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嫌疑
石逸一脸坦然地站在营中，静静地看着前方的几位公山族头领。
“石将军，我等也不愿相信你是假降，可你能否给我们个解释，为什么要为那独孤靖之子打掩护？”公山族老族长一脸沉痛之状。
石逸脸色未变，朗声道：“老族长，我说过那人不是邵将军。”
“你还在嘴硬？”老妪讥讽道，她向来不喜欢外族的人和自己等头领平起平坐。
石逸皱眉道：“各位，我不知道你们因何怀疑我，那几个人难道不是东江城若樊的手下？”
老妪冷笑一声，将自己等人的安排说了出去。
听到沈烨几人没有朝东江城的方向走，反而如他们所想去了南边，石逸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山洛，石逸拍手赞道：“好计策！我想这应该是出自洛头领的手笔吧？”
公山洛淡淡一笑，没有表示什么。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难道你们有那少年是邵将军的证据？”石逸问道。
老妪沙哑的嗓音响起：“公山煜的话难道不是证据？”
石逸笑了，他的声音有些冷：“公山婆，你这么针对我，东大营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你说什么？！”老妪怒道。
公山洛眯起了眼睛，他打断了即将争吵的二人：“石逸将军，不是我等想怀疑你，只是这几个人的身份确有问题，加上当时公山煜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等不得不重新慎重处理此事。”
“那就让公山煜出来再次当面对峙，如何？”
老族长看向公山洛，公山洛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老族长遂道：“来人，将公山煜带进来！”
石逸摇了摇头，他看着旁边的座位，直接坐了上去。
他的安稳让帐中的几位头领心中称奇，就连公山洛心中也有些动摇了：“难道那人真不是独孤邵？可他们出现在南边怎么解释？公山煜的誓言又怎么解释？”
石逸给自己斟了一杯山茶，而后悠哉道：“我等会接受各位给我的道歉。”
嚣张！太嚣张了！老妪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茶水扔到他的脸上。
石逸刚将茶杯放在嘴边，突然皱起了眉头，又将茶杯放了回去：“各位，我突然有个……”
“报！不好了！”兵士从帐外冲了进来：“各位头领，公山煜不见了！”
老族长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厉声道：“他人呢？”
士兵惶恐道：“听守营的人说，公山煜头领昨日夜间就带着人离开了大营。”
“带人？他已经不是头领了，还有谁会听他的？”老族长喝问道，不怪他急躁，此时战事正是焦灼的时候，公山煜带人走是要做什么？
士兵苦着脸道：“族长，公山煜被削去头领之位的事今早您才通知下去，之前我们都不清楚啊！”
老族长立即下令道：“通知所有大营以及其他几个部落，一旦发现公山煜的下落，直接捉回来，如果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
公山煜连夜逃跑的消息让帐中众人各有所思。
“石逸将军，你知道公山煜去哪了吗？”公山洛试探地问道。
石逸摆手道：“洛头领说得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怀疑我把公山煜带走了？”
公山洛盯着石逸道：“我记得石将军手里还有些人马。”
石逸一脸冤枉之状，随后他气愤道：“如果你们怀疑我，我可以立刻召集本部，清点人马！”
“我看啊，你们都是错怪石将军了。”一直未说话的大胡子这时候出了声，他一直是比较相信石逸的话的，在他看来，独孤靖对石逸的伤害以及石逸对东大营的报复已经让石逸牢牢地和自己这方绑在了一起，石逸没有假降的理由。再者如果公山煜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头领位子岂不是又稳住了，这不符合大胡子的利益。之前因为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贸然替石逸说话，此时见到石逸有望摆脱嫌疑，他立刻站了出来。
“对了石将军，你之前是不是要说什么话？”大胡子轻声问道。
石逸啊了一声，见几位头领都看向了自己，他正色道：“我方才想到了一个问题，诸位会不会掉入了一个误区？”
老族长对着石逸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那通行证是东江城的几位不小心遗失的……”
“呵呵，石将军是在当我们是傻子吗？”公山洛面色不善起来。
“那或者说是东江城的那几位擅自卖与他人的呢？”石逸说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洛头领是给了他们许多通行证？”
“卖？”大胡子瞪大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石逸解释道：“无论是和平的时候还是战时，路引和通行证这类的东西都会变得值钱，许多身份有问题的人都愿意花重金来购买，那些官府的人也乐得来赚取钱财。”
“这……”几位头领都有些犹豫了，他们久居山林，还真不了解这些东西。
就在此时，从营外匆匆进来一人，他警惕地看了石逸一眼，随后来到老族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老族长眉毛一挑，深吸了口气：“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着众人好奇的神色，老族长对石逸露出了饱含歉意的目光：“我们在东江城那边的人传来了消息，有四个人刚刚带着我们给的通行证过了我们设置的关卡，从我们的人描述的来看，正是我们见到那四人。”
“嗐！你们看，我们果然错怪了石将军！”大胡子憨笑道。
公山洛算了算行程，感觉时间也能对上，他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看来是自己多疑了。”他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对着石逸举杯道：“石将军，在下先行赔个不是。”
石逸微微一笑：“头领其实也没有错，谨慎一些也是好的。”说罢，他又端起了自己放下的茶杯：“我也回敬头领一杯。”
“干！”
……
“干！”
独孤邵放下酒杯，对着百世骧告辞道：“百家主，我等在东大营等着你们。”
百世骧正色道：“邵将军，太子殿下，一路小心！”
第三十章 疑兵之计
沈烨重新向着南方行进，只不过这次他身边的不仅仅是独孤邵三人，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二百余名伪装成马匪的北府铁骑。
他们最先奔去的地方就是当时乞丐被抓的那处关卡。
由于他们的马匪衣着，路上的行人纷纷避影匿形，早早地就躲了起来，生怕为其所害。
战马奔腾的声音响彻平原，关卡的公山族士兵虽然早早地就得到了马匪奔来的消息，但他们并没有太过慌张，公山大营昨日已经派人特意吩咐过，东直隶的马匪现在已经和他们公山族站到了一边。
“吁～”
独孤邵拉紧缰绳，在靠近对方的地方停了下来。
“前方何人？要往何处？”公山族的士兵喝问道。
独孤邵顶了顶头盔，扬声道：“近来说话！”
“我呸！一个马匪这么嚣张？”公山族士兵中有人嘀咕道。
关卡的兵头心中也是不满，不过毕竟眼前马匪看起来人数不少，自己还是过去问清楚为好。
兵头来到独孤邵马前，待他看到独孤邵相貌时，不禁失声叫道：“是你？”
独孤邵眉头一挑：“你认得我？”
兵头自知失言，急忙赔笑道：“啊不，是小的看错了，请问各位要往何处？”
独孤邵目光如箭，冷声道：“我们只是马匪，你面对马匪何须如此卑微？”
兵头额头冷汗直流，他吞吞吐吐道：“小的只是一名小卒，您却是手下众多……”
“哈哈哈哈。”独孤邵知道眼前士兵必是事先得到过公山大营的消息，认出了自己，他不再与其废话，手中枪头向前一撺，直接将其斩杀。
“杀！”项皓一声令下，身后的北府骑兵呐喊着冲向了前方。
“回禀邵将军，项将军，我等斩敌六十五人，无一人逃走。”
“好！我们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慢！”沈烨策马靠前，看着满地的尸首道：“让我们的人再换上他们的衣服。”
“嗯？”独孤邵一脸疑惑道：“我们已经换上了马匪的衣服，共山族对我们已不再防备，现在又要换公山族的衣服？岂不是多此一举？”
沈烨解释道：“我们这一路南去，在这里用马匪的身份还好说，但我们若是到了公山族实际占据的地盘，这么多的“马匪”岂不惹人怀疑？”
独孤邵反问道：“如若对方盘问起，我们如何应答？”
沈烨微笑道：“从我们生擒的马匪那里得知，公山族大帐粮草已然不多，他们甚至已经开始从马匪那里征粮，我看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到了南荣部那里，我们借些粮草，穿上公山族的衣服，以从马匪那里获取粮草前来运送为名，进入敌方营寨。”
独孤邵心中了然，也不犹豫，立刻下了命令。
……
“欸？我们的人什么时候有战马了？”
“对呀！而且他们怎么和马匪走到了一起？”
“杀！”独孤邵这次没有废话，直接带人杀了过去。
类似的场景不断地在官道上发生，在接连拔掉了公山族四处关卡之后，北府铁骑尽皆换上了公山族的衣服。
“殿下，我们已经知道了您的计策，可却仍不知百家主的计策落到了何处。”项皓好奇道。
沈烨闻言笑了起来：“百家主之计早就先我一步实施了。”
苏冘知道些内幕，他问道：“可是选了与我们四人身材相貌相似的军士送回东江城一事？”
独孤邵听见后，叹道：“唉，百家主心思缜密，此计想必是为了我。”
苏冘微讽道：“为了你？”
独孤邵哼道：“石将军虽然反了我东大营，但毕竟还是救了我。”
沈烨点头道：“你也说过，石逸将军背叛东大营之事很是蹊跷，百家主思虑再三，才做此举，不过也不尽然，百家主谋略过人，这只是其中之一，你们难道没有察觉，我们这一路毁了公山族多少关卡，为何公山族毫无反应？”
独孤邵诧异道：“难道不是我们每到一处就不留活口？”
“那我们路上为何又连一个公山族巡逻的队伍都见不到？”
独孤邵想了一下，发现确如沈烨所说，他奇怪道：“这是为何？难道是百家主提前带人将他们清剿？”
沈烨道：“我当日所思之计是借用马匪的身份过关卡，接近南荣部，而百家主嘛。”沈烨看着独孤邵三人，问道：“几位可还记得，当日百家主将公山部给予我等的通行凭证都拿了去？”
项皓呆道：“这些凭证不是毫无用处？”
独孤邵接道：“岂止是无用？简直是害人的东西！”
沈烨笑道：“你们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当时公山族的士兵看到这张凭证，立刻就发生了骚乱，可如果这些凭证同时出现在多个地方呢？”
……
“什么？”公山洛听到手下传来的消息，瞪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有人拿着我开的那几张假凭证要过我部的防线？”
“是，属下们事先因为得到了头领们的通知，立刻要将其拿下，那人见事情败露，和我们的人拼了几下，便逃窜而去，我们在追击过程中还看到了他们来接应的许多同伙。”
“可曾抓住？”
“未曾，不过我们已经派人联络了附近营寨及关卡，围追堵截。”
公山洛点了点头，问道：“此事可报与族长？”
“属下马上就去。”
“不用了，我亲自去禀告。”
公山洛拍着肥大的肚子，赶到帅帐时，意外地看到了老妪和大胡子进营的身影。
公山洛心中疑惑道：“他二人不去组织攻东山大营，来这作什么？”
公山洛跟着二人身后走进了营帐，却发现帐中除了他二人，还有两位传令兵正在通报消息。
“夷州城北有人拿着假凭证妄想入城，我们的人正在对其追击。”
“我们靠近南荣部的营寨，也有人拿着假凭证想要进营，我们尚在追击之中。”
这不听则矣，一听公山洛汗毛直立。
“我们的防线四周都出现了那些假凭证？难道？！”
第三十一章 裂痕
在旁边听到老妪和大胡子的禀告后，公山洛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未等老族长开口，公山洛抢先道：“族长，我们应速速调回追击的兵力，对方这是在调虎离山。”
老族长凝神道：“你所说的对方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很确信他们最近一定会有所动作。”公山洛正色道。
老族长微微点头，下令道：“通知我部各营，停止追击任何可疑人员，将一切战力用在东大营身上，对了，你们两个前方进展如何？”
大胡子和老妪对视一眼，二人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老族长看到他们的神色，愤怒道：“多少天了，连一个东大营残部都打不下来？”
大胡子叫屈道：“族长息怒，非是我等作战不力，我去前方亲眼看过，那独孤靖的人马虽说已经被我们打残，可每次我们进攻时，里面冲出的士兵又好像是休息了很多天的精兵，战斗力可怕的惊人。”
“冲出？你是说对方不仅守住了大营，反而还对着我们冲锋？”公山洛急问道。
大胡子自知失言，低下了头。
“混帐！”老族长站了起来：“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大胡子低声道：“从我们二人接手后就这样。”
老族长厉喝道：“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二人以为这是对方的临死反扑，没想到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族长，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申请我部过去支援。”公山洛说道。
老妪抬头急道：“公山洛，我们二人打了这么多天，你现在要来抢功吗？”
老族长听到此话，被气得有些头晕目眩，这个时候还在谈论抢功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公山婆，我如果再从你嘴中听到一句关于抢功的话，你的头领之位就可以让出来了！”
老妪浑身一震，看着老族长的目光充满了不解，随后她低下了头，不解的目光变成了怨恨。
“洛头领，你的人一直在外围警惕北府铁骑，如果他们突然出现？”老族长忧心道。
公山洛皱眉道：“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这场战争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北府铁骑现在还没出现，就算出现了，有着我们在外面修筑的防御工事，他们一时半会也冲不进来。”
老族长欣慰道：“要是诸位头领有你的大局观，也不至于一个残破的东大营要打这么久！”老族长横了一眼低着头的大胡子和老妪。
“一切为部落着想！”公山洛抱拳道。
一旁的大胡子和老妪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
自己二人这段时间攻打东大营，下面死了多少部落的勇士，最后竟是落得这个评价？那公山洛做了什么？最开始保存实力的不就是你公山洛？到最后就变成了你是最为部落着想之人？
好！既然你公山洛愿意为部落付出，那我们就看看你能做到哪步，从现在开始我们二人不奉陪了！
大胡子和老妪暗自下了决心。
后世史学家评价东夷之乱时，对公山族的几位头领都给了很负面的评价，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因为这几位头领心不齐，独孤靖不可能会损失如此之小就平定了公山族的叛乱，当然，因为他们知道了后面的结果，所以也没有一个史学家认为齐心的公山族能将独孤靖打败，顶多是给独孤靖添点麻烦罢了。
……
“还没打下来？这公山族到底在做什么？”南荣复坐在营中，听着属下的禀告，皱起了眉头。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东大营和夷州城的地图，南荣复惊疑不定起来：“公山族谋划多年，趁着东大营兵力空虚，族中精锐尽出，仍拿不下东大营？是他公山族外强中干还是那独孤靖藏了后手？”
“如果是我南荣部来围攻的话……”南荣复陷入了沉思。
“守卫大人，不好了！”
南荣复心中一惊，沉声道：“何事慌张？”
“我们的探子来报，有一支公山族的骑兵正直奔我们而来！”
“公山族什么时候有了骑兵？”南荣复心中一震，跟着手下冲了出去。
他来到营外，那支“公山族”的骑兵已经肉眼可见，南荣复蹙紧了眉头，吩咐道：“所有人拿起武器，听候命令！”
“前队兵分两路，将南荣部大营后方围住，不得放走一人！”冲在最前方的项皓发布着命令。
“吁～”
项皓急勒马头，战马前腿在空中扬起，随后停了下来，十年的马背生涯早已让这位曾经的书生能够轻易地驾驭各种战马。
南荣复看到项皓的衣着和动作，心中断定这是一支马战经验丰富的将军。
“前方可是南荣部的大营？”项皓呼喊道。
南荣复对着身旁亲卫使了下眼色，亲卫会意，回喊：“正是！你们是什么人？”
南荣复盯着项皓身后的骑兵，看着每个人整齐利落的马上姿势，心中微微一动。
项皓叫道：“没看清楚我们的衣着吗？尔等交出武器，我们饶你们不死！”
亲卫愣了一下，喊道：“公山族的朋……”
“朋”字还未出口，南荣复眼见不妙，一脚踹了出去，打断了亲卫的话，他接着亲卫的声音喊道：“公山族的逆贼，我南荣部誓死不降！”
骑兵中央的独孤邵和沈烨对视一眼，独孤邵道：“这南荣部看起来不像是参与谋反的样子。”
沈烨道：“南荣复那人城府极深，还是谨慎为好。”
独孤邵嗯了一声：“那你和苏冘就留在队伍里，我过去会会他们。”
“一切小心！”
南荣复身上浸出了冷汗，眼前的这些人哪里是公山族的骑兵，分明就是朝廷的军队装扮而成，自己的这名亲卫可是知道公山族和本族的协议的，方才好悬说漏了嘴。
南荣复带头拔出了武器，喊道：“誓死不降公山族！”
南荣族的士兵纷纷拔刀，跟着喊道：“誓死不降公山族！”只是他们人数实在是少，根本喊不出气势。
“哈哈哈哈。”骑兵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独孤邵骑着战马从里面迎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破绽
南荣复听见声音，心中讶然：“独孤邵？他怎么来了这里？”
南荣复平复了下心情，带着人走出了营门，径直奔向了独孤邵，南荣复躬身道：“拜见邵将军。”
独孤邵坐在马上，奇道：“你认得我？”
南荣复直起了腰：“在下几年前跟随族长去过东大营，那时候曾见过邵将军。”
独孤邵仔细地看着沈烨口中的这位圣堂守卫，他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南荣复见状笑道：“当时在下是族长的护卫，一直站在族长身后，邵将军有印象那就怪了。”
独孤邵淡淡一笑，他环视着四周，问道：“这里就只有你们这些人？”
南荣复解释道：“奉靖王之命，族长已经带了本部青壮去了南方诸城。”
独孤邵下了马，对着身后挥了挥手，而后道：“带我进帐说话。”
项皓回首对着沈烨点了点头，而后下令道：“你们几个，跟着我进去保护邵将军，其余人原地待命！”
独孤邵一进入大帐就看到了摆在正中央桌上的那张地图，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南荣复：“阁下这是在做什么？”
南荣复神色不变，说道：“东大营势危，在下心系前方局势，只是本部青壮不在，我也只能在地图上随便画画了。”
独孤邵看着地图上那道庞大的包围圈和几道触目惊心的“乂”字，疑心大起：“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东西？”
南荣复心中叫苦，这些都是自己派人从公山部落那里打探到的，独孤邵进来得匆忙，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将其收起，听见独孤邵发问，南荣复解释道：“将军说笑了，这包围圈是在下随意画的，您想，东大营的人这么久都没突围，肯定是被公山族的人包围住了。”
“那这些‘乂’是？”
“也是在下随意画的，在下忧心靖王安危，这是在下站在靖王的角度上，标注的几个战略点。”
独孤邵深深地看了南荣复一眼，而后目光重新看向了地图上的几个“乂”处，待看到一个地方时，他的瞳孔微缩，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将军？”南荣复发现了独孤邵的异常，警惕地问道。
独孤邵长叹一声，眼角湿润了起来，他哀伤道：“如果局势果如你图中所画，那父亲危矣。”
南荣复心中松了口气，而后劝道：“邵将军不必太过悲观，在下看来，情况或许不是我们想得那样糟糕。”
“嗯？”独孤邵一脸困惑地看着南荣复。
南荣复道：“将军，你也知道东大营那是什么地方，靖王在那里经营了十多年，单单是那些密集的防御工事就够公山族的那些叛逆喝一壶的，再者说，公山族没有骑兵，无论是冲锋还是攻寨都会十分艰难，我无法理解他们怎么有胆量去攻打东大营。”
“如果东大营内部兵力空虚呢？”独孤邵一脸苦涩。
南荣复讶然：“东大营的军队被调走了？”
独孤邵点了点头：“据我所知，父亲身边除了本部人马就只有石逸将军那支锋营。”
南荣复暗道：“这独孤邵还不知道石逸已经率部叛变了独孤靖吗？等一下！”南荣复心头直跳：“独孤靖旁边除了自己的本部人马就只有石逸一支人马在？”他的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独孤邵冷冷地看着南荣复，嘴角微翘：“阁下怎么称呼？在族内任何职务？”
南荣复缓过神来，恭声道：“我名南荣复，已不在族内，现是圣堂的一名守卫。”
“圣堂守卫？”独孤邵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圣堂守卫的人怎么来了这里？”
南荣复犹豫了一下：“事关圣堂的秘密，在下难以告知，请将军见谅。”
独孤邵面露微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内心却哼了一声：“一群装神弄鬼的神棍。”他走向帐中主座，直接坐了上去：“南荣复听令！”
南荣复愣了一下，而后拜倒。
“即刻派人以南荣部的名义召集附近经过的流民，另派人往附近城池，村庄调集青壮，来此汇合！”
南荣复呆道：“大人，我说过我已不在族中任职。”
独孤邵笑眯眯道：“越权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到时有人问罪下来，我替你顶着。”
“这……”南荣复犹豫了起来。
独孤邵面色一沉：“怎么？你不愿意？难道你南荣部也参与了谋反？”
南荣复心中一紧，咬牙道：“遵命！”
独孤邵站起身来，边向帐外走去边道：“附近村庄不少，两日之内集齐上千人还是有可能的，希望你们不要敷衍我，不然小心我将尔等当作叛逆处理！”
独孤邵掀开帐帘：“项将军！”
“末将在！”在帐外等候多时的项皓拱手道。
“周围都布置好了？”
“末将已将北府铁骑布防到了四周，无论是谁出去还是进来，我们都会知晓。”
“北府铁骑？这些骑兵是北府铁骑？”南荣复瞪圆了双眼。
“好！”独孤邵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回身对南荣复道：“阁下也听清楚了，认真做事，不要耍小伎俩。我明天再来。”
“将军要去哪里？”南荣复下意识地问道。
独孤邵淡淡道：“不劳阁下费心，我就在营外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
独孤邵匆匆回到阵中，沈烨一脸紧张地凑了过来：“怎么样？”
独孤邵面色凝重道：“被你说中了，南荣部已有反心！”
沈烨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还是沉重了些许，而后沈烨奇道：“是他自己露出了破绽？”
独孤邵沉声道：“南荣复不知我会突然来到，所以他营中的有些东西他没有来得及收走，他在帐中画了一幅地图，地图上清楚地标注了东大营和夷州城周围的公山族所有兵力部署，我想如果不是暗中和公山族有所联系，他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假的？”一旁的苏冘问道。
独孤邵闭着眼睛想着那地图上的一处“乂”字，缓缓道：“他在地图上标注的一处公山部大营，正是我们曾经去过的那里。”
第三十三章 心怀鬼胎
南荣复陷入了艰难地抉择之中，按照独孤邵所说，独孤靖身边的将领就只有石逸在，而石逸已经反了，那现在岂不是拿下独孤靖最好的时机？
南荣复很是心动，除掉了独孤靖和若家，朝廷必然不会放过公山族，到时候整个夷州就是他南荣族一家独大。
看来要先甩掉或者除掉身边的北府铁骑，南荣复认真思忖，北府铁骑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些头痛，同时又让他有些不解，这些北府铁骑为什么要穿着公山族的衣服？
南荣复略微思考之后，皱起了眉头：“难道强如北府铁骑也没办法强行突破对方的防线？是了，应该是公山族挖得那些壕沟起了作用，让北府铁骑不得不另辟他径，看来独孤邵是想扮成他们的人混进去。”
“呵呵呵呵。”南荣复眼中寒芒四射：“如果我们的人跟在独孤邵的身边，在公山部攻营之时，我们与其里应外合，在内部给独孤靖来上一刀……”
“公山族的那帮废物，关键时候还得需要我们出马！”南荣复心中冷冷一笑，拿起桌上纸笔，给去南方的老族长写起了信。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想起了沈烨和苏冘二人。
“那天大雨之下，不知那两个人是否跟独孤邵走在了一起，不过想来以独孤邵的年纪和阅历应该瞧不出那是阳州双刃。”
南荣复将自己的安排和请示隐晦地写在了信中，而后封上了火漆。
“来人！”南荣复对帐外叫道。
南荣复的亲兵悄声走了进来。
南荣复看着自己的亲信，认真叮嘱道：“你等会和我们去周边征兵的人一起出去，然后火速向南跑，将此信亲手交给族长，切记此信不得被其他人看到！”
“大人，我为何不能现在走？”
“单独走？你走得了吗？”南荣复冷笑道：“这四周可都是北府铁骑，你一个人独走引起他们的怀疑，只怕他们会搜你的身。”
……
“我暗示过南荣复，如果他们南荣族真有这个胆子，应该会在我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动手。”独孤邵靠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沈烨用石子在地上简易地画着地图，他指着一处说道：“穿行公山营寨那段时间就是我们最警惕的时候，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而我们安全到达东大营后，应该就是南荣部动手的时候。”
“二位放心，我会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时刻小心南荣部的兵士，到了东大营内部立即与其保持距离。”项皓道。
独孤邵点点头：“也不要让我们的人太过紧张，以免让对方提前察觉。”
“这么说，我们接下来征到的民兵都会是南荣部的人？”沈烨皱眉道。
“不见得全是，不过我们不能信任他们就对了。”独孤邵耸肩道．
一旁的苏冘眼珠转了转，他突然插嘴道：“不如我们到时候离开公山族营地的时候，故意露出破绽，让公山族和南荣部的人先撕杀一波？”
独孤邵哼道：“想什么呢？他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能打得起来？”
沈烨却是不同意独孤邵的看法，他嘴角翘起：“这可不好说，南荣复如果要演戏，肯定要演的逼真一些，尤其是在到达东大营之前，不然怎么取得我们的信任呢？”
……
南荣部的号召力出乎了沈烨等人的意料，不出一天的时间，南荣复就已经从附近征用了近千人的民兵。
这反而让独孤邵几人犯了愁，在独孤邵本来的打算中，征集到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可现在他们已经大致确定了南荣部已有反心，那么他们征召的人越多，沈烨等人就越危险。
“我们今晚就出发！”
“今晚就要动身？邵将军，我们为什么不多等一天？”南荣复听见独孤邵在催促出发，不由得吃了一惊，像带领族人参与叛乱这么大的事，在老族长还没有回信之前，他不敢擅自做主。
独孤邵沉声道：“我们在此地多耽搁一时，我父就更危急一刻，不能再等了！”
“可现在我们还有很多人正在路上，邵将军须知多一个人我们就多一份战力。”南荣复劝道。
独孤邵心中肺腑道：“恐怕是多一个人，我们就更危险一分吧？”他坚定道：“我们扮作马匪的这一路，剿灭了很多股公山族的游兵，拔出了对方多个关卡，虽说我们已经将他们的尸体烧毁，避免对方察觉出我们的意图，但防止夜长梦多，我们还是现在动身为好。”
南荣复咬了咬牙，他豁了出去，朗声道：“邵将军，实不相瞒，我已经在请我们族长向这里回赶了，只要邵将军再多等一日就好，那时我们将会多出几千人的援军！”
独孤邵听得头皮发麻，他在心中狂喊：“南荣部的主力要回来了？那就更不能耽搁了！”
独孤邵强装镇定，他一脸“欣慰”地看着南荣复：“你做的很好，不过，人数过多反而不易穿行对方的营寨，这只会让我等的混入计划失败，最后又会变成双方血拼，那样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你看这样可好，我们带着民兵先进去，而你带人留在这里等待你们族长返回，你们一旦汇合，便制造声势，减轻东大营的压力。”
“不行！”南荣复立刻反对起来，没有自己在现场指挥，恐怕自己的手下很难完成任务，到时候说不准反而会坏事。
话一出口，南荣复意识到了自己语气有些激烈，为了不让独孤邵怀疑，南荣复急忙解释道：“邵将军，在下从小就在圣堂的几位长老身边学习武艺，有我在将军身边，可保将军无恙！我还是跟着将军一起出发吧！”
“这……好吧。”独孤邵勉为其难地答应道，而后心中直犯嘀咕：“这南荣复得到了圣堂长老的真传，看来自己介时要离南荣复远点。”
圣堂他虽然从心底里瞧不上，但里面那些长老的厉害，独孤邵还是从独孤靖那里听说过的，再加上沈烨和苏冘曾对他的警告，独孤邵暗自提了几分小心。
第三十四章 公山族的粮草官
黄昏时分，一支运送近百辆粮车的队伍从南荣部的营寨中缓缓走出。
队伍左右驰骋着穿成马匪衣服的北府铁骑，而中央护卫粮车的人则是穿成公山士兵服饰的南荣部民兵。
“前面几车是从南荣部大寨和附近村民那里借购的粮草，后面的则是伪装粮食的石头和草料。”项皓说道。
“有几车足够了，我不相信他们会检查所有的粮草，而且我们只要能进入对方的大营，就算暴露了，起了冲突，以我们双方的实力差距，突围一个普通的兵寨还是很轻松的，我们主要还是要提防身边这些南荣部的人。”独孤邵沉声道，随后他问道：“太子呢？”
“还在队伍后面。”项皓回道。
独孤邵皱了皱眉，他听沈烨说过其差点死于南荣复的刀下，却不清楚他二人之间因何起得矛盾。
“告诉我们的人，一旦出了变故，要以太子为中心，进行突围，不得让其受到伤害。”
“那太子殿下的身份要不要交代下去？”项皓问道。
“不要，太子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有他的考虑，我们不要打乱他的计划，而且人多嘴杂，一旦哪个人不小心说了出来，会很麻烦。”
“是。”
独孤邵攥紧了缰绳，看着前方出现在眼前的公山营寨的轮廓，内心渐渐激动了起来，成败在此一举！
队伍中央的南荣复内心也焦躁了起来，他估算了下时辰，自己这批人到了东大营后正好是天黑的时候，介时自己这边只要放一把火，东大营必会自乱阵脚，公山族的人在看到火起之后发动猛攻，东大营今日必败无疑。
“吩咐下去，在进入东大营之前千万别轻举妄动，没有听见我的攻击命令，就默认自己是东大营的人！”
“大人，要是公山族和我们起了冲突，我们怎么办？替东大营卖命吗？”
“呵呵，不会的，我已经提前给对面的公山部头领送了密信，他们不会刁难我们。”南荣复自信一笑。
……
小头领在营中郁闷地喝着小酒。
他感觉自己一直都很倒霉，在他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了独孤家刚刚建立政权，一直生活在夷州平原的公山族被若家和独孤家联手硬生生地赶到了山林中，他那骁勇善战的父亲也在战争中丢失了性命。
好在百夷诸部的人都擅长在山林中生活，十多年的休整让公山族重新强大了起来，人口的剧增让整个族群又分了多个支脉出去，因为小头领父亲当年的战功，长大后的小头领被族人推举到了台前，成为了部落中最年轻的头领，然而就在此刻，战争又爆发了。
还没有享受到权力带来美好生活的小头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着族人杀回到了夷州，成为了一处营寨的头目。
领兵作战他不会，兵法谋略他不懂，上阵杀敌他自知也不行，上边的人也知道他的能力，于是让他负责了看押战俘这么一个最简单的任务。
按照正常的发展，也不会出什么事，直到那一天，两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一个冒称曹家庄的人，再加上一个南荣部的圣堂守卫，居然将关押在自己营中的俘虏统统给放走了。
小头领事后越想越气，他带人去过南荣部大寨，可那边却耍起了赖皮，根本不承认营中有圣堂守卫的存在。
无奈之下，他只得孤身一人回到公山帅帐去请罪。
老族长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要不是那位对他一直很好的“绿叶”头领公山煜为小头领苦苦求情，恐怕小头领已经丢了性命。
“唉！”想到这里，小头领更加闷闷不乐，听说公山煜因为某些事情已经被撤去了头领之位，现在过得或许还不如自己吧。
“头领，中原有句话说得好，叫知足者常乐，而且您不过是暂时被族长派到公山克这里管管粮草而已，又不会一直当粮草官，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看您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
“够了！”小头领恼火地打断了亲信的话。
亲信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呵呵，我当日为何会如此愚蠢，竟被一个人给胁迫了。”小头领仰头又灌了一杯酒，瘫软在了座位上。
亲信目光鄙夷地看了一眼小头领，撇了撇嘴。
他的目光正好被小头领逮了个正着，小头领刚要发火，随即内心感到了一丝无力，现在连自己的亲信都瞧不起自己了吗？他沮丧地挥了挥手：“退下！”
帐中只剩他一人时，他喃喃道：“我要怎么才能让人瞧得起？立功？对，立功！”小头领酒劲上涌，情绪突然有些亢奋：“现在正是立功的时候，我要上战场！”
他拔出身边的匕首，踉踉跄跄地向帐外走去，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声音。
“嘿，你听说了吗？南边有粮食要送过来了，我们能吃饱饭了。”
“真的？那太好了，族长终于肯发放粮食了！”
“这可不是族长那边发的，这是马匪们送过来的。”
“啊？马匪？马匪给我们送粮食？”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早就和夷州马匪达成了协议，马匪们帮我们骚扰朝廷的援军，替我们搜刮周边村庄的粮食。”
“那马匪要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土地城池？”
帐帘掀开，小头领脸色微醺地走了出来，谈话的二人立刻停止了对话。
“你们说外面运来了粮草？”小头领奇怪地问道。
“是。”
“那为什么公山克没派人来通知我这个粮草官？”小头领奇道。
“这……”两个小兵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
小头领顿时气血上涌，满脸涨红，他明白了，这公山克根本没有把他看在眼里，他冷笑一声，摔碎了手中的酒杯，蹒跚地向着南边走去。
“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还是算了，看他这模样，明显是喝多了要去找头领寻事的，我们去了也是惹一身骚。”
小头领听着身后的话，目光逐渐阴冷，本来跌跌撞撞的脚步竟变得沉稳起来。
第三十五章 查粮
小头领来到营外的时候，公山族的士兵正在如火如荼地在壕沟上架设着木板。而壕沟的另一边，一支近千人的车马排成一列，有序地在原地等待。
“都停手！”小头领喊道。
士兵们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看了过去，另一边的沈烨等人看到对面的情形，紧张地心都卡在了嗓子眼上。
“你在发什么酒疯？！”公山族南部大营的头领公山克带着人走了过来。
“公山克！是谁让你把对面的人放进来的？”小头领摇头晃脑道。
公山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挥了挥手，下令道：“继续！”
“谁敢？！”小头领今天被几名手下刺激，此时正在气头，他借着酒劲和大营的头领硬杠上了，然而他也没想过，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守粮官，下面的人怎么会听他的，公山克下达命令后，士兵们又开始了铺路，这让独孤邵等人暗中松了口气。
小头领有些恼怒：“公山克，你知道对面是什么人吗？就要放他们进来？”
公山克冷冷道：“不管对面是谁，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粮官来管？”
“好啊，你也知道我是粮官，那为什么交接粮食的事情不派人来通知我？”
公山克皱了皱眉，知道必是那个多嘴的士兵将消息告诉了他，公山克淡淡道：“通知了你又怎样？”
小头领正色道：“为防止意外，我要先去检查粮车！”
“不行！”公山克断然拒绝。
小头领怒道：“公山克，就算你是头领，就算你是公山婆的人，你也不能越过我这个粮官做事，我们公山族有一半的囤粮都在你这里，出了事你承担不起！”小头领的态度很坚决。
公山克眼角抽了抽，他在今日早些时候接到了南荣复的密信，知晓了对方的打算，事关重大，他在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告诉了公山婆。
公山婆接到消息大喜过望，然而她在深思熟虑之后，却没有将消息继续上报，而是让公山克严格保密。
这两日的进攻，让公山婆的实力有所折损，如果不是觉得东大营快要支持不住，她早就想带人撤退了，此时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会把功劳拱手让人，于是她知会公山克同意了南荣复的请求，并以暂时休整的借口停止了进攻，只等那夜间的一把火，只要自己的人最后拿下了东大营，族长非但不会怪罪她，反而会给自己的部落最丰厚的奖励，来弥补自己这些天的损失。
公山克绝不允许有人在途中干扰自己和公山婆的计划，他对着左右沉声道：“你们把他看住，不要让他再闹事！”
小头领瞪大了眼睛，他看着走过来的几个人，急吼道：“公山克！你这是，唔唔……”
看见小头领的嘴被捂住，公山克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不少，这时，身边的亲信小声道：“头领，其实他说得有些道理，我们真不需要检查一下对方的身份吗，倘若对方真是那边的人怎么办？”
公山克双眼微眯，冷声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余事不要多管。”
另一名亲信说道：“我们至少也要检查一下这粮车，万一……”看到公山克投来的狠厉目光，亲信讷讷地住了嘴。
公山克环视着看过来的士兵，知道如果自己确实该做点什么，不然难以服众，他神色缓和下来，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去对面检查一下，切记不要耽搁太长时间。”
“是！”
“邵将军，对面好像有人过来了。”项皓坐在马背上，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要紧张，应该是来查粮的，把前面几车粮食给他们看，后面的就以耽搁时间为借口拦住他们。”
两名公山族的兵士利落地翻越着壕沟，很快地就来到了独孤邵等人的面前。
“谁是负责人？”
“我是。”项皓策马出列。
公山族的兵士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指着粮车旁的人道：“我是问哪个是我公山族的头目？”
“是我是我。”南荣复一脸憨笑着走了出来。
公山族的士兵疑惑地看着他：“你是哪的人？”
南荣复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他将证明身份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些都是沈烨等人从公山士兵尸体中搜出来的，南荣复说道：“我是负责边境关卡的人，马上的这几位是夷州几个马匪帮的头目，就是他们给我们送的粮。”
公山族的两个兵士看着南荣复良久后，点了点头：“我们要查粮。”
南荣复笑容一敛，蹙眉道：“粮食是我们亲自装车的，难道公山克头领不信任我们？”
项皓更是装作生气的样子，他直接拔出了马刀，指向了两名公山族士兵：“你在侮辱我们？”
两名公山族士兵脸色发白，他们想不明白自己二人只是过来查粮，怎么就变成了侮辱，这中原人的马匪脑子里在想的什么？
南荣复见状立即打圆场道：“大当家的，不如我们就让他查一车如何？”
项皓听见大当家的这个称呼，打了一个哆嗦，差点把手中的马刀扔到了地上。
旁边的独孤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项皓尴尬地低声解释道：“让将军见笑了，我方才不由得想起来了以前在府州落草时候的事。”
北府将军落草为寇？独孤邵好奇心大起，要不是此时形势比较紧张，他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只查一车？”两名公山族士兵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南荣复见状，低声劝道：“二位啊，这几个马匪头子平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你们可别把他们惹急了，我们现在不是和他们开战的时候。”
一名公山族士兵犹豫道：“可是……”
南荣复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好了，这些粮食都是我们亲自检查过的，这些马匪平时不受约束，这时候低下头帮我们办事已经实属不易了，二位要是把他们惹急眼了，他们现在带着粮车走，我们可就没粮了，到时候说不得族长和几位头领都要把帐算在我们头上的！”
两名士兵脸色难看了起来。
南荣复趁热打铁：“要不我再和他们说说，你二人先稍等片刻。”
南荣复走向了项皓那里，在两名公山族士兵的注视下，项皓和南荣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项皓甚至将刀都架到了南荣复的脖子上，看得两名士兵一阵心惊胆战。片刻后，南荣复一脸苦笑地走了回来：“二位，五车！不能再多了。”
两名士兵咽了咽口水，同时点了点头。
第三十六章 突变
两名士兵仔细地检查了前五辆粮车后，在独孤邵等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车队，而此时壕沟上的木板也即将铺设完成。
公山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名亲信回来，淡淡问道：“可查出什么问题来？”
“回头领，对面的马匪态度极其嚣张，我们，我们只查了五车。”
“足够了，传我的命令，从这里到营前，为对方敞开一条道路。”
“啊？”
公山克缓缓道：“这些粮食不止是要运送到我们营中的，让他们从营前走出去，运往周围各寨。”
“头领大人三思，从营前走是不是有些危险，东大营可就在对面啊。”
“在对面又如何？天色昏暗之下，难道他们还敢出营劫粮？无妨，出了事我一力承担。”公山克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言。
两名亲信无奈，只得传达了命令。
被捂住嘴站在一旁的小头领此时酒醒了不少，他愈发觉得公山克的行为有些古怪。
“邵将军，路已经铺好了。”
南荣复走到独孤邵的马前，请示道：“我带人先走？”
“不，我们打头阵。”独孤邵踢了踢马肚，带着北府骑兵向前进发。他有着更深一层的考虑，如果待会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他们这些骑兵可以直接冲出去，而后面这些车队正好可以成为公山士兵追击的阻碍。
看着身边缓缓走过的北府骑兵，南荣复心中略有些不安：“难道独孤邵想甩掉我们？”
南荣复并没有怀疑独孤邵识破了自己的计划，而是担心独孤邵会过河拆桥，不顾自己等人的死活，独自突围。思忖片刻，南荣复拦住了北府骑兵，强硬道：“让我们先走几车。”说罢，他不待北府骑兵反应过来，带着粮车队伍挤到了北府骑兵的前面。
那几名北府骑兵心中知晓这些人不怀好意，可为了防止发生冲突，几人并没有和南荣复纠缠，而是在几辆粮车经过之后，拦住了剩下的队伍，继续让北府铁骑先行，沈烨和苏冘就混在了这些北府铁骑之中。
“开营门！”
独孤邵带人率先来到公山部的大营前。
公山族的士兵在公山克的指示下，抬走了拒马，将队伍放了进来。
走进营中，公山克和独孤邵都率先注意到了对方，独孤邵忍耐着将对方砍死的冲动，对着公山克微微一笑。
公山克静静地点点头，他可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独孤靖之子，只道是东大营或者临近城池的不知名小将，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今晚即将进行的总攻一事。
独孤邵收回目光，带着人沉稳地向前走去，余光中看到了旁边场景，一个明显是公山族头领穿着的人被几名士兵捂住了嘴巴，独孤邵眉头一挑，心底暗暗称奇：“这是在做什么？”
小头领此时胃中一片翻滚，喉咙里发出了异样的声音，几名兵士察觉到了异常，急忙将手撤走。
“呕～”
小头领趴在地上，大吐起来。
难闻的味道直接将几名看守他的兵士熏到了很远的地方。
小头领呕得头晕目眩，不过思绪倒是更加清醒了些，他喘息着抬起了头，突然在车队之中看到了一个让他念念不忘的身影。
“南荣族的圣堂守卫？！”小头领站直了身体，待他仔细看去，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小头领心中震惊，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还是说这支队伍真有问题？
他擦了擦嘴角，急急向前追了过去。
“站住！你要去哪？”
那几名士兵眼看小头领要走，生怕他又要惹事引得头领不高兴，急忙拦住了他。
小头领看着追过来的几个人，沉声道：“你们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去抓人！”
“抓人，抓谁？”
“这队伍里有南荣族的人！”
几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几人心中暗道这小头领果然是要惹事。
“我说督粮官，你这酒也醒了，也不要再说胡话了，这里面的人都是我们本家的和一些夷州的马匪，哪会有南荣族的人，再说了，你莫非不清楚，我们和南荣部暗地里早已有了协议。”
小头领心中暗恨，他恼道：“是不是南荣部的人，你们和我一起去看看不就见了分晓？”说罢，他就要抬腿就走。
“站住！”
锃！
听见长刀出鞘的声音，小头领大怒不已，他回头咬牙道：“你们要做什么？”
几名士兵拿刀顶着小头领的背后，无奈道：“督粮官，你就歇一会吧，就算里面有南荣族的人又怎么样？难道南荣族的人还会害我们不成？还是说你觉得这些人会将我们杀光？”
小头领呼吸一窒，本要向前寻找南荣复的意愿也消散了，他喃喃道：“是了，就算那人真的在这队伍里又如何，凭他的圣堂守卫的身份，公山克会对他动手？”
看着小头领落寞的神色，几名士兵放松了下来，他们将刀重新收了回去。
小头领苦笑着抬起了头，他将目光看向了粮车队伍，就在此时，他浑身一震，瞳孔微缩，双眼死死地盯着队伍中的一人。
队伍之中的沈烨仿佛和小头领有着心灵感应一般，在小头领看向他的同时，沈烨也看到了他。
“不好！”沈烨看到小头领后，瞬间把目光移到了别处，他的脚底升起一丝凉气，霎时间，冷汗直流，沈烨心中大惊：“此人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怎么了？”苏冘注意到了沈烨的异常，关切问道。
沈烨深吸一口气，凝重道：“我们准备突围！”
沈烨话音刚落，小头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抓住他！他有阳州双刃！”
整个营中在这一刻都似乎静了下来，随即一片哗然。
“阳州双刃？”
“谁？谁有阳州双刃？”
“督粮官！你在乱喊什么？”那几名士兵气急败坏地喝道。
“阳州双刃？”队伍前方的南荣复神色一紧，随即目光幽冷地看着前方：“那两人果然藏在这里！独孤邵，难道你早就知道？”
南荣复心中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前方的独孤邵和项皓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二人都惊异地出声道：“什么双刃？”
第三十七章 出营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所有人的神经都是绷紧的，所以独孤邵和项皓听见后面喊起了阳州双刃时，二人都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阳州双刃？”
而后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问道：“什么双刃？”
看到二人惊讶的神色，南荣复反倒有些拿不准了，他内心惊疑不定起来：“难道独孤邵不知情？”
眼见后方生乱，项皓有些慌张道：“邵将军，现在怎么办？”
“杀！”
未等独孤邵做出决定，后面已经传来了厮杀声。
此时容不得独孤邵选择了，他拔出佩剑，举起向天，吼道：“杀出去！”
“杀！”项皓和北府铁骑跟着厉声喝道。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公山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冷箭就射中了他的肩膀，公山克吃痛之下，才明白眼前景象不是幻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那蠢货喊了一句阳州双刃之后，对面竟然动起手来了？”公山克惊怒道，难道自己真中计了？南荣族暗中投靠了东大营？
苏冘保护着沈烨，跟随着北府铁骑向前厮杀。
营中除了公山克之外，另一个惊怒的当属南荣复了，他设想过无数个场景，但就是没有料到如今这个局面，现在看来只能提前动手了，歼灭这支北府铁骑，生擒独孤邵也算是大功一件。
“沈公子！这次看你往哪里逃？！”南荣复心中暗恨。
“大人！快下令吧！那独孤邵快跑没影了！”身边的护卫急声说道。
“什么？！我们动……”
手字还未出口，南荣复立马瞪圆了双眼，他突然发现公山族的人已经和自己的人厮杀到了一起。
原来公山族士兵并不知道公山克与南荣复之间的约定，在刚开始的慌乱之后，他们很快地做出了回应，杀向了还停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南荣民兵，而南荣族的这些民兵因为提前知道了南荣复的打算，并没有主动的反击，只是一味的招架，南荣族的人很快便出现了大量的伤亡。
南荣复心中惊怒，这已经这样了还怎么打？他当机立断，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大声吼道：“一起突围！”
公山克刚带着亲兵杀到了近处，就听见了南荣复的声音，他心中大恨，下令道：“都给我杀！不要活口！”
小头领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呼喊，竟引发了大乱，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内心狂喜道：“我立功了！我立功了！这些人果然有问题！”
由于公山克早早地便命人在营中清出了一条道路，独孤邵等人又是清一色的骑兵，所以他们毫不费力地就杀出了大营，可南荣族的那些民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呜～
营中响起了战斗的号角声，大量在帐中休息的公山士兵闻声杀了出来，南荣复的人陷入了重重包围。
南荣复带着亲信杀到了营前，他回首看着身后源源不断追击而来的公山族士兵，他的心在滴血，他知道困在里面的族人已经完了，他扔掉手中已经砍卷刃的长刀，喝道：“不管他们，我们走！”
……
“邵将军！我们的人都已经杀了出来，无一伤亡！”项皓兴奋道。
独孤邵露出了笑容，随即想起了太子，独孤邵正要发问，就听见了沈烨的声音。
“我在这里。”沈烨一脸疲惫地出现在独孤邵面前。
独孤邵见一切顺利，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忍着激动的心情，看着不远处的熟悉的东大营营寨，欣喜道：“我们回家！”
“邵将军！邵将军！”身后，南荣复的喊声传来。
独孤邵向后看去，只见南荣复正带着十几人向这边跑来，独孤邵有些意外：“他还没死？”
项皓打趣道：“毕竟是圣堂守卫，有点本事也是应该，不过他现在可能比死了还难受。”
独孤邵哼道：“到了东大营，就把他们拿下。”
“不妥。”沈烨连忙阻止道。
看着独孤邵疑惑的神情，沈烨解释道：“南荣部目前并未有过任何反常的举动，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南荣复要对我们动手，相反他的人还为了我们突围立了大功。”
独孤邵冷笑道：“我们尚未开口，公山族大营中央就准备好了一条无阻的道路，这不是南荣复与公山族提前勾结的证据？”
沈烨反问道：“如果南荣复咬定不是他所为，而是公山族为了运粮方便特意腾出的道路，怎么办？而且南荣部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他们毕竟还是东大营名义下的附属，你把他们捉住，不是要把南荣部逼到公山族那边？”
独孤邵蹙起眉头：“那你的意思是？”
“留着他，待他如座上宾，并将消息传出去，南荣族现在因为和公山族的这场厮杀，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我想后面就算南荣族的人再说什么，公山族的人都不会相信了，而经过此事之后，南荣族的人心中也会清楚，如果公山族赢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今后极有可能会拿此事做文章，事后找他们清算，所以他们今后只会全心为我们而战。”沈烨解释道。
独孤邵静静地看着沈烨，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太子哥，你果然是我独孤家的人。”
苏冘奇道：“怎么说？”
独孤邵撇了撇嘴：“你和我父王一样阴险。”
沈烨：“……”
……
“回头领的话，除了对方跑出去的骑兵以及部分前面的几名步兵外，其余人等尽皆杀死。”
公山营中，士兵们向着公山克汇报着伤亡情况。
士兵小心翼翼地看着公山克的脸色：“因为我们的拒马先前都被挪走，加上这里离东大营不远，我们的人没有继续追击，好在对方的百余辆粮车都留在了这里。”
“粮车？”公山克愤怒道，他拿起刀对着身边粮车上的袋子砍了下去。
咣！
公山克虎口一麻，将刀丢在了地上。
只见袋子被砍开，露出了里面的石料和杂草。
“哈哈哈哈，公山克！这下看你怎么向族长和其他几位头领解释！”
小头领迈着轻快的步伐，从一边走了过来。
第三十八章 回归
“不查明对方身份就敢把他们放进来？”
“他们穿的是我公山族士兵的衣服。”
“那粮草呢？为什么不事先检查粮草？”
公山克哑然，这些都是他和南荣复在信中商量好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摆脱不了干系。
小头领继续道：“你私瞒族长，将这些人放了进来，如果战争局势因此发生变化，你就是我族的千古罪人！”
公山克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小头领所言属实，他要想出一个逃避责任的办法，公山克心中挣扎片刻后，目光有些愧疚地看向了小头领：“我记得在他们是在你喊了一句话后才动的手？”
“怎么？”小头领突然有些不安，他隐约地猜到了公山克的想法。
公山克冷冷道：“我有理由怀疑，你事先私通外敌，在对方进来的时候，喊出了动手的暗号。”
小头领气笑道：“你在胡说什么？我那是看到阳州双刃了，阳州双刃！你懂不？”
公山克淡淡道：“阳州双刃和阳州军历来被阳州州府严格控制，怎会在这里出现？你不要再狡辩了，来人啊，把他抓起来！”
“你这是在栽赃！你这是嫁祸！”小头领惊怒道。
“所有人都听到了你那句呼喊，你还不认罪吗？”
小头领愤怒道：“我认什么罪？公山克，我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做，这次你也逃不了！我看不光是你的头领之位，就是性命你也保不住了！”
公山克眼神幽冷：“将他的舌头割掉！”
小头领愣了一下，随后怒声道：“公山克，你敢！”
小头领的吼声随即变成了求饶声：“不要，不要！”
“啊！”
小头领发出了一声惨叫。
看着周围士兵惶恐的样子，公山克强作镇定，扬声道：“此人勾连外族，谎报军情，误让我将敌人从本寨放了进来，以致铸成大错，我先要亲自将此人带到族长那里请罪！”
“报！”
正在这时，一个公山族的探子从外面跑了进来。
“头领大人，后方传来消息，南荣部族长亲率南荣部大军赶来，已经据此不到二十里。”
公山克心底一沉：“来得好快！”
公山克却不知，南荣部的老族长却是接到南荣复的消息后，前来与他汇合的。
公山克下令道：“速将后方木板撤走，壕沟上方埋上铁钉木刺，我部弓箭手来营后待命。”
“是！”
……
东大营坐落于夷州城二十里外的平原上，与夷州城遥相呼应，这里是独孤靖经营了近二十年的东部军事要塞。
庞大的主营就已经占据了方圆十里之地，而在此之外，独孤靖专门还设立了东西南北四个卫营，用来巩固东大营的安全。
只不过此时独孤邵等人路经的南卫营已经变成了废墟，断裂的兵刃、残破的战旗、被鲜血染红的大地，无一不证明了当时战斗的激烈。
让独孤邵略感安心的是地面上并没有对阵双方将士的尸首。
“看来这个地方是缓冲地带，被两边人不断地占据。”
南卫营不足三里的地方就是东大营主营，因为天色渐暗，东大营的箭楼和望楼上已经点起了火把，片片火光将东大营外围之景照得亮如白昼，而火把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不断奔走的兵士。
独孤邵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沉声道：“我们走！”
队伍缓缓地向前，只不过众人的脚步中带着些轻快之意。
呜～
咚！咚！咚！
东大营的士兵很快就注意到了这几百人的队伍，号角声和战鼓声同时从东大营里响起。
随后无数道鸣镝射向了空中，密密麻麻的士兵举着弓箭出现在大营边缘的石墙和土墙后。
沈烨在人群中暗暗吃惊，这东大营的反应和公山族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停止前进！”独孤邵深知东大营士兵的作战素质，自己这帮人再往前走恐怕就要成为对方的箭下亡魂了。
“邵将军，现在怎么办？天色较黑，我们没有办法打旗语。”项皓问道。
“喊我的名字。”独孤邵悠哉道：“东大营的人听见我的名字后，自然会派人出来查探。”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边的人刚喊出“独孤邵”三个字，东大营就射起了弓箭。
独孤邵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气急败坏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对面？”
沈烨奇怪道：“你们晚上都是怎么辨别友军的？”
独孤邵苦笑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旗帜，或者是击鼓，通过我们自己的鼓声节奏来判断，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
“鼓声节奏？”
“三短一长，三长一短，这是天色昏暗时，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我们现在到哪里去找战鼓？别说战鼓，就是能击打的器具都没有。”
“要不我们通过喊声来通知对方？”沈烨询问道。
独孤邵眼前一亮：“好主意！”
沈烨的办法果然奏效，随着独孤邵这几百人有节奏地呼喊，东大营的人果然停止了射箭。
片刻后，一支几十人的骑兵从里面冲了出来，骑兵没有径直奔向他们这里，而是在他们周围驰骋，似乎在判断他们的人数，过了片刻后，这支骑兵才慢慢靠近。
“对面的人是哪座锋营的人？是哪位将军的麾下？”
“是我！”独孤邵激动地喊道。
“你？你他娘的是谁啊？速速回答尔等是哪位将军麾下？”对方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同时整支骑兵队伍也有要回去的趋势。
独孤邵被骂得脸色有些难看，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朗声回道：“东大营若凌家主麾下，北府宇文扈将军麾下。”
听见这两句话，对面的骑兵发生了些许骚动，而后快速分出了一骑奔向了他们这里，同时又分出了几骑返回了东大营。
“若凌家主可在？”骑兵来到近前，看着众人道。
“他不在，我在。”独孤邵摘下头盔。
那骑兵愣了一下，而后欣喜道：“邵将军，居然真是你！”他回头喊道：“是邵将军！”
独孤邵扬了扬眉：“怎么，之前有人冒充过我？”
骑兵笑道：“邵将军不知，自东大营被围后，已有不下五次有人冒充邵将军来诈营。”
独孤邵恍然：“怪不得你们要对我放箭。”
骑兵道：“是靖王亲口吩咐的，他说，要真是邵将军回来，肯定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要来的人没有任何表示，就往死里射。”
独孤邵：“……”
第三十九章 靖节高风
地面发生了轻微震动，与此同时，东大营里冲出了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骑兵们四散开来，一部分人将沈烨等人团团围住，另一部分的人警惕地看着公山族大寨，提防着他们突袭。
沈烨细心地发现这些骑兵身上的用具都闪着光泽，这让他大感意外。
一旁的苏冘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低语道：“都说东大营危在旦夕，他们被围了这么多天，为何这些兵士看起来斗志还如此昂扬？”
沈烨回忆着他在公山大寨看到的场景，那里的士兵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身上的器具和衣服也都是脏兮兮的，更重要的是那些士兵们的脸上明显充满着疲惫之色，和面前的这些骑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人说话间，独孤邵的正前方驰来了十余骑。
为首之人是个白胡子老头，老人瘦弱的身躯在马背上晃动着，让人不禁担心他立刻会被风吹下去。
沈烨在人群中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只见老人脸上满是皱纹，像是枯瘦的树干，他的眼中满是憔悴之色。
老人似乎心有所感，向沈烨这边看了过来，沈烨见状赶紧低下了头，他现在还不想在这么人的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
“高爷爷，辛苦了！”独孤邵的声音拉回了老人的目光。
“高爷爷？”沈烨一呆，他还以为此人就是独孤靖呢。
老人“慈祥”地看着一身风尘的独孤邵，欣慰道：“回来就好。”
“北府宇文扈麾下项皓见过高先生！”项皓拱手道。
老人因为项皓的发言吃了一惊，半晌后，他看着项皓奇怪地问道：“怎么北府就来了你一个人？”
项皓愣了一下，指着身后的人道：“这些都是我北府的骑兵啊。”
老人浑身一颤，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转向独孤邵，深吸口气问道：“邵儿，那你的人呢？”
独孤邵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们在潞州边境受到了埋伏，我的人都被打散了。”
老人瞪圆了双眼，脸上慈祥的神色瞬间消失了。
独孤邵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兆头，他连忙指着身后道：“您别生气，跟着我的还有这十几名士兵呢，嘿嘿。”
“嘿？嘿你个头！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高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抽出马鞭就往独孤邵身上甩。
独孤邵见势不妙，赶紧开溜，他一边躲着，一边喊道：“高爷爷，你是不是又和我爹打赌了？”
高先生没有理他，一边追着他，一边自顾自地破口大骂。
独孤邵叫屈道：“高先生，这事不能全怪我啊，我不过是副手，舅父才是锋营总指挥。”为了不被挨打，独孤邵立马就将责任甩到了疼爱自己的舅舅若凌身上。
高先生一时间追不上独孤邵，他累得直喘粗气，他伏在马背上，气道：“那混蛋呢？”
独孤邵张了张嘴，憋出三个字：“不知道。”
“哎呦，您别追了！”独孤邵看着高爷爷更加生气地追来，独自向着东大营奔去。
高先生也不管余下这些人，气冲冲地追了过去。
沈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项皓来到了沈烨面前，解释道：“殿下勿怪，传闻中的高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他，他是什么人？”沈烨缓过神来，对项皓问道。
项皓诧异道：“殿下没听说过高先生和独孤靖的故事？”
沈烨摇了摇头。
“高先生是靖王的忘年交，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年纪是多少，只知道他是靖王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靖王的智囊，因为二人形影不离，所以高先生又号称是靖王的影子，除此之外，在帝国还流传着一个词，专门来形容他们的性格。”
沈烨感兴趣道：“什么词？”
“靖节高风。”
沈烨自以为明白地点头道：“这么说高先生年轻时候是以风采出众或是以风度出名？”
项皓苦笑一声：“您刚才看他的行为有风采和风度可言吗？”
沈烨奇道：“那为何？”
项皓带着一丝同情看着被追着打的独孤邵：“这里的风可不是什么好词，是人们专门用来讽刺高先生的，高风在这里的意思是指他没有任何该有的风采和风度。”
沈烨张大了嘴巴，看着独孤邵被高先生追进了大营后，随即想起一事，他不可置信地问道：“那这靖节？”
项皓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传闻：“您到时候看到靖王就全都明白了。”
……
独孤邵一路快马冲进营中，营内早已得到消息的士兵看到了他的身影，都露出了兴奋之色，不过看到追在独孤邵身后的高先生后，士兵们立即恢复了严肃的面容。
高先生到了大营门口，停止了追逐，在兵士的搀扶下，高先生下了战马，在喝退了身边人后，他径直地进入了一处营帐中。
“你这臭小子又在耍什么名堂？”
独孤邵从一旁闪出，神色郑重，一点也没有方才的嬉笑之色。
原来二人方才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演戏。
独孤邵语气沉稳，简短地诉说了当下情形。
高先生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做得很好，南荣族目前还不能动，不然夷州南部会跟着乱起来。”
独孤邵低声道：“这应该算是我那位太子哥哥的功劳。”
高先生骤然睁眼，眼中寒芒四射：“你确认过他的身份了？”
独孤邵点头道：“不仅是我，当日幽州内城的所有世家之人都可作证，沈烨身上有太子行玺和东宫三卫的令牌。”
“这些消息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是问你自己的看法。”
独孤邵愣了一下，明白了高先生的意思，他回忆着与沈烨接触的这些日子，沉声道：“沈烨确实是我独孤家的人，而且他和我相貌也十分神似。”
高先生淡淡道：“我知道，方才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没有声张罢了。”随后高先生皱眉道：“云殿下为何取了个沈烨这么个名字，莫非？”
独孤邵道：“您猜得没错，与沈家有关，据太子哥说，沈颂带了个女孩在幽州内城出现过。”
高先生听到沈颂这个名字，脸色便有些难看，而接着听到女孩之后，他脸色大变，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那女孩多大，什么样子？”
独孤邵想着回春堂的事，皱眉道：“大概十余岁？世家小姐的模样。”
高先生喃喃道：“这沈颂，好大的胆子！”
独孤邵奇道：“高爷爷，这女孩是谁？”
第四十章 营中秘话
老人下意识回道：“那是你妹妹。”
“妹妹？”独孤邵发出一声惊呼。
老人自知失言，反问道：“你信吗？”
独孤邵苦着脸道：“高爷爷，你就别打趣我了。”
老人哼了一句：“我问你，你们真的中了埋伏？”
“嗯，不过中伏的是我们的骑兵部队，我们还有大半步兵当时停留在了幽州，听从将军府的调令收拾残局，没有同我们一起回来。”
老人牙疼似的抽了口冷气。
独孤邵小心翼翼地问道：“影响很严重？”
老人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废话，就算是骑兵，那也是接近一支锋营的规模啊，我和你父王就是怕你第一次领兵出事，才让若凌抽调东大营和夷州城的兵士来陪的你，这下坏了。”
独孤邵试探问道：“有多严重？”
老人没好气道：“结果就是老夫珍藏多年的那对翡翠玉兔输给了你爹。”
独孤邵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怪叫：“您果然和我父王赌了！”
独孤邵头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二老还有这闲情逸致？对了，说起锋营，高爷爷，我在公山大营看到了石逸将军，他？”
老人变了脸色，沉声道：“胡闹！你去公山大营做什么？”
独孤邵便把那时候发生的事说给了老人。
老人惊疑不定起来：“那叛徒居然没有揭穿你？”
独孤邵吃吃道：“这么说，石逸将军果真反了？他为什么要反？”
老人脸色沉了下来：“我们在东直隶的兵力部署图不见了。”
“石将军干的？”
“是他的人，而且你父王查出了他身份不简单，他后面有人。”
“石将军不是很久之前就一直在父王身边？”
“他从那时候起就在为别人做事。”
独孤邵脸色有些发白：“是谁？将军府？方相？还是？”
老人摇摇头：“我们不知，石逸被你父王审问时，口口声声说一切为了他，对幕后主使就是不肯松口，你父亲一怒之下断了他一臂，将他驱逐出了大营，哪知这叛徒早有反心，竟策反了自己的那支锋营，与他一起逃离了东大营，投靠了公山族。”
“一切为了父王？”独孤邵喃喃道：“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老人冷笑一声：“石逸反了之后，为了投诚，竟然亲自带着自己的那支叛军以及公山族的军队去了夷州山林。”
独孤邵在公山大营时听到了这个消息，他苦涩道：“这么说，去平楚丘和车门两族叛乱的管、鲍二位将军真的已经？”
“不仅是他们，他二人麾下的锋营也几乎全军覆没，只要是不肯降的，都被石逸下令处死了。”老人寒声道：“要不是石逸献策，共山族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兵力将我们围困，现在东大营的东侧驻扎的就是楚丘和车门两族的人。”
老人说完，站起了身：“去你父亲那看看吧，那家伙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不去！”独孤邵哼道。
老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独孤邵磨牙道：“我才反应过来您和我父亲打赌的内容，那老头子说我必吃败仗是吧？”
“差不多是这意思。”
独孤邵紧跟着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现在东大营生死存亡的时刻，我怎么能还在顾及父子之情，我要在这边参与营防。”
“谁说的东大营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老人神色怪异道。
独孤邵愣了一下：“现在我们和夷州城被团团包围，主营外面四座卫营都被拔掉了，整个夷州几乎都陷落，这还不叫生死存亡的时候？”
老人摸着下巴的胡须，眼中带着笑意：“怪不得你这么急着回来，看来靖王是把你也给瞒住了。”
“什么意思？”独孤邵有些发懵。
老人抻了个懒腰：“人老了，这精神也不太好，老夫回去睡觉了，对了，你不去见你父王也成，带你那位太子哥哥好生休息，至于南荣族的那些人，你也不必操心，这些人之前无论有什么想法，看到我们营中的景象后，也会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
老人掀开帐帘走了出去，月光洒落进来，照在了独孤邵茫然的脸上。
……
“杀！”
“官军来了，快跑啊！”月色下，一个村庄里厮杀声震天，睡梦中的马匪及其家眷遭到了官军的清剿。
“家主，除了少数马匪逃走之外，其余马匪及其家眷尽被我等所擒。”
“分开审讯，问清楚他们的头领是谁，现在去了哪里。”
“是！”
若凌站在土坡上，冷笑道：“这些马匪作乱多年，各地官府一直以他们行踪不定为借口，放任他们肆虐，哼，我看多半是他们暗中和马匪勾结到了一起，其实真想清剿马匪，何其简单！须知马匪也有家人，也有屯放钱财的地方。”
他的身旁一个少女，听着若凌头头是道的话，闷闷不乐道：“父亲，邵哥哥走丢多日，东大营那边也情况紧急，您怎么有闲心在这边剿上马匪了。”
“芷月啊，当日我们受到伏击，我是亲眼看到你邵哥哥带着人安全离去的，他不会有事的，至于东大营？”若凌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有种预感，那里发生的事并不是我想得那般简单，我暂时不想参与进去。”
少女正是若凌的女儿若芷月，若芷月听着父亲这含糊不清的话，疑惑道：“那里除了公山族叛乱还能有什么事？”
若凌望着星空，目光深邃道：“女儿，你觉得你那舅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若芷月歪着头想了想：“是一个伟大，慈爱……”
“说心里话！”
若芷月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笑，然后道：“他是一个又坏又狡猾，脾气还暴躁的臭老头。”
若凌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接着说，详细说。”
若芷月眼珠转了转：“我觉得舅父是很有智慧的一个人。”
若凌意外道：“怎么说？”
“因为我看不懂他。”若芷月轻声道。
若凌细细体会着若芷月的话，失笑道：“你这丫头太自恋，你看不懂的人就是有智慧了？”
若芷月骄傲地扬起下巴，娇哼了一声。
“不过，我和你的看法差不多。”
若凌眼中光芒闪动：“独孤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第四十一章 不正常的东大营
独孤邵先行离开之后，沈烨等人也在东大营骑兵的带领下缓缓地向营地进发。
东大营营地的外围和其余营地一样，都设置了一些陷阱，有的陷阱是能让人马陷落的深坑，有的是摆放在上面的鹿角、尖刺，除此之外，东大营的人还在外面还挖了一些壕沟，用来排水和阻碍敌人进攻。
众人沿着正中央的马道进入了大营，大营两侧各修建了两座五、六丈高的巨大望楼，每座望楼上都悬挂着几盏火灯，旁边放置着战鼓和号角，用来警示敌情，传播号令。望楼旁边则伫立着一排排的箭楼，上面的士兵手不离弓，警惕着观察着四方。箭楼下方则是模仿着城墙修建的土墙和砖墙，每隔一丈便有一个垛口，用来勘测敌情和射箭。
沈烨注意到无论是围墙还是望楼箭楼，它们的表面都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应该是为了防止失火亦或是对方火攻。
围墙后方，搭着一排排的长弓和长矛，地方放着箭筒，当有敌人进犯时，东大营的士兵可以立即冲上来作战。
沈烨等人通过寨门继续前行，迎面的则是一片空地，用来陈列集合军队，空地之后，则是一排排井然有序的营帐，营帐中不断有人进出，沈烨通过帐帘注意到，里面的士兵似乎都是穿着铠甲躺在地铺上。
“殿下，这些应该是今夜负责巡逻和警戒的轮值士兵，一旦敌人有袭营的动向，这些人会立即出营参与防卫，为后续赶来的士兵争取时间。”苏冘解释道。
沈烨点点头，他看向了两旁，两座大营之间的道路很开阔，无数的火盆将道路照的通亮，每座火盆旁边则放置着泥桶，里面贮存着用来扑火的水。
营帐的另一侧则列着一排看不见边际的马厩，东大营的战马在马厩旁歇息，负责看理战马的士兵正在马槽中搁置草料和饮水。
途径了十几座大帐之后，几条巨大的壕沟和几座搭建的木桥出现在了眼前，在壕沟旁边还有几处明显是人为挖出的巨大深坑。
这时候项皓也来到了沈烨旁边，他发出一声赞叹：“不愧是东大营，防御措施如此完备。”
沈烨不解道：“他们在营地中央挖壕沟做什么？”
项皓笑道：“殿下你误会了，这些可不是壕沟，这是干枯的河道。”
“河道？”沈烨看向壕沟的两边，这条壕沟贯穿东西，一眼看不到边际，很明显就是河道，沈烨恍然道：“难道是公山族切断了东大营的水源？”
项皓点头道：“看情形是的，大军安营扎寨之地离不开水源，东大营也不例外，他们沿着这河流建立营寨，又在河流旁边挖了一些深坑，一是怕敌人储水后放水淹寨，二是防止潮汛期河水水位上涨。”
沈烨担心道：“可他们现在被人截断了水源，水从哪里来？”
“殿下请看。”项皓指着一处营帐的后方。
“水井？”沈烨讶然。
项皓道：“公山族做了一件蠢事，他们自作聪明，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引走了河水，却忘了这夷州平原地带，地下水流何其丰富，随便挖上几丈便能发现水源……”
“各位！请下战马。”
前方的东大营兵士喊道。
“看来我们到了休息的地方。”苏冘看着前方的三座空寨。
这里的空寨平时是看押俘虏的大营，也可作为援军休息的地方。
北府将士们翻身下马，将身边的马匹交给了东大营士兵，至于马匹会安置在哪，北府骑兵们丝毫不在意，这些马匹本就是从马匪处所得，双方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沈烨静静地看着来回忙碌的东大营士兵，沉默片刻，终于将一直压在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东大营真的是‘危在旦夕’吗？为什么我看这些士兵的脸上没有任何紧张之色，就是营门口的那些轮值士兵也是沉稳无比。”
苏冘接道：“而且不仅是迎接我们的兵士衣装整洁，就连里面的士兵从衣着上也看不出一丝狼狈，这是打过仗的样子？”
项皓愣了一下，他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他眺望着远方静谧的营寨，心中突然兴起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想法：“殿下，你说会不会这个大寨里，已经住满了人？”
“不可能！”苏冘失声叫道，对后他压低了声音，反问道：“你在瞎说什么？你不知道东大营的几支锋营早就离开了大寨？他们现在或在阳州，或在幽州，或在夷州山林，再加上那石逸将军又带了人从这里叛逃了出去，这里怎么可能会住满人？相反，我看这里至少已经空出了大半。”
项皓看着苏冘：“话是如此，但你们以前听没听说过关于一些靖王不好的传闻，一些靖王想要谋反的传闻？”
苏冘神色变了，他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当年将军府命令四大营裁兵的那件事？”
项皓看了看沈烨的脸色：“当年，殿下的父亲和帝师推行了新的军政，要求四大营裁兵五万，靖王听到消息后反应激烈，当着朝廷官员的面，叫喊着拒绝裁兵，这事闹得就连东直隶的百姓都知道，过了段时间，甚至还有人在军营中偷偷传出消息，靖王非但没有裁兵，还暗自里扩充了一支锋营的规模的兵力。这件事发生后狠狠地打了朝廷的脸面，让将军府在东直隶的威信全无。据说从那之后，东直隶四州的各城城主纷纷靠向了靖王，无视帝都和将军府的命令，要不是圣上那时圣体有恙，加上帝师和方相朝堂斗争正酣，这件事差点就引发了内战。”
苏冘摇头道：“这些事情都是民间谣传，我听过诸多版本，信不得真。”
“我之前也是全然不信，可你现在告诉我，如果不是靖王以前扩充过军队，东大营怎么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苏冘反驳道：“那这里住满人也太不现实了，你要知道这里之前已经离开了四五个锋营，每个锋营有多少人呢？”
“嗐！”项皓摆摆手：“我说住满了人当然是夸大的说法。”
沈烨和苏冘对视一眼，二人突然想起了这段时间里项皓的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猜测，二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第四十二章 一个马夫
由于天色较晚，加上独孤靖并没有要接见自己的意思，项皓也决定先行休息，在他的请求下，沈烨、苏冘和他被单独安排在了一个营帐中。
“项将军，晚上尽量少在外面活动，今晚营中口令‘靖王赢了’。”
“靖王赢了？独孤靖这是在给自己洗脑吗？”项皓心中肺腑道，他却不知这是独孤靖和高先生打赌赢了之后，为了恶心一下自己的老友，独孤靖想出的这个口令。
项皓目送士兵走出营帐，来到了沈烨沈边，奇怪道：“独孤邵是不是还没见到靖王，不然靖王听见殿下到此，怎么会不亲自过来迎接？”
苏冘冷哼道：“怕是这个靖王没有把太子殿下看在眼里。”
沈烨皱眉道：“苏冘，不可妄自揣测。”沈烨想了想，缓缓道：“我曾对独孤邵说过，尽量将我的身份保密，也许靖王是在尊重我的意愿，天色已晚，我们熄灯歇息吧。”
沈烨躺在榻上，看着帐顶，久久不能入睡。
自瑶山被人追杀之后，自己被困幽州，而又兜兜转转，来到了东大营这里，只是这里看起来真的安全吗？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沈烨明白，任何看起来宁静的局面背地里可能都是暗流涌动。
九曲十三环的前朝骑兵去了哪里，幽州城一直帮助自己的“唐姑娘”到底是谁，“反独孤联盟”的那些人又在策划什么，百夷诸部的“圣堂守”有什么秘密，太多的谜团萦绕在沈烨的心头，而在这之外，沈烨心中最迫切想知道的是瑶山之事到底谁是幕后主使？他知道策划一场屠杀近千人的行动绝不是一两个人都做得出来的，更何况这些人里还包括太子。
他最初的猜测里，幽州的官员嫌疑最大，可自己在幽州经离种种过后，他对孟峰等人已经打消了疑虑，之后的嫌疑便是北大营、朝廷以及现在所处的东大营。
北大营是沈烨觉得嫌疑仅次于幽州的地方，可沈烨对那里并不了解，而且自己也没有机会赶往那里。
至于朝廷，由于一些原因，沈烨并不想回去，所以借着和前朝叛军一起逃亡的机会，沈烨来到了东边。
哪知正巧赶上了时隔十余年再次发生的夷州大乱，自己被卷入了当中，又因为南荣复的威胁，自己不得已靠向了自己的族弟独孤邵，对于独孤邵这个人，沈烨本是很厌恶的，在幽州时，独孤邵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富家公子哥，可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沈烨发现了独孤邵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当日在公山大寨中，当石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公山洛和沈烨都在紧紧地盯着独孤邵的神色，独孤邵当时的沉稳和冷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年轻人所能展现出来的，从那一刻起，沈烨就明白了，独孤邵有故事，所谓的莽撞、冲动、不可一世，以及他那“混世小魔头”的绰号，不过是他的一种伪装手段。
沈烨心中甚是不解，为何一个亲王之子要用诸多负面的东西来包装自己？
思来想去，沈烨心中得出了一个猜测，独孤邵心中无意争夺皇位，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兴起谋逆的想法。
看似二者毫无联系，实则关系重大。
作为和先帝独孤离一辈的人，独孤靖是年纪最大的，到了现在也仅仅只有独孤邵一个儿子，基本上是没有再生育的可能，倘若他真的夺得了皇位，以独孤邵表面上所展现的能力，过不了几年，江山就又要易主，这或多或少会影响独孤靖的计划，压制他谋逆的心思。
沈烨想到了这里，心中对自己的这位族弟的好感又上升了不少。
而独孤靖？沈烨皱了皱眉。
沈烨从来没有见过独孤靖，对他的了解都仅限于这段时间里他所听到的，从他了解到的信息来看，沈烨心底里其实有些不喜欢自己的这位伯父，再加上独孤靖也许就是伏杀自己的幕后主使，所以沈烨心中多少有些抵触。
“自己要不要继续隐藏下去呢？”沈烨想了下，随即苦笑一声，自己都到了这里，独孤靖岂有不见自己之理？
“不过，不能让他看见苏冘，至少那两把阳州双刃不能露面。”沈烨眯起了眼睛，他不清楚在以往对战百夷诸部的战争中，阳州双刃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但从南荣复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拿到这把武器的情况来看，不能让东大营拥有这种武器，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独孤靖有反心，倘若再让他拥有了可以在夷州山林里克制百夷诸部的武器，让他降伏并整合了百夷诸部的人，那时候他的谋逆想法会更加强烈。
想到此处，一阵尿意袭来，沈烨起身，向着帐外走去。
“口令！”
沈烨掀开帐帘，还未走几步，就被巡查的士兵喝问道。
沈烨脸色古怪地回道：“靖王赢了。”
说完此话，沈烨感到浑身都不自在，而那边的兵士似乎和沈烨一样尴尬，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快步去了远方。
沈烨捏了捏发僵的脸颊，肺腑道：“战斗还未结束就如此自吹，靖王也不觉得羞耻吗？”
东大营的茅厕设立在每两个营帐中间，距离马厩不远处。
沈烨途径马厩时，突然发现这里蹲着一个人，他的旁边放着一个桶，而他正在用长勺从桶里往马厩的食槽中添加着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
“马不是吃草料的吗，这人是在给马下毒？”
沈烨疑心大起，他悄悄地来到此人的身后，然后突然喝问道：“口令？！”
那人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低呼，同时将手中的长勺直接甩飞了出去，长勺打在一匹战马的屁股上，引起了那战马一声不满的嘶鸣。
“口令！”沈烨警惕地看着此人，又一次喝问道，他已经准备叫人了。
“靖王赢了！”
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让沈烨不禁一愣，这是个老人？
那人回过头来，沈烨凑近定睛一看，只见此人带着一个小帽，穿着一身布衣，身上到处沾着脏兮兮的东西，此时正吹着微白的胡须，气呼呼地看着自己。
第四十三章 月夜交谈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老人，只不过此刻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很是滑稽。
“你这马夫在喂的什么？”沈烨没有放松警惕，直接喝问道。
“你是哪营的人？”马夫瞪着眼睛反问道。
“你先告诉我你喂的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哪营的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沈烨无奈道：“我是北府的士兵。”
“果然是北府铁骑那些草寇，一惊一乍的，丝毫不讲军纪。”马夫毫不客气道。
沈烨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现在你告诉我喂的是什么，不然我要喊人了。”
马夫冷哼了一声：“你随便喊。”说完，他从旁边的地上拿回了长勺，又开始了向马槽中填食。
沈烨看到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疑心渐散，他好奇地蹲在马夫旁边，看着桶里的东西，吃惊道：“你给战马吃这些东西？马不是吃草料的吗？”
“小子，你是装傻还是真不懂？”马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战马只吃草料的话，肚子会下坠？”
桶里的饲料里有着麦麸、豆类、黍米以及一些东直隶特有的马草，这让从来没有关注过马匹饲料的沈烨大感新鲜，想到这里，沈烨想起了自己的那位擅长养马的仆从九皋，沈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九皋现在是生是死。
马夫没有注意到沈烨的发呆，他自顾自地嘲讽道：“北府铁骑这些年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的新兵都不亲自喂养马匹了吗？”
“您很了解我们北府铁骑？”
“你们就是一群强盗，谁人不知？”
沈烨皱眉道：“强盗？你是说我们北府铁骑的人前身都是强盗？”
马夫放下了手中长勺，转过身来，正要狠狠地嘲讽一番这个北府“士兵”，可他看到了沈烨相貌后，不由得呆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烨。
沈烨被盯得有些心慌，他有种感觉，眼前这位老人仿佛在那么一瞬间，就将自己的一切都看透了。
马夫的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一翘，他重新转向了马槽，一边放食，一边道：“北府铁骑之所以战功卓著，很大程度上都是依赖着座下的乌云骓，而那批乌云骓就是北府的人从靖王手中夺走的，你说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沈烨不解道：“难道靖王自己不会也组建一支乌云骓的铁骑？”
马夫嗤笑一声：“这乌云骓耐力十足，冲击力堪比战车，这么强大的杀戮机器朝廷肯让一个本来就掌握兵力的亲王拥有？说不得靖王刚组建完，那朝廷的大军就杀过来了。”
沈烨反问道：“靖王怕这个？”
马夫愣了一下，他斜眼看了沈烨一眼：“我说小子，你别被民间那些流言给骗了，你是不是以为先帝驾崩之后，靖王现在是天不怕地不怕？”
难道不是？沈烨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马夫叹了口气：“人言可畏啊，我在靖王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深知靖王的为人，像靖王这么最忠心帝国的人居然被诬陷成了野心家，真是无处讲道理。”
“最忠心帝国？”沈烨的脸色有些古怪。
“哼，这是事实，只可惜朝中那些宵小之辈嫉妒靖王手中的权力，不断令人传出流言，诋毁靖王的名声，夸大靖王的野心，以至于现在整个帝国的人都以为靖王有了反心。”
沈烨将信将疑道：“那我问你，举个很简单的例子，靖王若是没有反心，为何前些年没有听从朝廷的旨意，进行裁兵？”
“裁兵？可笑！”马夫情绪激动了起来：“帝国四大边疆地带，除了南直隶那边稍微安宁一些，其余三个方向哪里不是战乱频出？北边的前朝叛逆龟缩九曲十三环，对中原虎视眈眈，西边的戎族四处闹事，这里的百夷诸部更是一刻不得安宁，本来兵力就很是捉襟见肘，再裁兵五万，谁来守卫边疆？”
“你一个马夫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沈烨奇怪地问道。
老人反应过来，他解释道：“靖王心中苦闷之时，经常会对营中的士兵诉苦，这事在营中还有谁不知道？”
“靖王会和普通士兵说这些话？”
“靖王爱兵如子，一向是将所有的士兵都当成自己的朋友，要不怎么会会受到将士们如此爱戴？”老人脸上很是自豪。
沈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靖王是一个爱兵忠心的亲王，这和自己听到的完全相反，此刻，靖王在沈烨心中的形象或多或少已经发生了变化。
马夫倾倒完了桶里的食物，轻轻地拍打着旁边战马的屁股，带着一丝深意道：“很多事情，在有心人的遮掩下，我们只能看到表象，只能看到他们让我们看到的东西，如果我们盲目听信，就只会永远蒙在鼓里，永远被那些人利用，所以只要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什么事都不要相信。”
“只要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就什么不要相信？”
沈烨细细地品味着这些话，想到了幽州的那些事以及瑶山的诸多谜团，他不禁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沈烨躬身拜了一拜：“多谢老人教诲。”
马夫有些意外沈烨的举动，他深深地看了沈烨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烨抬起头，看着老人道：“我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一下。”
马夫眉头一挑：“你说。”
沈烨转向了身后，指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营帐：“按理说东大营和公山族打了这么久的仗，营内不说死伤惨重，也应该是有些伤亡才对，可在下心中很是不解，在我来到此处后，不仅在营内没有看到一位伤兵，反而这里士兵的状态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经历过战争一样，是因为这里不是公山族主攻的方向，还是说东大营里有着其他秘密？”
远处的火把在夜色中燃烧，不时地发出一声兹拉的声音。
沈烨久久听不见回答，转头看去，那位马夫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柄长勺在地上微微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