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鞭打
她惊讶道:“那孩子中了邪气?”皇甫铭看起来很健康啊,再说能缠上修士的邪气可不简单。修仙之人,寻常邪物邪术都近不了身的。
长天摇头道:“不是中了邪气,而是天生的,娘胎肚中带来,所以我才让你离他远一些。若我没猜错,那个镜海王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言小子给我的大陆通史,最近的纪录也是两百年前。那时镜海一带可没有什么镜海王,所以他一定是这两百年内方才崛起的。以一个凡人家族能做到这份田地,可称奇迹。”
“不过,我从来不信什么奇迹。”长天淡淡道,“这背后必有蹊跷。你若想探险,不妨等我出来之后。有我相伴,这世上你无处不可去得。”
“知道啦。”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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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在林间漫步。这条野兽踏出的小径,芳草凄凄,猿啼鸟鸣,平时鲜有人至,是她在任门主时最喜欢走的一条道儿。
早春三月,这片山谷中有数万株桃花一起绽放,几乎要将天上的云都染成了轻佻的粉红色。她还记得,上一次看到这野山谷的花海时,正是她大权在握、侍从成群之时,而今不到一年,已是沧海桑田巨变。她从前呼后拥的一门之主,变成了人家的阶下囚和手下,尽管宁小闲对下宽厚,但哪一只妖禽不向往着自由?
昨晚一场腥风血雨,她还亲手抽爆了好几个妖怪的脑袋,其中两个是她原来的手下。看到他们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鸠摩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然而这是长天要她平复局势的要求,在心盟血誓的作用下,她身不由己。
初春的天气很凉,然而她胸中却有一股戾气盘旋,像是热得要爆炸开来,暴躁、自怜、哀伤、不甘和愤怒冲刷着她的心境,令她想狠狠挥鞭,打烂这漫山遍野的桃花!凭什么它们依旧笑春风,她却要忍受这如同噬心般的痛苦?
前方林中,突然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这片隐秘的山谷,原来早有人发现了。她自嘲一声,往前走去,却很快停住了脚步。
柔软的草地上,正有两具衣衫半褪的身体纠缠在一起。鸠摩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春季了,而多数妖怪承袭本性,在这个季节也会更加激|情一些。
地上这两人互相调弄了一会儿,男子就准备提枪上马了,那女妖本来半眯着眼等着享受,不意越过男子肩膀看到了站在树丛后面的鸠摩,忍不住失声尖叫。
这一叫,将男子也吓了一大跳,转身跳了起来,见到场外居然有观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妖怪于这方面就算再豪放,却也没到让人随意参观的地步。若是其他人,他也许还怒骂两声将对方赶跑,可是看清眼前之人,他都有些头皮发麻。毒凤的美誉,可不是浪得虚名。
她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还不快滚?”
这两人慌慌张张地掩了衣服要走,鸠摩却认得这男妖是隐卫之一,见他面貌俊美,身材甚是健壮,方才转身时似乎本钱也挺雄厚的,忍不住舐了舐唇道,“你留下。”她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不介意找个健美的男子来出出气。
男子知道这位前门主脾气反复无常,暗想自己打不过她,只好低声道:“鸠摩大人有何吩咐?”
鸠摩见到女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林间,这才走过去,抬手从他散开的衣襟间轻抚进去,腻声轻笑道:“你可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男子一愣,只觉得对方的小手如蛇似地滑进来,忍不住欲|念大炽,突然想起鸠摩担任门主时,面|首颇多的往事,暗道莫非这是次艳|遇?不禁咽了下口水,试探着伸手扶她肩膀。
这小子,挺上道的嘛。鸠摩放松身体等他来抱自己,哪知道这男人目光往后一瞥,突然僵住,然后垂头后退一步,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她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可以滚了。”
她眼前的男妖立刻如蒙大赦,转身飞也似地逃走了。看来,若是美色与性命不可得兼,他还是舍美色而取性命者也。
鸠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才转身,果然看到涂尽双手环胸站在她身后不足一丈之处,面色难看至极,一字一字自齿缝间挤出来道:“你就这么缺男人?”
鸠摩昂首道:“关你P事?你不仅跟踪还偷窥?”
涂尽突然上前一步,她下意识后退,色厉内荏道,“你作什么!”
涂尽的怒气似乎减退了两分,面皮也没绷得那么紧了:“长天大人要我带东西给你。”伸出手,掌中果然放着一本册子。
她疑道:“这是什么?”
“大概是上古禽妖的法诀,我没细听。”他不耐烦道,手往回一缩,“你要不要了?若不要,我就还给神君。”
“要,拿来!”她双目一亮,那可是失传已久的好东西,据说鹤长老就是得了一份。有这等机缘,她怎能错过?眼看他要收回去,鸠摩两步就冲到他面前,伸手去夺。
涂尽捏得不紧,鸠摩一伸手就夺到了。她正自心花怒放,不意涂尽另一只手里翻出一样东西,喀嚓一声铐在她手腕上。
这是紫色的,类似于铐锁一样的东西。
趁着她瞬间呆怔的功夫,涂尽很干脆地将她另一只手也铐上了。鸠摩这才反应过来,怒道:“玩什么把戏,快替我松开!”
“这是紫金枷,力过百万斤方可挣脱,女主人被它铐住时,不借用獠牙的力量也打不开的。你虽然有渡劫前期的修为,但禽妖的力量先天就弱,你不用白费功夫了。”他低头贴近鸠摩耳边,突然低声笑道,“你可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她下意识一抖,怒道:“滚远些,你就和你家主人一样变|态!”
涂尽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怒气,冷冷道:“你说什么?”
鸠摩只觉得心中的暴戾翻腾而起,忍不住骂道:“若非你们横插一脚,我还是隐流门主!你那女主人自命清高善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引得男人们每天为她神魂颠倒,连神君也中了招儿。她不也干这等卑鄙下|流、夺人营生的买卖?我碍着她什么事了,她要助鹤长老来夺我的位,算计我的性命!昨日,昨日还逼得我动手杀了几个儿郎!”
她胸口起伏,指着他道:“我恨不得剥你们之皮,生啖了你们的肉!你这种没出息的软蛋愿意给她当狗,我可不愿意!”
涂尽盯着她不说话,眼里像凝起了坚冰。鸠摩骂完这几句原本还戾气满腔,却在他的眼神里一点一点地褪了温。这种眼神可怕极了,她见过无数择人欲噬的目光,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这样冷得如同万年寒冰一样的死寂。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快给我解开!”
涂尽突然笑了,在她看来这笑容阴冷森寒,比发怒还可怕,因此他伸手来抚她的秀颌时,她居然没敢躲闪:“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很没出息。不过,你再不甘心也是条狗。我有责任教会你如何规规矩矩地当一条主人座下的好狗。”
她只觉得抚着她下巴的两根手指又冰又凉,正要开口,涂尽却将她带到一棵巨大的桃树前,强制令她转身,面对着树干。他远比她高大得多,手一抬就将紫金枷挂到了树杈上。鸠摩被他带着,顿时趴到了树干上,只有双脚还能勉强够着地面。这时她才醒悟过来,她怎么就当着这个大阴人的面痛骂出声。他的手段,她还没见识够么?
“趴好,否则会更疼。”
她拼命转头,正好看到涂尽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条黑黝黝的鞭子,心里顿时寒气大冒,尖声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现在不再是长天大人的囚犯了!”
回答她的,是破空的风声,她自己就擅于用鞭,立刻听出这是鞭子呼啸的声音,随后“啪”地一声,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痛楚。鸠摩闷哼了一声。她脾气也是极倔,挨了这一下反而绷紧了身体,怒道:“涂尽,你有种就抽死我好了!”
“我有没有种,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他淡淡道,“这是我特地从神魔狱里拿出来的刑具,你自己就是使鞭子的,这鞭子的滋味如何?”
“比女人还疲软无力。”鸠摩讥笑道,“你不是大乘期的修士么,怎么连这点儿打人的力气都没有?”
“别急,时间还长着呢。”他不紧不慢地往她背上一下一下招呼,每抽一下,她就绷紧了皮肉,边呻|吟边痛骂,用最恶毒的词汇骂他,骂宁小闲。这两人是她恨之入骨的,当然,涂尽排在第一位。
涂尽却没有动气。他是一个合格的行刑官,深知折磨人的要诀在于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因此他每次抽向鸠摩身上的鞭子,力道都是同样均匀的,并且决不会叠加到上一记鞭痕上。神魔狱中的刑具,林林总总,而他选用的鞭子是双铰股鞭,对人伤害较轻,抽在身上会造成强烈的痛楚,但以他掌握的力道,决不会破皮,更不会流血。
第516章 晚宴
鸠摩一旦从镣铐下解放出来,以她深厚的妖力,只消半天就能恢复。所以,鸠摩背上的鞭痕,全部都是高高浮肿的瘀痕。即便如此,他出手的劲道也极刁钻,每一记都令她疼得要迸出眼泪。
随着鞭打的进行,她的骂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在每一次挥鞭过后呻|吟一声,抽搐一下。
涂尽仔细分辨着,待确认她的呻|吟声中带出了别样情绪,他才将她翻转过来,一记鞭子抽在了她胸前傲人又敏感的双峰上。
几乎要爆裂般的痛楚席卷而来。在鸠摩的大声惨叫中,她又挨了好几记,排山倒海般的疼痛几乎要将她击晕过去。
涂尽死死盯着她,最后一鞭带着风声,抽在了她的小腹上。鸠摩这一回却只是低低地叫唤了一声,随后用力夹紧了双腿。
涂尽丢开鞭子走上前去,不顾她的躲闪,将手伸入她裙中捋了两下,发现里面居然是春水潺潺,登时露出了然的神色道:“果然如此。上次行刑时,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原来你的本性竟好这一口。”
随着他的动作,鸠摩要用力咬住唇才不至于叹息出声来,她尽力别过头不看他。涂尽将她从树上解下来,发现她身软如绵,几乎站立不住。他将怀中的女子拦腰抱起,找了个山洞钻了进去。
涂尽三两下就除了两人衣物,随后将鸠摩丢在地上。石头地面冰冷的触感令她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涂尽已经扑了上来,随即身上一沉,已经有炙热滚烫之物,从双腿之间戳进身体深处。
她尖叫出声。从门主之战到现在,她已经旷了数月之久,如今得了这火热,居然就忍不住开始抽搐。身上这男人喘息着狞笑道:“你刚才是不是要我抽死你?”
在激烈的碰撞中,冷硬的石板摩擦着她背上的鞭痕,痛入心扉,却转瞬就化作强烈的刺激和兴|奋。她咬着牙不想令他更得意,可是禁不住他的深入浅出,娇吟还是从齿缝间慢慢溢出,越发响亮。
……
鸠摩最后一次从狂乱中清醒过来,涂尽不知何时已经解去了紫金枷,她正毫不犹豫地用得了自由的手,紧紧搂住男人的脖颈,像八爪鱼一样全力收缩身体,送上疯狂的痉挛。
她感受到男人最后几下有力的突刺,然后挤压着她的身体,在最深处释放了热流。
她眼前又有熟悉的白光闪过,一时不知自己所处何地。
鸠摩双眼无神地望着洞顶,这样的欢|爱,竟然比她过往尝试的还要激越十倍不止。她发现这男人在最激烈时也不发出任何嘶吼声,只在事后用结实的铁臂紧紧地将她箍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吻她,不许她有丝毫动弹,直到两人的喘息都完全平复下来。
半晌后,当他抽身而起,鸠摩长长地叹息一声,瘫软在地面上,目光所及,正好看到他宽阔的背上横七竖八布满了红肿抓痕。
涂尽穿戴整齐,转过身来的时候,漆黑的眼中又只剩一片寒意。她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起激|情时刻这双眸中也有过别的神情,不知为何觉得身体里又是一热。
“你想找男人的时候,大可以来找我。我们可以再聊一聊规矩。”涂尽伸手在她面上轻抚,被她咬着牙躲开了。他冷冷道:“怎么,这场欢|爱不是你想要的么,否则以你毒凤的体质,一个念头就能毒死了我。”他虽有毒凤内丹,但欢情最酣畅时却是赤身果体的,哪能将这东西藏在身上?毒凤的体|液均可带毒,两人如此厮磨,那时鸠摩要取他这具肉身的性命,原本也是轻而易举。
这时,东方的天空正好露出了第一线曙光。
涂尽已经离开了。
她躺回地面,咬着唇,静静看着阳光染红脚下的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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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入夜时分,宁小闲发现自己左臂基本能抬动了,只是不可用力而已。
隐流的晚宴,她很不想去啊,毕竟长天三日之后就要闭关了,时间紧迫。可是她现在已是外事堂的堂主,和各大仙派打交道的任务,今后都落在她身上,此时正是开拓人际关系的好机会。
“涂尽跑哪去了?我手里有一堆事情要他帮着办呢。”她放了个冰镜术,随后边照镜子边绾起青丝。
长天放下手中的书册,帮她将珊瑚点苍玉耳环戴上:“他和鸠摩今晚都有点儿事,你让七仔去办吧。”
她手一顿:“他和鸠摩?”
“嗯。”长天面色淡然道,“有事。”
“荆棘堂抓到的人,口供需要整理核对,七仔干得来这个么?”她很怀疑啊。
长天出主意道:“让青鸾去吧,她原先也当了许久的副官,该是有经验的。”
隐流的晚宴,选在林中宫殿第二层的侧殿中举行。在能容七百余人的殿中宴请不到两百位宾客,显然空绰有余。燃着鲛人油的大缸贴壁一字排开,将整座侧殿照得犹如白昼。就她的观点来说,她真心不喜欢这种白得晃眼的光芒啊,晚宴的灯光,不是都该有些层次感么?
若在半年前,隐流一定会请客而挠头的,这个妖宗可从来没收住过大量外宾。不过好歹经过几个月的对外开放,应付起宾客来也积攒了些办法。隐流的妖众里,要挑出一两个厨艺出色的都很难呢,那饭食的味道,嘉宾这几日来印象颇深。所以担起本场晚宴重任的大厨子最后扬长避短,端出来的是各种烤物,以及巴蛇森林里特有的各式水果、美酒。
森林中随时蹦跳着各式鲜美的肉食,隐流的厨师做烧烤还是挺拿手的,宁小闲友情贡献出来的孜然、七里香、辣粉等调味料,也为丛林烤肉增添了不少风味。至于米面饭卷,那基本是休想了。
谈笑晏晏,酒过三巡。两个时辰之后,她都快把嘴说干了,前来寻她这个外事堂主洽谈的宾客才渐渐少了。人类在哪个世界都是人类,满腹的精明,一肚子的算计,哪怕面前这些人多半是修士而非商人,也不好打交道啊。这个时候,她尤其想念宁羽,以及正从大雪山往这里赶来的窦二,若有这两人在,可解去她多少烦恼?
皇甫铭找到宁小闲的时候,她正懒懒地倚在侧殿外凸的木栏上,手里举着酒杯轻轻晃动。外头很冷,若非她以神力熨暖,杯中酒水早就结冰了。
宁小闲早就看到他走过来。炼气期还未到寒暑不侵的地步,所以皇甫铭今晚穿戴一身锦绣,上纹吉祥云纹,头上还戴着翡翠抹额,大眼黑白分明,越发显得钟灵俊秀,竟已有了两分翩翩少年的味道。
这小子,长大了也绝对是个祸害。这个世界的灵气真足啊,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帅哥和未来的准帅哥。她正想着,皇甫铭就已开口,说话中带着惯常有的三分嫌恶:“隐流里就没有一个妖怪会做饭么?这里的东西真叫人食难下咽!”
她嘴角微动:“我还以为小孩子都喜欢烧烤这样的重口味食物。”这小子就是不吐槽不舒服星人。在华夏,麦X劳,肯X基这样的洋快餐店,不都是小崽儿们到处疯跑么?
“烤得太糟了,外焦内干,跟啃木柴似的。并且一眼望去都是烤牛肉、兔肉、狗肉这些玩意儿,小爷我早几百年前就吃腻了。只有上头洒的味料还差强人意。”他手里端个盘子往这外头一站,肉上的热气顿消,瞬间凝出一层白花花的油腻,卖相全无。
对他的抱怨,她倒是深有同感,晚上她啥肉类也没去碰,只啃了几个水果而已。隐流厨子做的东西,的确大失作为一个堂堂妖宗应有的水准。如奉天府、朝云宗这样的大门大派,总是养着不少人类的好厨师,不过在隐流里凡人几乎是活不下来的,不在野外被食人花啃了,也可能被哪个妖怪拖回去当成加餐……
皇甫铭拿着一个水果,才啃了一口就呸出声来,皱起眉道:“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梨子!”
她闻声转过头去,看到他啃的果然是个梨状的东西,不过表皮坑坑洼洼,像鳄鱼皮一样。她一阵幸灾乐祸:“瞧,这不是尝到你没吃过的水果啦?”
他气愤道:“这味道糟透了,和烂掉的香蕉一样,怎能端出来给客人用?”抬头看她正捂着嘴直乐,气道,“笑个什么劲儿,只有猪才会吃的东西,厨师居然敢拿出来糊弄人!”
虽知自己不该这么幼稚,但看这小子吃瘪实在很有成就感啊。她忍笑道:“你要是知道厨子是什么妖怪,就明白他为什么会端出这样的东西。”
他楞楞道:“什么妖怪?”
“猪啊。”
皇甫铭噎住,随后一阵气闷无语。
“再说,这东西的确不错,只是你食用不得法而已。”宁小闲从他手里接过这水果道,“无所不知的小少爷,你晓得这东西的名字么?”
被这女人小瞧了,亏他吃过无数珍馐佳肴。他闷闷道:“不过是个果子罢了,不晓得有什么奇怪的?”
第517章 神游太虚
“来吧,我教你。”她从侍从那里讨了一小罐酱油,放了几滴到果子里,然后取银勺将果肉碾碎、搅拌,再递还给他,“吃吧。”
被她这样一顿揉搅,果肉都变成了糊状,并且还是褐色的,颜色和形状都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皇甫铭满面怀疑地看向她,这女人该不会是寻自己开心吧?从没听过水果里面还可以加调料来吃的。
宁小闲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了,不由得嗤笑道:“孤陋寡闻,不肯吃就扔了吧。”
这四个字严重地刺激了他,因此皇甫小少爷立刻端起盘子,以壮士断腕般的豪气舀了一口吃掉,又舀了一口,嗯,还是吃掉。他越吃,面上的神色越是古怪,最后抬头问宁小闲道:“好奇特的味道,这到底是什么水果?”这东西果然奇怪,没有一般水果的甜味,却是醇厚还带着乳酪的香气,多尝两口就能品出特别来。
“鳄梨。也叫牛油果。”她耸了耸肩,“它本身没有味道,但加了酱油或白糖之后,立刻就不一样了呢。男孩子多半不喜欢甜的,所以我给你加了酱油。”巴蛇森林里也出产牛油果,她并不感到奇怪,这种果中之王原本就生长在热带地区,其果肉脂肪含量很高,入口即化,和其他水果口感完全不同,带有一丝丝奶油的香气,如果加酱油同食,还能仿出三文鱼肉的味道来。
可惜,也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三文鱼呢。
鳄梨虽好,皇甫铭三两口吃完了,口里却是又咸又渴。他四下张望,发现她身边放着酒杯,赶紧拿起来想灌上一口。宁小闲眼明手快,劈手夺过杯子:“小孩子能喝酒?”
“喂,我好歹也是个修士了。”
“自个儿去拿杯水。”
皇甫铭没理她,抚着下巴道:“这玩意儿倒是新奇,我能带两个回家不?给我爹和老祖宗也尝尝鲜。”
没看出这小子还挺孝顺的。她出声逗他道:“怎不给你娘亲也尝尝鲜?”
皇甫铭面色暗了下来:“我娘早就没了。”
“好吧,我失言了。”宁小闲抚了抚他头顶。虽然长天要她离这小子远一点,可是皇甫铭这孩子身上,总有一点让她觉得心疼的地方,“鳄梨的保存时间不久,恐怕你带回去也坏了。不过我可以将它的种子给你。如果将它种在炎热多雨的地区,倒也能够生长。”
皇甫铭顿时两眼发光:“真的,你可以将种子采来给我?”
“……真的。”这有何难?
“可是明天一早,我就要随师叔返回宗门了。”
好吧,她这又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我现在就去取来,你在这等着我吧。”
正说话间,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靠了过来:“皇甫哥哥,皇甫哥哥,你在哪里?”外面夜色昏暗,她从光明里走来,一时之间还看不清人影。
皇甫铭的脸色顿时变得极精彩,突然拽住了宁小闲的手,急切道:“带我同去,快带我同去!”
宁小闲嘿然一笑,皇甫铭就觉得她的手滑腻若游鱼,再也握不住,一下从他手里滑脱出来。她甚至向着不远处的小女孩高声唤了句:“在这里!”随后她向皇甫铭眨了眨眼,身子往护栏外一翻,头下脚上地掉了下去。
林中宫殿是极宏伟的建筑,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高度,离地至少有十余丈(四十米)。皇甫铭探出头往下看,可是底下漆黑一片,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得宁小闲一声召唤,几丈开外的金满妍立刻扑了上来,双手拉住他胳膊,喜道:“皇甫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又左右看了看道,“奇怪,刚才这里好像还有人。召呼我过来的是谁?”
“……”皇甫铭无力地任她摇晃自己的手臂,回想起宁小闲离开时促狭的眼神,只气得后槽牙都痒了。她明明知道他讨厌金满妍,还故意将这牛皮糖给招过来黏住自己!
不过,她总还要拿种子回来交给自己吧?
皇甫铭胳膊上挂着金氏牛皮糖,无奈地在会场内逛了好几圈,忍受了大半个时辰的聒噪,这时才有一个侍从走过来,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道:“宁大人有事先行离开,特命我将此物交给您。”
他呈上来的,是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不仅装了鳄梨的种子,还有其他几样热带水果的种子,以小标签隔开。
他明天就要走了,她竟是懒得道别么?皇甫铭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口中却是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也有一样东西,要劳烦你转交给宁大人。此物极重要,勿遗失。”
这侍从自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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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手中的事务虽然繁忙,却都尽量地推延,抽出时间来陪着长天,多数时间两人静静偎依,都感心中喜乐宁静。
然而有心挽留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其快无比。
三天,转眼即到。
这一日清晨,有小雪来访,天气更加清寒。
踏着新雪走出房屋,她才发现新住处之外,大片大片垂丝海棠居然已经开放了,粉色的花海喷勃怒放,以柔美之姿成就无边壮丽,几乎从这里蔓延到山脉尽头,要将天空也映作这样铺天盖地的粉色。
长天静静道:“这应该是今年春天最后一场雪了吧?小闲,进来。”
她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垂在身侧,这才转身进了神魔狱。长天座下的黑石榻,已经被神魔狱改回了椅子,仅能容他一人坐下。
“这里面是所有适合你学习的神通术法,半年之内不许怠慢了功课。”他递给她一枚玉简,“回来之后,我要考察的。”
她呶了呶嘴:“知道啦。”分离在即还这么严格,其他情侣不都要搂在一起说说情话互诉衷肠的么?
“你修炼还需要借助化妖泉之力,所以闭关期间我就不关掉神魔狱底层了。”他想了想道,“不过我入定之后,身如木石,你不可触碰。”见她含泪欲泫,忍不住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不过分别半年而已,如何是这般神情?别忘了,我们还有半年之约,到时……”他故意住口不说,果然看到她羞得满面通红。
她只觉得浑身发烫。真是不作就不会死啊,大前天她是吃了什么浑药,怎能就那样大胆,莫非真是春天到了?
长天见她面上愁绪被冲淡,知道时机已到,于是将春华秋实纳入口中吞下,抚了抚她的长发道:“丫头,你该出去了。”说罢,身形后靠,缓缓闭目。
他这便是入定去了?和睡着时候没两样啊。她站了一会儿,见他果然再无反应,如泥塑木雕,连气息都已不可闻,这才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恰在此时,异象徒起。
长天的七窍中突然溢出了淡淡的金光,施施然汇作一处。她瞪大了双目看去,金光中隐现他的身影,形貌衣着俱现,维妙维肖,却是个不到巴掌大的小人儿。
她喃喃道:“元神出窍?”不是说入定么,不是说缚龙索能锁住他的元神吗?那长天的元神是怎么跑出来的?话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长天的元神,果然和真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个头缩小了好几十号,连衣服上的褶皱都原样复制。那么威严俊美的一个人,变成小手、小脚、小脸之后只余下了可爱,好神奇。
长天的元神看着她面上惊讶的表情,不禁一笑,伸手在她脑门上一抚,瞬间将一道神念打入她的脑海:“我得的机缘,乃是借天道之力离开本世界,走遍三千小世界以悟道机。这就去了,你安心等我回来就是。”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面庞,宁小闲只觉得脸上一阵暖意融融,待要再感受一下,长天的元神已经重化为一道金光向上飞去,瞬间没入了石壁之中。
他得天道牵引,即刻飞向域外世界,这是大道之力,这世上再无一物一空间能够阻住他元神的脚步,连神魔狱也不能。
这变化太过突然,宁小闲站在原地呆怔良久,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心头百感交集。
长天被困在这里数万年了,即使有她相助,也寻不到南明离火剑来斩开缚龙索,如今却在天道之力的帮助下,元神脱离肉身遨游三千世界,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解脱了。想到这里,她气得握紧拳头:这天道之力太小气了,急匆匆催人上路是怎么回事?若能等他多呆上一段时间,元神先去收取了巴蛇真身多好!倘能那样,她还用得去找那把破剑的下落吗?!
这么几年下来,她也知道和老天爷讲道理是没用的。长天的元神一走,偌大的神魔狱一下子冷清下来。她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从现在起,又要一个人过日子啦。
她伸了伸懒腰,强自振作起来,将离愁丢到一边儿去,开始投入到无穷无尽的杂务中去。
首先,是她任命的新管事、新账房们,将审计好的账本交了上来,蛀虫们跟着原形毕露。
第518章 半年
原来一共有六十七人陷入了披卢构筑的贪腐之网,涉案金额高达七百多万灵石。这个数字报上去,连两位门主都惊愕不已。要知道,外事堂才成立并运作了几个月而已啊,这些人就能从中渔利这么多。
得了线人情报,荆棘堂从披卢的宅中起出了五百多万灵石,剩下的一百余万已经不翼而飞。两位门主对这些犯人的处理意见只有一个:凌迟而死!
隐流原本就推崇酷刑厉法,现在这帮家伙又触动了妖宗的根本利益,因此要收以儆效尤之效就决计不可轻饶。凌迟是最令人谈之色变的刑法,而妖怪的生命力普遍旺盛,和人类不同,就是身上的肉被片片割下,不出数日还能长好,因此连披卢在内的这六十多个倒霉蛋,在行刑的空地上足足惨痛呼号了半个月,才被刽子手一刀劈下脑袋,又由涂尽收了神魂。
原来的湾鳄首领鄂克多,因为当初就被斩杀在西颜刀下,所以反而死得痛快。当时为了尽快控制局势,门主已经发令,他的手下缴械投降不杀,所以这百来号人的处置就很棘手。若将他们收入神魔狱之中,大活人平白失踪,这些人的亲朋好友难免会有非议。
最后,还是长老席中有人建议,干脆将这部分人全部投入暗武较场中。
说白了,暗武较场就是隐流妖众们打黑拳的地方。
隐流内部其实一直存在蓬勃发展的地下黑武场,而隐流高层对这种黑武场的存在也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毕竟山中生活实在单调无聊,这些妖怪总得找地方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否则到处惹事生非更令人头疼。
鹤门主接管大位之后几番思虑,居然取缔了地下的黑武场,取而代之的是隐流官方开设的武场,也就是暗武较场,同样允许妖怪们来这里搏斗,并且获胜之后,还可以获得法器、灵丹及其他多种奖励,对观众来说,这里同样开出盘口,允许下注猜拳,但是官方要抽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润所得。
虽说这里同样是生死不论,战斗残酷得很,但因为有了官方作保,只要赢了钱总是拿得到手,所以每天的比赛场次都是爆满。运行两个月下来,暗武较场的收入居然达到了六十万灵石,这数量之多,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暗武较场里的斗士,有自由身和死当之说。前者不消说,是激|情勃发来这里展身手赚灵石的,后者则是因为种种原因被强制抵在这里卖命,比如鄂克多带领的叛党被丢进这里打黑拳,那也是九死一生。
不过两位门主如此作法倒不算违背承诺,并且这条路虽然可怕,但打赢了五十场就能挣得自由身,总算仍有一线生机在前,所以这些家伙的亲朋好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长天闭关后不久,公输昭就来辞行了。他出来这么久,千金堂的事务想必堆积如山,不得不回,再者他已将手中十万修士的魂力送给了涂尽,用他的原话来说,“此刻就算被阴九幽撞见了,了不起变回一缕幽魂”,至于他一直在研究的诛神雷,却始终讳莫如深。
不过公输昭临去之前,也检查了阿离的本体金之精。他是巧器宗师,宁小闲本打算让他试试将金之精提取出来。公输昭看了半天,才苦笑道:“我可以取出它来,却会损坏它的精气。术业有专攻,恐怕还得主庚金之力的白虎神君亲自来做,这才能保万无一失。”
虽说南明离火剑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但事关斩断缚龙索这种神器,她要力求万无一失才是。所以几番计议之后,还是决定等长天闭关结束之后,再带阿离去寻找白虎,那时,这小丫头也应该炼出分身了。涂尽传给她的魂修心法已经一减再减,只要她能炼出分身即可。
半个月后,隐流内的风波渐渐归于平静。两位门主也是能人,很快将整个隐流重新导回了正轨。
这段时间内,鸠摩反而无所事事,她重新住回了从前的宅院,只是这里已经不再有侍女仆从留守了。她的生活,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平静。
这一天,她正从两个女妖身上收回鞭子的时候,涂尽从林中冒出身影,皱眉道:“她们哪里得罪你了?”
这两个女妖被抽打得奄奄一息,鞭痕上焦黑一片,似是被火烧过,不消说,又是鸠摩使了奇毒,只是毒性并不猛恶。她存心让这两人多受些罪。
“怎么,你要替她们出头?”鸠摩冷哼道,“这两个该死的贱|货,敢在背后非议我!”她今日出门,居然听到这两个女妖在背后嘲笑她在门主大位之战中落败之事,又说了些从前和西北联盟作战时的轶闻,样样捅到她的痛处。
她正准备给这两个小贱人一点颜色看看,涂尽就冒出来了。这家伙是背后灵吗,为什么总能在她要对付人的时候出现?
涂尽淡淡看了两个女妖一眼道:“宗内不禁争斗,不过这两人也受了教训,不如就此作罢?”
鸠摩眯起眼道:“你还真要护着她们?”
他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你还想如何?”
惊讶于这人居然会叹气,鸠摩愣了愣,才道:“拔了舌头,她们就能走了。”
涂尽转头对两个女妖道:“她说的,你们听到了。自己动手还是由她来?”
两个女妖原本以为涂尽要袒护于她们,心中正在庆幸,哪知他这样问出来,不由得面色发白。被割了舌头,少则半年才能重新长出来,此时她们终于记起鸠摩原有的狠辣来,不禁后悔招惹了她。
若由这女魔头动手,不知道自己嘴里还要少掉什么零件,结果她俩终于狠了狠心,自己动手。
望着这两人仓皇而去的背影,鸠摩才觉得腹内郁气稍出,冷冷望了涂尽道:“你今次来,又有什么事?”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我要闭关三、四个月了,由后天开始。”
“你做什么?”鸠摩下意识地问道,随后一呆,赶紧改口,“这关我什么事了?”
“前几天……”他才说了几个字,鸠摩就觉怒从心底起,忍不住一鞭子抽了过来。他不躲不闪,这一鞭“啪”地抽在他脸上,顿时肿起一片。
鸠摩未料到他居然生捱了这一鞭,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樱口张合了几下,竟然说不出话。
涂尽也不管脸上伤痕,走过来夺下她鞭子,随后俯在她耳边道:“可是出气了?”
鸠摩一触到他滚烫的气息,身体就不由自主软了,口中还要挣道:“你好大胆……”
“从在林中宫殿第一眼看到你之时起,我就想要你了。”涂尽隔着衣服揉了揉她的波涛汹涌,“到我那儿去,还是到你宅中?”
鸠摩轻吟了一声,终于不说话,涂尽将她拦腰抱起,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林间。
两天之后,涂尽向宁小闲请假,打算闭关消化那十万修仙者的魂力。这样海量的魂力非同小可,少说也要四个月左右才能完全炼化完毕,届时他的修为还能再进一大步,毕竟那可是相当于千万凡人的魂魄之力,若在现世掀起这样的屠杀,恐怕连上苍都会震动。
她如今身处隐流,又无外事,自觉平安得很,于是也允了他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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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蛇山脉中,四季亘古。
百花盛开又复凋去,炎热的夏在蝉鸣蛙声中悄然到来,却又在火红的枫叶终于铺满了山谷的时候,安静地告别。
区区半年里能发生什么事?宁小闲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多。
涂尽才闭关后的第十天,南赡部洲就发生了今年来第一件大事。那就是奉天府二公子汨罗正式对外宣布,在大陆兴风作浪、致凡人死伤无数的瘟妖,终于被他所消灭。
宁小闲知道,瘟妖这种奇特的生物,只要命匣不碎就能反复再生。汨罗如此宣布,就代表着他找到并打碎了命匣,才拿到了这桩弥天功德。没人质疑他的话,因为在这个消息传遍大陆之前,许多曾在瘟疫之祸当中出过力气的人,包括宁小闲在内,都感觉到冥冥中得到了天道的赐福,又似隐约间听到了飘渺的天乐之声。
她猜测,这或许就是功德入手的兆示吧。她曾和汨罗合作,杀掉瘟妖一次,又拿出了瘟疫解药,功德必然不少。当然,获益最大的,应该还是汨罗,毕竟他才是那个亲手打碎了命匣之人。
至此,瘟疫之祸正式解除。由于瘟妖无法再生,目前大陆上的患者只要坚持及时用药,这种可怕的疾病终会被扑灭下去。
紧接着,是第二件大事:奉天府的老府主,仙逝了。他的正式继任者,乃是汨罗。
这位老府主虽是素未谋面,却不妨碍她从各式各样纷繁复杂的传说中加深对他的了解。他乃是渡过了天劫的仙人之体,寿命远比普通修士要长得多,可惜他曾经受过致命的伤害,此生都停留在仙人境而无有寸进。
第519章 骤变的局势
神位以下,哪怕是仙人和真仙,寿命再长也有尽头。老府主即是如此,他漫长的仙人寿命终于走到了尽头,此谓天人五衰,无论手掌大权时多么光芒万丈,快要死去之前,也会周身发出可怖恶臭,令人难以接近。
不过他也算是能捱的了,毕竟修仙界普遍认为他早在四年前就该死去了,没想到能挺到这个时候。奉天府府主大位的继承,腥风血雨是传统,庆忌和汨罗之间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后者终于胜出。有不少人认为,汨罗打碎瘟妖命匣,解救凡人于水火之中的行径为他加分不少,也使得老府主在死去之前终于下定决心,将府主大位传给了他。
修仙者对于权力的争夺,其实并没有凡人那么剧烈,但奉天府是个例外。因为天狐一脉拥有极逆天的秉赋,即是老府主临死之前可以将一身的修为以灌顶的方式,传给自己的直系子孙。
并且这样的传功之法虽然有损耗,即继承者的修为虽然会被一下子拔高,但始终低于老府主一个境界,并且道行虽然提上来了,可是心境还停留在原有层面,需要慢慢加强巩固。
但无论如何,修为的提升乃是实实在在的,不知道可以节省多少时间,少走多少弯路,所以汨罗继承了府主之位后,修为连跨上两个等级,已经提到了合道期大圆满,只消再上一个境界,就可以准备迎接天劫了。原本这样的进境,他可能还要花上数百年的功夫才能够达到。
除了境界的提升,老府主手下的人马、州府、财物,也一并归了汨罗所有。他和庆忌的势力相比,原本就处于略微胜出的地位,现在继承了老府主的衣钵,立刻就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宁小闲听到的第二个消息,是庆忌公子在部属的掩护下,已经往北而逃了。他的青甲军亦化整为零,分散为若干支队伍潜往北方。成王,败寇,他要好好为下一步打算了。不过以宁小闲对他的了解,这人往北而去,不会是依附阴九幽去了吧?他手里的青甲军亦是精锐,阴九幽得了这个臂助,恐怕实力又要大涨。
在整顿偌大妖宗的内务方面,汨罗可比隐流这帮家伙们要来得有经验,所以他只花了两个月时间整肃奉天府,清除庆忌留下的势力,随后就举行了登位仪式。据前往道贺的鹤门主所言,场面极是盛大奢华,似乎不比她当年见识过的广成宫继位大典要来得逊色呢。听起来这也符合汨罗妖孽的本性,可惜她不在现场,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把自己打扮出花儿来。
汨罗和她从来没断过联系,自然也提前给她发来了邀请,并且是连着三封请柬。这些请柬都是他亲笔所写,若从字迹来看,原先的飘洒俊逸仍旧,如今却还加入了三分威势厚重,想来是境界和身份的提升所致。可惜她已经答应了长天,这半年内乖乖守在隐流里绝不外出,所以尽皆婉言谢绝,只请了鹤门主作为代表出席。
而她也的的确确忙个半死。隐流现在开门纳客,几乎每过几天都会有大笔买卖上门洽谈。和两位门主商议过后,宁小闲将巴蛇山脉出售的药物和灵草价格提了两成,但供货量减少了三成。这是为了长远计,毕竟若像原来那样物美价廉地搞批发,仙植园的丹师和外事堂的管事们都要被累死了,并且巴蛇森林里的药材虽丰,却也禁不起这样的滥采烂伐,总要留些休养生息的时间。
这条政策一出,跟隐流打交道的众仙派立刻怨声载道。不过由于巴蛇森林里的灵药的确是抢手货,加上她刻意缩减了供货量,所以上门洽谈的仙派依然络绎不绝。
光是应付这些客商,她这个外事堂堂主兼仙植园长就成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还是被抽足了鞭子、上足了动能那种。幸好她带出来的几个副堂主、副园长,已经慢慢地接上了正轨,开始帮她减轻身上的重担。而原先从汨罗手里要来的那一大帮妖怪,已经成了外事堂里的执事和账房。这个堂口,终于像机器上足了机油,开始能自行运转了。
她也终于偷得了闲,腾出手处理自己的事情。
远在骈州的宁羽按照她的心意,以骈州钱庄为根底,创立了商会“宁远堂”,主打产品是灵茶、凝香露,以及被她又稀释了十余倍的奇香“挽情”,此外,商会下还开设了钱庄、丹药行、布匹绸店及酒楼。宁羽于商业运筹极有天份,才接手一年多,就已经令手下的商队由邓浩领导的两支扩展到了十二支,走商范围遍及二十余州,同时在七州都设立了分部。
在这片大陆上,多数商会背后都有深厚的仙妖势力支撑,否则此后发展步履维艰。所以宁远堂甫成立之初,就以隐流的名义向周围的大小宗派都投了拜帖。这一事件引起了南赡部洲不少有心人的注意,因为隐流作为大陆最西侧的古老妖宗,虽然实力强大但一向深居简出,巴蛇山脉的特殊之处又让隐流妖众不得长期外出,怎能跑到南赡部洲中部来开设商会?
不过每一张拜帖中,都加盖了隐流两位门主的大印。宁小闲和长天也早料及此,所以在长天闭关之前,已经从隐流妖众中挑选了二百余人,由两位长老带队前去坐镇,这才没有引出乱子来。
然而这件事也如平地一声雷,也在隐流之中引起轰动,这么多人被派出去,肯定是短期内回不来的,身上巴蛇之力发作起来怎么办?琅琊和鹤门主此时就站出来道,已经研究出了能够暂时安全离开巴蛇山脉两年的办法,不过派出山外的人选,要听从宗派安排云云……此话一出,自然是群情踊跃,毕竟多数妖怪在隐流里已经呆得极度无聊,成天只靠捉跳蚤和打架度日,能有机会到大陆中部走一走,简直砸锅卖铁也愿意啊。所以众多妖众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大概肾上腺素也跟着飙升,连带着暗武较场那几日的生意也极火爆,这倒是出人意料。
最令她遗憾的,是宁远堂成立时她不能亲临,只能由宁羽传递口讯,描述当日的况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隐流名号虽然响亮,放到南赡部洲中部,也不过让附近的宗派不来寻宁远堂的晦气罢了。多数宗派接了帖都表现得不咸不淡,只派出使者,门派中的重量级人物多半没有亲至,幸好朝云宗和奉天府倒是都派了门中大佬前往,并送上了大礼。
宁小闲听了,也不过一笑,这些宗派的反应早在她预料之中。她原想将商会开设在西部的,这样离隐流也近些,然而考虑到走商还是应在繁华之地,最后还是将它落户在骈州。反正来日方长,大家走着瞧罢。
令她意外的是,从无交集的镜海王府居然也送人派来了一份十足的厚礼。有这几家强大派系撑门面,宁远堂的成立仪式也显得十分隆重了。它所在的位置是骈州,离镜海海口只有两千余里,走商出入都时常经过那里。能与地头蛇打好关系,宁羽自是喜不自胜,可是宁小闲却明白,这其中必是那个小鬼插手了。并且她注意到,这份礼是以镜海王府的名义而非皇甫铭个人的名义送出,可见皇甫铭对他老子的影响力很大,而传闻中镜海王又不是一个昏愦之人,所以其中的意味就值得深思。
第三件大事,则是朝云宗和广成宫正式交恶,两个人族大派甚至兵戎相见,互有死伤。这也宣示着两个仙派数百年的蜜月期就此结束。
宁小闲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便明白了两件事:第一,胡火儿已将南宫真遗留下来的玉简,转交给了朝云宗掌门白擎。两人数百年交情何等深厚,他自然会去完成老友临终前所托付之事。
这第二件事,就是广成宫果然不仅是被阴九幽渗入,并且也基本控制在手里了,否则白擎手持广成宫掌门铁令,那就是如广成宫掌门亲临,广成宫人怎能不遵?显然阴九幽在这两年时间内在广成宫内没少动手脚。
她听到这里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此前阴九幽忙着在广成宫内争权夺利,无暇来顾她这尾小虾米。她原本担心这妖人收拾完广成宫之后转头对付她,现在看来,朝云宗将替她拉仇恨,吸引多数火力,她就还能安生一顿时间了。
这一天清晨,太阳还未出来,宁小闲就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我姓言,请帮忙为我通传外事堂的宁大人。”这人对隐流派驻在巴蛇森林的守卫如是说。
守卫得到的回复只有四个字:“速速通传。”
从巴蛇森林外围一直到隐流腹地,路程很长很长,所幸宁小闲得了讯息之后二话不说也往这里赶,两人在半路上就汇合了。
“言先生!”她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眼前这一位,在她还是凡人之身时就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能得长天重视的人,必有不凡之处。
第520章 又逢故人来
“宁姑娘,当真是好久不见了。”正沿着林间小径信步前行的男子,脚步微微一顿,面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今日一袭白衣,从发尾到衣袂,皆是一尘不染。话说,她还跟着云虎商队的时候,就觉得这位西席先生确有几分奇人的模样,无论车队走到什么样的荒郊野地里去,他的发丝、衣着,永远是一丝不乱,纤毫无尘。
三年的时光,似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以宁小闲现在的眼界再去看他,言先生身上的谜团反而越发多了起来。
首先,她可以肯定的是,言先生绝对不是人。当她还是凡人,只有肉眼凡胎的时候,会觉得言先生很和气、很善良,还有一点点神秘,除此以外也看不出什么别的门道了;如今大不同了,她在隐流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并且这里号称是妖怪大本营,什么样奇形怪状的妖物没有?淬就的眼力,此时就能看出言先生身上的气质,明显不是人类所有。
言先生看到她,却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好像她这个无灵根的凡人突然拥有了合道初期的修为,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好像她身上紊乱的气息不值得大惊小怪。
其次,言先生的修为深不可测。就算以她现在的本事,也看不穿这个穿着白衣的家伙,本尊是什么,道行到了什么境界。言先生每行一步,都奇异地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要望见他的本人,反而像水中望月那样看不真切,他看着人的眼神,也会让你觉得本初又纯真。长天提过,这是“天人合一”之境,乃是上体天心、下察人运、明悟世道、心澄若镜的体现,泱泱众生中,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巴蛇森林对其他宗派的妖怪来说可是禁区,生长之力的存在隔绝了所有不打算加入隐流的妖怪的窥伺,就算汨罗得了老府主的传承,已是合道大圆满境界,也不能直接到森林里来找她。可是言先生进出如入无人之境,意态潇洒,似乎根本不把这生长之力对妖怪的束缚放在眼里,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奇异地,她就觉得言先生对她没有半点恶意。这人每次出现都有原因,这一回又为什么来找她?
她将言先生迎回了自己的住处,奉上灵茶一盏,两人聊了一会儿跟着云虎商队走商时的趣闻,谈笑晏晏。
过了好一阵子,室内突然沉寂下来,她才抬指敲着桌面,轻轻道:“言先生,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言先生垂下眼:“不过是云游到此,顺便一访罢了。”
她笑了笑:“哦?这么说,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
言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话:“他……还没出关么?”
她心头剧震,力道没控制好,差点一指头在桌上戳个大洞出来:“他,哪个他?”心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言先生问的是长天。
尼玛,神魔狱的秘密从何时起这么不值钱了,公输昭知道,言先生也知道?并且公输昭知道还情有可原,毕竟他是阴九幽的分身之一,对神魔狱比她还了解。可是言先生呢,他不就是一路人甲么?
何况,长天闭关这事,除了她和身边的几个小伙伴之外,再也没人知道了啊,言先生从哪里能获知这个秘密?
她心念急转,第一个念头是杀人灭口,第二个念头是毁尸灭迹。可是言先生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样子,她现在只有一个人,若招呼涂尽和七仔过来,再加几十个隐卫,能拿得下他么?嗯,感觉还是有点儿悬啊。
言先生不说话了,不过他的眼神了然中还带着三分笑意。她又按捺下心中暴走的冲动,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言先生居然点了点头:“我和神君,本是旧识。”
这一句话,就得到她的骇然相顾。长天本身就是个史前大妖怪,能和他成为“旧识”的家伙,少说也活了三万岁吧?并且言先生似乎还嫌这个消息不够劲爆,添油加醋地说了句:“其实,我的年纪比撼天神君还要再大些。”
感谢真一诀,感谢见微知著心法,感谢长天成日价的耳提面命,她的神经粗比钢丝,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居然神速地平复下来。她嘴角抽了抽:“请问,你到底是?”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史前老妖怪吧?也就是说,她自己再加上涂尽和七仔,以及琅琊和鹤门主一同出手,也没用了是吧?
言先生又露出了那个温和的、风度翩翩的微笑,然后说:“我饿了。”
“……”屋外冷风吹过,卷起一阵落叶,她觉得自己瞬间石化。
言先生的表情认真,居然不是在开玩笑。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对方不像个会无缘无故行事的人,碍于隐流里的伙食实在太差,她还是到林中打了两只竹鸡,又到河里捡了一点田螺,这才快手快脚地收拾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两只柠檬烤鸡,一盘子葱姜炒田螺,还有她原本就腌好的酒渍飞梭蟹,再配上小半盆香草焗白壳蜗牛,隆重上桌。言先生挟了一筷子尝了尝,才赞叹道:“宁姑娘的手艺,比起在商队时又有飞跃,看来修为境界的提升,对你厨艺竟有帮助。”随后就开始风卷残云起来,他吃饭的样子虽然斯文,速度却着实不慢,宁小闲只给他添了两三回酒,桌上的菜肴就见了底。
她放下酒壶,皮笑肉不笑道:“不要故弄玄虚了,有话快说罢。”这人看起来也没甚恶意,只是吞吞吐吐的模样太讨人厌。
言先生缓缓道:“倒不是我故弄玄虚,只是我这一族虽然喜欢行走世间,体察世情,却不能随便对人开口言说,除非受过人的恩惠。若无你现在这一饭之惠,我也不能开口对你说的。”
她恍然:“难怪在商队的时候,你替张生拦下了熊妖的攻击。后面其他人再遇伤,你就不闻不问了。”
她说得太直白,言先生的面上居然微微一红,轻咳一声:“他早年施惠与我,理当报答。不过那一次抵抗之后,恩义已清,再不相干。”
宁小闲斜睨了他一眼:“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言先生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也不能说是么?”
“我族的身份,只能由旁人自行洞悉,却不可主动告知。”
他嘴上挂了铁将军把门的吧,否则如何能守得这样紧?可惜长天闭关了,否则分分钟就能把他的真身告诉她,还用得着他这么装神弄鬼?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既然不愿与世人交集,你为何又主动来找我?”
言先生却还是端出了那一句话:“神君,还在闭关之中?”
“是啊。”她叹了口气,“原以为半年就能出关的,哪知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动静。据说服了道果之后闭关越久,效果越好。”她拿眼角瞅着言先生,“我看你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你能告诉我,他可从本次闭关中得了什么益处?”
言先生正色道:“我非万能,只知本界之事!神君此刻不在本界,我自然不晓得。”
宁小闲失声道:“你,你竟然连他悟道的方式是神游天外都知道!”
言先生温和地看着她。眼前这个女子婷婷玉立,眼中光芒流转,已是清丽绝俗的佳人。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紫,乌漆长发已然及腰,垂在背后如丝如缎,越发衬得她举手投足之间都隐约有了雍容的气度,与他初见时已有很大不同,惟有眉眼间的那一抹灵气不曾减去。
也难怪撼天神君喜欢她,站在这样的女人身边让人颇觉安心静气。唉,若有可能,言先生也不希望……
不知是不是错觉,宁小闲总觉得他眼里似乎闪过了一抹意味不明。他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果真是天意。宁姑娘,我族的能力特殊,能看到过去之事,只是不能洞悉人心,不能通晓未来。我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却明白未来数月若能往东而去,对你的心愿极有裨益。”
她紧紧盯住他,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我要离开巴蛇山脉,往东而去?”
言先生点了点头:“不错。”
“去哪?”
“你应该很快便知道了。”
“往东去,能成全我什么心愿?”
言先生低声道:“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莫非……这死妖怪就不能说清楚一点吗?
她心中砰砰跳了起来,想了想却皱起黛眉:“可是,我答应了长天,在他出关之前绝不离开隐流。”
言先生喉间动了动,才道:“据我所知,你答应他的,是‘半年内绝不离开隐流’吧?如今半年之期已到,你此时离开,并不算破誓。”
“你,你连这个都知道!”宁小闲低呼了一声,想起两人说完这句话之后的种种暧|昧言语,不禁面色通红。言先生该不会连情人之间的小话儿,也一并偷听了去吧?
第521章 奇怪的卦象
言先生似是微叹了口气,转动眼眸看了她一眼:“言已带到,我这就走了。”
“等下!”她吓了一跳,忍不住站到他面前去,“你这就走了?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
言先生摇头道:“你的一饭之恩,我已经偿了,只说出这消息都已属破格,不可再透露更多内容。”他这一趟来乃是顺应天机,否则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
难怪长天不待见这家伙,连他的名字也从来不提,神神叨叨、藏头露尾装神棍的家伙最可人恨了!宁小闲急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既知过去之事,那么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总知道吧?”
这个谜团藏在她心里很久很久了。谁带她来的,怀有什么目的,此举于她有利有害,又会对长天产生什么影响?这些问题想得久了,都会头晕脑胀。直到这几个月里心神逐渐澄清,她才学会了不去揣度。
言先生一下子不说话了。
“……你还真的知道!”宁小闲瞪大了眼,激动得差点伸手拽他袖子:“说吧,我要知道真相。你还要吃多少顿饭?我都给做。”
言先生咳了一声道:“凡事皆有水落石出之时,宁姑娘,你还是耐心等待吧。”
“你又不是大和尚,打什么禅机!”她怒道,“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水落石出之时,你不如现在就成全了我吧。”
“大和尚是什么,禅机是什么?”言先生语带迷糊,她却看到他眼中分明有光芒一闪,“宁姑娘,你也听过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此事我是真不可说。告辞了。”
她真是受够了这个狗P的天机了!她心中戾气顿生,翻腕便去扣他脉膊,口中笑道:“言先生来去匆匆,可就显得我待客不周……”她现今出手极快,这一下叼腕倏忽来去,几乎是心念一动,指尖就已触到了言先生白晰的皮肤。她原先对他还有些忌惮,可是在这等纠缠了自己日日夜夜的重大秘密面前,终于再顾不得了。
再说,她也认为这人对她确无恶意,终不会出手害她。
言先生动也未动,没有反抗,她心中暗奇:史前老妖怪就这么容易被擒住?
哪知她才堪堪要抓住言先生的脉膊,就看他嘴角突然挂起一丝微笑,随后她的手指像是按到了空气之中,一下子摸空了!
言先生仍然维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身形却慢慢地隐去,像是桌上的水渍逐渐变干,最后消失在空气之中。
好厉害的神通!这不是幻术,因为她分明知道言先生几十息前还在吃菜喝酒。幻影能干这些事儿么?她倒是听长天说过,有一门奇异的神通叫做“化虚入梦”,施出这门神通的人身形化入虚空,自己攻击不了别人,别人却也打不着自己,是一门平和无伤的术法,听起来也颇具实用价值,但是修炼起来实在太难,很少人会去花这么大力气去研习。联想起言先生入世但却又避世的奇怪宗旨,他会去钻研这门术法,似乎也不奇怪呢。
宁小闲紧紧抿着唇,大步走到了户外探头看去,果然看到一袭白衣正在飘荡而远去,前进方式犹如闪烁,一个闪身即前进数十丈。这种缩地成寸的行进方式,她也小有涉猎,只是使出来远没有人家用得这般神妙。现在即使她想要拦截,都有些力不从心,何况他已经迈步先走了那么远。
几个呼吸的功夫,言先生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远处,再不复见,只有他温和的声音在宁小闲耳边响起:“宁姑娘,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世间万事有得必有失,若是权衡得量,你终会心想事成。”
所以说么,她最讨厌这种神の预言了,非要让人猜哑谜。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他又能有什么损失?
另外,这老神棍飘飘忽忽地来去一趟,就是给她这么一个含含糊糊的、不靠谱的建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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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言先生所指何为,她当天下午就知道了。
地阴信使向她躬身行了一礼,开了口,宁羽已经变得低沉的男声传了出来。
除了汇报宁远堂的事务之外,他还给她算了一卦。得自龟仙人的占卜之术,当然要比一般地摊上的卜算来得实在和清晰,也没有那么多糊弄人的幺蛾子。但这个卦象却很奇怪,宁羽知道她不喜欢听那些玄奥晦涩的词汇,所以简要地说,她接下来“势向东行”,这倒没什么异议,因为和言先生的建议不谋而合,这一前一后而至,简直像两人商量好的一般。不过再接下来的卦词就古怪了,一曰“黯然销魂”,一曰“得偿所愿”。
这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词义,但她知道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必然不能用简单的“凶中带吉”或者“吉中蕴凶”来解释,否则宁羽早就这么做了。
往东而去么?就是说,只要自己往东走,无论出发去哪里,都是冥冥中顺应了天意?修炼到如今这步田地,她越发对所谓的天意、天机感觉到毛骨悚然。似乎无论修仙者修炼到何等高深的地步,也挣不脱被老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命运。这对于立志要求仙得道、飞渡彼岸的人来说,是何等无奈。
言先生,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么?明明修为已令多数修仙者难望其项背,却仍然不敢拂逆天意。
她方这样想着,宁羽又借地阴信使提到,再过数月即是镜海王府老太君的九十大寿,许多仙派妖宗都会派人前往道贺。宁远堂也接到了请柬,不过对方指定邀请的人是她,宁羽问她,是否需要他代表前往?
这个口讯,宁小闲没有急着回复,而是闭目良久,这才从储物戒中取出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半年前的晚宴上,皇甫铭托侍从转交给她的条子,虽然只是不知道哪里撕下来的纸片,上面却言辞恳切地邀请她,参加镜海王府老太君的九十大寿。倒看不出这小子虽然一副傲娇模样,官方措词倒使得非常娴熟。
第二样,是天上居发卖会差人送来的邀请函。如今隐流已经是一副入世的态度了,这个嗅觉灵敏的发卖行特邀隐流前来参加每四年举办一次的巨型拍卖会,并且由于隐流的丹药之好,全大陆闻名,因此一同捎来的还有征集函,希望能从隐流征集上好丹药参拍。
这邀请函制作得极有水准,大红色封面打开来,就是一阵云雾缭绕,将函中的词句一字一字以云雾之体凝结在半空中,五十息后方才渐渐散去,并有渺渺仙乐随之响起,若有若无,令闻者心旷神怡。如此光影神效,当费思量。
她知道这是函中的机巧之工了。跟着长天这么久了,她虽不喜阵法之学,但耳濡目染之下,总归还是能看出一点儿门道来。不过巴掌大的卡片上头竟然能够安置两个小型阵法,虽说并不复杂,但排列得错落有致,也算匠心独运。她自己就喜欢行商论道,自然知道天上居这一手功夫实在是做到了细处,除了彰显其实力雄厚之外,更突出它的专业和细心,挠到了顾客的痒处。归根到底,天上居也是个商会,她手下的宁远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人家这样的知名度和口碑。
天上居这场数年一度的泛大陆拍卖会,乃是数月后在中京举办。中京是天下风云之都,商贾风|流齐集之地,她西行时,听无数人描述过这个天下第一都的繁华盛况。更重要的是,从地图上来看,它还位于镜海以东,中州之中心,若她前去参加的话,也是“东行”。
再说镜海王府这份请柬。宁远堂成立以来发展蓬勃,若不出所料,最多一年半后就要与这牢踞在镜海之滨的地头蛇打交道了。借着这一良机,与镜海王府先打好关系,也未曾不是一件美事。行商之人都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与其到时再来打点,不如现在先将这份关系巩固着。
而从镜海王府离开之后,她还能前往中京,参加天上居的发卖会。从时间和线路来说,都是顺极。
那么,就离开隐流,启程前往镜海?她思虑良久,蓦地心中一动,随即将这两样东西放下,转身进了神魔狱。
第五层的田园中,息壤尽职尽责地供养着灵花异草。小园一角的春华秋实树,轻轻晃了起来。
又是一年秋来到,她种下的第三次道果树,也终于又结果了。方才她便是接到息壤的讯息波动,才赶进来收取的。
“啵”地一声轻响,果熟蒂落。
宁小闲早就备好了一柄玉如意,果子才落了下来,她就伸出如意去接。多数灵草灵果在收取时,都不可触到金铁,这春华秋实也是一样。
道果一沾着玉如意的圆盘,就自动吸附于其上,这一年的道果就算收取完毕了。春华秋实的果子,这世上最多只存在九枚。她上一次收成之后,长天食用了一枚,琅琊拿走了一枚但还未用,所以她手里剩的是七枚,而这一次果树只会长出一枚。
随后,完成了任务的春华秋实树开始凋零。先是树叶落光,随后枝杈枯死,到最后连树芯都失了生机,慢慢从内到外腐烂。
第522章 那么,出发
此时宁小闲长叹一声,从树芯中取出一枚发着淡绿莹光,若瓜子大小的东西。这便是春华秋实的种子了,这奇树从来不是依靠果子来繁殖生长的。世上永远也只会有一棵春华秋实树存在。
种子取出之后,小树更显败象。息壤等了大半年,此刻毫不客气地将整株树拖进了土中,几趟翻搅,将树干残渣吃得一干二净。
宁小闲在长廊的秋千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走到了底层去。
这里只以两盏明珠为灯,光线昏暗,根本照不亮大殿正中那个黑色的身影。
长天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已经有半年了,不言不动,无知无觉。这一百八十余天中,她每天都要进来三次。
“言先生说,我应当往东而去。”她抚着黑石扶手,喃喃道,“宁羽差来的口讯,也提到了镜海王府。若是天意如此,我是不是不该违背?”
她面上泛起狡黠的笑容:“我这可不是赖账啊,有违誓言啊。你看,我只答应过你,半年内不离开隐流。如今半年之期已到,不守约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长天一动未动。
她嘟起嘴道:“好吧,我承认这半年在巴蛇森林里呆得腻歪了。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隐流的妖怪性子这么暴戾了,每天都面对着树树花花,就算再壮观好看,看上一百年、两百年,也是不胜其烦啊,你看我现在又回到了看花还是花,看树还是树的境界了。嘿嘿,你说我能不能出去走走呢?反正天道送你神游太虚之后,肯定还要包返程机票的对不对?到时你的元神肯定还能直接找到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等你回来之后,再不可拿这事来骂我!”
过了好半晌,神魔狱内还是寂静无声。
“我就知道你必定会同意的。放心吧,我会带上七仔的——涂尽和你一样也在闭关呢——把自己保护得好好儿的。”她笑嘻嘻道,“言先生和宁羽都说,我这趟东行必然‘得偿所愿’。其实这么久以来,我真正的愿望只有一个。”
她凝视他很久,才敛起了笑容:“长天,我只希望你能脱狱而出,重获自由。为着这个愿望,我什么也愿意付出的。”
眼前的俊面,有大半被遮挡在昏沉的灯光下,双眼微闭。
切,元神都不在了,装什么深沉啊。她居然有几分看不真切,却又觉得饱受了诱|惑。哪怕只是贴一贴他的唇,看看是不是还如昔日般柔软,也是好的呀。
对他的思念如毒草疯长,与日俱增。只这般看着他,她都觉得指尖痒得很。
她抬了抬手,想抚一抚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但犹豫了一下,仍然没敢去触碰他,就像过去的一百八十余天一样。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早已习惯有了他相伴,如今每日处理完手中事务,都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一个人,真是很累呢。
心里的淡淡哀怨,最后只化作了长叹一声。宁小闲替他施放了一个清洁术,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连丹炉穷奇,都早早被她抱出了神魔狱。这一层再无人声,又只余下昏暗的灯火。
长天迟迟未归,她终是决定要踏出隐流了。
她的决定,这一天傍晚就传达到所有人手中。鹤门主匆匆赶来,皱眉道:“这样不妥吧?神君闭关未出,您最好不要离开隐流。”
“呆在隐流可能波澜不惊,却会错过一场因缘。”她摇了摇头,“宁羽的卦象向来很灵,就冲着他卜出的‘得偿所愿’四字,我也要去试一试运气的。你我都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鹤门主闭口不语,最后忧心忡忡道:“可是您此去路途太远,若是中间有个差池,从隐流派人驰援不及,现在连涂尽都闭关未出……”
为消化那十万修士的魂力,涂尽原本说了只闭关四个月,哪知到了现在也还没出来。可是宁小闲等不下去了,否则镜海王府的寿宴就赶不及。从巴蛇山脉到南赡部洲中部,就算以七仔的脚程,三个月都有些儿紧巴巴的。
她拍板道:“此行又不专程与人寻衅滋事,无妨。我多带些隐卫去就是了。”
两日之后,她就出发了。
鹤门主望着七仔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心里总有些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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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赶得上七仔速度的飞行法器很少,所以宁小闲也不拿乔,直接将众隐卫都丢进了神魔狱,自己乘着七仔赶路。
若以直线距离而论,从巴蛇森林到镜海原本不需要飞那么久。可惜这片大陆上的神异之地太多,横亘前方的就有六大禁区之一的天雷绝狱,就算是七仔,冒然从绝狱当中穿过也是形同自杀。这样一来二去地绕路,耗费的时间也就长了。
她和七仔出发前也做了些功课,知道镜海是深藏在南赡部洲中部的一大片内海,好比欧洲的地中海,但面积比它还要大个两、三倍,其间岛屿星罗棋布,最大的一个岛,面积相当于一个小州府。镜海一共有六条大河与远洋相连,尤其镜湖北部直接接入了冰洋之中,只以一道浅浅的海峡隔开了内海与远洋,所以算不得是一片死海,反倒生机勃勃,烟波浩渺。
镜海面积宽广,一共行经七十六个大小州郡。而他们正要前往的“镜海王府”,占有其中的三十一个州郡,所占地域之广,远远超越了许多小型的仙派妖宗。所谓靠海吃海,由于镜海沿岸都设有他家的码头和货栈,王府占据了镜海上大部分船舶运输往来业务。
听完这些资料,她对镜海王府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家族富得流油。不过这世界并不只由富人作主啊,修仙者可不是吃素的。没有相应的武力支撑,再有钱的主儿也不过是块任人宰割的大肥肉。
比如元末明初的江南第一富豪沈万三,财富多到不可胜数,生财聚财技巧高超。朱元璋定都南京,沈万三助筑都城三分之一,还在南京建造了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然而他的最终下场呢?却是差点被朱元璋所杀,最后还是因了别人的求情才改成发配充军,他的钜万家产嘛,自然是呵呵呵了。皇帝老子要,你敢不给?
由此可见,镜海王府做大到现在这等田地,不仅不怕人觊觎,连王府的凡人老太君九十大寿还有众多仙派妖宗亲临出席,必然是有自己的后手和本事。修仙修的可不仅仅是修为,还有眼力、见识、胸襟、心境,人云亦云之说,不过是表象而已。她很想透过现象看本质,可惜宁羽不知她关注镜海王府,送来的消息有限,并且他手中的情报网才刚刚搭建起来,还有诸多不完善之处,若论穷根究底,与汨罗建立起来的情报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唉,要寻南明离火剑的下落,还是任重而道远呢。
所幸,旅途很太平。这一路行进,偶有细小波折,但在如今的她和七仔掌中,已经算不得什么问题,分分钟解决了也就继续上路,似乎无处不在的诅咒,这回也销声匿迹了。照这速度前进,她还能提早几天抵达目的地。
这一日,堪堪飞过了白雍州境内,宁小闲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他们虽在天上翱翔,却不代表看不着地面的情况。天高云淡时,从无尽高空俯视地面,那般天地宽博、众生浩渺的意兴充溢胸中,也是凡人永生难见的壮阔景象,不知道启发了多少修仙者的心境提升。然而她进入这附近几州之后,从天空看到的情况,却只有用“心酸”二字才能够形容。
她飞过了六十多万里,天空中却连一丝云彩都没有。这可绝不是什么令人称羡的“秋高气爽”的美好意境,而是揭露了一个可怕而严肃的事实:天降大旱!
这个世界的凡人,当然也要靠着吃土地里长出来的粮食为生,所以她进入了人烟繁盛地区,常常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田野,即使从天上看去,也是无边无际。南赡部洲太过辽阔,中部内陆腹地气候与其他地区明显不同,阳光仍然毒辣,到了这等深秋才刚刚进入农作物灌浆的要紧时节,正是大量需水的关头,可是从高空俯瞰下去,那真叫赤地千里呀,大片大片的土地干渴至龟裂,上面的庄稼不消说,早已枯死。
她经过的许多河道,河底淤泥不耐阳光暴晒,早已皲裂如老人脸上的皱纹,自然更是滴水全无。
这是两三百年一遇的大旱灾。不消说,平头百姓的日子用苦不堪言来形容都嫌太轻,那简直便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她在上一个小县城落脚的时候,县里三十七口井枯了三十四口,只有三口井还勉强出水,县外的庄稼全部死去,连县内那棵生长了六百年的参天大榕树,也奄奄一息了。要知道,榕树这个树种,根须之发达、扎入地下之深,寻常树木难以比拟。可是就连这样顽强的树种,也快要渴死了,更何况是人?
第523章 天降大旱
她在集市里走了一趟,居然看到不少人家将自己三、四岁大的孩童头发上插了草标,牵出来卖,两个孩子加起来只卖六十文钱。
六十文是什么概念?在驰明城里买一只烤鸭的钱!
城外的乱葬岗里,散布着许多惨白纤细的尸骨。那是凡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与邻居“易子而食”,交换对方家里的孩子杀了吃掉。
滴雨未下的场景,已经持续了半年有余。本世界又不同于华夏,凡人身上的赋税极重,除了州郡长官所需,还要缴纳数量惊人的“仙银”以进贡给所属地的仙派妖宗,因此生活更加穷苦。若在古代华夏,实在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大不了揭竿而起,喊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然有其他活不下去的人跟着造反。
可是在这里,凡人命若蝼蚁,就是再怎么选择,小胳膊也拧不过修仙者的大腿啊。所以他们只能屈辱地生,沉默地死。
她现在于天地气机很敏感,已经发现行经的十余个人类聚居区上空,盘旋着浓厚的怨气、死气,如不疏导解决,最终将导致人烟凋蔽、鬼物精怪横行。不过管理这大片地界的仙派妖宗,看来并不如何替凡人生计着想。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宁小闲也只能哀其不幸,甚至连布施也没办法作上多少,只好继续上路。她只是个非人非妖的异类,不是神仙,不能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日上中天的时候,七仔寻了一处小镇,停下来歇息。长途旅行极是累人,宁小闲的身体虽然强悍,中途也要停下来放松许多次,再说后面又没有鬼追人,她也寻不到急行军的理由。
这个镇子却是格外地与众不同。七仔从空中俯瞰看其上空怨气稀薄,这才选择了这处小镇,结果降落之后一看,居民浑不似前面几十处地区那样面黄肌瘦、双目无神。
她入住的客栈里,不仅提供干净的清水,甚至还出售水酒。宁小闲道行日渐精深,也开始讲究居养气、移养体,下榻之处自然也比以前讲究了许多,这原本不值得奇怪,可是放在这等大旱时节,食肆酒铺居然还有酒水可卖,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
七仔和青鸾化作一白一青两只小鸟,停在她肩头闭目养神,积攒体力。多亏他夫妇二人轮流换班飞行,否则赶路绝没有这样快法。她信步在镇中走动,发现这里的居民虽说看起来生活也不富裕,但精气神尚称完足,行动之间亦健而有力。镇中的树木,仍能洒下一地绿荫,为路人遮蔽秋老虎的余威。
甚至于她刚刚经过的集市,买卖喊嚷之声隆隆,显然里头货品贸易亦不曾中断,这与她之前经过的多数城镇都不同呢。
正思忖间,前方人流里有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跑了过来,似是只顾着和小伙伴嬉戏,不慎在她身上撞了一下,随后就要远远地跑开去。
噫,小贼。这样扒荷包的招数,果然在哪里都很流行。
宁小闲怎会让一个凡人孩子得手?这孩子快要撞上她的时候,只觉得似被一层无形的气流轻轻推开,自己的手就沾不上她的身子。他年纪虽小,古怪却见得多了,知道眼前人必有不同之处,于是也不敢再下手,转身就要跑开。
哪知才跑了两步,身体一轻,竟是被她拎住领子提了起来。
周围行人见她一个玲珑有致的弱女子,将孩子单手提起像提一根稻草,不由得恻目。不过农村女人力气普遍不小,倒算不得什么了不起,这孩子的其他伙伴见了,立刻围了上来,脸上露出了狼崽般的凶狠神情。
这群乳臭未干的小P孩,想对她动手?宁小闲脸上才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她后方就有个孩子手腕一翻,掏出了一只小陶刀往她后腰刺了过来。这是用打碎的陶片磨出尖角,连武器都不算,但扎入血肉里也会引发极大痛楚,并且容易断裂在敌人的肌体中,陶粉还有小机率顺着血液流动,流进了心脏里就会致人于死地。
宁小闲面色一沉。她原先见这几个孩子衣不蔽体却两眼乌溜直转,显然都是穷苦人家的精明娃娃,并不想计较偷盗行为,哪知这几个小崽子翻出凶器,竟是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若换了另一个弱女子,说不定真的交代在这里。
手执陶刀的孩子还没刺中目标,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刀子不见了,自己也躺在地上。那女子一手提着老大,一脚踏在他胸上,眼里微微有寒光闪动。这样的寒光,他太熟悉了,前村陈老爷来他家催债的时候,眼里就闪着这样的光,后来,他爹娘都上吊死了。
那一双纤足踏在他胸口,竟是势若千钧,这孩子喘不上气,满脸憋得紫红。周围的其他小家伙吓住了,都只站得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被宁小闲提在手里的孩子大惊,喊道:“别踩他,别踩他!要杀要剐,你冲我来。”
看不出这小子还讲点义气。宁小闲将他翻过来正对着自己,淡淡道:“偷东西不成还想伤人,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出息的?”
“我爹娘没了。”这孩子说话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今天晚饭没了一样,“哪户人家也不要我们,不偷不抢,难道饿死?”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松开手脚。前面几十个城镇里,比他经历还惨的小孩一抓一大把,至少这小子还活着,没被祭进五脏庙,丢进乱葬岗。她提着这小家伙走进一条暗巷,看不出他人缘倒是好,后面几个小孩脸上虽带着敬畏之色,却是远远地跟着,不离不弃。
“他们对你倒真不错。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个就是你的了。”宁小闲看了远处几个孩子一眼,翻出一锭银子,顺手将它捏成了圆溜溜的一个银球,在他面前晃了晃,确定他的眼神跟着这银球飘来荡去之后,才开声,“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人手劲好大。不过这锭银子也好大,有了它,兄弟们一个月内吃喝不愁了。他舐了舐干裂的嘴唇:“阿毛,我小名叫阿毛。”
呃,祥林嫂那个被狼吃掉的儿子,不是也叫做阿毛么?“你们这地方,归哪个仙宗管辖?”这种问题,真是连三岁小孩都能回答,所以她很快听到了答案:
“度月楼!虽然离镜海王府的辖内还有七百里,但我们这里前后都不着地,还是归度月楼所管。”
原来如此。她抛出第二个问题:“这个小镇竟然不像我之前经过的那些城镇大旱临头,这是什么缘故?”
听到这个问题,阿毛眼中泛起了戒备之色:“你想作什么?”
她不想作什么,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因,并且这里离镜海王府也不远了,直觉上这二者应该有些关联。
她不答这小鬼的话,只是让银球在手中晃动:“不想要银子了?你那帮小兄弟还等着它裹腹。看你们的肚皮,至少有三天没吃饭了。”
显然这个问题引起了他的内心挣扎,不过阿毛想了几息就露出了凶狠的神色,咬牙道:“好,我就告诉你。”
“今年夏天开始,地里就没落过一滴雨。镇子里的人去拜了土地公,拜了河神,还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只能从二十里外的腾蛇河中担水来浇地。接下来三个月太阳又猛烈,庄稼都差点儿死光。”
果然是这样。她就奇怪了,前面的城镇都饱受旱灾,这个小镇怎么能幸免?原来老天爷的确也是一视同仁啊,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
“后来,镇里来了个神婆子,找到镇长说,她能够祈雨,解除全镇的苦厄,但从此要住在镇里,由大家供养她。”
宁小闲点了点头,那时大概正是镇民急得无法可施的时候,有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抱住,岂非是要试一试的?
“可是那神婆紧接着就说了,要祈雨就得有活祭品,并且这祭品不仅要有牛、羊、豕(猪)、犬、鸡这五牲,还得有活人!她说得玄乎其玄,镇里人信了八成,可是叫谁去送死,谁也不甘愿,所以镇长最后还是找人来试了。”
“找人来试了?”
“啊,对。镇长让人抓了五个其他镇子里逃过来的流浪汉,交给神婆子。结果真的奏效了!那一天,镇子方圆百里之内,大雨哗哗地下了半个时辰。可奇怪的是,百里之外仍然是滴雨未落。虽说下雨的时间不长,但至少地里的庄稼稍解了渴,家家户户也抬水缸出来接雨,这半个时辰也能接起半尺来深的水。”
“今年夏天的太阳太毒辣,这样一点雨水哪里够?所以每隔三十天左右,镇长就要让神婆去祈雨,每次都要五、六个活人祭品。”说起这事,阿毛一脸的死气沉沉,“这样祭了两次,镇里的流浪汉都吓得跑光了,镇长就开始抓本地的穷人去当祭品。我爹死得早,娘亲靠给人缝补为生,镇长带人来我家的时候,我娘也没哭也没闹,向他要了保证,要求让我在她死后能吃饱穿暖。”
第524章 神婆祈雨
“镇长答应了。可是等我娘被抓去当了人祭之后,他就反悔了,将我赶了出来。”阿毛冷冷道,“若不是我们几个年龄太小,达不到当祭品的条件,镇长也会将我们拿去献祭。”
她轻轻问道:“镇里人,对这样的活祭没有意见?”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死的又不是他们。”阿毛冷嗤了一声道,“反而镇里这些穷鬼死了之后,又不拖累别人,又替他们求来了雨,正是死得好,死得其所!”他口中说得虽冷淡,眼里却露出了恶毒之色,显然心中恨念极深。
她心下喟叹。活人献祭这种事,别说这里了,就是在华夏古代也不罕见,从氏族时代到商代一直都有此先例,直到春秋时期儒家提倡“仁义”,人祭之风才渐渐淡去。
她更是知道,在这个玄奇的世界,凡人的性命虽然如草芥,但有时也很有用,比如献祭,比如炼制延寿丹……就拿阴九幽来说,他的修为要进阶,所需要的魂力都是以凡人的魂力为单位计算的。
而阿毛所说的,正是深居人类心中的共性。如不用人祭祈雨,那么整镇的人都要死,如今只牺牲这么几个倒霉蛋,就能换来千百人活命,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啊!至于是谁去送命,对不起,只要不是自己就行了。
而她,对于神婆如何解旱有些好奇。要知道,大规模呼风唤雨的能力,普通修士并不具备。横竖她也要在镇里逗留过夜,不如就前去看一看。
想到这里,她轻声对阿毛道:“最近可有祈雨仪式,带我去看。”
“有。算你运气好。”他看了看天色,“神婆下午就会在后山祈雨。”
宁小闲放开了他,这孩子就去巷外对小伙伴们一阵叮嘱。待得所有孩子都走了,他才返身回来道:“走吧。”
这个镇子之外,有一座小山丘,以她的眼光来看阴气很重,并且形状像坟包,风水不仅不好,反而有几分凶煞之地的感觉,其上还有怨气萦绕。宁小闲皱了皱眉道:“这小山丘,以前也是死过人罢?”
阿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随后才想起这个女子有异于常人,肩上那两只小鸟看起来也很不一般,莫非是大人口中常说的活神仙?可是他冒犯她在先,神仙哪里会那么好心饶他不死,还要给他一锭大银?
“这里原本处死过不少入村抢掠的盗匪。”阿毛道,“今年外头大旱,流窜来我们这里犯案的尤其多,镇长都命人带来这里打死了埋掉。”
恐怕,不仅是打死了这么简单吧?怨气如此深重,恐怕这些“盗匪”死的时候,没少受苦。她暗暗蹙眉。
山上有座小小的祠龛,是拜五谷丰登之神的,不过常年风吹雨打,牌位都已经变色了。龛前摆着一座神案倒是描红漆金,如今已经燃起了胳膊粗细的蜡烛,点上了三炷香,也摆上了五牲。她和阿毛赶到的时候,小小的林间空地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看来,下午果然有祭天仪式。
神案不远处,有五人或坐或立,面色都是惨白一片,坐着的那两个还在簌簌发抖,看来这就是要献上的活祭品了。这时被阿毛指认出的镇长走了过去,其中一人立刻拽住他衣角,嘎道:“你,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自愿来当这祭品,我家欠你的债就一笔勾销,并且明年我闺女出嫁的嫁妆你也包了……”
镇长将衣角从他手中攥出,拍了拍道:“不错,你为镇子所做的,我自会记得。你安心上路就好。”那人面如土色,却再不言语了。
过不多时,有人高喊了句:“神婆来了!”人群立刻从中分开,一个肤色略黑,但面貌还带三分颜色的半老徐娘穿着宽袍大袖,慢慢走了进来。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敬畏。
宁小闲立刻瞪大了眸子,因为此刻在她眼中看来,这个女人身上没有半点灵力,也绝非妖怪,竟然只是个凡人!
凡人,能求雨?凡人,能做到许多修士都办不到之事?
这神婆子走到神案后头,也不说话,只闭目瞑思。台下众人当然更是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只静静地等着下文。
申时(下午3点)刚到,神婆子就睁开了眼,高声道:“时辰到!”她声音尖厉,听在耳中只感揪心。宁小闲眼中却是精光一闪,因为她从这一声高喝中,听出这神婆子居然有“震魂”的本事。按理说,身具神通之人才能运出灵力妖力,作到如此振聋发聩,可她一介凡人,又如何做到这般震摄常人心魄的?
七仔也在她耳边啧啧道:有意思。
接下来,这神婆子取出几张黄纸符,分别贴在已经垂首跪立的五名人牲心口上,随后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三尺长的桃木剑,在这几张黄纸符上轻点了几下,就开始又唱又跳。宁小闲眼珠子瞪得很大,这莫不是传说中的“跳大神”?在这个世界,居然也能看到?
可惜这个神婆子口中唱念的词汇,她却是一句也听不懂。要知道,长天闭关之前,将上古文字和妖文都灌在玉简之中,要求她认真研习。他是妖怪,习的神通自然以妖文书写,当他清醒着的时候,可以将自己的神通用人族的文字翻译给她听,可是入定之后就当不了万能翻译机了,她只能自己研读。所以,除了修行神通之外,她这半年里的功课还多了一样,即是每天学习这些古怪的文字。
唉,来了这个世界居然还要学习文化课,也真是醉了。
然而她自认学得刻苦用功,却仍辨不出神婆子念叨的是啥,可这声音虽然嘶哑难听,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不似胡言乱语。她心下疑惑:“莫非,这神婆子祈雨所用的,是我从未听过的语言?”
再细看这中年妇人桃木剑的比划,也并非信手而为。她越看神情越是凝重,竟然辨出对方所勾划的,乃是一个一个上古的甲骨文字。
文字甫生之初,原本就是人类沟通天地的不二法宝,何况这女人划出的乃是甲骨文,世间最古老的一种文字。宁小闲神念扩展,这女人所勾划的文字,就在她神念中慢慢定型了,形成了“天享之,平阳降雨布润泽”这十个大字!
她这样连比带划,哼哼唱唱,似乎每勾出一字都用尽全身力道,桃木剑更是颤颤巍巍,像是下一瞬就要拿不稳脱手飞出一样。念到后来,她已是满头大汗,面白若纸了,连身躯都是摇摇欲坠。幸好最后一字的笔划终于完成了,“泽”字最后一竖如刀锋般劈出的时候,天地间突然炸起一个响雷。
此时万里无云,这一下真叫晴空霹雳,震得整个小山丘似乎都抖了一下,也令所有人心神不定。不过大家面上表情倒是只有惊叹,没有害怕,想来这场面看过许多次,也就熟悉了。
不淡定的只有宁小闲,因为就在这一刹那,她分明地感觉到天地之间有气机被牵动了。
短短的几十息内,东边的天空居然飘来了滚滚乌云——真是见鬼了,她之前飞在高空之中,明明看到东方的天空中也是一片清朗,这云从哪里来?并且这云团中还隐见电光雷蛇闪烁。
阳光迅速被遮挡,漫天乌云压顶,城中狂风大作。
未几,黄豆大小的雨点果然从天而降!这雨来得狂猛,砸得山丘上的树木频频点头,打在人脸上,甚至还有几分疼痛。
地上的凡人见怪不怪,只是欢呼了一声,想必出门前已经吩咐家中婆娘拿容器接好这无根水了。阿毛转头对宁小闲道:“镇里挖了好几个大水塘子,专门用来储雨的。”却见她黛眉紧皱,似是遇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他心道:“看来,这神婆子的手段,连她也不清楚呢。这也不奇怪,她大概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仙。”
这个神婆子不过一介凡人,拿什么来沟通天地,拿什么来呼风唤雨?要知道,就算是元婴期的修士驱动“甘霖符”或者化水诀,了不起在自己身边两丈范围内生效而已,这神婆子唤来的,却是能够洗涤百里范围的一场瓢泼大雨!
她凭什么能够办到这一点,并且屡试屡灵?
众人正在欢呼的时候,宁小闲的眼睛却盯着地上那五名祭品。这五人此刻声息全无,早就已经死透了,并且全身皮肤都紧紧贴到了骨胳上,看起来形销骨立,怎一个惨字了得,像是在刚才那短短的一刻钟内被抽干净了血肉。
这样的死状,她偏偏不陌生。在岩城的地下密室中,困龙雪山的洞窟之中,她都看到了这种惨状,这正是凡人被抽取了全身精气血的显著特征。这女人,还真是拿人命去祭天了?而老天也收了这五人的性命,作为行雨的交换?
反观神婆子面色,也是铁青得很,像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看来施展这样一场祈雨之术,对她自身来说并非没有损耗。
第525章 人命?
可是刚刚在那一瞬间,她明明还感觉到了山丘上的怨气也同样被引动了,此时再一感知,这凶煞之气已经淡了些许。这和刚才的祭祀,又有甚关联?
她看完了这一幕,只觉得脑海中的疑问不减反增。
青鸾对她的脾气逐渐了解,此刻悄声道:“女主人,可是想一探究竟?”
“不错。”宁小闲抚了抚下巴道,“今晚,咱找她好好聊一聊。我总觉得这女人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秘密。”
这里的热闹已经看完。她也守诺放了阿毛,并将那枚被捏成了圆球的银子递给了他。阿毛转身离开前,她轻声道:“这场大旱不会持续很久,当正常的雨水到来之后,你最好赶紧离开这个镇子。”
阿毛身体一颤,不说话,只是远远地跑掉了。
虽说有神通存在,但她相信,多数事物的发展演化还是要符合自然规律的。这个小镇离镜海只有两千里左右,天气又甚炎热,洋面上应该无时不刻都有大量水汽蒸腾而起,只待风向转变,就会被季风吹入内陆,届时这场大旱一定能够解除。这应该也是内陆地区雨水的主要来源,只不过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迟了。天气系统复杂多变,谁也没把握说自己一定能穷其道理。
她在高空时,俯瞰看到镇子前方二十里处的腾蛇河,水位虽然不高,但河中的确是有水的,可见离水源始发地越来越近了。而凡人只要再坚持最多一个月。定能等到下一场雨的到来。天之道,必然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哪怕上天对人类再严苛。派下了再多苦难,总还是会留下一线生机的。
她可以在体表撑起罡气护体,雨水休想打湿她,然而宁小闲撑了一把油伞纸,悠悠然走回落脚的客栈,这才感觉到长途旅行的疲惫涌了上来。她向跑堂的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泥鳅粉干,就着屋外的雨声吃了起来。这场暴雨果然下了半个时辰。一息不多,一息不少,人工催雨都没可能如此精准。她再一次侧目,心中疑云更起。
窗外的雨刚刚停下,屋檐还在滴水,七仔就道:“女主人。屋外果然有人窥伺呢。”
她懒洋洋了挑了一筷子粉干:“果然。这帮家伙还真是干这勾当干上了瘾。”
宁小闲一个姑娘家,只身来到这小镇上,镇民又是肉眼凡胎,哪看得出她是修仙者,是以她一进来就被人缀上了。她虽然不想惹事生非,却不代表喜欢被人算计、被人欺上头来。
她看了看天色,这才起身,慢吞吞走了出去。
神念扩展开来。身后果然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跟了上来。她入镇之后只教训了一下阿毛这伙小毛贼,并没甚出格表现。否则镇长得了消息,一定会敬她而远之。
这两个负责盯梢的人也没打算轻举妄动,毕竟神婆子下午才祈雨成功,下一场作法得到大半个月后了。不过眼看宁小闲脚步突然加快,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他们害怕跟丢,也很快跟着转了进去。
结果还用说么?这两个倒霉蛋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七仔小心地控制力道不将他二人抽死,宁小闲站在一旁看这两人被抽得鼻青脸肿,这才开口讯问。
原来镇长派这两人专盯外乡客探底。小镇抓外乡客祭天的消息早已不迳而走,附近的穷乡亲也不敢往这儿挤,无形中替这小镇抵挡了大批难民的进入。不过这样一来,只有不明就里的过路人,才会跑到镇上来打尖歇脚。这样的路人甲乙丙丁,岂非正是镇长和神婆最需要的祭品?
他们虽可以抓本乡的穷苦人家来当祭品,但逼迫得太狠了,恐怕生生逼出动乱来。所以最合适的人祭对象,还是外乡来的无根之人。世道不太平,外乡客死了也就是死了,他家里头怎知这人是怎么没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先探好了底,别捅出什么篓子来。
不消她多问,这两人就供出了镇长和神婆的住址,随后被打昏了丢进神魔狱当花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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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婆子的住处离镇长家有些距离,是一户两进的小院,大门是黑木包红边,很好认。大概这两人还知道要避一避嫌,不敢住得太近。
镇里的人都敬畏她身上的“法力”,若非有事相求,否则不会上门寻她。连三岁小孩也都被自家大人教育,不可在她家边上玩耍,省得惹出祸事来。
她自己一人独住,没有仆从侍女,饶是如此,这一天用过晚饭之后,她进了自己屋中,将层层门窗关好,并用棉花团子将门缝窗缝仔细堵好,又点起两盏油灯,这才从多宝柜上取下一只大碗,倒掉里面放着的一堆杂物,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脱去了那一身袍服,神婆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昏暗的灯光也盖不住她眼圈下浓重的眼袋和脸上的皱纹。
这海碗的直径接近一尺,里头若是装满了面条也足够壮汉饱餐一顿的了,碗身油绿,颜色虽好却是一副制工不良的模样,还掉了好几块釉,碗口上甚至还有个缺口。光凭这卖相,也不像是个值钱的货色,惟一奇特之处,是这碗沿上雕有一尾朝天张口的怪鱼,鱼身无鳞但有四足,口中也有锯齿般的尖牙。
她拿出海碗之后,就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瓶,里面的液体很粘稠,却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她将这瓶子里的液体都倒入了海碗上那条鱼儿的口中,直到一滴不剩。说来也怪,金液甫一倒入,就听到咕噜咕噜的声响,竟似是怪鱼喝水,这屋中顿时多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诡秘气氛。若是心细之人,就会发现这海碗的颜色又变得更绿了一点点。
神婆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咕噜声不再响起,才从怀里取出一粒丹丸,郑重放进海碗中,随后正襟危坐,等待起来。
十息过去了。
二十息过去了。
五十息过去了。海碗中只静静躺着这枚丹丸,半点怪事都没有发生。
神婆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不够么?”她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走动了两趟,才似是下定决心,从怀里又掏出一枚红色的小珠,取杯子用它泡了水,又撒了些药粉。过了好一会儿,珠子融化,杯中水变成了浅浅的红色,被她同样倒入了怪鱼口中。
咕噜声再度响起。这一回,海碗终于起了些反应,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青色,这光芒并不耀眼,反倒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大约是五息之后,光芒散尽,海碗当中静静躺着两枚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丹丸!
“成功了,成功了!”神婆面上欣喜若狂,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而细的尖叫,这才颤抖着抬起手,要将两枚药丸都收起来。
这时,背后突然有个声音幽幽道:“你费了这么大劲,又是祈雨又是害人,就为了复制一枚延寿丹出来么?”
神婆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迅速翻转过身,以凡人几乎不可能拥有的敏捷朝身后打出了三张黄纸符。
这三张纸符呈一字型飞出去,正好印向敌人的头部、躯干和下阴,其作用分别是定思、固形和阴火,第一张符迟滞思维,第二张符固定敌人的身形,第三张符则要引阴火来焚其身。
凭心而论,她不过一介凡人,出手能这样快,这样周全已是极不易了。她显然对自己的临机应变也甚是满意,可是当她刚转过身来,脸上的冷笑就彻底凝固,转化为莫名的恐惧。
她那三张符纸若打在常人身上,的确能让人周身无法动弹,承受阴火焚身之苦。可问题是,她的敌人根本不是人,或者说,不是正常人。这家伙现在不到一尺高,就算站在桌面上也比她还要矮上一大截,那三张纸符自然落了空,最后委委屈屈地落到了地面上。最可怕的是,面前的这个人形的东西,身体呈奇怪的亮银色,并且脸上根本没有五官!
现在这东西手上还执着一柄细剑,剑尖抵着她的喉咙,时下虽然天气炎热,但剑上传来的寒气却让她皮肤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鬼啊!神婆顿感毛骨悚然,正想嚷嚷出声,突然想起自己身份,硬生生闭起了嘴,差点咬着了舌头。在这镇上,她可是神婆身份呢。神婆会怕鬼吗?神婆应该怕鬼吗?
“看不出,你胆子还真不小。”方才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神婆这才发现,一个年轻女子靠在门边看着她,眼里有几分好奇。
“你是谁,你要什么?”在桌上那东西的威胁下,她一动也不敢动,却下意识地瞥向桌上的海碗。
宁小闲凑近,指了指桌上的海碗道:“这是什么?”出手制住对方的,自然是液金妖怪无面。他如今也是隐卫之一,又不是在大雪地里动用武力,收拾一个凡人真是大材小用。
神婆子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这女子看到了多少,又明白了多少,干脆闭口不语。
宁小闲轻轻笑道:“不想说?好吧,让我来猜一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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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聚宝盆
这时才发现涂尽真的好有用啊。他若在侧,只消一个搜魂术使出来,这女人的平生就历历在目了,还需要这样口头交流么?话说,她能不能也学一学魂修的神通呢?
“我认得你手里的丹药是延寿丹,这个碗……我不知道它的名称,但我猜这个法器的能力是复制放进碗里的东西?不过你先前用它盛放杂物,而杂物并没有被复制出来,所以我猜,嗯,要启动它,还需要一些条件?”
“你倒进碗里的金色液体,凑巧我也认得,那是从凡人全身抽取出来的精血凝成,你这瓶子里有三滴精血,那即是三个人的生命精华了。我听说这镇上最近甚是太平,除了祈雨时的活人祭品和来犯的盗匪之外,基本没有丧命的人。所以我猜……这三份生命精华,来自于下午的三名人祭?”
宁小闲抚了抚下巴:“不过,你的祈雨作法的确是成功了呀。所以,每次祈雨其实只需要两个人的精血就足够了,对不对?我不知道你是和镇长商量好了,还是将他也蒙在鼓里,借着每一次祈雨之机收割三条人命,提炼出精华灌入这个碗中。”
神婆听到这里,还能勉强维持面上神色不变,只是眼神有些瑟缩。
“初看到你祈雨,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算是人类修士,元婴期以下也不可能空手造出这么丰沛的雨量来。不过联想到二十里外的腾蛇河其实水量还不小,所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你用桃木剑勾划的甲骨文,大概重点就在于一个‘借’字吧?”宁小闲淡淡道,“你用的,其实并不是祈雨之术,而是搬运化雨的窍门,将腾蛇河水从二十里外吸聚到小镇上空,再化成雨水落下。嘿,难怪你不再深入内陆了,只是因为内地那些城镇,方圆数十里内的河道都已经干涸,你也‘借’不来水了,自然不能冒充神婆去行什么祈雨仪式。我说的可对?”
神婆还是抿着嘴,不肯说话。
“祭天之术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奇术,甚至区别于现有的神通,不似是你能掌握的本事。不过就算是搬运雨水的神术,你一介凡人无灵力、无妖力,也不可能施展,除非付出一定代价。”她想起了自己储物戒中的“惊风雨”神笔,端木彦为了能够用出它的神效,不惜耗去肉身三分之二的生命力,“我猜,这代价就是你的生命力了。不过你使用了奇术,将这份代价转移到其他人,也就是被献祭的活人身上,由他们代替你去承担,对不对?”
神婆子终于抬起头来,嘶声道:“你是修仙者!”声音中却没有恭敬。
“我是。”宁小闲挑了挑眉,这神婆子显然是有几分见识的,否则凡人都将修仙者称为神仙老爷。她接着道,“从现在起,最好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真面目。到时,那些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人,会怎么对你?”
神婆子觑了她一眼,犹不死心:“你以为他们会信你的话?”
宁小闲笑了笑:“你既知我是修仙者,怎不知道我有修仙者的手段?凡人的习惯就是依附于强者,要令他们相信我比你强,那岂非轻而易举?”她指了指身边的隐卫无面道,“虽然我这趟出来没带着行刑官,但这一位收拾人的本事也很不错。若是你落在它手里,不出二十息,一定会将我想知道的,和我没兴趣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你想试一试不?”
像是印证她的说法,原本还是人形立在桌子上的无面,突然还原成液态的金属,如一泓流动的水银般缠上了神婆子的手臂,她忍住手上传来的冰冷触觉,发现这奇怪的东西像蛇一样爬到她脖子上,然后变化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链子,只不过这链子上布满了棘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比噬妖藤肉球的藤蔓逊色。
链子缠得很紧,刺也很尖,抵得她的皮肤阵阵生疼。神婆子面露惊惧之色,不敢有丝毫动弹。
“这是银铰环。”宁小闲坐了下来,伸手抬起桌上的海碗细细端详,“你每说一句谎话,它就会收缩一次,以你的皮肤和骨胳强度来看,只消收缩三次,脑袋就会被整个切下来。嗯,我劝你要珍惜这三次机会才好。”
她将海碗往神婆子面前一推:“现在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神婆子眼中还有几分不甘,可是银铰环发出希索蠕动的声音,锋利的刺尖突然伸出,在她脖子上扎了一下,立刻就有一滴鲜血渗了出来。
知道这玩意儿真会要了自己的命,她赶紧开了口,再不敢迟疑。
听完桌上这东西的名字,饶是以宁小闲目前的心境,也忍不住瞪大了眼。没办法,这玩意儿的名字,在华夏都是如雷贯耳的。它就叫做:
聚宝盆!
她听说过的典故,乃是出自周人龙的《挑灯集异》,这就又牵扯到之前提到的明初巨富沈万三身上。传说他还是个穷人的时候,从渔翁手中买下一百多只青蛙放生到池子里。结果这群绿皮家伙通宵达旦地鸣叫不休,沈大爷一大早就黑着一对儿眼圈去驱赶,结果发现青蛙们都踞蹲在一只瓦盆边上。沈万三觉得很奇怪,却没多想,只是将这个瓦盆拿回来盛水洗手用。
结果有一天,他的老婆不小心掉了一支银钗到盆子里,竟然“银钗盈满,不可数计”,生出了满盆子银钗。沈万三得知后啧啧称奇,用真金白银去试,竟然也爆了个钵满盆满。凭借着聚宝盆,沈万三此后才能够财雄天下。
聚宝盆的传说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乃是传言往其中放入一两金,隔天就会生出一盆金子,放进一颗夜明珠,隔天就会生出一盆夜明珠的至宝。全天下人追逐的宝物!有了它,就有了金山和银海,从此可以不劳而获,可以吃最美味的菜肴,住最奢华的庄园,骑最好的宝马,抱最艳丽的美人。若你还有那么一点点野心,或许还能用它来武装一支强大的队伍,为你争夺天下!
不过听完神婆子的介绍,她才知道以上这段话纯属意|淫。聚宝盆也只是件法器而已,它能够复制出的东西其实有很大限制,比如复制不了生命体。别说人和动物的身体这样的高级物品,就是花花草草,曾经拥有生命的物体,它也不能复制。此外,高阶法器因为自身拥有灵性,所以也不能被复制。
生命,是造物主的领域。因此聚宝盆的功能,大概可以用来“聚”出各式各样的金属,珠宝,灵石以及丹药。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它也同样是炙手可热的宝贝,可惜这玩意儿还要附上一样使用条件,即聚宝盆要生出宝物,那就要使用者灌入相应的生命精华,比如神婆子想复制出一颗延寿丹,就要供上八、九个人的精血才成。以此看来,用聚宝盆生出财宝其实很不划算,因为根据延寿丹的方子,要炼制一枚延寿丹只需要四十年的凡人生命,而聚宝盆却贪婪到索要七、八倍的报酬才能生出这一枚延寿丹来。
所以,错非是要它生出极珍贵之物,否则用聚宝盆恐怕损耗更大。宁小闲轻叹了一口气,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所谓的聚宝盆,也绝不会无偿为主人提供财富。只不过这东西还是很有用的,别的不提,只说云纹钢、千织锦这类珍贵的金属一直都是有价无市,炼器时往法器里掺入一小块就能将成品品质大大提升,若用聚宝盆来催生这样的贵重金属,只要付得起它索要的高额报酬,显然还是能应一时之急的。
只催生一枚延寿丹,就要花费这许多人命。她真不敢想象若要聚宝盆催生九转生莲华这样的灵丹,又要拿多少条人命来填才行?可是修士们要是知道世上有聚宝盆这种东西,恐怕也要拉下脸皮来硬抢了,毕竟若能催生出一枚九转生莲华,代表的就是渡劫成功的希望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罢。第二个问题,你从哪里弄到这个盆子的?”
“我从主人手里偷来的。”神婆子这次回答得倒痛快,她目光闪烁了一下道,“我的主人,乃是镜海王府之中的高人!”
宁小闲微微一愕,倒不奇怪这事和镜海王府扯得上关系:“你不过是凡人,居然有胆子从他手里偷走东西?”
神婆子苦笑:“横竖也是快死了的人,胆子总是特别大的。”
宁小闲仔细地看了看她面色,有些明了,又伸手扶她腕脉,放出神力在她全身游走了一遍,这才恍然:“是了,难怪你面色乌青、身骨虚耗,原来是生命本源已经枯竭。不过半月,你就要死了。”
世上本没有所谓的“无疾而终”,只是器官衰竭到一定程度,再也无法支撑人体的消耗,生命才就此逝去,无论是傅云长的凡人亲戚凌凤南,还是眼前这个神婆子,身体亏虚都极厉害,显然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第527章 徒劳的追兵
神婆子道:“不错。我家主人典青岳,是镜海王府的大司承,我伺候他已经有十三年时间了。”她神色木然,“以他的本事,自然早知我命不长矣,然而我在府中不过是个仆役,又怎肯费神设法为我续命?”
原来,她在镜海王府中服侍典青岳十余载,所谓所朱者赤,居然学会了许多小术。她平时表现得甚是忠心,获悉主人不少秘密,其中就有这件府中私藏的聚宝盆,典青岳还当着她的面催生过许多宝物。前些日子,还有人进贡了些珍贵丹药过来,她偶然间看到礼单上的“延寿丹”三个字,不由得怦然心动。自己生命力耗尽,不得不死,但若有了这枚延寿丹,岂非可以再多活二十年?
对一个快死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多活些时日更具诱|惑?反正若是失手被擒,了不起早死几天罢了,可要是得手了,就相当于偷得了二十年的性命,这场赌注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她来说,实在再划算不过了。不过她还是存了个心眼儿,明白自己若是直接偷了延寿丹离开,那此后就是镜海王府的逃奴了。
主人的手段她平时没少见识,恐怕这样冒然行动,最终换来的不是延寿二十年,而是死得其惨无比。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又顺走了聚宝盆,打算用它催生出一颗延寿丹,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大司承平时呆在王府中的时间不多,她动手之前,典青岳刚刚外出。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一趟不出去三、五个月是不会回来的,她只要在这段期间多弄出一颗延寿丹,就能将旧丹放回原位,何况以镜海王府的雄厚财力,聚宝盆平素也是束之高阁,并不常取用。因此这个风险值得一冒。
她又是典青岳身边的近侍,找个名头出入王府,并不是难事。
宁小闲听完,伸出食指轻轻磕了磕桌面:“我还是好奇。你不过是凡人之身,如何能使用神术?”以长天的本事,都不能令她在凡人阶段学会神术,这个典青岳又是如何办到的?
“我也不知。”神婆子老实答道,“典大人并不禁止我们学术。可是我能勉强学会几十个小术,其他几十人却是不能。这也是我更得用于典大人的原因之一。”
此时,宁小闲觉得怀中有物蠢蠢欲动,取出一看,却是丹炉穷奇耐不住寂寞插嘴了:“女主人,凡人中一直都有人可以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巫凶之术。同样的法诀和手段,有人能用得出,有人却用不出来。”
“你知道?”
“我被铸成丹炉的时间也很长了,前后跟了两任主人,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一些儿。”丹炉上的老虎伸了个懒腰,“这牵扯到一桩秘闻。即巫凶之术是上古蛮族所用的奇术,其效用凶诡灵异,其时人族中的修仙者还未崛起,因此巫凶之术和当时妖怪用的神通是完全不同的两大派别,其使用条件亦非常苛刻。您手里的‘惊风雨’神笔,也是蛮族祭天时所用的宝物。”
她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这世上只存在灵力、妖力驱使的神通,太不合理,原来还有蛮族的巫凶术埋没在历史之中。”
“不错。纯血的蛮族被灭族之后,血脉却并未被灭绝。蛮族与人类外貌相近,也与人类交|合生下许多后代。这些后代虽然比起蛮族来显得极为弱小,但血液中总算孕有蛮族的一丝力量。而蛮族的巫凶之术一向奇特,除非是借用了惊风雨这样的宝物,否则只有蛮族的后裔才能够用出。这神婆子恐怕身体里也有蛮族的血统,虽然血脉驳杂稀薄得很,但到底还能够激发出几个没用的巫凶术。嘿嘿,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啦。”
宁小闲鄙视它:“……你就是个半桶水!”长天若是清醒着,必能将此事源源本本推溯给她听,不会留下这么多疑问。
神婆子目光中带着两分惊奇,显然今天才知道自己身体中流淌着什么上古蛮族的血脉。宁小闲看了她一眼道:“镇长与你互相勾结,是打算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神婆子嘿嘿道:“我许他一颗延寿丹,他就什么都肯做了。不过他并不晓得我用聚宝盆制出一颗之后就要赶回镜海王府,这笔账注定是要赖掉的。”
两个各怀鬼胎的凡人。宁小闲淡淡一笑:“你命不久矣才行此下策,我能够体谅。延寿丹是你自己赚得的,仍归你所有。”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神婆子面上露出狂喜之色,然而紧接着就听面前这女子说道,“只不过你这多延出来的二十年寿命,要在铁窗里度过了。”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宁小闲朝窗外瞥了一眼,突然道:“外头有人来了。三个人,并且是翻墙进来的,不怀善意。”
神婆子顿时面色如土,苦苦哀求道:“仙,仙姑,怕是镜海王府的人来找我了。您救我一救!”
她刚认出宁小闲的修仙者身份时,也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可见镜海王府收拾叛徒的手段,必是十分令人惧怕。
宁小闲却有几分郁闷了。这帮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抓住神婆子,又收起了聚宝盆的时候赶到了。局势立刻就变得十分可笑,她竟要变相地替这装神弄鬼的女人抵抗来自镜海王府的攻击。
不过她也是果断的性子,只是冷哼了一声,就往神婆子的肩头一拍,将她带入了神魔狱。
不过她是不愿意随便被人当枪使的,而通常来说,当她想玩消失的时候,这世界上还真没几个人找得到她。所以翻墙进入的三人搜查整栋房屋,却发现这里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三人的衣袍质量精良,气质也迥异于常人。宁小闲此时正呆在神魔狱中,通过长天的魔眼见着这三人面貌,发现他们都是人类修士,至于是不是也会巫凶之术,倒看不出来。想来能被派出来追索神婆子的,也该有两把刷子。由此可见,镜海王府对神婆子这个逃奴也颇重视,竟然派出了修士。
神婆子的住处不大,这几人来回几趟就翻寻完毕了,其中一人沉声道:“奇怪了,镇里人明明说这老虔婆到了晚上从不出门,现在怎会不在家?”
另一个看似为首之人,冷静道:“先不管她。你们到房里去找一只青色大碗,碗沿上绘一只有足的怪鱼。主人交代,老虔婆当场杀掉就是,但这海碗一定要带回!”
“到底这海碗是什么宝贝,值得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出动来追这凡人?”说这话的人,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显然对主上派自己这几人来对付凡人很有些不满。
为首那人冷笑道:“不该问的别多问,你忘了我们主人的脾气?他这次回来发现宝物被盗,大发雷霆,已经命人刑讯了几十个仆役,若非顾虑老祖宗寿诞将近,非处死了他们不可。”
其余两人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吱声,只得老老实实地在房子里搜了起来。
当然,他们什么也搜不着。为首那人沉吟道:“镇口那几个小鬼说,神婆子和镇长勾搭在一起,此时或许就在他家?”
另一人接口笑道:“极是可能!我听说这女人在府里也喜勾三搭四,想来猫儿在外头也免不了偷腥,只是跑到这凡人的镇子里来偷人汉子,眼光未免太差了。”
三人商议了一下,也就离开这处私宅,去找镇长了。
他们才离开不久,宁小闲就从神魔狱里出来,顺手将放在多宝柜上的魔眼戴回胸前。她不是收拾不了这几人,只是觉得没甚必要,一来她不想处理神婆子惹出的麻烦,二来她这一趟出来的首站就是到镜海王府祝寿,在路上先收拾了人家的家仆算怎么回事?再说看样子这几人找不到神婆子,也不打算放过镇长了,就当是帮她顺手收拾了这个蠢材好了。
至于聚宝盆嘛,嘿嘿,她又不姓雷,宝物既已入手,她可没打算物归原主。
此间事毕,她施施然返回下榻的客栈,这一夜就安稳过去。
第二日清晨,早在太阳升起之前,一个重磅消息就先传遍了小镇:镇长夫妇昨夜于家中暴毙,死因是颈骨被拧断。后来有人到神婆子家中找她,发现她也不见了。宁小闲都可以推测到,镜海王府派出来那三人,恐怕是夜里摸到镇长家中仍寻不到神婆子的下落,拷问了镇长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才忿而杀人。可惜的是,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神婆本人了。
谣言的本质就是三人成虎,所以到中午之前,这谣言的升级版就变成了“神婆子杀了镇长夫妇,而后不见了”。
多数居民听闻这个消息都是忧心忡忡,因为镇长死了倒还是小事,可是没了神婆子,一个月后谁来祈雨?没有雨水,这难熬的秋旱又要死多少人?当然,有些人对此莫不关心。宁小闲收拾行装走出客栈的时候,看到阿毛等人窝在墙角,目光炙热地看着她,脸上居然写满了感激。
第528章 都灵之城
她先觉得奇怪,随后就明白,原来这帮小鬼以为是她杀了镇长和神婆子两人。不过,错非她插手,镜海王府的人也不会找上镇长,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的确是间接替这帮孩子报了仇。
这一天,依然是晴日无云。不过她乘着七仔翱翔于天际时,却敏锐地感觉到风向的转变。
东北风,终于快要到来了。和它一同前来的,还将有来自镜海上空的温暖水汽,这两百年一遇的大旱,很快就会结束。
宁小闲的估计并没有错。因为当七仔又往前飞进了九百里,她终于看到了绵密的乌云、滂沱的暴雨,以及沐浴在雨中的凡人喜极而泣的笑靥。
这里,已经进入了镜海王府的管辖范畴。而这样的乌云和暴雨,也很快会蔓延到所有缺水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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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王府统治的地域甚是辽阔,七仔又不紧不慢地飞了好几天,这才抵达了目的地。
镜海的位置,在南赡部洲中部近西,离最最锦绣的中州等地,其实已不算太远,所以沿海地区也显出了她西行时少见的繁华,越是近海、近湖河,人类的聚落区就越是庞大,她途经的城市中,至少有三个都达到了六十万人以上的规模,有一个甚至人口超过了百万。这种城市,每天的生产、生活、消耗供给,都是一个令人乍舌的数字。
而一旦缺水,带来的隐患也就比一般城市更大。她刚刚路过的这几个州,地势都很平缓,前方就是河海交界的冲积平原,土地肥沃而富饶,所以她在天上俯视,随处可见千顷良田。不过这里的田地倒是一片青绿,远没有其他仙派妖宗管辖下的那般干渴,看来凡人的生活也要惬意得多。
平原上,寥寥几处高山和峡谷十分显眼,所以她在峡谷中看到了气势恢宏的堰堤时,实在很难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些堰堤全部就地取材,用当地特有的黑色巨岩切块取件造就,坝内平湖波光粼粼、坝外飞瀑直下、散金碎玉,就算从高空中看起来也格外显眼。
这也是她在本世界第一次看到人工修造的水利设施。这几处堰坝都修在大河上游的紧要处,平时能泄洪溢洪,减少大河在丰水期对田地和城市的损害,而到了这个时候,则成了储水蓄水的利器。在久旱了数月之后,农田灌溉全靠它了。
这种大型的公用水利工程,绝不可能由个人来完成,所以必然是镜海王府的手笔。凡人虽然卑微,却是修仙界这种上层建筑的基石,凡人缴贡的仙银,支撑起大部分仙派妖宗的海量开销。然而这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的。不管镜海王府如此作为的初衷是什么,能为凡人耗费精力修造这样的宏伟工程,镜海王其人的眼光、谋略和心计都值得她钦佩。
更别说,她经过几个小镇时,还看到了当地署衙和富商对穷人、难民的布施。大旱时节,乡镇居民的日子会比城市里的人要难过很多,镜海王府居然派人下乡赈灾,虽然只是几碗稀米汤,几件棉布衣服,几顶破毡篷子,派送这些东西的人也是一脸“嗟,来食”的欠揍表情,但饿得快死的时候有饭吃、冷得要命的时候有衣穿,流离失所的时候有毡篷住,那才叫做雪中送炭,能叫人感激涕零。
看到这一切,宁小闲心中反而涌起了淡淡的疑惑。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本世界。由于种族隔阂,这里的上位者尤其冷酷,且不说别人,就是她认识的长天、阴九幽或者汨罗,对凡人都不会有半点怜悯之情,并且也从不屑于掩饰这种冷漠。而镜海王这番作为,是真正出于慈悲,还是另有目的呢?
正思忖间,镜海王辖下的主城——都灵城已经在望。这个城市同样座落在巨大的平原上,离海很近,几乎站在城楼上就能看到远处的河流入海口,那里被湍急的水流切割成无数大小沙洲,有百鸟翩跹,一派丰饶美丽的景象。
为了显示对当地官方的敬意,一般修仙者在进入大型城池时都会收起飞行法器,徒步进入,她也不例外。七仔高大的真身几乎就是通行证,城门守卫看到她的时候,面上都带出了尊敬之色。每天进出城门的修仙者很多,这些守卫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
她来得早了,离老太君的寿辰还有好几日。宁小闲也不着急到府中拜会,而是先挑了个客栈住下来,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才将众隐卫从神魔狱里放出来。众人这一路上基本都在狱中打发时间,早被憋得狠了,在她休息的功夫作鸟兽散,很快没入了屋外汹涌的人群中,消失不见。隐卫之间自有通联之法,若宁小闲召唤,他们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七仔和青鸾两只飞禽辛苦了一路,如今初到一地,她也不好阻止人家小俩口手牵手去逛街,所以宁小闲出门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鸠摩,袖中拢着另一只基本无欲无求的妖怪无面。
洗去了一身风尘,她才有空仔细端详这个城市。大概是建在海滨的缘故,多数房屋都不甚高大,但外墙颜色颇为鲜艳。普通人的房屋多以口径细小的圆木为建材,屋顶材料则用海边特有的棕榈叶代替茅草压实。但是海风侵蚀性极强,所以富人家宅决不让木质裸露,而是用石灰、黏土和细砂做起外墙防护内里,也是就地取材。
这城中有无数小楼的外墙和檐角,都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彩光,她一时好奇靠过去看,才发现这大概是海中的彩贝碾碎了,砌在墙中才掺入的色彩。
都灵城中有浅浅小河数条,因此形状风格各异的小桥都有好几座,自桥面以至大街,各色建筑鳞次栉比,秋光皆馥。她和鸠摩这一路走来,看见的尽是车水马龙的繁荣。这和她早年在岩城所见的盛况又不一样,那种浮华并无根基,似乎大风一吹就会变成过眼云烟,而这都灵城之富庶,从远处看去都能望见城市上空似有淡淡的紫气升腾,凝而不散,可见这里人心安定、物产丰饶,乃是真正有根底、有凭据的风水好地,这样的基业,也才能够长久。
鸠摩见她一路东张西望,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宁小闲耸了耸肩:“不知道啊。”
“不知道?”这回答也忒不负责任了。
宁小闲笑吟吟道:“女子好游逛莫非天性?反正今日闲来无事,便四下走动走动,岂非也是有趣?”见鸠摩不说话,眼里的神情却不赞同,这才想起来:是了,包括鸠摩在内的隐流妖怪,从前离开巴蛇山脉都是来去匆匆,惟恐误了返程多受痛苦,不见得有多少时间能浪费在外头悠闲采买物品。
“走吧。”她拉着鸠摩一路逛去,也不多说。
这城中的成衣铺都喜欢在招牌下挂一卷彩色布帛,非常易于辨认。她们走入铺子,看到这里出售的衣装果然和满大街的女子着装风格相似,色泽以鲜艳明快为主,水红、柠黄、深紫等色调大行其道,看起来既热情又奔放,浑不似中州地区的含蓄温雅。
她们两人看起来都是年少貌美,正是成衣铺老板最喜欢的顾客,每走进一家铺子,鸠摩都觉得自己又在凡人的滔滔不绝中变得更加僵硬。以往若有人敢在她耳边这样聒噪,恐怕早被她两鞭子抽成肉酱,不过看宁小闲的神情竟是笑嘻嘻地,没有半点不耐,她也只好强抑住自己的脾气,直到宁小闲将一堆衣服按到她身上比划,她才讶然道:“这是给我的?”
“不错,快去换来试试。”宁小闲不由分说,将她推入了试衣间。
凡人的衣服,穿起来恁地麻烦了!这么多纽绊、这么多扣带,她的手可以调配出最精细的毒|药,却穿戴不好这些轻|薄脆弱的衣物!鸠摩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了新衣,过了好半天才板着脸走出来。
“哇,好萌!果然是天使面容魔鬼身材。”宁小闲低呼一声,外头的老板和女客们看了,也是人人鼓掌。原来无论是雪纱薄绡的衣裳,还是短俏艳彩的少女服饰,都衬得她明眸皓齿,丰胸细腰,与时人喜欢的温婉美人截然不同,再配上一副娇俏童颜的脸蛋,竟有一股极违和却也极诱|惑的美感。
这家成衣铺却是请人用凝冰符制出了一面冰棱镜的,给女客试衣时照镜用。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鸠摩看到自己的时候,也是惊得怔住了。宁小闲站在她身边,沾沾自喜道:“我果然好眼光,挑的衣服件件合身。啊哈,也只有你的身段,才能将这些衣服穿出这般惊艳的效果。老板,都打包了吧。”
鸠摩自然不晓得“天使”和“魔鬼”是什么东西。她平时穿的衣裳都是凤羽化成的本命法宝,哪里需要穿这等凡衣?可是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时也忍不住一阵恍惚,脑中突然闪过一张面无表情的生硬脸庞,不晓得他看到自己的这副妆扮,会是什么反应?
第529章 海螺珠
宁小闲掏荷包结账的时候,看到鸠摩还望着镜子发呆,面上微泛红晕,更显不可方物。她心中一动,联想起在隐流当中召唤涂尽和鸠摩时,这两人常常联袂而来。涂尽反正总是那一副看不出端倪的冰块脸,可是鸠摩有时面色泛红,亦有几缕发丝凌乱,她当时就起了疑心,此时看到鸠摩神情,忍不住低声道:“你,莫非对涂尽……?”
鸠摩吓了一跳,冷着脸道:“提他作甚?谁不会对那种怪物敬而远之?”一个转身,先行走出铺子。她的确每次都敬而远之的,只不过总会被逮着。渡劫前期的修为,在他面前好像没什么用……
宁小闲被她这么欲盖弥彰地一抢白,却不生气,只是暗地里撇了撇嘴道:“死兔子果然偷吃了窝边草。更可恨的是长天,他和这两人都有心盟血誓,断不可能无知无觉,却也瞒着我。”
都灵紧紧挨着镜海之滨,官方甚至特地修造了一条宽阔得可以容六辆马车并行的石板路,因此以普通人的脚程,从都灵城门走上半个时辰也能抵达海边。从北门直通往海边,这里有天然的深水良港,来往的越洋大船都是三桅以上,支起的风帆洁白如天上的云彩,千帆过尽,海货留下。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真是走到哪里都颠扑不破的铁律,所以都灵城内的海产品都是一绝。每天上午天不亮时,就有最肥美的海味、最饱满的珍珠、最精致的手工品,源源不绝地送入都灵城内,除了特供给达官贵人之外,绝大部分都流入了酒楼食肆、工匠坊,以及各式藏珍楼,比如现在宁小闲和鸠摩刚刚走入的这一家天珠楼。
海中的珍宝,比陆地上不知道要丰富多少倍。佛家七珍为金、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其中砗磲和珊瑚都是海中生物所出。这家天珠楼内,除了供应制工精细的镶金嵌玉的普通首饰之外,还有众多海中珍品制成的挂件、摆饰,比如令许多顾客都看得目不转睛的一株黑珊瑚,虽然不到两尺高,但枝杈虬屈如龙,坚韧雅致。她识得这种奇特的珊瑚又被称为“海铁”,每逢雨水到来之前,表现颜色就黯淡无光,还会分沁出少量粘液,可作预报天气之用,很是有趣。
不过宁小闲的储物袋中倒藏有一株血玉珊瑚,论身价还远在这黑珊瑚上,所以她见了也只是笑一笑。
当下,她拉着鸠摩挑了不少贵重首饰,多数禽类对会发光的闪亮物品都抱有很大兴趣,比如乌鸦就喜欢偷拿钻石、玻璃、黄金这些东西藏回巢内。哪怕是青鸾和鸠摩,也都保留了这样的本能。所以鸠摩到了这里反而是两眼放光,比在成衣铺里情愿了不知道多少倍。
宁小闲已非当年跟着云虎商队的小穷鬼了。因为灵石和金钱的比率,修仙者普遍不太在乎凡俗的金银。这天珠楼的伙计见她二人出手阔绰,知道这两位非仙即贵,更是打起了精神小心伺候,拿出来的宝物身价也一件比一件高。
宁小闲挑了半天,却是觉得有些无趣。这里的首饰若论雕工,比她在西行路上见着的要精致许多,但品种却似乎不尽令人满意。都灵城可是镜海王府所在地,这里居然拿不出什么奇珍异宝么?
伙计也是人精,见她面上有些索然,知道她不太瞧得上这些宝物,心里反而一喜,几个小碎步凑了过来。鸠摩不喜凡人靠近,抬头冷冷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当中戾气十足,伙计只觉得像被猛兽盯上了,后背突然一凉,呼吸都为之一窒。不过他好歹在天珠楼工作多年,也和不少修仙者打过交道,知道这帮仙爷仙姑虽然脾气大些,但拿金银不当钱看,卖给他们一两件东西就够自己全家吃香喝辣好几个月,因此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讨好道:“两位仙姑法力高强,也难怪对摆在这里的东西看不上。我们掌柜的手里倒藏有一样好东西……”
宁小闲知道藏珍楼里多半把镇店的宝贝藏起来,除非遇着了贵客。这不过是商业营销的一种手段罢了,她笑了笑道:“拿过来瞅瞅吧。”
伙计赶紧上了楼,过不多时,捧下来一个黑绒盒子,里面躺着一只手环,看起来果然十分精致。这手环通体用十足赤金打造,镂成蔷薇缠枝的纹路,金子为枝为叶,另有七颗珍珠点缀其中,充当果实。雕工细致,也颇具匠心,宁小闲拿在手里,却是轻轻地“噫”了一声。
鸠摩见她面露奇异之色,问道:“怎么啦?”
她不答,只是将手环交到鸠摩手里:“你拿着试试。”
鸠摩取环在手细细感知,也是轻轻挑了挑眉:“这手环,居然有轻微的聚灵作用?看来这珠子不是普通的珍珠。”
宁小闲知道,这手环的雕工必出自大师之手,可是上面嵌几颗珍珠就有点不上档次了。若追求奢华完美,最好是嵌上祖母绿、鸽血红这样的宝石方能显出主人的贵气来。这几颗珍珠都不过尾指的指甲盖大小,看起来也不像夜明珠,匠人怎会寻它来造器?
只有拿在手里,方知这几颗珍珠的奇异之处。修仙者虽然通常靠着调息入定来积攒灵力,但只要有灵根或妖丹的话,身体本身也会缓慢自发地吸取天地间的灵气为己用,称为“聚灵”。这几颗“珍珠”就有略微提高聚灵速度的功效,听起来虽然和调息所得的不可相提并论,但胜在无时不刻,无论你是睡觉也好,走路也罢,甚至和人动手打架,这过程中都在缓慢积攒。日积月累下来,也是极可观的一笔灵力或妖力。修仙修仙,原本修的就是水磨功夫,道行能像她这样坐火箭直直往上窜的人,毕竟是极罕见的个例。
由此可见,天珠楼也有些仙家背景,否则这样的宝物决不是凡人可以拿得出来的。
这伙计见两位女客看出了手环的不凡之处,也是面有得色道:“镜海王府老太君大寿在即,别说都灵城了,这附近七八个大城的宝物几乎都被仙贵们一扫而空,寻思着当作寿礼出手呢。这枚金缠枝凤凰海螺珠手环还是今日上午才到的新货,若再晚个小半天,估计也被别的客人买走啦。”
“海螺珠?”宁小闲执起手环端详,果然看到上头嵌着的珠子并非浑圆,反而是对称而漂亮的椭圆形,自然光下呈现粉嘟嘟的光泽,望之十分可爱。这七枚珠子的个头大小相当,嵌在正中央那一颗色作纯白,其他六颗都是粉红色。
“不错。这是生长在镜海之中七星群岛附近海域的凤凰螺才能产出的海珠。整个南赡部洲,只有镜海中才有凤凰螺。这种海螺产出的珠子,颜色可以从洋红色、粉橙色、金色到粉色,甚至是白色,不过最上品的海螺珠就是这种粉色。”伙计自身后取出一个比他巴掌还大的海螺,螺壳果然也是淡淡的水红色,“天然的成珠率极低,大约五万只海螺里才出产一颗可用的珍珠。而最多只三成海螺珠才能用于首饰的加工。像这样还有聚灵作用的,大概是十万颗里也无一呢。”
他眼巴巴地说完,果然听到了眼前女客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三个字:“多少钱?”
“承蒙惠顾,这枚金缠枝凤凰海螺珠手环只要两万三千灵石!”
“哦,用灵石来付账么?”宁小闲倒不觉得奇怪,这枚手环对修仙者最是有用,天珠楼要求用灵石付账倒也没错。两万三千灵石这个价格听着离谱,但海螺珠若真像伙计说的那么稀有,倒也还值得这个价。只是她的神力主要来自化妖泉,这枚手环对她的补益不过是杯水车薪。身家虽是今非昔比,但要她掏两万多灵石买这手环回去单纯当首饰戴,她还是觉得有些败家啊。
要不,买下来送给鸠摩?
她小声地问了问鸠摩。毒凤出乎意料地不想要:“我有凤凰一族的神木傍身,吸取天地灵力已比一般禽妖更快,无需用它。”
宁小闲正要将手环放回盒子里让伙计收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小姐,我说的海螺珠手环就在这里。瞧,她手上那一副就是!”
香风飘来,另一个女子淡淡道:“是么,给我看看。”说话间,已经走到宁小闲身边。
这声音很好听,并且还有两分耳熟呢。
宁小闲微微侧头,看到了身后走来的两个女子。走在前方那女子身材高挑,脂粉薄施若无,更衬得芙蓉如面柳如眉,一身素白的留仙裙,腰间用一绡粉罗纱轻轻挽着,正是深得了“女要俏,一身孝”的真谛。
这女子自然也看到了她,不由得一怔,杏眼一下子瞪得更大:“是你,宁小闲!”
好吧,果然是熟人啊,可惜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友好。宁小闲也微笑道:“弱水一别,两年未见了吧,金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