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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姜太公独钓寒江雪     五阵轮回录txt下载     五阵轮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奇遇

    这黑影力气不小,伴随着一股剧烈的恶臭将他撞飞出老远。

    他脚掌猛地用力一踩,骤然停了下来,接着双手搬住对方撞来的头,猛的一用力,一招游龙翻身连着一个灭顶足心踢将来者掀翻在地又踢了出去。

    定睛看时,原来是一个牛头狮身的怪物。

    久屹心笑,这夜路走多了总能遇见怪事,这里也不知是何方圣地,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有。

    这东西长的及大,头如巨鼎,身若高丘。一身褐毛带着杂色的毛尖,纹理像赤狐的花色。

    怪物像是被摔蒙了,翻滚起来甩了甩头,抬头看见小太子不由得一愣。紧接着不由分说的冲了过来。

    这东西叫声像蟒,一张牛嘴里竟长满了獠牙,尖长的伸出来,像是地包天的丑夜叉。

    小太子见它这架势,显然是不能讲理的了。腾跃而起,一脚踏在了他的脑门上,踩了个牛磕头。

    怪物不肯罢休,使劲将小太子甩了上去,接着巨口朝小太子一张。

    小太子没听到声音却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怪物口中冲出,顿时将小太子掀了个跟头出去。

    这东西不是凡物,竟然有些仙力在。

    小太子捂着肋骨皱起了鼻梁,杀心已起,他没有时间和它耗了。

    见怪物再次张嘴,他张开翅膀挡在身前。腾跃而起,一爪插入了牛脑中。

    这怪物也是厉害,尖叫一声甩起头来,企图将他从头顶甩掉。

    小太子九翅一勾,尖钩刺入牛颈。接着向上一提,将整个怪物提了起来,猛地向地面一砸,山林跟着震了震。

    这一招虽然震撼,但刚刚被小太子隐藏的黑泽却在不知不觉间现露了出来。

    虽然怪物块头大,但怎也比不过吐火的大鸟,被小太子这力道砸了个蒙。

    小太子趁机一爪插入怪物的眼眶中,一声斯鸣带着不知何人的一声‘手下留情!’传了开来。

    小太子下手极恨,怪物已经倒地不动,显然是没了气息。

    他顺刚刚那声惊呼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僧袍的小青年此时正气喘吁吁的看着这边,应是刚刚赶来,还未平复气息。

    久屹看出这情况的尴尬,想是小太子落下时恰巧挡了这怪物的路。

    怪物不通人性,或是处在极度惊惧之中,拿小太子当了假想敌。

    结果被着急跑路的小太子反杀。

    如今这小和尚不知同这怪物什么关系,赶来阻止显然晚了一步。

    小太子想这小和尚怕不是这怪物的主子,如今见了这场面岂不是要纠缠一番。他没有时间浪费在此。

    更何况,自己现下正被仙族四处追杀,留他活口岂不是暴露行踪。

    想到此处,小太子已经从怪物身上跳下,可对这小和尚打量间却愣在了原地。

    这小和尚长的清瘦,像细杆豆芽菜一样,一身粗布僧袍,再普通不过的袈裟,却带着若隐若现的金光。

    这和仙族的仙泽不同,但大同小异,说明他不是昆仑人,但也不是凡人,很可能是西天净土之人!

    小太子犹豫了一瞬,见这和尚盯着小太子身后的怪物痛惜的念起了佛,开始犹豫是否动手。

    可他犹豫间忽然警惕的看了一眼天边,看来是那些人追来了。

    小太子不再犹豫,趁和尚还在念经,起身便飞出了林子,头也不回的飞跑了。

    小太子咬牙将穷追不舍的仙族甩掉,低头看见下面已是在黑夜中亮起灯火的的城镇。他立刻收敛翅膀,一闪落在了城郊的山林中。

    他需要尽快处理自己的伤口,可他在山中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他需要的草药。

    这里似乎还不比他那煞气熏天的天龙山。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除了不断渗血的伤口,还有不断叫嚣的肚子需要他尽快解决。

    但他忽然发现这静夜的山中竟然闯入了一队人。

    他们举着火把四散开来,似乎在找什么。

    小太子蹲在树端眯眼看了看,不是仙族的,是人族的。难道人族的法修也在找他?

    他怀疑这些人不是在找自己,因而未自乱阵脚暴露行踪,而是躲在暗中观察。

    这里虽已入秋,但山林茂密,非常容易藏身。

    小太子暗中听见他们的对话,发现他们原是进山清剿妖怪的法修。

    眼见着这些人在山中逛了大半夜无果,最后只得收队。小太子便从树中退了下来,却忽听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更深露重,公子一身血气狼狈不堪,何以一人山中躲藏?”

    小太子晃了晃有些虚弱的身体,他现在眼前已经开始发晃了,以至于竟有人在他背后出现而不自知。

    他皱了皱眉,回身看时,一个青衫女子正含笑看着他。

    女人见小太子衣衫褴褛却也不羞,媚眼直勾勾的盯着小太子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而见他额间汗珠密布,更是勾起了漂亮的丹唇。

    小太子皱眉看着她,神色中看不出警惕,也没有恐惧或是惊讶,那皱起的眉头像是这人在发呆时自然而然做出的神情。一个人竟能将情绪掩藏的一丝不漏。

    女人晃着细柳腰向小太子走来:“见公子伤得不轻,可遇难否?敝处就在这山中,何不随奴去救治?”

    小太子见这娇滴滴的女人拿腔捏调的走在自己面前,抬眼看了看她,却并未做声。

    女人见小太子不言语,便试探的上前拿出手帕为小太子擦汗。

    “看眼下,可是在躲灾祸?天已入深秋,山中冷寒,如何能这样熬过一夜?”

    小太子斜眼看了看她攀上自己手肘的细指,就见她手掌中一股胭色的轻烟飘了出来,围着小太子飘荡。

    久屹心说,好嘛,前狼后虎,这裉节上还来个桃花劫。

    见小太子闭了闭眼睛,女人显然大胆了起来,挎起小太子的手臂将他往怀里拉,丹唇轻轻带着呼吸就贴上了小太子的脸测。

    “公子莫再执拗,天寒夜冷,拖垮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声音柔软,气息温存,投怀送抱的好不矜持。

    闻这味道,显然是个狐狸精。想来刚刚那些人正是在找他。

    久屹也想笑,不知这小太子是否经历过这种事情。不过,中了媚术能如此心平气静,已算这门外汉很有定力了。

    眼见着小太子已经神志不清,将头靠在了女人的颈间,女人得意的阴笑了起来,勾着嘴角将手攀上了小太子的背后。

    然而下一刻,女人却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小太子一口咬在了掉以轻心的狐妖颈侧,尖利的牙刺破白嫩的皮,炽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只短短一瞬,小太子怀中的狐狸精便已经不再挣扎。

    小太子喝了几口,味道不怎么样,但足以补充流失的真气。

    手一松,干瘪僵硬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已然没了刚刚那般艳丽水亮。

    当真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扔下尸体,小太子才发现眼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影。

    小太子一愣,不禁怀疑自己当真是不济了,任谁都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附近。小太子舔了舔嘴唇,眯着眼朝那身影看了看。

    那人没有火把也未提灯,幽幽的站在黑影中,不知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多久的热闹。

    小太子现下仍在逃亡,不想弄出很大的动静暴露自己的行踪,但眼下这情况,如何搪塞得过去?

    难道只能杀人灭口?

    小太子见那人不动,转头逃走也不可能,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遂一个腾跃朝那人而去。

    可让他惊讶的是,那人一闪便躲开了,速度极快。

    见他利爪横着扫了过去,那人抽出了背后的剑,一声啼鸣随着剑锋破空而来。

    剑风凛冽,带着耀目的紫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庞。

    “湛暝!”久屹心中一惊,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湛暝。

    他之前在朱雀阵外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其中正有湛暝的声音!这小太子是同湛暝相识的!

    但此时的湛暝和久屹认识的湛暝有些出入。更年轻些,样貌看起来也就弱冠之年。身形偏瘦,也比久屹看见的矮一点。

    而且,湛暝手里拿的是剑,而非剑魂。这把灵剑非常特别,是一把无格剑,看起来就像帽首杖剑。

    剑刃偏窄,剑茎和剑身修长。剑茎和剑鞘皆是白玉,剑刃刻单侧血槽,剑脊上还有刻字。

    那是上古文!

    久屹确定这字虽然他不认得,但就是上古文。

    之前小太子在林中小屋行刺时,屋中的书简也皆是上古文。但信简上写的却是今文。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们这些人在写密信时使用的是不经常使用的密文。相反,上古文才是他们常用的文字。

    这就非常滑稽了,久屹看不懂他们的常用文,却能看得懂他们的密信……

    除了刻了两个看不懂的上古文外,这把剑最奇怪的地方是,它能发出奇怪的声音。

    它迅速在风中划过时能够发出类似鸟鸣的呼啸声,非常有气势。

    久屹想,就算是武盲,看见了也知道,这把剑绝对是上品。

    湛暝显然也在不断打量着小太子。大概是在观察他的招式,然而可惜,小太子既不用仙道也不走药道,更不用佛法和阴阳道。

    为不暴露气泽,他也没用仙术或是妖术,身上更没有妖气。而尖爪獠牙又说明了他并非凡物,这种情况就会让人非常忌惮。

    见小太子动作迅速,湛暝的动作也变快了起来,他毫不避忌的使用仙道宗的招式。这一点和久屹见过的湛暝截然相反。

    随着打斗的动作,小太子肋下的血眼见着越渗越多,而眼前这人显然还未济出全部,以他的状态明显打不过湛暝。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一招虚张声势将一把土扬了过去,闪身便跑。

第十九章错认

    而让人意外的是,湛暝并没有要追着不放的意思,站在那里看着跑远的小太子并未动作。

    想是他并未真正看透小太子的身份,也不急功近利,所以在未弄清情况前并不打算痛下杀手。

    在这里碰到湛暝让久屹非常意外,他一时间思绪有些凌乱。像是在思考,但心绪又好像停滞了一般。

    小太子跑了很久,确定没有人追踪自己才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身边杂乱丛生的麻叶,很想施展仙术换一件衣衫,然而施展仙术会泄出黑色的气泽,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他只能穿着破不成型的衣衫四处寻找草药。

    好不容易在这长满废物的山中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嚼碎了糊在了肋下,虽然血流不断,但好在没伤到筋骨。

    山中没有治烧伤的草药,他只能撕破衣衫,先将焦黑的手臂简单包扎。

    最后包扎完一看,布衫已经变成了背心。

    忙了大半夜,天光泛白,他找了棵茂密的树,躲上去休息。

    现下他身上狼狈不堪,血气极重,很容易引来危险。

    昆仑的人既然下人界来追杀自己,保不齐会和人界的法修通信,况且之前的大战,人族法修死伤无数,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现在又最虚弱,正是斩草除根的最佳时机,因而他需要保持警惕,尽量隐藏自己。

    久屹感觉他在树上半睡半醒的眯了整整一日,第三日清晨才有些精神,但仍然坐在树上闭着眼睛不动。

    这时树下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一个老妇人在捡柴。

    她背了好大一捆柴,走起来非常慢,大概是被柴压的,身形有些佝偻。小太子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花白的头顶,推测大概已年逾花甲。

    老妇人不紧不慢的捡着,小太子大概是很少见到如此老态龙钟的人,且他们飞龙族大多经年不老,想来也是少见。他竟然就这样定定的看了好一会。

    朝阳透过间隙打在她的头顶,零星的鸟鸣带着轻快的转音在林中雀跃。这景色就像枝头挡住了一半的丹青水墨,不由得让人跟着沉静下来。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忽然警惕的瞟向一旁的蒿草丛中。

    那里正静静的藏着一个身影,身影一动不动,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小太子盯着那身影良久,就在那身影猛地窜出的瞬间,他刷的一下从树上落至老妇人身后,一掌将老妇人击晕。接着抬腿迎上了飞扑而来的身影。

    那身影被小太子一脚踹了出去重重的砸在远处的树上,‘啊呜’一声惨叫。

    原来是个花斑虎。

    久屹也真庆幸他大发慈悲的收了些力气,不然这老太太可受不住他这一下。

    花斑虎见小太子忽然闪出,有些忌惮的爬起来,盯着他发出虚张声势的警告。

    小太子身形一伏,猛地窜了过去。

    它见这飞扑而来的人,吓得本能的要跑,被他揪住了皮毛一爪封喉。

    这凡间之物果真是不抗打的,眨眼间便没了性命。

    小太子并未理倒在地上的老妇人,而是盯着地上的花斑虎蹲下了身。

    原来他并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饿了,需要补充体力。

    看着地上的花斑虎,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生食和炙烤两个方法间哪个更合适。

    炙烤难免要生烟,会引来注意。

    若是生食,那饮血不如食肉,毕竟只是个普通的花斑虎,精血远不及先前的狐狸精大补。

    小太子伸指勾着老虎的颈线一路划开肚皮,正当他着手准备剥皮削肉时,身形忽然一顿,立刻悄无声息的收回了指甲,但仍然蹲在那里未动。

    他听见身后老妇人倒地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刚刚他对老妇人的那一下并未用力,以他的力量,若是稍加些力气,老妇人便直接阎罗殿提前报道了。

    久屹也不由得奇怪这杀人不眨眼的‘小妖魔’竟未下死手。

    “儿?”身后的老妇人吃力的爬起来,对着小太子的背影忽然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

    小太子被她叫的一顿,竟然有些不自在。

    原本蓄势待发的利爪竟然停住了。

    “可是你?兼儿?”

    小太子知道她认错了人,本想回身再敲晕她,不想回身却见老妇人满脸激动甚至溢出了泪水。

    老妇人看见他的脸,似乎笃定了他的身份,费力的站了起来,老泪纵横的扑了过来一把将小太子抱住,边大哭边抓着他喊:“兼儿……我的儿——当真是你。

    你去何处了,要把为娘的想死了……”

    小太子愣愣的被她抱着,垂眼盯着她的脑瓜顶,抬起的手对着她的颈间,却僵在那里迟迟不动。

    “儿,让为娘看看,我的儿。”老妇人捧着他的脸哭的涕泗横流,满脸的皱纹像干裂的土地纵横交错。

    她的皮肤有些黑,像是晒出了一层油,腻腻的挂在脸上。一双含泪的眼睛,满是血丝,甚至眼白有些发黄。显然肝火过旺,长期精力焦脆所致。

    她手上干裂的口子划着小太子的脸,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碎了一般。身上一股淡淡的老年气袭来,让见多了各种味道的小太子竟然本能的躲了躲。

    “儿,这好些年,你去了何处?人都瘦了。

    为娘在家中,把眼哭瞎矣——怎的才回来……”

    看着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小太子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他本能的想抽回被抓着的手臂,但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随机应变。

    他盯着老太太,良久道:“遇到了山匪……”

    显然他被这不大清醒的老太太当成了失踪多年的儿子,他斟酌了个折中的理由,不打算暴露身份。

    老太太闻言捂着嘴巴哭的更甚了,边激动的道:“人都言尔被山虎所食……”

    提到这,老太太像是戳到了痛处,泣不成声,老半天才稳定情绪拍着小太子肩膀哑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拉着小太子的手就走:“走,随娘回家,饿否?为娘做疙瘩汤给你……”

    老太太像是本能的无视了后面山虎的尸体,一手拉着小太子沾着血的手,一手还不忘拽过地上的柴,费劲巴力的往山下走。

    小太子看了看被牵着的手,鬼使神差的并未反抗。

    良久看着要被老太太拖散了的柴,他拽出了手,接过了柴,替她背在身上。

    老太太手里一空,有些愣神,见他背柴,挂着泪花笑了起来。又生怕他跑了一样拉他。

    走到山下,老太太已经走的有些吃力,但仍然撑着往前走。小太子只能放慢了步子等,直到看见了山脚下一间简陋的小茅屋。

    老太太推开院门把小太子领了进去,进屋后扫了一圈。这屋中还算干净,但很简陋。

    地上的席子已经破了洞,靠窗一个老旧的桌案,摆着早已晾干了的笔墨。旁边摆满了竹简。没有足够的架子,都堆在了地上。

    这些东西不像是老太太用的,屋中也不像还有他人生活的样子。

    看得出是时长有人打扫,但已经很久没人动过这些东西了。

    老太太的儿子是个寒窗苦读的文士吗。

    “儿,坐着等哈,为娘给你做吃的去。”

    老太太把小太子拉倒桌案前的席子上坐好,自顾自的转身去院子里的土炉灶生火。

    虽然明显已经很累的,但她仍坚持要给儿子做吃食。

    小太子见她出去,打量了一下屋中。非常简陋,可以说除了这些书简,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他翻了翻书简,久屹发现这些都是上古文,看不出是哪方面的书。

    书简的字非常端正、清秀,细细密密的写的很满,像是生怕浪费了一点竹签。

    小太子很快翻遍了全部的竹简,久屹猜他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书生的水准和习性。

    接着他又打开了屋中仅有的柜子,让他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是一匹看起来还算考究的布料和一包棉絮。

    下面用竹帘盖了个框,框里竟然还堆了一些煤炭。

    这很奇怪。如果有煤炭,老人为何千辛万苦的上山拾柴,还险些因此丧命。

    而且,这柜子里的东西明显和屋中陈设、老人穿着相当不搭调,显然不是老人自己的。

    小太子并未多停留,关了柜子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还顺手摊开一卷竹简悠闲的看了起来。

    但久屹感觉,他这动作大有做戏的意味。

    随即,老太太也恰巧端了冒热气的碗进来:“儿啊,别学了,快来吃。”

    小太子看了看冒热气的碗,又看了看老太太期盼的目光,轻声道:“可有汤匙。”

    老太太闻言一愣,看了看自己给儿子准备的筷子,一拍大腿:“娘去给你找。”

    见老太太出去,小太子拿着碗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似乎在确定眼前的东西是否安全。又用指甲沾了一点点放在口中尝了一下。

    事实上,用鼻子确定了东西无毒后,浅尝是进一步谨慎的表现。

    放心后将碗放好,端端的等老太太进来。

    接着小太子就着老太太的木汤匙将一碗疙瘩汤喝了个精光。汤的味道不错,虽然简陋,但已经是他这几日奔波下来的一顿好饭了。

    只是老太太特意给加的腊肉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了,实是不怎么新鲜。但看老太太的目光,小太子还是都吃了进去。

    没关系,生肉他也吃得了,何况是这。

    吃了饭,老太太又忙忙活活的要给小太子做衣服:“看看你,还像幼时,疯玩扯破了衣衫。

    这有些好布料,为娘为你裁新衣,来,过来。”

第二十章茅屋烟火

    老太太拿着绳子就往小太子身上比量,也不管小太子表现得是不是有些局促。

    随即她忽然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小太子已被血色染了个遍的破烂背心,干透后就像玄色的背心缺了几块颜色。

    “儿啊!你这身上可是血啊!”她惊慌的叫出声来,上手就要解开小太子的衣衫。

    小太子拦住了老太太的手,看着他眯起来的眼睛,打断道:“不是,衣衫染了色。”

    “染了色……”老太太愣了愣,随即笑道:“染了色还穿,等为娘裁新的。”

    果然,老太太除了神志不大清醒,眼神也不大好,怪不得一口咬定小太子就是他失踪已久的儿子。

    老太太拿着绳子在小太子身上比量,忽然一笑。

    见小太子转过头去看她,边老怀安慰的笑道:“我的兼儿还若从前,未胖也未瘦,没窜大个,也没缩水儿。”

    小太子盯着老太太,她自顾自的拿着绳子去裁布,她嘴里振振有词:“兼儿回来了,我的兼儿回来了……

    回来喽……”

    小太子什么也没说,就端端的坐在那里,看着她。

    她剪裁的很熟练,像是闭着眼睛都能将她的兼儿身形描摹出来。

    裁了衣襟,裁袖型,裁了袖型裁领口,裁了领口裁腰带……

    老太太行云流水,动作熟练,直到穿针引线这一步停了下来。

    她根本看不见针眼。

    小太子伸手过去:“我来。”

    老太太看着儿子乐开了花,直到小太子把针穿好才回过神来。

    “这料子从何而来?”小太子看着布料上的秀纹问道。

    久屹也注意到了这匹花青色布料上绣着考究的纹路,是一种兽纹的简笔,看起来像是长着独角的鹿。

    老太太边缝边道:“仙人渚的小伙子送的呀。”

    久屹不知道这个‘仙人渚’是个什么地方,但小太子肯定知道,他听了却只是看着这料子发呆,并不深究。

    “你不在的数年,他们时常送些物什给我,为娘还同他们讲,若你归来,也容你去那处修学。

    单学礼治啊,不行的……”

    “你想我去?”

    老太太闻言愣了愣,笑道:“为娘可不逼你,若你想学本事,为娘便同你找那些孩子说和。若仍想走仕途,为娘也一辈子支撑你。”

    小太子看了看老太太,良久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用眼睛看着她,好像那油腻腻的细纹里面藏着什么解不开的秘密。

    这件事小太子没有再和老太太商讨,接下来的几天,小太子在这屋中的竹简中找到了一卷药册。

    小太子发现这山中药草并不少,只是很多都是自己在龙族的那座山中未见过的。他按照药册上的记载,重新在山中采药、配药。

    内服外用忙了几天。老太太起初见他往山里走,非常慌乱,吵着要同往。

    好在小太子让他在屋中等自己,说自己定会回来,她才安心了些。

    不过见他进山久了些还是会提着灯在山路上喊,或者默不作声的在院外等。

    见小太子如约回来,她又会高兴的忙里忙外,为他做饭,为他打水。

    小太子见她过的清苦,偶尔也会带些猎物回去。记得第一次见小太子扛着野鹿进院时,老太太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战战兢兢的问他:“儿啊,何处捡来此物?莫不是拿了旁人的?这可不好,届时怕是要引火上身的。”

    小太子看了看他,知道自己现在应是个手不缚鸡的文弱书生,但还是淡淡的道:“这几年在山匪处学了打猎。”

    老太太听了讪讪地笑了,边道:“儿真是有本事,是娘想歪了。我儿可是才子,从不做那见不得人之事。”

    小太子看了看他,歪头问:“何为见不得人?”

    老太太笑了点了点他脑门儿:“傻孩子越活越幺了,你那些年不常挂在嘴边教娘嘞?

    你说,‘坑、蒙、拐、骗,偷、抢、劫、夺,烧、杀、淫、掠,皆是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劣事,读书人,做不得’嘛。”

    小太子闻言默默的看着老太太挽着袖子念叨,却没再说什么。

    对于小太子总是背着她的框篓采回来许多药草,煮的满屋苦气,她也从刚开始的不解变成了渐渐的习以为常。

    后来还会替他煮药看火。

    至于她神志不清翻来覆去多煮的那几次药,小太子也都没说什么接过来照常喝下了。

    小太子夜里时长打坐修补灵气,有时月色好,他便坐在院中。一坐便是一宿。

    老太太每每会起来为他披上衣服。

    小太子起初不解的看着她,太太便点着他的脑门道:“傻娃,更深露重。要多穿才行。”

    老太太也不问他做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偶尔远远的陪着他,或是拿来舍不得用的炭盆给他烤。

    老太太的这些行为让他很不理解,但他却发现这些事情破天荒的让他很受用,甚至是渐有依赖的感觉。

    这让他自己也感到莫名。

    他会偶尔徒劳无功地叫她不要做这些。但老太太就像周而复始的日月,木讷而固执的重复着这些对‘儿子’原本多此一举的行为。

    在小太子看来,就像……她已然坠入了无休止的禁锢,循环往复,直至终亡。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便是半月有余,小太子身上的刀伤已基本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手臂和其他地方的烧伤仍然没有康复。

    三昧真火的伤害可不是一般草药能够治愈的。他不得不将仍然范黑的手臂裹起来。

    见小太子捧着书简研究了很久,老太太一边编着草席一边絮叨:“儿啊,为娘见你念书,似是比先前顺畅许多,若书不够读,娘便替你去仙人渚借一借。”

    小太子看了看她没说什么。

    对于小太子的寡言,老太太也不在意,似是已经适应了,自顾自的念叨:“仙人渚的那几个孩子多日没来,若是知道我儿归来,定会大吃一惊的。”

    “他们常来?”小太子闻言不紧不慢的抬起眼皮问道。

    “可不,先前那时,他们记挂我,十天半月便来一次,送些物什、吃食……”

    老太太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呦!我这记性,他们前次来讲过,说会晚些时日来。

    说最近啊,他们要举办什么……”

    老太太拿着席子顿住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什么招徒大会啊。”

    “湛妘氏要招徒?”小太子闻言抬头问道。

    “是啊,扩充外戚。你走的那年便招过一次嘛。”老太太接着编席,边道:“当年娘叫你去,你还说想学礼治不想修道。”

    久屹发现这老太太很多事情糊里糊涂,大都记不清了,但她对她儿子失踪那一年的事记得特别清楚,时常就会提起来念一念。

    小太子静了良久,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将书简卷了起来,抬头问:“你想我去?”

    老太太闻言愣了愣,抬头看他。

    未等老太太开口,小太子接着道:“若仕途走不成,修道也并非不可。”

    老太太摇摇头:“儿啊,人一旦走上了一条路,便很难再回来。若你不喜,便不要尝试。娘不逼你做任何事,你也勿要逼自己。”

    这种话小太子第一次听,看着老太太眨了眨眼。

    他走的路,从来只有必须走与不可走,更没有再回来的道理。天龙族都一条道走到黑,选择了便不回头。

    不过,既没想过回头,那么他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自心情愿。”显然小太子不是因老太太的期盼而如此决定的,他要进入湛妘部族是有打算的。

    久屹知道,以小太子的性情,他绝对不会就此隐遁山中、消声灭迹。此生,或是反扑,或是进攻。

    虽然不知道他想怎样做,但久屹觉得此时并不是行动的最佳时机,毕竟他仍未完全康复。

    不过老太太也说了,湛妘氏扩充外戚并非每年都举行的,若是当真要从此入手,小太子也是不得不动起来了。

    老太太听闻儿子自心情愿想去修道,脸上乐开了花,嘴上直念叨:“好,好啊。你既想去,娘支持你。

    不过……”

    老太太朝小太子凑了凑接着道:“湛妘氏选拔甚是严格,你可要做做准备。”

    见小太子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老太太笑了,看着自己因为眼花编的大窟小洞的席子边心不在焉的道:“除了天资,湛妘氏也甚重品格。

    天资,娘帮不上你,但于礼节,你需得注意。

    届时你见人,可要记得施礼,答话需得带敬辞,告退勿忘揖别……”

    老太太的儿子是文士,这些基本的礼节定然是信手拈来的。但看小太子这几日的表现,言行显然不像个文士。

    他好歹是个龙太子,无论龙王对他再怎么严苛,终归是这辈子只屑对龙王施礼跪拜,平时只有他人跪自己的份。

    甚至他说话很少用什么谦辞、敬辞,更无需带主语,这样的习惯能够让他不表露明显的亲疏之别。但也永远给人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虽然懂得如何伪装自己,但大概是觉得在这眼花健忘的老太太面前没有必要,便未收敛自己的一贯脾性。

    老太太是糊涂,也疯魔。但他记得儿子,和关于儿子的一切。眼前这孩子分明哪里都不像她的儿子,但她就咬死了小太子是她儿子,骗过了自己好像便骗过了全天下。

    大概是因为他出现的场景,让疯魔的老太太认准了儿子没被山虎所食。

    小太子静静的盯着老太太。久屹见他手指动了动,便知道他起了杀心!

第二十一章梁上君子

    ‘母子’二人分明对真相心知肚明,不过都是在麻痹自我罢了。

    如此情形,以小太子一贯的作风,老太太活不过下一刻。

    小太子自幼便学‘用谍’之道,身份暴露后该如何做他比谁都清楚。

    可小太子还是未动手,看着自顾自编席的老太太,最后竟道了一句:“儿知晓。”

    老太太编动的手明显顿了顿,随即脸上乐开了花。如果有人愿意配合,哪怕是假的她也接受。

    看来,她心知肚明,她的儿子已经回不来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真是个疯魔的人。

    老太太见‘儿子’从谏如流,又凑近了些,苦口婆心地道:“还有啊,切勿总是板着脸,你过去不是常言,君子端方谦和,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太太说着忽然哽咽了起来:“你若中选,便要留在那处,娘也不能陪伴左右。

    如此性子,在那人堆儿里,娘怕你吃亏啊。”

    小太子木讷的听着,见老太太看着自己手里的席子强忍着眼泪花,便忽然道:“儿知道了。”

    老太太闻言抬头,小太子竟勾起了淡淡的浅笑。她伸手理了理小太子额前的碎发,抚着他的脸笑道:“欸——,这才是我儿。”

    小太子看着着老太太伸过来的手,最后还是未躲闪。

    得知儿子愿意去参加选拔,老太太当即领着小太子去了她口中的仙人渚。

    让久屹没想到的是,仙人渚的选拔盛会简直堪比皇亲国戚比武招亲,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说,小太子他们赶去的那天已经是盛会的最后三日,然而赶赴盛会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仙人渚上,除了湛妘氏本族人、外戚人和赶来参加选拔的各色人等,还有很多周遭的氏族,无论是官宦、法修、百姓都前来凑热闹、看情况。

    整个仙人渚的庄子里里外外被围的水泄不通,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湛妘氏安排出来的管事、主事就有好几批,仆从奴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老太太领着小太子找到管事的,递交了山中书屋里翻出的名帖。

    管事的瞅了一眼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有些不忍地道:“来的多少有些晚,恐怕要最后一日才轮得到上场。”

    就见后面的小太子颔了颔首道:“有劳阁下提点,晚生自会安顿亲母。”

    管事的打量着小太子点了点头,转身去递帖。

    老太太看着‘儿子’的变化,老怀欣慰的笑了起来。

    由于要等上几日,小太子让老太太先回书屋。老太太起初执拗着,偏要陪着一同等,最后还是被小太子拒了回去。

    老太太只得念叨最后一日定要来看儿子的表现。

    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小太子忽然叫了一声:“亲母。”

    老太太一顿,立即转身。

    就见小太子勾起了一抹浅笑:“山北险峻,莫再去山中拾柴。”

    随即对老太太施了个规规矩矩的拜别礼。

    “好,好……”老太太眯着眼睛直点头,一步三回头的接着往回走。

    转身的瞬间,小太子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勾起的浅笑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小太子留下观察了一下整个湛妘庄。

    由于到处都是法修和高手,他使出了伪装杀手锏,将呼吸放重,步子变沉,动作转缓,整个人呈现出没有功底之态。

    这是杀手让自己隐匿在人群中的一种惯用手段。

    观察下来,整个庄子建立在仙人渚上,三面环河。从规模上可以看出湛妘氏族非常庞大,分为本家、外戚两部分。

    其中,本家入门弟子占主要地位,居于庄中,院分五层,分别为东、西、南、北四个院院,以及中庭。

    外戚学道弟子居于外围,院分八层,分别为墨、白、赤、缃、青、靛、檀、黎八个小院。

    选拔的盛会在中庭举办,高鼓硕锣围着擂台,看客挤满了周遭的晀望楼,族中尊长、主持在台前东位依次落座。

    本次选拔分为三轮。首轮,所有报上名帖的人将接受湛妘氏宗师的亲自审核,通过摸骨、运气,筛除没有根骨和天赋以及入过其他道学的人。

    通过考核的人选会被按考核结果进行等级划分并被分入实力相当的待选队伍中。

    第二轮,队内人选进行轮番比试,结果分级后进行对半淘汰。

    第三轮文试,文试与武试的综合得分将成为入选人员的评级依据。

    等级划分完毕后,入选的弟子将会根据等级分入墨、白、赤、缃、青、靛、檀、黎八院中。

    其中墨院等级最高,后依次递减,黎院最末。

    然而即便是墨院弟子,也没有机会成为本家。因为这中间,有第一道无法横跨的鸿沟——血脉。

    几声铜锣敲响,应是场上的中场休息结束了,四处走动的人们立刻向瞭望楼迅速聚集。

    选拔的场面小太子已经看过了,由于不允许其他道学的弟子参选,因而大部分参选的人都是些没什么功底的初学者,因而他也没什么可忌惮的,不准备在中庭浪费时间。

    他逆行在人流中,走到了无人注意的墙边,翻墙进入了东院。

    这里各院间不可随意穿行,四处的院子皆有弟子把守,而重要的楼阁更是看得甚严。

    从面上看,这个东院,就是四个院落中看的最严的一个。几乎时时都有弟子巡视,四面楼阁皆有看守。

    这就摆明了在告诉小太子哪里值得走一走嘛。

    小太子勾着房檐从巡视的小弟子头顶爬过,找了几个高一些的楼阁串了串门。多是珍宝阁和兵械楼,并没什么可吸引他的。

    串了几个楼后,他忽然远远的闻到了药气。

    这正是他要找的地方——药阁。

    这间药阁门窗紧闭,安静异常。他躲过看守,从窗中翻入。

    楼里很暗,四处全是柜格,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呛的人头晕。

    小太子迅速看了一下四处写的纷飞的古文,直接来到了顶层,

    久屹感觉,小太子似乎对这一层柜格上的药名更熟悉些。他迅速找到了想要的,但格子上了机关锁。

    他伸出指甲,撬开了隐秘的机巧木盖,在十个触发铜片中找到了两个关键铜片,轻轻拨开,很快便打开了木格。

    这药材久屹在此之前只见过一次,就是在天龙聚居的那座山中,那山中这种草很多,当时小太子也是采它来治伤。

    然而在这里,这遍地都是的草竟成了凤毛麟角的宝,被视若珍宝的藏在这里。

    小太子抓了几味药,身形却猛地一顿,接着迅速将药揣好,轻轻扣好柜格和机关,紧接着一个轻身跃,躲到了角落里的阴影中。

    接着,就见远处的窗格忽然被人从外面拽了开来。这人轻功不错,一翻身轻轻落进了屋中。

    是一个穿着不怎么起眼的年轻人,看年岁大概也就在舞勺之间。

    这小孩翻进来用手扇了扇鼻子,把脸皱成了包子,接着就开始东翻西找。

    起初他看了看几个未上锁的柜格,翻了半天却嫌弃的‘啧’了一声。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上锁的柜格中。

    看来是个没有明确目标的小贼,巧合的遇到了小太子。

    这湛妘氏的药堂快赶上了西市的菜市场了。

    小太子看着他笨手笨脚的对着机关锁好一阵操作,能力不怎么地,小工具倒是一大把,最后才打开了一个格。

    小孩看着药阁里的药活似见到了亲爹,搓着手抓了一大把,包好揣进了怀里。

    想来这些天龙山里到处都是的草在这里一根都是极为珍贵的。

    这小孩也不贪心,拿着到手的东西立刻就转移阵地。想是这一样药草卖了便够他挥霍一阵了。而且以他的手法,开一个格已经是极限了……

    见小孩翻了出去,踩着这房瓦向北边跑去,小太子静静的站在窗边露着半只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确定四下无人后,回身又打开了一间柜格。

    令久屹注意的是,这一格草药味道特别大,一整个柜格的草药打开后浓重凛冽的味道扑面而来,并不算难闻,但太过浓重时让人感到头痛。

    这药草他只拿了一点点,确切的是他只掐了一片叶子下来,幽微而不易察觉的气味随着动作轻轻飘散。

    小太子翻窗跳了出去后,没有将偷来的药材带在身上,或是立刻用掉,而是藏在了药阁附近的一颗老树的梢间。

    做完这些,剩下的便只剩等待了,他挑了棵中庭附近的树,半躺在上面边休息边看热闹。

    这些未入门的新手间毫无技术的挑战对小太子来说,堪称小儿嬉闹。但他仍然观察的很认真,久屹猜他在观察无基础之人出招的体态和动作。

    但很快,眺望楼外的几个身影便引起了小太子的注意。

    是湛妘氏的几个弟子,他们牵着狗,分散开来在人群中走动。

    他们看起来并不声张,也未兴师动众,隐在人群中感觉极为低调。

    但久屹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想必那偷东西的小贼在别处定是没少往兜里揣珍宝,不然湛妘氏不会察觉的如此之快。

    现在想来,小太子将偷来的药包藏在了药阁门外的树梢间真是极有远虑的选择。药阁周遭药气极大,对于这些嗅探的家犬来说,是及其影响判断的,将药包藏在那里最是安全。

第二十二章楚峥漪

    湛妘氏丢了东西,这样丢面子的事情,怎可大张旗鼓,只能私下牵着家犬四处探查。

    小太子也不慌,目光接着在人群中扫动,很快在远处晀望楼的门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正是小太子在药阁巧遇的小贼。

    那小贼也不傻,已经察觉到了人群中不对劲的气氛,正在悄无声息的往人群外挤。

    这小贼偷了东西不着急走,显然是对自己的本事胸有成竹。

    小太子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跳下,径直朝那边人山人海的晀望楼门口走去。他边走边从袖口中取出了一片叶子。

    正是他在药阁临走时摘下的叶子。

    久屹见状不由得想笑,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小太子动作轻巧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离那小贼几步远的距离上忽然快步挤了过去。

    这边离门口近,人群来来去去本就相当拥挤,被他带的挤作了一团一阵骚乱。

    原本向外挤的人被堵了回去,挤得水泄不通。

    很快不知谁踩了谁,人群开始叫骂连天。

    那小贼只感觉忽然迎面而来的人流将自己堵了个正着,不知谁撞了自己,也不知自己踩了谁,反正被挤的眼冒金星退回了楼里。

    看台不知何处精彩引起的掌声已经渐渐静了下来,显得这边骚乱格外惹眼,很多人都抻长了脖子朝这边望了过来。

    然而这时,小太子竟然已经从混乱中穿了过来,静静的看着被挤的踮着脚的小贼扒着人群手忙脚乱,随即转身从身旁晀望楼的窗口悄悄的翻出,躲在背阴处的楼沿上休息去了。

    再看他手中的叶子,早已不见。

    人群骚动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附近穿着湛妘氏服制的小弟子不得不前来疏导,然而牵引的家犬却忽然躁动起来,犬吠声和人声混作了一团。

    小太子看着远处拼命冲出人群被几个牵狗的小弟子追着狂奔的身影,优哉游哉的枕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看来,他拿的那片叶子,碾碎了散发的药味,足以让数十尺外的猎犬发觉。

    久屹知道小太子并非闲的无聊出手陷害那小贼,他若不用那小贼引走湛妘氏的注意,保不齐这些家犬要嗅到什么时候去,届时那小贼拍拍屁股走人了,难说祸水会不会引到他身上。

    不如先发制人。

    选拔进行了整整一日,黄昏锣鼓结束时,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重要的访客和所有参选的人被留了下来。

    一众选手被带往北院的客房,虽然报名的人很多,但这几日也筛的七七八八了,早就住进来的人有些已经经过了两轮筛选,所以留下来住的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这些参选者看着新被带进来的人,大抵都知道很快会在文试上见面,所以相看都没什么好脸色。

    北院是湛妘氏本家的地盘,园子修整的虽然古朴,但能看出极有派头。队伍里的人看着都忍不住小声感慨湛妘氏讲究气派。

    “有这眼福多观望几眼,届时入了外戚旁支,便再无入内的机会了。”

    见一个选手抱着手臂冷嘲热讽的嘀咕,几个好事的忙回身问道:“淩言兄此话怎讲?”

    那选手歪头道:“汝等不知?东西南北,乃本家大院,外戚不得随意出入,除中庭一同习作的时间外,外戚皆不得接触本家。”

    “汝何知晓?”

    “吾长兄乃湛妘墨院外戚,当年大会第三名。”

    众人闻言立刻一片‘失敬失敬……’。

    ……

    小太子听着前面的话,目光扫过院中路旁的护院,忽然感觉身后跟着的人走到了自己旁边。

    小太子没有看他,目光仍然在另一侧的亭台中。

    “吾乃楚氏,名峥漪,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小太子闻言转头看了看他,一个酱色粗布衣的年轻人。

    楚峥漪见他看过来立刻拱了拱手,看起来极为伶俐的一个人。

    小太子明显不大想说话,但他自然知道在人堆中如何不独树一帜,抬手有模有样的回了个礼:“陈氏,名兼。”

    楚峥漪见陈兼神情虽然淡淡的,但象征性的勾了勾嘴角,立刻和善的的回笑了起来。

    “吾从潍族来,十月生辰即弱冠,兄台如何?”

    小太子想了想名帖上的年岁,淡淡道:“附近山中人,去年加冠。”

    “哦?陈兄竟比小弟年长!还是本地人!可知这妘江境内有何处值得一游的地方?”

    小太子闻言瞟了这人一眼,久屹猜他在想这人到底是来参选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

    “无甚去处,山中多兽,草木单一,灵气不足。”

    楚峥漪闻言像是更有兴致了:“陈兄恐吾游山遇险?多谢提点。”

    他笑着朝小太子施礼,又道:“但听闻妘江一带灵兽甚多,地气极佳,州外人皆称吉灵之地,陈兄怎的说灵气不足?

    想是陈兄久居于此,见怪不怪。

    不过,吾乡锦州地气也尚佳,山中特产白浆果子,气香味甜,若有机会,带些给陈兄尝尝……

    对了,陈兄可有听闻,午后湛妘氏在庄中抓人,都传是别处细作,不知抓到与否。

    吾看,多半为昆仑细作。湛妘氏同昆仑天人关系紧张,今巍州白氏又同昆仑结盟,难保昆仑不会愈发疏离……”

    这楚峥漪当真是个自来熟的,小太子耐着性子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不愿与他多讲,他便在旁喋喋不休,自己讲的也热络。

    不过,他话里信息量不小。

    显然他们这边的情况也不比天龙族好到哪里去,乱世相争,没有能够幸免摆脱旋涡的。只是小太子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不与他深谈,久屹也没能听到更多的线索。

    但猜测,那与昆仑仙族一同攻打天龙族的人族法修,恐怕就是楚峥漪口中的白氏了。只可惜,那场大战下来,这威名远扬的白氏,只怕也重创不小吧。

    如此一来,可以推断,此次湛妘氏扩充外戚旁支的目的了。湛妘氏同白氏间的关系紧张,久屹大概能猜出小太子费尽心思来湛妘氏的目的了。

    目前来看,总不单单是为了那些治伤的草药的。

    “对了,陈兄可有仙力?”听楚峥漪忽然这样问,久屹不由得一愣,这是在问小太子是否会仙术吗?

    小太子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小太子会仙术,但他如果使用仙术,会暴露天龙族的黑色仙泽,容易被昆仑天人发现他的踪迹,索性说自己不会。

    楚峥漪见状惋惜的拍了拍小太子肩头:“陈兄不必介怀,如今人族仙力凋零,生而有仙力者日益减少。人人自危,各族惶惶,大势如此,我等也不可抗衡。”

    小太子看了看忽然多愁善感的楚峥漪,然而下一瞬楚峥漪换上得意的神情道:“不过陈兄放心,吾自幼便有仙力,他日若有幸同道,定会照应一二。”

    见楚峥漪自娱自乐,小太子很给颜面的勾了勾嘴角。久屹猜小太子此时一定想一拳打扁眼前这颗进了长江水的脑袋。

    如此看来,他们这些人,已经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使用仙术了。而从白日的选拔擂台上也能看出,没有仙术或仙力,即便根骨优秀通过了第一轮筛选,也会在第二轮选拔中居于劣势。

    用过晚膳后,所有参选者皆被领至客房。因为是临时入住,所有人都挤在了一起。整个房中的席上整整齐齐铺满了被褥,好在房屋够大,不然二三十人的地铺,一定非常壮观。

    仙人渚宵禁的钟声一起,整个庄子像卸了零件的技巧,静的吓人。湛妘氏的管事更是提前提着灯站在屋中监督全部参选者就寝。

    虽然大部分的参选者都是十几、二十的年轻人,性子活络跳跃的也有的是,但被这样极具压迫的盯着就擒,也不得不乖乖听话和衣而卧。

    小太子早早的挑着角落里的被褥躺好,打算不问世事的好好休息一番,刚闭了眼睛就听见楚峥漪凑了过来。

    他一路上嘴都未见停下,似乎已经跟大部分的参选者搭过了话。

    见小太子躺的像木棍一样,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他仍然好事的开口:“陈兄如此早睡?想是平日作息规律……”

    见小太子不吭声也不理他,他便翻身同另一侧的人聊了起来。好在管事的提灯而来,否则他们怕是要唠上一夜。

    第二日,小太子便迎来了第一轮筛选。

    一众还未经过筛选的候选者要通过族中尊长的审视,判定是否有资格进行轮番比试,并进行分组。

    除了根骨和体态,最重要的是择优选取先天灵力丰厚和有仙力的人。

    第一轮筛选没有围观者,一众拿着名帖跟着领队进入了东院。东院是湛妘庄的重地,族中尊者皆居于此。

    小太子跟着队伍,远远瞟了一眼远处药阁的楼顶,随即队伍拐入了一间大堂。

    堂中席上摆着一排桌案,几个湛妘氏的弟子正埋头写着什么。

    三个身着墨色青花独角鹿纹斗篷,带着青铜独角兽面具的人站在中央。

    这服制不是湛妘氏的常服,乃用于祭祀和隆重盛会时所着礼服。看不见容貌,但三人中有两人头发已白,甚至有一人身形已然偻佝。

    众参选者列为三队站的规规矩矩,叫到名字的上前接受核查。

第二十三章选拔

    楚峥漪排在小太子前面,看着前面黑发的尊者正对前面的人进行核查,忍不住紧张兮兮的转头和小太子唠嗑。

    小太子看了看他边说边在地面打节拍的脚,淡淡道:“汝心不静,可闭口默背静心咒。”

    “静心咒?如何背?”

    看着楚峥漪天真的望着自己,小太子毫不亏心的道:“礼治简册亦可。”

    楚峥漪从谏如流的转身回去默背,小太子也得以清净了许多。但巧合的是,真的起了作用,楚峥漪看起来冷静了很多。

    看着前面尊者运气手掌抵在楚峥漪背后,小太子忽然伸手在自己颈后狠狠捏了一下。只听咔塔一声。

    久屹感同身受的感到一阵剧痛,随即整个背后都失去了知觉。他似乎通过位移颈后的某块骨骼改变了背后的经络。

    很快,原本身体中流动的气也像死水一般沉静了下来。

    久屹知道他这是在隐藏自己体内的仙泽,封住了流动的仙力。

    但这样会带来巨大的疼痛。虽然后背已经失去了知觉,但颈部的疼痛仍然持续着。

    看着前面楚峥漪拿着自己被分组的牌子兴奋的向自己挥手,小太子淡淡走上前来向一旁的侍者递上了自己的名帖,接着像所有参选者一样,恭敬的向尊者施礼,并展开双手站好。

    弯腰抬头的那一刻,小太子对上了面前尊者的眼睛。

    久屹不由得一怔,是湛暝!

    他几乎立刻便确定,即便只露了一双眼睛。他可以肯定,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就是湛暝。

    他不知道小太子是否认出,因为小太子仍然表现的非常自然。

    而眼前的湛暝也像未认出曾经偷袭自己的小太子,他伸出手掌顺着小太子的肩头摸向手臂。

    这是在摸骨,根骨的优劣,只有对筋骨极熟之人才能通过简单的摸骨而探知。

    湛暝的动作不轻,一寸寸捏过小太子隐在袖口下的烧伤,刺痛像唤醒的浪潮,争先恐后的缠了上来。

    而小太子仍然像无知觉一般定定的站在那里。

    好在湛暝未多做停留,随即绕到他背后,顺肩头摸过脊背。同时对旁边的小弟子道:“经清络畅,骨紧脉实,肉匀筋健。”

    湛暝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带着闷闷的回响,明显青涩的声音和其他两位沧声老气的尊者对比尤为突出。就是湛暝的声音。

    湛暝对小太子的根骨评价很高。

    他顿了顿,忽然收手绕到小太子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认真的观察,又像是笃定一般的审视。

    忽然侧头对小弟子道:“疑,有功底在身。”

    小弟子闻言记录的手立刻顿了顿,跟着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又不敢怠慢的低头将湛暝的话记录了下来。

    小太子也看着湛暝,目光从领口露出的脖颈,再次移向那双眼睛,定定的同他对视,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不做任何反应,也不打算说什么。

    然而,到底是否有过功底,是否入过其他道学,运气便可知晓。

    如若小太子有功底在身,说明他加入过其他道学,便不能再入仙人渚。

    湛暝抬手,利落的伸指在小太子的周身大穴出迅速点过。

    这样的力道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迅速扫过所有大穴,会使入道之人的真气泄出,严重的会内息全摧,功力尽废。

    这种状况下,被点之人会立刻痛不欲生,甚至无法如此直立。

    然而就算是内力全无之人,也会感到疼痛。前面楚峥漪被点的时候,险些失态叫了出来,临走的动作都还有些别扭。

    而小太子只是皱了皱眉头。

    不过,皱眉也不过是小太子为了迎合情景做的表演罢了。他将自己的经络位移,周身大穴早已翻天覆地,麻木的感觉不到他在点自己。

    湛暝看着小太子侧了侧头:“未入道学。”

    旁边看愣了的小弟子忙回过神低头记录。

    湛暝接着又绕到小太子背后,抬掌运气。

    滚烫的掌心贴在小太子瘦的凸起的脊骨后,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在小太子体内肆无忌惮的扩张开来,强劲的力量像拓开了无锁的大门,攻城略地毫无屏障。

    久屹再一次愣住了,这股力量他不陌生!记忆里,他曾经在两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过类似的力量。

    炆爞和冥神孟婆!

    如果这里的一切只是受朱雀阵的影响而产生的梦境,久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清醒。

    但即便是梦境,这些真实的感受,刻骨的疼痛,和一次次令他震惊的情形又作何解释。

    如果不是梦境,难道是他的灵魂附身在了小太子身上?

    还是他正沉睡在朱雀阵记录的一段记忆中?

    从进入这里开始久屹的头脑便像无法转动的磨盘,他来不及思考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一次次的颠覆认知让他崩溃的想夺走这具身体的控制能力。

    然而,他无声的挣扎却仍然不被任何人所感知。

    小太子像死寂的泥潭一般,任由这股力量在身体内游走。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湛暝的力量在小太子身体中来回游走,时间格外长,甚至引起了许多人的瞩目。

    一旁记录的小弟子看着两个僵在那里的人,一脸紧张的捏着手里的笔杆,像是被气氛感染了一般忍不住停滞了呼吸。

    良久,湛暝终于收回了手掌,转头朝小弟子摇了摇头:“无圣骨。”

    就是无仙力的意思。

    听闻此言刚刚瞩目的人都露出了败兴的神情,一直等结果的小弟子也愣了愣,随即低头记录。

    湛暝转身递给了小太子分组的木牌,上面用上古文写了个大大的字。

    小太子未多停留,接过牌子径直离开了。他七拐八弯的快步转进了附近的回廊。确定四周无人后,抬手伸向颈后。

    颈后剧烈的疼痛导致他用力时手腕开始发抖,胫骨复位后直感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他靠着墙缓了许久,额间已经微微发汗。

    这时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叫唤:“陈兄……陈兄?”

    是楚峥漪的声音,小太子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随即起身从拐角处走出。

    楚峥漪正四处找他,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陈兄何故疾步?方见你出即无可踪……”楚峥漪看了看他额头的薄汗忙问:“陈兄可有不适!”

    “并无。”小太子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甚至放缓了神色。

    楚峥漪见状才放心了许多,还直言那审查的尊者下手甚重,有入道之人企图蒙混过关的已经被他点废了。

    说着又拿来小太子手里的牌子和自己比,长出一口气,叹好在不是一组的,不然要擂台上见了。

    实际上,没有仙力的人无论功底再好,也会排在有仙力之人的后方,他们最初铁定不会是同组的。

    楚峥漪自顾自的说着,小太子偶尔应一声,虽然感觉淡淡的,但很给面子的勾着嘴角。

    其实谈不上不耐烦,对于小太子这样的人,这些都理所应当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他自当能够做到在不同的环境下,适应不同的压力。

    但,久屹想,他内心多少是有不适应的吧。无论他将自己的外表伪装成了谁,一个书生、一个将军、一个浪子、一个正人还是一个没有身份毫无特征的普通人,他的内里,终究还是个一身傲骨,不死不降的龙族骄子。

    所以这时时挂出的笑容多少让久屹感到面部僵酸。

    第一轮的筛选比众人预计的要快许多,午后湛妘庄便开始了对最后一批待选者的第二轮选拔。

    入场者可以选择自认为趁手的兵器,进行轮番比试。

    比试过程中,出众者会被随时调入更高级别的组内继续挑战。

    许多待选者虽然未入道学,但有一定功底,平日勤于锻炼,习武应练的基本功还是有的。

    这些人上场后,拿捏的架势明显更内行些,攻防间不会太过丑态百出。

    然而小太子上场后,晀望楼上便传来了稀疏的讥笑声。

    因为小太子即没选择武器,也未摆出比武应有的架势,连起码的端手防卫都没有,只是端着袖子直直的立在场上。

    这样的一般都是些毫无功底,甚至连马步都未扎过的软脚文士。

    而对面的是个提剑的武者,还未开始便耍起了花剑。

    这样的比试无疑是在让众人看笑话,通常也会很快结束。

    未免闹出这样的笑话,毫无功底的往往会在第一轮中便被淘汰,稍好些的也会被安排在实力相当的组别中不至太过出丑。

    台前湛妘氏的几位长老见这情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彼此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但出于对第一轮审核者的信任,他们还是没有叫停。

    台下不远处候场的楚峥漪急的偷偷对小太子比划,示意他把双掌端在胸前做好防卫。

    小太子看了他一眼,扭头的功夫对面提剑的便已杀来。

    那人本想一剑架在小太子颈间镇住这傻愣愣的书呆子,一举创下湛妘大会的传奇。

    却不想眼见到了跟前,只觉眼前一晃,手上砰的一声,手里的剑便脱手而出,咣当一声落在了旁边。

    转头再看时,小太子已经收回了踢在空中的腿。

    这一下对手直接愣在了原地,场上也都静了下来。

    小太子未免暴露身手,踢的非常随意,看起来就好像他只是脚痒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子一般。

    然而,明显侮辱性更强。

第二十四章黑马

    挨了一脚,直接缴械。对手有些恼羞成怒,红着脸一拳抡了过来。

    为了控制比试节奏,小太子硬挨了几拳,踉跄着退了出去。

    对手侥幸的以为刚刚都是意外,乘胜追击的朝小太子脸面袭来。

    小太子猛然抓住他打来的手腕,微微一拽,脚下横扫一绊,直接放倒了他。

    随即将他手臂压住,膝盖跪在了他的背上。

    整个人被小太子按在地上嚎啕大叫。

    不得不说,真的有几分好笑,一旁的主事没忍住都呛笑了出来。场面及其尴尬。

    楚峥漪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拍起了巴掌边兴奋的叫好。晀望楼上也随即响起了掌声。

    台下湛妘氏的长老也有些意外,这场比试确如他们所想,结束的很快,但结果却和他们所猜相反。

    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功夫,踢腿和抬手间都没有章法。好像他只是凭着力气大,便将对面有些功底的人控制的动无可动。

    但事实如此,经过一番轮试,小太子成了今日第一个越组比试的人。

    也就是说,他的实力超出了本组的水平,足以向更高组别挑战。

    两轮比试下来,小太子便进入了有‘圣骨’待选者的组别。

    看来小太子此行是奔着墨院去的。

    所谓有圣骨有仙力的待选者,也都是未入道学的子弟,优秀些的也不过是学了些傍身的拳脚。

    但不同的是,有仙力的待选者速度要明显更快些,甚至有些待选者能够使用仙力注入手中的兵器进行攻击。

    对于自学之人来说,这些确实都是优秀者,墨院的准苗子。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小太子可以轻松利用速度弥补束缚自己的条件,难的却在于他如何在应对间伪装自己。

    为了真实一些,他甚至不得不受些伤。

    虽然在武试的过程中频频越组的现象也是常有的,但不得不说,由于小太子声称没有仙力,又用不惯任何兵器,上场从来两手空空,还总是端着自己文士身份这样的形象。今日的表现着实让他成了场上的一匹黑马。

    远处晀望楼的看客都在堵他会不会是今年武试的第一名。

    最后一场比试便是武试第一名的争夺,小太子看着对面的人,看起来极为眼熟。

    似乎是之前吹嘘自己兄长的那个叫妊淩言的。

    妊淩言见对阵小太子,放下了一贯使用的剑,改换了一把长刀。

    显然是准备殊死一搏的架势。

    小太子仍然赤手上阵。

    对战开始,妊淩言攻势并不强,似乎有所保留。

    不过小太子也未打算速战速决,毕竟是决赛。

    几回合下来,妊淩言耐性明显被小太子耗的差不多了,长刀迅速在小太子面前横扫而过,接着几个连招试图将小太子逼入绝境。

    小太子转身躲过,一肘将长刀挡开,又横扫一腿。

    妊淩言急忙躲闪,汗水已从额间留下。

    轮番对阵下来,撑到此时,参选者已经消耗极大,最后的人基本就是在拼耐力。

    然而妊淩言却未在小太子身上看见应有的疲态,这是让他非常忌惮的事情。

    大家都是未入道学之人,可以说都是初学者,经历如此轮番下来,就算是牲口,也要留些汗下来。

    眼前的人除了受了些伤外,一点不见喘息的样子。

    就好像是切菜时一不留神切破了手,并不见当回事的样子。

    妊淩言气上心头,忽然将刀反手握住,横劈而来。

    显然是又换了打法。

    这样握刀缺陷极大,挥刀范围极度减小,精准和灵敏都会受到影响,可以说是大大削减了长刀的优势。

    但有一点,能够节省力气。反手握刀后,妊淩言的大部分力气都能集中在手腕处,出刀力道大幅度提升。

    小太子见他也是到达了极限,不准备再与他耗战,躲闪间见他刀刃袭来,抬臂便迎了上去。

    刀刃在他小臂划过,留下了不浅的伤口。小太子趁机捂住小臂滚了一圈,随即被妊淩言一腿绊倒。

    “兼儿!”

    小太子听到了台下的声音,猛然一分神,妊淩言的刀刃已经架在了他的颈间。

    一声锣响结束了对决,四周的楼上传来了哗然和掌声。

    虽然是初学者间的打斗,但也足以赚够眼球。

    妊淩言虽然傲了些,但仍然收回刀刃向小太子施了礼,小太子也未表现挫败,起身回礼。

    随即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奔上台子抓住了小太子的手臂。

    “兼儿!让为娘看看,疼否?

    受了这样多的伤,快包扎一下……”

    老太太捧着小太子的手臂眼泪直流,扑过来的架势吓得妊淩言倾身退了退,他大概怕这疯疯癫癫的老太太抬手替自己儿子出气。

    “陈兄,速来包扎。”楚峥漪拉着湛妘氏的老大夫凑过来叫小太子,其他的看客也过来祝贺妊淩言夺得武试魁首,一时间擂台挤的水泄不通。

    小太子却在人群外看见了一个人,是湛暝。

    他已经脱掉了大礼服,一身花青色的湛妘氏常服,肩头一大片霜白的兽纹从前襟攀上了大袖,整个人直直的立在远处,像一个出世的贤者。

    他的目光落在小太子身上,能够感觉到其中明显的审视。

    久屹猜测,他对今日的结果大概也是有些意外的吧。无论他有没有认出小太子,但一定是已经注意到的了。

    随着中庭的人散去,入选的参选者也陆续回北院休息,为明日的文试做准备。

    老太太不便留在这里,被小太子送出了庄。

    临走时老太太好一番不舍,捧着小太子的脸一会吹吹额头青紫的地方,一会要拉开小太子的衣袖检查。

    小太子忙拉下了她的手:“儿无事,亲母不必担忧。”

    “如何不忧,吾儿受苦矣——”老太太说着就开始抹眼泪:“今后若得中选,便要百般受难,即便为娘不得见,也会日夜悬心悲痛……”

    小太子眼睛定定的看着老太太,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泪痕,什么话也没说。

    久屹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即便不能真的感同身受,也能想得到他的心里何等矛盾。

    实际上,对于相处不过一月有余的陌生人来说,谈不上什么深情厚谊。而他自幼受教也不提倡这些泛滥的情感。

    对于偷来的禁果,小太子大概是见之不解,尝之味甜,享之亏心吧。

    老太太又叮嘱了一大堆,见小太子看着她不做声,便将背上的包袱脱下来递给小太子:“习道辛苦,娘做了些干饼,若庄上不能果腹,可以充饥。”

    见老太太抹了抹眼睛,笑了笑,强忍不舍的转身走,小太子随后还是勉强开口叫住了她:“亲母,儿得空自当归家探望,望珍重。”

    老太太背对着小太子点了点头,良久答了一声‘唉’,没再回头。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莫名让人感觉苍老了许多。逆着夕阳,佝偻的背影像滴染的墨迹,渐行渐小,融入远山之中。

    “尔速来治伤矣。”身后的老大夫看着小太子血迹洇湿的衣袖无奈喊他来包扎。

    小太子却回绝了老大夫,只要了药和白布来,说自己包扎即可。

    老大夫看他如此执拗,也只得随他。见他目光在自己身后找来找去,老大夫只道刚刚那冒冒失失的小伙子已经走了,说是回北院客房了。

    小太子向老大夫施礼道谢,随即拿着药离开了。

    久屹其实很佩服这小太子,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便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文士。举止动作,甚至细小的行为习惯、神态,都做了彻头彻尾的改变。妥妥的将书生二字挂在了身上,让见者深信不疑。

    不过,他在比试中的表现可就不怎么‘书生意气’了。

    这件事一定和小太子的计划有关,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利用陈兼的身份潜入仙人渚,更需要在仙人渚有一定地位和名声来便利他行动。

    但这其实不利于他隐藏身份。

    到目前为止,还未见仙族联合湛妘氏族一道对小太子进行画像海捕,只能说明确如久屹推测,仙族同人界修仙道的两大氏族中的白氏交好,但与湛妘氏族却有嫌隙。

    其中缘由定然还有其他,但总的来说对小太子是有利的。

    虽然小太子铤而走险一头扎进了法修堆里,可如果低调些,情况总归不会太坏。

    但现在他为了争取进入墨院的机会,表现的难免有些太过引人侧目,虽然他及时收手,故意将第一的名额拱手让人,但他这匹黑马总归是会成为谈资的。

    小太子拿着药包正往北院走,忽然看向了东院的墙头。

    随即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四周,飞身翻过了东院的墙头,一路隐匿身形,爬上了药阁后那颗老树的树梢。

    天色渐暗,未免犯宵禁,他动作极快。取出先前藏在此处的药草放进了嘴里。

    这几味菜药味道极苦,像黄连混了蛇胆,越嚼越浓。

    小太子躲在树中,靠着树干,边嚼边解开手臂上的烧伤。

    看着已经泛黄的伤口,久屹心下不由一沉。伤口已经开始化脓,炎症极大。

    小太子伸出尖长的指甲,将伤口上的污烂刮下。

    剧痛引起的颤抖完全没有影响他的速度,清理过后将口中的药末涂好,包扎。

第二十五章湛妘氏族

    身上的几处烧伤除后背处理的不大顺畅外,都一一刮干净包好。

    好在老大夫怕他不会包扎,给他留足了白布。

    接着他给身上的刀伤和淤青撒了白药,穿戴整齐后悄悄溜回了北院。

    他这个上药的时机极好,身上的药味完全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久屹甚至怀疑他为了给上药制造机会,故意受了这些伤。

    小太子回到客房还未到宵禁的时候,昨日热闹的客房现在人已经少了大半,剩下的十几人完全没了昨日的气氛。

    累了的人已经歪在被褥上睡了,剩下的人全部都在拿着竹简背书。

    整个屋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药气,和嘈嘈切切的背书声,压抑感油然而生。

    “陈兄……”见角落里的楚峥漪轻声唤他,小太子走过去在其旁边坐了下来。

    楚峥漪本被其他人身上的药气和汗味熏的有些麻木,但闻见小太子身上的味道还是皱了皱鼻子。

    他手里也拿着书简,上下打量小太子道:“如何?伤可皆处理妥当?”

    见小太子放下包袱点了点头,楚峥漪忍不住探头看了看:“干粮?陈兄未带书简?”

    小太子闻言看了看他手中的书简道:“临考硬背于记忆无益。”

    楚峥漪无奈叹气:“陈兄文韬武略,令堂又无微不至,当真是羡煞旁人,非我等鳏寡孤独可比。”

    听见他这用词,小太子抬头看了看他。

    楚峥漪只好故作无所谓的解释,他父母早忘,自幼在叔父加长大。因寄人篱下日子辛苦,才想着进湛妘氏做外戚。

    也难怪看见老太太同小太子惜别,他自顾自的离开了,大抵是见不得这场面的。

    小太子对楚峥漪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未做任何回应,大概是自己也未比他好到哪里去。

    没什么话可安慰他,只是拿了个干饼递给他,接着自顾自的躺在被褥上闭眼休息了。

    楚峥漪拿着干饼看着躺的像笔杆一样的陈兼,似乎感觉到了他拘谨的身形下隐匿的疲惫,不再说话吵他,老老实实的啃起了干饼。

    第三日文试后,全部待选者参选完毕,浩浩荡荡的盛会也进入了最后的尾声。

    兴师动众的选拔,最后入选的不过十五人。

    小太子凭借对人族礼治的了解以及对陈兼书简的记忆,在文试中稳居第二。甚至由于他对陈兼字迹的模仿,一度受到了文试执掌者的好评。

    文试第一名是一个看起来有而立之年的男子,名为沧廪洁。在众多参选者中,年岁最长。

    以他的成绩进入仕途其实绰绰有余,但现在看来,他志不在此。

    入选者最后的分院要综合文武试两试来看。

    最后有幸被分入墨院的只有五人,排在第一的当属总成绩最优的沧廩洁,第二的就是本会的黑马,两试皆居榜眼的小太子。

    而武试第一的妊淩言竟因文试成绩的牵连与墨院失之交臂,进入了白院。

    一向傲气的妊淩言还因此与文试执掌好一番理论,然而仍无济于事。

    让久屹意想不到的是,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楚峥漪虽然两试成绩看起来平平,但综合下来竟然还算可观,被分在了排在赤院后的缃院。

    盛会最后一日,入选者入族仪式耗时整整一日。众入选者着大礼之服,向族长、长老、尊者一一行三跪九叩大礼,为先人奉香跪拜祈福。

    湛妘氏礼治繁复,规程甚多,众人单是听授族规戒律就在日头下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他们族人也是轴,全族人跟着从头陪到尾。整个中庭,或站或坐,排满了湛妘族人,男女老少依制位列,泾渭分明。整个议程下来,无人敢交头接耳,更遑论喧哗嬉闹。

    值得一提的是,议程最后的清陈仪式。即,剥离本族,重受新姓,接受赐名。

    久屹发现,所有新入族的人全部被授予了‘妘’字为姓氏。

    重新更名后,意味着所有人皆与原在的氏族再无瓜葛,成为了湛妘氏族的族人。归认宗族,恪守族规,与湛妘氏族同宗同源,同生共死。

    姓氏授予后,众人执笔,在新名帖上填名。大部分人会在新姓氏后填写自己的原名,以免对新姓名的不习惯。

    像楚峥漪仍然以峥漪为名,改叫妘峥漪。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习惯,但起码认识他的人仍然可以唤他峥漪。

    而文武试的两位头名状元可受族中尊长赐名。原本沧姓的沧廩洁,被赐名仓廪,即为妘仓廪。想必尊长也是懒得费神,顺带讨个吉利。

    妊淩言则被赐名重礼,告诫他要注重学礼治,莫要只专攻武学。

    久屹看他听见自己的名字上前跪拜时的神情,估计此事将成为他以后不可提及的逆鳞。

    随即主事拿着名帖喊了一声:“妘恒。”小太子便上前接过名帖,叩拜一重长老尊者。

    名帖上,‘恒’字是他自己填的。

    久屹没记错的话,好像他天龙族的生母曾经唤过一次小太子的名字,当时就是这个单字,‘恒久’的恒,看来这是他的本名。

    现如今兜兜转转,终于转了回来。

    不过,‘妘恒’总比‘妘兼’好听些。

    入了湛妘氏,他们这些初学者就开始了无涯的学道生活。

    仙人渚的房舍多,所有的弟子都会在自己归属的院落中分有一间屋,清晨卯时众人在晨钟声响后转醒梳洗,随后去中庭饭堂用膳。

    早膳后各自归院进行早课。晌午进行道学课程,午时准时用膳。

    未时各院于中庭听长老教坛,申时回院学道。

    酉时晚膳,膳后晚课要进行到戌时。戌时二刻暮鼓准时敲响,庄中进入宵禁状态。

    仙人渚很大,外戚、本家,四大院、八小院相互之间弟子族人互不流动。

    只有每当饭时或长老设立教坛之时,各院大门大敞,人头攒动,死水一样的庄子才会热闹起来。

    除此之外,能为百无聊赖的学道生活增添些新气的,莫过于湛妘氏长老所授的仙法之道了。

    然而有资格参学此课的人不多,除墨院外,其余院落只有被判有圣骨者才能参学此课。

    而墨院族人最大的特权便是,无论有无圣骨,皆可参学此课。

    对于无圣骨者,学仙法之道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理论多过实际。

    不过,墨院族人中无圣骨者历来不多,不过三五人耳。

    此课并非每日皆有,授课时,众圣骨者汇集东院,长老及众尊长分管不同进程子弟。

    初学者能有幸观赏资历行家们的风姿,老手们也可在空闲之余欣赏一下新人们的丑态,不可不畏热闹。

    正如妘峥漪所言,若非偶尔有些不一样的大事,真要在这偌大的庄中憋死了。

    每日他都被庄中主事在晨钟声中拉着从被窝里提起,打着哈欠去梳洗,又被一盆刺骨的井水清面而醒,接着晃晃悠悠的随着众人一起去中庭的饭堂用膳。

    近日他结实了个同院的弟子,叫妘柏。

    个子不高,人长的白白的,话也不多,看起来脾气不错。

    两人在武试上打过照面,妘柏实力略逊色于妘峥漪,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平日里还算聊得来。

    只是妘柏不大理解妘峥漪为何老是拉着他同一个叫妘恒的人一道。

    眼看着妘峥漪踏入饭堂,便拉着他朝墨院的那群弟子间寻去。果然,那群着黑衫的弟子中,最边上坐着妘恒。

    在妘柏看来,妘恒是个怪人……

    怎么说呢,这人怪……怪特别的。

    他听说过武试时一个无圣骨的弟子挤入了墨院行列,心中多少带了些钦佩。

    后来看见这人时,第一感觉是,他竟然是个书生!

    怎么说呢,明明也没拿着书简,也未随身执笔,可他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子文士的秀气。好像被什么古香的书简腌入了味。

    两人见面就行了礼,这人看起来就相当知礼,面上还带着谦和的神情,完全没有武试黑马的傲气和棱角,就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但不知为什么,妘柏就是觉得这人透着冷淡感,又究不出缘由。

    妘柏索性将其归结为,此人少言。

    这人话非常少,很少主动提起什么,左不过就是你问他答,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妘柏很不理解,妘峥漪是如何同此人交好的。

    妘峥漪拉着妘柏同小太子热情的打招呼,虽然是每日清晨必有的现象,但仍然会引起周围墨院人的侧目而视。

    并非墨院弟子傲气不合群,只是在他们这几日看来,新来这匹黑马并不像什么好相与的。平日总是一人处在角落中不与人攀谈,偶尔看见有人来与他闲话,难免会有些好奇。

    妘峥漪拉着妘柏在小太子身边坐下,狼吐虎咽的咬了几口自己的包子,活似昨晚的饭时都吃进了他人的肚里,一边嚼一边道:“恒兄,今晨可听闻青虹长老卧病?今日仙法教课不知何人传授。”

    自从小太子换了名字,妘峥漪便唤他‘恒兄’,倒是让他觉得听起来比之前好些。

    小太子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还说呢,恐怕就是被你气病的,久屹心想。

第二十六章意外

    久屹的腹诽可不是空穴来风。

    妘峥漪上次间休在树上睡着了,惊醒后赶去中庭,课已是接近尾声,踩空台阶摔进院子里的时候,青虹长老盯着他的眼神都是带刺的。

    妘柏拍了拍楚峥漪的肩头:“仁兄下次莫再藏于树中贪睡,长老他老人家也可乐得几年清闲,否则十命也不够仁兄糟践。”

    “嘶——怎的随意揭人短处?前乃意外,而非存心,虹老之病安可加之于我?”

    妘柏闻言来劲了:“那日前你弄丢虹老亲笔卷也是意外?”

    ……

    妘峥漪闻言立时不做了声。

    “还有,前次拷问关于混沌之气,仁兄竟企图用矢气解译来蒙混过关唔——”

    妘峥漪赶紧捂住了妘柏的嘴,指了指他的碗:“食不言寝不语,快吃,你看恒兄都快用完了。”

    小太子对面坐的一个墨院弟子刚好听到了这边不着边际的拌嘴,一口气吸岔了地方,瞬间呛了出来。

    只见白花花的米粒直朝小太子喷来,小太子手腕立时一动,都承盘刷的一下立在脸前。

    对面的人还在红着脸咳的昏天黑地,小太子缓缓放下盘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饭泥的肩头和饭碗,抬头对上了那人咳出了泪花的眼睛。

    ……

    妘峥漪和妘柏看这架势都愣住了,眼看着小太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吓的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那人咳的昏天黑地,被旁边的胖子拍了一阵总算缓过气来,看见小太子的神情,吓得立刻擦着眼泪给他赔不是。

    就见小太子缓了缓神色,难看的脸色一瞬消失了,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道:“无妨。”

    刚刚一瞬间,久屹察觉到小太子是恼火的。

    但他恼火的估计并非是对面之人无礼行为这等小事。

    他恼火的恐怕是自己一时的放松警惕竟没能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纵然本能的反应让他护住了脸。

    但作为一个时刻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分毫的失误都有可能令他陷入绝境。

    刚刚的走神,他自己应是极为在意的。

    看着恒低头擦衣服,妘峥漪缓过神来,一时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妘峥漪觉得恒多少应该是个好面子的人,见他边擦边抬眼看自己,立刻抿起了嘴把笑憋了回去,顺手拿过帕子帮他擦。

    擦了两下,小太子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憋红的脸和他身后妘柏颤抖的肩膀,无奈道:“想笑便笑。”

    两人没忍住,立时喷笑了出来。

    对面的人脸面也挂不住,一边道歉一边欠身过来替他擦,还说要把自己剩下的白馍给他赔不是。

    小太子膳也用的差不多了,刚想开口回绝他的白馍,便听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缃院妘峥漪、妘柏,膳间喧闹,打扰他人用食,处以记过——”

    几人闻声一愣,抬头正见饭堂管事的执笔、简站在几人身后,一脸淡漠的垂眸看着他们。

    他们几人声音闹的不小,想来这管事的已经盯他们很久了。

    所谓记过,是庄中各处管事的会时刻记录每个院中族人的不当言行,予以记过。各院管事的人员甚多,几乎会在各处时时监看。

    更可怕的是,这些管事的都是湛妘氏挑出来的记忆出众者,他们几乎能认清湛妘氏上下每个族人的相貌。

    所以,可以说这里的监管严苛且绝无错漏。

    不过既然有记过,自然有记功。表现优异或出众之人会被记功,全部成就会被录入湛妘氏的功过录中,年终之时功过相合,各院优劣之人会进行院落流动。

    所以说,对于分配院落不满的外戚族人,功过录是及其重要的。而每年年终也是各院族人最为紧张和惶恐的时刻。

    不过,既然规矩是人来监管执行的,便难免会有不公和偏私。作为最初便被分在墨院的佼佼者们,最大的优势便是会在所有外戚族人中处于最高的地位。

    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出现,即便所有的规矩表面上都会宣称一视同仁,但真正执行时也不过是依执行者的性情而定。

    而大部分遇到这种多院子弟犯错的情况,管事的都会有意无意的偏私于墨院族人。

    因此,墨院子弟只要不会出现太过严重的逾矩行为,都不会被记过。

    这种情况历来都有,其他院落的子弟自然会感到不公和愤然,然而这样的事仍是被湛妘氏族默许的。

    原因是族中尊长认为这样会鞭策各院族人进步,避免堕怠不前。

    但底下的族人们可不这样想。这种事难免造成墨院族人日益膨胀的优越感和各院对墨院的妒忌与排斥。

    看着拿着笔简扬长而去的管事的,妘峥漪和妘柏一时气不过,转头死鱼眼盯着仍保持着探身为小太子擦拭的动作僵在那里的始作俑者,气氛极度尴尬。

    “姜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久屹借着小太子的目光,看见了湛暝的脸:“湛妘崎找。”

    看来这位‘始作俑者’叫妘姜然。

    妘姜然如蒙特赦,立刻将手中的帕子塞给了小太子,向湛暝回话道:“即刻来!”

    回身将自己盘里的白馍塞到了小太子手里,嘴上连连赔不是,匆匆忙忙的,溜开了。

    妘峥漪看了看小太子被塞在手里的白馍,冷哼了一声:“逃的倒是快,害我们记过……”抬头见湛暝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湛暝显然在一桌狼狈并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尴尬。

    “看甚?令朋之作,吾等未曾欺负于他。”妘峥漪显然对刚刚的记过耿耿于怀,看了看湛暝身上本家人的服制,没好气的呛了一句。

    妘柏忙偷偷拉了拉他的衣摆,示意他别惹本家人。

    湛暝闻言并未表现不悦,颔了颔首,道:“妘姜然速来莽撞,并无敌意,鄙人在此替舍弟赔罪。”

    本家人于外戚的兄弟?看来这妘姜然应是湛暝的表弟。

    久屹见这情形有些意外,原以为依湛暝的性子,顶多冷眼看看他们,随即转身离开。不曾想他非但没走,还和颜悦色的说了这许多字。

    在这里看见的湛暝一直都是远远的看见个影,或是带着面具看不见脸,如今面对面看着,听其谈吐,见其举止,都与久屹所识的湛暝大不相同。

    除了相貌上年轻了些,个子稍矮些外,最大的不同是,此湛暝的气质更柔和许多,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且,这个湛暝面上的神情更丰富,好像什么都写在脸上,城府不深。这实在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不由得让久屹饶有兴致。

    妘峥漪大概也没想到这个本家人如此好说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可转头见小太子自顾自的将手里的白馍放到了自己的碗中,并不打算纠缠这些的样子,也只好尴尬的起身颔首,做了基本的回礼道:“咳,既如此,吾等当领此情。”

    接着楚峥漪便发挥自己最大的强项,以攀谈化解尴尬。不过全程都是他在向湛暝介绍,还连带着将两位好友兜了个底朝天。

    对面的湛暝看起来听的认真,甚至偶尔点头应和。但久屹从他的神情来看,目光明显是空洞的,显然是左耳听右耳冒,在礼貌性的附和罢了。

    如果是久屹认识的湛暝,恐怕现在已经转身离开了。

    见妘峥漪舌灿莲花的嘴总算吐完了,结尾问起了他的名字,湛暝低了低头,道:“余名,湛妘溟。”

    湛妘暝?这是什么名字,湛暝的别号吗?难道这个人不是湛暝?

    久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几乎瞬间否定了这个猜测。即便细节和气质上有明显的不同,但久屹还是觉得这人就是湛暝,几乎是没有理由的肯定。

    那只有一种可能,‘湛暝’不是他本名。

    湛妘溟淡淡的扫了几人一圈,接着道:“在下冗务缠身,不宜久延,失陪。”

    两人对了礼,妘峥漪看着湛妘溟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湛妘溟……怎的如此耳熟?”

    妘柏惊讶的看了看反应迟钝的妘峥漪,难以置信的用手肘搥了他一下:“湛妘溟!湛妘清长子!”

    妘峥漪正咬了一口白馍,闻言大嘴一张,白馍直接掉了出来,慌忙用手去接,没接到,掉在了桌上。

    楚峥漪也不吃了,愣愣的转头问:“七绝剑仙的长子?”

    妘柏点头。

    “族长继承人?”

    妘柏再点头。

    “那个八阵灵童!”

    妘柏再点头,看着楚峥漪不大美好的脸色,不禁摇头感慨:“不曾想竟是他。”

    随即拍了拍他的肩头:“仁兄险些践罪于大人物。”

    妘峥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抽了抽嘴角道:“现下也好不到哪去吧……”

    久屹忍不住想啧啧摇头,看来湛妘溟名号不小,不过虽远名在外,认得他本人的倒不多。

    妘峥漪忽然想到了什么,手肘过来搥了搥小太子,被小太子用手挡了下来:“唉!恒兄本是妘江人,应对此人熟知。”

    小太子抬眼看了看他道:“略有耳闻,不曾得见。”

    妘恒闻言也起了兴趣:“恒兄了解多少?”

    久屹本以为小太子为圆自己是妘江人的谎,随口答的,不想小太子真的知道湛妘溟。

    他拿起一旁暂未遭殃的茶盏,抿了一口凉茶,慢条斯理言简意赅的为他们讲了讲。

第二十七章末法时代

    湛妘溟,是湛妘氏族长湛妘清也就是七绝剑仙的长子。

    所谓‘七绝剑仙’,是百姓给湛妘清的别号。并非他真的渡劫成仙。

    不过之所以给他此号,也是因他可堪担当。即便暂未渡劫成仙,想必也是指日可待。

    湛妘清而立之年接任族长,生有两子。长子湛妘溟,次子湛妘崎,皆以幼而成才得名。

    湛妘溟幼时即擅剑,其母亡故传其剑。此剑名‘长鸣’,乃其母家妘氏至宝。

    湛妘溟十岁即能掌握八种湛妘氏秘传仙法剑阵,因而得名‘八阵灵童’。

    以其德才出众,天赋异禀,被认为在湛妘氏晚辈中,最有接任之望的子弟。

    甚至有人认为,他会先于其父历劫成道。

    其弟湛妘崎虽不及他名扬,但在平辈中也极为出众。七岁可以兵法功勋沙场,运筹之能出类拔萃。

    虽说武学上他不及兄长卓绝傲人,但智谋无双曾得名‘妘江慧子’。

    父子三人名扬仙道,既是湛妘氏的骄傲,更名扬中外享誉各界。

    妘峥漪听完不禁啧啧摇头,庆幸自己没有实打实的惹到刚刚那位仙道巨子。不然还不知道被多少口水淹没殆尽呢……

    说曹操遇曹操,晌午中庭的仙法授课上,看着前面原本青虹长老位子上坐着的人,妘峥漪不由得呆住了。

    妘恒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头:“冤家路窄诚不欺我,还好早膳时分仁兄口下留情,否则这堂课我三人不知如何度过。”

    妘峥漪皱皱眉,尽量将身体压低,蜷在前面听课之人身后道:“湛妘溟与我等年岁不相上下,让他接替青虹长老代为授课是否有些不妥。”

    妘柏无奈摇了摇头:“其得名八阵灵童时我等尚在用夜香和泥,想来给我等授课也是绰绰有余的。”

    妘峥漪咧了咧嘴:“我可从未用夜香和泥……”

    两人正扯的来劲,忽听前面湛妘溟提高了些音量道:“不如妘峥漪作答。”

    一圈人瞬间静了下来,只剩远处其他长老和师兄们的传道声。

    妘峥漪在众人回身注视下不禁挺直了腰杆,然而,刚刚湛妘溟问了什么他是一个子都没听到。

    他斜眼看了看妘柏,只见他头低的比自己刚刚还低,不用问,也是没听课。

    湛妘溟第一次为他们授课,自然是谁都不认得的,不过好巧不巧的遇见了三个自报过家门的,自然是先拿他们开刀了。

    不过看样子,是不用再问了。

    他并未表现恼火,目光扫了一下三人中坐的最端的,打算点起来回话。

    妘柏只觉得湛妘溟的目光像粘了火,来回扫动烫的人如坐针毡,听见妘恒被点,立时如蒙特赦,默默长出了口气。

    湛妘溟所问,是个极具开放性的问题,问众人,对‘末法时代’的看法。

    这个词久屹甚至没听过,不由得也好奇起来。

    妘恒起身后施礼,张口的第一句话,便令众人哗然。

    “愚以为,末法时代将是天地归途。”

    这话的意思是天地世界终将进入末法时代,他这样一句,久屹大概便能猜到这个‘末法时代’如何做解了。

    湛妘溟闻言并没有很惊讶,他看了看小太子,随即问道:“何解?”

    小太子眨了眨眼,似是在思量如何以这些人的认知简化自己的想法。随即脱口而出。

    女娲造人之初,以古神之躯为模,赋人四肢、五感、七情、六欲,灌以心智、灵力和仙法。

    又混以泥土,生了三魂七魄,寿限百年,而称为人。

    古神自有仙力,而新生灵则以天地之气为媒,生仙力以为己用。

    然,天地之气亦有枯竭,以灵气最薄的人界为先,其他五界晚之。天地之气终将耗尽,正所谓天人五衰,天地也不能幸免。

    当天地之气枯竭,众生也渐无仙力可借,不可化形,无飞天遁地之力,直至无驭物之能。此为末法时代。

    但众生不以仙力为生存之本,初入末法时代,惶惶不安,后无仙力者渐多,百代之后屡见不鲜。直至普天之下寥无仙法,也就再无‘末法时代’之说。

    所以说,末法时代是天地的终态。没什么可不安的。

    小太子所谓的‘无仙力’,正是这里人所言‘无圣骨’。

    如此看来,小太子预言分毫不差。

    不过久屹能够想象得到,在末法时代出现之初,最早出现的无圣骨现象的人都经历了多少非议和排挤。即便眼下这些无仙力的人仍在被另眼相待,但恐怕仍远不及当时严重吧。

    妘柏看着小太子,这是这些日来,他第一次见妘恒讲如此多的话。发现这人口才不差,讲话言简意赅,条理清晰,思路通畅。

    可即便他说的明显在理,但末法时代对修道者来说莫过于天崩地裂,是所有修道者最不愿面对的事实。甚至无异于得了什么能够留存于血脉的绝症一般。没有人愿意正视这样的结果。

    虽然没有仙力的后生晚辈越来越多,但绝大多数的人也依然坚定认为末法时代不会真的来临,认为只要众修道者努力,代代坚持,总会有力挽狂澜的办法,总会有回天之力的存在。

    像小太子这种无为的思想,提出来只会受到批评和鄙视。座下旁听的其他子弟,已经开始摇头晃脑了。

    想必若是青虹长老在,已经拍案而起道‘一派胡言了’。

    湛妘溟看着小太子一直未做声,像是在为如何打击一下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狂言小子而措辞。

    但最后张口却道:“言之在理。”

    见众人哗然,纷纷疑惑窃窃私语,湛妘溟竟然笑了。

    久屹很少见湛暝笑,好像那张脸就应该板着才看着顺眼,但事实上笑起来很好看。

    现下顶着这张稚嫩些的脸,再笑起来就少了许多违和,好像少年本应如此,明媚春光天真和煦。

    “末法时代并非末日,万物皆有衰亡之时,再以另一种形式盛开、轮回。

    若终有一日我无法使用仙术,我依然不会万念俱灰。

    因为修道的目的,从来并非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而是修身、养性、怡德。

    仙法,不是修道的所有,也不该是众生的全部。”

    看着前面坐在席上的湛妘溟,听着他说的话,好像也只是平平无奇的话,但久屹忽然有些感慨。现在的湛妘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但他从没有畏惧过,充满了希望和朝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预示着多少人的未来,但他确实不会颓然不前。

    湛妘溟的授课方式相较其他长老的强硬灌输,要活络很多,他愿意听习者们的想法,也不会禁锢每个人的观念。

    大概是和大家年岁差不多的原因,他坐在一众新子弟中,完全没有隔阂。讲起道理来娓娓道来,即通俗易懂,又言之成理。

    相较于平日死板的授课,显然今日众子弟状态更佳,就连往日时长瞌睡的妘峥漪都听的极为认真。不过,久屹怀疑他是怕再被点名。

    长篇大论的理论过后,湛妘溟又带领众子弟练习仙术。

    由于都是初学者,未免意外误伤,授课者不得不一一指导。

    看着众人热火朝天的练习,几个无圣骨的墨院子弟无精打采、百无聊赖的靠在一旁发呆。

    他们起初还在尝试与大家一同练习,但后来渐渐也都放弃了。

    仙力不同于灵力,无法后天修炼获得,自末法时代初露苗头,无一例外。

    对于这些能够有幸参与仙术授课的无圣骨者,在其无圣骨者看来带了些荣耀,然而真正是否煎熬,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远处的湛妘溟在教大家练习瞬移之术,几个天资不错的经过初次尝试已经小有成就,欢声笑语在这边显得格外刺耳。

    小太子靠在角落里的磨盘上,看着他们出神。

    久屹感觉,这双和自己共用的眼眶中,忽然间变得格外平静,没有旁边那些人眼中的羡慕或是嫉妒,干净而悠闲。

    他猜,小太子应该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可能是他幼时初次学习瞬移的时候,也可能是过去的某次训练中得到认可和夸奖的时候。

    不过可以肯定,从他的宁静的心绪来看,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恒兄!”

    妘峥漪忽然一闪来到了小太子眼前,挡住了他头顶的阳过。小太子几乎同时回过神来抬眼看着他,显然很疑惑他不在那边练习跑过来干什么。

    就见妘峥漪一脸激动的看着他,坏笑道:“可想感受瞬移之术?”

    未等小太子回应,妘峥漪直接抓住了小太子的手臂,接着一闪,带着他闪出去好远。

    小太子运用瞬移的年头比他多上不知道几番还带拐弯,被他拉着完全不慌,任由他带着自己闪来闪去。

    为了防止滥用仙力,仙人渚各处都设了结界,除了中庭开设仙法授课时会打开这一小片的结界,其余地方依然笼罩在结界中,众人也只能在中庭范围内活动。

    妘峥漪见小太子丝毫不慌,坏笑着打算大展身手给他开开眼。他本意是要带着小太子去附近的树梢间,远眺周围的景色。

    若连妘恒都被吓到,那定然煞是有趣。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半吊子,两人一闪出现在了半空中,径直像地面砸去。

    妘峥漪没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叫出来,本能的抓紧了小太子的手腕。

    小太子被他拉着往下落,虽然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但这么多人在的情况下,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不过好在妘峥漪落的比他快,说不他还能捞到个人肉垫子。

    就在他这样想的一瞬间,一直手忽然抓住了小太子的另一臂。

    那手力气很大,小太子几乎本能的想肘击过去,但最后只是克制的动了动手腕。

第二十八章湛妘财

    那手抓住小太子,接着狠狠一拽,两个人被直接带了过去,紧接着一闪,三人回到了地面。

    妘峥漪是趴着下去的,手还死死的抓着小太子,落地后小太子手臂被他拉的绷直。他脚尖点在地面,身子直直的倾在小太子身侧。

    “当心!初学者不可如此鲁莽。”

    小太子听见湛妘溟的声音,侧头看了看。湛妘溟目光上下打量着两人:“可有损伤?”

    这画面不由得让久屹想起了平日的湛暝。

    想是湛妘溟也不想自己第一次代为授课便闹出许多笑话来,迅速出手解救了两人。

    小太子僵着脖颈,垂眸扫了扫抓着自己两只手臂的两人不做声。

    气氛一时尴尬,湛妘溟忙收回了紧握的手掌,妘峥漪似乎也感觉到了尴尬,手一松,‘哎呀’一声摔在地上。

    小太子没理摔在地上的妘峥漪,朝湛妘溟施礼道谢,扫了一圈看热闹的子弟,转身又回到磨盘旁边靠着了。

    久屹难得在小太子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想是他活了这么久,头一回如此丢人。

    也可能是第二回,上一次是今晨在饭堂,被喷了一身饭……

    看来在这妘峥漪旁边,是捡不到什么好粪的了。

    湛妘溟见小太子虽然拘着礼,但明显淡淡的,只得拉起妘峥漪叮嘱起来。

    小太子靠着远处的磨盘休息,好似在放空思绪,可缓缓抬起的眼神却在暗中落在了说话的两人身上。

    就在这小太子缓缓的眼神中,久屹忽然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但他暂时还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

    不过湛妘溟的性子真是好,放在平日,虹老肯定会对着狗啃屎姿势的妘峥漪横眉立目了。生气不说,一顿马步肯定是免不了的。

    甚至有一次,缃院的夫子直接扣除了妘峥漪的晚膳。仙人渚上除了固定的用膳时间,饭堂皆是关闭的。

    那次未免他饿着肚子梦游起来吃草,妘柏和小太子只好分出自己的晚膳给他。

    湛妘氏的惩处花样百出,除了普通的站桩、扎马、梅花桩、罚抄、罚背、劈柴、挑水、扣膳,还有些稀奇的,比如为同院人浣衣、替饭堂磨豆、翻庄子里的菜地,更有甚者还有夫子长老喜欢罚子弟清扫本院茅房。

    妘峥漪就被罚过,挨个茅房扫下来,人都腌入味了,当日晚膳时妘柏都离他三尺半远。

    这些方法确实行之有效,湛妘氏的子弟个个都怕践罪于长老和夫子,就连像妘峥漪这样一向散漫惯了的,在饱受这些形形色色的摧残后也已经收敛了许多。

    虽然,比起天龙族的训练和惩罚,这里的生活就像小儿科,但不得不说,这些日子对于小太子来说,就像偷来的一般。

    妘峥漪总是抱怨这里的生活太过乏味,但在小太子看来,能够一夜无梦的从晨钟中醒来,吃着正常饭菜,再平平淡淡的过上一天,再安安静静的躺回被窝。

    这样的日子和他过去相较简直过于颓废,但真的很宁静安闲。

    久屹有时会有他要永远留在湛妘氏养老的错觉。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小太子打入湛妘氏内部后确实就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或许真的有这样一种可能。

    大战后昆仑仙族四处追杀天龙族仅剩的血脉以期彻底灭口,避免后世评说天人残暴狠毒。

    在这种情况下,若问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与天人不睦的湛妘氏部族内部了。

    或许小太子费时费力,借陈兼的身份进入湛妘氏,就是为了苟活余生。

    这在久屹看来是最不可能的。

    但若他想反扑天人,为何要先从湛妘氏入手呢?若想借湛妘氏的手抗衡昆仑,似乎以一个外戚的身份是不大可能做到的。

    除非小太子有能力在湛妘氏内部挑起双方的矛盾!

    以小太子现在势单力薄的情况来看,这是久屹能想到他复仇的唯一办法。

    可一个外戚,他又如何能挑起两族争端呢?

    眼下,他想一个人杀上昆仑三十三天是根本不可能的。

    即便是在这里能够有机会接触到湛妘氏的秘术,也绝不足以一骑绝尘。更何况,他们现下才刚接触湛妘氏的法术。

    ……

    各院在教授完基础法术后,会按不同子弟天赋喜好分上不同兵器的法术授课。

    湛妘氏用兵随以剑居多,但传授其他兵器的师父也不少。

    大部分人会选择剑术,选择刀、枪的人也不少,选棍术和鞭法的会少些,最少的莫过于斧钺钩叉这类。

    而小太子选了最冷门的拳术。

    等小太子上课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墨院,选择拳术课的仅仅五人,还包括他。

    除了他以外,剩下四人皆是往年的老人,也就是,今年的新子弟中,只有他选择了拳术。

    授课的是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人,名叫湛妘财。

    大家都叫他财师父,名字听起来有些土气,但人长的很端正,一身忠正气,眼睛很有神,看着就有一种清官严父的感觉。

    财师父说选择学拳脚的子弟越来越少了,甚至还有曾经选择来学拳脚的子弟中途因烦腻转而去其他师父那里的,他看了一眼施礼的小太子,严肃的道,希望今年不会有这样的现象出现。

    小太子大概觉得他的担心没来由,并未回应直接站在了队伍旁边,抬眼看见了旁边的人。

    冤家路窄,妘姜然看了一眼小太子,尴尬的笑了起来。

    但小太子表现的好像不太记得他一样照常听讲。

    授课开始,财师父便让众人上桩,梅花桩立了半院子,每每开课都要站桩一个时辰。

    “妘恒先上,定位中桩。”

    中间部分的几个桩子最高,显然财师父想看看小太子入学这么久,轻功练的如何了。

    小太子脚掌一跺,飞身而起,手掌够到桩面后翻身而起落在了桩面上。

    几个师兄看了不由得一愣,财师父也点了点头。

    一般初学者上桩,先上矮桩借力,再落高桩。不过小太子已经保留实力了,没直接跳上去,而是以手借力翻身。

    “初学者站桩,其余人跑桩,一个时辰。”

    显然,上来就是要练最磨人的基本功的,虽说每次课都如此已是家常便饭,但每每练起来众人总是牢骚满腹。

    湛妘氏站桩要单脚站立,双手背后叠好,半个时辰后换腿。不可晃动或抖动,否则会被用竹条抽腿。

    财师父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小太子,捏了捏背后的竹条,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跑在外围桩子上的几个,中气十足的喊了句:“别怠惰,跟上步子。”

    落后的一步的那个立刻抖了一下,马上跟上前面的人。

    他们跑桩不是单纯的在桩子上跑,要按拳法的步子来,进程快的子弟会加上手法,练成拳脚合一,身心汇形,踢足劈掌过心不过脑,做到每个动作胸有成竹、烂熟于心。

    财师父见小太子下盘很稳,便不再守再他下面,晃到外围盯着四人,见谁慢了或是踏错步子,便待他跑至跟前的时候抬手狠狠一竹条。

    正所谓毒打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由于他这种偷袭性质的行为,导致几人路过他时都是提心吊胆、神行具颤。

    以至于别院授课传来的都是兵器碰撞声,这个小院传出都都是惨叫声——墨院拳脚课财师父,出了名的手狠心黑。

    待四个人轮番挨了十几遍揍后,时辰总算到了,财师父让几人下来。可转身看着放下腿的小太子道:“你接着换腿站。”

    小太子动作一顿,但随即还是乖乖的换了腿。

    几位师兄不由得同情的暗自替他摇了摇头……因为明的不敢。

第二十九章偷懒

    剩下几人揉着腿休息了半刻后便开始练拳,大概是进程原因,四个人练出了三套不同的拳法。

    久屹好奇的扫了一遍,身法最优的是个大个子,他年岁较大,看起来快和这师父差不多了。

    还有个年纪不小的是个胖子,叫妘飞,看起来很壮,身上肉厚,动一动脸上的肉都颤,但远观亦可察觉其力气极大。

    不过久屹很奇怪,如此高强度的锻炼怎么还会有人可以用胖来形容。

    剩下两个年轻的年岁差不多,看起来比妘峥漪大不了几岁。他们俩打的是一套,翻云掌。

    相较另一个,妘姜然的步子不快,但很稳,虽然身形消瘦但打起来竟很有力。

    翻云掌练到巅峰,能够打穿一只僵尸。

    妘姜然虽然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但打费个木人桩不在话下。

    不过,翻云掌并非湛妘氏独门,各大宗族都有传授,想来这妘姜然也是学道不久,还未接触到湛妘秘术。

    “这位兄台,不累吗?”

    小太子闻声低头低头看了看已经被允许休息跑来凑热闹的妘姜然和妘飞,想了想道:“累。”

    说不累,他们大概会以为他不正常。

    妘飞撇撇嘴:“依我看,不像。”

    妘姜然撇了撇远处打太极的师父,小声道:“累,便表现出来,莫硬撑。否则一站一日也是你。”

    妘飞也点头:“那老小子就想探探你底子如何,你若是能站一日,他便晾你一日。累趴为止,皮厚心黑。”

    小太子抬眼看了看湛妘财,又低头看了看他们两个:“如何表现?”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活似听到了什么听不得的‘污言秽语’。

    胖子调侃:“好嘛,原是个木头。”

    妘姜然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良久道:“就……体力不支,身形晃动,热汗淋漓,面色泛白……之类的。”

    妘飞:“对,再不济,你可以直接晕倒,不过会很疼。”

    妘姜然闻言惊讶的看向妘飞:“莫非妘飞兄上次晕倒是装的?”

    妘飞立刻夸张的立起手指比了个‘嘘’,咧嘴小声道:“悄声,为兄此乃演绎,而非伪装。”

    小太子不理他俩的闲聊,抬头看着湛妘财,忽然道:“他在看你们。”

    两人闻声一愣,一抬头,果然,湛妘财不善的目光已经盯了过来,两人吓得立刻看天吹口哨,勾肩搭背的假装路过。

    湛妘财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看立的笔直的小太子,颇有几分打量的意味。

    这时小太子忽然小腿一晃,一头从木桩上载了下来。

    湛妘财没反应过来,只见他一头从木桩上摔了下来,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才大惊。

    众人吓得立刻围了上去,只见小太子面色惨白,嘴唇发紫,一动不动不省人事的模样。

    “脸没了血色!还有气没有?”妘飞夸张的凑过来嚷,妘姜然也跟着煽动气氛。

    湛妘财看着小太子的脸色吓了一跳,伸手在他颈间探了探,还好有脉搏。

    接着在他人中狠狠按了两下,小太子才动了动眼睛转醒过来。

    “醒了醒了……”

    “可是中了暑热?”

    “现已快入冬,怎的还中暑热?”

    “多半是体力不支……”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惹的湛妘财心烦,没好气的扫了一眼几人,立时都静了下来。

    “下次若体力不支,提前开口,莫在那里硬撑。”湛妘财说着,一边催妘姜然去取水来。

    不过好在小太子并无大碍,休息后眼见着恢复了许多。

    不过也到了晚膳的时辰,几人告辞了财师傅,往饭堂而去。

    “恒兄!你这是作甚去了!”

    妘峥漪在饭堂看见小太子,立刻惊讶的嚷了出来。

    小太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衣衫因为从高处直直跌下来,破的不轻,还沾了些灰。

    妘柏也道:“看起来恒兄是选了什么难修的遁地法术。”

    对面的妘飞摇了摇筷子:“非也,你恒兄选的不过是我们拳术。”又指了指他身上的破洞:“那是你恒兄站桩两个时辰的成果。”

    “两个时辰!”两人闻言都惊讶的开口。

    妘峥漪看见妘飞旁边的妘姜然,立刻拉下了脸,又忍不住环视了一圈,不见管事的在附近才松了口气。

    “怎么又是你啊,你不会是克恒兄吧,他一遇见你便没好事。”妘峥漪盯着妘姜然故作漫不经心的揶揄道。

    妘姜然放下筷子抬手道:“这次当真不怨我,恒贤弟是站桩太久以至昏倒,确与我无干。”

    妘飞见他们似是有过节,忙过来打圆场,对小太子道:“不过,这位小公子,我让你装晕,而非让你真晕,你这架势可倒好,差点把老财吓出心病来。”

    妘峥漪闻言像看见了九个太阳,难以置信地道:“你竟教恒兄装晕逃避训练?”

    妘柏也夸张的看着小太子道:“难以置信,妘恒偷懒,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小太子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妘峥漪直接给妘飞拱了拱手,表示谁也不服就服你。

    不过,小太子装晕大概不是在逃避训练,而是不想让湛妘财探出他的实力罢了。

    “所以妘恒,你是装晕!”妘姜然闻言猛地抬头,惊讶的问:“你方才脸都白了!”随后又指了指他身上的破洞,显然想说,若是装的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吧?

    小太子抬头看了看妘姜然的神情,似是在看他到底是惊讶,还是狐疑。

    随后迅速的勾着浅笑,垂眸道:“膻中穴,促力击打可致昏厥。”

    妘峥漪闻言大喜,拉过小太子的衣袖神情振奋:“恒兄有如此妙招,授于我等如何?”

    “你不要命了?”妘飞用筷子点了点桌案拦道:“此乃要穴,失了分寸可是要命的。”

    妘峥漪不乐意的哼了一声:“我倒不觉有你二人教坏我恒兄有失分寸。”

    妘柏也点头笑了:“这么久以来可从未见过妘恒偷懒。”

    妘姜然尴尬的看了一眼无所谓的妘飞,咳了一声道:“万事总有头一遭嘛,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见两人仍然嗤之以鼻,他只得接着道:“那若我说,明日休沐,我可以带你们出庄逛一逛,你们去是不去呢?”

    两人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挂起了谄媚的嘴脸:“姜然兄有办法出庄!”

    “去去去!当然去,姜然兄说的很在理啊!”

    “对对对,姜然兄说的对,偷个懒,跑出去玩一玩,这都不是什么坏事,无伤大雅。”

    小太子看了看两个毫无立场的‘正经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妘飞闻言一拍桌子,怒道:“嘿!为兄认识你这好些年,你小子也未说休沐时带为兄出去逛一逛,整日的关在这破庄子里见不着风,都要长毛了。”

    他晃着脸上的肥肉压又低声音嚷了起来:“这才见几个小年轻的,就忍不住带人显摆上了?”

    “飞兄莫急,带上你便是。”妘姜然说着,故作神秘的从腰间取出块铜牌子,晃了晃:“前日,我兄长送我的生辰贺礼,如何?”

    妘飞手快一把抢过来:“可以啊!湛妘溟够大方的,你得了这个就出入自由了!”

    “此乃何物?”小太子难得好奇的问了一句。

    妘姜然得意地道:“本家人才有的通行牌。不过,我答应过兄长,只有休沐之日才用此牌出庄。”

第三十章青山碧水应如是

    湛妘氏家法严苛,平日禁止外戚出庄,本家人也不可随意出入,能有这只通行牌的也不多,想来用这牌子当生辰礼,也是极有面子的。

    妘峥漪闻言看着他一脸坏笑:“这出与不出,还不全在你自己?”

    妘姜然摆了摆手,正经了起来:“誓言在先,可不得儿戏,我兄长最重诺,闹归闹,我可不敢以此触他眉头。”

    想了想又道:“明日你们收拾停当,跟在我身后,就说受我兄长之意,随我出庄办事,便可出庄逛上一逛。当日宵禁前一同归来即可。”

    “好不容易可出庄游玩,列位可有何高见啊,不如我等去附近游山如何?”妘峥漪忍不住第一个提议。

    看来他对游山相当执著。

    妘柏拖着下巴点点筷子:“依我看,不如去附近的集市,那里热闹。”

    妘飞摇了摇手指:“妘江上游,蟹大鱼肥,我们不如游船。江风美景蟹鱼肥,啧啧啧,多好。”

    妘姜然看着妘飞笑了起来:“这是我听过妘飞兄口中最风雅的文词了。”

    妘飞没理会妘姜然的揶揄,手肘搭在他的肩头:“怎么样,如何选择?”

    “说的都不错……”妘姜然犹犹豫豫的将目光转向不说话的小太子:“不如妘恒来选?”

    他知道小太子肯定没有提议,便将烫手山芋丢给了他。

    见几人眼睛都直直的盯着自己,小太子抿了口茶道:“可以都去。”

    妘姜然闻言一拍手:“诶!小恒说的在理,我们可以赶个早集,再去游山,正好躲过日头。

    晚些时候拿上工具游船,在船上烹虾煮鱼。

    吃饱喝足,吹着江风,披着晚霞,乘船而归。

    啧啧啧,美哉。”

    他说的一脸享受,其他几人也忍不住跟着向往了起来。

    于是众人约好,次日清晨动身。

    果然这小铜牌好用,况且妘姜然又是湛妘溟的表弟,值守的问过后看了看几人牵着的一只拓了大包小裹的驴子,还是放行了。

    “姜然兄,你这行囊里装了些什么,鼓鼓囊塞的”妘峥漪拍了拍驴子背上的大包问道。

    “去集市要同其他氏族换物什,难道你有很多铜币吗?”

    “没。”妘峥漪尴尬的摇了摇头,抓头问小太子:“恒兄你带了吗?”

    小太子摇了摇头,他兜里比院里大黄的饭碗还干净。

    妘姜然嘿嘿一笑,挎过妘峥漪的肩头:“贤弟有何想置办的,为兄可以借于你啊……”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很快到了附近的集市,虽然天色尚早,但集上的人并不少,忙碌的摊贩,熙攘的人流,各式各样的货品。

    虽然集市简陋,货品也大多粗糙,但对于这些人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

    小太子一路跟在几人身后,对附近的东西大多兴致缺缺。久屹发现他大多数时候的目光都落在周围人的身上。

    除因刻在他骨子里的警觉外,这种情况还可能是因他对陌生环境的好奇。

    这种摆脱危机和风险,单纯的为了生活的行动,他大概是第一次参与。

    身边的人都在用一种及其缓慢的步伐挪动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讨论着,甚至不认识的人间,也会因一个物什、几句话,热络的聊在一起。

    他们的脸上没有复杂的思绪,没有诡谲和警惕,也没有高压下的烦躁和焦虑。

    这种情景他大概在自己家乡的那个地下城中从未见过吧。

    几人逛了几圈,全部都大包小裹,妘峥漪更是花光了自己借来的所有铜币,甚至想将自己的衣衫抵给人家,要不是妘姜然拦着,他怕是要光着和几人游荡一天了。

    看着两手空空的小太子,妘飞不由得感慨现在如此有定力的孩子不多啦。

    妘姜然掂了掂他借给妘恒却被还回来的铜币,内心对云飞的看法甚为赞同。

    几人在把那头小驴子压垮前终于到了附近寰宇山中,临河布席。

    出了仙人渚,犹如卸下了一身的枷锁,即便不过是四处走走无所事事,几人也心悦神怡。

    尤其是妘姜然,他自小生在仙人渚,却为湛妘氏外戚之后,族规矩严苛,他少有机会能够像现在这样外出闲玩。

    而相比他,妘飞、妘峥漪、云柏,都是其他各州外族扩充进来的外戚,过去的日子大概比他要轻松得多。

    云柏架起篝火,就着附近的河水煮茶,妘峥漪依和妘姜然两个在河边洗脸的已然打起了水杖,妘飞拿着路上在林中选好的竹管用匕首削笛。

    小太子好奇的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他下刀利落,腕骨力量稳健,准头极好。

    他这样看起来粗犷的汉子,做起精细活来却游刃有余。

    除了能看出他对削竹做笛之技非常娴熟胸有成竹外,还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经年练拳双掌力量扎实,功底深厚。

    显然小太子不是感兴趣他的制笛之技,而是在看他的根骨。

    妘飞抬眼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笑了,快速吹净竹屑,举到小太子面前,示意他试一试。

    小太子盯着眼前的竹笛,又看了看妘飞。

    “会吗?祖传的手艺,要不要试试?”

    见妘飞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跃跃欲试的期望从小太子口中听到夸赞的话,三十好几的人乐得像个献宝的孩子,小太子竟然伸手接过了竹笛。

    妘飞意外他竟然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见他手指接笛的动作发现他竟是内行。

    小太子摸了摸笛子,打磨的很精细,虽然匆匆完工还未精耕细作,但毛坯已然成型。

    妘峥漪两人打的正热,一声清脆的笛声忽然响了起来。笛声初起,调子单一,长长的托着,听不出来美感,只能感受到吹笛人的气晕雄厚。

    接着笛音拐了几个弯,调子开始缓缓流动,像山间细水,轻缓闲逸。

    吹了两句,感受到几人的目光,小太子手中的笛声戛然而止。

    他抬手将笛子递了回去:“音律精准。”

    妘飞愣愣的看着突然递回来的笛子,反应过来小太子在夸他做的不错,脸上立刻乐开了花,接着惊叹小太子笛吹的不错,短短两句,却极为动听。还忙不迭的问他曲名。

    小太子只道,无名,刚刚临时想的罢了。

    妘飞佩服的拱了拱手,接着亲自试起了自己的笛子。

    妘飞的曲子和他这个人一样,很粗犷,有野性,却又很自在,很安闲。

    几人就着小曲儿,喝茶吹风,好不快活,云柏甚至已经枕着手臂昏昏欲睡。

    这时,悠悠的笛音中忽然挤进了一声杂音。几人顺着‘咕噜’声齐齐看向叼着草叶的妘峥漪。

    妘峥漪正愣,紧接着又一声‘咕噜’。

    妘飞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妘峥漪的肚子,放下笛子:“方才集市上刚吃过,足下这肚子怕不是漏了洞?”

    妘峥漪心虚的笑了起来,尴尬道:“上山爬了这许久,飞兄几位皆是墨院才俊,体力超然,怎是小弟两位湘院可比的。”

    云柏闻言立刻拆台道:“兄台莫拉我下水,若非兄台肚响如雷,小弟已然入眠。”

    妘姜然看着两个抬杠的笑,摆摆手提议大家着手准备射猎,也好准备午膳。

    说到射猎,妘飞一下来了精神,从驴子身上取出了弓箭,问大家如何分工。

    云柏自告奋勇,他来过寰宇山,对这片山林熟悉,不会迷路,拿上剑和弹弓决定和妘飞一起动身。若能打些野兔山鸡回来,几人便可尝些野味了。

    妘姜然便道自己多烧些水,准备起锅拔毛,还调侃说若他二人带不回来东西,就准备给大家喝野菜汤充饥。

    妘峥漪听了嫌弃的直咧嘴,但还是拿出了包袱中剜野菜的小刀,揽下了剜菜的活计。

第三十一章兑诺

    小太子站了起来,决定同妘飞二人同行。

    妘峥漪上下来回扫了扫赤手空拳的小太子,问他:“打算拳打山鸡?还是手撕野兔?”

    虽然同是练拳法的,妘飞和妘姜然都有自己平日用的趁手的兵器,可小太子总是赤手空拳的,连个匕首都不带一个。

    “空手如何射猎?恒兄用我的吧。”

    小太子无语的看了看妘峥漪递过来的剜菜小镰刀。

    云柏骇然:“拳打山鸡?手撕野兔?小镰剜鹰?”

    ……

    小太子大概是想到了妘峥漪‘小镰剜鹰’的画面,竟然被逗得轻笑了起来,接着妘峥漪也跟着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感染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最后小太子只道,自己是本地人,适合同行射猎。他用不惯武器,不必强行找什么趁手工具。

    几人进了林子,很快便听见了池鹭的呱呱声。妘飞眼尖,远远看见几个鸟影,一激动,扇着胳膊,便追了过去,肥硕的身形竟不见笨拙之态。

    不过,奈何他这人心浮气躁,嘴上没把门的,一个没忍住便叫了出来。

    林子里的池鹭机警,吓得散了开来。

    云柏追过来见他把鸟吓跑了,气得拍了一下他厚实的肩头:“哎呀!飞兄,你这破锣嗓子,怎的一惊一乍的。”

    妘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自己太久不出来打猎了,有些激动,一次失误不能说明他的实力。

    小太子看了看两人,一个脑子不行,一个腿脚不行,一时半会估计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便道,要从北边绕路,同两人分开行动。

    一来若那群池鹭没飞远,可以将它们围赶过来。二来,若能遇上其他收获,不至于三人都两手空空。

    两人看了看小太子,虽然不认为他能先于他二人有所收获,但也同意围赶池鹭的想法。

    未免三人回去遭受嘲讽并喝野菜汤,也只得这样。

    小太子向他们叮嘱了寰宇山山北的岭子里常有野兽妖怪出没,险峻难行,不要靠近。

    临走时又看了看两人,补充道,若他路遇其他猎物改路追赶迟迟未归,二人不必寻他,他对这山熟,跑远了也能自行寻回。

    但显然,看两人敷衍的点头便知,他们不觉得小太子自己能有什么收获。

    小太子之所以对这山极为熟悉,是因陈兼与其老母所居的书屋正在这寰宇山南。

    小太子与两人分别,却并未徘徊在两人附近,一路向南。

    身边没有人,他不用顾忌,行动迅速,在树梢间穿行,很快便在一颗树干上发现了自己的从前的记号。

    这是他在陈兼书屋中养病时整日在林中采药打猎时留下的。他留的记号是用来辨别方向的,上面有久屹看不懂的简笔,但久屹能感觉到,他标记方向的手法应该和自己相同。

    小太子顺着标记的方向望去,本欲接着动身,却忽然顿住了身形。

    林间有声响,他顺声望去,半晌果然见一壮硕的黑熊自丛中钻出。

    于是在一声嘶鸣震的林鸟飞散过后,小太子拽着黑熊的爪子,托着它接着向自己原定的方向赶。

    久屹知道他要干什么去。

    很快便看见陈兼书屋小院出现在山脚下。静静的小院飘着炊烟,陈设物什皆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却莫名比他第一次被陈氏拉来时有生气许多。

    他来兑现诺言,回来探望陈氏。

    推开小院的篱笆门,小门晃动的咯咯作响,小太子将熊尸拖进来放在井边,拿瓢盛水冲洗手上的血渍。

    屋中的人像是听到了动静,‘吱吖’一声拉开了门,和小太子对上了眼。

    小太子甩了甩手,抬眼却顿住了动作。

    湛妘溟看着洗手的小太子也愣住了,老太太也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看见是儿子回来了,立刻激动的迎了出来。

    “兼儿!怎的回来了也不唤为娘,这是怎么了!满手是血!受伤了没?”

    陈氏拉着小太子上上下下的检查,确认他没伤后才注意到他拖进来的熊尸,吓得‘呦’了一声。

    小太子只道射猎黑熊一头,供亲母之享,肉可熏腊以烹食,皮可缝制以过冬。

    老太太见儿子回来探望自己,乐得合不拢嘴,叮嘱他勿要如此大费周章惦念自己,絮叨良久见小太子盯着后面的湛妘溟看,才想起里这一茬。

    “瞧娘这糊涂,正巧啊,小崎来探望为娘,你们都认得,快进来说说话。”

    小太子被她拉着走过来,湛妘溟看着他,眼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意外,上下打量着小太子。

    小太子也并不慌乱,向湛妘溟施礼。

    进了书屋,老太太还念道:“兼儿,近日在仙人渚学的如何啊,训练可辛苦?”

    老太太多日不见儿子,急于和儿子叙话,老是惦记着仙人渚规矩严苛,怕儿子受苦。

    小太子看了看对坐含笑的湛妘溟,无奈对老太太柔和了神色,直言在仙人渚学道顺利,并不辛苦。

    听儿子讲仙人渚的生活,老太太欣慰的点着头,又指着湛妘溟说陈兼不在的这几年里,都是小泽在照顾她,时常来探望。

    小太子刚刚便听老太太叫湛妘溟‘小崎’,这会又改叫‘小泽’,有些疑惑的看着湛妘溟,却见湛妘溟微微摇了摇头,显然叫小太子别问。

    小太子也只得施礼称谢,先把面上功夫做足。可久屹知道,今天这事情恐怕不是表面上叙旧这么简单了。

    抛下他这个外戚私自出庄回家的问题不说,湛妘溟本身对小太子是陈兼的身份是否怀疑,就是他目前面临的最大危机。

    老太太老糊涂了,老眼昏花错认他是陈兼,可湛妘溟不是。如果他过去认得陈兼,五年多未见,再见是否也会错认?

    即便小太子面上平静,内心应该已经警觉了。

    “听陈姨讲,你为山匪所掳,几月前方逃回山中?”

    小太子盯着问询自己的湛妘溟,目光在他面上五官一扫而过,没有看出任何的狐疑,似乎只是打算与他叙旧的心态。

    小太子点了点头,称自己被掳后历经坎坷,费尽心力回来后,改变了走仕途的心思改求学道。

    湛妘溟点点头,道:“想来这五年,你过的尤为辛苦……”他看着小太子,渐渐收了话头,似是不想当着陈氏的面揭开陈兼的伤疤,让两人回忆那痛苦的五年。

    如此刚提了这一句,老太太已然开始抹眼泪了,没有人比她更心痛儿子的那五年经历。

    她见湛妘溟面色自责的收住了话头,忙压着情绪吸了吸鼻子道:“嗨,为娘都高兴忘了,你们都未用午膳吧,娘这就去准备。

    你和小绒多年未见了,好好叙叙旧,饭食很快就好。”

    这样也正中小太子下怀,省得他费心思编那五年不存在的经历。

    湛妘溟闻言起身施礼道谢,礼毕定定的看着老太太出门的背影。

    小太子正看着湛妘溟的背影,忽听湛妘溟淡淡道:“她已经不能认人了……”

    显然老太太已经叫不清湛妘溟的名字了,只一会便将他认错三四次。

    湛妘溟转身,目光落在小太子身上:“却一口咬定你是他儿子。”

    湛妘溟坐下来看着小太子,目光自上而下缓缓扫过,眼中忽然多了一抹冷色,沉声道:“可是她忘了,对于一个青年而言,五年的时间意味着什么。”

    看来,湛妘溟有话想说。小太子闻言并未表现什么,仍然盯着湛暝不做声。

    “你的身量和他很像,但不过是像五年前的他。老人家对儿子的印象停在了五年前,所以会将你认定为她的儿子。”

第三十二章约定

    五年前陈兼不过十五,若活着,今年已弱冠,身量上会相差很多。

    妘峥漪也说过小太子不像弱冠之年,看起来年岁尚轻。

    即便湛妘溟记不清陈兼的长相了,也能断定,眼前这个青年不是陈兼。

    见湛妘溟已经挑明了真相,小太子也不打算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问:“既然阁下了然,方才大可揭穿。”

    说着还勾起了浅笑,挑衅之意不言自明。

    湛妘溟盯着小太子,眼底的冷寒淡了些,侧头看着窗外,良久道:“无论你是何目的,起码你的到来给了她活下去的念想。”

    小太子垂眸摆弄着茶杯,两人都不做声。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吹的外面树叶唰唰作响。

    “那日你送她出湛妘庄,她看着你依依惜别。

    那时她眼里的光,是五年来我从不曾得见的。”

    小太子抬眼看了看湛妘溟,从他矛盾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因老太太而动了恻隐之心。否则一个以假身份混入仙人渚的外族,湛妘溟既早已警觉,绝不会容他到现在才揭穿。

    想必从小太子参加选的那天,湛妘溟便已经注意到他了,事后还跟踪探查过。

    而这个过程小太子竟丝毫未察觉。

    由此可见即便小太子伤愈祭出全力与湛妘溟一战,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既然能可以轻易出手,却在今日才挑明真相,甚至放任小太子在湛妘氏学道、听他授课,目的再明确不过了:“你想让我替陈兼为她养老送终。”肯定的语气,小太子认真道。

    湛妘溟目光沉沉的盯着小太子,神色极为庄重:“我要知道你来仙人渚的目的,我不能拿整个湛妘氏族做赌注。”

    他是湛妘氏的继承人,怎可能因顾及一个老太太的命运而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给整个湛妘家族带来的危机视而不见,他必须要知道小太子的目的。

    湛妘溟说话时目光能够一错不错的盯着对方的眼睛。这种人在对峙时气场极强,剖白时也天然的坦诚,而在与他人约定时又能够为对方带来安全感。

    小太子作为一个杀手,在形形色色的族群中漂泊,大多数时候都游走在黑暗的边缘。目之所见皆是尔虞我诈,猜度人心几乎像家常便饭。

    世人称不上几两的心剖开大多染着黑墨。

    即便眼前之人表现出完全的坦诚,他也不会选择同样以诚相待。

    不过真假参半的说话技巧到哪里都是好用的。

    小太子收了脸上的神色,像是卸下了书生和顺的伪装,重新做回了天龙族太子:“不必警惕,余借贵地以避天敌耳。”

    他将面前的粗茶一饮而尽,单手摆弄着茶杯接着道:“我无他路,若能安身,即便借他人皮囊,承外族异姓,又何妨。”

    这是同意了湛妘溟的条件。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件事不是两句话,一个约定这样简单的。

    湛妘溟闻言静静的看着小太子:“你要避的,是哪一族?”湛妘溟像是猜到了什么,追问道。

    小太子却没有表现出被质问的不安,抬眼看着他道:“三境六界,容身之地众多,我既择了湛妘氏,自有不得不选的原由。”

    “所以是天人?”

    小太子点了点头。

    湛妘氏与仙族天人不睦,若想躲天人,那么仙人渚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但对于妖族来说,在仙人渚藏身也是铤而走险,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如此甘冒奇险。

    “你到底是何身份?他们因何追捕于你?”

    见湛妘溟皱眉警惕的看着自己,小太子却莫然道:“目的,我已答复,其余无可奉告。

    允与不允,全在你。”

    说完,便自顾自的斟茶,毫不在意湛妘溟紧盯的目光。

    湛妘溟大概也是头一遭遇见如此蛮横强硬的避难者,完全不打算放低身段。

    难道妘恒就咬定了自己会因陈氏而养虎为患?久屹猜此时湛妘溟一定会这样在心里腹诽。

    事实上,包庇仙族通缉犯对于本不相睦的湛妘氏族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小太子毕竟是外族,更不知是身犯何罪,还同湛妘溟动过干戈,湛妘溟难免对他颇具戒备。

    “以你的年岁,不像是能够隐藏妖气的大妖,所以你要么是生无妖气的兽族,要么是灵族,要么是能够收敛阴气的冥府怪类。”总之不是人间的东西。

    湛妘溟说着,目光落在小太子的脸上,然而这个人太会隐藏了,整张脸在他说话的过程中都毫无波澜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最先可以排除的是‘灵族’,灵力汇聚的灵族不能做到如此强大。最有可能的是古神兽和冥怪。

    天龙族到底是古神兽还是冥神?

    这个问题久屹倒是没想过。

    如果是古神兽,可以说,这支天龙族就像胐族一样,创于天地混沌,寂落于六界分隔。

    如果是冥怪,那就新奇了。冥府能够收敛阴气的不多,历劫成神的冥神也不多,毕竟不是什么适合修行的地方。这也是为何孟婆如此自傲的原因。

    但如果是受了冥神的洗礼或是机缘巧合得了恩惠,冥怪也能收敛阴气隐于人间。比如冥府的冥官、无常。久屹想,钟楼主、淳于景兰和方万径这些人就是如此。

    但冥府能够做到如此的也不多,这种情况更不会出现像天龙族这样一大批。

    所以……天龙族是古神兽族!

    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但天龙族在使用仙力的时候周身会出现的黑色气泽是什么呢,甚至未免暴露行踪,小太子在人间从不使用仙力。

    同为古神兽,胐族便不会有这样的现象。

    与这种气泽类似的,是升仙之人的仙泽、成佛之人的金光,同为使用仙力时外露的气泽,仙泽为白色,佛光为金色。

    难道,天龙族生而不祥,与仙家对立,才会惨遭天人血洗?

    这未免太过老套了吧,久屹不禁想吐槽起来。

    见小太子铁了心不打算开口,湛妘溟只得暂且放下小太子的身份不提,点点头道:“无论你是何种族,也不管你和天人有何过节,你若想在仙人渚避难,只能服从仙人渚的规矩安生过活。

    否则我会立刻让你付出代价,绝不相容。你知道我做得到。”

    小太子看着湛妘溟难得阴郁的神色,同样神色严肃道:“一言为定。”

    湛妘溟笑了笑,拿起茶壶为两人斟满。小太子反应过来这是人族的礼治。端杯对饮,这约定,算是结下了。

    “还有一事需得提醒你”湛妘溟放下杯子道:“日后对于其他湛妘氏族人,你仍需注意隐瞒异族身份,否则一单暴露,我无法替你辩驳。

    结局我想你心里也应该清楚。”

    小太子抬眼看了看他,没放在心上的神情说明这方面他心里清楚的很。

    他反而答非所问的张口:“你同陈家是旧交?”

    湛妘溟似是料到了他会问,点了点头,看着窗外萧瑟风中摇下的落叶,娓娓道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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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阵轮回录介绍:
文弱清秀?像个书生?你见过徒手碎石的书生吗?见过力拔千钧的俏郎君吗?这架势,蒋灼真以为自己不长眼盗了阎王的老巢。
现下看来,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不过就是个外表乖巧可人儿,内里机警诡谲;看起来文静谦和,实则牙尖嘴利;面上时常笑盈盈,心里满是九尺钉;仗着自己死不了就为所欲为的僵尸……罢了。五阵轮回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阵轮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阵轮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