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折磨
食人魔身上已经布满了或大或小的伤口,虽然它有着极强的体质,但也抵不住如此频繁的攻击。
坚韧的表皮被剑刃划开,白色的油腻脂肪从中流出,最严重的一处在它右腿关节处,尼尔直接剜下了食人魔的膝盖骨,这也使得他一条腿无法动弹,只能拖在地上滑行。
伤势的加重让那头野兽越发暴躁,可腿部的情况已经使它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只能跪在地上,尽量护住头部,无能而又狂怒。
尼尔知道怎么取得最好的局面,对于走过各种险境的他来说,一头食人魔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从中协助。
每当食人魔挥舞起长刀,一人便全力抵挡,另一人乘机刺出一剑,如此循环,渐渐的,食人魔的伤势越来越重,而它的武器甚至都没有碰到二人哪怕一下。
就像是最默契的舞者,在舞台中央演绎着最精彩的双人舞。
终于,死亡的恐惧占据了食人魔的主要心理,它盲目的试图重新回到暗影中进入潜行状态,可无法动弹的右腿妨碍了它的举动。
“是时候了。”尼尔对娜塔莉说道。
娜塔莉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马上挥开迎面而来的刀刃,单膝下跪将右肩展露出来,尼尔助跑两步,第三步踩到她的肩膀上,借力跃起至超过食人魔的高度,长剑在空中反射出燃烧的火焰,就如流星划过夜空般一闪而逝。
一颗庞大而丑陋的头颅高高飞起,带着不甘和愤怒。
四周响起民兵们的欢呼声。
食人魔庞大的无头尸体轰然倒地。
娜塔莉也无力的坐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现在的身体还是太羸弱了,根本负担不了高强度的作战。
刚才完全是靠着从前的经验和一点点在军队中学到的战术技巧,而且是完全依附于尼尔。
心跳的厉害,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躁动的血液平复。
身上沾上了很多血迹,那种铁腥味一直萦绕在她鼻尖,可这次,脑海里没有出现那些可怕的画面,令人窒息的负罪感似乎也暂时放过了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是因为这次,我是在为守护村庄而杀戮?
她感觉到被谁挟住手臂从地上扶起来,那是沉稳而又坚实的一双手。
是尼尔。
娜塔莉发现自己已经很是熟悉那个人了,甚至在战斗中,他仅仅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都能瞬间领会他的意思。
这是好的或是不好的体现?
娜塔莉并不知道。
以前的她非常讨厌依赖别人的感觉,可现在的她少了当初的那种骄傲和自信。
娜塔莉,振作起来娜塔莉。
她对自己说,可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安德鲁·科尔多瓦恶魔般的身影挥之不去,他狞笑着朝她走过来,链锯启动时的轰鸣与禁忌魔法杂乱无章的咒语在娜塔莉耳边交替响起。
“啊!~”她凄厉的惊呼出声,双手紧紧的捂住头,表情痛苦无比,武器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金属特有的轻响。
“对不起。”尼尔扶着她,轻轻推开了关心问候的民兵。
“她需要休息。”
他搀扶着深陷痛苦回忆中的娜塔莉,慢慢朝村长安排的住处走去。
17.悄然而逝
她站在燃烧着的屋舍前,暴虐的气息还残留在火焰的温度里。
哭泣着的妇人跪伏在地面的灰烬之中,全然不顾衣物的整洁。
妇人低头轻吻她的脚背,哭泣着求她救救自己被掳走的孩子。
是梦吗?
她感觉自己俯下身子,将地上的妇人扶起。
“这是我的职责,邪恶终将被净化。”她的声音坚定有力,却像是从水下传来,隔着一种流动的材质,模糊不清。
她感觉自己举起剑,剑上闪烁着她已许久未见的圣光。
“为了正义与神的荣耀。”
娜塔莉终于想起来,那是她最后一次接受弱者的求助。那次,她遇到了无法战胜的敌人。
她找到了巫师的高塔,她举起剑,试图审判那个邪恶的存在。
然而,她还并不够强大,巫师的强酸法术腐蚀掉了她身上篆刻有神力加护的盔甲,而圣光的审判却被巫师熟练的闪烁轻松躲过。
她失败了,在一个黑巫师的巫师塔里失去了意识。
……
娜塔莉突然惊醒,眼前却出现了尼尔那张冷静中带着一丝忧伤的脸。
现在已经逃离了巫师塔,身上也没有缺少哪个部件。
她重新躺下,让惊恐的心情慢慢平复。
尼尔伸出手,那是非常粗糙的手,可这样粗糙的手此时正用它最轻柔的力道抚摸着娜塔莉的褐色长发。
就像幼年时,哄她入睡时的菲尔南牧师一样。
她突然很想痛哭一场,可干涩的眼睛已经流不出任何泪水。
“尼尔……”
“尼尔……”她低声呼唤着骑士的名字。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主才会降下这样的惩罚……”
“被我杀害的人总是会在我脑海里突然出现,鲜血淋漓的提醒我的罪行……”
“我失去了一切,承受了太多的折磨,可这一切的起因居然是为了对邪恶的审判和对弱者的拯救。”
“正义是永远都无法得到伸张吗?我遇到过很多高尚的神官骑士,其中并不缺乏强大的人物,可他们最后也只是给世界留下一段新的悲剧。”
“如果受压迫者注定无法被拯救,世间强暴无法被根除,那还有神官骑士存在的意义吗?”
“如果为众人指引方向的火炬,终将屈服于更深的黑暗,那火炬为何一开始还要燃烧生命散发出光明?”
……
她发现自己有很多迷茫的问题,她找不到答案,也无法理解。
就像在迷失方向的飞蛾,始终在一片漆黑中胡乱窜动,却再也无法找到光明的前路。
骑士没有回答,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娜塔莉的头,似乎在平抚她慌乱而迷失的灵魂。
然而他自己眼里流露出的悲伤和苦痛却也愈加明显。
“你没有错,死去的骑士们都没有错。”尼尔的脸藏着阴影中,在娜塔莉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坚毅的轮廓。
“错在火炬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散发出的光亮不足以驱散黑暗。”
“要是你足够强大,那就能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
“可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渺小的,再强大的战士都无法突破深沉的黑夜。”娜塔莉又说道。
“这世间就是这样的不公,高尚成了高尚者墓碑上的悼词,而一切卑鄙、贪婪、险恶的魔鬼却能安然坐在金碧堂皇的位置,享受着掠夺的产物。”
尼尔的话语里透露出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
“改变它的道路上遍布荆棘、困难重重,可你都不尝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人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失去挑战的勇气。”
18.前行
娜塔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尼尔还坐在床边,右手覆盖在她头上。
流浪骑士就这样趴在一旁,刚毅的脸上不再那么严肃。
他还未醒来,晨曦的灿烂光辉照射在他穿戴整齐的盔甲上,尽管那上面还带着些许魔物的血迹,却还是映出如同圣光一般的色调。
娜塔莉不敢动弹,她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然而尼尔还是感受到了呼吸节奏的细微变化。
他睁开眼睛,四处观察了一下,在发现身处与村庄里的房间之后,紧绷的身体才放轻松了些许。
“你可以多睡一会。”骑士说。
“到了野外可就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谢谢。”娜塔莉答道,“但我并不习惯赖床。”
“那就准备一下,我们得重新上路了。”
他对着镜面摸了摸脸上又冒出头的胡茬,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匕首仔细刮起来。
村长准备的早餐是长条的荞麦面包、奶酪和一些切好的熏肉,以及某种淡水鱼类风干制成的耐储存食品,带着乡下特有的泥土和木材气息。
此外,为表达对他们的感谢,一些还算值钱的首饰和十数枚刻有弥塞拉女王头像的银币装进一个袋子里,摆到了餐桌的一角。这种数十年前才发现的货币只在法兰洛德流通,每枚价值在10到15皮埃尔不等,各个地区都有着不同的换算比率。
本来,娜塔莉是打算拒绝收取这些报酬的,因为神官骑士的教条里有着“贫穷誓约”这一项,可尼尔说“付出努力就理应得到回报,即是对自我实力的认可,也是对受助者的安慰”,便还是接受了来自村庄的馈赠。
昨天晚上的情况比之前要好上许多,只有几个民兵受了些小伤,并没有再出现死人的状况。
虽然重新建设的木栅栏又被摧毁了。
不过白天的太阳又重新降临到这片土地上,村民们重新劳作起来,将悲痛和愤怒都抛到昨日。
尼尔已经向村长提过了搬迁的优先程度,但看这样子,他们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也或许是人类社会与荒野同样危险。
他们乘着晨曦的光辉离去,悄悄地,没有惊动村落的其他人,正如他们踏着暮色而来。
经过昨日的鏖战,这附近的魔物群几乎都被清剿一空,今天的森林内,已经看不到那些短生种族群的影子,少见的小动物们在森林中窜来窜去,兴奋的在落叶堆里打滚。
这是它们仅有的作为森林的主人的时光了,过不了多久,其他地区的魔物群就会发现这片无主之地,纷纷涌来将之据为己有,那时又会回到之前的状态。
已近九月,过高的气温渐渐回降,林中的季节性树种的落叶已经在地面铺上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让人有种无法表达的宁静感。
但北郡属于大陆架北端靠近雪域的位置,随着冬季的脚步临近,气候将越来越严寒,等到大雪封山的时候,可就难以再前行一步。
那样的话,想找到那个在北郡藏身的可恶巫师就会十分困难了。故他们不能再逗留或者缓慢前行,必须尽量赶路,以便在导致封山的第三或第四场雪降临之前到达目的地。
19.菲耶索
菲耶索城属杜尚公爵领,圣·杜尚公爵的城堡就坐落于此。
杜尚公爵城堡近似“十日革命”时代的建筑风格,一直以端庄和沉稳著称,可最近城堡中有了些许变化。
此时,一个神色轻佻、面容萎靡的金发贵族青年坐在本属于杜尚公爵的位置上,举着酒杯,杯子里是从南海岸加急运送过来的马赛杜拉白葡萄酒。
青年面前的桌上,摆放有精致而少见的菜肴,肉质过于粗糙的地龙后腿经过城堡的顶级厨师之手后,都变得和山羊肉一样柔软,从马赛杜拉历经十多天才运送到菲耶索城的配合酒品的蓝纹三鳃鳗必须要现杀现烹,才能保持最佳的口感,如何维持蓝纹三鳃鳗在旅途的颠簸中还能保持活性才是最需要技术含量的问题……
仅仅这一桌就吃掉了菲耶索一户普通商人家庭一年的纯收入,然而青年却郁郁寡欢、万分嫌弃,每盘菜都只动一小下便毫无兴致。
桌前站着身着戎装的侍卫长比尔·沃伦,以及穿着兽皮短装的塞巴斯蒂安来的使者。
此外,两边还分别设有一排金属栅栏——那是最近才建的东西,圣·杜尚公爵还在世时城堡里可没有这种堕落的娱乐设施。
两边的金属栅栏上,一根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锁一端连着栅栏,另一端锁在跪伏在地的女奴脖子上。
她们都是些美艳的女性,大部分为人类,但还有几个是来自迷雾森林的精灵,可她们都已成为了低贱的奴隶,此时正赤裸着身体,双目无神地跪在菲耶索的新领主脚下。
“这些劣质的食物真让我难以下咽,沃伦先生,这你得负主要责任。”青年丢掉餐具,起身走出桌后。
比尔·沃伦脸色不悦,看向青年的眼神中都带着厌恶。
自从老公爵死后,这杜尚公爵城堡内就变了天。
眼前的青年就是新的杜尚公爵。一个不合适的人坐上了本不属于他的位置。
圣·杜尚公爵走到一个奴隶前,抚摸着她全身的每一处肌体。
“我很满意这次的礼物,回去告诉刻俄柏阁下,要想菲耶索向他敞开大门,那就继续向它的领主敬赠更多的礼物。”
他对兽皮短装的人说道。
可那位却表现得不屑一顾,浑身都流露出鄙夷和讥讽。
“公爵阁下,看来您是忘了是谁将您送上这个位置的。”
威廉·圣·杜尚听到这话,顿时十分尴尬和不悦。他走到一个精灵奴隶前,大声怒吼道:
“现在我才是菲耶索的主人、杜尚领的领主!我才是大权在握的杜尚公爵!”他发泄式的叫道,同时狠狠地踢了跪在地上的奴隶一脚。
塞巴斯蒂安的使者便不再继续戳穿他美妙的梦境,只是带着讥讽的目光,像看着一个小丑一样注视着新任圣·杜尚公爵。
20.腐败的城市
“您尽可以享受您的时间。”塞巴斯蒂安的使者嘲讽式的说。
“刻俄柏洛斯阁下只需要一个全新的可以进行自由贸易的地方,阁下不会在意它是由谁来统治。”
“圣·杜尚公爵,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他戴上兽皮帽,鞠了一躬便出去了。
贵族青年一把将奴隶推开,气愤地对着使者离去的方向挥舞着拳头。
“哼!等我解决了领地内的这些麻烦事,还需向你们低头?”
“沃伦先生,你来这不会是想与我共进晚餐吧?”他对还立在一旁的侍卫长喊道。
“当然不是,公爵。”
比尔·沃伦取出一份羊皮卷。
“由于您额外征收的那五成赋税,这个月来,逃离菲耶索的农户数量大举增加,有些甚至一整个村都迁进了荒野之中。”
杜尚公爵毫不在意的一笑,“那些卑劣的下等人想跑就跑吧,他们能跑到哪里去?跑到那些魔物们的肚子里吗?”
“既然生存在菲耶索的领地内,安然接受领主的保护,却又不肯付出相应的代价,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就让他们去送死吧,过不了多久自然会乖乖的回来,不需要我们的敦促,那些下等人会哭着将钱财恭敬地送到城堡内。”
侍卫长接着说道:“您派出的刺客报告,卡洛斯·圣·杜尚侯爵已在萨弗伦斯附近被击杀,尸体丢进了山涧。”
“很好,我那可悲的兄弟。这下子,便无人能撼动我的地位了。”
“但他们跟丢了抱着侯爵子嗣逃离的那个仆人,没能将您的侄子带回来。”
“没有关系。”杜尚公爵重新坐回到餐桌后,“一个孩子能成什么事。”
“但还是要继续找,我要看到他或者他的尸体,不然我有些不放心。”
比尔·沃伦略微迟疑了一下,打开一份新的羊皮卷,那上面有一道三头犬的纹章。
“刻俄柏洛斯阁下要求您完全开放领地内的奴隶、毒品贸易市场,并减轻或免除塞巴斯蒂安方面的商业税务。”
杜尚公爵的面色顿时遍布阴云。
“这条老狗,以为帮我夺得了爵位,便能一劳永逸地控制我,控制菲耶索,控制杜尚领吗?”
“他想到杜尚领这来做些买卖,可以,但必须给领主按时进贡,而且该缴纳的赋税一个子都不能少。”
“可塞巴斯蒂安的势力遍布整个世界,我的公爵,他们有自己的武装、军队、外交等,而且谁也不知道刻俄柏阁下到底是哪位藏在幕后的大人物。而您,公爵大人,您甚至还没能整治好领地内的近卫队。”
“而且他们掌握着您的一切信息和把柄,这对您的统治非常不利。”
“现在就贸然与塞巴斯蒂安为敌,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哼!”杜尚恶狠狠的盯了侍卫长一眼。“不用你提醒我,沃伦先生。”
“我当然知道现在的处境,现在我才刚刚确定在领地内的统治地位,我需要时间整合力量。”
“先顺应他的意思来,等我的地位彻底巩固,到时候那条老狗就对我没用了。”
“遵命。”
侍卫长准备退出。
“等等。”杜尚又叫住了他,公爵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些女奴,开口说道:“差人把这些都送去我的房间,我要好好尝尝那条老狗送我的礼物。”
比尔·沃伦的脸上又显露出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厌恶。然而他还是微微俯身,恭敬的回答:“遵命,大人。”
21.流离的孩子
离菲耶索不算近的荒野中,避风巨石下正燃烧着篝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躺在火旁,看起来正处于昏迷之中,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色调,但用料还是能抚摸出那种名贵的质感。
两位全身重甲的骑士在一旁忙碌着,正在烤制肉类的骑士神色坚毅,脸上有几道深刻的伤痕,眼神如猎鹰般锐利。另一位骑士才刚刚取下头盔,露出了里面藏着的褐色长发,那是位面容冷漠的女性骑士,有着非常深刻的五官,看起来是那种无比倔强和固执的人,然而她神情中却带着明显的忧郁和伤感。
两位骑士正是尼尔和娜塔莉,他们离开村庄之后,便朝着菲耶索城进发,在离城市还有两到三天脚程时,他们遇上了一个背着小主人的仆人,那仆人胸口有一道剑伤,从脖颈一直延伸至腹部。
在娜塔莉眺望远方时,她发现了倒在水沟里的仆人,他身上的伤势太重了,骑士过去时,那仆人刚刚断气,却还始终护着背后昏迷的孩子。
那孩子还活着。
尼尔和娜塔莉一起简略的埋葬了那个忠诚的仆人,他不应该就这样曝尸荒野。
那个孩子倒是个难题,他们要前往北郡,一路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自然是不可能带上个半大孩子,然而总不能将他丢在这里,让魔物寻来吃掉吧?
于是他们决定带上他一路,到城市之后便委托给随便哪个教堂。
娜塔莉便是这种被丢到教堂的孤儿,从小由牧师抚养,长大后也必将成为教廷的一员。
虽然同样有些不近人情,却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了。
这时,那个昏迷中的孩子发出一道呢喃式的低吟。
娜塔莉赶紧跑过去,又在他干枯的嘴唇上滴了些水。
虽然全身都弄的异常肮脏,但那还是和非常漂亮的孩子,有着一头淡淡的金发和白皙的过分的皮肤。
他睁开眼睛,那是明亮的深蓝色,就像诺德兰教堂的神像上镶嵌的那颗蓝宝石。
“巴斯叔叔……不要离开我……”他惊恐的叫道。
那孩子睁开眼,却并没有发现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仆人,他惊恐的向后缩着身体,面色惊慌。
“巴斯叔叔!你在哪?”
然而身边并没有忠诚的老仆,只有两位陌生的骑士。
“你们这些坏蛋!”他看起来即恐惧又愤怒。
“等我父亲回来了,一定会将你们在菲耶索的断头台上处死!”
娜塔莉想靠近安抚一下这孩子,然而却被他捡起石头砸在了盔甲上。
“那个仆人已经死了。”尼尔直接说道,毫不拐弯抹角。
“不可能!”他吼着,却马上又迸发出哭腔。
“呜呜呜……巴斯叔叔……”
“你是谁?”尼尔问道。
哭声一下子止住,那孩子蓝宝石般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溜了几圈,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我……我是伯瑞的一位贵族的儿子,到这边旅行时遇到了劫匪,和我的护卫走散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然而那双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看向四周,不敢直视尼尔和娜塔莉。
“两位……流浪骑士,你们愿意护送我回到伯瑞吗?只要保证我完好的回到家中,我父亲一定会向皇帝陛下提出恢复你们的爵位。”
22.纹章
那孩子殷切地望向两位骑士,然而尼尔却并没有理会他那飘忽不发的眼神。
尼尔朝贵族小孩走去,吓得他直往后退。
“你要干什么?啊!你不要过来啊……”
“啊啊啊……别抓我衣服……”
一阵混乱之后,尼尔扒下了他穿在表层的外套,从衬衣的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
那上面印有一个盾形徽记,代表着某个贵族家庭。
娜塔莉这个神职人员并不懂贵族内部的那些规矩,关于贵族纹章也没什么研究,丝巾上的图案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盾牌形结构,纯红色背景,纹章内部有一匹奔腾的骏马,正上方还有一个头冠之类的饰品,按规格应该是公爵冠?正下方标有花体的S和D字样,以及作为点缀的蓝色莺尾或是雌鸫?她不知道那些特有的名词。
但尼尔好像很懂这些,他一边将那孩子放到地上,一边说:“圣·杜尚家族,好像并不是伯瑞的家族吧?”
贵族小孩瑟瑟发抖的坐在地上,他拙劣的谎言就这样被现场揭穿,又因为最近的可怕遭遇,他已经变得非常胆怯。
“不……你们不能把我送去叔叔那,他一定会杀了我,就像杀掉巴斯那样……”男孩怯生生的说。
尼尔并没有回应他,而是像讲故事般的给娜塔莉述说关于这个家族的情况。
圣·杜尚公爵是皇帝陛下亲自授封的佩剑贵族,显赫的战功贯穿他的一生;在帮助帝国收复西方四郡之后,荣获荣耀十字勋章,受封安布莱拉郡即今杜尚公爵领。
老公爵只有个独子,也是马背上的战略家,战功赫赫的名将,在老公爵死后承袭了杜尚公爵头衔,即是现任的杜尚公爵,有一个长子卡洛斯和一个在外鬼混留下的私生子威廉。
尼尔将这个家族的事迹全都娓娓道来,可每说一句,那个孩子便把头缩的更紧。
“这个年纪的杜尚家族成员,只有卡洛斯的儿子,弗兰克·圣·杜尚。”
当这个名字出现在骑士口中时,男孩猛然一颤,随后咬紧了牙齿。
“现在,”尼尔把丝巾丢给他,“你可以说实话了。”
那孩子,即弗兰克·圣·杜尚将丝巾叠好装回衬衣,重新穿上外套。
“我叔叔威廉要杀死我,现在只有皇帝陛下能救我。”年幼的弗兰克认真地说。
“威廉要杀你?杜尚公爵死了吗?”
他点了点头,“父亲也在一次外出狩猎中失踪了,现在城堡里没有任何人能庇护我。”
尼尔停顿下来,好像在思考些什么,片刻之后,他走到篝火旁,撕下一块烤肉丢给弗兰克,并将娜塔莉拉到一边。
“看来是老公爵死后,威廉没有忍住他的欲望。”
“我们要怎么做?”娜塔莉对尼尔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城堡里现在一定在差人寻找这个孩子,并且,我们原本要去的下一个城市便是菲耶索。”
“如果我们想尽快赶到北郡,那当然最好就将这孩子送到杜尚公爵城堡内,不仅不需要另外改道,还可以顺便赚些路上的开销。”
“可是……”娜塔莉犹豫着开口。
“如果你情愿放弃尽快抵达的机会,那便可以绕远路将他送到皇城伯瑞。”
“他很聪明,”尼尔说,“知道现在找谁才对他最有利。”
23.沼泽
其实娜塔莉也不知道怎么做。
她非常想立刻就抵达北郡,将那个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源头击溃、杀死,那是她内心的梦魇,也是她还活着的目标。
可偶然遇见的贵族孩子却又让她无法安心。
其实娜塔莉非常厌恶这些贵族,他们只想着以各种方式剥削民众,来满足自己无尽的贪欲,毫无存在的价值。
这些人死不足惜,拉出一百个贵族直接送上断头台,九十个以上都没有任何冤屈可言。
但一个不大的孩子呢?娜塔莉看着篝火边瑟瑟发抖的弗兰克,觉得……心里不会燃起憎恨的烈焰。
尼尔已经取下了烤好的肉,坐下吃了起来,摆明了是把决定权交给她,弗兰克也殷切地望向娜塔莉,波光粼粼的蓝眼睛中带着哀求。
娜塔莉,你活着只是为了复仇吗?
她问自己,原本在出发之前,她想的就是找到并杀死黑巫师,然后自杀。
但在那天救下了村庄之后,以往的岁月里,那些受她帮助的人感激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在她耳边。
原来那个执剑单骑的神官骑士并没有走远,只是被埋在了记忆最深处。
恍惚间,面前的孩子又变成了那个痛苦的母亲。
娜塔莉想到。
她原本万念俱灰,可神官骑士的出现让她重燃希望,于是她跪在地上,像对待主那样轻吻你的脚背,恳求你去救出她的孩子。
要是现在有一个机会,还能回到那天,你会接受那个请求吗?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们送他去伯瑞吧。”娜塔莉说道。
小弗兰克顿时面露喜色,尼尔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娜塔莉不管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这是你的决定?呵,想清楚,骑士的诺言一但许下,可不能再反悔。”
“我知道。”
娜塔莉的心绪异常复杂,脑中一片混乱,她几乎完全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如果回到那天,娜塔莉还是会托起那个母亲跪在地上的身体,并答应她去那座阴沉的巫师塔救一个或许早已死掉了的孩子。
“神官骑士是黑夜中的火炬,在失落太阳的时刻,我们便是唯一能照亮世间的光源。”导师曾经对她这样说过。
过了不久,那个死板的中年人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的盔甲,他的剑,他的学生与教堂。
他的头都被盗匪砍了下来,要是事先就知道这是一趟必死的任务,那个中年人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骑上他的战马?
娜塔莉想,他肯定是会的,甚至会在出发前唱一首家乡的小曲再走。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爱好了。
诺德兰广场的那位矮小的吟游诗人编出的词曲也不错,远东人都是艺术方面的大师,他们总能闹闹吸引住听众的内心。
“前路无光
月影星移
诸神皆陨
人间迷迭
魂灵漂游
勇者噎凝
……”
……
“往东走两天的路程便可到达菲耶索,我们原本的路线是到达菲耶索之后,找个商队乘着他们的马车一同前往北郡。”尼尔取出地图,展开后对她们说。
“要是带上他,那菲耶索便不可能再去了,我们甚至不能前往任何一个处于杜尚公爵势力范围内的城市。而且现在,威廉手下的猎犬绝对正全力的展开他们的搜捕网,试图捕捉到一只逃脱的羊羔。”
“从目前的位置,要抵达伯瑞,最近的路线自然是经过菲耶索,但这是必须得放弃的一条路。”
“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瓦格斯山系,里面寸步难行,传说在山系之间藏有巨龙的巢穴。”
“南方有个不是太大,但也绝对不小的安布莱拉沼泽,同样是一片没有人类活动的禁区,里面的魔物群和自然地质危险当然并不算少,但比起北方的山脉要安全上许多。”
“而且,猎犬们在那地方搜寻猎物要更加困难。”
24.历练
小弗兰克在加入的第一天,就展露出他那不同于其他贵族孩子的毅力。
他身上的衣服在泥浆中染成一片乌黑,经过南部的毒辣阳光照射后,散发出异常难闻的气味。
有时候一整天都看不到猎物的影子时,他们就只能吃出发前所带的干麦饼,那东西硬的像石块一样,娜塔莉每次咬上去都感觉自己的咀嚼肌隐隐生疼。
他们本以为吃惯了城堡里大厨的盛宴的贵族小孩会难以接受这种只能聊以充饥的食物,但弗兰克却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他无法咬动石块般的干麦饼,就掺和些水泡开,然后囫囵吞下去。
看来他被仆人背着从城堡中出逃后,可能过了些更惨的日子。
现在到夜里时,他们不敢再生火,因为时常有一队队的人影举着火把从远处晃荡过去。
可能是公爵派出的猎犬,也可能是夜间狩猎的猎户,谁知道呢!但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白天的大部分时候都用来赶路,等中午吃完一餐之后,也就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间点,他们会找个地方躲避毒辣的阳光。
失去了圣光的庇护之后的娜塔莉,现在无法发挥出转正神官骑士的实力,以她掌握的那些常规战斗技巧和目前这具身体的力量,最多只能达到普通的见习骑士程度,甚至还有所不如。
她只能从头开始锻炼那些以前自己没有多在乎的剑术和体能。
“哈!”娜塔莉举刀格挡住尼尔随手的一击,却也用尽全力才能撑住。
她躲开之后袭来的一剑,上前自下去而上的使出一记挑斩。
却不想尼尔腿部一扫而过,她便栽倒在地,跌了一嘴细沙。
“惩戒……”趴在地上的娜塔莉嘴里念叨着,要是还能用神圣惩戒就好了,保证能赶在尼尔的冲锋之前就砸到他头上。
依靠外力,那终究不是你自己的力量。她又想到。以前的我太过依赖圣光了。
骑士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娜塔莉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退开数步,重新摆出进攻的姿态。
“再来。”娜塔莉又一次冲上去。
这些天尼尔一直在陪她锻炼一个正常的王国骑士所需要掌握的战术、技巧、体术。失去了神赐予的力量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弱小。
昔日圣光的审判甚至破不开黑巫师周身的法术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专精于神术的神官骑士其实都存在这个问题,当碰到圣光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显得像一个普通人。
那些前辈们用多少鲜血造就的案例,都已经写在了见习神官骑士的教科书上,神术和体能必须同时兼顾,可惜转正考核时不需要强制要求二者兼备,所以新生的见习神官骑士们总是会想着钻空子,专精于某一方面,只要能通过转正审核,就不会再去管另一方面。
娜塔莉便是专精神术的那一类。
每天都躲在房间里琢磨神术书上的那些祈祷词和圣言术,战斗时依靠圣光的力量远程攻击敌人或者治疗友方,很少真的提剑,像王国骑士那样进行近战攻击,要是有,也是依托于战马的力量,在集团冲锋与同伴共同刺出那致命的一击。
之所以能成为最年轻的转正骑士,和她将上体能课的时间都用来专研神术的行为并不是没有关系。
25.潜藏的危险
娜塔莉一遍又一遍地向尼尔发起进攻,却又一遍遍地被轻描淡写的一招打倒在地。
这家伙到底有多强?
娜塔莉不甘地从地上爬起来,吐出嘴里含着的沙子。
他使出的每一式都看似平平无奇,却总能准确地找到娜塔莉那一瞬间的破绽。
就像是娜塔莉当初面对导师时的那种感觉。
尼尔绝对是通过协会认证的资深骑士。
不过协会制定的分级只有见习、转正和资深三类,再之上就没有其他的具体分类了,所以“资深”是水非常深的一个阶层。
有些甚至被狗头人追着跑的家伙都能依靠人脉和关系取得资深的一席之地,还有一些正面强杀巨龙的传说中的英雄也只是处于资深的位置。
最是让人难以看出深浅。
“再来。”她又一次举刀突刺。
……
弗兰克躲在阴凉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娜塔莉一次次的被打倒,又爬起来继续朝那个神秘的骑士进攻。
直到她累的躺在地上,再也无法站起。
尼尔走过来,向她伸出手。
然而娜塔莉已经疲惫的无法再抬起胳膊。
她仰面望天,像死掉的青蛙般瘫倒在地。
“今天就到这里。”尼尔收回手,向树荫下走去,弗兰克跑过来,使劲拖拽她的盔甲,试图将娜塔莉移到阴处,然而他的力气太过微弱,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就这样过了一会。
娜塔莉也得到了些休息。她翻身而起,对小杜尚说了句谢谢,然后拍了拍身上的沙尘,便迈开步子走向尼尔。
男孩跟了上来,“你们是情侣吗?”
弗兰克有些好奇这两人的关系。
“不是。”娜塔莉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便是导师与学生?”
娜塔莉略微思索一下,感觉可以这样理解,便点了点头。
这时她们也回到树下。
“你的导师真厉害。”弗兰克说道,“虽然我不是太懂这些,但我能看出来他比教我的那个宫廷剑师要强的多。”
他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比划着。
“这样!还有这样!”
“太帅气了!”
尼尔眼神撇过挥舞着树枝的弗兰克,没有出声,只是取出水壶喝了一口然后将另一个丢给娜塔莉。
弗兰克仿佛不是处于逃亡途中,他甚至特别兴奋,每每见到一个新奇事物都要盯上好一会。
刚开始见到他时的那种恐惧和悲伤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可能一开始就是这小子装的。
“在这多休息一会。”尼尔说。
他指了指南边,“我们要进入沼泽了。”
娜塔莉向他指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广袤的湿地在阳光下散发出水汽蒸腾而成的烟云。
黑色的烂泥地被高温炙烤,一股腐烂的味道传到她鼻子里。
水泊与陆地看似交错,然而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是伪装的泥潭。
表面上看不到任何生物的身影,只有些许矮小的植被在水边生长,零星的白骨于泥中半露,骨骼森森,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一但踏进沼泽区域,我们就必须万分谨慎,丝毫不能出错。”
他看向弗兰克,“特别是你,杜尚家的小爵士,要是陷入淤泥,我们可不会上去救你出来。”
26.湿地与魔物
安布莱拉沼泽原本是有人居住的,若是翻开上个世纪的古老地图,会发现有几个显示村庄的小点分布其中。
随着沼泽化程度的加剧,再也没人能受得了这种空旷而凶险的湿地生活。
人类从土地上退去,将这片区域归还给自然。
湿草甸和沼泽苔藓是这片区域中分布最密集的植被。这个季节,正好能看到迁徙的灰雁群在湿地中暂时停留,嘴巴像长剑一样的长嘴燕与戴着红帽子的红顶鸦悠然拓步,偶然在草甸里翻找些食物。这里是它们的天堂。
若是没有魔物群的存在。
尼尔走过去,用剑尖挑了挑那具安布莱拉泥沼鳄已经有些腐败的尸体,娜塔莉和弗兰克就站在后方不远处,尸体腐烂的气味传来,小弗兰克不由得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其实整片沼泽地都充斥着这种腐败的味道,只是这里越发明显。
剑刃挑开泥沼鳄的表皮,能看到里面的内脏和大部分身体都消失不见,剩下的些残肢也爬满了食腐昆虫,难闻的气味就是从此处传出。
尼尔收回剑,示意后面二人跟上来。
“泥沼鳄是沼泽地动物群中的顶级捕食者,在这片区域中没有天敌存在。”
他缓缓叙述道。
“那些泥沼软泥怪和湿地地精也不会主动招惹这种大型肉食性生物。”
“这头泥沼鳄已经成年,算得上是安布莱拉沼泽区域的战力顶点了。”
“但它是被猎杀的。”
“体表遍布爪痕,头部有被撕咬的痕迹。某种生物在沼泽地中杀死了它,并且划开鳞甲,取走了内脏和大部分肌肉组织。”
“我印象中的安布莱拉是没有这种生物存在的。”他回头对娜塔莉说,“看来有些新物种入驻了。”
娜塔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现在,这片沼泽中,有他也无法预料的危险存在。
虽然最大的危险还是沼泽本身,不过不确定因素让危险级别更上一层。
陆地与水泊交错,看似无边无际。
尼尔很有经验,他在前方探路,而娜塔莉和小爵士则跟着他的脚印行走。她们不敢擅自行动,自从目睹了弗兰克带过来的手杖不小心掉下去立马便被泥泞吞噬之后。
这只是进入湿地的第一天,她们便疲惫不堪。毕竟整天都笼罩在沼泽的腐臭味之中,任谁都会敢到不适。
天快黑了,整片区域都笼罩在淡蓝色的薄雾之中,要看清前路更加困难。
留在水泊之中过夜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他们得找个能休息的地方,即使是一块不大的还算稳固的陆地。
“看啊!看啊!”弗兰克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你们快看!”他指了指左边的一个方位,“那有一片村庄!”
娜塔莉望去,只见薄雾中确实露出几栋尖顶建筑的轮廓,那确实是人类活动的痕迹,其他生物不会费力的琢磨出这种较为合理的建筑结构。
但尼尔刚才说过,在上个世纪,安布莱拉沼泽的居民便已全部迁离。
“小心点!”尼尔盯了大叫着的弗兰克一眼。
之后他也看向那片人类建筑的轮廓,“那里可能住的着些怪异的居民。”
27.蜥蜴人
尼尔恶狠狠的语气让弗兰克安静下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之后,也不由得害怕的缩起身子。
经过骑士的提醒,她们才发现那片建筑中没有灯光。
人类村落中,到了傍晚,哪里会没有灯火存在?
要么里面没有人,要么里面……不是人。
可越来越黯淡的天色却催促着他们。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们必须要找个安稳的落脚点。
“应该是上个世纪的居民遗留下的房屋。”尼尔低声说道。
“我们过去看看,也许什么也没有。”
“拿好武器。”
他将一把匕首递给弗兰克,“也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娜塔莉也拔出了自己的短刀,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她还是把小爵士拉在身边,“靠近我们,不要乱跑。”
弗兰克害怕地点了点头。
这有些冒险,但留在水泊环绕的沼泽中过夜同样冒险。
尼尔还是走在最前面,娜塔莉把小爵士护在身前,三个人呈现出一条直线,向村落的方向静悄悄地走去。
雾气越来越浓。
娜塔莉走在最后,甚至只能看到尼尔模糊的背影,目前的能见度估计只有两到三米,她已经完全看不到远处的建筑群了,不知尼尔是以何种方式判断方位的。
浓雾中,可能现在就潜藏着未知的危险,它或者它们正紧紧的盯住三人,等待猎杀的时机。
想到这,娜塔莉也不由的打了个寒战,看不到的威胁最是让人恐惧。
不知又走了多久,建筑群也没离她们有多远,但沼泽不可能人走出一条直线,尼尔带着她们弯弯绕绕,总算赶在还剩下最后一丝光明消散之前,抵达了村落入口处。
那确实是一片废弃的先民遗迹,木质的房屋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大部分建筑都已倒塌,她们在远处看到的那些个轮廓,其实是村落最后还支撑着的几栋复式楼。
尼尔回头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提着长剑,向最前方的木楼摸去。
战靴踩在腐败的木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迷雾中传来的哀嚎。
到门前了,那扇木门关闭着,好像随时都可能掉落,却因为它的阻挡,导致无法看清屋内的场景。
骑士一脚踹开木门,但在那一瞬间,一个身影迅捷地从黑暗中冲出,然而一道剑光闪过,那身影便躺在了木板上。
就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那般,原本平静的夜幕中响起嘶嘶的声音,像是蛇类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弗兰克害怕的紧紧抱住了娜塔莉的腰。
娜塔莉同样害怕,却比小爵士的情况要好很多,她握紧了武器,谨慎地环绕着四周的浓雾。
尼尔的长剑上突然燃起火焰。作为昔日的神官骑士,娜塔莉的感知力很强,她明显的感知到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在向尼尔的剑刃聚集。
那不是一个骑士所能做到的,这种程度的临时武器附魔,娜塔莉只在一些法师身上见到过。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借助剑上的火光,她终于看清地上躺着的是什么。
那是个类人生物,全身呈现灰绿色,覆盖着爬行类动物的鳞片,头部像是蛇或者蜥蜴,尾部拖着一条长尾巴,长有四肢,不过手脚部位只有三根指头,而且手指顶端长着刀刃般尖利的爪子。
那东西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巨大的蜥蜴,娜塔莉估计它站起来大概会超过两米。
地上的那只的腹部已经被尼尔的长剑从中斩开,然而它并没有死去,蜥蜴般的头还扭曲着朝他们嘶吼,吼声和迷雾中传来的那些声音相似。
“蜥蜴人。”尼尔低声道。
28.混淆
浓雾完全笼罩住夜晚的沼泽。
淡蓝的雾气弥漫,若不是尼尔长剑上燃起的火焰,那她们就会完全失去视野。
以往在这种环境下,娜塔莉会用上一道持续时间很长的驱散,柔和的圣光会从剑刃尖端亮起,为同伴们照亮无光的黑暗。
但现在,娜塔莉试着唤出光团,但没有听到圣光的回应。
她便放弃了尝试,只是一只手牢牢握住手中的短刀,另一只手将小爵士护在身后。
四面八方迷雾中都传来嘶嘶的低吼声。那些蜥蜴人在周围游荡,却还没有上前袭击她们。
也许是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那位给它们提了个醒,让其他蜥蜴人知道,这些人类并不是贫弱的猎物。
然而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它们目前还只是在周围打转,这也给娜塔莉有了回忆起这种生物的时间。
事实上,这种绿皮的类人生物,并不是世界上的原生物种,甚至诞生的时间非常短暂,它们在一个世纪前才来到这个世界。
浑身散发出混乱气息的蜥蜴人当然不是自然产生的物种,它们来自黑巫师的实验室。
上个世纪,学院派巫师埃斯梅尔·伊萨蒂执着于对生命本源的研究,他对这种类型的创造十分痴迷,但生命本源是神的权力范围,对此类研究,教廷是明令禁止的。
但巫师对神毫无畏惧,他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躲起来,私下里专研这项禁术,并在自己的高塔内专门建造了用于研究的特化实验室。
蜥蜴人只是他实验中的某个小分支。
起初,埃斯梅尔只是试图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强大的物种,用于日常奴役或者作为自己高塔的守卫,并为接下来对生命本源的研究提供相关资料。
但他低估了这个分支研究的难度,在他试过了很多种动物之后,失败让他的心智彻底狂乱。那些动物都无法承受过于扭曲的魔法力量,他的每一次实验都以失败告终。
埃斯梅尔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他愿意为实验的成功献出一切。
他开始寻求人类禁忌领域的知识,这也标志着一个巫师正式堕落到黑巫师的领域。
一开始,埃斯梅尔并不敢太过张扬,只是在荒野里寻找迷路的人,并扮演一个救主的角色,将他们带回自己的高塔。
后来,实验室的需求越来越大,他便直接乘着夜色去村庄里抓捕单身居住的村民。
大量的人口失踪让冒险者协会注意到该片地区,协会派出一支经验丰富的刺客小队,经过一番探寻和搜查,黑巫师的秘密终于暴露。
他突破了物种之间的隔离,蜥蜴人便是他用某种堕落的方式,让人类和蜥蜴结合而成的产物。
当协会的冒险者冲进实验室的那一刻,埃斯梅尔还在实验台上,拿着不同的物种身上的部位,试图缝合出一个巨大的怪物。
四周全是装着内脏和躯体碎片的容器,最里端的培养皿里,沉眠着多种怪异无比的生物幼体。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冒险者的到来,当一个刺客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时,埃斯梅尔总算反应过来,他大吼“再给我一点时间”,然而却偷偷放开了培养皿的出入口。
当冒险者们发现时,那些堕落的产物已经逃了出去,虽然刺客追上了大部分,但还是让一只外表看起来像蜥蜴的生物逃走了。
当时协会并没有多在意那只逃走的生物,只是摧毁了埃斯梅尔的高塔和全部研究成果,并将黑巫师移交教廷。埃斯梅尔被绑在十字架上,于烈火中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
可在几年后,蜥蜴人成功的占据了荒野的一部分,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的丛林中,并向湿地沼泽进军。
那时,蜥蜴人就和狗头人、地精等原生魔物一样,已经形成完备的族群,协会终于提出剿灭计划,却已无能为力。
29.迷雾的呢喃
蜥蜴人的繁殖速度或许赶不上地精等一窝一窝生的低等魔物,但绝不会比豺狼人之类的正常体型魔物要慢。
它们花了短短几年的时间,便从实验室逃出的一只,繁衍为遍布世界的魔物族群。天知道单独的一只是如何繁衍的,以前学术界一部分人猜想蜥蜴人是无性繁殖生物,但捕捉到的个体所展现的差异性否认了这一猜想。
目前普遍的认知是,从实验室逃离的个体与本土的原生蜥蜴种或者类人魔物种,杂交繁衍出当前的蜥蜴人种族。
它们本来就是违背物种间生殖隔离法则的产物,有这样的能力也并不奇怪。
这样的解释曾经一度引发社会恐慌,因为这意味着强大的血统入侵,谁都不愿意看到带有蜥蜴人血统的人类出现,教廷也无法坐视这种亵神的行为,一个世纪以来,组织了多次对蜥蜴人的围剿,虽然无法彻底根除,却也使它们逐渐退出人类的视野。
娜塔莉以往的旅途中也不曾见过这类物种,只在教堂藏书室的《世界魔物记载》中了解过一些它们的信息。
身高两米,体重和成年男性相仿,红色眼睛,全身覆盖绿色鳞片,三根手指,指尖如刃,能轻易洞穿牛皮级别的防具,行动迅捷,奔跑速度极快。
牙下能分泌出大剂量但低毒性的毒液,并不致命,但能造成短暂的麻痹和晕眩效果,此外,蜥蜴人十分了解各类野生高毒性植物,并能依此制造带有剧毒的武器装置。
族群内部有不同的分工,除普通蜥蜴人,还有会制造和使用武器的蛮兵、斥候、刺客。从野外的魔物群中,一些蜥蜴人学到了沟通野性之灵的能力,故完整的蜥蜴人族群还存在有数量较少的巫师、祭司等施法职业。
娜塔莉想到这里,更加谨慎的巡视四周。一般的蜥蜴人或许无法给她们造成多少威胁,但就职后的蜥蜴人就说不定了,更何况还有巫师这种无视重甲的施法者存在。
“它们在等族群里的祭司。”尼尔突然开口说道。
他突然挥舞着长剑向一个方向斩去,只听见一声嘶哑的惨叫从迷雾中传来,随后娜塔莉听出一直环绕在她们身边的那种吼声离远了些许。
但片刻之后,迷雾中响起一阵欢呼般的鸣叫。
“它来了。”骑士说道。
娜塔莉知道尼尔口中的它指的是什么。
一阵呢喃从雾气中传来,似乎是某种施法吟唱,但又像是夜幕中的摇篮曲。声音停止的那一刻,娜塔莉立刻变得昏昏欲睡。
你累了。似乎有个声音对她说道。
就在这休息一下吧!很安全的。
那个声音继续说。
睡吧!睡……
“咚咚咚!”
头上的一阵疼痛将她拉回现实,娜塔莉回过神,却看见了尼尔正在往回收的剑柄。
“一个非常低级的睡眠术,”尼尔毫无波动的说,“连这小子都没中招。”
娜塔莉低头看去,弗兰克果然还是畏畏缩缩地抱着她,但丝毫没有被法术影响到的样子。
“你的心境存在缺陷。”尼尔又说道。
30.燃刃
远处亮起一点幽蓝的光团,和教堂顶端供奉的圣痕的颜色十分相似,如翡翠石在夜间发出的荧光。
当光芒出现时,迷雾中的魔物嘶吼声变得更加激烈,似乎那东西的到来激励了它们的斗志。
娜塔莉没有时间去思考尼尔所说的那句“心境存在缺陷”是何意,因为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逼近。
距离三人还有30多米处,那团光芒停了下来,然后那个方向传出几声似幽灵尖啸般的声音。
那声音尖锐刺耳,如用树脂团在玻璃上划过所发出的怪异声响,分外令人不适。
但魔物群却仿佛得到了指令一般。在迷雾中隐藏了这么久的蜥蜴人终于发起攻势。
数只蜥蜴人挥舞着利爪一拥而上,娜塔莉几乎感觉到它们口中的腐臭味。
她用肩甲撞开从左前方的阴影中扑过来的蜥蜴人,右手的短刀向另一边扑来的那只蜥蜴人细长的脖子砍去。
墨绿的血液喷涌而出。
她屏住呼吸,这一次,血腥味终于没有勾起脑海中令人窒息的回忆。
总算是有了好转的迹象。
看来,现在只有面对人类时,那股沉重的负罪感才会跳出来,折磨她的意识。
娜塔莉其实也只是发愣了一瞬间,但就在这一瞬间,地上就已经铺满了蜥蜴人还未完全死去的残躯。
尼尔甩了甩剑上沾染的血迹,示意她别掉以轻心。
地上还在扭动的蜥蜴人身上都没有其他伤口,只是身体上半部与下半部分离了,肚子里各种颜色的器官流了一地,红绿交织。
腰斩,它们全都是被利刃沿腰斩开,一刀两断。
燃着火焰的剑在夜空中如最璀璨的星辰,虽然只能照亮他们周身的一小部分空间,但刚才那一击给蜥蜴人所带来的压迫感却十分强烈,那些绿皮怪又钻回雾气中,形式重新回到之前的状态,不过迷雾中的嘶吼声明显要低了很多。
那边亮着荧光处,拐杖的敲击声也一时停下来,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做好准备。”尼尔靠近过来,与娜塔莉背靠背将小爵士护在中间。
“刚才只是巫师的试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蜥蜴人战士。”他低声说。
末了,尼尔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她说:“小心暗箭和毒镖。”
“别被伤到了,蜥蜴人会制毒,同样也会用毒。”
娜塔莉点了点头,原身式重甲就能很好的防备这些暗处的偷袭,基本不会出差错,带些防备就足够了,没必要将大部分精力放到这上面。
蜥蜴人走路是不会发出脚步声的,故不知何时,一队队拿着简略武器的高大蜥蜴人出现在剑上的火焰照亮的范围之内。
那些武器看起来都是由木头或者石片制成,长矛、战斧、战锤等形状各异,但同样简陋。
它们身上都涂有红色或黄色的怪异纹路,看起来凶恶无比。
娜塔莉努力回忆着《世界魔物大全》中的信息。
蜥蜴人蛮兵,比一般的蜥蜴人要更加强壮,并在野性之灵的影响下,它们掌握了狂化的能力,能在短时间爆发出原本不属于它们的力量。
蜥蜴人斥候,敏捷的猎手和追捕者,熟练掌握各种生存技巧与追踪手段,会使用陷阱和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