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推演
呜~
天色微亮,沈烨等人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攻营了?”
几人慌忙起身冲到帐外,然而让他们诧异的是,营中虽有东大营的士兵往来奔走,却没有人向着营外方向支援。
“你!过来!”项皓喊住了其中一位兵士。
“将军有何吩咐?”那兵士知晓项皓的身份,躬身问道。
“我问你,这号角声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这是全营戒备的号角,我们的人探查到对面公山克的营中有动静,对方在聚集大量人马,不过似乎并不是针对我们的。”
“不是针对这里?难道是外面来了我们的援军?”项皓奇道。
“那卑职就不得而知了。”
士兵低了低头,离开了这里。
“整个东直隶几乎没有能援之兵,按照时间来算,就算是崤山关的守军,也得三两日后才能到达。”独孤邵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冒了出来。
沈烨看着他的一双黑眼圈,奇道:“你这是见到了靖王,一夜未睡?”
独孤邵一撇嘴:“那老头子不知道死哪去了,我在南营、中军大帐找了半宿,连人影都没见到,老头子一向喜欢独自行动,就连老头子身边的人也都不知他的去向。我估计啊,他是去往北营去了,毕竟那里是公山族的主攻方向。”
苏冘有些不满:“靖王明知太子殿下到来,居然不来迎接?”
独孤邵没好气道:“谁说我爹知道太子来的?又没人告诉他。”
沈烨看到二人又要吵架,急忙转移了话题:“你刚才提到援军?为何只说崤山关?”
独孤邵愣了一下:“崤山关是环都四关之中的东关,是离我东大营最近的军事要塞,那里本就有支援我东大营的义务,这些你都不知道?”
沈烨坦然地摇了摇头。
旁边的苏冘插嘴道:“我也不知。”
独孤邵心中纳闷道:“太子不知道也就算了,怎么东宫三卫的人也不清楚,他们一天天在皇宫里到底都在做什么?”
“既然不是崤山关的人,那边的人又会是谁?”沈烨皱眉疑惑道。
几人沉默了片刻,项皓突然叫道:“你们说,不会是因为我们之前做的事,导致南荣族和公山族打起来了吧?”
公山族和南荣族打起来?好像还真有可能。
沈烨和独孤邵对视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在几人不远处的另一个营帐外,南荣复忧心忡忡地看着南方,他现在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将本族牵扯到这场战争之中。
昨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预想,他没想到沈烨和苏冘真的躲在了独孤邵的队伍中,更没有想到之前得罪的那个小头领竟然也会出现在公山克的寨中,异变发生的时候,南荣复的心就凉了半截,他只得独自带人逃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那些族人成为了公山族的刀下亡魂。
那时的他心里暗暗叫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东大营支撑不了多久了,自己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对公山族宣战,将南荣族绑在了东大营的战车上。
可到了东大营之后,看到东大营内部的样子,南荣复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为什么东大营的南营在公山克这么多日的进攻之下,不仅看不到任何的损失,甚至连外围的各种防御工事都还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为什么那公山克的营中伤兵、疲兵随处可见,这里却都是斗志昂扬、气势正盛的精壮士兵?
难道东大营一直隐藏了实力?
可为什么公山族的人又一直信誓旦旦地对外宣称他们很快便能攻下东大营?
想了整整一夜,终于在方才,南荣复想到了一个解释,一个让他有些无法接受的解释。
莫非这一切都是独孤靖的手笔?他对外制造了东大营不堪攻击的假象,让公山族认为东大营坚持不了多久,实则是要把公山族拖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南荣复浑身都开始了颤抖,他怕了,他活到现在从未感觉如此恐惧。
南荣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将自己站在了独孤靖的角度,回忆着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越是推演,他越是心惊。
他发现独孤靖的胃口不只是公山族!
南荣复身体一阵发寒,他已经猜出了独孤靖的目的,独孤靖是要借这次兵变,把整个东直隶中,那些一直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找出来!所以他将自己麾下的几个锋营全都派了出去,故意制造了东大营空虚的假象。
只是,南荣复咬着牙:“独孤靖从哪里找的这么多人?”
要知道继几个锋营出去之后,作为独孤靖左膀右臂的石逸将军也带了人参与了叛变。
南荣复没有怀疑石逸是在配合独孤靖在演戏,因为据他掌握的情报,是独孤靖亲手将石逸的右臂砍断,而后投靠公山族的石逸又带领着本部人马将东大营去夷州山林平叛的管鲍二将亲自斩杀。这如果是假降,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可石逸如果是真降,他应该知道东大营营中的虚实,他为何一直闭口不言?
呜~
东大营的号角声响了几声后,远处的公山族大寨处也陆续传来了号角声。
南荣复回过神来,他长舒了口气,南荣复摇了摇头,心道:“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反而救了自己全族的性命,现在来看老族长那边和公山族开战,对我们反而是件好事,我……”
南荣复身体僵了一下,他有些后怕地想到:“难道我们也是独孤靖暗中观察的对象吗?不!不止我们,就连若家应该也是!甚至那几支派出去的锋营将领也许也是独孤靖的考验之人!”
想到如今已经参与了反叛的若樊以及东江城,南荣复苦涩道:“独孤靖啊,独孤靖,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你了啊。”
太阳仿佛一块红色的玛瑙盘,缓缓地向上移动,红日周围,霞光浸染,光芒照亮了整片夷州大地。
一缕阳光洒在了南荣复苍白的脸上,却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温暖,反而寒意更胜。
第四十五章 开脱
砰!
“公山克!他做的好事!”公山族族长愤怒地将信拍到了桌子上。
“发生了什么事?”刚来大营汇报军情的公山洛心中一沉。
“你自己来看?”
公山洛接过信件,失声道:“南荣部反了?”
“人家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和我等站在一起,哪有反的说法?”老族长气笑道。
“此事有些蹊跷,南荣族的人就算要与我等为敌,为何会选择这个时候?”公山洛疑惑道。
“等人到了你就知道了。”老族长淡淡道。
“万万不可!公山克那边正在双面作战,此时要是没有头领坐镇,很容易出事!”公山洛急忙劝道。
“不是公山克,是公山婆。”老族长眯起了眼睛,“公山克的信使直言,公山婆知道一切,遂让她替公山克前来请罪。”
公山洛皱眉道:“看样子公山克是要让公山婆替他求情了。”
“求情?”老族长露出一丝冷笑,没有说话。
公山洛暗暗心惊,老族长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恐怕公山克性命难保。
“洛头领,你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公山洛收回了思绪,沉声道:“根据我部探子在各处的回报,那些北府骑兵有些奇怪,他们似乎人数不多,而且一直驻扎在一个村子里,直到今早才有所动作。”
“他们进攻了?”
“确是进攻,不过目标不是我们,而是那些马匪。”
老族长皱了皱眉:“夷州的马匪们不是清一色的轻骑?那些北府重骑追得上?”
“族长不知,他们现在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大批的普通战马,并没有骑乘乌云骓。”
老族长神色有些凝重:“看来,他们是要打算先清理外部,解决掉后顾之忧后,再来针对我们。”
“我当初想出此计,利用马匪来牵制北府骑兵也没有奢望太久,能拖到现在,其实已经大大地超出了我的预期,只是……”公山洛顿了顿:“只是我没想到,我们的人仍然没有攻下东大营。”
老族长脸上也浮现了一抹忧虑之色:“几位本族头领加上楚丘、车门的人从四面同时进攻东大营接近一个月,却只拔掉了对方四个卫营,这实在太不像话了,我决定……”
“族长,公山婆头领请见。”帐外之人打断了老族长的话。
“让她进来。”
“是!”
公山洛闪到一旁,看着公山婆走了进来。
一日未见,此时的公山婆满身尘土,一脸憔悴之色。
公山洛诧异道:“你这是亲自上了战场?”
公山婆斜了胖子一眼,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多日攻克不下,我心急如焚,当然要亲自督战。”
“那战果如何?”
公山婆毫不避讳:“我部伤亡惨重,被东大营击退了三次,现在正在整顿。”
放到前几日,公山洛肯定要嘲讽公山婆故意保留实力,可现在看着公山婆的模样,公山洛说不出口了,他知道公山婆应该是动用了全部兵力,只是,这样都还没进展?
“前方战事稍后再说,公山婆,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老族长严肃道。
公山婆拜倒在地:“请族长责罚,不过不是公山克,而是另一个人。”
“谁?”
公山婆回头喊道:“带他进来。”
老祖长和公山洛向外瞧去,只见两个士兵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到了营中。
老族长对小头领还有些印象,他记得自己前些日子刚打发这小头领去公山克那里管理粮草,这件事情和他有关系?
“叫族长知晓,昨日公山克突然收到了南荣族的密信,对方声称一支东大营的援兵招了他们族中的百姓扮作民兵,要以给我们送粮为借口,穿过我们的防线,进入东大营,公山克便想,何不将计就计?”
公山洛插嘴道:“公山克是想借助南荣族的力量里应外合?”
“不错。”公山婆道:“公山克想来,只要南荣部的人混进了东大营,在里面放一把火,东大营必然会发生骚乱,此时我们趁势进攻,东大营不日便会拿下!”
“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向我禀告?”老族长怒声道:“公山婆你这是想贪功?!”
老妪缩了缩脖子,摆手道:“族长,此事我也实属不知,公山克当时只对我说,让我准备好兵力,以火为号,趁夜进攻。”
“这与此人又有何干系?”公山洛指着被堵住嘴巴的小头领道。
公山婆看了老族长一眼,接着道:“族长您也知道,我部与南荣部一直有些消息往来,公山克也没有怀疑南荣部的人,于是就将他们放了进来,可就在对方全部进营的时候,这个叛徒突然一声令下,那伪装成马匪的东大营的人,以及南荣族的人骤然发难,对我们的人发动了袭击,不过好在,公山克头领临危不乱,在他带人奋力阻止之下,只让少部分人突围了出去,大部分人都已被消灭,这个族中叛徒也被生擒。”
“听你这么说,我还要嘉奖公山克了?”老族长冷声道,他知道公山克是公山婆的人,公山婆意在保他,说的话里肯定有水分。
公山婆低头道:“我没有为公山克开脱的意思,只是念在他身受重伤也要作战杀敌的份上,请族长从轻处理!”
“身受重伤?”公山洛轻声笑了一下,他说道:“公山婆,以我对你的了解,中了一箭、被砍了一刀也算是身受重伤了吧。”
公山婆咬了咬牙,她豁出去了,沉声道:“公山克在作战时被南荣族的人砍了一只手!”
公山洛吓了一跳,他和老族长对视了一眼,如果是这样,还真不好定公山克失职的罪了,顶多算个贪功之罪,而且从结果看也没放多少人进了东大营,并不影响战局,相反他还及时发现了南荣族的阴谋,让自己一方能早做准备。
老族长面色缓和少许,他将目光转到小头领身上,大喝道:“你这个族中败类!”
“呜呜呜……”
公山洛也是面色不善,他走到小头领面前,拔出了堵在小头领嘴里的东西。
“这是?!”
公山洛吃惊地看着手中那团浸满了鲜血的麻布,与此同时,一丝悲鸣从小头领的喉咙里发出。
第四十六章 决战前夕
“你割了他的舌头?!”公山洛霍然看向老妪。
“是公山克做的,当时大营已经生变,他生怕此人继续乱喊,扰乱军心。”
“不能说话,我们还怎么审?”
小头领呜咽地跪倒在老族长面前,涕泗横流,露出凄惨之像。
老族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必审了,带下去斩首示众。”
小头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族长,而后疯狂地磕着头。
老族长眼中升起一丝不忍之色,不再看他,直接挥了挥手。
公山婆心中一松,她对着左右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叛徒带下去!”
公山洛心中叹了口气,这小头领究竟是真的沟通外敌还是被人冤枉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此事没有铸成大错,而现在用人之际,一边是他,另一边却是两个有着实权的头领,选择谁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了安抚公山婆和公山洛的情绪,族长只得将其斩首。
公山婆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略带感激道:“族长英明!”
“公山婆,前方战事如何?”老族长疲惫道。
“我部壮士英勇作战……”
“我要听实话!”族长的情绪突然有些暴躁。
公山婆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我部伤亡惨重,再这样打下去,恐怕东大营没有攻破的时候,我们就已经……”
公山洛不可思议道:“为什么会这样?”
公山婆同样不解道:“我也不清楚,我部一连攻了几日,就算东大营的士兵再英勇,讲道理也应该是双方各有伤亡,可每次我观测对面军容之时,对方上阵的兵士却是丝毫不见减少。”
“不能再拖了!”老族长站了起来:“北府骑兵眼看就要抽出身来,朝廷的军队有可能也在路上,公山洛头领,整合你们的人,和我一起去前方,我要亲自督战!”
“是!”
老族长带着二人走了出来,正巧小头领的头颅滚到了三人面前。
三人都有些不安地移开了目光,绕着走了过去。
头颅的脸上挂着一丝愤怒,一丝冷笑,静静地看着三人的背影,似乎在嘲讽着他们的未来。
……
太阳高高挂起,猛烈的阳光照耀着战场,让地上的血腥味更加浓烈。
公山南寨外,经过了一上午的交战,公山族和南荣族的兵士都各自回了营寨。
“什么?!让我断一只手?”公山克愤怒地问道。
公山婆派来的信使沉声道:“头领让我劝你,她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住了你,不要让头领难做。”
“那也不必断手啊?”公山克气急败坏道:“那小头领呢?他被关起来了?”
“克头领放心,他已经被斩首了。”
公山克呆了一下,他神经质般地笑了笑,挥手就要让信使离开。
然而信使并没有挪动脚步,他淡淡道:“头领说不要让她等太久,如果您下不去手,在下可以为您代劳,在下的刀会很快。”
公山克身体颤抖了一下,他跌坐到了地上,恐惧地看着信使腰间的长刀。
信使冷笑一声,拔出了长刀,走向了公山克。
“不!”
“啊!”
……
“疼疼疼。”
“哎呦。”
南荣族的族长走在营中,听着身边士兵的哀嚎声,整个心都沉入了谷底。
做了南荣族长达三十年的族长,南荣浦并没有任何建树,他的身体在逐渐老化,他心里明白再过几年,他也会像前几位族长那样,碌碌无为的老去,逐渐被人所忘记。
但现在不同,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公山族的悍然反叛,东大营和若家危在旦夕,南荣浦知晓只要自己部落暗中不动,最后的赢家都会是他,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东大营竟然死死地拖住了公山族,以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公山族居然硬是打不下来内部空虚的东大营。
南荣浦知道,如果东大营最后赢得了这场战斗,自己一族不会有好果子吃,因为他虽然第一时间就奉了东大营的命令去南部诸城平叛,但毕竟之后东大营陷入了包围,这么久的时间,在南方的自己总会收到消息,自己一族一直都没有回援的话,独孤靖那里必然会猜出个大概。
正在他纠结之时,他收到了南荣复的来信,他刚看到心中的内容之时,大为吃惊,第一反应就是阻止南荣复,可随着他看到南荣复的种种分析之后,他心动了。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公山族和东大营已经互相消耗了一段日子,双方战力定然折损严重,这时候的自己先带人和南荣复汇合,然后一部分人跟着南荣复混进东大营,采取火攻之计,另一部分人伪装成公山族的士兵,帮助公山族攻打东大营,东大营不日必破,东大营被破,若家的夷州城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之后只要朝廷大军一到,自己便立刻拨乱反正,配合官军围剿共山族,介时南荣族将成为东夷第一大族。
南荣浦在心中制定了大概的战略计划,他也知晓此计尚有很多漏洞需要完善,所以他立刻率军狂奔了回来,想要先和南荣复商讨一下,只是他没想到,他回到自己的大寨时并没有见到南荣复,而是见到了公山族的伏兵。
公山克的人藏在了南荣族的营寨中,在南荣族兵士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几百名精锐尽出,将近千人数的南荣族先头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南荣浦本想着问清楚缘由,谁知对方根本不与己方沟通,只顾一个劲地厮杀,他惊怒之下,只得率部撤离,到了第二天一早,才重新杀回,夺回了大寨。
“为什么我们会受到公山族的攻击?”
南荣浦知道肯定是因为南荣复的缘故,他心中很是不解,直到几次交战之后,通过抓到的公山族俘虏,南荣浦这才知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是因为意外,还是南荣复别有用心?”
南荣浦双眼微眯,他想到了更深一层:“南荣复让我帮助公山族,自己却投靠了东大营?”
此时的南荣复若是听到了族长的心声,不知道会不会欲哭无泪。
第四十七章 血溅飞沙
沈烨几人在军营中草草用过早餐之后,独孤邵又溜了出去。
他在南营找了一圈,不仅没有找到独孤靖,就连高先生也不见了踪影。
“难道父亲是在躲太子?那我是不是该拖住他们?”独孤邵心中嘀咕道,随后他想起了父亲和高先生的赌约,心中有些郁闷:“死老头子居然赌我惨败。”
独孤邵郁郁不欢地回到了大营,沈烨几人见状,知道独孤邵扑了个空。
沈烨向他问道:“你当日和高先生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他追着我打了一路。”独孤邵无奈道。
项皓虽然昨日看到了这个场景,但还是有些不信:“你是靖王的独子,高先生真的敢打你?”
独孤邵苦笑道:“高爷爷是我父亲的挚友,我的印象中,从我出生到现在的时间里,他基本上都和父亲形影不离,在我父亲繁忙的时候,都是高爷爷在管我,打我那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奇怪的。”
苏冘撇了撇嘴:“你们这辈分也够乱的,他和靖王称兄道弟,你却还管他叫爷爷。”
独孤邵摊手道:“高先生不想吃亏,我父亲也不在意,我一个小辈能说什么?”
沈烨拉回了话题,他正色道:“你真的什么都没和高先生说?”
独孤邵心道:“我要是告诉你我和高先生谈了话,我家老头子还怎么继续装傻,怎么继续躲着你?唉,也不知道老头子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独孤邵摇头道:“高爷爷一身暴脾气,他和我家老头子打赌输了,就将一切都怪在了我的头上,昨日那情形你也看到了,那老头怎么肯认真听我说话。”
“这么说,靖王他们还不知道东江城的事?”
“这……”
独孤邵眼角一抽:“坏了,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
他支支吾吾道:“我父王应该知道。”
“应该?如此军情大事怎可马虎?”沈烨皱眉,他有些奇怪独孤邵此时的反应。
苏冘看着独孤邵吞吞吐吐的样子,试探道:“邵将军,你不会是刻意想替若樊开脱吧?”
独孤邵心知自己再找借口,很容易惹沈烨生疑,他心中叹了口气,道:“我父应该是在北营前线,太子哥要见我父亲的话,我们去北边找他。”
在独孤邵的带领下,沈烨一行人在营中快速地穿行,朝着北方行进。
几人陆续路过战俘营、粮营、物资营、军械营后来到了中军大帐,独孤邵询问了几个军官,确认了靖王果然去了北边后,众人便跟随着向北增援的士兵,直接奔向了北营。
“这边果然和南边不一样。”苏冘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几人刚进入北营不久,空气中的尘沙逐渐多了起来,耳边也隐隐传来了战场的厮杀之声。
传令兵呼喊声在营中各处回荡。
“弓箭手!速去支援!”
“枪兵!顶上去!”
“预备队,等待号令!”
东大营的士兵来回奔走,紧张着听着命令。
“你们是什么人?!”
几人走了几步,迎面便被一名监军拦住了去路。
“是我。”独孤邵站了出来。
“参见邵将军!”监军士兵看到独孤邵后,露出了喜色:“邵将军何时归来?”
“昨日刚到,我问你,我父亲在哪?”
“靖王正在前方望楼指挥防御。”监军士兵回道。
独孤邵眉头一挑:“他去了望楼?”
“邵将军有所不知,公山族今日似乎是接到了死命令,他们的人一改往日的进攻姿态,向着我们的防线不要命的冲锋,靖王放心不下,亲自登上了望楼指挥。”
这时一阵烟尘袭来,呛得独孤邵几人咳了半天,独孤邵声音嘶哑道:“这风沙如此之大,我们的人能看到旗语?”
“邵将军放心,各处长官如今都登上了各自防线的望楼,对方扬起的尘沙遮不住上方,不影响我们发号施令。”
沈烨向远方望去,果然看见十几座望楼上,各色的旗帜在不停地挥动。
“带我们去见父亲。”
“这几位是?”监军看向沈烨几人,迟疑道。
项皓答道:“我等是北府将军,有要事要禀告靖王,速速带我等前去。”
监军看了独孤邵一眼,得到了独孤邵的示意后道:“既如此,各位请随我来!”
因为担心流矢、飞石落在营寨之中,北营的士兵在营中各处都搭建了木棚,木棚上方披挂着防火挡尘的网布。
网布下方能见度不高,几人盯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向北走去,越往北走,箭矢撞击木棚的频率就越高,外面的厮杀声就听得越加清楚,几人不禁暗暗心惊。
不多时,众人走出了木棚,狂风席卷着浓烟以及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让猝不及防的几人差点呕了出来。
监军士兵一边捂住口鼻,一边从出口处拿来了几个大盾,递给了几人。
沈烨等人学着监军士兵的姿势,蜷缩在盾牌之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透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处,沈烨看向了营外,不禁被营边的惨烈场景震惊在了原地。
风沙伴随着浓烟滚滚而来,无数东大营和公山族士兵的尸体搭在了营墙边,鲜血染红了深色的围墙,围墙内侧上方是拿着枪矛不断向外戳刺的东大营士兵,下方则是低着头向外射箭的弓箭手。
独孤邵也被营边的景象所吸引,他惊骇道:“敌人都已经打到了这里?”
监军士兵回头解释道:“对方拼了命的向前冲,我们在营外挖得壕沟都已经被对方的石料和尸体填满,北营外除了两面围墙已经无险可守,不过邵将军放心,对方冲到了这里付出的是我们大于几倍的伤亡,估计此时已是濒临极限,他们多半马上就要撤退。”
“杀!”
似乎是在印证监军士兵的话,营外突然传来了马蹄的震动声,沈烨顶着风沙看过去,只见浓烟之中,两支东大营的骑兵分别从东西两侧包抄了过来。
与此同时,邻近的望楼上,几杆代表进攻的大旗迎风而立。
“冲啊!”
早已准备好的预备队踩着同伴们和敌人的尸首,翻越着围墙,杀了出去。
前后受敌,公山族的士兵仅仅抵挡了片刻,便仓惶地退了回去。
第四十八章 中毒
“高老头,你对他是什么看法?”
望楼上,独孤靖和那位高先生并肩而立,不过他们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外面的战场,而是俯视着靠过来的沈烨一行。
“邵儿年少有为,有勇有谋,虽说是吃了败仗,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外领兵,所作所为已是难得。”
独孤靖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你因为和我赌输了,就对邵儿失望了,我对邵儿其实也是很满意,不过邵儿的事情等会儿再说,我方才问你的不是邵儿。”
高先生皱了皱眉:“这北府的项皓我以前调查过,他原本是府州境内的一个普通书生,他在进城路上被山贼掳了去,幸好那山贼头领没有杀他,而是请他回去,当了狗头军师,后来宇文扈剿匪时将其解救,提拔项皓做了将军,也不知他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独孤靖微笑道:“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高先生装傻道:“那个叫苏冘的,我对其确实是不了解。”
独孤靖神色淡然:“你在怕什么?”
高先生苦笑道:“我说,你们独孤家内部的事情,能不能不要问一个外人?你要是想见那位,为何之前不亲自去看看?”
“我已经见过他了。”
高先生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夜。”
“昨夜?”高先生明白了,他讶然道:“你又去喂马了?”
“我没有特意去找他,是他主动看到的我,不过他应该没有认出我的身份。”独孤靖回想起了昨夜的情景,蹙起了眉头。
高先生看着独孤靖的神色,心中一动,道:“怎么?这位是‘不行’还是你对他不满意?”他的话中带着只有二人才明白的深意。
独孤靖拿起身旁的茶杯,双眼出神,缓缓道:“他知道的东西太少,这不像是一位太子的学识。”
高先生目光一闪:“你是说他的记忆果然出了问题,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独孤靖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一些事情,而且,他的相貌让我想起了一个很熟悉的亲人。”
高先生叹道:“你和那几位接近二十年没有见面,从这孩子身上想到他们也是正常。”
“报!启禀靖王、高先生,邵将军带着几位北府将军在望楼下请见。”
独孤靖没有出声,而是看着手中的茶杯,久久出神。
亲兵许久都没有听见回话,试探道:“大帅?”
高先生有些意外地看着独孤靖:“你在想什么?”
独孤靖轻声道:“我暂时不想见他。”
高先生扬起了眉毛,他没有问其中缘由,而是道:“人家都已经来到了这里,你怎么推拖?”
独孤靖看着高先生和守在附近的亲兵:“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
沈烨看着面前走来走去、兴奋不能自已的独孤邵,有些好笑:“你这么心急,为何不直接冲进去见面,还要等人传话?”
独孤邵嘿嘿笑了笑:“要是平时在城里,我是谁也管不着,但在军营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下级,是要服从军纪的。”
“在城里你就为所欲为?”苏冘不满独孤邵那嚣张的话。
项皓羡慕道:“不说这东直隶其他三州,单说这夷州,靖王管着军事,若家管着政务,靖王是他爹,若家家主若凌是他舅父,谁还敢管他?”
独孤邵得意一笑:“在其他三州也是一样,那三州的官员要么是我父王的军中旧部,要么是我父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哪个敢惹我?”
沈烨叹道:“所以你得了个混世小魔王的称号。”
独孤邵脸色一黑,摆手道:“别听那些愚民瞎说,这是因为当年我隐藏身份在各处游玩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一些无良的商肆欺辱百姓,或是一些无赖刁难商家,我不过是看不下去,通过武力解决了问题而已,所谓的混世魔王称号都是那些被我教训过的人怀恨在心,造谣而来的。”
项皓毕竟读了几年的圣贤书,他摇头道:“为何不交给官府来处理?”
独孤邵哼了一声:“谁知道官府的人和他们有没有勾结在一起?”
沈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你不主动惹事,那你在回春堂的时候?”
独孤邵呼吸一窒,有些不爽道:“那时候是非常时刻,我和君邛当时急需一个落脚点。”
“那醉幽居呢?”
独孤邵脸色难看起来,随即他想到了当时情景,睁大了眼睛,有些奇怪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还问我醉幽居的事?我要是你,当时都轮不到我这个王爷之子出手。”
沈烨愣了一下,诧异道:“怎么说?”
独孤邵冷笑一声:“你莫不是忘了,那百家小子喊得什么?”
沈烨回忆了一下,想起了当时百子桓大声叫喊的那五个字,五官立刻皱成了一团。
独孤邵看着沈烨糗糗的脸色,哈哈笑了起来。
“他喊的什么让邵将军这般开心?”一旁的项皓好奇地凑了过来。
独孤邵的笑声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传令的靖王亲兵走了下来。
“几位有请,不过靖王刚刚服下了药,请几位上楼时不要大声惊扰。”
“服药?服什么药?在望楼上服药?”独孤邵吓了一跳。
“靖王有些心神不宁,找了一位神医,开得安神草药。”
话未说完,一个蒙头蒙面的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那“神医”下楼撞见沈烨几人,似乎是吃了一惊,而后脚步飞快地朝着药营方向走去。
独孤邵疑心大起,指着那人道:“这人就是神医?为何遮蔽的如此严实?”
与此同时,又有一名亲兵匆匆从望楼上跑了下来,只听他低声道:“刚才那神医呢?快抓住他,他给靖王下了毒,靖王已经晕过去了!”
“什么?!”此话对独孤邵宛如晴天霹雳,他愣了一下就要高声呼喊。
亲兵眼疾手快,直接捂住了独孤邵的嘴巴,同时低声急道:“邵将军不可声张,以免军心大乱!”
独孤邵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用力踹开亲兵,奔着那“神医”离去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真相
独孤邵一路狂追,让他惊奇的是这一路上的士兵居然没有人去拦那个蒙面人。
不过好在独孤邵发现了蒙面人进了药营,药营,顾名思义是存放军中药材的地方,那里根本藏不得人,独孤邵也不急,他在外面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别的出口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那“神医”进入营后,重新戴上了黑布,正扶着旁边的麻袋喘着粗气。
独孤邵见状直接一个飞扑,从身后将那蒙面之人扑倒。
他骑在蒙面人身上,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布,刚要出声大骂,却被眼前之人的面貌惊住了。
“高,高爷爷?怎么是你?”独孤邵手里揪着高先生的白须,目瞪口呆道。
“你这个小混蛋,想弄死老夫吗?快给我滚下来!”
独孤邵刚要起身,而后又坐了上去,引得高先生一阵痛呼。
“您,你给我父亲下药?”独孤邵的声音有些冷。
高先生看了下周围,低声训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不是你下的药?那你为什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你先让我起来说话!”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起来!”独孤邵态度强硬道。
高先生无奈道:“是你父亲不想见太子,所以假装中了毒。”
独孤邵张大了嘴巴,而后喃喃道:“果然是这样,那您为什么这么打扮?”
老人没好气道:“靖王平白无辜就中毒,还在望楼上,不弄个身份神秘的人出来,谁会信?”
独孤邵站了起来,将老人从地上扶起:“怪不得这一路上没有兵士拦你,父王也是,不想见太子就躲起来啊,要不然就提前和我打声招呼,我有的是办法阻止太子哥。”
高先生揉着腰道:“你父亲本来也没想露面,谁知道那公山族突然发起了总攻,哎呦,你这一下,怕是把我的老腰弄断。”老人佝偻着腰,疼得龇牙咧嘴。
独孤邵内疚道:“都是我不好,我去给您找点药。”他在药营里翻找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突然他在一块黑布下看到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东西,独孤邵瞳孔微缩,他不动声色地将黑布重新盖上。
“其实你父亲在你回营没有出面迎接太子的时候,你就应该想明白他的意思。”老人伏在麻袋上,闷声道。
“我确实有所猜测,不过太子哥执意要来,我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阻止。”独孤邵拿着找到的草药,用放置在营帐门口的工具开始研磨,此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刚才看到的东西上。
“你父亲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休息好,现在正好借助药物好好睡上一觉,为后面两日的反攻做准备。”
“反攻?”独孤邵回过神来,他停下了手中的活,问道:“公山族进攻还将继续,我父王在这个时候休息?”
老人冷笑道:“虽然今日公山族的勇猛确实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但你真的以为我们将公山族放在了眼里?我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公山族。”
独孤邵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老人的双眼看着麻袋表面,目光变得阴寒无比:“这几年,某些人的手伸得太长,加上我们有些放松,以至于他们居然在我们眼皮底下搞了些动作。”
“动作?什么动作?”独孤邵神色凝重起来,他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很复杂。
老人反问道:“你对石逸将军的反叛有什么看法?”
独孤邵正色道:“我不相信他会反,但我听说是父亲亲自斩了他一臂。”
“不断他手臂他怎能取得公山族的信任?”
独孤邵欣喜道:“这么说他果然是诈降?怪不得当日他没有指认我的身份,欸?不对啊,如果他是诈降,那为什么他要对管、鲍二位将军动手?”
“因为他们才是我们的目标。”
独孤邵猝然一惊。
“准确来说,方相的人都是我们的目标。”老人皱眉道:“药还没磨好?”
“噢,已经好了。”独孤邵深吸了口气,他拿着药走到老人近前,掀起了老人的衣服,配合着找到的药膏,一边开始擦拭着老人的背,一边震惊道:“二位将军一直没有出过东直隶,他们怎么就成了方相的人?”
“他们不动,不代表方相的人不会找上他们,君家早在几年前就联系上了他们。”
“等等!君家!”独孤邵瞪大了双眼:“君邛?”
“不止君邛,夷州城的君姚,东江城的君梁,君家的人全部在为方相做事。”
独孤邵倒吸了口凉气,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独孤邵咽了咽口水,艰难道:“他们要谋害我父亲?”
“还有东大营的兵权。”高先生没有回头也知道独孤邵的表情有多震惊,当时第一次听到消息的他又何尝不是呢?
“可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石逸,石逸虽然是靖王身边的亲信之一,但你也知道,靖王平时最喜欢在众人面前苛责他,君家的人观察了他许久,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接触的人,便试探地联系到了他。”
独孤邵点了点头,现在想来,他也有些奇怪,不知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对其区别对待。
“最开始,石逸并没有多想,可逐渐的他发现,君家的人在有意无意地挑拨着他和靖王的关系,石逸暗自起了疑心,于是他将计就计,对靖王表现地越来越不恭敬。石逸是靖王的左右手,也是君家最想策反的人,如果他们策反了石逸,那今后做事将事半功倍。如此诱惑,再加上靖王三番五次地对其当众羞辱,君家的家主君姚终于下了决心,找上了他。”老人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当时石逸的交代。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互试探,石逸这才知道他们的背后是帝都的方相,而东直隶已经有不少人被他们拉拢,就连东大营的管、鲍二位将军也不例外,石逸感觉事态严重,便在一个月前趁着夜色将此事告诉了我等,当时在场上的除了我和靖王,还有石逸的一名亲信,我们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好应对,哪知石逸的这个亲信突然出了问题。”
第五十章 药营
“之后怎样?”独孤邵虽然知道没事,但还是紧张了起来。
高先生叹了一口气:“那名亲信本来不知石逸的打算,听见他将事情能够全盘托出后,当即变了颜色,石逸和靖王当场就察觉到了不对,便想将其生擒,石逸的那名亲信见事情败露,畏罪自杀了,他虽然自杀,但麻烦一下就来了。”
独孤邵皱着眉头:“石将军的亲信应该是对方收买,负责监视石将军的,他这一死,石将军必然会遭到怀疑,对方的计划也会提前,一晚上的时间,我们来不及做任何措施。”
“正是此理,所以石逸将军考虑再三,决定断臂骗取他们的信任。”
独孤邵双眼瞳孔放大,随即恢复了正常,喃喃道:“怪不得。”
高先生神色怅然:“第二天一早,石将军就被五花大绑地吊在了东大营中,他的那名亲信尸首摆在了他的身边,靖王对全军宣示,石逸和他的亲信竟想要趁夜盗取东大营的印章和兵符,要将其斩首,在全军将士的苦苦哀求下,靖王才‘勉为其难’地免其死罪,斩了他一臂,免了他的将军之位。”
“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独孤邵苦涩道。
“或许吧,但在当时我们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对策。”高先生低声道:“之后的事,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石逸将军不仅没有让对方怀疑,反而直接进入了对方的决策层,给了我们一份详细的名单。”
“都有谁?”
高先生摇了摇头:“孩子,这些人我暂时不能说,不久后,你自会知晓。”
独孤邵心里一突,他明白这些人里应该有自己的熟人,不然高爷爷也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独孤邵帮老人将衣服穿好,挠着头问道:“这四面八方都是对方的人,就算有石逸将军在公山族里策应,对方的人数优势也远远超过我等,我们拿什么反攻,莫非有朝廷的援军?”
“朝廷的援军是不会来的,我们也没不指望他们会来,我指的是我们在阳州边境的人。”
独孤邵蹙眉道:“那里只有一支锋营,顶多能和南荣部一起牵扯一下南边的敌人,会影响战局?”
老人神秘地笑道:“谁说那里只有一支锋营?”
独孤邵挑了挑眉,伸出了手指道:“我们东大营除了主力,一共就五支锋营,管鲍二位将军带走了一支,我和若凌舅父带走了一支,石逸将军带走了一支,潞州边境那里被困了一支,还有一支远在景州,潞州和景州这两支锋营这么久都没有讯息,估计是被对方歼灭了,我们还有什么人?我知道父亲在暗地里扩充军队,可这能扩充到什么程度?”
老人呵呵笑道:“实话告诉你,阳州那里现在有现在有整整一万人,而且邵儿,你觉得如果只凭我们东大营原来的主力,面对公山族这么久的围攻能守到现在?”
独孤邵吃了一惊,帝国将军府明令一支锋营的配置在四千到六千人之间,阳州那里明显是违背了将军府的要求,他心中估算了一下,迟疑道:“难道现在东大营里多了两支锋营?”
“两支?”老人傲然一笑,缓缓伸出了手,比出了一个数字。
“什么?!”独孤邵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惊色,大声叫了出来。
“邵将军?你在哪?”
帐外传来呼声,高先生神色一厉,对着独孤邵使了使眼色,独孤邵会意,冲向了帐外。
沈烨几人在异变发生时,本想上前查看独孤靖的安危,不料被东大营的侍卫拦在了望楼下,无奈之下,几人便跟着东大营的士兵开始逐营搜查,查找那位“神医”以及追过去的独孤邵的下落。
“邵将军?”
沈烨看到独孤邵从侧面的一个营帐里冲了出来,沈烨正要招手,忽然注意到独孤邵脸上震惊无比的神情。
“嘿!邵将军在那!”项皓眼贼,循着沈烨的目光看了过去,他刚要抬脚走过去,便被东大营的领兵校尉拦住了去路。
“干嘛?”项皓不满道。
东大营的校尉回道:“军营药草重地,将军见谅。”
沈烨心中又是一动:“什么时候药营成了禁地了?”
独孤邵快步向几人靠了过来。
“人抓住没有?”沈烨问道。
独孤邵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他摇摇头道:“不在这里。”
沈烨低声问道:“里面有什么吗?怎么你这个表情?”
独孤邵一愣,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些“东西”,独孤邵心中一沉,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沉声道:“是有一些我没想到的……”
“邵将军!”东大营的那名校尉扬声打断道。
独孤邵缓过神来,他深深地看着那名校尉,那名校尉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独孤邵按捺下心中疑惑,对沈烨歉意道:“抱歉,追查那名刺客的事就交给这些士兵好了,我父王现在情况如何?”
沈烨盯着他,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缓缓道:“你走后,靖王那里就开始了戒严,我们进不去。”
独孤邵转向那名校尉,校尉会意道:“军中医师言明并无大碍,不过何时苏醒就不得而知了。”
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只不过此次的声音是由四面八方传来。
项皓倒吸了口凉气:“对方吃了我们骑兵的亏,这次是打算四个方向同时进攻了,靖王此时不在,何人指挥?”
“无需担心,我们守得住。”独孤邵下意识地轻声道。
苏冘诧异道:“你说什么?”
“噢。”独孤邵缓过神来,一脸正色道:“我去前线督战,你们几个不要担心,先找个营中休息。”
项皓道:“我们也去。”
独孤邵冷声道:“那营前场景你也看到了,流失飞石到处都是,要是伤到了你们,问题就大了。”
项皓知道独孤邵意指太子,只得打消了念头。
沈烨几人目送着独孤邵远去,随后他看向了原本无人防守的药营。
此时的药营周围已经站满了士兵,而那名校尉正眼含戒备地自己对视。
第五十一章 百景孝的卜卦
“殿下,怎么了?”苏冘低声问道。
“帮我记住这里的地形和路线。”沈烨转移了视线。
“好。”苏冘的回答很是干脆。
营外的厮杀声愈加洪亮,沈烨注意到独孤靖所在的那座望楼上又挥舞起了各色旗帜。
“方才发生了什么?独孤邵为何露出了那般表情?他对东大营的防御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这药营里藏了什么东西?”沈烨一边记着周围的标志,一边暗自思忖。
……
高先生脱掉了外面的行装,重新回到了望楼。
“高先生,靖王在此等候多时了。”独孤靖的亲卫看见高先生归来,低头恭声道。
“嗯。”老人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独孤靖此时正静静地站在栏杆后,看着远处的战场出神。
“事情办完了,不过你家那小子可把我收拾得不轻。”高先生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腰肢,咧着嘴走了过去。
独孤靖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辛苦你了,他可曾看到了那些东西?”
“除非他是瞎子。”高老头皱眉道:“现在就让他知道这些,好吗?”
独孤靖转头看向前方战场:“这里的闹剧结束后,那些事情我打算交给他来处理。”
高先生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
独孤靖淡淡道:“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和先帝他们都已经带兵多年了,如果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那他也不配是我独孤靖的子嗣了。”
高先生苦笑道:“我知道你想让邵儿借此立威,可圣堂那里历来神秘,势必会牵连众多势力,就连若家我想也不会坐视不管。”
“夷州之乱过后,百夷诸部原本的几大势力元气大伤,唯独这南荣部置身事外,现在不处理他们,几年之后又是一个公山族,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高先生无奈道:“可你也不能将此事都交给邵儿一人吧?”
独孤靖微微一笑:“招惹圣堂怎么可能只我东大营一家?我会安排那北府的项将军与我儿一起,另外还要带着我那侄儿同去。”
“太子也去?他能同意?”高先生瞪圆了双眼。
“他会同意的。”独孤靖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心中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推算没错的话。”
高先生挑了挑眉:“太子殿下能来到此处,是因为九曲的人胁迫他到此,而后又遇上了夷州兵荒马乱,来我东大营属实是无奈之举,待这里复归于平静,他不回帝都?”
独孤靖嘴角挂着笑意:“不如我们打个赌?”
高先生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喜色:“好啊,就拿我输的那对翡翠玉兔做注。”
独孤靖翻了个白眼道:“我缺心眼?拿这么昂贵的东西做彩头?”
高先生被这话噎得不轻,顿时气上心头,老头跳起来骂道:“那还赌个屁!”熟料一时牵动了痛处,高先生疼得双眼发黑。
独孤靖眼看自己的这位老友动了怒,摆手道:“也罢,那我就押了此物。”
眼看自己得逞,高先生却是有些犹豫了,因为他身上已经拿不出能与其媲美的物件来。
独孤靖看穿了高先生的心思,并没有让他难堪,独孤靖道:“我也不要你什么东西,我要是赢了,你帮我做一件事。”
高先生有些诧异,二人生死相交,独孤靖要以这种方式来请求自己,这事绝对不小。
“你替我跑一次远路,给人带一个口信。”
“去哪里?给什么人?”高先生愈加好奇。
独孤靖看向了南方,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南直隶,独孤翎。”
高先生愣住了,他瞪着眼睛看着独孤靖:“去那作甚?以翎王的作风,我要报东大营的名号,他非把我打回来不可。”
独孤靖叹了口气:“我那弟弟对我多有误会,介时你报上太子名号就好,想必他不会为难,至于口信的内容,你出发的时候我再与你说。”
高先生被弄得有些心痒痒,不过他也知道靖王现在不会告知自己口信的内容,他转而道:“话说回来,你还一直没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麻烦,弄这么一出下药昏迷的状况,你就这么不想与太子见面?”
“我不想对一个小辈行礼。”
“就这?你以为我会信?”高先生没好气道。
独孤靖拉着高先生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飞溅过来的碎石,神色认真道:“说了你也可能不信,是直觉。”
“直觉?”高先生挥手,叫来了几个亲兵,在二人面前树立了几面盾牌。
独孤靖神色认真道:“在太子殿下靠近时,不知为何,我突然心悸不已。”
高先生脸色凝重,他看着亲兵走出后,正色道:“你想动手了?”
独孤靖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记不记得十几年前百景孝为我卜的那次卦?”
高先生想了想,迟疑道:“你说他给你算的那道劫?”
见独孤靖点头,高先生失笑道:“那个神棍的话你也信?”
独孤靖叹道:“我知道那百景孝是故意想在我心中扎下一根刺,让我不得安心,说了命中克星这种虚无缥缈之事,可就在方才,看到太子的身影后,不知为何我就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高先生有些无奈道:“你啊,在东大营这么多年,什么劫难没经历过,怎么偏偏怕起了一个自己的后辈,不过。”高先生眯起了眼睛:“你真的不打算借机……”高先生手中做了一个向下切的动作。
独孤靖看了高先生一眼,打趣道:“怎么?你也信那些民间传言,认为我想夺位?”
高先生看了看左右,谨慎道:“以前不想是因为没有机会,现在太子就在我东大营,一切皆有可能。”
独孤靖似乎有些心动,他沉思片刻,在高先生的希冀目光中摇了摇头:“不妥,在有些事情我没有看清楚之前,我不能亲自下场。”
高先生有些失望,他知道独孤靖说得是帝都方相那里的事,他还要再劝时,望楼下传来了声音。
“启禀靖王,有重要情报。”
第五十二章 调查
亲兵来到独孤靖身边,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
独孤靖打发走了手下,他细细看了眼火漆,然后将信封拆开,看到新的内容后,他双眼微眯,将信递给了高先生。
“薛慕?”高先生看了一眼,挑眉道:“薛慕既然出现在东边,那乔杞必然也在旁边,看来我们的任务又多了一个。”
独孤靖没有说话,他拿回信件,将其撕碎,扔在了空中。
“你有其他打算?”高先生看出了独孤靖似乎有别的想法。
独孤靖低声道:“铁板一块的东直隶不是我那弟弟和将军府想要看到的,夷州需要一股让他们放心的势力,而我也需要一个继续扩军的理由。”
高先生忧虑道:“乔杞他们可不是公山族的那些庸人,他们的势力一旦在夷州山林发展起来,将来会一发不可收拾,你这是养虎为患。”
“一个暮年的老虎有何可惧?”
高先生丝毫不留情面,打击道:“就算你是猎户,你也是一个即将入土的猎户。”
“那就继续让邵儿他们处理。”独孤靖的倔脾气也涌了上来。
“这也让邵儿做,那也让邵儿做,你到底要做什么?你……”高先生止住了声音,他狐疑地看着独孤靖,一丝悲戚之色在眼底闪过:“你,难道?”
“呸!呸!呸!”独孤靖连呸三声,没好气道:“老子我身体好着呢,别瞎猜!”
高先生恼道:“那你怎么凡事都要邵儿处理,这么心急作甚?”
“把事情交给吾儿,是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高先生神色一紧:“莫非是帝都那边?”
独孤靖冷笑道:“方相都已经把手伸到我的眼皮底下了,我不做些什么是不是有些让人瞧不起了?”
高先生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东直隶和帝都相隔那么远,中间还隔了个崤山关,先不提你用何种办法插手帝都事务,单单是崤山关你就过不去,崤山关总兵哥翰是将军府出身,和我们四大营向来就不对付。”
独孤靖呵呵笑道:“搅乱帝都又不是非得安插亲信进去,我只需散布几个消息,让某个人知道,就够方相喝上一壶的。”
“你说的那人是帝师?”
独孤靖不可置否地端起了茶杯:“告诉我们的人,要保护好那位“沈公子”的安全。”
高先生听出了话中的言外之意,他刚要下楼,忽想起一事:“对了,邵儿曾说,他们在公山南营突围时曾听见有人呼喊‘阳州双刃’四字。”
独孤靖眼中精芒一闪,他沉声道:“对进入我东大营的所有外来人士进行彻底地调查!如果属实,务必将涉及之人带到我的面前!”
……
“你们前几日究竟在干些什么?!”苍老的咆哮声回荡在公山族的前线帅帐中,公山族的老族长动了真怒。
大胡子和老妪跪在族长面前,瑟瑟发抖。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观看的胖子公山煜这时也出声道:“今日我观摩对面的士兵,我看不出东大营士兵有任何疲态,你们前几个日夜真的进攻了?”
大胡子叫屈道:“关系族中存亡大事,我等焉敢藏私!族长若是不信,亲自到我营中走走便知。”
老族长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冷冷道:“按照你们这样的进度,还要多久才能拿下对方?!”
“报!”
“启禀族长,各位头领,石将军,我族勇士又退了回来。”
嘭!
老族长愤怒地拍着桌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依然是有骑兵从侧面包抄了过来,我军受到夹击,不得已才退了回来。”
“我不是传令下去,要四面同时进攻吗?!是哪个方向漏的人?!”老族长咆哮道。
“是东边。”士兵低声道。
老族长皱了皱眉头,负责围攻东边的是楚丘和车门两大部落,他临到嘴边的咒骂之语只得咽了回去。
坐在旁边的石逸见状,起身道:“公山族长,如果一直让东大营的骑兵从东侧防线冲出,那我们今后的进攻都必将会以失败告终,在下不才,愿引本部人马去楚丘和车门两族防线处支援,力争将其骑兵拦下!”
老族长欣慰道:“能堵住对方的骑兵,那是最好不过,一切有劳将军。”
石逸躬身道:“事不宜迟,在下即刻动身。”
老族长点头道:“事情若成,将军算是头功。”
一旁下跪的大胡子和老妪浑身一震,二人眼中流露出了愤怒的目光,石逸算头功,那他们这几日的付出算什么?
解决完棘手的骑兵一事,老族长坐回了座位,他看着一脸沉思的公山煜问道:“煜头领,可是有何妙计?”
公山煜抬起了头,苦笑道:“恕在下愚笨,除了强攻之外,我还没有想出其他办法,我只是对公山克营中发生的那件事还有些疑虑。”
老族长回想起小头领死时那脸上嘲讽的笑容,皱了皱眉头,淡淡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公山煜摇头道:“是另外一件事,我的人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当日我们的那位小头领喊得似乎并不是什么动手之类的口号,而是‘阳州双刃’四字。”
老族长倏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千真万确?”
老妪知道些内幕,见公山煜旧事重提,她虽恨得牙痒痒,但还是应道:“我也听到过此事,不过不知是否为真。”
公山煜接着道:“族长派人打探便知,当时也不少族人都听到了这声呼喊,不过族长无需担心,阳州军与东大营积怨多年,不可能会出兵相助,况且如果真是阳州军杀了过来,我们的人不可能会坚持到现在。”
老族长心中稍定,只听公山煜又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事我们还是要查一查,请族长暗中派些亲信到公山克的营中,调查阳州双刃之事。”
……
“阿嚏!”
苏冘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莫名觉得有些心悸,担心道:“殿下,那药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凭我们两个根本无法避开守卫的耳目进去。”
“要进也不是现在,趁天色黑了,我们再行动。”沈烨看着在那边歇息的项皓,低声回道。
“您这么确定里面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要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独孤邵自那药营出来后,也不可能会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沈烨回忆着独孤邵当时的神情,心中更加笃定。
第五十三章 十支锋营
石逸带着本部一千五百余名骑兵,奔向了东侧防线,也就是楚丘和车门二族驻扎的大营。
临近营口,早已得到消息的两位组长携手相迎。
看着两位族长的试探目光,石逸微微点头。
二人轻舒一口气,将石逸引入了大帐。
“看来石将军已经完全得到了信任,那公山老贼竟然没有派人来监视将军,只是不知将军何故前来?”楚丘族族长露出一脸讨好之色。
“东大营的骑兵接二连三地从你们这里突围,破坏了好几波公山族的正面攻势,我见公山老族长对你们这里起了疑心,便自荐过来补防。”石逸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帐中主座上。
而两位族长则一脸理所应当地站在石逸的面前。
“对了,我早些时候让你们传达的信件?”石逸问道。
“我们已经将其送到了东大营中,靖王应该已经知晓了那些九曲骑兵的下落。”车门族族长恭声道。
“那就好。”
“石将军,我们真的要拦住东大营的骑兵?”
石逸轻笑一声:“怎么?怕了?当初让你们对付管、鲍二将时,你们怎么没有犹豫?”
楚丘族族长讪讪道:“管、鲍那支锋营常年在夷州山林,他二人在那里横行霸道多年,我们的族人积怨已久,要处理他们我们当然肯,可靖王素来对我们以礼相待,他老人家手下又是兵强马壮,我们怎么敢冒犯啊。”
石逸淡淡一笑,独孤靖对他们仁慈?那不过是表象罢了,要是这些人知晓,管鲍二将的行动都是独孤靖授意的话,不知二人会是何表情。
“再不拦住他们,怕是公山族长还要派人前来,这样不方便我们行事,我们要为马上的大反攻做准备。”
“要反攻了?”两位族长相视一眼,他们想到了当初靖王的许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车门族族长蹙眉道:“可要拦住了靖王的骑兵,那东大营的正面压力岂不是很大?”
石逸道:“你等莫要小看了靖王的能力,就算让公山族再打上一月,东大营也不可能会沦陷。”
车门族长好奇道:“石将军,你看这反攻也要开始了,不妨和我们透露一下,也好让我们心中有个底,现在东大营里到底有多少人马?”
石逸瞥了他一眼:“二位族长觉得?”
楚丘族族长苦笑道:“公山老贼曾亲自写信给我二人,他告诉我们,东大营的五支锋营都已不在此处,此地只有独孤靖的主力两万余人,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我等哪里还信他的鬼话。”顿了一下,楚丘族长心中略微估算后,他伸出手指:“在我看来,要牢牢守住营盘还要有余力反攻,东大营内应该还有五支锋营。”
“不可能!”车门族族长摇头道:“你也太夸张了,整个夷州才多少人,靖王哪来那么多军队?我觉得三支锋营顶天。”
“三支锋营也就不到两万人,能挺到现在?”楚丘族族长不赞同道。
车门族族长看了一眼石逸的脸色,哼道:“老兄,你不要把东大营的士兵与我们的人看齐,以他们的作战素质,加上靖王的指挥能力,三支锋营已经够了。”
“不错。”石逸道:“三支锋营确实足矣,不过你们都猜错了。”
二位族长互相看了看,二人震惊道:“难道只有两支锋营?靖王的军队果然可怕!”
“不。”石逸看着西方,缓缓道:“我的意思不是你们说多了,而是少了,其实东大营现在的锋营一共有。”
石逸深吸了一口气,在楚丘、车门两位族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石逸缓缓吐出两个字:“十支!”
……
“十支!十支锋营?!”
项皓怪叫一声。
沈烨也是倒吸一口冷气,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可曾听错?”
苏冘摇摇头,他的脸上同样是震惊之色:“我开始也以为是东大营的伤兵故意给我假情报,可我接连问了不同职位的人,有马夫,有民兵,有守卫,他们的回答都是如此,而且从他们的所属的队伍来看,他们确实是来自不同的锋营。”
“他们会告诉你这么详细?”沈烨疑惑道。
苏冘解释道:“我手里拿着项将军的令牌,东侧的那些伤兵以为我是北府的将军,便都如实相告了。”
原来,沈烨等人回到营帐中后,苏冘在帐中呆着无聊,便借口去寻找独孤邵,独自摸到了大营的东侧,在那里,苏冘终于看到了他们一直找不到的伤兵。
项皓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有些颤抖:“十支锋营!靖王从哪找来的这么多人?”
苏冘道:“单单一个夷州不可能出这么多人,这恐怕是这几年靖王从东直隶三州招来的军士。”
“为何不是四州?”项皓奇道。
苏冘沉默了一下,而后道:“是四州,我口误了。”
沈烨没有发现苏冘的异状,他这时候想到了更深一层,心情沉重道:“我更在意的是靖王为什么要扩建这么多支锋营。”
项皓想到沈烨和独孤靖的身份,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会不会是靖王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故在几年前就开始了屯兵。”
“这里有十支锋营,加上外面原本的五支锋营,这可是整整十五支锋营,算上东大营本部,不计民兵和后勤士兵的话,这也将近十五万人了!对付一个百夷诸部的氏族,要这么多人?”苏冘的语气很是冰冷。
项皓哑然,他其实早就知道沈烨想说什么,只是这毕竟涉及到皇家内部的纷争,他一个北府将军只能装傻。
苏冘却是没有那么多顾及,他直言道:“殿下,以东大营的实力想战胜公山族只是朝夕之事,殿下也不必再担心这里了,此间战事一毕,我们便偷偷离开。”
“你怕靖王会害我?”沈烨轻声问道。
项皓脸色苍白,心中暗暗叫苦:“殿下这是强行将我绑在他这边了吗?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就不能密谋吗?”
苏冘正色道:“除了对付朝廷,对付圣上,我不知道靖王还有什么理由要扩充十支锋营!”
第五十四章 真相
营内一片寂静。
沈烨忽然道:“靖王既然有这么多军队在手,东直隶为什么会发展成如今这个局面?”
公山族的士兵攻破了东大营在夷州山林布置的防线,众多百夷诸部的人从山林重新回到了中原,除此之外,整个夷州都处在了战火之中,马匪横行沃野,百姓流离失所,夷州的治安达到了最恶劣的地步,独孤靖此举虽然会赢得战争,但是却已经失了民心。
沈烨几人不知道帝都和将军府的人一直在向东直隶渗透,也不知道东大营的一些将领成了别人的耳目,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另一面。
“难不成靖王打算对帝都动手了?”项皓惊道。
沈烨也是想到了这点,但他很快就摇头道:“靖王若是要起兵,我们早就被看押起来了,不会放任我在这里,也不会任由苏冘在大营内随意走动。”
苏冘也赞同道:“靖王这些人马与朝廷在平原打野战那是绰绰有余,但要是想攻打帝都,那不太可能。”
沈烨话锋一转:“你们怎么看靖王被下药之事?”
项皓头皮发麻,太子殿下这是把自己当作他的心腹了吗?
苏冘低声道:“原本我以为此事为真,可现在看来,靖王心思这么缜密,怎会如此不小心,这应该是他自导自演的假象。”
项皓诧异道:“那靖王这么做用意是什么?难道他怕见到殿下?”
苏冘道:“这不是怕,这是在刻意回避殿下。”
项皓耸耸肩:“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不知怎样面对殿下?”
沈烨心中一突:“不知怎样面对我?难道他?不可能!”
就在这时,独孤邵哼着小曲走了进来。
沈烨几人刚刚交流完,情绪没有立刻转变回来,所以此时都面色古怪地看着独孤邵。
独孤邵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到几人的异状,他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子看着我?”
苏冘决定把话问明白,他直言问道:“外面攻势如何?东大营还抵挡得住?”
“我东大营将士的勇武岂是那公山族能比得了的?放心好了,对方不可能攻进来的。”独孤邵信誓旦旦道。
“我看不是勇武过人,而是人多吧。”苏冘嘲讽道。
“我们确实比对面人数稍微多一点。”独孤邵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有些慌了。
苏冘呵呵笑道:“十支锋营,确实是稍微多一点。”
独孤邵猛地站起,吃吃道:“你们都知道了?”
苏冘似笑非笑道:“十支锋营,这么多人,你们怎么可能瞒得住人?不知道你们要演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反攻。”
独孤邵神色微窘,他看着苏冘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烨,解释道:“我不是刻意想瞒着你们,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
看着几人没有说话,独孤邵着急道:“你们不信我?我可以发誓!”
“不必。”沈烨拦住了独孤邵,他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这位族弟,问道:“你可否告诉我们靖王到底要做什么?”
独孤邵看着沈烨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苏冘和神色尴尬的项皓,瞬间就明白几人误会了什么,他急忙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苏冘冷笑道:“你这是在变相承认。”
独孤邵气急,回击道:“如果真如你们所想,你这种撕破脸面的话只会把太子殿下逼入绝境。”
苏冘脸色一变,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
独孤邵沉声解释道:“东大营乃至东直隶中有叛徒。”
“叛徒?”几人对视一眼。
“就和你们知道的东江城的情况一样,像若樊这样有异心的人不止一个,家父是想通过公山族的叛乱,将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全部找出来,所以家父才会暗中积蓄力量。”
“所以你们才要示弱?”沈烨若有所思道。
独孤邵点点头:“只有这样,这些潜藏在暗处的人才会出手。”
项皓皱着眉头:“可东大营扩充了这么多人,能瞒住那些距离较远的人也算正常,如何能瞒住本部的人?你们就不怕东大营内部出了奸细?”
独孤邵微笑道:“所以,有嫌疑的将领都被家父派到了外面。”
项皓张大了嘴巴,东大营的五支锋营将领他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这些人都跟了独孤靖很多年,他没想到独孤靖连这些人都信不过。
似乎是猜到了项皓的心思,独孤邵神色复杂道:“五营之中,已有三营参与了叛乱。”
“什么?!”项皓一声低呼,他不可思议道:“究竟是什么人能控制得了这些将军!”
独孤邵将头转向了沈烨,意思不言而喻。
“是太子?”项皓吃惊地伸长了脖子。
苏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想什么呢?这明显说的是帝都的那位。”
“帝都的人?你是说方相?”沈烨缓缓道。
独孤邵深吸口气,他问了一个沈烨最不愿意听到的问题:“太子哥哥,圣上,或者说你对方相到底是什么态度?”
几人都看向了沈烨,包括苏冘都有些好奇沈烨对方相的看法。
方相早些年为朝廷鞠躬尽瘁,可以说他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民间的名声都是极好,可随着独孤离的暴毙,方相和帝师的矛盾日益激烈,方相对权力的渴望和政治上的野心也愈加膨胀,方相这个人也变得独断专行起来,到了现在,无论是在帝都还是其他地方,只要你没有方相的支持,基本就没有提升的可能,以至于就连民间的读书人对方向都是颇有微词。
“方相是国之栋梁。”沈烨面无表情地回道。
独孤邵有些失望,他知道沈烨是不想和他讲心里话。
“对了,我还有问题。”
项皓见气氛有些僵硬,赶紧岔开了话题:“你们为何要把伤兵都放到东侧?难道那里的敌人攻势很弱?”
“不是攻势很弱,而是那里毫无攻势。”独孤邵淡淡地撇下了一句话,便向着帐外走去。
“毫无攻势?”项皓喃喃道,那里是楚丘和车门二族的大营,这么说的话,他们是靖王这边的人?
第五十五章 幕后的赢家
项皓在这边暗暗称奇,越发觉得靖王高深莫测,他想到了靖王迟迟不肯反攻的原因:“难道是靖王想借此练兵?”
而另一边,苏冘看着离开的独孤邵,对沈烨道:“看来邵将军有些不高兴。”
沈烨轻叹一声:“他不信我的话,我有什么办法?”
苏冘诧异道:“殿下真的这么评价方相的?”
项皓闻言摆手道:“嗐,殿下不过是随口一说,敷衍一下邵将军罢了。”
沈烨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事:“苏冘,别忘了晚上的事。”
“啊,我内急,出去一趟。”项皓听到沈烨的话,一猜便知又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他连忙找了个尿遁的借口,离开了这里。
苏冘和沈烨有些好笑地看着项皓窜出。
“殿下是想把项将军拉入自己的麾下?”沈烨这一路上对项皓诸事不加避讳,让苏冘猜到了沈烨的用意。
沈烨微笑道:“项将军是个福将,拥有此人,能避凶趋吉。”
苏冘肺腑道:“太子是不是严重了,这不过是乌鸦嘴罢了。”
“能提前预知所有最坏的打算,不能不谓之人才,好了,此事暂且不提,你可记住此处通往药营的路线?”
苏冘担心道:“我观那里守卫不少,就算我们到了那里,如何进得药营?”
“守卫多是因为恰好我们经过那里,你可记得当时的守卫其实都是随我们一同去找对靖王下药的人。”
苏冘仔细回想发现确实如此,他有些不解:“为何会如此?”
“如果你是靖王,获得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又不想让其他人知晓,那么就不可能会派重兵把守,否则不就成了掩耳盗铃,全营上下不就全都知道了?”
苏冘恍然道:“所以靖王将这东西藏在了最不引人注目的药营?”
沈烨点头道:“药营一般只有军中的郎中会进出,这大大降低了那东西被发现的可能。只不过今日我等恰好跟随了靖王的亲兵来到了这里,又恰逢邵将军从那里走了出来,靖王亲兵为了防止意外才会布置些守卫在周围。”
苏冘被勾起了好奇心:“殿下一直在说那东西,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要是知道也不会要去查看了,我猜测既然靖王不想让军营中的士兵知晓,那必然是影响力比较大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夜就能知晓。”
由于东大营的兵源充足,在不断地换防之下,公山族连续几波的猛烈攻势尽皆被挡住,在双方付出了共近万名士兵伤亡的代价后,两边暂时停战休整。
夕阳下红光四射的平原上,双方战士极有默契地在收回同伴的尸首,整个战场弥漫着悲伤、凄凉的氛围。
望楼之上,独孤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几十年的沙场征战让这位年老的统帅早已心硬如铁,独孤靖缓缓道:“我还是高估了我们士兵的作战能力。”
高先生道:“这些近几年招收的兵士没有作战经验,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要知道对面可是拼尽全力的公山士兵。”
独孤靖犹豫许久,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再这样不计后果的消耗兵力,他轻声叹道:“我们经不起这样的伤亡了。”
高先生没有说话,他清楚靖王已经有意提前反攻了。
“靖王,邵将军直奔望楼而来。”亲兵在不远处汇报。
独孤靖听到此话,双眼竟是闪过了一丝慌乱之色,他无奈道:“尽力拦住他。”
独孤靖一把扯过旁边的竹椅,就要躺下。
高先生赶紧拦住了他,没好气道:“莫要再装了,我之前都和邵儿说明了缘由。”
独孤靖愣了一下,拍了拍脑门,苦笑道:“你看我这记性。”
二人说话间,独孤邵果然不出二人意料地闯了进来。
看到自己多日未见的儿子,独孤靖却先是脸色一沉:“邵将军!莫不是忘了军纪?!”
独孤邵看着父亲,脸上正露出喜色,听见此话,眼珠转了转:“有紧急军情,不得已而为之。”
高先生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对装模作样的父子,他对着二人道:“你们父子俩好好叙旧,老夫下去休息去了。”
高先生带着亲兵离开后,独孤邵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独孤靖近前,下跪道:“孩儿见过父亲!”
独孤靖将其扶起,眼中带着欣慰之色。
哪知独孤邵一起来就变了脸色,他一个飞扑,就抱住了独孤靖,不满地叫道:“好啊,你这老头子,竟然和人打赌自己的儿子会惨败?”
靖王一边心中暗骂高老头口风太松,一边解释道:“打赌也讲究个技巧,为父这叫稳赚不赔。”
独孤邵讶然道:“何来稳赚不赔?”
靖王笑眯眯道:“押你战败,若是我赢了,那高老头的传家宝自然归我,若是我输了,也证明邵儿你是个将才,为父我高兴还来不及,这不是稳赚不赔?”
独孤邵将信将疑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靖王用力地点点头道:“当然!”
独孤邵哼道:“我暂且信了。”随即他说道:“父亲,我在幽州遇见了沈家人。”
靖王知道独孤邵现在肯定有一肚子话要对自己说,却没想到第一句居然是这个。
独孤邵道:“那人名为沈颂,是个胖子,父亲可认识?”
靖王脸色微变,不过却是因为……
“胖子?沈颂变成了胖子?”
独孤邵奇道:“他以前不是这样?对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听高爷爷说,那女孩……”
靖王沉声道:“打住,此事你不要打听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我问你,那沈颂现在何在?”
“听太子哥哥说,他之前跟在了百家主身边,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夷州……”
靖王通过自己的情报网知道了一些事情,不过靖王还是让独孤邵详细地讲述了具体经过。
独孤邵便从初到幽州在回春堂遇见沈烨之事说起,直至讲到了方才二人谈论之事。
靖王认真地听着独孤邵的话,每当听到沈颂、老道长、宇文扈这些字眼的时候,他的表情都会变得有些可怕。
“百景孝啊,百景孝啊,你以为你是搅动幽州大乱的那只手,殊不知帝都的那位才是真正的幕后赢家。”
第五十六章 父子
“这幽州之事竟是比我想得还要复杂。”靖王低声道。
独孤邵赞同道:“是啊,本来我们以为最多只有九曲的前朝叛军会出现,没想到太子哥哥居然也在那里,再加上文会上的那些世家人,以及北大营、北府铁骑。”
靖王笑了笑,很多事情他暂时还不打算和独孤邵讲,他说道:“你这一声声太子哥哥叫得倒是亲切。”
独孤邵愣了一下:“不叫太子哥哥,那我叫什么?”
“你是我独孤靖之子,当然要尊称他为太子殿下,或者叫云殿下也可。”
独孤邵嘟囔道:“我小时候,父亲不是说过,我独孤家是武将世家,起于微末,不必重视前朝皇族的那些繁文缛节。”
靖王想起了以前的事,神色有些惆怅,他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无论是他是谁。”
靖王说的是当今圣上,而独孤邵却以为靖王说的是他自己,独孤邵撇了撇嘴:“我记得当时父亲还说过,我独孤家的人受到天妒,今后要相爱互助……”
“够了!”靖王脸色阴沉的可怕。
独孤邵缩了缩脖子,知道父亲是真的动了怒。
靖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种话以后不必再说。”
独孤邵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心中挣扎了片刻后,他咬着牙道:“父亲,这次出去,我在幽州那里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
独孤邵看父亲脸上没有任何表示,鼓起了勇气继续道:“外面的人都说您心有反意,是朝廷之大患。”
靖王嘴角微翘,似是嘲讽之意:“那些人都是谁?”
“街巷的百姓,游行的才子,还有一些,一些官吏。”独孤邵尽可能地将话说得委婉了一些。
“呵呵呵。”
独孤邵诧异地看着父亲,他没想到父亲居然笑了出来。
靖王睁开了眼睛,他虽然仍在笑着,但眼中却充满了疲惫之色,丝毫不见笑意。
“吾儿也是这样看的?”
独孤邵认真地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道,他迷茫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独孤邵正色道:“如果是在当时,我自然不肯相信他们的话,可现在父亲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些年会私下扩充了这么多的军队?父亲不要跟我说是为了当下公山族叛乱的事,一个公山族断然不需要十支锋营。”
面对独孤邵的质问,靖王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之色。
他没有正面回答独孤邵的问题,反而问道:“邵儿,你觉得为父的敌人是谁?”
独孤邵沉默了,他知道这就是靖王的答案。
他轻声道:“那太子殿下?”
“我不仅不会害他,反而我还会尽我所能保护他。”
“为什么?”独孤邵明显不相信父亲的话。
靖王淡淡道:“很简单的道理,因为我的敌人想要害他,那我自然要保他。”
独孤邵惊骇道:“父亲是说,太子在瑶山遇袭是朝廷做的?”
“我还在查,不过种种迹象表明朝廷有人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之中,而且单单在此事之外,可不仅仅是朝中的人想要太子的命。”
“还有谁?”
“百家,百景孝。北大营,高博、尚轻舟。东大营,君邛,若家,左煜……”靖王顿了顿:“若凌。”
听着这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独孤邵已经惊地说不出话来,待听到若凌二字时,独孤邵彻底坐不住了。
“父亲的消息来源真的可信?”
靖王摸着独孤邵的头:“你不要急,若凌想杀太子是因为君家家主君姚曾在他旁边进言,只要杀掉太子,那天下就归你所有。”
独孤邵呼吸一窒。
“怎样?你想当皇帝吗?”
……
“我想当皇帝吗?”
独孤邵从望楼走下,口中不断念叨着父亲的话。
一阵寒冷的晚风拂过,让独孤邵一个激灵,他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瞬间恢复了活力:“我究竟在乱想什么?啊!”独孤邵拍了下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忘问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仰头看着望楼,思忖片刻心道:“算了,我还是再去药营看看,兴许是当时看得不仔细。”
夜色降临,星光洒落,看着远去的爱子,靖王眼中露出了悲哀之色,随后是浓浓的杀意。
独孤邵离开不久,高先生又急急地登上了望楼。
“我们的信使已经通过东边将消息都传递了出去,靖王可随时发动反攻。”
靖王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我们的人可探查出百景孝和宇文扈的下落?”
“百景孝没有见过,倒是宇文扈,有人说几天前曾在夷州城的周围见过他的身影,他当时正在组织周围的民兵,不过因为消息不慎泄露,那帮民兵被公山族的人打散后,宇文扈就不见了踪影。”
“夷州城?组织民兵?好一个障眼法,不过他这是在做给我看吗?”靖王轻笑道。
高先生疑惑道:“你是说他别有用意。”
靖王看着璀璨的夜空,道:“他现在要么是撒手不管,回到了北府,要么就是在其他地方做着什么大事。”
“大事?”
靖王转过身来,眼中带着笑意:“有助于我们的大事。”
……
东江城的一处豪宅外灯火通明,官兵们已经将此处层层包围,百里射神色紧张地看着门口,等着若樊的到来。
不多时,一脸怒色的若樊骑着马飞奔过来,不待百里射说话,若樊直接对其吼道:“怎么回事?”
百里射回道:“街坊有人报案,说是晚间听到了里面激烈的厮杀声,我们的人本想进去查探,谁知皆是有进无回,故此属下派人将此处层层围住。”
若樊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皱眉道:“之后呢,可曾有人向外闯?”
“不曾。”
若樊拿起火把照了照紧闭的大门,他下令道:“砸门!”
百里射吃吃道:“大人,真的要砸,这里可是……”
若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如此关键时刻,断不能出了纰漏。”他将火把抬起,照亮了门上的牌匾,牌匾上书两个大字。
君府。
第五十七章 夜色下的君府
咚!咚!
随着几声巨响,君府的大门终于被撞开。
东江城的弓弩手紧紧地盯着里面,却不见丝毫动静。
若樊皱了皱眉,挥手让手下冲了进去。
“大人,有尸体。”
百里射听闻,掩护着若樊阔步走了进去。
一进院中,浓烈的血腥味迎面而来,满院的尸首让众人都有些心惊。
火把下,若樊仔细检查着脚下的尸体,看着尸体上那恐怖的刀伤,若樊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给我仔细的找,务必要找到君梁的下落。”
“我看不必了。”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谁?!”百里射惊觉,迅速拔刀挡在了若樊的身前。
若樊却是听出了声音有些熟悉,他对着那边不可置信地道:“是你?”
一处房屋的烛灯亮起,身影出现在了房屋门口。
若樊抬手阻止了士兵们放箭,独自向着那人影走去。
“大人!”百里射急道。
“不要跟来,所有人原地待命。”若樊扭头道。
随着二者距离越来越近,若樊逐渐看清楚了说话之人的相貌,沉声道:“果然是你。”
嗖!
锵!
异变突起,一道暗箭从若樊身后射来。
若樊面前的人手疾眼快,抢步拔刀将箭矢拨开。
百里射猛然回头,正好看到那射箭的士兵的收手动作,百里射厉声喝道:“速将此人拿下!”
那兵士眼见事情败露,刚要呼喊,这时从另一边又射来几支箭矢,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灭口?”百里射不禁心中一惊,他向四周看去,却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那士兵倒下,院内的众人才都反应过来。
百里射按耐住心中惊慌,扬声道:“所有人收起武器,左右警戒!”
当事人若樊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情复杂,他见院内形势稳定后,率先走进了屋内。
刚一进门,若樊就看到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
“那是君梁,人已经死了。”身后声音传来。
若樊忍住怒意,回头低声喝道:“宇文扈,看你做的好事!”
那人走到近前的烛光下,散乱的头发,黝黑的脸膛,正是消失已久的宇文扈。
宇文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低声笑道:“你之前囚禁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方才我又救了你,你就这么恩将仇报的?”
若樊冷冷道:“这里的人?”
“都是我杀的。”宇文扈走到一旁的茶几上,端起了一杯茶,畅饮了一口。
看着宇文扈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若樊转身关起了房门,若樊若有所思地看着宇文扈道:“百里射应该没有告诉你什么信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傻子,你那族弟当日把我们放了之后,我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原来,当时宇文扈和柳家父女百里射带到军营后,百里射并没有杀掉他们,而是将其从地道中放走,为了不让人怀疑,他拿了几个身材相似的死刑犯,代替了几人受刑。
宇文扈道:“你我相识多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本来我想立刻回来助你,不过当时我心里惦记着沈家公子,便一直在城内等待时机,不想那沈公子却是自己偷偷跑了,我出城找了他一路却是寻不得人,兜兜转转之下,又回到了这里。”
若樊没有问那沈公子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只是一脸愁容地看着君梁的尸体:“你又是怎么察觉出是君梁出了问题?”
“我去过夷州城。”宇文扈道。
若樊疑惑地转过身来:“夷州城没有被围困?”
“被围了,不过我自有我的办法。”宇文扈微笑道:“我进去后直接找到了若家的人,而恰好他们当时正在夷州城里进行内部清洗。”
“君家?”
“不错,上到家主君姚下,到君家的家丁,都已经被若家的人控制住了,而当我得知了君家的罪名后,我便想起你这里好像也有一个姓君的人,再联系之前发生的一切,我自然就全明白了。”
“于是你就回到了这里?”
“回北府顺路而已,顺手解决。”宇文扈笑眯眯道。
若樊看着宇文扈的笑容,反而怒意更胜:“愚蠢!自作聪明!你知不知道你坏了靖王的好事?!”
宇文扈被骂了几句,也不以为意,他笑道:“别这么急嘛,打了这么多天,该跳的都已经跳出来了,不跳的再过多少天也不会现身,我看啊,至少你这里已经可以收网了。”
若樊心中一惊,他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宇文扈道:“东大营那里一马平川,公山族举全族之力,连带着楚丘、车门两族人马,将其团团包围,就是让我的那些不成器的部下来指挥,这么多天下来,这大营也该被攻破了,可在外无援兵之下,东大营还能撑住这么长时间,只能说明靖王那只老狐狸早有准备,东大营被围只是他想要制造的假象。”
若樊静静地看了宇文扈一会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宇文老弟,精彩。”
宇文扈一脸得意道:“怎么说我也是跟在先帝和那几位身边多年的老将了,若兄怎么这般看不起我。”
若樊坐到了宇文扈身边的座椅上,轻声道:“东直隶从上到下被各方势力渗透多年,靖王为了防止今后出现大祸患,便暗中和我们策划了此计,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少之又少,就是我若家家主,靖王都没有告知。”
宇文扈心中有些意外:“若凌是靖王的舅兄,他都要怀疑?”
若樊接着道:“本来这计划还尚未敲定,正好赶上公山族起兵叛乱,适逢良机,靖王便决定将计划提前,而在我的可以纵容下,东江城的副城主便有了反意,那君梁也是趁此机会,通过他们联系到了我。”
“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突然出现在东江城下。”若樊苦笑。
宇文扈道:“这说来话长。”
若樊转头看着君梁的尸体叹了口气:“老弟,你动手归动手,不该杀他,他这一死,我这边的线索就断了。”
宇文扈神色复杂道:“其他的人是我所杀,可这君梁却是自杀。”
“自杀?”若樊惊讶道。
宇文扈脸色凝重道:“他的背后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大人物,不然他不会宁死也不愿透露分毫。”
第五十八章 药营的秘密
“看来东江城的卧底并非君梁一人,君梁刚死,就有人跳了出来。”宇文扈想到了刚才针对若樊的刺杀。
若樊无奈道:“还不是因为你?最重要的人都被你杀了,后面还怎么查?”
“大人?”屋外传来百里射的声音。
若樊站起身,打开了房门,看着一脸担心的百里射,若樊道:“你带着大部队守在外面,互相监视,留几个信得过的人守在这里,我要与宇文将军秉烛夜谈。”
“是宇文将军?”百里射惊讶道。
若樊点了点头。
“既是宇文将军,那卑职就放心了,对了,大人,这是我们的人刚收到的消息,是从楚丘那边传过来的。”百里射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
连夜送到的消息?若樊精神一振,心中已经有了预测。
为防意外,若樊还是仔细地看了看火漆,而后他急急地拆开信封,只见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廿二午时,收网。”
若樊舒了口气,他抬起头却看到前方夜色中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厉喝道:“是谁?!”
……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蒙面人引着营中巡逻的兵士向着药营方向跑去。
“拦住他!”
药营的两名看守士兵,见那蒙面人从侧面跑来,二人犹豫片刻,便也加入了围堵的队伍。
蒙面人见目的达到,心中洋洋得意:“想抓到我,再等几年吧。”他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口令?!”
“智勇双全。”
沈烨不慌不忙地应道。
苏冘在后面小声嘟囔:“靖王一把年纪了,这般自恋。”
“噤声。”沈烨低声斥道。
二人沿着白天的路线来到药营周围,让他们惊讶的是,此处竟是一个守卫都没有。
“殿下,我们会不会中计了?”苏冘迟疑道。
沈烨看了眼四周,他低声道:“中计?中什么计?他们还会害我不成?靖王要想害我,早就动手了。”他虽然也感觉有些蹊跷,但心中的那份好奇压制住了理性,他带着苏冘跑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帘,一股浓郁的药材味道迎面而来。
因为药营放置的大多数是草药,所以为了防止起火,里面并没有烛台照明,而是在帐壁上悬挂了十几颗大小不一的夜光石,也就是夜明珠来照明。
二人借着微弱的光芒观察着四周。
“殿下,我沿着左侧找,你沿着右侧查找,一有发现,我就叫您。”
“好。”沈烨二话不说,直接打开了身旁的袋子,开始了翻查。
二人正检查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烨二人心中一惊,对视一眼后,二人立即跳到了各自旁边的药箱后面,藏了起来。
帐帘掀开,蒙面人走了进来,他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下,自语道:“要是被我们自己人逮住,我这十几年的军营生活也就白过了。”
这声音赫然是独孤邵。
沈烨心中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来了,为何又是这个打扮。”
沈烨看着独孤邵径直地走到一个地方,将那里的黑布掀开,心中一动:“莫非那里就是药营的秘密?”
独孤邵拿起黑布下的东西,仔细观察片刻,神色凝重道:“果然是蛭蟥石。”
“蛭蟥石?”沈烨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独孤邵向旁一瞥,忽然一愣,白日里太过仓促,他没有仔细观察这片区域,此时他才发现,这片蛭石旁边还放置着几堆石料,而每堆上面都盖着一块黑布。
“不会吧?父王这是要做什么?”独孤邵倒吸了口凉气。
他走到旁边,正待有所动作,突然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一丝声响。
独孤邵心中警觉,他眯起了眼睛,手中握着贴身匕首,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悄悄移动。
另一边的沈烨看得仔细,他知晓必是独孤邵发现了苏冘,为了防止误伤,他不得已站了出来。
“别动手,自己人。”
声音发出,独孤邵吓得一个激灵,他怪叫一声,一个跳跃的急转身,面向了沈烨:“太,太子殿下?”
苏冘看见沈烨出声,也不再隐藏,他站起身道:“是我们。”
独孤邵放松下来,随即他看着沈烨,语气冰冷道:“太子殿下,这么晚了,为何要偷偷来到这里?”
苏冘反问道:“你呢?你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我?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既然是你的家,为何你还要穿这身打扮?”苏冘反驳道。
“我……”独孤邵顿时语塞。
沈烨没有与其争吵,他走到独孤邵身边,看到了那黑布下的东西,也就是独孤邵口中的蛭蟥石。
这是一种黄褐色的石头,表面参差不齐。
沈烨拿起其中一块放在手上,感受着它的重量,同时问道:“你说这东西叫蛭蟥石?”
独孤邵没有说话。
苏冘道:“你不告诉我们也无妨,既然知道了这东西的名字,我们明日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晓了,我不信东大营这么多人,都不知道这东西。”
独孤邵眼角一抽,这东西要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沉声道:“这是一种极其稀缺的矿物,只在我们夷州有。”
沈烨问道:“应该不止于此吧,不然你看到这东西时也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哪种表情?”独孤邵疑惑道,按理说,这营中光线微弱,沈烨方才在的那个位置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
沈烨道:“今日你从药营中走出来的时候,你自己没有注意到?你当时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独孤邵呼吸一窒,当时自己看到这蛭蟥石确实比较吃惊,可后来走出药营时的那份震惊却是另外一事,是自己听到十支锋营才露出的惊骇之色。
他刚要解释,却立刻闭上了嘴,他想到如果说了自己与高爷爷在药营中的对话,不就是变相地把高爷爷抖了出来,而自己当时是追那下药的“神医”的,这样一来不就坐实了靖王假中毒的事?
独孤邵一阵头大,顿时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