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倒计时
废墟之中,一件笼罩在圣洁芒之中的银制十字架在地面弹跳数下,随后便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过了片刻,其上的光辉也逐渐消散。
随着死灵骑士的消亡,那柄刺剑又重新变成手掌大小的十字架饰品。
尼尔捂住翻腾的胸口,步履艰难地走过来,重新捡起了这件帮助他战胜死灵骑士的老物件。
随后,他朝着修道院中央的大教堂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尽管尼尔知道死灵骑士在消亡的那一刻,体内蕴含的强大能量会控制不住的迸发而出,形成浩大的爆炸,尽管他已经尽量想远离爆炸中心,可依然慢了些许,还是没能完全脱离。
仅仅是被那浪潮边缘冲击到一点,他便感觉就如同又回到了额尔拉柏地区,被那些野蛮人手持巨大的战锤对着自己胸口重重地敲了一下似的。
还好问题不算太大,依然在接受范围之内。
废墟中,一件破旧的头盔滚落,又被逐渐落下的大雪所掩盖,带着头盔主人的荒诞故事,带着千百年历史里的浮沉,都随之一同被掩盖了。
……
钟楼之上,年轻巫师的法力已经近乎干涸,虽然罗宁尽量按最优解来调配法术的使用,可对于他们面临的情况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
修道院的的某个角落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估计是她们两人弄出来的吧?谁知道呢?也许她们已经战胜了黑巫师和死灵骑士,也或许现在她们已经被变为了一具复活的尸体,对于所有的种种可能,此时的罗宁根本无暇顾及。
他只在乎该如何才能多顶住这些亡灵一会,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越发感到绝望。
有什么意义呢?在这里一直坚持着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因为天气的原因,不必要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或者即便注意到了,协会也不会那么好心地派人过来查看,他们就如暴风雨里孤零零飘摇着的单桅帆船那般,迟早都得淹没在亡灵所组成的无尽汪洋里。
他最后发出一道巨大的火球,魔法形成的炽烈将一众的亡灵推了下去,他们暂时又安全了,可又有什么意义呢?楼道上冲过来的穿着各色服装的亡灵依旧络绎不绝。
不到三十秒,那些亡灵就又会重新奔涌至他们面前。
罗宁身后的那些平民,从一开始的瑟瑟发抖,到后面都纷纷捡起手边任何能找到的工具,不管是木棒或是铁杵,都当做武器拿在手中,站到罗宁身旁。
当有亡灵近身时,他们便会用手中的物体狠狠地砸下去,这也为罗宁缓解了些许压力,让他能得以时不时地喘一口气。否则,单凭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撑不到现在。
他看到了这些普通人于绝境中所表现出的团结和勇敢,这让罗宁很是欣慰。
但靠这些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而且身体还极度虚弱的平民是无法抵御那些张牙舞爪的恐怖亡灵的,还是得依靠罗宁的各种法术作为抵抗的主力。
当罗宁的法力真正枯竭的那一刻,也许钟楼上的这些人就得被宣判死亡了。可怕的是,那一刻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进到已经可以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也许是罗宁逐渐剧烈的心跳?谁知道呢!没有人会在乎了。
一群人现在的举动,只是在尽量拖延死亡时间而已。
311.支援
如果可以,罗宁希望那一刻永远也不要到来,但只是可悲的空想。
终于,他的法力完全消耗一空,现在,罗宁就连一点小火星也发不出来了。
高处的风声十分的激烈,如同巨兽的咆哮,也像是死亡的呼唤。
巫师听到了这呼唤。
身边的人们依然站在原地,手持或长或短的木棍和铁杵,眼神中透出凶悍和不屈。那是人类的祖先们昔日面对野兽和魔物时的凶悍和不屈,就流淌在血管里,隐藏在基因深处,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伟大品质。
罗宁很想如戏剧里演绎的那般开口喊一句“逃吧!朋友们!快逃吧!这地方守不住了!”,就像国王欧西里斯对手下的将士们所说的那样,让身边的这些平民自行逃离。可仔细一想,他们能逃到哪去呢?身后可是数十米高的深渊,也没有第二条路能通往地面了。
而那唯一的楼道上,此时正挤满了亡灵。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刚刚被击退的亡灵们立即便再次涌上来,就如同海浪般永不停歇。
可人类的力量是有限的。罗宁突然鼻子一酸。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已经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皮革的亡灵那沾满血迹的下巴了,罗宁知道,再过十秒,他和他身边的这些人就都会被撕成碎片。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欧西里斯王在最后一战中所说的话:“若是我们的王国注定沦陷!若是我们的文明注定灭亡!那么,将军们!士兵们!兄弟们!就让此战永垂不朽!就让今天,成为永恒!”
那一幕真的是纽格林顿歌剧院中的经典,可罗宁想不起来那位扮演欧西里斯王的演员的名字了。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罗宁站直了疲惫的身躯,他高举起法杖,就像身边的那些举着木棍的普通人一样。这一刻,他手中的法杖反倒还不如那些可怜的木棍了。
……就让今天成为永恒!
巫师狠狠地挥动法杖,朝最前面那个亡灵头上用尽全力地砸下去。
一瞬间,红与白的液体撒了他一身,巫师成功的用法杖以物理的方式干掉了一个亡灵,可后面的那些乌黑手爪也即将抵达他面前了。
罗宁瞪大了双眼,注视着那道手爪一点点落下。自从走进这座修道院之后,他便早已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就在这时,从地面射来的一支羽箭先一步抵达,直接贯穿了那亡灵的头颅,巨大的火球也接踵而至,轰飞了离他们最近的那一片区域里的亡灵。
“嘿!伙计!”地面上,一个游侠又张弓射出一箭,扭头朝钟楼上的罗宁大声喊道,“你还好吗?”
在游侠身边,巫师正积蓄着下一次攻击,前方,手持巨斧的北地人冲进亡灵群,魁梧的身躯连同巨斧一阵旋转,瞬间便清理干净了大片的亡灵。
此外,更多的全副武装的人正举着火把,从建筑之间的石板路上涌来,看得出这些人都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但在他们左肩都挂着相似的徽章。
那是……冒险者协会的人!
312.尚未结束
罗宁先是一愣,随后是根本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庆幸。
……终于得救了。
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仿佛就如同遭遇海难而在海面上漂泊半月的船员看到天际浮出的桅杆一样。
最绝望之中迎来的希望。
因为冒险者们的援助,钟楼上的压力瞬间减轻,刚才的游侠和巫师两人便将楼道守的滴水不漏,让那些亡灵完全没有任何碰到罗宁以及其他民众的机会。
以北地人战士为首的其他冒险者则一步步向前挺近,战士和剑士、盾卫等重甲职业顶在最前方,后面依此跟着游侠、巫师等,没有见到牧师,不过也根本不需要牧师。
——直到将那些亡灵都消灭了大半之后,冒险者的队伍里都没有伤亡出现。
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与这些乱成一团的亡灵相比,比弗雷德里希的盾卫和洛德兰的盗匪团之间的差距都还要大,战局完全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很快——大概不到半个小时之后,所有的亡灵便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那个魁梧的北敌人走上钟楼,来到他们面前,向已经无力地坐到地面上的罗宁伸出手。
“你还好吗?伙计。”
见到这一幕,有人突然跪倒在地,禁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嚎啕大哭。
虽然罗宁很想立即给他答复,哪怕只是随便应答一声,可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复北地人的话了。
比起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空乏要更胜一筹。若不是那个瘦弱的小男孩一直扶住他的上半身,恐怕罗宁早已完全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北地人立马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他从小男孩手中接过罗宁,将这个年轻的巫师往肩上一抗,便朝下方走去,不做任何解释。
后面的那些民众都纷纷跟在他身后,跨过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残肢碎块。
这时候,罗宁坚持到现在的全部意识都完全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手中染血的法杖无力地滑落,又被那个小男孩捡起。这么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他终于得到了最深层的休息。
下面的其他人正在打扫战场——其实也没什么可注意的,这场胜利实在太过轻松,直到战斗结束,冒险者们甚至都没有减员,没有需要处理的同伴。另一方面,那些亡灵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装备和物品,而且,都砍成碎块了,谁还愿意慢慢地去一点点摸尸体。
这些冒险者是从安戈莱的旅店里过来的,他们循着天空上的标记一路火急火燎地赶来,刚到修道院之外便听到了大片地属于亡灵的嘶吼,于是,他们直接从正面破开了大门,追着声音传来的位置便感到了角落里的钟楼,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看到北地人从楼道上走下,有个半身人刺客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嘿!战斧格利亚先生!”
见扛着一个陌生巫师的北地人看向他,半身人向一栋灰暗老旧的建筑物指了指,“我翻遍了居住区的几栋楼,也没有找到院长的半点影子!房间内的一切都还完好无损,甚至桌上的一杯可可汁都还热腾腾的!”
“不用找了。”北地人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显而易见,那老东西跑掉了。我早就感觉他有问题,现在看来,这次的事件与他脱不了干系。”
313.与时间的角逐
“哦!还有。”半身人刺客又接着说。
“这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然而北地人却摇摇头,长满胡须的下巴朝后面扬了扬,“不,还有的。”
“但他们都需要医治和休息。派一部分人看守这里,我们先回安戈莱城内。”
“从他们嘴里,这件事的全貌会慢慢揭晓。”
“先生,”半身人嘴里嚼着旱烟,“那些和我们一块来的独立冒险者可不会听我们的,他们已经开始着手搜查起修道院了,不知道明天日出时这里面还能剩下多少号东西。”
“制止他们,不要破坏了现场的任何证据,我们会将这一切原封不动的交给协会来判断。”
“没问题,先生。”但半身人又犹豫了一会,“但是,这次团员们的活动经费和补贴……”
“从我账户里扣”。这个魁梧的被北地人十分豪迈。
很快的,北地人的团员们便控制住了修道院里的局势,同时派人封锁了大门。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当北地人抗着救出的小巫师走到门口时,却看到从修道院正中央的方向跑过来一道急匆匆的身影。
那人的长相有些接近东方的图仑戴尔人,身材高大却不显得臃肿,而是如雄鹰般矫健。
他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冬衣,似乎是仿苏黎兰德的军官制服,而且选料昂贵,做工精美,普通的服饰店里不会有这种高级货出售,应该是出自某位大师私人定制的手笔。
据北地人的经验来看,这是某些法兰洛德的佩剑贵族才有的小癖好。
北地人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位骑士的外貌,只记住了他那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中所蕴含的急切与担忧。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浑身浴血,应该是受了不小的伤,怀里还抱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性,一个有着褐色头发,五官十分倔强的女性。
但那女性显然要伤得更重,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昏迷,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煞白一片,就如刚才那些被他们斩杀的亡灵。
她整个上半身都被碎布条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特别是胸口的位置,更是死死地缠紧,但这也只是减缓了血流溢出的速度,本该是白色的布料已经完全染成了鲜艳的血红,在火把的照耀与雪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穿着军官制服的男人越过打算询问的冒险者,直接冲到北地人面前,急迫而忧虑地开口:“朋友,快叫个牧师来!”
看到他肩膀上挂着的协会徽章,北地人瞬间便明白了当前的局面,但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很抱歉,这位先生,我们出发时是在旅店,时间非常紧迫,就并没有去叫上驻扎在协会里的牧师。”
刹那间,北地人看到那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分外惨白,嘴唇都哆嗦起来,仿佛从矫捷的雄鹰变成了一只离群且受惊的雨燕。
他那恐慌的目光看了看北地人以及北地人肩膀上扛着的年轻巫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外面的雪幕中奔去,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只给在场的所有人留下一道慌乱而迫切的背影。
314.安戈莱的清晨
雪下了整整一夜,安戈莱的居民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当他们打开门时,发现外面的雪已经积累到有半人高。还好屋顶承受住了这重量,但许多树木的枝丫都被压断了。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路面的积雪导致还是无法恢复交通,不管是人或者驮兽,都是不能在这种路况中赶路的。
所以,整个安戈莱都算是停滞下来,他们需要花上一到两天的时间来清理城镇里的积雪,至于通往其他城市的道路,则需要等待来年的春天了。
当看到一群身上血迹斑斑的冒险者踏着晨曦,在齐腰的积雪中艰难跋涉,从修道院所处的山谷方向返回时,所有人,不管是贵族或是平民,都吃了一惊。
随后,整个安戈莱都为昨晚发生在修道院的事情而震动。
协会派专人去现场调查了一番,又经过事件中被营救出来的那些幸存者的证词,对于修道院里发生的一切终于有些许概括:
修道院院长连同某个从北边过来的黑巫师腐化了整个修道院,将内部的众多神职者转化为了半亡灵状态。
随后,他们把魔爪伸向了附近其他城市和地区的修道院、教堂等场所。对此有所察觉并感到怀疑的人,通通都被他们关进地牢里变成了黑巫师的研究素材。
人们从冒险者营救出来的一个年轻巫师以及某个学过一点法术知识的幸存者口中了解到:躲在修道院内的那个黑巫师从某处古代遗迹里翻出了一部分不完整的制造亡灵的禁术,由禁术所制造的亡灵不禁可以在白昼活动,而且还具有极大的传染性,若是黑巫师的实验最终完成,没有人能设想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黑巫师和院长想以安戈莱为起点,逐步腐化乃至控制住整个教廷,当黑巫师的研究完成后,则以整个教廷为核心,进而染指整个人类世界。
但在拉拢一位来自纳沙塔的牧师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位虔诚的牧师宁愿自杀也坚决不参与进他们邪恶计划,一直以来都十分顺利的两人终于是碰了壁。
不仅如此,老牧师的死还引来了他的朋友,年轻的巫师罗宁。罗宁巫师和他的同伴们在经过调查后,发现那位牧师的死另有蹊跷,便趁夜摸进修道院,历经波折,终于闯进了黑巫师躲藏的地牢,揭开了那隐藏在修道院的表象之下的血腥与黑暗。
期间,他们救下了被关在地牢内还未死去的几位平民,但几人的行踪也因此而暴露。
罗宁巫师的同伴们拼命挡住了赶来的黑巫师等人,罗宁巫师自己则带着平民上去钟楼向外界放出求救信号。
情急之下,黑巫师放出了那些已经成为他实验品的人类亡灵,对罗宁巫师一行人围追堵截,但还是没能阻止信号的传递。钟声响起,属于冒险者协会的徽章直冲云霄。
正在旅店里喝酒的属于北地人“战斧格利亚”的冒险者团队得到信号,立即冒着风雪火速赶往现场,将那些尚未完成的亡灵尽数消灭,成功救下了罗宁巫师等一行人。
战斗结束后,冒险者们又在最中央的大教堂内发现了众多的战斗痕迹,以及属于黑巫师的尸体。但院长却早已不知所踪。
315.勋章
所有的这些信息,都经过巫师协会的魔法报刊在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文明世界的各个国家和地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引起了轰动,并成为当前聚会上的话题讨论中的核心。
以光辉圣洁而著称的修道院被腐化成了灾难的孕育之地,而教廷方面居然毫不知情,甚至任凭这股黑暗力量蔓延至整个法兰洛德的北方地区,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黑巫师已死,可和他一同密谋的安戈莱修道院院长却逃走了,而且,他们遗留下来的问题可不止是一地的尸体那么简单。
近几个月来,从安戈莱修道院里所发出的邀请可不在少数,天知道他们的手已经伸到了何方。
对此,负责总管法兰洛德事务的那位主教阁下也大为震怒,立即下达了对境内所有神职场所进行大清洗的手谕。
随着大清洗的进行,人们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神职场所都或多或少地遭到了腐化,连伯瑞城里都找出了一位长老级的半亡灵化神职者,一时间竟闹得有些人心惶惶。
还好是发现的及时,不然真的等他们形成了规模,那估计会是继两百年前的火巨人入侵之后人类面临的又一场巨大灾难级事件。
也是因此,提前发现并扼杀了灾难的罗宁巫师的名字在短短几天之内就传遍了世界,教宗甚至直接以神的名义授予他银十字勋章,以表彰他在化解危机、净化教廷方面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罗宁也成为了继路希维尔大帝、领军者克洛泽之后第三位荣获这一殊荣的教外人士。
对此也有人提出异议,因为除罗宁之外,另外两位都是于至暗中挽救了人类文明的英雄级人物,罗宁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巫师,有何资格与历史上的英雄们处于同一层面?
但由于这一举动是教宗亲自提出,于是很快的,那些讨论和质疑的声音便就此逐步衰减,直至彻底消失。
等事件平息下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人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商铺租金的季节涨落、不同地区烟草的价格波动、大剧院里诞生的新秀歌手等等之类意义不大却与许多人都关系密切的生活琐事便重新占据了社会的舆论主流。
无论如何,生活总是要继续,一两个人那还未成功的阴谋终将化作文明与历史里的一捧尘埃。
……
“就是这样,它原本应该是属于你们的。”
安戈莱旅店内的某个小房间,罗宁手里拿着一个十字型勋章,正将其递给坐在窗边的男人。
“一开始,听说在整个修道院内都没有找到你们,我真的恐慌了一阵,还好格利亚先生告诉我,在战况结束后,他遇到过一个青年贵族打扮的人抱着以一位女士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不。”尼尔仔细观赏着那件神佑之物,“既然教宗肯给你,那你就拿着吧,若是真不想要,你可以去把它挂到斐迪南牧师的墓碑上。”
巫师眼前一亮,“确实,我怎么没有想到!”
于是,罗宁便将手中的勋章收回法袍之内,随后搓了搓手,试图让冻得僵硬的手重新恢复一丝暖意。
316.诡异的死因
“怎么没见到格雷伊小姐?”罗宁环视了房间一周,却没有看到某位本应该躺在床铺上好好养伤的骑士。
他刚刚才从协会里那些并不算熟悉的朋友们的拥簇中脱身,偷偷跑来这偏僻安静的旅店里。
关于他事迹的迅速传递以及教宗的嘉奖让这个才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巫师身边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氛围,每当他走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一群人凑上来或推崇或暗讽,这让罗宁感到无所适从。
他喜欢安静的研究室,并不想像现在这样,时刻都处于一种被所有人用毒辣辣的目光注视着的环境中。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俩人都比他要更为厌恶此类嘈杂的环境。
而且,在协会的专员来找直接参与者做事件的总结时,可只有罗宁一人在场,他当时完全不知道和自己一同进入修道院的两位同伴现在身在何方,究竟是死是活。
若不是那个北地人团长——格利亚先生告诉他自己曾在门口见到的那一幕,罗宁甚至都还以为他们已经永远留在了修道院里。
直到事件过去了两周后,尼尔才踏着夜色主动找过来,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哦?哦!”尼尔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又重新别过头去,“她不习惯一直躺着不动,而且她也有些问题想找罗斯玟牧师谈谈,一早便过去协会那边了。”
“原来如此。”巫师点了点头,随手将那枚银十字勋章放到窗台上,“那等格雷伊小姐回来,我们便再过去法利亚公墓一趟怎么样?”
“可以。”
罗宁趴在窗台边,看了看楼下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路面,由于摆脱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的缘故,他似乎心情不错,嘴里甚至哼起了理查德大师的名曲《苏黎兰德的薄暮》。
“对了!骑士先生,有一件事,我想你们应该注意一下。”罗宁突然回过头。
“什么?”
“嗯……就是格雷伊小姐所使用的那把长枪,你们在离开时忘记带走它了,将它遗落在了修道院的大教堂里。后面整理现场的时候,有个贪婪的冒险者不顾格利亚先生的禁令,试图将其据为己有。”
这时,罗宁停下来咳了两声,“可当他偷偷捡起那把长枪时,却突然倒在地上暴毙而亡,但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一丝伤痕。那人就这么诡异地死了,在场的人谁也无法找出原因,甚至都以为还有某种无形的灵体类亡灵徘徊在大教堂中,纷纷落荒而逃。”
“直到第二天,驻扎在协会里的罗斯玟牧师过来,才判断出他的死可能与那把奇怪的长枪有关。听罗斯玟牧师说,那把枪与传说中的‘审判者’在外观上十分相似,可‘审判者’早在数百年前就已不知所踪。”
“哦?”尼尔的目光忽地闪了闪,“那后来呢?”
“后来呀,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去碰那把长枪,只是过来拖走了冒险者的尸体,之后,协会将整个现场移交给教廷,教廷方面派人暂时封锁了整个大教堂,谁也不让进,格雷伊小姐的长枪就一直留在其中。”
317.不为人知的时光
“再后来呢?”
“再后来就一直在那里……其实我也不清楚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哦,知道了。”尼尔低下头重新观察起手中拿着的神佑之物。他一直都是这幅冷淡的模样,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对此事有没有在意。
罗宁摸了摸鼻尖,“嗨~那好吧!”
但下一秒,巫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你们也是第一时间就跑来协会找罗斯玟牧师求救的,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一点儿关于你们的消息?”
“我们来到协会的时间比你和格利亚一伙人要早一个小时左右,当时天色还不像你们回来时那么亮,天上飘着雪,协会门口的喷泉都早已成了冰雕。”
“这个时候,安戈莱绝大多数人都还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曾关注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也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到来。要知道,连以全天不休著称的协会都紧闭着大门,只剩下招待处还亮着一盏黯淡无光的灯。”
“但招待小姐也已经趴在橱窗内睡着了。协会的观察员确实看到了修道院上空升起的讯号,但他们并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因为格利亚先生已经先一步差人来通知说他和他的团队会参与此事,于是协会便没有再另外派人,招待小姐也乐得休闲。”
“这么早?!”罗宁大为惊讶,“我听说格利亚先生冒险者团队是正好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回到安戈莱的,你们要早到一个小时……我的奥术啊!”
巫师取出他的记事簿,一边翻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念叨着,“如果我的预计没有发生失误,那从修道院回到安戈莱的路程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格利亚先生准备离开时,在门口碰到过你们,那两方几乎是同时出发的,结果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你们居然就要比冒险者团队先一个小时抵达安戈莱……”
他将脸凑过来,神秘地笑了笑,“也就是说,骑士先生,您终于暴露了自己会远程传送法术这一事实,和格雷伊小姐两人直接传送过来的?就连全速飞行中的巨龙都做不到这样的速度,只有传送才能不在路上花费任何时间!”
“奥术在上!原来您不仅是个老道的巫师,还是个古代法术的挖掘者和复原人!”
“没有那么夸张。”尼尔看了他一眼,沉静地解释,“事实上,格利亚先生的冒险者团队在返回安戈莱时所用的时间可远远超过了一个小时。”
“因为天气和心理上的原因,他们在返程中可并不像之前赶来修道院时的那般急迫,甚至可以称得上懒散。”
“就算是这样……”罗宁嘴里嘟囔着,“但那个点谁都没醒吧?据您的描述,城里的一切都已停摆,而你们又是怎么立即便得到了罗斯玟牧师的帮助,甚至还赶在冒险者团队抵达之前便离开了协会呢?以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
“这个的确,当时,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还好都顺利解决了。”尼尔又想到当时的惊险处境,目光不由得暗了暗,但又立即十分的庆幸。
“感谢罗斯玟牧师,他获得了我一生的尊敬和友谊。”
年轻的巫师笑了起来,“听起来您当时十分焦急,格雷伊小姐究竟伤得有多重,才会让您陷入如此地步?骑士先生。”
“想知道吗?”
“当然!”
“那就想吧。”
“……”
318.幸运
……
安戈莱冒险者协会。
一位胸前挂着协会徽章的中年牧师神情专注,他正给坐在椅子上的骑士拆解手上厚厚的塑型凝胶。
就像是一层软泥怪缠在了手上似的,中年牧师小心翼翼地用到刀片划开塑型凝胶,随后轻轻一剥,那层灰白的胶质物便从骑士手上脱落。
“呼~”他对着骑士的手轻轻地吹了吹,“恢复得还算不错。”
牧师将塑型凝胶丢进一旁的篓子里,起身泡起了红茶。
娜塔莉抬起右手,仔细观察了一会。
外表看来,似乎已经恢复如初了,可实际上……
这时,牧师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到她面前,“尝尝!远东的发酵茶种。”他的表情似乎很是得意。
“近几个月刚出的新货,目前只有马赛杜拉的港口里运过来了几船,还专供上层社会流通,我可是废了好大劲才托几个南方的冒险者给我弄到了一块茶砖。”
娜塔莉点了点头,看着牧师转身去整理橱柜,她有些迟疑地向面前的茶杯伸出手,动作非常缓慢。
手掌接触到茶杯的那一刻,并没有什么情况出现。但当她试图拿起茶杯时,从整个右手的骨骼深处,却突然泛起一阵让人浑身颤抖的刺痛感,就像是千百根针藏于骨髓其中一点点移动、分割似的。
那种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松开手,“咚”的一声,茶杯落回桌面上,溅起了一些色彩斑斓的水花。
牧师回过头,不解地看了娜塔莉一眼,在看到她伸向茶杯的手以及桌面撒上的些许茶汤后,又别过头去。
“罗斯玟牧师……”
“很正常的情况。”牧师出声打断了娜塔莉的询问。
“神灵的恩赐对于血肉很有效果,但对于骨骼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
“我利用这恩赐,替你复原了胸前至后背的贯穿性伤口,为你止住了体内器官的大出血,可只有手部的伤势……”
牧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只能尽量做到看起来与原本没什么不同。”
“也许你以后再也无法用这只手拿取武器了,嗯,甚至无法承受稍微高一点的重量。”
牧师停止了手上的事重新坐到娜塔莉对面,“虽然这可能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实情……神不会庇护一个总是撒谎和欺骗的信徒。”
一位骑士却再也无法拿起武器,这真的是非常残忍和让人感到痛心的。但让牧师没想到的是,坐在对面的娜塔莉却灿烂地笑了起来。
“不,谢谢您!其实我很好。”她收回右手,然后用完好的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已经非常幸运。”
“比起那些无辜死去的亡灵而言,至少我还活着。”
“而且,”娜塔莉不像是在对牧师说,反倒是如同自言自语一般。
“不仅仅只是活着而已。我还有几位合得来的好朋友,还有如家庭一般的教堂和父亲似的老牧师,还有看似冷漠实则异常温暖的导师,还有自己那遥远的理想,以及一份传承了数百年的遗志。”
“我还剩下许多,但挡在我面前的人和事物都已经全部解决。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再也没有什么能干扰到我的意志,影响到我的决定。”
“就像划过您窗边的飞鸟那般。”她看向房间南边的窗子,一只飞鸟的身影从中忽地闪过。
“——我自由了。”
319.法兰洛德的风俗
从协会里出来之后,娜塔莉便在安戈莱的街道上徘徊了一阵子。
她心中没有具体的目标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但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羁绊悬挂在娜塔莉心头,提醒着她:并不是没有目标,只是你暂时忘记了而已。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经重新开张了,虽然安戈莱因大雪而成为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但这座孤岛上的各种物资也还算丰富,基本能维持自给自足,一些实在是缺少的东西则通过机械师联合会的空艇从外界空运过来,即便会涨到一个离谱的价格,却也不愁销量。
因为大雪封路,往日里那些在道路上畅通无阻的驮兽们现在都闲暇下来,安然地在兽栏中挤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草料。
它们忙碌了一整年,终于也得以休息一个季度了。
虽然兽栏的主人很不开心,但他却也不得不花费一笔钱用于在整个冬天里这些驮兽们所要消耗的饲料上——教廷方面是禁止宰杀和食用驮兽的,违反规定者将处于巨额罚金,并将收回该场所的“守序证明”。
甚至,按法兰洛德的风俗,等到一头劳作了一生的驮兽最后无疾而终时,主人还需要为它举办葬礼和聚会。葬礼上,人们会将驮兽用红布包裹住全身,摆到某条商道或者某块田地的旁边,教会的神职者会过来进行一些庄严的祈福和祈祷仪式,仪式大概会持续一到两个小时。
在这过程中,许许多多过来参加葬礼的人就会挖出一个矩形的深坑,仪式结束时,神职者会用手蘸满圣水,在死去的老年驮兽额头处涂抹一番,之后,所有人都过来一起将驮兽埋入刚才挖出的深坑中,然后于其上尽情歌唱与舞蹈,一直闹到第二天日出时分,葬礼才真正结束。
整个过程比一个普通人的葬礼都还要繁琐得多,而且还要花上一笔不小的资金,所以,没有几个人会宣称自己的驮兽是无疾而终的,只有那些大富商和大农场主,才会时不时的以这样的方式纪念一下死去的驮兽,而且并不是为了纪念而纪念,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给自己的势力进行宣传和造势。
这并不是从古代流传至今的,而是在几百年前的特定背景下,为了发展生产力和鼓励劳作,由法兰洛德的地区教会制定的策略。但久而久之,这种近代才开始的做法竟然成了法兰洛德的传统风俗之一。
虽然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偷偷摸摸杀掉年迈的驮兽,不至于白花钱养着那些已经老到无法工作的驮兽。这种做法一是减少了饲料的消耗量,二是把肉类卖掉收获一些成本。但像专门饲养驮兽的商会或者兽栏等正规场所,为了墙壁上贴着的那张写着“守序”的纸,还是得乖乖服从教廷的规定。
安戈莱城内的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要等到郊外的积雪都通通消融,露出底下被掩埋的路面之后,安戈莱与外界的交流才会恢复,那些驮兽们也将走出兽栏,重新踏上贯通南北的每条道路的每处角落中。
320.新一期社论
首饰店的胖老板娘正将一块揽客的牌子安放在路边,她的店铺藏在小巷深处,若是不这么做的话,不会有多少客人过去那边的。
或许她应该将店面搬到前面客流量大的大街上来?估计老板娘是有这么想过,但高昂的租金让她根本无法承担,从而放弃了这种念头。
当娜塔莉这么想到时,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北地人,浑身都毛发极其旺盛,手里提着一柄巨斧,肩膀上挂着协会的徽章以及属于某个团队的标志。
娜塔莉正从协会里出来,看着那个北地人也正好朝着协会的方向走去,在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两人迎面撞上了。
看到娜塔莉,北地人立即愣了一下,然后朝她点了点头,便与她擦肩而过,快步走进了协会的大门。
娜塔莉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也许是曾经确实有过一些简单的照面和交集,但自己已经忘掉了吧?谁知道呢。
她决定不再去想这些。
从协会里出来,旁边不远处便是巫师协会的高塔式建筑。也是罗宁现在所暂时居留的地方。
对于罗宁身上发生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不知道现在小巫师究竟是何心情,是厌恶呢?亦或欣喜若狂?
也许两者皆有。
但娜塔莉知道,如果将这等嘈杂的名誉加在自己身上,那她肯定是不会乐意的。
对于世上的一部分人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嘉奖,而是最难以逃脱的锁链。
此时,正有几尊改进型构装造物立在高塔下的台阶前,一些披着蓝斗篷的学徒在构装造物与高塔之间进进出出,将构装造物送过来的一箱子物品搬运到巫师协会里。
娜塔莉眯起眼睛,透过来往的人群,她看到了那箱子外层印刷的文字:
——苏黎兰德社论文刊,十一月第二期,缄默观察者编撰。
……
“……发生在菲耶索的一切都令伯瑞的高层贵族们大为震惊,被定义为失踪的圣·杜尚伯爵在近半年之后重新归来,带着被掩盖的真相和他的幼子一同抵达了伯瑞,并取得了皇帝的支持和信任。”
“……联军很快便兵临城下,围困住了菲耶索以及威廉的武装力量。不到三天,城内的亲卫军统领便向联军方面投诚。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杜尚伯爵重新掌握了菲耶索的统治地位,自此,这场轰动整个法兰洛德的闹剧便如此轻易地被解决了。”
“……谁都无法理解这场闹剧的形成原因,根据学者苏拉曼的判断,一切都指向了某个近些年十分活跃的地下组织,而经过仔细调查和研究后可发现,近些年来的所有重大事件,包括菲耶索的闹剧、巴加莫约的重新崛起、北方海盗的整合、甚至维尔丹的逆臣都有着那个组织的影子。”
“……杜尚伯爵重回菲耶索,被逆臣囚禁起来的新一任弗雷德里希也重获自由,菲耶索和维尔丹几乎是同时地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权力争夺,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巧合。”
“……阴影的序幕与真相就快揭开,但就在公审的前一天,威廉被发现于牢中自杀,这给诸多法官和观察者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不过,顺着种种未能被完全抹消掉的线索,编者还是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一张无形的庞大的网络正于南方诸国的阴影面缓缓展开,它属于那个名为‘塞巴斯蒂安’的组织,属于被称呼为‘刻耳柏洛斯’的神秘人。”
321.新的生机
……
坐在公园里的长凳上,娜塔莉手中正举着一本最新一期的《苏黎兰德社论》在翻阅。
说是最新一期,其实运送至安戈莱时已经离发行之日足有一周了。
还是那位熟悉的撰稿人“缄默观察者”,这一次,《社论》主要讲的是圣·杜尚伯爵抵达伯瑞之后在法兰洛德内部所发生的种种事迹。
因为传统的贵族继承制度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利益交换与妥协,至少在表面上,杜尚伯爵取得了皇帝以及与他父亲同时代的那些大贵族们的支持,集结起联军攻打威廉在菲耶索的伪政权。
驻扎在西南方圣翼堡的奈特穆瑞将军也带领翼骑兵军团拥护杜尚伯爵的归来,而威廉方面则只有他临时拼凑起来的一支亲卫军,以及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雇佣兵部队。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那些雇佣兵见到联军之后甚至还未接触便已有序地撤离,临时拉起的所谓亲卫军更是一触即溃,当菲耶索被围困了三天之后,威廉手下的侍卫长——即现在的亲卫军统领把他绑在椅子上,打开城门向联军投诚了。
在解决了菲耶索的事件之后,旁边的维尔丹终于也被伯瑞城里的大贵族们注意到,不知哪一位大人派出了一队顶级刺客潜入维尔丹,摸进德·弗里德里希家族的城堡,找到并救出了已被囚禁多时、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继承者,年轻的小弗雷德里希。
眼看着联军改道朝维尔丹过来了,那些在逆臣的统治下而趁机大捞了一笔的统领们直接就亲自杀进城堡,砍下了逆臣的头颅挂到城门口示众,并宣布所有的事情都是已经死去的那位做得,与他们都毫无关系,对一些敏感的话题他们也毫不知情。
为了维持稳定以及尽快了结事端,小弗里德里希只得接受他们的说法。这段时间的混乱统治导致弗雷德里希家族的领地内部出现了一股不可忽视而且还在继续成长的底层反叛势力,从农庄到河港,从林地到峡谷,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能发现他们的活动踪迹。
小弗雷德里希虽然还不到二十岁,但他也不是毫无经验的傻瓜,他知道要是放任这股反叛势力不管的话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就是这样,在娜塔莉先前的旅程中与她有过关联的城市和地区的局势都重新稳定下来,虽然还是有些遗留问题残存于世,但可能不会再有之前那么大的混乱产生了。
小弗兰克和他父亲,终于还是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城市。娜塔莉想起了曾经同行过一段时间的伙伴们。
弗兰克一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贵族男孩和他们一同在外风餐露宿漂泊了几个月,杜尚伯爵更是在巴加莫约当了半年的最底层奴隶。
不知道伯爵为了得到支持而给伯瑞的贵族们许诺了什么,但娜塔莉相信,所有的这些经历对他们来说并非毫无帮助。
即便在一时间,菲耶索成了整个法兰洛德的饭后谈资,但在声名赫赫而又历经苦难的圣·杜尚家族的带领下,位于西方的这片广袤土地一定会焕发出新的生机。
322.消失的尸体
相信他们能处理好威廉剩下的烂摊子吧!娜塔莉由衷地祝福杜尚一家。
天色还早,太阳甚至还未跨过午线,但在外面也没什么好待的了。
她从公园的长凳上站起身,将《社论》用左手挟着,跺了跺冻得僵硬的脚,便朝旅店的方向走去。
……
听到敲门声,正在与尼尔交谈的罗宁立即走过去打开房门,看到来人后,兴奋地开口打招呼。
“嘿!格雷伊小姐,你回来了!”
娜塔莉点了点头,也没有主动询问罗宁是何时过来的,慢悠悠地走进门,随手将手中拿着的刊物放到进门前的棱台上,在壁炉边坐下,脱掉护臂,烘烤起已冷得没有了知觉的双臂。
罗宁重新关上门走过来,指了指窗台上的勋章,“格雷伊小姐,我们正在谈论再去一趟墓园,将这东西交给老牧师的事情呢,你觉得怎么样?正好也可以把这件衣服还给那位好心的守墓人。”他又指了指门口的衣帽架上的大衣。
“哦,那自然是很不错的。”
“太好了!”罗宁立刻走过去,一手拿起大衣,一手将勋章握到手里。
“那我们还等什么?不如现在就立即动身吧!”
“现在?”尼尔抬起低垂的眼眸,“也可以。”
“你们决定。”娜塔莉继续烤着火,右手处还是有着一阵阵隐痛传来,但她什么也没说,她不想朋友们为自己而难过。
……
走在去往墓园的路上,尼尔突然凑过来,“娜塔莉,我想有些事是你应该知道的。”
随后,他把关于娜塔莉遗落在修道院里的长枪的事情说了一遍,并问她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哦,谢谢,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不用你们为此担心。”娜塔莉扭头注视着尼尔,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辉。
“那好吧。”尼尔转过脸去,“我信任你。”
但他又再次开口:“还有就是,安德鲁的尸体失踪了。”
“失踪了?”娜塔莉对此感到十分之惊讶,不禁连说话时的音色都有所改变。
尼尔点点头,“协会已经将修道院移交给了教廷派来的人,他们封锁了修道院,并逐步展开调查和清理工作,经过半个月的时间,修道院的大部分区域都已经清理完毕,只剩下最中央地区的大教堂还维持着原装。”
“但就在昨天,我从一位教廷的朋友那里得知的消息。他以及其他几位圣殿守卫负责大教堂现场的看管,然而在昨天清晨,他又一次去查看现场时,才发现一夜之间,本该躺在地上的黑巫师尸体竟不知所踪,且周围也没有任何移动过痕迹,门口看管的圣殿守卫们也说夜里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黑巫师的尸体就这样如那些农庄里的母亲们吓唬孩子的恐怖故事一般,神秘的、离奇的、没有半点踪迹和线索的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尼尔耸了耸肩,“对此,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确实找不出任何线索,它就像是凭空消失,比如被某种法术传送到了另一个位置或者另一个世界,但实际情况已经无从得知了。”
323.文明的开拓
听到这些答复,娜塔莉便没有再问,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思索起来。
但前面传来罗宁的叫喊声:“嘿!别发呆了!到地方啦!”
“啊?哦!”娜塔莉回过神来,看到了不远处出现的小木屋。那位高大魁梧的守墓人嘴里正叼着烟斗,提着鸟笼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与他的夜莺一同享受这闲暇时光。
看到几人的到来,守墓人立即起身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便转身走进屋内。
守墓人和小木屋内还是老样子,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仿佛不管过去多久,不管这世上发生什么事,这间位于墓园门口的小木屋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守墓人原来是去取罗宁放在这里的巫师斗篷了。在接过自己留下来的斗篷之后,罗宁也将怀里抱着的大衣还给了守墓人,说明来意,并表达了对老人的感谢。
老人只是摆了摆头,表示没什么。
“哦,要是你们不记得怎么去斐迪南牧师的长眠之地,我可以再带你们去。”守墓人的目光十分的炯炯有神。
“当然记得,怎么会忘记呢?今天就不劳烦您了。”娜塔莉赶紧回答。
她突然想起临走之前守墓人给过她一件神佑之物,现在应该在……正当她思索时,尼尔已经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银十字架递给守墓人。
在小木屋有些昏暗的光线下,十字架也都闪耀着无法掩盖的光芒,圣洁、锋锐、华丽,就如一把造型精致的剑刃。
见到这一幕,守墓人并没有伸手接过去,而是抬起头,用他那炯炯有神的、富有威严和坚毅的目光看向尼尔,“你能让它醒来?”
守墓人到底在说什么?娜塔莉一脸疑惑,她完全不明所以,却看到身旁的尼尔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感受到了它的历史和力量。”
“那是人类的历史和力量!”守墓人反驳道。
“在非常悠远的年代,类人种和魔物们占据这世界的统治地位,那时候人类只是偏安一隅,没有如今的强盛和地位。”
“那时没有人类诸国,没有信仰,没有教廷,甚至连如今人们膜拜的诸位神灵都还未来到这个世界。”
“那时,人类便是凭借手中的武器一步一步的在世界上取得生存的权力,一步步的站稳了脚跟,与魔物搏杀,与亚人进行战争,在多少个世纪的血与火之中,以生命和灵魂来捍卫每一片土地。这才有了人类如今的统治地位。”
守墓人顿了顿,又接着说:“好小伙子,你得明白这些。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着属于历史上那些人类英雄的气质。”他斜眼朝娜塔莉的方向撇了撇,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虽然守墓人的这些动作都十分隐蔽,但尼尔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细节和画面。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你能唤醒‘文明的开拓’,那证明你有资格成为它的主人。”守墓人的目光不在偏移,又重新牢牢地盯着尼尔,“现在,它属于你了。”
324.变与不变的
尼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十字架收起来,然后郑重地朝守墓人敬了一礼,以此表达他的尊敬和谢意。
……
墓园深处,斐迪南牧师的墓碑还是矗立在树丛之间,就如一座高大的山峰。
在左下角的石台上,一截短短的蜡烛还站在那里,娜塔莉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守墓人立在这里的蜡烛并没有充满烧融,而是不知何时熄灭了。
倒也十分正常,那微小的火苗遇上铺天盖地的风雪,不如说完全燃烧殆尽了才是非正常现象。
罗宁从怀里取出银十字勋章,捋直了它的金属绶带之后,无比虔诚地挂到了老牧师的坟墓一角。
“斐迪南阁下,这是属于您的殊荣……是教宗亲自下达的手谕哦!虽然不是教宗亲自过来颁发的……”罗宁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逐渐染上了哭腔。
娜塔莉和尼尔两人站在巫师身后不远处,以无声的沉默来纪念她们的忠贞不屈的朋友。
“……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呜~斐迪南阁下,您听到了吗?……”罗宁立在墓碑前,掩面一点点讲述他们之前在修道院中的行动,如何潜入进去,如何跟随霍斯蒂摸进地下暗间,发现隐藏在修道院中的秘密,又是如何遭遇到各种怪物以及最后的黑巫师和死灵骑士……如此种种,包括他当时的心理变化,以及逐渐坚定的意志——由最开始的愤怒和恐怖逐渐变得接近伟大和崇高。
但回到老牧师的坟墓前,罗宁又变成了那个不算大的大孩子。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尼尔随手摘下一撮旁边树上的针叶,捏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黑巫师已死——大概率是死了,你的枪尖贯穿了他的心脏,那种伤势下,只要还算人类都会当场殒命。”
“那么现在,作为你一直以来的目标,黑巫师就死在你手上,你的目标达成了。”尼尔有些犹豫地将这段话说了出来,随后小心翼翼地撇了娜塔莉一眼,又迅速而隐蔽地收回视线,好像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手里的针叶上似的。
他一直都记得娜塔莉曾经说过的话。
“我想,你应该已经找到了新的目标……偶尔的食言也没什么,人类在每一天中都与前一天的自己有所不同。河里的水流终将注入大海,水流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只有河流本身是不变的。”
娜塔莉的视线一直都聚焦在墓碑和巫师身上,听到尼尔的话之后,她抬起头,放眼望向天空。
“还有一些事是我尚未明白和理解的……嗯,我自己私人的事,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天上一只不知名的鸟类划过,后面跟着一大群同种类的鸟。它们叽叽喳喳地,嘈杂地叫着、盘旋着飞过几人上空,又折返回来,不知在玩些何种属于鸟儿们特有的游戏。
天气总算彻底晴朗了起来,虽然冬天的晴日也总是灰蒙蒙的,但比前些日子要好上太多。
还记得上次来到这里时,是在一个寒冷的雪夜里。天上正刮着大风,雪片就如撕碎的纸屑般从头顶的天幕中飘落,守墓人提着一盏昏暗的灯,走在花草之间铺就的石板路上,她们几人跟在守墓人身后,亦步亦趋地穿过墓园外围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