第二百六十五章 局
“闇言罂粟……退兵了吗……”
澜用符鸟传回来的消息让芬·斯特恩静静发出嘀咕。
流动于西泫岛四周的龙脉变回正常状态了。入侵者尽数歼灭，罂粟结界也被破了。和米莉兒交过手的塞西莉亚·维尔塔宁宣布解散闇言罂粟，并赔偿此次行动对西泫岛带来的一切损失费用。
尼娅、柚子等人也都确定败阵，被理事会放逐到了海底监狱。闇言罂粟输了个彻底。
“能将克洛诺斯这等高阶魔导师都击败的存在，却输给了六翼契约的两个年轻攻魔师，甚至被迫解散闇言罂粟……真是有够荒唐的。”
嘀咕得仿佛在说给自己听的芬斯走下通道。
在那里，摆着西泫岛用来连接三座人工岛的基石，闇言罂粟为了某种目的而袭击的地方。只要摧毁那块基石，西泫岛就会毁于自己的重量。它就是西泫岛最大的要害。
被严密封锁的那个区块，任何人都不能踏入其中。即使是拥有杰出空间操控能力的维加拉也不可能擅自入侵。海下二十五层被牢固的防壁所覆，还设了好几重防止外界入侵的结界。据说能解开结界的人只有西泫岛的设计者寒九渊，以及现任理事会议长——克里斯托弗。
“不，这么说来，还有一个人存在。”
“……？”
理应没人的通道忽然传出声音，致使芬斯停下脚步。
声音是从芬斯前进的方向，也就是最下层——第五十层传来。
“那个少年，好像是叫夜启吧……忽略了最不具稳定因素的存在，这可不是身为一名指挥官会妄下的论断。”
“克里斯托弗议长……您怎么在这里？”
芬斯瞪着眼前现身的人影不解道。他下意识就想将手伸进大衣内襟，掏出置于胸下的手枪。
有个目光锐利、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看似愉快地看着芬斯那副模样。
男子的年纪差不多六十刚满，个头绝不算壮，威迫感却惊人，身上气质让人联想到中世纪的将军。
“暗杀相关高层，造成理事会内部混乱，并且肃清反对派势力——某种意义而言，我倒还得感谢闇言罂粟。”
克里斯托弗的严肃嗓音，让芬斯愕然得肩膀颤抖。
“难不成，您从一开始就想利用他们……？”
“只有这样，所有的布局才算真正完成。”
克里斯托弗移转目光，望向已经失去“神之足”的“墨桩”。他的眼中闪烁着令人费解的期待之色。
然而芬斯光听那句就参透了一切。
这位参与了西泫岛建设的议长，早在闇言罂粟进攻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未来所有会发生的可能性。
“尽管解散在意料之外，不过还好，他们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您为何会突然对那名少年感兴趣？”
与克里斯托弗始终保持距离的芬斯继续发问道。
“仅凭两个初出茅庐的攻魔师，还不至于让闇言罂粟的领头人做出此等决策，那个不知从哪冒出的炼金术师也是一副局外人的立场……”
“最后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指他么……”
芬斯皱起眉头开始细细忖量。他在这之前并未见过夜启，不过听夜启对琳的称呼，两人应当是母子关系。
对琳真正身份尚不清楚的芬斯仅是将她看作颇有建树的研究者，至于她的儿子，想来也和其他同龄人没多少经历上的差异。
他不觉得夜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对方稍微懂点魔法而已，还远远到不了维加拉那种程度。
“我这就着手开始调查。”
芬斯主动提议道。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重新评估一下琳的背景了。
魔女研究所的主任，总不会和魔女有关吧？芬斯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自嘲似的摇头笑了笑。
尽管在他看来，克里斯托弗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
这一天，琳来到人工岛理事会统辖的魔法师专用医疗设施。
与其说是医院，实际上倒更类似研究所或实验室。接近人体实验的高风险，可以换来这里所提供的实验性超高度医疗技术——西泫岛才有如此耸动的设施。
琳听说在这里接受治疗的米莉兒过了一周终于恢复意识，就带着花束赶来了。
“唷，你醒啦，米莉~”
哼着歌回头的，是个嘴里叼了冰棒棍、一脸爱困的女性。夜启的母亲——琳。
“是芬斯告诉你的？”
身穿睡衣的娇小女性撑起上半身，坐在床上。
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芬斯基本都一一告诉她了——除了私下调查夜启以及琳以外。
那晚，是维加拉回收了在与塞西莉亚战斗中身受重伤、连意识都保不住的米莉兒。而且，她被转移到二十六层以后，曾在生死边缘徘徊近四五天左右。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醒来，已经是相当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了。到最后救了她的，基本上并不是琳和西泫岛的医疗技术，而是令人挺意外的一群人提供了协助。
“嗯？你是指哪件事？”
“前面……还有后面的事。”
“啊，嗯，是的。”
将新鲜花束插在米莉兒病床旁的床头柜花瓶上后，琳就在床边坐下，拿出小刀开始削起了苹果。
“哎，理事会对于利用你还是有点愧疚吧。让你复活好像蛮费工夫的喔，听说还请某个大人物助了一臂之力。”
“六翼契约的那帮攻魔师……？”
米莉兒默默凝望着琳手中不断旋转的水果刀。
“到头来，最后是怎么处理了？闇言罂粟他们。”
“说起来我也不大相信，好像是启他们解决了闇言罂粟的头儿，对方因此宣布就地解散，还支付了好大一笔赔款。”
“依靠原典的力量么……”
米莉兒从琳手中接过削得完整的苹果，当即啃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倒是让米莉兒产生出了某种特别的怀念感。她依稀记得，自己不久前似乎也经历过这种场面。
“唉，就算是原典，我也不觉得这是帮助启他们打败那个女人的关键。”
琳说着就起身朝窗边走去。
西泫岛映在病房窗口的天空一片蔚蓝。
曾经停止的时光又缓缓开始流动。
“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他和那个叫自称古代炼金术师的家伙正在我家里休息呢。”
琳所说的“家里”，指的东区那套基本没什么人居住的三层楼别墅。琳曾答应妮可·勒梅如果能安全带回夜启，自己就将别墅的备用钥匙交给她。如今看来倒也没有食言。
“他应该有告诉你什么吧？”
“哼，要是这样就好了。”
琳貌似困扰地挑眉，莫名可爱的表情感觉不像过了三十岁而且有小孩的人。
“我知道的，启绝对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反正不管我怎么软硬兼施，他都死活不开口。和她一块儿的那个女孩，就是叫冷心瞳的那个，也是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都不吭声……我看他当真是翅膀硬了，需要好好修理一番。”
米莉兒从琳的抱怨中找不出头绪接话，就沉默下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琳蓦地转过身子，“你的魔力怎么样了，还能顺利使出来么？”
“能感受到体内魔力的流动，只是……恐怕难以恢复到以前的水准了。”
米莉兒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然后静静摇了头。
她眼里浮现的是好比失去重要事物时，那种交杂着孤独及落寞的目光。
“嘛，没有彻底失去魔力就好。”
琳从自带的冰盒里拿出新的冰棒，接着含到嘴里。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米莉兒开始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管琳抱着什么想法，只有一点是可以明确肯定的。
那就是她一直在默默关注着米莉兒，包括夜启在内。隐藏至今的魔女身份，也是为了能在被迫步入极度危险的境地时拥有绝对的力量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琳将冰棒咬在口中，又从冰盒里重新取出了一根。
是冻得硬梆梆的半透明冰块。
“你要不是也来一根？”
她恶作剧般眯着眼睛问。
“不了……相比于这个，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你尽管说好了。”
琳来回嗦着冰棒，一脸无所谓地看着米莉兒说。
对方见她这样，就不知怎得突然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
“嗯？”
“我想去趟洗手间……”
…………
“米莉兒老师！”
后来没过多久，母亲前脚走，夜启后脚就来到病房。
他穿的不是学园制服，而是琳给他准备好的睡衣。这么说来，夜启是在接到琳电话后就用转移术式不断朝中心塔转移来的。医院和睡衣并不搭调，感觉有点逗趣。
“夜启……你身体不要紧吗？”
“咦！你干嘛露出那么担心的表情？放心好了，我身体好得很！不过是和别人干了一架而已，我已经找医生看过了，之后还会再检查一次，甚至连住院都不用。倒是米莉兒你，一定要好好休养才是。”
为了不让米莉兒过多担心，夜启刚见面就说了一大堆话。
“是吗……”米莉兒罕见地露出如同温柔大姐姐般的和煦眼神，“那，你靠过来一点。”
“这样吗？”
夜启行至病床边，看着米莉兒的金色瞳眸问道。
对方无言地挪身，紧紧抱住了他。结实身躯似乎尚存虚气。然而，她感受到确实存在的体温而放心。
夜启平安无事。米莉兒——米莉兒和琳赌命保护的人，确实在这里。
“欸……欸？！米莉兒老师，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吵到你休息了吗！还是要我帮你喊医生过来？”
米莉兒唐突的举动让夜启有些慌张，但他看起来并不排斥，单纯只是无所适从而已吧。
不过，他问到一半似乎就放弃追究了，只是苦笑着把手伸到米莉兒背后拍拍安抚她。
“话说，你这样不会害羞吗……大家都在看耶。”
“……大家？”
米莉兒对夜启的话感到困惑，就将视线转向病房入口。
两个穿制服的少女站在那里。一个是背着浅蓝色双肩背包的初中部转学生，另一个则是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同学。
“米莉兒老师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冷心瞳半眯着眼看了搂着夜启的米莉兒，并且念了一句。
旁边的澜依旧面无表情，语气颇为平板地表示同意。
“什……！不……咳咳……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太久没见到夜启而已，所以才有这种反应……”
米莉兒连忙放开自己的学生。解脱的夜启尽管脸颊染上了红，还是喜形于色地低头望着米莉兒微笑。
“总之，没事就好。”
“诶，你是夜启的班主任吗？”
澜打断两人的重逢，站出来发问。
米莉兒见她穿着辰羽学园高中部的制服，就颇感好奇地反问道：
“你也转入这所学园了？”
因为先前在中心塔有过一面之缘，所以米莉兒对澜的面孔并不陌生。会和冷心瞳在一起，想来也是六翼契约的攻魔师。
“暝皓是怕一个人不够，所以又派了你来监视夜启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遗漏
能在和塞西莉亚的战斗中活命，夜启肯定动用了原典，澜既然与他和冷心瞳一直在一块儿，估计也知晓了夜启身负原典的秘密。
“不……！我才不是为了监视这家伙！只是因为……”
澜刚想着急找借口，米莉兒却说了：
“打住打住。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你现在既然已是辰羽学园的学生，就要好好遵守学园制度。别和你的‘前辈’一样，到处给我惹是生非。”
米莉兒适时瞥了眼夜启和冷心瞳，无奈地叹了气。
她心里当然清楚，这些并不能怪夜启，而且原典认夜启为主的原因也还没有查明。这几个月来经历的这些，夜启能一一承受下来就已经很出色了，她又怎会不合时宜地充任班主任的角色来批评说教呢？
“说起学校那边，大概率会在我卧床期间给你换一个班主任。到时候不管对方是谁，你都要好好遵守他（她）提出的要求，听到了吗？”
“嗯，我知道。”
夜启随口应道。
接着他开始准备回家。不过是指学生公寓。
确认过米莉兒平安，有关闇言罂粟的事件也暂时告一段落，继续待在这里也只会打扰到米莉兒的休息，因此他在告过别后就发动起转移术式，将坐标定在了自己宿舍。
澜提议去车站前的步行街吃早餐。
由于众人出来太急，所以夜启才没来得及更换睡衣，这会儿回到宿舍，也是为了先换好平常那件学生制服。
“对了阿澜，既然师父同意你留在岛上，想必接下来会待好久，这样的话，不如换个宿舍怎么样？”
“换宿舍？”
在店里啃着奶油面包的澜转头发问。她的鼻尖还留着一抹白色。
“我可以推荐你一个喔。”
冷心瞳从裙兜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将身体贴近澜，擦拭掉了那一小坨奶油。
“唔……”
澜内心还在犹豫不决，却不想冷心瞳又补充了一句：
“是我以前住的宿舍。”
“啊？这样啊，那好啊！”
听到冷心瞳这么说了，澜便当场应了下来。
因为要监视夜启，所以冷心瞳没法和澜一起住。所幸澜对此也只是小小地抱怨了一下。
毕竟这是暝皓亲自委派的任务。
“话说新宿舍就我一个人住吗？”
“不。”冷心瞳摇摇头，“还有一个人。”
“是心瞳以前的室友？”
“嗯。”
“欸？那我可要好好见见，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前室友呢！”
望着莫名升起好胜心的澜，一旁的夜启稍微宽心似的苦笑。
在这之后不久，米莉兒的病房门又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进来吧——她如是示意道。
“……”
来访者没有出声，只是在进门后动作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米莉兒于是将看向窗外景色的视线挪至对方身上。
是个个子高高的年轻女性，有着与米莉兒同样颜色的亮丽长发和深邃瞳孔。米莉兒的姐姐，伊莎贝拉·冯·克洛诺斯。
“你来做什么？”
“姑且算是探病……？”
伊莎贝拉斟酌着语气回道。
“既然是探病，就坐在那边的椅上吧，杵在哪里干什么？”
“呃……”
尽管米莉兒都这么说了，伊莎贝拉却还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米莉兒发现她的双手始终背在身后，就有所察觉地转了话题：
“母后那边，怎么样了？”
“是指缔盟吗？……西泫岛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已经传回国内了。依母后给国民的说法，缔盟仪式将延后举行。此次庆典，权当是祭奠先王的缅怀活动。”
“所以，你就在这里呆了一周？弃公务而不顾的王女，就不怕母后大发雷霆么？”
米莉兒避而不谈自己的行为，还用冷静无比的语气怪罪伊莎贝拉。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姐姐，米莉兒也毫无敬重之心，淡漠的表情宛如是在和仅仅是熟人一样的存在对话。
然而，这话由别人讲也就罢，由米莉兒这个第二公主来讲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好在伊莎贝拉对此像是早已习惯，倒是没有反驳她的话。
“因为要和那位议长商讨一些事宜。”
所以耽搁了一周，绝对不是为了等你醒来！……伊莎贝拉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米莉兒则不着痕迹地叹了气，接着又问：
“关于“墨桩”，他有透漏给你什么消息吗？”
“说是一切正常，这次袭击基本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墨桩”的程式依然在运作当中。”
“‘没造成影响’，这样啊……”
看来理事会将“神之足”失盗的消息压下去了……米莉兒暗自心想。从她恢复意识到这会儿还没见到妮可·勒梅的影子，因此并不知晓妮可在两天前做出的将“神之足”擅自霸占的决定。
“米莉……我这次来，其实是有话和你说。”
“什么？”
米莉兒语气依旧淡漠。伊莎贝拉见状，便不再藏着掖着，转而用较为成熟的口吻说道：
“众议院将此次事件认作我能力不足，企图借此逼母后同意先前提出的政治联姻。”
“和圣都理事会参议议长的儿子么？呵，那帮老家伙……”
米莉兒如此嘀咕以后，就生厌地叹息。
伊莎贝拉拥有圣弗蕾亚王家的第一继承权。要是她下嫁他国，下任国王的宝座就会由米莉兒这位第二公主继承。那将造成无谓的权力斗争，难保不会连带削弱王室的向心力。何况米莉兒本就不想当什么王位继承人，才独自离开的圣弗蕾亚，来这远东的人工岛当一名普通教师。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之后你能再回国一趟。”
伊莎贝拉提出了她的请求。不过是指在米莉兒完全恢复健康后。
“我会考虑的。”米莉兒以绝情的口气说道，“眼下你看也看了，该是时候回国了吧。”
她这番话让伊莎贝拉哑口无言。
探病这种事情对于公主而言还是不够熟练，也许主动扯些话题会更好。
“那，我就走了，你多多保重身体。”
伊莎贝拉设法保持冷静的嗓音里流露出无法尽掩的失落。
在米莉兒的注视下，她将一直藏在背后的花束插在了花瓶中，便转身离开了这处空间，徒留米莉兒一人静坐于床上，望着由伊莎贝拉精心挑选的、尚且还留有清香的百合花。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未踏之地
南国特有的海潮声。
柔和的波浪静静拍打着海滩的声响。
头顶是近似深海的靛青夜空，满天星斗占满视野，皎皎月光悄悄照亮细致的淡黄沙滩。
潮湿的温热晚风静静拂过。夏天傍晚独有的特殊气味。
濡湿脸颊的海水有如荡漾的鲜血般温暖。
他仿佛受了这股暖意吸引，慢慢地清醒过来。有许多珊瑚残骸碎片从原本紧握的指缝之间洒落。
外边套了件休闲夹克，其貌不扬的黑发少年。
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体型健硕显瘦，散乱刘海贴近极致的纯黑，色素颇深。然而即使把这一点算在内，似乎也没有特别醒目的地方。
少年睡着似的倒在岸边，无法起身。
体温被湿衣服与晚风剥夺，全身使不上力。冷透的手脚没有感觉，犹如陌生人的肉体，只有肌肤触及的粗糙沙粒感觉格外鲜明。
少年被海浪打上岸以后，就翻身仰卧。
他似乎想甩掉脸上沾到的水滴，慵懒地摇了摇头。
随后，有阵踩在沙上的脚步声传来了。
睁开眼皮，苗条的身影映入眼帘。是个穿着长大衣的年轻女孩。
五官立体的脸孔；印象强烈的橙红色大眼睛；随清风徐徐摇曳却奔如流火的鲜艳红发。
少女在少年身旁停下脚步，然后默默地低头看他。不带感情的冷漠眼光。
“可算找到你了，夜启。”
少女用带有一丝责怪腔调的口吻说道。戒心毕露的攻击性态度。不过，大概是因为嗓音柔和清澈，给人的印象倒没有用词来得尖锐。
于是少年将困惑目光朝她投去。
“……夜启？”
“莫非，你不记得？”少女将双眼眯细并挑眉发问，“那应该是你的尊姓大名吧？原典之主，夜启。”
“我是……原典之主……？”
少女所提到的耸动头衔使得少年脸上露出了纳闷之色。
是啊——少女语带叹息地对他耸了耸肩。
“身怀记载了世间所有魔法的本源魔导书，究极兵器的掌有者，未来要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的存在——指的就是你哦，夜启。”
“君临天下的……帝王？”
少年躺在沙滩上望着自己的手掌，反应意外冷静。即使听闻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原典之主”也不可思议地无动于衷。
“怎么，你回想起来了？”
红发少女不近人情地冷冷问道。呵——应声的少年没劲地微微笑了。
“先不说这些莫须有的头衔，我对自己的名字倒是有印象。”
“那好。”
少女轻轻点头表示认同。被叫作夜启的少年于是默默撑起上半身，而后看向她。
“所以说，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这里是星芒岛。”
“……星芒岛？”
“位处大陆极西的远洋孤岛，专门管理你们这类人（魔法师）的自治国家。你也可以将这里当作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是指和人类社会彻底隔绝的意思么……”
夜启挖苦似的反问。假如目的只在于管理魔法师，根本无需在这大海尽头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可以感觉到这座岛、或者说这个国家应该是为了困住魔法师，好将他们从人类社会隔离才会存在。
少女无感情地回望夜启挑衅的眼神。
霎时间，她藏在长大衣底下的右手毫无预警地伸出。
她握着深红发亮的长剑。剑身横断如火的双刃剑精准地抵住了夜启的颈根。
“你究竟是谁？”
夜启用肌肤感受剑刃的重量，并且低声发问。
“我的名字叫寒如烟。”
少女仍以长剑指着夜启，还用正经八百的语气如此告诉他：
“我是你的监视者。”
…………
仿照废弃工厂盖成的老旧建筑物里充斥着海风的刺鼻腥味。
午后阳光从破损的天窗径直照入，将弥漫的尘埃照得透亮。
昏暗的狭窄通道，生锈的铁柱死角。
有道娇小身影蹲在发裂的混凝土地面上，窥伺着周围动静。大大的眼睛看了会令人联想到喜欢恶作剧的猫咪，给人以深刻印象的少女。
她身上穿着较为暴露且活动方便的橙色连体服。戴着覆盖了金属手甲的拳套，双脚以合金包覆的小皮靴格外显眼。另外，她头上还长了尖尖的猫耳。不过，那应该不是真正的猫耳，而是将橙黄色短发在头顶修成了两只猫耳的形状。
少女放大的瞳孔仿佛能看透黑暗深处。
隔着建筑物墙壁，可以感觉到有异物潜伏于墙的另一边。
“捕捉到目标。对方似乎就埋伏在隔壁大厅。绾儿，你认得出来吗？”
她朝右耳上戴着的白色无线耳机细语。
在废弃工厂外待命的女孩对她说的话点了头。女孩一脸模范生样，身上散发着温和的气质，正探头看向已经架好的反器材步枪热感瞄准器。
“我这边也捕捉到了。那是塞西莉亚教官的第三代人形复合装甲。班长，怎么办？感觉相当棘手哦。”
“寒绾儿同学，周围有没有其他敌影？”
听着双方通讯的第三道人影朝寒绾儿、即在工厂外待命的女孩发问道。
披着附了金属护心甲及护臂的长款风衣，穿着牛仔热裤的红发少女。她的名字叫寒如烟，是星芒岛土生土长的攻魔师少女。
“唔……好像没有。至少没有正在活动的敌群。”
寒绾儿从建筑梁柱的死角悄悄探身，确认了周遭景况。寒绾儿如此报告，让寒如烟露出满意似的微笑。
“好，那就趁目标还没察觉先发动奇袭。寒绾儿同学负责干扰目标行动；喵可同学帮忙打掩护；我则负责靠近目标并直接予以打击。”
“——了解。我会先准备绊住敌人的术式”
“——交给我吧。”
寒绾儿柔声回应，透过狙击镜的视界牢牢锁定了目标。
喵可犬齿一露，现出攻击性的微笑。戴着拳套的手紧紧握起，声音干脆俐落。
“进攻的时机交给喵可同学决定，可以吗？”
寒如烟确认成员们完成准备以后，便通知喵可。喵可天真无邪地回答：“好~”这时候，站在寒如烟后面的第四个人急忙插话了。
“等一下，我呢？我要做什么才好？”
“……对喔，还有你在呢，夜启。”
少年难掩困惑，寒如烟似乎这才想到要回头看他。
和感觉熟悉战斗的寒如烟等人相比，少年的模样显得全是破绽。枪械一类的武装自然不用说，就连半件防具都没穿，配给的制服外面只套了件黑色的军用连帽衣。他并没有警戒周围，只是毫无防备地站着，模样看起来就像误闯战场正中央而给人造成麻烦的民众。
“你负责掩护我们几个。请你起码要保持乖乖的，千万别碍事。”
“光是交代一句要我掩护，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啊！”
夜启遭到寒如烟冷冷地嫌弃，就更加不知所措了。寒绾儿似乎不忍看夜启发愁，便维持狙击的姿势耸了耸肩。
“抱歉，夜启同学，要是你手边有空，我想请你去买个面包回来。数量有限的奶油肉松酥面包应该就是从本周开卖。”
“我想我需要喝的……算了，就猫九家的茶饮料吧。”
持续匍匐前进的寒如烟一脸正经地接话。啊，好……一瞬间，夜启险些点头答应。
“等……！那不就只是帮你们跑腿而已吗！”
掩护并不是那个意思吧！夜启如此出声抗议。然而，寒如烟却无视于夜启的主张，粗鲁地用脚蹬了混凝土地面。
她灵巧的身躯留下短瞬残影，还像发现猎物的猎犬一样加快速度。
喵可运用工厂内铺设的钢筋与墙壁一点一点地改换角度，在她前往的方向立着一架身高至少四公尺的魔动力装甲。
被厚实钢板包覆的人形机甲，近距离看倒更像是一台长有四肢的战车。虽说看不出有什么武装，但是钢铁材质的庞大躯体本身就已经具有十足的威胁性。
那台铁灰色的骑士像感应到寒绾儿接近，旋即开始了行动。
与笨重的外表呈对比，它活动起来异常灵活，就像真正的生物。
即便如此，喵可并不畏惧。她没有放慢速度，而是从正面接近魔动力装甲，并且一边翻滚一边用脚跟重重扫向罩着钢铁头盔的机甲脑门。
魔动力装甲吃了娇小少女一脚，庞大身躯变得有些站不稳。
“我要上喽~！月华拳五式——“落月”！”
喵可利用脚跟踢中敌人的反作用力再次腾空。
“接下来——”
魔动力装甲朝她伸出粗壮的手臂。不过，喵可凭着矫健的身手以及娇小的体型，硬是钻过敌人以手臂发动的扫击，然后用左右掌扑向魔动力装甲空门大开的胸口。
“月华拳七式——“探月”！”
在喵可声音响起的同时，沉重的冲击便贯穿了魔动力装甲。
借由坠落的加速度、机甲本身的重心移动以及喵可所使出的漂亮一击，严重失去平衡的魔动力装甲撞破建筑物墙壁，摔得四脚朝天。
“弹道打通了。喵可，你让开——”
“了解！”
喵可一边闪避飞散的瓦砾一边后退并拉开距离。
魔动力装甲为了追她，就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蹦起了身。寒绾儿射出的咒式子弹随即飞来，展开的结界带着淡淡光芒将魔动力装甲包住，进而化为目不可视的锁链封锁住铁灰色巨躯的行动。
“烟儿，之后就拜托你了！”
“哼——”
寒如烟代替脱离战场的喵可从正面冲了过来。
她举着火红长剑，加上剑身共有一点一公尺长的现代冷兵器。魔动力装甲被寒绾儿的咒式封住行动，寒如烟随即果断地对准它的头部干净利落地挥下长剑。
以咒式驱动的长剑劈到了装甲内在的动力核心，闪光伴随爆炸声迸发而出，魔动力装甲被炸开的火焰包裹了。
地面像起浪似的不停摇晃，爆炸的风压吹向废弃工厂的屋顶，引来一连串的刺响。
带有火花的热风一路吹到夜启所站的通道里头。
魔动力装甲因被火焰包裹而动弹不得，裂开的装甲碎片如玻璃般四散洒落。
“大家，辛苦了——”
立在方形梁柱后躲风压的寒如烟按着随风起舞的风衣，声音冷清地说道。
在极近距离内被爆炸波及，发动攻击的她也实在称不上状态完善。
肉体本身在咒式庇护下毫发无伤，身上披的风衣却被炸得破破烂烂，里面穿的暗白衬衣也处处可见破损。从黑色丝袜破掉的缝隙间露出来的饱满肉感正跃跃欲试。
即使如此，寒如烟大概还是有感受到劈砍的手感。她将长剑收挂于腰际，打算整理凌乱的衣服。
这成了致命的破绽。
“班长，还没完！魔动力装甲的魔力并没有消失！”
寒绾儿再度装填咒式弹并大喊。
随后，近似地鸣的巨大脚步声响遍四周，弥漫的爆炸烟雾好似被人拨开，魔动力装甲的铁灰色巨躯出现在寒如烟眼前。
“啥！怎么可能……！”
寒如烟主动滚到地上，勉强躲过了魔动力装甲挥下的巨大拳头。先前应该被劈到的装甲头部毫无损伤，只有铁灰色甲冑消失，底下的脸孔暴露在外。
宛如用泥巴捏出来的粗糙方形脸孔。
“难道它表面上刻了代受攻击的术式……？”
寒如烟觉察到本身攻击失败的原因，便用力咬了嘴唇。
护符、移伤石、替身人偶——当本尊受到致命攻击时就会发挥作用，让道具代受伤害的术式，在许多流派中都有。
这是相当常见的手法。
这架魔动力装甲就是在装甲各个部位刻印了这种术式，才能撑过寒如烟的斩击。如同安装于坦克的爆炸反应装甲，代受伤害的刻印恐怕连装甲碎散的反作用力都能加以利用，使得爆炸的冲击丧失了杀伤力。
第二百六十八章 葬海焚天极炎斩
搞懂以后就只是单纯的机关。然而，如此简单的手法导致寒如烟正身陷困境。魔动力装甲不过是人造产物，不可能会使用代受伤害的术式——这种刻板印象害得寒如烟被反将一军。
“班长！——”
为了掩护倒地的寒如烟，喵可又对魔动力装甲出拳。不过她使出浑身解数的攻击仅仅只让铁灰色巨躯产生一丁点摇晃。
看似不甘心的喵可一边“唔”地撅嘴咕哝，一边闪躲摆脱魔动力装甲的反击。
即使凭藉加持了咒式的怪力，也无法摧毁这架装甲——寒如烟从最初就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以巧力直接攻击装甲的核心。
“这台复合装甲的等级比预料中要高诶……靠我们目前的装备有点应付不过来。”
寒绾儿新发射的咒式弹让魔动力装甲的动作变慢了一点，然而她那挺反器材步枪的威力，并不可能对魔动力装甲造成更进一步的损伤。
“我们暂时撤退重整旗鼓。喵可！”
“班长？可是这样你不就……！”
寒如烟所说的话让喵可诧异地睁大眼睛。可是实际上，魔动力装甲的巨躯比想象中还要灵活，况且刚才那场爆炸已经导致有几条逃脱路线被瓦砾埋住了。除非有人愿意当诱饵，否则众人绝无可能平安撤退。
“……不过是这点程度，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寒如烟沉声断喝，并从腰际剑鞘重新拔剑。优美的剑身横断如火，可是对罩着厚实钢板的魔动力装甲想必不怎么管用。
然而，寒如烟却坦荡荡地站到魔动力装甲面前。
为了让喵可逃脱，她打算吸引魔动力装甲的注意力。
在狭窄的废弃工厂采取这种行动，当然会让她暴露在更大的危险之中。夜启还没来得及用脑袋理解状况，就无意识地冲了过去。
“啊！夜启同学……！”
寒绾儿最先察觉到夜启出人意料的举动，连存在都差点被忘记的新人居然冲上战场前线，就连冷静的她也难掩心慌。
“夜、夜启？”
“喂，你在搞什么啊！”
喵可和寒如烟发觉夜启接近，动作同时发愣似的停住。
目前的夜启手无寸铁，别说缺乏对魔动力装甲管用的武器，身上更是连件像样的护具都没穿。即使如此，夜启还是跑个不停。
他跨过倒塌的墙壁并接近魔动力装甲，敌我间距顶多二十余米。倘若敌人察觉他的存在，大概瞬间就能掌握攻击的距离。
“葬海焚天之极炎——”
停下脚步的夜启将双臂呈交叉状举至胸前，浓密如狂风的魔力洪流从他全身奔涌而出。
那股惊人的压力令大气撼动，也让寒如烟脸色发青。
夜启身为完全亲和体，又身负卡罗拉原典，将诸多高级魔法术式已运用得炉火纯青。
而现在，夜启正要借用体内原典之力，为了拯救陷入困境的寒如烟——
“快点住手，夜启！”
寒如烟用哀号般的声音大叫。魔动力装甲缓缓朝夜启回头，用令人联想到死神的诡异视线将浑身破绽的夜启贯穿。
夜启则瞪向铁灰色的人形装甲，然后将伸出的双手朝身体两侧一划拉。
“葬海焚天极炎斩！”
夜启狰狞地挑起嘴角低喝。
原本无差别溅散的魔力分别集束于一点，构成两把纯粹以火焰组成的大剑。
向外喷吐着火舌的宽刃大剑被夜启看似消瘦的手臂举起，而后冲向敌人——
“呃……怎么回事……？”
夜启并没有感受到确确实实砍到了实物的厚重手感。火焰大剑有如幻象般径直穿过了人形装甲的躯体，唯留下一片凄凉冷清的寂静。
“你在做什么啊！”
寒如烟朝呆愣愣地杵着不动的夜启开口大骂。
“……不，可是，这到底为什么？”
夜启傻眼地低头直盯着手中两把巨剑。
随后，他的视野倏地蒙上了阴影。猛一回神，铁灰色人形装甲的巨躯已经逼近他的眼前。
“你快逃！快啊！”
“啥？”
受到寒如烟的叫声触发，夜启急忙转身背对魔动力装甲。
然而，为时已晚。
人形装甲以势如炮弹的拳头狠狠捣向夜启背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启的惨叫在最后变得溃不成声。肉绽，骨碎，血沫飞溅。事情发生在刹那之间，连痛楚都来不及感受。
“夜……夜启……？”
寒如烟从唇间发出不可置信的嘀咕。可是，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
夜启被破坏得不留原形，肉体已经消灭殆尽。
他死了。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寒如烟的嘶喊回荡于充斥血腥味的废弃工厂。
她所握的长剑就像火焰一样，诡异地摇曳起来。银钢剑身被深红光芒笼罩，寒如烟的眼睛逐渐被染成深红。
…………
夜启再次醒来的地方，是过了浆的硬床单上头。
消毒液的臭味混杂着洗发水的芬芳从近处飘来。
有个看不见正脸的少女正趴在躺着的夜启胸膛上打呼。
她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概是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原本破烂的风衣此刻已不见了踪影，她貌似只穿了件无袖的雪纺衬衣。火红而不含一丝杂色的秀发顺着双肩流泻而下。
依旧无法掌握状况的夜启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
死气沉沉的狭小房间。
靠墙摆放着仅供单人休息的铁架床，床侧的小木桌上放了瓶装矿泉水与玻璃杯，还有奇奇怪怪的医疗用检查仪器。
窗边有天蓝色窗帘正随风徐徐摇曳。大概是为了让这些气味尽快透出去，双开玻璃正朝外大敞着。
仔细一看，从检查仪器伸出的几条管线就缠在夜启的大臂。看来这里要不是医院，就是与其相当的医疗设施。
窗外尤为昏暗，估计是刚过薄暮时分。
“对了……我……”
夜启回想失去意识前一刻的情景，无奈地发出叹息。他被所谓的魔动力装甲挥拳打中，一度丧失了性命。
不过想来那应该一片虚幻的空间。因为倘若不是如此，夜启这会儿绝无可能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平平安安地躺在这里。
“啊，小夜，你醒啦~”
夜启的病房房门被推开，捧着旧牛皮纸袋的喵可走了进来。
轻柔的橙黄色卷毛仍保持原样，猫耳状的发型也没什么大的变化。看来她应该很喜欢猫咪。身上服装也不是暴露度颇高的格斗服，而是学校规定的学生制服。
“身上的伤还疼吗？喔，对了，我想起来了，教官好像说过你拥有特别吓人的痊愈力来着……看你这样，想必伤应该都好了？”
喵可用毫无恶意的语气说完以后，就开朗地露出了微笑。夜启连牢骚都无处发泄，只能闹脾气似的嘀咕：“谁叫小夜……”
“那架机甲呢？最后怎么样了？”
夜启慢吞吞地撑起缠满绷带的上半身，然后主动挑起话题。
“班长打倒它了喵。”
喵可指了趴在床上睡觉的寒如烟，满不在乎地回答。
“寒队……寒如烟独力打倒的？”
夜启讶异地蹙眉。至少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寒如烟是被魔动力装甲逼到绝境才对。感觉当时的状况并无法轻松逆转。
“烟儿的“赤霄”是可以在砍中敌人以后靠吞噬对方魔力来提升攻击力的魔剑，借助魔晶核驱动的魔动力装甲才不是对手，何况这只是模拟战用的备用装甲而已。”
晚进来病房的寒绾儿回答了夜启的疑问。
在脑后梳了低马尾的寒绾儿也换上了学校制服，给人的印象却和战斗时差不多，只是上课时才戴的眼镜让她变得更像模范生了。
魔剑……应该不是指那种会给他人带来灾厄的诅咒兵器吧？夜启特意四处瞅了瞅，可惜没能看到那把剑的踪影。
“哎，话虽如此，因为在战斗实习的模拟战中用了武器附加的特殊能力，我们班被扣了学分后还要接受补考，而且据说检讨书要在今天傍晚前交。”
寒绾儿语带无奈地叹了气后，就在一旁的木桌上搁下了抱来的成叠文件。
擅自使用魔剑的检讨文，还有关于训练中发生事故的报告书；住院费用的结算与伤病保险的申请；以及用来另写检讨此次模拟战的A4稿纸。
这十几张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文件似乎全得在今天之内写完。
基本上，那些文件有七八成都已经由寒绾儿帮忙写好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原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夜启同学，无法用原典的力量又不是你的错。”
“虽然我也有点想见识一下原典……好可惜喔~”
夜启一脸严肃地道歉，寒绾儿与喵可便笑着摇了头。
从他们几个分到同班算起，大抵过了三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段期间，夜启已不止一次产生自己就是一拖油瓶的想法，可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把夜启当同伴关心。有些话，他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钩岛
“等烟儿醒来后，你记得跟她说声谢谢。毕竟在你活过来以前，她都一直陪在你旁边。”
“一直，么……？”
寒绾儿透漏的这则意外的消息让夜启露出疑惑脸色。寒如烟的性子一丝不苟，因此夜启以为自己拖累整个团队，一定让她气坏了。
“烟儿好像还蛮沮丧的，她认为是自己害你死掉。”
“寒队会这样，让人挺意外的……她用不着介意这种事吧？”
夜启之所以会死，基本上原因在于他无视寒如烟的指示，还自作主张冲到魔动力装甲跟前。
换言之，寒如烟没有任何需要自责的理由。
可是实际看到对方在床边睡着的模样，她一直陪着夜启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你口中的‘寒队’到底是指谁啊？不会是说我吧？”
寒如烟用听似还有点睡迷糊的低沉嗓音质问。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夜启等人的对话似乎都被她听在耳朵里了。
“‘寒队’、‘寒队’、‘寒队’的……先不说我是不是你上司，这种叫法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呃，可能是因为警备队？……可是我总不能像寒绾儿一样直接叫你‘烟儿’吧？”
“我的大名有那么难听嘛？话说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叫我寒如烟？寒、如、烟——”
寒如烟把脸凑到夜启眼前，并且一再强调自己的名字。鼻梁直挺的高贵五官，白净皮肤，细长清秀的双眸有长长的红色睫毛镶边，眼睛色泽则是让人联想到熟透了的樱桃般的绯红。
只要不讲话，寒如烟的脸蛋应该就跟时尚杂志封面的模特一样漂亮。可惜生气的时候一张嘴，这副静态的美感顷刻之间就会化为乌有。
大概也是出于这副心直口快的火爆性格，她的父母才会给她取名“如烟”吧。
“要是你不想要叫我大名，喊我如烟也是可以的。夜启——不，启启。”
“呃，直接喊你如烟什么的，还是算了……而且你是怎么想到‘启启’这个称呼的？感觉是会对宠物犬起的名字吧！”
“你有什么不满吗！”
好心让步却被人糟蹋，寒如烟这下真的发火了。
喵可兴趣浓厚地观察寒如烟那副模样，还愉悦似的眯细眼睛。
“嘿嘿……嘿嘿嘿……”
“你怎么了，喵可？”
“没、没事。”喵可像是在擦嘴边淌下的口水一样贼笑道，“话说小夜的死状还真是挺恐怖的，连骨头和内脏都看得一清二楚。多亏如此，我想吃烤肉了。”
“喂……！”
喵可轻率的发言让夜启忍不住打哆嗦。于是他肚子里的饿虫咕噜噜地低声叫了起来。大概是听见“烤肉”这个词的关系，空腹受到了刺激。
“明明刚才还在生死边缘，忽然就有力气叫饿了？”
寒如烟傻眼般叹气以后，用看似瞧不起的眼神朝夜启瞥过来。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夜启板着脸回嘴。实际上，他从早上起来就什么也没吃。眼下临近傍晚，会觉得肚子饿是相当正常的表现。
“这个时间点，学校餐厅应该还没关门。要去吃饭吗？”
寒绾儿语气温和地说了。
摆在病房的时钟指针正要走到晚上八点——大多数住校生已经用过餐的时段。
“是吗？那太好了。”
夜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拨开盖着的毛毯准备下床。
一瞬间，他的肌肤感受到格外清凉开放的空气。
“哇喔！”
喵可将原本就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更圆，还兴致勃勃地盯着夜启的下腹部。
寒绾儿则是表情僵凝，全身绷得跟石头一样。
事到如今，夜启才从她们的反应发觉自己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因为全身都缠着绷带，他以为自己有穿衣服。恐怕是在全身被魔动力装甲打烂时，本来穿的大衣就已经报销了的缘故。
“你……你在搞什么啊！变态、暴露狂、下流无耻——！”
寒如烟被迫在极近距离下目睹夜启精硕的裸体，便反射性地挥出右直拳。
毫无防备地被人打到某个部位的夜启，还有赤手摸到那个部位的寒如烟，都在下个瞬间忘记他们待的地方是病房，同时尖叫出声。
…………
星芒岛，大海的尽头——
放眼望去，四面皆由大海围绕着的小型离岛组成。那些离岛便是一个个独立的城市，或说藩国。每座岛上的人口平均约有三万，近半数为魔法师及其家人，或研究魔力因子的人员。它们皆受主岛的制约与控制。
而夜启等人所在的岛屿，便是这些离岛当中、较为远离主岛的一个——天钩。
岛中央有整片岩层外露的山岳地带，山脚则有整片树海。公寓楼房与商业设施等建筑物便建在已经开发完毕的山脚之下。
因为人为控制了开发自然的程度，所以生态环境相对保持得较好。
“喔……！景色真不错~”
夜启正从天钩岛的山丘俯望海岸线，嘴里还冒出悠哉的感想。
他所在的瞭望台标高约为海拔九百公尺。
眼底下可以看见港口、商场、市政府，还有以企业及大学研究所为中心的小型聚落。
在距离那些建筑物较远一点的地方，有座四周被高墙围起来的教育设施。
国立攻魔高等专科学校，通称“攻魔专校”、又或“魔专”——旨在培育攻魔师的全宿制高等教育机构，也是夜启目前的所在处。
时间是下午一点二十。亚热带的阳光虽烈，吹来的海风倒令人舒爽。
夜启悠哉地靠在防止坠落的围栏边，享受着从山丘望去的美景。
就在这时，好似要责备这样的他，有声音气冲冲地从背后传来了。
“我才在想你怎么一直不见人影……夜启！”
“唔，寒队……！”
“你叫谁寒队！？……我问你，你怎么擅自在这种地方休息！”
寒如烟身上穿着攻魔专校的制式校服，还粗里粗气地指着夜启的鼻子骂。
她的呼吸会显得格外急促，应该是源于一路毫不休息地在山路上奔跑。
攻魔专校上午的课程结束以后，寒如烟就打着锻炼体力的名义，硬是把夜启拉来野外，要带他跑步到山顶。
“我也没办法啊！谁跟得上你这种体力好到离谱的女生！……当时明明说的跑步，可这根本已经算爬山了吧？离山顶到底有几公里啊！”
“嘁……说我体力好得离谱，会不会只是你自己身体虚弱啊喂！原典之主的名号传出去都要蒙羞了！”
“你看看这山，发现什么了没有？”
夜启忽然扯了话题，寒如烟貌似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朝夜启目光所指的方向呆呆望去。
“这山……有什么问题吗？”
“哎，你看。”夜启大手慢慢挥过，“这山上除了我们，可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不，别说人了，连个鸟影都见不着。换句话说，大中午不休息的，就只有我们两个傻蛋。”
“你……！”
“我？”
寒如烟瞪了扯开嘴皮子的夜启片刻，最后却死心似的大动作耸了肩。
“……拿你没办法。休息只有十分钟喔。”
“行吧。”
寒如烟难得让步，夜启对此讶异归讶异，还是安心地松了口气。
夜启在三个月前的夜晚漂流到了这座星芒岛。
是寒如烟发现差点在岸边溺水的夜启，并且救了他。
后来寒如烟就自称“监视者”，对夜启的一切举动予以管理。她监视夜启有三个理由。
其一是夜启失去了来到星芒岛以前的大部分记忆。夜启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身负原典这个事实。至于原典是怎么获得的？为什么会倒在星芒岛的海滩上？答案连夜启本人都不知晓。
拥有强大魔力，对自己的过去与目标却一无所知的危险魔导师，难怪会沦为受监视的对象。
寒如烟监视夜启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她的班主任、严格来讲应当是教官的塞西莉亚·维尔塔宁的指示。尽管尚不清楚塞西莉亚为何会接纳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物，但寒如烟还是遵从了她的安排。包括让夜启插班就读攻魔专校，将其招收为寒如烟的班员等一系列举措。
至于最后一个理由，则是万一原典中的魔力暴走，从而造成夜启失控，只有寒如烟有阻止他的能耐。为了防备最糟糕的情况，据说她甚至被允许除掉夜启。那把可以吞噬目标魔力的“赤霄”，当然也可以吸收来自原典的魔力。
这也是为什么夜启在寒如烟面前一直抬不起头的根本原因。
“对了，我刚才忽然想到，跑步或肌肉训练对魔法师也有效果吗？魔法师不是只要锻炼魔力就够了？战斗中比拼的不是谁的魔力更为强盛，谁就能赢吗？”
寒如烟认真地一个人做着伸展操，夜启转向她用懒散的语气连问了三个问题。
面对夜启的问题，寒如烟有些纳闷地眨眼回答：
“就魔法师而言，战力确实不会因为锻炼身体就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果然是这样吗……既然如此，我做这些不是白费力气？”
第二百七十章 这鸡翅行啊
夜启一脸愕然地回头看向辛辛苦苦爬上来的险峻山路。
做运动这件事夜启并不排斥，可是他没兴趣爬山，何况还有人断言做训练毫无意义。
寒如烟却表情严苛地摇头。
“重点在于心态。只要通过修行锻炼心智，就能提升魔法师的力量，进而对肉体造成影响。”
“……意思是肉体也会随着自己的印象产生变化吗？”
“是这样没错，那不仅限于魔法师就是了。心思龌龊的人，外表也会跟着变得下流。你要学会痛改前非才是。”
寒如烟用斜眼瞪着夜启的下半身，幽怨地嘀咕。
露骨的尖酸话让夜启的太阳穴为之抽搐。
“你对之前那件事还要记恨多久啊！基本上我才是受害者吧？”
“是你自己要露给大家看的吧！？”
“我又不是自愿要露的！不然你胸部之所以没料，就是因为你心灵贫脊所导致的吗！”
“你、你说什么……！”
寒如烟遮住T恤胸口，气得满脸通红。实际上，她的身材绝不算差，不过跟前凸后翘的寒绾儿相比，体型较为平坦这一点却是无法否认。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深深发出叹息的寒如烟换了语气问道。
“我都说了，我又不是故意要那样做的。”
夜启嫌烦似的抱怨，寒如烟微微摇头表示：不是这件事。
“我是指昨天的模拟战斗。你明明已经召出了两把能量剑，却像砍到了空气中一样，总不是为了跑到机甲面前杂耍给它看吧？要不是因为在模拟空间，你这样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啊……”
夜启无意识地从寒如烟面前挪开目光，神色困扰地吐露。
“不过，那时候我的身体是自己动了起来。总不能抛下你，把你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吧？”
“若你自己因此而丧命，那才是一切皆空。”
寒如烟受不了似的回望夜启，并用无动于衷的语气告诉他。
“唉，话是这么说没错……”
夜启打住讲到一半的话，表情尴尬地点点头。
在旁人看来，确实会认为夜启的行为有失考量才对。但他那时候是有把握的。他有把握能利用不知何时悟出的术式，将那架魔动力装甲摧毁。
夜启不明白术式的的确确成功施放了出来，最后却无疾而终的原因。与其视为施放的步骤出错，他认为那种不愉快的手感更像是遭到某种妨碍。感觉并非丧失力量，而是原本的能力遭到封锁。夜启失去记忆这一点，恐怕跟术式只有其形而无其意并不是毫无关联才对。
“你来这座岛以前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吗？”
寒如烟想的事情似乎跟夜启一样，嘀咕着问了一句。
“完全想不起来。”夜启看似放弃地摇摇头说，“包括和原典沟通也是，不管怎么做，都没法唤它出来。”
“身体里藏了本书什么的，即使知晓了也还是觉得挺骇人听闻的……”
寒如烟动作夸张地捂住眼睛，并且叹息。夜启默默地撇嘴心想：要你管。
“既然你理解到自己能力不足了，那训练就再度开始喽？”
“是是是……”
有寒如烟在背后催促，夜启只好又开始跑步。
他们目前差不多位于通往山顶那条路的中间位置。再往前空气会变得稀薄，路途的险峻与坡度也会加剧。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地狱。
“夜启——”
夜启很快就意兴阑珊地开始爬有沙子冒出来的岩石地带。这时候，寒如烟却忽然叫住他。
“又怎么了？”
夜启存着戒心回头，就看见寒如烟带着莫名紧张的表情，红着脸站在那里。
“你想救我的那份心意，我姑且接受。谢、谢谢……”
寒如烟态度生疏地单方面讲完以后，就当着夜启的面把目光转开。她直接超越困惑的夜启，逃避似的拔腿就跑。
“诶？寒队——你等下我啊！我还没认下回去的路！”
“你叫谁寒队啊！”
寒如烟一边朝追上来的夜启破口大骂，一边加快跑步的速度。
在阳光照耀的狭窄山路间，始终有两人大呼小叫的声音响起。
…………
魔专校内，寒如烟班所住的老旧民宅的地炉边。
全宿制的攻魔专校学生们原则上是以班为单位，在分配到的宿舍里各自生活。
这里的“班”不是指常规学校那种至少三四十人为一个单位的班，而是三到六人的小组。在夜启被调到寒如烟这个班以前，她们一直都是以最低限度的三人为单位在行动。
大盘子上盛着用酱油可乐炒过的熟鸡翅。配菜有三鲜味的小番茄、羽衣甘蓝、生菜、西兰花，主食则是星芒岛风味的海鲜什锦饭。
“好好吃~！”
豪迈啃鸡翅的喵可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学生餐厅开放的时段是中午和晚上，而且仅限周一到周五，除此以外要吃饭的话就得由学生自己下厨。当然也可以选择在学校外边就餐，只要你钱够——在魔专上学的学生其生活费都是自理。
依塞西莉亚的话说，本该发给学生的生活费都用来充当校区修缮费了，不然夜启他们也不会住在这里。
经过严谨公正的抽签，寒如烟班今天的伙食负责人是夜启。
“小夜夜虽说在战斗实习中派不上用场，厨艺却很棒耶。不仅表皮烤得香脆，而且里头鲜松酥嫩，感觉酱油和可乐的比例抓得实在绝妙。”
“不过是用酱料腌一个晚上再烤罢了，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派不上用场还真是抱歉啊——夜启皱着脸孔，将冰麦茶端了过来。
“是真的很好吃……你是不是在哪里学过这种做法？”
寒绾儿灵巧地剔掉骨头缝隙里的肉，佩服似的问。
夜启也没作特别思考，直言道：
“其实也什么，我在帮忙心瞳的过程中就无意间学会了……”
“心瞳？那是谁啊？”
“咦？”
寒绾儿自然提出的疑问让夜启诧异地抬起头。那是他无心间脱口讲出的名字，然而在准备回忆对方是什么人的瞬间，记忆就淡化消失了。
“啊……哎，我也不晓得是什么人。”
夜启疑惑地摇头。平时他不太会注意，但就算心里感到排斥，偶尔还是会像这样被迫对本身失去记忆的事实产生自觉。如今连心瞳这个称谓听起来都只像陌生人了。
“哦~这样啊~会不会是小夜夜以前交往过的女人呢？真让人在意喵。”
喵可大概是讨厌气氛变阴沉，就看似兴奋地坏笑着望向寒如烟。原本在专心啃哧鸡翅的寒如烟于是猛咳了好一阵。
“你在问我？为什么？我才不管那种事情！”
“嘿嘿嘿~原来如此，班长不会追究男朋友的过去，我懂了。”
“你为什么会那样想！”
哪有什么男朋友啊——寒如烟面红耳赤地大叫。她从小就一心一意以成为顶尖攻魔师为志向，对这种跟恋爱有关的玩笑话毫无免疫力。
“我只是以班长的身份监视夜启而已！反而还虎视眈眈地想伺机除掉他呢！”
“除掉他是吗……”
夜启捧着装海鲜什锦饭的木碗，脸上露出了消沉之色。他当然了解寒如烟的立场，可是针对自己的杀机被重新强调，心里难免会不好受。
“你不用介意那些啦。危险度高过Ⅲ级，被隔离在星芒岛的魔法师会受到监视，并没有什么稀奇。虽说成为待除目标的案例不多就是了。”
喵可不忍心看夜启满脸沮丧，便打气似的告诉他。
“再说只要拿到攻魔师执照从学校顺利毕业，好像就可以自动解除受监视的身份了呢。”
寒绾儿也一面咬着新的鸡翅一面如是说道。
毕业是吗……夜启自言自语地嘀咕。
据说攻魔专校的学生共有两百人左右。整体而言大约有五成像寒绾儿和寒如烟这样，属于尚在修练阶段的实习攻魔师。
基本上，就算被人称为候补攻魔师，夜启心里也一点都不踏实。
单纯是基于“不能放任这种危险的家伙不管”这种理由，夜启才会半被迫入学就读，他并没有立志成为攻魔师。
夜启失去了记忆，在岛外既没有想去的地方，也记不起任何想见的熟人。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不太能认真看待攻魔专校的课程。
“……寒绾儿，你为什么会想成为攻魔师？”
夜启用认真的语气问了寒绾儿。
寒绾儿是普通人类，听说他的父母都是与魔法师无关的研究人员。即使不以攻魔师这种危险的职业为志向，寒绾儿也还是能正常升学才对。
“我本来就对坔幻渊有兴趣。一般人想进入坔幻渊，只有成为攻魔师一途。毕竟攻魔专校也是为此而创设的。”
“坔幻渊？”
“课堂上应该教过好几次不是吗？难不成你已经忘了？”
夜启一脸傻眼地反问，寒如烟便纳闷地瞪过来。夜启连忙摇头辩解：
“呃，我记得，那是星芒岛的圣域对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坔幻渊
被称为坔幻渊的区域，就是位于攻魔专校管理下的巨大天然洞窟。其内部充斥着浓稠的魔力，据说会出现许多特殊现象。
“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学校会想在校区正中央建设这种像是地下城一样的设施？”
“首先，坔幻渊并不是学校准备的。”
寒如烟大口吃着马铃薯，并且用认真的语气予以说明：
“它打从一开始就存在于那里，各离岛建立起攻魔专校，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封印坔幻渊的咒力。”
“咒力……”
夜启感到信服似的点点头。在封印危险地点的设施培育封印所需的人才——相当合理的判断。
“加上主岛的阏逢渊，其余的还有九处，分别是旃蒙渊、柔兆渊、强圉渊、著雍渊、屠维渊、上章渊、重光渊、玄黓渊、以及位于咱们岛上的昭阳渊。”
“所有离岛都存在着坔幻渊吗？我记得那里有怪物徘徊对吧？”
夜启作讨教状发问道，寒绾儿语带苦笑地点头说：
“存在坔幻渊的离岛只有九处，但离岛的数量可远不止这么些哦。包括你所说的怪物，那实际上叫作‘幻兽’，就算不想碰上也迟早会遇到——在战斗实习中。”
“你下次可要注意别再轻易挂掉，幻兽比昨天的魔动力装甲强多了。而且这坔幻渊可不是用计算机模拟出来的战斗空间，它是货真价实存在的。”
“……就是说，如果在那个坔幻渊中死掉，就是真的死了吧。”
夜启被喵可刺激到昨天的心灵创伤，不禁愁眉苦脸。
寒绾儿看他这样就笑了笑，而后倏然露出严肃神色。
“你们有听说吗？幽灵在坔幻渊上三层出现的传闻。”
“……幽灵？”
夜启不以为然地反问：现在何必谈幽灵？会出现幻兽的地下城就算多一两个幽灵，感觉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寒绾儿却压低声音，像在吓夜启一样继续说道：
“听其他班的同学说，那好像是非常漂亮的女幽灵诶。七班的男生上周有碰过，就在黑暗中被她狠狠一瞪，她还带着哀伤的表情说：不是这里。接着就又消失了。”
“怎么听得这么瘆人……总不是哪个殉了情的鬼魂在寻找她生前的丈夫吧？”
不具知性的死灵之类倒还好，假如那属于对人间仍有留恋的地缚灵……想到这里，夜启猛地打了个寒颤。
无论是否造成了实质性的危害，倘若在探索坔幻渊时遇到那种东西，心里应该不会太舒服。
“哼，不过是那些男生的诞妄，想来不是虚构就是编出来纯吓唬人的。”
寒如烟仿佛要打断夜启他们的交谈，便口气强硬地插了话。
她那种反应使寒绾儿贼贼地窃笑。
“烟儿莫非被吓到了？啊~我知道了，你是属于怕幽灵的那类人吧？”
“我、我才没有吓到！要不然我现在就闯进坔幻渊，证明给你看！”
寒如烟脸色苍白地起身，还把手伸向摆在旁边的“赤霄”剑柄。寒绾儿“哦~”地亮起眼睛说道：
“啊，烟儿，小心背后！”
“咦？哇啊啊啊啊啊！”
受到恐惧驱使，回头的寒如烟就一边尖叫着一边挥舞心爱的佩剑。
夜启立刻趴到地上才免于遭殃，接着他抬头看向泪眼汪汪的寒如烟，无奈地发出叹息。
…………
熄灯时间将近，夜启溜出自己的房间。
他赤脚穿凉拖，然后走出老旧的民宅宿舍。
秋季的天空不受任何东西遮蔽，满天星斗散发着光芒。没有街灯的路虽暗，靠着魔力感知行进的夜启在夜里仍可视物。他漫步走在未铺柏油的狭窄坡道上，爬完坡以后，就发现有道苗条的人影。
“寒队？”
“我才不叫寒队！”
夜启倏然出声呼唤，让寒如烟吓得肩膀发抖并回过头。
寒如烟穿着修身的浅绿色运动短袖和仅及大腿根部的牛仔热裤，看似不知所措地杵在荒无人烟的树林入口。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没、没什么。我有信想投邮筒而已。”
回话的寒如烟右手上抓着朴素的白色信封。夜启随即瞟了眼封面上的收件地址，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听过。
“倒是你，你要去哪里？”
“出来买个饮料。”
夜启说完指向远远可见的校舍。天钩岛上没有便利商店这种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设施，学校校区里所摆的自动贩卖机是学生们在深夜时段的唯一绿洲。
“估计是鸡翅的调味太重了，喉咙干嗖嗖的。”
“是、是吗？既然如此，反正我要去邮筒那边，就顺便陪你好了！”
寒如烟乱兴奋地说道。夜启眼神狐疑地回望看似有些安心的她。的确，要说顺便倒也可以，可是邮筒和贩卖机的方向完全不同。对她来说，应该会绕相当远的路。
说起来，寒如烟为什么会杵在这种地方发愣？
“你该不会是害怕一个人去邮筒那里吧？就因为寒绾儿跟你讲了幽灵的事……”
“说、说什么傻话！我身为一名攻魔师，断然不会畏惧那种虚构的传言！我只是要尽到监视原典之主的职责，所以才——”
“行行行……我懂，请你别在半夜里大声嚷嚷。”
“谁教你血口喷人！”
她大概是被说中了才心慌，一直拼命想找借口。话虽如此，攻魔专校校区被苍郁森林围绕，在深夜里着实阴森恐怖。连胆子颇大的夜启都这么觉得，寒如烟会怕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你有什么想喝的？算我赔你。”
散漫地走在森林中的碎石路上的夜启随口问道。寒如烟原本抓着夜启的短袖下摆低头走路，闻言便有些气闷似的抬头说：
“茶饮料。我之前有说过吧？”
“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夜启饶了饶头嘀咕道，“话说你干嘛一直抓着我不放？”
“我不是、不是怕你迷路嘛……！”
低声喃喃的寒如烟说完就又垂下目光，表情显得不知该如何反应。而在下个瞬间，她撞到夜启的背，并“呀”地叫出了声。
“怎么了嘛！忽然停下来……”
寒如烟捂着变红的鼻尖，向停下脚步的夜启抗议。夜启却什么也不回应，因为映在视野一隅的奇妙景象夺走了他的心思。
夜晚的无人操场一角，兼为训练设施的老旧木造校舍，在魔专校区内，留有许多那种用来当成模拟战场地的空建筑物。
那座校舍染上了炫目的光芒，校舍里充满怪异的红色火焰。阴森摇曳着的魔力火焰正从建筑物底下喷发涌现。
红色火焰从窗户空隙冒出，立刻笼罩了整座校舍。
“那是怎么回事……！”
夜启茫然嘀咕。随后，轰然巨响让大地产生摇晃。校舍墙壁承受不住火焰喷涌的压力，因而炸开了。
梁柱及屋瓦逐渐崩塌，翻腾打转的红焰不一会儿就成了巨大的怪物模样。
“应该没有人会晚自习到这么晚吧？而且这种威力，莫非是哪个教官使出来的魔法……？”
“什么晚自习啊？那是幻兽！是坔幻渊的幻兽！——”
夜启语气悠哉地咕哝，寒如烟就用高八度的嗓音吼了他。
“……坔幻渊？可那不是在地底吗？幻兽怎么跑到地上来了！”
夜启警觉地倒吸一口冷气。
红色怪物凭着用兽与虫皆难以形容的身躯，将校舍的残骸踹开了。那模样类似于融合出来的猛兽，体型巨大且凶猛。
“我哪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城镇就危险了——！”
“城镇……？”
夜启听了寒如烟仿佛被逼急才说出的话，总算也理解事态有多严重了。
幻兽出现的地点位于攻魔专校的校区边缘。跨越五公尺高的围墙以后，再过去就是天钩岛上供一般民众居住的住宅区。
攻魔专校的围墙设有防御结界以防止敌人入侵。然而照那头幻兽的破坏力，结界想必承受不了太久。
“靠你的魔剑能打倒它吗？”
“魔剑……？你是指“赤霄”？”
寒如烟用纳闷的脸色回望夜启。对方于是解释道：
“幻兽不过一种魔力的聚合体吧？“赤霄”肯定能消灭它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间隔短暂沉默之后，她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可不可以请你现在赶快回宿舍把剑带过来？”
寒如烟看似不安地仰望夜启瞪着幻兽的脸庞。
“你打算怎么做？”
夜启深深吸了口气后问道。谁知寒如烟摇摇头说：
“至少眼下不能让这头幻兽走出学校吧，必须得有人拖住它才行。”
“难道说……你想独自对付幻兽吗！可你现在不是手无寸铁……！”
夜启震惊似的反问。
“意思是说交给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上次是怎么死在魔动力装甲手下的。”
“我当然记得啊……可是你想，它现在闹得这么大，其他同学和教官也会立刻发现赶过来吧？”
夜启用不负责任的语气断言。寒如烟则凑向他说：
“但是……！”
“没那么多‘但是’。你听我的，快去取剑，何况以你的脚力，也能比我更快拿到“赤霄”。”
第二百七十二章 首任课题
唔——寒如烟语塞了。夜启虽是原典之主，但同时也是攻魔专校的学生。一般民众的生命与夜启的安全该以谁为重，道理再浅显不过。
“我只是吸引它的注意力，不会蠢到和它正面开战的。”
夜启自信地在唇边露出笑意，然后重新面向幻兽。
“你可千万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寒如烟转身背对夜启，朝老旧的民宅宿舍拔腿就跑。
放心，我没事的——夜启毫无根据地撂下保证以后，就朝幻兽靠了过去。
距离被火焰笼罩的校舍约五百公尺。距离如此之远，幻兽随机洒落的魔力却能明确地撼动夜启的皮肤。对连原典都控制不好的夜启来说，它并不是能正面应付的对手。
“唉，总要试试看才行……”
夜启近乎自暴自弃地释放出体内的魔力。转入攻魔专校的这几个月，他也学到最起码的魔力能流控制方式了。
尽管如此，夜启倒没有学会什么像样的新魔法，只有脑子里莫名记得的那些。不过要挑衅幻兽的话，光是这样做就已足够。然而——
“这……！”
幻兽转动巨大的头部，把目光朝向夜启他们这边。而在下一刻，红色怪物就采取了出乎夜启意料的举动。
它将全身化为绯色闪光跳了起来。
并非朝夜启，而是冲着赶往宿舍的寒如烟。
“为啥啊？！……为啥那家伙把寒如烟当成目标！？”
夜启愕然回头。幻兽化为闪光，推倒树木，破土翻壤地追到了寒如烟的背后。夜启没有手段能够加以制止。
“寒如烟，快躲开！——”
“咦……！”
夜启的喊声还没传到，察觉异样气息的寒如烟已先停住。
而幻兽再次化为野兽型态，用巨大的前脚扫向了她。
“寒队！”
绝望得皱起脸的夜启大吼。怪物的一击足以瞬间打碎庞大校舍，寒如烟目前没有武器，不可能接得住那一招。
“啊……”
红色火焰散开以后，映在夜启眼里的却是寒如烟茫然地睁大眼睛杵在原地的模样。在绯焰包围下，她仍毫发无伤地站着。
有道纤细身影斩断幻兽的攻击，救了寒如烟。
手持银色长剑的黑发少女。
那模样美得超凡入圣，同时也十分骇人。仿佛目睹了非人世之物那样恐怖。
幻兽被她用长剑刺穿身躯，留下纯白的光粒逐步消灭了。
少女的眼睛透过燃烧的绯焰余烬，望向夜启。
“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唇间编织出不成声的话语。那句话让夜启莫名其妙地产生强烈动摇。
陌生的制服，陌生的少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存在十分令人怀念。
“你……”
当夜启想反问“你是谁？”的瞬间，少女的轮廓就模糊扭曲了。
她的身影像雾一样变得朦胧，融于虚空中逐渐消失。
“…………”
少女在最后留下短短的细语以后，身影就完全消灭了。现场只留下至今仍在燃烧的校舍残骸、遭到幻兽摧残的林木，以及夜启和寒如烟。
“喂，你还活着吗？”
夜启紧张地唤了貌似茫然若失的寒如烟一声。
尽管寒如烟的肩膀仍在微微颤抖，不过她还是坚强地调整呼吸点了头。
“我没事。不过刚才那位女性到底是……？”
“谁知道……搞不好是寒绾儿之前提到的幽灵什么的。”
彻底放松下来的夜启就用了打趣的口气答道。
不应出现的幻兽在地上现身，然后不应存在的少女将其击毙。连幻兽打算袭击寒如烟这一点在内，尽是些无法理解的事情。
若有唯一的救赎，大概就是寒如烟平安无事。
却见她忽然冷冷地仰望夜启，用无机质的嗓音问道：
“你……认识她吗？”
不——夜启微微摇头，随后闭起眼睛。然而，有一丝宛如幻听的声音仍留在他的耳里。
理应没有听清楚的那阵声音正让夜启的胸口悸动。
她在完全消失以前，确实呼唤了夜启。
用应该已经忘记的怀念嗓音。
叫他学长。
…………
炙阳自头顶无情洒落，热带南岛格调的艳丽阳伞在海滩上留下浓浓的影子。
阳伞正下方摆了看似昂贵的藤编凉椅，上头优雅地躺着身穿泳装的年轻女人。
姿色绝不算差，却也称不上任何人都会回眸一顾的美女，仿佛挂在嘴边的浅浅笑意使她有种不太能信任的气质。
脸孔约莫四十来岁，皮肤倒显得极为年轻。丰满又婀娜多姿的躯体就像要展现给旁人欣赏，被剪裁大胆的淡色比基尼包裹着。
那副结实的身材一看就是饱经锻炼，小腹的马甲线呈现出优美的走势。
棕色的发丝色泽偏暗，而且也许是保养不周的关系，发根附近呈现些微的渐变色调。
假如肩上没有披着浴袍，大概没人会相信她其实是攻魔专校的教官。
她名叫塞西莉亚·维尔塔宁。
天钩岛国立攻魔高等专科学校二十二班——通称寒如烟班的现任教官。
“打扰您了。”
身穿学生制服的寒如烟正经八百地朝塞西莉亚唤道。塞西莉亚将遮住半张脸的太阳眼镜随手一挪，回望立正不动的寒如烟。
“哦，是你啊。这么热的天还穿校服，你要不要也换上泳装？感觉有一套刚好适合你穿。”
“如烟心领了。我还得上课。”
“那可真是遗憾。”
塞西莉亚露出着实失望的表情，接着就把看起来几乎和绳带无异的超小比基尼收进白袍口袋。你到底是怎么生出那种不检点的泳装会适合我的念头的？寒如烟心里涌上想认真逼问这位教官的冲动。
她于是设法克制住内心的动摇，尽可能面无表情地发问道：
“塞西莉亚教官，现在方不方便占用您一点时间？”
“怎么，你有事？”
“是关于昨晚第三演习区块那件事。我应该已经将报告呈给您了。”
“第三演习区块……哦，那个啊。”
塞西莉亚从茶几上拿起冰凉的热带鸡尾酒吸了一口。
酒精味隐约飘来，寒如烟不由得板起脸孔。不过她倒也没有出声抱怨，这是因为她认同塞西莉亚的手腕。
尽管塞西莉亚的值勤态度这么不正经，身为魔法师的实力却高人一等。就算在强者云集的教官阵容中，她仍是无庸置疑的第一人。
预言失忆的夜启会漂流到天钩岛，还吩咐寒如烟把人带回来并予以监视的也是她。夜启能够顺利获准进入攻魔高校就读，跟塞西莉亚自愿担任他的教官应该也不是毫无干系。
“我姑且读过了。”
斜拿鸡尾酒杯的塞西莉亚淡然说道：
“幻兽出现在地上这项情报，说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呢。何况你还表示是幽灵救了你们。”
“可……”
寒如烟急着想辩解，塞西莉亚随手一举制止了她。
“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报告。有幽灵的传闻在学生之间流传这一点，我们也已经有所掌握。至少演习用的地盘确确实实遭到了第三方破坏。”
“……”
寒如烟貌似不情愿地点头退让。塞西莉亚望着这样的她，不知道在乐些什么地倏然露出了微笑。
“我们学校目前还没有哪个学生能使得出破坏力如此可观的魔法，包含你在内。我说得可对？”
“是。”
虽说是上了年纪的砖造建筑，但那毕竟是用来抵抗敌袭的，规模及牢固度与一般民宅根本没得比。光用一发魔法就想将其轰倒，普通的魔法师压根不可能办到。
是的，寻常的魔法师办不到。
“唯一的例外就是夜启吧。凭藉体内的原典之力，大概可以轻易毁掉两三栋那种建筑……”
“不！这件事和夜启没关系！”
塞西莉亚话还没说完，寒如烟就反射性地喊了出来。哼哼——塞西莉亚越显愉悦地眯起眼，寒如烟则红着脸猛摇头。
“呃……我的意思是，幻兽出现时，他就在我的监视之下。”
“我信任你，寒如烟。”
塞西莉亚把鸡尾酒杯摆回茶几，随后缓缓地撑起上半身。傲人的丰满胸脯强调出乳沟，寒如烟不禁被吓到。
“不过根据报告书来看，事件应该发生在深夜，你跟夜启两个人是在做些什么？”
“啊……？”
寒如烟摸不透教官提问的用意，愣愣地眨了眼睛。塞西莉亚则露出坏心眼的贼笑，兴致勃勃地望着这样的她说：
“事发现场在演习区块，那附近是既阴暗又不会被人瞧见的安静地方呢。”
寒如烟听懂她提问的用意以后，便语塞地惊呼：啥？
“我……我只是以监视者身份与夜启一同行动，万万没做过任何亏心事！”
“不不不，我是在佩服你对任务所付出的热忱，并没有怀疑你们之间有什么不纯的行为。”
“那当然！”
寒如烟满脸通红地回嘴。塞西莉亚看她貌似气急败坏，就出声笑了一会儿。
“非常好。那么，我要交派新课题给忠于任务的你们。”
塞西莉亚终于讲出像教官的话，寒如烟于是猜疑心毕露地朝她望了回去。
“先前的战斗实习还没有补考完毕，所以就用这代替。”
塞西莉亚煞有其事地补充道。先前的战斗实习，应该就是指夜启“丧命”的那次模拟战。由于寒如烟不小心用了违反规定的“赤霄”，实习的学分便无法得到认同。
“是。请问，您提到的课题是……？”
心底莫名感到不安的寒如烟提出疑问。塞西莉亚懒洋洋地托着腮帮子，和气地笑道：
“我要你们探查坔幻渊。”
第二百七十三章 感情事
“欸！？……请等一下，我们这班还不到足以探索坔幻渊的等级啊。”
“是么？可是依我看，那只担任斥候的‘橘猫’能力属A级，格斗方面也有不错的实力；你妹妹寒绾儿则是毕业后珊瑚宫指定索要的人才，更是学年成绩皆在前三名的优等生。”
塞西莉亚一面扳着指头数一面纠正。
“再加上你这个随身带了把魔剑的剑术天才，即使放在咱们学校，你这班的实力依然可以排进前五。”
“可是我们这班有夜启在啊……以攻魔师而言，他跟外行人没什么两样！”
“哦，原来你担心的是你的监视人？”
“……即、即使他只是监视的对象，可是如今也属于我们班的一分子。”
尽管寒如烟讲话结巴，面对塞西莉亚像在逗弄人的质疑还是立刻予以了反驳。
真替同伴着想呢——塞西莉亚夸张地表示佩服。
“用不着担心，他不会死的。”
“因为他是原典之主？”
“嗯，那也算是原因之一。”
塞西莉亚含糊地回答。寒如烟刚想追问，塞西莉亚接着又说：
“原典可是记载了世间所有魔法的本源魔导书。能被原典认作为主的他，原本在我们学校应该位于比任何人都高的层次。”
“可是……夜启他目前没有过去的记忆啊，现状是他连魔法师最起码要有的能力都没办法好好发挥。”
寒如烟争辩道。
“既然如此，那更需要改变环境，试着给他不一样的刺激吧？好让他取回记忆。”
“话是这么说没错……”
找不到否定的根据，寒如烟讲话便失去力道了。
寒如烟和夜启在天钩岛海岸认识，大约已过了四个月。有关他的真相，清楚的实在太少。夜启对于魔法师及魔力因子只有相当于常人的知识，更令人傻眼的是他连自己为什么会被原典认主都不明白。
照这样监视下去，夜启的记忆会不会还是无法恢复——寒如烟自己感受到如此疑问并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换个方式想，这将是辨明他真面目的好机会。假如那个夜启是正牌的原典之主，探索坔幻渊或许就能让他露出本性。万一你到最后发现他的存在会对世界造成危险……”
“——到时我自会斩了他。”
寒如烟用不带感情的嗓音如此回答。塞西莉亚像是感兴趣地格格笑了笑。
“不错，这正是你的任务。不过你真的下得了手？”
“何必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寒如烟无意识地用手碰了腰际的长剑。
砍中对手便可将其魔力吞为己用的“赤霄”，恐怕是唯一有可能抵抗得了卡罗拉原典的兵器。既然寒如烟继承了这把武器，就有义务除去隐藏的危险分子，哪怕对方是重要的班员亦同。
“答得不错。”
看似在笑的塞西莉亚吐了口气。
“课题的详细内容之后再联系，记得在今天内完成进军坔幻渊的准备。”
“明白。”
寒如烟正色敬礼，而后掉头就走。
等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塞西莉亚便将手掌伸向半空。半透明的萤幕在她眼前浮现了，萤幕上映着寒如烟所写的报告与几张照片。遭到破坏的校舍，以及诡异发光的幻兽，还有面色陌生的少女照片。
““清雪”，终于还是出现了么……比想象中要早呢……”
如幻影般不鲜明的身形让塞西莉亚扬起了单边嘴唇。分不出是释然或嘲弄的奇特情绪从她眼里一闪即逝。
“随便你怎么闹腾，别妨碍到我的工作就好。”
被炫目阳光照耀着的沙滩上冒出了微妙的笑声。
…………
“泛用符咒、护身用简易结界、闪光弹、手榴弹、塑胶炸药、引爆装置……”
看似阴暗仓库的建筑物里头响起寒如烟念清单的声音。
设计诡异的店面让人联想到军火商或黑帮武器库。阴暗通道两侧有占满整面墙的巨大棚架，商品密密麻麻地堆到接近天花板。
陈列出来的商品涵盖危险的武器弹药、用于咒术的特殊触媒，还有日用品、衣物及口粮——生活所需的物资一应俱全。
“手枪、匕首、绳索、绳环、绳桩、地图、罗盘、医疗箱、通讯器。”
“……”
夜启照着寒如烟的吩咐，把商品陆续塞进购物车。原先那一台早就满了，第二台的置物篮也塞得满满当当。
魔专的战力储备室。
他俩会来这里，目的是要替明天的坔幻渊实习采购装备。在广阔的地下城里调查往往要花好几天，携带的行李自然会随之增多。不仅需要预备的武器以备持久战，口粮、饮用水、露营用装备也都是必须的。
探索地下城要带的装备得精打细算地让质与量达到平衡。
若是毫无计划地增加行李，变成压力的负重也会让机动性变低，搬运消耗的体力也不可小觑。
尽管如此，寒如烟翻阅清单的右手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压缩饼干、纯净水、手帕、卫生纸、毛巾。”
“……”
“巧克力、薄荷糖、冰红茶、烧水壶、一次性纸杯。”
“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启骤然打断正在寻找商品的寒如烟，大声吼了出来。他毫无预警的奇怪举动让寒如烟目瞪口呆。
“忽、忽然大叫是怎么了？”
“行李未免也太多了吧！这些全都要我一个人拿吗！”
夜启指着满载商品的购物车嚷嚷。寒如烟理所当然似的予以首肯。
“当然。总不能让担任斥候的喵可和负责战斗的我来扛行李吧？绾儿应该光带自己的装备就腾不出手了才对，由战斗方面派不上用场的你替所有人拿行李，这不是合情合理的么？”
“……我对负责拿行李这件事没意见，不过凡事总得有个度吧？等这些全部装进去就已经超六十公斤了，恐怕比你还重！”
“哪有什么恐怕！而且我的体重本来就不到六十公斤！”
“把衣服和剑算进去，要超过这个数字很容易吧！”
“才没有的事！”
寒如烟莫名其妙地赌气，拼命开口反驳。夜启于是生厌地摇头道：
“那种小事无所谓，我是在叫你减少行李。”
“那、那种小事？无所谓……？”
“说起来，清单里为什么要把巧克力、薄荷糖分开列项？烧水壶和纸杯又是要干嘛？”
“你难道不喝开水的吗？”
寒如烟“哎呀呀”地把手凑到下巴附近，轻蔑似的低头看向夜启。
“各带水杯不行吗？再说你要真是口渴，我姑且还会点水系魔法，你将就一下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水系魔法……你是要我喝你的体液吗？！”
“……啥玩意儿？”
夜启准备对不改主张的寒如烟大发牢骚而吸气。就在此时——
“趴下！”
他被寒如烟粗鲁地推倒，摔在硬梆梆的地板上。
“怎……怎么了？”
“嘘——安静！”
寒如烟硬是按住夜启想要抬起来的头。她看着战力储备室窗外——户外的饮食区。被树丛挡住的不显眼的长椅上坐着熟面孔的学生——面色青涩的一对男女。
“那是……寒绾儿，还有二十一班的北落？”
“……是啊。”
夜启与寒如烟确认过对方的身份以后，便看向彼此的脸。
长相和气的淡粉色长发少女，以及长相端正有如模范生的少年。肯定正是寒绾儿和北落。他们俩肩并肩坐在一块，手里各拿着冰激凌在舔。
他们的举动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这是地下城实习前一天，寒如烟班获准不必上课，只要完成实习的准备，接下来想在哪里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当然这是指在不违反公序良俗的范围内。
“……！”
北落用食指抹掉寒绾儿沾在脸上的白色奶油，而寒绾儿含住他的手指舔了舔。寒如烟目睹前前后后的过程，惊讶得倒抽一口凉气，肩膀直发抖。
“冰激凌……沾到脸上……还、还舔掉……”
“这样啊……原来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夜启对于男女情事绝不算敏锐，可是看了刚才那模样，也实在不可能对那两个人的亲密关系浑然不觉。
尤其是北落，夜启和他算不上有多熟，但同作为隔壁班，倒也还说过那么几句话。平时行事感觉特潇洒直爽一人，打情骂俏时的落差就尤为明显。倒不如说，或许就是因为他够潇洒，才敢毫不害臊地在户外打情骂俏——
“喂！等等，寒如烟！你想做什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 探索准备
夜启发现寒如烟忽然使劲站起来，便立刻捉住她的手腕。
寒如粗鲁地甩开他的手说：
“我要去阻止不纯洁的男女交往！”
“喂，白痴！住手！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那俩人不得直接社死？”
寒如烟班会出现存续危机吧？夜启说着便架住寒如烟。
“如果绾儿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身为班长，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傻了吗！只是舔手指头，不可能会怀孕吧！难道说，你到了这个年纪都还不懂怀孕的机制吗……”
“我起码也懂……那什么的方式了啦！”
血气冲脑的寒如烟连旁人眼光都不顾就大叫出来。她的怒骂声在通道回响，储备室里面的其他学生与职工都一起转头关心出了什么事。
寒如烟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顿时回神僵住了。夜启连忙将她紧靠着自己的身体放开。
为了粉饰现场局面，夜启环顾四周，然后目光便意外停在眼前陈列的隔层架子上。
那里摆放着重现动画角色外型的可动式人偶，或者说手办。
“哇，你快来看，最近的手办做得还真细致，连细微的局部都有顾及到！”
“是、是啊，这个关节的构造确实细致！而且是用石粉树脂做的诶，感觉会卖得很贵吧！”
夜启与寒如烟高高举起盒装手办，还刻意扯开嗓门赞不绝口。或许是这招见效，学生们好像就对他们失去兴趣了。
待储备室里的气氛冷却以后，夜启才把盒装手办重新摆回了架子上。经过刚才的风波，寒如烟似乎也就恢复冷静了。
“……我问你，你是在嫉妒北落他们？”
夜启低头看着泄气地蹲下的寒如烟，战战兢兢地问了她。
寒如烟有些傻眼地挑眉道：
“只是他们两人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让我受了刺激而已。”
她说着就软弱地叹了气。夜启跟着苦笑摇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讨论感情什么的，感觉你也帮不到什么忙。”
“你为什么会这么讲？”
寒如烟随即用错愕的脸色看向夜启。
“这种事情一看就明白的吧？毕竟你是这种性格。我猜很少有男生会主动向你搭讪。”
“……性格？我性格怎么了，你给我讲清楚！”
寒如烟恼羞成怒的质疑让夜启感到困惑。
“要不然，难道你有喜欢过什么人的经验吗？”
夜启尽可能挑委婉的方式说道。尽管寒如烟屈辱得脸颊抽搐，却好像无法反驳。
“我……！哼，难不成你有？”
“呃，我想想……”
须臾间，怀念的少女容貌宛若流光一样在夜启脑海中复苏。那阵幻觉立刻就云消雾散，再次消失于记忆深渊，仅留下一丝心痛。
“夜启……？没事吧你？”
寒如烟的呼唤声传来耳边，使得夜启的瞳孔重新取回焦点。她不安地仰望着夜启沉默不语的脸。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夜启苦笑着摇头，用格外轻松的语气说道。寒如烟却愁眉不展。她紧咬嘴唇，好像对自己讲的话感到很后悔。
“对不起……我对失去记忆的你讲了过分的话。”
“算了，你也不必太过介意。”
夜启说着便抬起手臂，把手轻轻摆到垂头丧气的寒如烟头上。这是仿佛在安慰沮丧小朋友的无心之举，然而在那个瞬间，寒如烟却恐惧似的将全身缩成一团。
“……寒如烟？”
“没、没事！”
寒如烟捂着头顶后退，还用发抖的声音这么说。接着，她脸色苍白地露出僵硬的笑容，就把购物清单硬推给夜启。
“剩下的交给你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要处理——”
“啊，喂……！”
夜启茫然目送逃也似的离去的红发少女。
留着的只剩长上加长的购物清单，还有满满两台购物车的商品，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人搬得动的分量。
“这些行李要怎么办啊？”
可惜夜启只能无力地仰天哀嚎。
…………
“……总而言之，这些便是昭阳渊的全貌了。虽然说到底只是已知的范围。”
在泳衣外随意披了件白色浴袍，并于厚岩石上盘腿而坐的女性，是寒如烟班的教官——塞西莉亚·维尔塔宁。
她的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显示出了3D绘制的洞窟面貌。
洞窟直径平均约为十八九公尺。与其说是地下城，感觉那巨大的空间更适合称为大型地底洞。洞窟里分歧复杂，据说总长度在一百公里以上。某方面而言，要说这座大空洞才是天钩岛的真身也不为过。
探索那座大空洞，就是隶属寒如烟班的夜启等四人在今天被赋予的课题。
“总感觉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夜启探头看向塞西莉亚手边，并说出老实的感想。地下城的全貌在攻魔专校也被当成机密，他本身是头一次实际看到这些。
“世界尽头最雄伟的巨大洞窟与热带雨林，外加人工地下建筑物的复合体。景观相当壮丽吧？”
塞西莉亚回望背后的洞窟入口，得意似的扬起单边眉毛。
大空洞的入口只有一处，就落在天钩岛中央耸立的火山山腰。开在岩层上的巨大裂缝充满着堪称地狱之门的魄力，确实壮观。
“打造成旅游景点，生意应该会很好。”
喵可一边重绑手甲的绳子，一边悠哉说道。
她今天的服装是大胆暴露出全身各部位的连体战斗服。布料面积极为有限，似乎是重视灵活度甚于防御力的结果。
“是的，毕竟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会吸引更多人来这里旅游观光也说不定。”
背着反器材步枪的寒绾儿打趣似的咯咯笑道。
与轻装的喵可呈对比，她穿着颇为可观的重武装。近身战斗用的突击步枪与大口径手枪各两把，装填的皆非训练使用的模拟弹，而是专门对付大体型对象的高膛压弹药。样式近未来的战斗服似乎是刻有光学迷彩的最新试作品。
夜启的服装跟平时一样，穿的是学校规定的制服外加旧的军用连帽衣。尽管他对感觉不像同班的压倒性落差不太能释怀。
玩笑话已过，捧着笔记本电脑的塞西莉亚于是继续说明道：
“昭阳渊最深处存在真面目不明的巨大魔力源，从中流出的魔力充斥于内部。结果便造成迷宫中的生态系进化异常，我们拥有的常识可说几乎无法通用。”
“把学生丢进那种地方行吗……？”
“只要是我们攻魔专校的学生就可以。你们的话，应该也能顺利突破。对吧，寒如烟同学？”
“是、是的。”
忽然被塞西莉亚点到名字，寒如烟便慌张地急着回答。昨天在魔专战力储备室发生那件事以后，感觉上她恍神的情况变多了。夜启并非不在意，然而他也没有余裕关心寒如烟。
“可是我在攻魔专校的实习就差点没命了……”
“的确，昭阳渊内存在许多未知的部分，无法断言绝对安全也是事实，所以希望你们能够对鲁莽的行动加以严律控制。”
塞西莉亚回望不安地嘀咕的夜启，并且难得地收敛表情。
“我们将昭阳渊分成了七个阶层。第七阶层是最深处，没有人到达这个阶层还能活着回来。以目前而言。”
“七个阶层么……”
夜启看向塞西莉亚所指的地图，微微点了头。呈阶梯状逐步变深的地下空洞中，最底层的部分几乎是一片空白，对攻魔专校的教官们来说也是未知领域。
“第六阶层是幻兽的巢穴，已知遇到幻兽的机率极为频繁，魔力浓度也超乎寻常的高，连想保有意识靠近这一层都有难度。因此，第五阶层就是人类实际上可以抵达的最底层。”
“第五阶层有什么？”
夜启朝继续说明的塞西莉亚发问。寒如烟她们之前有过几次调查昭阳渊的经验，当然早就具备最起码的昭阳渊相关知识。换句话说，塞西莉亚的讲解只是针对夜启一个人。
“这个阶层是用来封锁幻兽的防波堤。为防止它们入侵，那里设有防御型结界。天钩岛应该有近七成的经营预算是用在维护这道结界，设施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塞西莉亚随口道出恐怖的事实。昭阳渊内部的结界花了天钩岛过半的预算来维持。反过来说，那也代表不展开如此强大的结界就无法封锁幻兽。
第二百七十五章 首层入口
“当然了，这道强力结界对人体多少也会造成影响，对于像你这样身体虚弱的家伙尤具致命性。我会建议你若无必要就别随便靠近。”
“承蒙您的忠告。”
夜启挖苦似的答谢塞西莉亚轻描淡写的说明。呵呵——塞西莉亚满意地笑道：
“多亏有这道结界，到第四阶层为止的领域目前来说相对安全。既有企业的研究设施，也有研究员常驻于此。毕竟对魔导技术研究者来说，这就像梦寐以求的环境。”
“……研究设施？昭阳渊里还有这种东西？”
“说是研究设施，其实只是一些小型观测基地。保护那些基地不受幻兽侵扰，也是我们攻魔专校的职责之一。”
塞西莉亚告诉讶异的夜启。大多数基地都是无人据点兼为学生们的避难所——她顺口补充。
“第一阶层到第四阶层的区别，主要在于地形与幻兽出现率的差异。至于个别的特征，届时你可以亲眼去确认。”
“照你这样说，表示比第四阶层高的地方也会有幻兽出现吗？”
“第五阶层的结界就像网目大的渔网，无法完全防止小型幻兽漏网而出。因为网目变小，结界承受的负担就会相应提高。”
“于是狩猎那些突破结界的小型幻兽就成了我们的课题。”
接替塞西莉亚说明的寒如烟悄悄地碰了剑鞘。虽然有过度逞强之嫌，那份自负仍符合她一丝不苟的作风。
“居然把这种危险的差事推给学生啊……”
“攻魔专校的学生能够获得宝贵的实战机会，天钩岛则可以节省经费。这就叫相辅相成。”
塞西莉亚对生厌地嘀咕的夜启坦然相劝，并伸手在浴袍的口袋里摸索。不久，她掏出了一块尺寸放在掌心刚刚好的电子装置。
完美的立方体让人联想到稍小一些的二阶魔方，乳白色塑胶制外壳附有用来挂在脖子上的系绳。
“这个是……？”
“探索坔幻渊必需的补给品。”
“怎么感觉像女生防色狼用的随身警报器……”
夜启看着收下的白色电子装置，失望似的喃喃自语。那种造型让就读魔专的候补攻魔师带在身上，总觉得怪难为情的。
会吗——塞西莉亚却看似意外地摇头说：
“万一在地下城里感觉有生命危险，你就用力把系绳拔出来。教职员听见警报声，会立刻赶去现场。”
“原来我猜得没错啊！”
装置的功能与外观所见太过一致，夜启不禁浑身无力。把这个警报器挂在脖子上走动，一看就知道是新入坑的菜鸟。
塞西莉亚坏心地露出微笑说：
“在魔力浓度高的地下城内部，构造复杂的魔法装置会存在误启动的可能性，像这种单纯的道具反而更为可靠。”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不过话说这玩意儿就只有一个？寒如烟她们的份呢？”
“不需要。除了你之外，每个班员起码都能自己保护自己。”
寒如烟不讲情面的冷漠口吻让夜启气得咬牙嘟哝。说来说去，寒如烟她们似乎也觉得带这种新手用的随身警报器很丢脸。
“会把这种东西交给我，表示塞西莉亚老师没有要一起进地下城的打算？”
“叫我教官。”
塞西莉亚像是在跟发问的夜启打哈哈，还用让人分不出是说笑还是认真的语气说道。
“由教官带队有损学生的自主性啊，地下城实习只由学生进行是魔专的传统。难不成你会怕吗？”
“呃，也不是说怕或不怕……”
压根连地下城有什么样的危险都不懂才是问题——夜启如此认为。话虽如此，就算穿着泳装、浴袍与人字拖的塞西莉亚肯一起来，夜启倒觉得她那身对勤务藐视至极的装扮只会增加众人不必要的负担。
“无须担心，夜启，只要装备齐全，我们二十二班才不会逊于区区幻兽。”
寒如烟大概是想对夜启表示一下关心，便毅然地断言挺胸。
“就是这样。没事的，我会连夜启同学一起支援。”
寒绾儿毅然地对寒如烟没多大根据的发言表示赞同。她带着一如往常的温和表情，把右手朝夜启伸过来。
夜启觉得寒绾儿这样的举动意外地令人放心，就回握了她的手。
喵可把双手叠到那上面。
“大家同心协力吧。小夜夜也是，我会期待你帮忙拿行李。”
被喵可用未必是在开玩笑的口气一说，夜启的笑容直接僵掉了。
他想起自己接下来得背着四人份的笨重行李进地下城。
幸好有你帮忙——喵可以现实的语气说了，寒绾儿则望着臭脸的夜启笑了笑。
寒如烟来不及加入他们，便维持右手伸到一半的姿势，无事可做似的杵着不动。
…………
地下洞窟的内部并不平坦，扭曲的地形就像熔岩在冷却后直接凝固那样。莫名光滑的地面带有湿气，一不小心似乎就会立刻滑倒。
原本以为是这样，后来又有崎岖的岩石地带以及近乎垂直的连绵断崖，都让夜启大为伤神。进入洞窟不到三十分钟，夜启就满身大汗了。
“你打算让我们等多久啊！”
理应走在队伍前头的寒如烟停下脚步朝夜启喊道。
由耀光符凝聚而成的微型光球摇摇晃晃地飘在半空，照出了他们在黑暗中的身影。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有意见的话，你也帮忙拿一点行李啊！”
夜启背着巨大的背包一边喘气一边回嘴。所幸他还会点初级的光系魔法，因此无需依仗耀光符便能自行唤出与之相同的光球。若不是如此，与众人拉开距离的他早都迷失在黑暗当中了。
“都已经帮你去掉那么多行李了，你那是什么口气？”
寒如烟一脸傻眼地望着总算追上来的夜启，并且恼火似的叹气。
“原本就有太多没用的行李，还全都是你的私人物品！随身带臂力棒……还有俯卧撑支架，你是要在这里锻炼身体吗！”
“晚上会用到啊！”
“探索了一天还能剩下精力来锻炼身体，真是……”
夜启发了一阵子牢骚以后，目光便停留在眼前耸立的奇特柱子上。
让人联想到罗马广场的两根石柱。连没有咒术知识的夜启都能理解，那两根柱子正在散发强大的咒力。那恐怕是封锁幻兽的一部分结界。
“这表示，前面才是真正的地下城……？”
“我们还在第一阶层的入口。请你千万要小心，别碰到结界之门。”
寒如烟说着就从腰际抽出“赤霄”；寒绾儿也默默解除枪械的保险装置；喵可脱掉附兜帽的大衣，好方便展开战斗。
尽管三人表面上表现得跟平时一样，她们内心的紧张仍在无意间传达给夜启。
霎时间，夜启心头涌上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以前也经历过这种类似的场景。
夜启皱着眉头沉默下来，寒如烟便不解地回望他。
“抱歉，我走神了。”
他缓缓摇头，朝已经迈步前进的喵可等人追了过去。
越过石柱走上一会儿后，地下城里就变了样。
洞窟的窟顶高度不变，底部则像险崖一样急遽变深。
原本就相当广阔的洞窟宽度进一步加宽，靠光球的亮度已经看不见对岸的模样。阶梯状的巨大龟裂构成了让人想喻为大峡谷的绝景。
而在地下峡谷内，到处都有光芒闪烁——和寒如烟她们一样的乳白光辉。除了夜启隶属的这一班以外，似乎还有其他潜入地下城的学生。
飘在峡谷内的光球数量，光是夜启所见就有六七个左右。看来在迷宫里徘徊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
“那些光，难道全都是攻魔专校的队伍吗……？”
“是啊。晋级审核差不多要开始了。”
“审核？”
“毕业的必须条件中，包含了幻兽的击破数，不冒着危险潜入地下城就拿不到学分。”
寒绾儿淡然地为纳闷嘀咕的夜启说明。原来如此——夜启的脸色蓦地严肃了起来。
攻魔专校的课程几乎都是自习，没有共通的必修科目。毕竟就读的学生无论背景或技能都五花八门，说来当然会变成这样。
在校内举行的模拟战终究只是训练当中的一环，似乎不会直接关系到学生的评价，否则夜启大概早就因为成绩不振而被退学了。
那么，校方是如何审核学生成绩的呢——坔幻渊的存在就是该问题的解答。
“这制度也太狠了……”
“嗯，或许吧。”
寒绾儿直爽地认同夜启那句难保不会被视为批评校方的话。
“可是缺乏实战经验的攻魔师就算接了任务，也会有悲惨的结果等着。如果连这种程度的难关都无法克服，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以攻魔师为志向比较好。”
“攻魔师是吗……”
夜启爬下难以立足的悬崖，抱着苦闷的心情沉默了。
所谓攻魔师，就是身怀绝技可以对付魔导犯罪的人员总称。大多数时候，他们会跟危险的魔法师直接交手。是否适任当然就该用实战的战果来论定，而非笔试成绩。
然而即便这样，夜启心里还是有某个地方无法释怀。
夜启并不是为了与谁交手才就读于攻魔专校，只是因为别人说没有攻魔师执照就不能离开星芒岛，他才不得不以攻魔师为志向。
既然如此，或许问题的本质并非在于攻魔专校的审核制度，而是将魔法师隔离于世这个扭曲的制度本身。
“私下别做多余的交谈。”
寒如烟瞪着茫然陷入沉思的夜启，语气辛辣地告诉他。抱歉，我的问题——夜启举了右手。有关星芒岛的症结点确实不是目前该在这里静下心来细细思考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死灵
“第一阶层很少会出现幻兽吧？”
“那是指——只有幻兽出现率低！”
寒如烟话还没说完就高高举起爱用的佩剑。接着，她朝站在眼前的夜启奋力刺了过来。
夜启僵着不动，剑刃前端捅碎了他背后的岩壁——从壁面缝隙冒出的诡异形影。看似大型蜥蜴的黏液聚合体便发出令人反感的潮湿声音爆散。
那仿佛成了信号，有类似的形影纷纷从岩石地带出现了。
它们的尺寸与小型犬相当，像是原生生物与野兽融合而成的奇特魔法生物，数量总共有十余来只。夜启等人的气味似乎正吸引它们从四周陆续聚集而来。
“这些家伙是什么！”
感觉背脊发毛的夜启蹒跚地后退，众多魔法生物晃着臃肿的身躯尾随过来。虽然还不至于引发恐惧，总之就是令人不舒服。
“这是死灵的一种。”
寒绾儿一边如此说明一边连射手枪，魔法生物们挨中大口径子弹便四散飞溅。一只只的魔法生物各别对付，似乎到底算不上多大的威胁，可是数量实在压倒性的多。
“……死灵？”
“主要都是在地下城里承受魔力而变成怪物的动植物遗骸。幸好目前在地下城里丧命的学生不多，所以很少会遇见人形死灵吧。”
“很少会遇见……就表示偶尔还是有吗……”
还真是令人厌恶的产物——夜启认真地板起脸孔。光是腐坏的小动物尸体会动，就给人如此不舒服的印象。万一人类尺寸的死灵出现在眼前，他可没有自信能平心静气。
“小夜你可千万注意，要是死在了这里，谁都也不晓得后面会出现什么状况。”
喵可躲在夜启背后，担心似的说道。对主要用手脚施展打击的她来说，死灵应该是尽可能不想碰的敌人。
“我懂了。说得也对，变成那样实在太令人毛骨悚然。”
夜启老实地点了头。不要说他，谁都不想在这种地方挂掉。
“所以呢，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些鬼东西归西？既然是尸体变成了怪物，不管打倒多少都会无限再生吧……？”
“死灵并不是活过来的尸体。肉体一旦死掉就等同于无生物，它们只是凭着生前的记忆在做机械性动作。”
“它们只是看起来似乎有意志，实际上跟单纯的人偶一样……你是这个意思吗？”
即使被称为死灵，也不是因为对人世有所留恋才会袭击夜启他们——夜启靠寒如烟的说明理解了这一点，便稍微放心了。
“不错。因此只要将它们粉碎到不留原形，就不可能再复活。”
寒如烟说着重新举起被黏液弄脏的火红长剑。
“你说粉碎……意思是要来回把这么多怪物打烂啊？”
夜启视线越过寒如烟的肩膀环顾四周，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一回神，在周围蠢动的死灵数量已经超过三十只。要是这么多的怪物同时扑过来，感觉就连寒如烟也应付不完。
“死灵姑且也有它们的活动范围，会这么多只一起出现，算是挺罕见的。”
寒绾儿交换手枪弹匣，头痛似的耸肩。那怎么会这样呢——夜启为此感到困惑，喵可便对他笑了。
“我猜啦，它们大概是被小夜的魔力引来的。死灵以地下城内涌出的魔力为食，因此往高魔力之处聚集便是它们的习性。”
“魔力？可是我并没有散发什么魔力波动啊……”夜启吃惊地反问，“莫非是因为这个光球？……它们的嗅性未免也太好了些。”
“谁知道呢？”
寒如烟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她这种态度让夜启直接感觉到喵可点出的是事实。
会在据说较安全的地下城第一阶层就忽然陷入困境，原因似乎出自从夜启肉体任意散发出来的或许是来自原典当中的魔力。
离谱归离谱，这种状况可无法一笑置之。既然死灵看上了夜启的魔力，无论逃到哪里，它们大概都会一路追过来。
凭寒绾儿开枪射击，难以收拾那些躲在岩石死角的死灵。话虽如此，总不能在这种悬崖边缘动用炸药。
夜启想到由自己当诱饵引开死灵的主意，却立刻打消念头。光是想象被那种黏液聚合体缠住就觉得不寒而栗，何况喵可才刚叮咛他不要胡来。
可是，夜启也想不出其他能突破这种局面的策略。
该怎么办才好……他紧握沉重背包的背带。
就在随后，有阵呵呵大笑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哈哈哈！我还在想是哪群人动静闹得这么大，这不是寒家两位小姐吗？会在这样的地方碰上可真巧！”
有个身穿铁灰色铠甲的壮汉从悬崖上俯视夜启等人。
壮虽壮，个子倒没有特别高，只看身高的话，还比夜启来得矮。然而宽阔肩膀与厚实胸膛，还有钢铁般包裹全身的肌肉质量，让男子显得特别魁梧。
男子在厚厚的唇边现出粗犷笑容，并且亲切地眯着眼。
“越泽前辈……！”
原本面露倦色的寒如烟说出了铠甲男子的名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安心的调调。
“那是谁？”
夜启带着困惑的表情嘀咕。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有好事分子专程闯进死灵大军之中。
“担任学生代表的越泽学长。虽然他读四年级，在学校里仍是屈指可数的强者，也会代教官执行勤务。”
寒绾儿原本还反射性地把枪口指向铠甲男子，现在便解除戒心放下手枪了。
攻魔专校的课程乃是五年制，课程难度随学年增长从一到五依次升高。寒如烟她们目前刚升至第二学年，也就是二年级。
“原来他还是学生啊……”
寒绾儿所说的话让夜启产生另一层意义的讶异。容貌、口气以及不凡的派头，导致夜启原本料想铠甲男子的年纪应在三十岁左右。那副外表要说十八九岁，也会让他觉得是唬人的。
“会在这种地方碰上也算某种缘分。虽然违反实习宗旨，姑且还是让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甭客气——越泽豪迈一吼，便从背后拔出了剑——媲美他本人身高的双手大剑。宽阔剑身既厚又重，与其说是剑，看起来更像建筑用的钢材。
越泽轻而易举地挥动重得不寻常的那把剑，对眼底的死灵予以痛击。死灵连同周围藏身的岩块都被他二话不说地横扫而过，荒谬景象简直让人分不出谁才是怪物。
而在越泽背后还跟着一个女学生。那恐怕是越泽的队友。乌黑长发，泪湿般的黑色眼睛，是个气质文静的美少女。
她穿着攻魔专校的女生制服，不过或许是身材太好的关系，感觉格外妩媚。女用衬衫的扣子已经开到第二颗，胸口却还是显得拘束。
“凌姗学姐~”
喵可开心地挥着双手唤了她。黑发女学生也浅浅一笑，微微地挥着右手回应。夜启的目光被她那副模样吸引住了。
“那位美女是度凌珊，去年曾在攻魔专校的选美比赛夺冠。不要看她这样，实力可是相当强劲哦~”
喵可回头仰望夜启，使坏似的笑了笑，口气就像在暗示：你有兴趣吧？夜启无法予以否认。
“那边的男生，就是传闻中的原典之主吧。”
越泽单方面蹂躏着众多死灵，还从容地开口攀谈。
“我叫夜启。前辈好。”
夜启慑于越泽的气魄，却还是不服输地报上姓名。即使他忘记了过去的记忆，深植在骨子里的豪派作风似乎仍未丧失。
“嗯。我才要仰仗你们！”
越泽满意似的点头，然后维持举剑的架势转向寒如烟。
“寒小姐，你们也要去第一阶层的关兴基地吗？”
“我们是有这个打算。”
寒如烟一边掩护越泽一边点头。所谓关兴基地，似乎是设置在昭阳渊内的观测基地之一。假如没有特殊缘故，来实习的攻魔专校学生按往例好像都会到那里休息。
“既然如此，我们也一道过去。度凌珊。”
严肃地点头的越泽叫了站在旁边的度凌珊。
“是。”
度凌珊拖着长长秀发走上前。
在夜启等人的前方，仍有无数残存的死灵好似要挡住去路而蠢动。然而度凌珊并不畏惧，毫无感情地睥睨它们。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关兴基地
“岚冰，凝结于此——”
她伸出右臂，自体内涌荡而出的魔力因子便如雾气一样从手臂扩散开来。
那阵深蓝雾气俄顷便布满了众人所在的空间。包括死灵所在的岩块附近。好似无孔不入。
却见度凌珊右臂自身前向右一挥，在控制魔力强度的前提下，将这些雾气瞬间转化成了固态的冰块。
数十只死灵宛若冰雕般被困在了厚重冰层之中。只听得“呲啦”一声，那些死灵便随着炸开的冰块一同迸裂，不留痕迹地消灭了。藏在岩石缝隙的个体也一样。
“这就是……她的术式……？”
夜启望着度凌珊所操控的雾气与冰层，茫然地发出嘀咕。
冰系魔法，至少达到了中级的程度，也是身负原典的夜启以往曾经纳入手中，之后随着记忆一块丧失的能力。
“你们管它叫关兴基地，我还以为有什么名堂，结果是温泉啊？”
弥漫着白色雾气的宽广地下洞窟。换了泳衣的夜启把下巴搁在岩石澡池边缘，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
进入昭阳渊后，夜启等人花了约四小时抵达的第一座观测基地，是山中小屋风格的陈旧木屋。据说这里备有餐厅与简易医疗设施、差不多可供二十个学生住宿的床铺、强力结界，以及受聘于企业的常驻警卫人员。
不同于普通山中小屋的是，屋里设有好几具用来测定魔力的昂贵器械。在位于地下的宽广洞窟里还有天然温泉涌出。抵达基地以后，寒如烟班一行人用完餐并结束装备保养，便来到这座温泉顺道休息。
“这是只有攻魔专校的学生才泡得到的秘境温泉。虽然对外名义为疗养设施就是了。”
寒绾儿在热水中伸展手腕，并语带苦笑地回答。
据说这座温泉的泉质属于对轻度烫伤、割伤及疲劳有疗效的二氧化碳泉。更有人主张这对恢复消耗的魔力有益，夜启也就说不出“现在不是泡温泉的时候吧”这种话了。何况寒绾儿等人刚对付过那种黏液性质的怪物，夜启也很能体会她们想清洁身体的心情。
“寒队会花大把时间挑泳装，原来这就是理由啊……”
夜启想起昨天在储备室发生的事情，便慵懒地叹了气。
寒如烟在购物途中发现有泳装区，就让夜启拿着行李，自己反复试穿泳装拖了快一个小时。现在回想起来，她大概从那时候就在期待这座地下温泉了。
“你有什么意见吗！”
从热气中现身的寒如烟听见夜启嘀咕，就看似不高兴地瞪了过来。关兴基地的岩石澡池只有将更衣室分开，里头澡池是男女共用的。加上使用者有义务穿泳装，以观感而言与其称为混浴，还是比较接近温水游泳池的格调。
寒如烟身上穿了与发色相配的红色比基尼。虽然造型并没有特别大胆，但是暴露程度比夜启预料中还高。
“呃……没有。你的打扮合乎常识反而让我安心。毕竟照你的个性，我还以为你会穿类似囚犯服的那种复古泳衣。”
“你把我当什么啊！”
夜启冷淡的反应让寒如烟有些闹脾气地鼓起腮帮子。
“好像让你们久等了？哇唔，是温泉的味道……！”
“喂，喵……喵可同学！不要推——呀啊！”
寒如烟被从后面现身的喵可摸到背脊，发出了可爱的尖叫声。
喵可穿的是色彩鲜艳的格纹三角比基尼，泳衣上镶了含蓄的荷叶边，衬托出她娇小却玲珑有致的身材。
“我昨天晚上跟班长一起选的。可爱吗？可爱吗？”
蹦进温泉的喵可像在秀泳装一样，当着寒绾儿面前转来转去。
“嗯，很可爱。”
寒绾儿跟平常一样露出温和的微笑。嘻嘻——喵可开心似的害羞起来。
我可奉陪不了你们——夜启在嘴里嘀咕以后，便悄悄地跟两人拉开距离。
随后，他跟待在岩石死角歇息的大块头男子对上了目光。
将毛巾搭在脖子上的越泽露出洁白牙齿，朝夜启笑了笑。
“怎么，是寒小姐欺负你了？这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没事。我只是对昭阳渊深处有点好奇。”
夜启被越泽意外敏锐的观察力吓到，不自觉就说了实话。
越泽微微眯眼，并且“嗯”地大方点头。
“你似乎是在这次远征第一次进昭阳渊，会疑惑也难怪。”
“是的，应该就是因为这样，越泽……前辈，可以请教你一件事情吗？”
“当然了，指导后进也是我的职责。你尽管问。”
夜启听着越泽浑厚的嗓音，偷偷苦笑。这个学生代表实在不像十几岁的少年。他比塞西莉亚更有教官架势。
“我想问的是……越泽前辈，你为什么会想成为攻魔师？”
夜启冒犯的疑问使得越泽看似兴趣浓厚地挑眉。
“你似乎对成为攻魔师一事心存迷惘。”
“对抗魔导罪犯需要专业人员，这道理我姑且能理解。应该说，我有点想不通。至少在昭阳渊里来回杀死灵或幻兽，感觉好像不太对。”
对无法顺利化成言语表达出来的想法，夜启感到了些许急躁。他在昭阳渊第一阶层和寒绾儿讲话时就有这种感觉。
天钩岛目前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包含地下城及幻兽的存在都十分扭曲，甚至让夜启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正被关在出了问题的地方。
“我倒不是不能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
“咦？”
越泽意想不到的回应，让夜启愣愣地张了嘴。
他愉悦似的回望夜启，并且自信地露出微笑。
“意外吗？不过，我也会有感到疑问的时候，尤其是看着身边有凌珊这样的分子。”
“你是说……度凌珊学姐？”
“只因体内拥有浓密得超乎常人的魔力因子，她若不成为攻魔师，就连这座弹丸之岛都没办法随意离开。我在想，有着如此规范的世界是不是错了？”
“……对啊。”
夜启点头并咬住嘴唇。越泽点出的问题正是他所抱持的疑问。
“然而拥有力量，就得承受相应的重责才行。说这种老掉牙的话，连我都觉得惭愧就是了。但愿你是个能担起与夸张头衔相应责任的男人。”
“希望如此……”
夜启说着便慵懒地摇了头。
卡罗拉原典、原典之主。夜启清楚自己是这样的存在。并不是因为别人告知，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了这一点。对目前失去记忆的他来说，只有这件事情才是唯一不可动摇的事实。
然而眼下的现实却是倘若没有寒如烟等人保护，他就连一只死灵也无法单独收拾。
自己这样能改变天钩岛、或者说昭阳渊扭曲的现实吗——此般矛盾，恐怕正是夜启迷惘的本质。
不知道越泽是否了解夜启这样的心思，自个儿笑了起来。
“但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啥？”夜启歪头表示不解。
越泽在厚厚的胸膛前交抱双臂，看似满意地点头。
“力量理应比任何人都强大的你正在摸索力量的正确用途，这样的事实令我安心。”
“这……我们谈的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夸张吧……”
“听说你丧失了从原典中学到的大部分能力不是吗？或许那就是为了让你克服这层迷惘的考验。嗯，肯定不会错。”
“哈哈……”
夜启跟着越泽细声笑了起来，虽然带有苦笑的成分，但他心情确实愉快了些。越泽似乎从一开始就看穿夜启苦恼的原因了。看似豪迈却意外纤细的男子。看来学生代表并非浪得虚名。
夜启向越泽道谢后，离开了浴池。他留意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走向男子更衣室。或许是因为泡在温泉中想事情，感觉脑子里就像蒙上了雾气。赶快到外头补给水分似乎比较好。
正当夜启如此想着转向背后的瞬间。
有某种景象忽然闪过脑海。
如闪光般的片段记忆浮现于被白色雾气遮着的另一边。蓝色天空；强烈阳光；人工都市。明明只要伸手就可触及，实际想回忆却会远去，如此靠不住的画面。
然而，那终究只是片刻间的幻影。
差点抓住的记忆滑过指尖，像雾一样消失。
“夜同学，你没事吧？”
杵着不动的夜启背后传来了温婉的说话声。
夜启未经思考就毫无防备地回头，还差点因此叫出声音。
度凌珊担心似的抬头看着夜启，距离意外地近。水亮眼睛与散发光泽的嘴唇；乌黑长发往上束起，导致细细的玉颈被强调得格外明显；白皙肌肤泛着一丝红润，表情莫名娇媚动人。
不过，最让夜启惊叹的是她露出来的纤瘦肩膀。
度凌珊身上只围着一条白色浴巾，看不出底下该有的泳装肩带。明明肌肤的裸露程度比较低，煽情度却远胜泳装。
“……没事，我想我只是稍微泡昏头了。”
夜启说着打算把目光从度凌珊身上转开。可是，她却早一步绕到夜启眼前，彼此几乎要紧贴的距离感。
“是吗？那太好了。”
度凌珊自然摆出往前弯下身的姿势，并且仰望夜启。她围着的浴巾底下到底有没有泳装，夜启无从确认。夜启勉强可以确认的，只有度凌珊丰满的胸部挤出的深深乳沟。就在此时——
“对不起喔，夜同学。”
“唔？”
度凌珊忧愁地垂下目光，僵住的夜启看她这样便歪头表示不解。
“我本来没有偷听的意思就是了。刚才你跟越泽同学聊的事情，我不小心听到了一点。关于你无法顺利使用原典那件事……”
“啊……不会，我并没有隐瞒那一点。”
夜启若无其事地苦笑以后，打算穿过她的旁边。度凌珊却好像猜出夜启的动向，还移动位置反过来拉近与他的距离。
“假如你不嫌弃，要不要试试？”
“……试试？”
第二百七十八章 渡魔
夜启忍不住反问：试什么？度凌珊挑衅似的扬起唇角，当着他面前把浴巾解了开来。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度凌珊那宽大浴巾里面其实有好好穿着泳衣，只不过暴露度相当高就是了。
“等等……！你这是做什么？”
夜启察觉度凌珊的意图之后，声音就变调了。
魔力传递——通过肌肤间的直接碰触，将一方的魔力传导至另一方。多是用来疗伤、检查对方体内魔力状况、又或是单纯地消耗己方的魔力量来增加对方的魔力量。
巧的是他们人在温泉，彼此都处于肌肤外露的状态，浓密雾气使他们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何况对方还是在攻魔专校选美比赛中获胜的冠军。最好的条件全集齐了。
“或许你可以借着这样的行为，让原典之力得到觉醒。而我和你共享一种魔力，说不定就能获得更强的力量，我认为对双方来说都不坏。怎么样？试一次就好。”
“呃，可是……”
度凌珊就像在玩弄态度不干脆的夜启，把丰满的胸脯朝他贴过来。那种诱人的触感让夜启忍不住发出了吞咽声。度凌珊露出整齐的白齿微笑，并用湿润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呵呵，还是说，你不满意我这个对象？”
“不，我怎么会……我并没有对学姐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是什么意思？”
后退的夜启耳边响起了一阵冷冷的质疑声。穿着红色比基尼的女学生把吓得僵住的夜启粗鲁地拉了过去。
“寒、寒如烟……！”
“哎呀。”
度凌珊眨眼看向寒如烟。寒如烟毫不留情地将夜启的右臂反扭，并且杀气腾腾地瞪过来。
“你终于露出本性了，夜启！你趁我稍微放松监视的空档，想跟度凌珊学姐做什么！”
“说、说什么胡话！我什么都还没有做吧！”
“……还没有做？”
寒如烟用毫无起伏的音调嘀咕以后，握着夜启胳臂的手加重了力道。好似要冲上脑门的剧痛让夜启发出溃不成声的惨叫。
哎呀呀——度凌珊看着他们那副模样，事不关己地悠哉摇头说：
“不可以喔，寒如烟同学。在澡堂闹事会违反礼节。”
“这才不是谈礼节那些的时候！度凌珊学姐，也请你不要诱惑我班的班员！”
“哎呀，我才没有诱惑他呢。对不对？”
“你一边说还一边用胸部贴住他是什么意思！学姐，你就是这样才会被讲成专害自己人还有团体破坏者吧！”
“哇，寒如烟同学，你好凶喔。”
度凌珊用撒娇般的语气夸张地表现出害怕，并把自己的胸脯用力朝夜启的左臂贴过来。
赌气的寒如烟不服输地想把夜启拉过去。夜启的右臂负荷超出极限，发出了不祥的声音。即使如此，寒如烟她们还是争个不停。
在这种状况下，越泽随着水花从澡池站起来了。
他悠然地朝澡堂看了一圈，将目光停在互相拉扯的寒如烟等人身上，然后满意似的点头。
“嗯。看来大家都打成一片了，这样最好。”
话说完，他便豪迈地放声笑了出来。
什么跟什么啊——夜启疲倦地垂下肩膀，度凌珊也苦笑着将他放开。
度凌珊恐怕并没有放弃勾引夜启，不过因为越泽出现，暧昧的气氛的确就此泡汤了。下次见吧~——度凌珊若有深意地闭了一只眼睛，寒如烟注意到她的举动便板起脸。
“好！既然疲劳得到疗愈了，我们走吧。”
越泽完全无视寒如烟与度凌珊之间流露出的尴尬气氛，悠哉地说了一句。
度凌珊只是稍微露出苦笑，接着就马上照办了。夜启目送黑发少女与壮汉回到更衣室，深深地叹了气。
“越泽这人真猛，从各方面来说都一样……”
“唉，确实。也只有那一位能够和度凌珊相安无事地组成一班。”
寒如烟也带着气消似的脸色茫然嘀咕。
越泽班会打破常规采用两人制组队，原因似乎不是出在越泽，而是度凌珊的操行有问题。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具备两个人就有可能闯完地下城的过人实力。
“话说，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没想到你还挺有料的……”
“……咦？”
你在讲什么——寒如烟纳闷地抬头，突然间，她的脸蛋染上了羞色。寒如烟发现穿泳装的自己正用胸口紧紧贴着夜启的右臂。
寒如烟体型苗条，传来的触感却意外地柔软。虽然跟喵可或度凌珊比稍嫌单薄，相对地就有种吸住皮肤的紧贴感。
“你……怎……你在……做什么……？”
“啊~寒队，抱歉之前说你身材没料，我收回那句话。唉，虽然比不上喵可或度凌珊，没想到你还是挺——”
夜启带着严肃的脸色点头，并打算跟寒如烟赔罪。
可是话还没说完，寒如烟就放低身子，施展出漂亮得可以当范本的一计过肩摔，让夜启飞到了半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摔的夜启一头栽进温泉，溅起的水柱声随即盖过他的惨叫。
为了替沉入澡池的夜启补上致命一击，寒如烟还想举起巨大岩块砸过去，喵可和寒绾儿便急忙把她拦住了。
…………
“今天就直接到第二阶层的沧牛基地吧。明天起再以那里为据点，对第二和第三阶层进行调查。”
换装完的寒如烟穿着平时那套风衣装扮摊开地图如此说道。离开关兴基地以后，大约过了两小时。一行人即将抵达迷宫的第二阶层。
到她所指的基地，直线距离约为四公里。但是地图上画的地形复杂而弯弯曲曲，夜启很快就嫌烦了。
相对地，喵可对沧牛基地这个词产生了强烈的反应，还挺身发问：
“噢噢，今晚好像吃牛肉耶。”
“……牛肉？沧牛基地的沧牛，该不会就是指一种牛吧……”
这座学校搞什么啊？夜启扶了自己的脑袋。温泉之后是牛肉，实习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要在地下城里面建造正式的餐厅设施实在有困难。这是校方为了让学生自炊的权宜之计啊。”
“所以就提前准备好了牛肉？”
夜启狐疑地回望苦笑着辩解的寒绾儿。
大概吧——寒绾儿抿起嘴，忽然就自言自语似的正色继续说道：
“况且用魔法战斗，某方面来说就是互相使计，互相蒙骗啊。只会规规矩矩地行事可无法完成攻魔师的任务，看起来像在胡闹其实正好。”
“这么说来，米莉兒也老是一副搞不懂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态度……”
夜启自己在无心间发出的嘀咕让他吓得停住了动作。
无数的陌生景象像雷光一样闪过脑海，强烈头痛感涌来。金色双马尾与华美礼服；有着人偶般标致脸孔的年幼女性。然而，那道幻影立刻就沉入记忆底部，只留下不快的异样感便消失了。
夜启感觉到扎人的视线，这才回神抬起脸孔。于是他和眯着眼瞪过来的寒如烟等人目光相接。她们的表情似乎正在疑惑：你说的米莉兒是谁？
就算被人这样问，夜启当然也回答不出来。又冒出其他女生的名字了喵——喵可并无恶意地嘀咕以后，难以形容的尴尬气氛充斥在寒如烟班之间。
越泽自然对这种气氛丝毫不以为意，还大声地呵呵笑了出来。
“我们的目的地是第四阶层，因此在下一座基地就要分开行动了。剩下的路程虽短，还是请你们多指教。”
“就是这样~”
度凌珊嫣然一笑，并且悄悄地凑向夜启。寒如烟似乎要牵制她，就硬是挤到夜启旁边。她们俩都带着满面笑容，还用杀气腾腾的眼神互瞪。夜启偷偷离开她们身边，走起路来就怕被发现。再继续陪她们争执下去，他可吃不消。
被称作第一阶层的峡谷地带，出口是位于裂缝般的狭窄通道。
大块头的越泽顶多勉强过得去的窄路。路途绵延不断。
在夜启设法穿过那块令人苦闷的地形，来到开阔场所的瞬间，他讶异得眯起眼。
有整片丛林开展在他眼前。
岩层长着苔；绿色树木丛生；午后的炫目阳光从头上洒落。
一瞬间，夜启误以为他们回到地上了。
但是他错了，他们目前仍是在地下迷宫当中。惊人而巨大如水井的竖坑。他们正在直径近九百公尺的垂直坑洞底部。
地下空洞的窟顶崩落，头顶上遥远可见蓝天。
植物大概就是照到从那里探入的阳光才开始繁殖的吧。地下空洞的底部有着热带雨林一般的深邃森林。
“这就是……昭阳渊的第二阶层……”
“是呀。第二阶层是树海区，地下空洞里有整片的森林呢。”
寒如烟看似得意地告诉面无表情杵着不动的夜启。
“我可先警告你，请小心那些流过树海中的河。据说有几条地下水路是通到海的。”
“地下……水路……”
夜启的声音明显颤抖了。强烈寒意从小腹涌上，他自觉到心脏在猛跳。
第二百七十九章 时间系魔法
“对了，小夜是不擅长游泳的人吗？”
喵可仰望夜启苍白的脸，担心地问道。她似乎误会夜启心生动摇是因为害怕溺水。
然而，夜启目前并没有余裕替喵可解开误会。
“不对……水路……这样啊……所以我才……”
从未体验过的剧烈晕眩感来袭；无数既视感化为洪流奔来。过去与现在的记忆交织在一起，猛烈摆弄着夜启的意识。
“没问题啦。我和绾儿还有烟儿跟烟儿都陪着你。”
“为什么只有我的名字要讲两次？”
“哎，表示你就是那么值得信任啊。”
喵可用说笑般的开朗嗓音替夜启打气。寒如烟交抱双臂不满似的叹气。
“那么，我要去侦察喽。”
喵可拥有远超出常人的灵活度与敏锐感官，正是最适合侦察这座丛林的人才。
独自先走以确保安全的探索路线。这就是喵可在寒如烟班扮演的角色。
“麻烦你了。”
“包在我身上！”
喵可得到班长寒如烟的允许，便留下“哒”的轻微脚步声纵身跃起。
她跳到丛林树上，并利用树枝的韧性再次跃起，愉悦模样好似获得新玩具的猫咪。对身形矫健的喵可来说，这片视野不良的丛林仍舒适得像游乐场所。
喵可融入丛生的树木阴影后，娇小身躯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霎时间，强烈焦躁感袭上夜启心头。
“喵可，不可以！”
“夜、夜启同学？”
寒绾儿仰望夜启大吼的脸庞，为之困惑瞠目。越泽与度凌珊两人也难得露出疑惑之色。
“寒如烟，现在马上阻止喵可！把她叫回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寒如烟为了让激动的夜启冷静，便像在安抚小动物似的凑过来。夜启却没空搭理她，而是急声叫道：
“让开，寒如烟！这样下去喵可就惨了！”
“夜、夜启……？”
夜启粗鲁地推开一脸生惑的寒如烟。他抛下原本背着的沉重行李，然后追着早就不见人影的喵可冲进丛林。
树木枝叶繁茂，导致森林中光线昏暗，新鲜的树液气味直冲鼻腔。潮湿无比的浓密空气穿过连帽衣的缝隙，缠上皮肤。
夜启拨开挡住去路的树枝，一路跑个不停。地面覆盖着植物的根，形成了天然陷阱想缠住夜启的脚。他的皮肤被划出众多伤口，手脚挫伤更是不计其数。
即使如此，以常识来想，夜启要追上喵可依旧是难事。毕竟与夜启相比，喵可在身手敏捷度及体力方面都要高他一筹。
然而就在这时——
“幻影移形！”
毫无征兆地施放出空间系魔法的夜启的身影瞬间溶入虚空。
“喵可！”
自虚空中出现的夜启认出橙发少女的背影并大叫。
喵可一边不解地眨着大眼睛，一边慢慢回过头。
“咦，小夜？你到底怎么追上我的？”
她此刻站的地点在丛林里的大沼泽旁边，丛生于水边的红树林上面。她站在树上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看起来就像电影当中的一幕，甚至有种梦幻感。
但是，夜启没空对这样的喵可看得入迷。
因为在夜启从丛林空隙冲出的同时，喵可背后的大气晃动了。
“喵可，你快逃！”
夜启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吼。
随后，喵可的左肩就被深深砍伤，喷出了鲜血。从虚空发射的赤焰化为刀刃，将喵可的肉体划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
“咦……！”
喵可的娇小身躯飞向半空，撞到许多树枝并且摔落地上。大量鲜血飞溅，将她的四周染成了鲜红。
夜启拼命赶到现场，抱起她沉在柔软腐叶土的身体。
“喵可！振作一点，喵可！”
“感觉……好痛……这是怎么回事……？”
喵可看着自己被血濡湿的手掌，无助地笑了出来。夜启什么也答不了，只能无谓地咬牙作响。
凶猛的魔力波动随即朝夜启左脸席卷而来。偷袭喵可的敌人正准备在沼泽上化为实体。
大气于虚空中产生起伏，描绘出庞大的猛兽轮廓。
分辨不出是兽还是虫，长相奇特的异形怪物。
“幻兽……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细语的喵可口中冒出了鲜血。
她的出血状况比想象中严重，是换成普通人应该早就失去意识的重伤。
照这样下去，她恐怕撑不了多久，就连不具医疗知识的夜启也可以明确断言。
然而，夜启连替她止血的空闲都没有。
因为笼罩着火焰的异形怪物又朝喵可袭击过来了。
以魔力编织的巨大藤鞭化为利刃，于丛林斜向扫过。
夜启抱着喵可的身体溜到藤鞭底下，惊险躲过了那波攻击。遭到攻击波及的众多树木被砍断，陆续起火。
“小夜，你先逃……我不要紧……”
喵可细声呼唤夜启。
“说什么胡话！要逃一起逃！”
夜启无视于她的恳求，还单方面撂下一句话。
他不打算抛下喵可。那样他就搞不懂自己为何要赶来这里了。
问题在于夜启自己逃也不确定是否能全身而退，这才是事实。
丛林各处早就陷入火海，逃命路线所剩不多。更重要的是，幻兽具备压倒性攻击力。即使只是在近距离内被那种赤焰利刃擦过，应该也会对夜启他们造成致命伤害，那么喵可也无法获救。
假如自己能唤出原典……如此心想的夜启使劲咬住嘴唇。
凭传闻中的原典之力，肯定能瞬间消灭区区幻兽才对。
“不对……或许可以再试一次。”
夜启将眼中的绝望抹杀，抱着喵可重新站了起来。
幻兽再次举起火舌摇曳的藤鞭，它的目标似乎换成了不远处正抱着喵可的夜启。
“所谓六系……不，九系魔法，理应不允许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然而原典却突破了这则魔法界中的铁则。”
夜启缓缓将双眸闭合，感受着深藏于身体深处的那本金边黑皮书。
他的意识不断下沉；他的感官不断消失；
他的心脏似也停止了跳动；他的呼吸逐渐断了频率……
“继承无上祀典之人，夜启，在此解放汝之枷锁——”
处于紧闭的双眸遽然睁开，他在口中首次诵咏出了魔法术式的起语：
“原时横竖之窗，飘渺无定之门。游离于世间万物的时之元素，请打破那封闭以久的命运之轮，敲碎那失落自我的幻想时空，让吾摆脱时间的束缚，让吾超越空间的界点——”
“终界，止境。”
异样，仿佛永无止境的异样。
宛如被人按下暂停的电影，所有的声音尽数回归于虚无。
灼烧着林草树木旺盛火焰在下一刻全部停止了摇摆，幻兽的藤鞭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距离夜启眉心两公分的位置。
时间好似冻结。
可是，这副被定格了的画面，尚留存了一抹不协调的地方——
“这就是，时间系，魔法么……？”
喃喃得有如说给自己听的磁性声音，出自夜启正微张着的嘴。
他动作轻柔地将怀中似已失去意识而昏厥不醒的喵可放在了地上，然后绕过面前的藤鞭，如同散步般，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到了幻兽跟前。
“虎、狮、龟、蛇、鹰、虫……融杂了如此多的动物，你的来历，究竟是什么……”
他凝眸注视，好似要将幻兽的一切都看透。
随后，他像是遗憾般地轻摇了头。
“昭阳渊还只属于这最外层的天钩岛所辖，要想弄清楚这一切，恐怕只能走一遭星芒岛了。封印着莫名咒力的坔幻渊，以及控制着这一切的星芒岛岛主……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解决掉你——”
寒冰、冻彻一切的寒冰。夜启举起手臂，模仿着度凌珊的架势，朝身前一挥。身高约了四公尺的幻兽随即遭到冰封。
接着，他缓缓捏拳。而伴随这个动作，裹覆幻兽的冰层逐渐开始干裂。
只听得哗啦一声脆响，壮如小山般的幻兽就碎裂成了无数的冰屑。那些冰屑由于“终界止境”的影响，也被定格在了半空。
夜启目视着这一切，而后转头望向周围的火海。
“消失吧。”
却见他大手再次一挥，狂风因而肆虐过境。
狂暴的风压吹熄了所有的火焰，扑灭了妄图复燃的火苗。
与此同时，声音重新回归于大地。
时间开始流动，冰屑洒落一地，摇曳的树木恢复寂静。
“夜启……？”
晚了半拍追来的寒如烟等人一眼就发现了正站在毁坏的树林中央的夜启。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双目紧闭的喵可受到了致命伤，正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喵可同学！”
寒绾儿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冲到喵可跟前跪坐着查探起了她的伤势。
“让我来吧。”
面色平静的夜启在寒绾儿身边蹲下，并向喵可伸出了右手。
魔力波动激荡，柔絮的金色光辉自他掌间迸现。
“神圣治愈术。”
夜启曾亲眼目睹米莉兒拯救维加拉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她也是用了“神圣治愈术”这一高级光系魔法。
尽管夜启还并不能沟通精灵，但是靠着原典的效能，由他施放出来的“神圣治愈术”效果与米莉兒相比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