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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0章 兵不血刃

    这直是诡异的一幕场景:一栋几乎要荒废的小屋,一群静立不语的修仙者,一片没有半点声音的死寂环境,剑拔弩张的气氛。

    也不知过了多久,琅琊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赢了。神君大人在哪,请为我引荐。”

    宁小闲笑了笑道:“请放松,随我来。”她正要伸手去按琅琊的肩头,他突然森然道:“你胆子很大啊,居然敢拿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当赌注。”

    “你错了,我不敢。”说完,她将他带入了神魔狱。

    后面的事千篇一律,无庸赘述。不出她所料,琅琊选择了留下来继续担任隐流的门主。多首领制是祖制,如果他离开了,隐流为了推选出新门主少不得又要有一番动荡,所以他能留下来是再好不过,鹤门主也松了一口气。

    只有宁小闲自己知道,她带着琅琊站到长天面前的时候,一直紧握在袖里的拳头才终于松开,后背上都被沁出的冷汗打湿。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向自己这群人发难的仙人,当真是压力山大。此事看起来兵不刃血地完美解决,似乎过于轻松了,然而谁能体会到他们花了多少功夫反复计算,才能换来这样的战果?

    对琅琊的评估,从上一次还没有离开隐流时就开始了。那时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这趟大雪山之行一定就能解放出长天,那么回来之后如何面对琅琊,就变成了关键问题。长天和鹤门主的交谈,也以此为重心。

    鹤门主还在任长老时,与琅琊相处数百年,因此特别赞同长天对琅琊的评价,那就是“优柔寡断”,在处理政务上缺乏主见,耳根又软,容易被人劝服,他的性格特点,和当时鸠摩的刚愎自用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换作是鹤门主自己,在宁小闲破坏了他和端木彦的交易后,一定快手快脚地将她作掉了,断断容不得这样挑衅和算计了自己的人活着。但是琅琊却不曾这样做。

    所以这一场战斗,还是以攻心为主。今日众人的出现,也是经过了仔细布置。鹤门主及隐卫的到来,给琅琊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公输昭作为外人兼琅琊的朋友出现,形似第三者,因为琅琊在心中难以决断的时候,一定会听得进朋友的意见。而其中起决定作用的,则是巴蛇生长之力,令他对宁小闲杀不得,放不得,陷入被动之境。

    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若是撕破了脸要动手,宁小闲就是第一个要死死缠住琅琊的人,这让她心中如何不紧张?

    此间事情告一段落,鹤门主就带着一众隐卫离去了。过不多时,长天与琅琊的谈话也已结束,为了安抚于他,长天额外会将晋升真仙之境的心得倾囊以授。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他俩的真身虽然不同,但进入仙人以上境界之后却是法理相通。

    琅琊一时大喜,心中的积郁被冲淡了不少。他想脱离巴蛇山脉行走天下,为的也是感悟天地之理,来提升自己的境界,现在有神君大人的亲自指点,自然要收事半功倍之效。

    两人细细谈了一会儿,长天就唤宁小闲进来将琅琊带出。

    “你也莫以为他们对上你没有一拼之力。”他指着宁小闲对琅琊道。见后者一脸不信却又不敢吭声,长天笑道,“鸠摩手下那头博泽是什么天赋,你还记得么?”

    “控影之能,囚诸己身。”琅琊自然是知道的,“死在博泽手下的人,不在少数了。”

    “不错。她就能用出博泽的天赋来。虽说修为越精深,影子的控缚之力越弱,但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令你减缓了动作,也足以打乱你的计划,令鸠摩在你身上注入毒素。”话音刚落,鸠摩就出现在底层,向长天微一躬身。

    琅琊这才动容道:“鸠摩也被您收入麾下了?难怪她败给鹤长老之后就消失无踪了,我令人去寻也没有找到。”仙人之体虽然比起无漏金仙还有一定差距,但平时已是封闭了全身毛孔、泄殖腔道,连呼吸都几乎停顿,基本免疫了毒素的侵蚀。但这“基本”可不包括最猛恶之药。鸠摩之所以能以渡劫前期的修为在门主大位上一坐多年,与他分庭抗礼,正是因为她的毒素可以伤及仙人之体,琅琊对她还是抱有几分忌惮的。

    在他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如果鸠摩当真趁着“控影”天赋在他身上生效的一刹那施毒,应付起来的确是相当棘手了。

    长天又微微一笑道:“另外,你可知‘惊风雨’神笔也在她手上么?她若令一个隐卫持着神笔来对付你,拼着性命不要也能致你重伤。你可有第二个替死人偶在手?”当日端木彦逃窜时,曾用出‘惊风雨’这支神笔,以肉身三分之二的生命力为代价,请出了一个“醢”字,居然能够打伤琅琊,若非血梧桐制成的替死人偶生效,这位仙人免不了要流上一些仙人之血了。若这支神笔以修为境界更高的隐卫来施展,又会产生什么效果呢?

    琅琊吓了一跳:“端木彦的‘惊风雨’?这么说来,阴九幽那个分身已经……”

    “当时就已经死在我们的围猎之中了。”宁小闲笑道,“若无几分相搏的把握,我怎么敢拿自己和手下的命来作赌注呢,琅琊大人?”

    琅琊怔立半晌,方才自嘲一笑:“隐流当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居然今日才知,看来莫要笑话鸠摩了,我自己也并不如何称职。”

    鸠摩在一旁怒道:“你竟是一直都在笑话我么?”

    琅琊心情也不佳,转头冷冷望了她一眼:“你能被鹤长老打败,就不能容人笑话么?”

    眼看这两人就要吵起来,长天挥了挥手道:“日后各行其是就好,莫要吵闹,都出去吧。”着宁小闲将这两人送出了神魔狱。

    此时琅琊对宁小闲的态度可就客气得多了,谈了几句即告辞了。今晚对他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牵挂了无数年的夙愿一朝得偿,巴蛇之力从此再不能束缚于他。然而代价极其高昂,乃是对他长天发下的心盟血誓。连他自己也茫然,这到底是变得更自由了,还是更不自由了?即使他有仙人心境,此刻心里头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幸好公输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陪同他一起离开了。

    这是一对儿好基友啊。宁小闲望着他俩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转头问鸠摩:“我们在隐流还要呆上一段时间,你该不会想都留在神魔狱内吧?”

    鸠摩一呆,想了想才涩然道:“不啊,我回原来的住处去。”她自战败之后就失去了门主的权力,现在再回那栋宅院,里面的侍女守卫恐怕也都撤离了,偌大的宅子只有一个人住。然而最令她不愿面对的,还是众人对她的议论。

    然而这些苦果,都必须由她自己担着。她转过身,月光拖长了影子,亦显落寞。

    眼见得所有人都离开了,宁小闲才慢慢迈动步伐,往自己的小院方向信步而去。琅琊已经归服,她在隐流的最大阻碍已经拔除。说实话,她也长嘘了一口气。以她手中的法器和势力,真要对付这样一个渡劫成功的仙人也是没甚把握,就算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尽了能拿得下他,在场的人不知道要死剩几个。这可都是她手中得力的将士,真有大量伤亡,怎可能不心疼?如此这样和平解决,自然是最理想不过。

    夜色中的巴蛇森林,依然生机勃勃,她走在路上,一边和长天闲聊,一国欣赏无数昆虫和蛙类的大合唱,还有各种野兽稀奇古怪的求偶声。

    呵,毕竟是春天来了。

    现在,属于她的西行路已经结束了。她现在所要回返的那栋小院,是不是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她也不知道呢。她在华夏听过一句话:家之所在,心之所安。那么,她能安心了么?

    这一个晚上,月朗星稀。然而沐浴在这明亮月光下的许多人,心里却似有雾气萦绕,一片茫然。

    “丫头。”长天似是知道她心中感触,低声道,“莫要胡思乱想。到目前为止,你一切都做得很好。”

    呵,对。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单,不过是种假象。她还始终有他陪着呢,四年了,除了汲取龟珠神力那些天,这个大妖怪一直庇护着她。

    任何时候,她都不曾孤单过。任何时候,她都是有家的。有他在的地方,即是心之所安。

    魔眼前突然有划落下两滴水珠。长天神色一动,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任她心中悲喜交加、百味参杂的情愫慢慢释放。

    宁小闲突然闭起了眼,略微昂起头,背手向前走去。

    她每走一步,纤足都像是踏实在地面上,又仿佛若即而若离。若有人此刻看着她前进,都会觉得既识得这女子的形貌,可是略一低头或者转身,就要忘得干干净净,只知道她似乎眉目俏丽,却似乎再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模样,能记住的只有这一方天地和谐得宛若画中。她的神情胜似闲庭信步,然而两步跨出去就已经越过了十余丈。

第501章 食人花

    要知道,她走的不是现成的小路,巴蛇森林任何一个地方也不是修剪整齐的后花园草坪。原本以她的本事,遇水而涉,遇杂草而拂,身边循环而就的罡气都能将外物自动排开,穿行在比人还高的草丛间并不费劲儿。可是她这样行走,却好像身边的草、木、虫、兽,都恭敬地自动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长天不须多看,就知道她的心境又一次提升了。

    上一回她的心境提升,还是在广成宫的龙缸天坑中见着了萤河而触发。这种奇特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她入道三年有余,即使有长天相佐,她的道心从凝练到提升,连今次在内也不过三回而已。

    今次她走完了西行之路,又将隐流权力控于掌中,终于在这片天地间真正拥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回顾这一路来的种种艰辛,真正将酸、甜、苦、辣、咸又重新细细体会了一遍,此时所感与彼时所感,竟然大是不同,就如美酒催酿,历经了中途的发酵,才能沉淀下最香醇的酒液。

    若说前两次明悟,她凝练起本心,能够融情于景,体会到天地与生命之壮美,那么这一次就是反其道而行,堪堪达到了见微知著神通的下一个层次,即“景随心动”,她身边的这一方小天地,都要屈从于她的心意。这已经略有几分渡劫仙人的本事,只不过跟人家的神通领域还无法真正比拟。

    今后,巴蛇森林就是她的天下了。权力这种东西,天生带着馨香的芬芳,她只嗅了一口,闻到的却是自由和清新的气息。此时她心中终有明悟,还是长天说得好,修仙之人追逐权力,归根到底为的是令自己更加自由和安全,不可本末倒置。

    她无声无息地行走,直到经过一片夹竹桃林,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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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有什么事?”皇甫铭再一次皱眉,冷冷地望着面前这个记名师妹。

    这丫头用过晚饭后就差人送了个条子给他,约他到最近的桃林见面。他根本不想来,可是师叔说如果不来,那晚课还要照做,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谁还愿意做晚课啊……真是好烦,为什么身边人都要撮合他和这个丫头?另外,这片林子可真是难找,这么大片森林里连个路牌都没有,不知道人很容易迷路的吗!

    他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摸过来,金满妍苦等他这么久,心里本来又憋了火气,见面就忍不住撒娇几句。她只有十二岁,肤色很白,头发微卷,瞳中带着微微的蓝光,有一双明媚的眼睛和红润的唇,假以时日必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一个。只可惜这个小美女现在双目晶莹欲泫,连红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你今天是不是收了点苍阁那个苏挽柔送的一盒点心?”

    “……是。”

    见他坦然承认,金满妍瞪大眼道:“你为什么收她的东西?”

    “七味斋的点心好吃,这里又买不到。我干么不收?”

    “那我上次送你的千层糕,你为什么不要?”

    他撇了撇嘴道:“我不爱吃千层糕。”

    金满妍咬唇道:“你,是不是有些儿喜欢她?”

    “哪个它,七味斋的点心?”

    “不是,我是说,苏挽柔!”这回两个仙派结伴而来,那丫头比她还小一岁,见到了皇甫铭就哥哥长、哥哥短地粘上来,好没羞耻!

    这回他偏头想了想,才道:“不喜欢。”女人这种生物,离他越远越好。

    金满妍一下子破涕为笑:“当真?”

    “我骗过你?”

    听出他声音中的不悦,她赶紧道:“没,没有!”红唇嚅嗫了半天,才问道,“另外,你,你今天是不是和桂师叔说,根本不喜欢我?”

    “说过么?我今天说过的话多了,哪会专门记得这个?”皇甫铭想了半天,最后不耐烦道,“你既这样认为,那就当是说过好了。”

    金满妍气得一噎:“皇甫铭,你真是没心没肺!别忘了我们是未婚夫妻!”

    “你自封的好么?”皇甫铭黑着脸道,“我可从来没答应过。”这小妮子再拿这事来压他,小爷一定会翻脸的。

    金满妍俏脸一白。小姑娘脸皮再厚也受不了这个,顿时叱道:“皇甫铭,有你的。你一定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双手掩面,用力跺了跺脚,就往林外冲了出去!

    真是无聊,女人除了会害羞会哭会闹会上吊之外,还有什么新奇的花样么?皇甫铭将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以他对这小牛皮糖的了解,过不了几天她又会自个儿缠上来的。

    眼看金满妍就要冲入林外的黑暗之中,头顶上突然有一道暗影闪过,快得连他反应都不及,就像蛇一样缠住了正在飞奔的金满妍!她也是个修士,然而此刻却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被这细而长的东西捆了个结实,往前飞奔的去势也为之一顿。

    皇甫铭顿时跨前两步,握住了腰间长剑,沉声喝道:“是谁!休得伤她!”他虽然长着一副娃娃脸,但现在板起脸来,倒还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这才看清,缠住金满妍的是一根长长的藤索。这藤索看起来质地似金似玉,以他见惯了宝物的眼光也识不出这是什么品种,看起来还挺漂亮的,但是比碗口还粗的藤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破坏了美感,刺尖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一看就蕴有歹毒的后着。

    这根藤索将金满妍缠住后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轻轻将她掷回了皇甫铭身边,随后缩回了一棵大树上去。

    皇甫铭将金满妍护在身后,沉着脸望向树顶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这一下兔起鹘落,金满妍还没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皇甫铭身后。她心中惊魂未定,却又有一丝甜蜜,想着“原来他还是在意我的”。

    皇甫铭也吓出一身冷汗。上至师叔下到师弟们,都看到他俩是一块儿出来的。要是金满妍遭遇三长两短,他可脱不了干系,这牛皮糖说不定真借机赖他一辈子啊一辈子!光用想象的,都觉得以后的生活暗无天日,幸好,幸好,这树上的妖怪没要她性命也没伤着她,不然这笔账还不得算在他头上?

    只是树上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来栽他的赃?他忿忿地望去,看到了一袭鹅黄长衫,这颜色略有几分眼熟呢。

    竟是他今天日进入巴蛇森林时,遇到的那个女人。那根奇怪的藤蔓顺从地滑入她的袖中,再不复见。哼,难怪他一直觉得这女子有些古怪,能用这种歹毒法器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你是宁……”他还记得下午迎宾的引路使,唤她作“宁大人”,可是他该叫她什么?让他也唤“大人”,他是万万不干的。在他自己的宗派里,也没喊过几个人为“大人”呢。

    这女子自然是宁小闲了,她坐在一根树杈上,脑袋靠着树干,懒洋洋道:“前面可不能走喔,小姑娘。”

    “为什么?”金满妍从皇甫铭背后探出头来,见到树上是个人而非什么样貌古怪的妖怪,胆子也大了起来,“前面这片地是你家的么?你说不能走就不能走?!”

    皇甫铭真想一把捏住她的嘴!都说女人胸大无脑啊,她连胸都还没长出来,脑花儿就先没了么?

    被她这样一抢白,宁小闲也不生气。修为精深之后,涵养功夫也跟着水涨船高,自然不会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较劲。她也不解释,只伸出纤掌虚空一招。

    她五指若削葱根,作出这个动作说不出的好看,然而地上的两个孩子就发现脚边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凌空飘起,浮在半空中,随着树上女子抬手一指,石块“飕”地一声飞向金满妍刚才奔去的方向,瞬间投入了黑暗之中。

    “啪嗒”一声,石块像是打中了什么硬物。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黑暗中突然扑出一朵巨型的……花?

    两个孩子齐齐不寒而栗,因为这朵花看起来不仅大,而且凶残,整个花朵呈现暗红色,直径至少达到了三米,更可怕的是花|蕊中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针状细齿,每一枚上面都裹挟着黏液。走在黑暗中,突然被这朵怪花抱住会是什么下场?最缺乏想象力的人,也都会不寒而栗。并且当花瓣舒展的时候,就有一股子奇特而甜腻的香气扑来,皇甫铭才闻了两口就闭住呼吸道:“这香气有古怪!”

    “这是食人花。”宁小闲不紧不慢道,“平时缩在土中,只在夜里出来捕食,别说是人了,弱小的妖怪它也一样吃的。”她路过这里看了一眼,发现上演的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戏码之后就想离开了,这两演员忒小了些。若非因为金满妍所奔的方向正好是食人花布下的陷阱,她原也不想现身。

    那食人花骤然受惊,爬出来张牙舞爪了一会儿不见有猎物出现,自觉没趣,又缩了回去。金满妍瞅着那一片黑暗,哪里还有胆量过去?只觉得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丛林,突然变得步步坎坷起来。

第502章 名为极乐的礼物

    她也知道自己对树上的女人言语无状了些,可是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哪里有对人道歉的习惯,嘴唇咬了半天,“谢谢”和“对不起”就是憋不出来,只好伸手推了推身边的皇甫铭,后者瞪了她一眼道:“干什么?”

    “巴蛇森林里危机四伏,不比自家后花园可以悠闲约会,两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宁小闲就跳下树,转身准备走了。

    “等一下。”这回是皇甫铭出声了。金满妍拉着他衣角悄声道:“皇甫哥哥你做什么啦,这女人古里古怪的,别理她,我们赶紧回去吧。”

    他瞪了她一眼,不满道:“她刚刚救了你一命,你还说人家古里古怪?金家的家风真差啊。”他声线比女孩子粗,中气也足,这一张口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别说宁小闲了,就是三四丈外树上的鸟儿都能听到。

    金满妍吓了一跳,又羞又气道:“你……你怎么?”

    皇甫铭眼珠子突然转了转道:“你先走吧,我还不想回去。”

    金满妍的确不想留在这么偏僻又危险的地方,但让她一个人回去,她又有些儿害怕,更主要的是,她不想让皇甫铭独自面对这个奇怪的女子。

    皇甫铭同她说完了话回过头来,发现宁小闲已经不见了,顿时着急,左右看了看,居然在食人花的那个方向看到了隐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抹鹅黄色。

    这女人居然从食人花身边走过去了!

    他咬了咬牙,突然大步追了上去。

    金满妍原本拽住他的衣角。被拉得踉跄两步,眼看他往食人花方向而去,吓得花容失色。她力气不如男子。拽了两下没拽动,又害怕那朵食人花,只好放开了手,看着他同样也消失在那一片黑暗中。

    “皇甫哥哥!”她叫唤了两声,才听到皇甫铭的声音从黑暗中远远传来:“你先回去吧。”

    皇甫铭冲入那一片黑暗的时候,捏紧了手中的长剑,只待食人花露出凶颜就要一剑刺出。那女人走得太快了。他若不赶紧些,恐怕追之不上。

    不过黑暗中静悄悄地,食人花并没有出现。他经过那一片土地时,只觉得脚下踏着个小洞,除此之外再无异常,好像这里从来没寄居过那样凶残的植物。

    “宁……园长!”眼前也是一片黑暗。他运足目力往前看去。却看不到她的身影。皇甫铭心中一急,施展身法往前追去,可是林中只有风声呜咽、春虫呢喃,哪里还有其他影像?

    他疾奔了几十息的功夫,还是没追着人,只好颓然喘了口气停下来。听说隐流里面的妖怪很多也很凶残,他再冒然前行,只怕会被人抓去当成点心吃掉。

    运气真差啊。不知道隐流里有没有别人帮上这个忙呢?

    他暗自嘀咕了两声,转过身的时候。却兀然看到宁小闲就站在他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饶是他自负胆大,这一瞬间也吓得头皮发炸。这女人是背后灵吗?!来去都没有半点声响的。

    结果是她先开了口:“你怎么知道要喊我‘园长’?”从这孩子嘴里喊出来这俩字,她感觉自己很像幼稚园的园长呢。

    “下午引我们进隐流的引路使说的。”引路使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言了,嘴巴紧得像个蚌壳子,当时师叔还长长地哦了一声,害得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回头问师叔“园长”是多大的官儿,师叔只瞪眼道“小孩子管那么多做甚”?

    切,不想让他多问的时候,就喊他是小孩子了?哪个小孩子非得陪未婚妻出来闲逛啊?

    他定了定神,老气横秋道:“能当上园长,你的岁数一定很大了。”

    听着神魔狱中长天和穷奇抑制不住的闷笑声,宁小闲顿时黑了脸。岁数很大了?姑奶奶今年还不到二十!虽然在这个世界,二十岁的女子多半已经成婚产崽了,可是……可是她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好不好?这小鬼,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你的重点,是想表达什么?”她板起脸,极度不悦。小孩子惹到她,她一样会整人的。

    “听说修炼有成的人或妖怪,年龄再大都显得很年轻。”皇甫铭一脸诚恳样儿,让她无从下手,“隐流又是个很强大的妖宗,你能担任什么仙植园的园长,年龄肯定不会小啊。我们宗内管理药田的玉师叔,今年都已经三百多岁了。”

    她很不爽啊:“……所以呢?”他的话,听起来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重点:“所以你年龄又大,又管理满是灵草的园子,一定对‘极乐之花’很了解,对不对?”

    她板着脸道:“把‘年龄又大’这几个字去掉,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我。”这孩子眼中充满了希冀,显然对这极乐之花有念想。可是这么奇特的植物,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一种恭维……”看到她眼中杀气一闪,皇甫铭很识相地转变了口风,“我听人说极乐之花艳冠群芳,但只生长在巴蛇森林之中。但我下午问过了引路使,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种。你,应该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它?”

    宁小闲停下了脚步:“你找它作什么?”

    她果然知道。皇甫铭眉毛一扬,自有一股倨傲之气油然而生:“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家老祖宗九十大寿。我要将这天下最美的花儿当作寿礼送给她。若不为此,我也不会要求师叔带我来隐流了。”

    对仙、妖来说,九十岁算什么大寿?“你家老祖宗,是凡人?”

    这孩子自身的气势一看就是富贵逼人,要寻来送礼的又是极乐花这种东西,家境必不普通。果然皇甫铭高高昂起了头道:“不错!我爹爹就是镜海王皇甫嵩云。我家老祖宗的九十大寿,附近的仙派妖宗也都会派人上门道贺的!”

    “你爹爹,也是凡人?”

    “当然!”他这里正在骄傲,就看面前的女子一脸茫然,连眼也不眨一下,不禁想起来这里可是隐流,据说住的都是一帮子孤陋寡闻的妖怪,她不知道自家的威名,似乎也很正常。只是平时报出爹爹的名号都会收到诚惶诚恐的反应,这一回对牛弹琴,实在无趣得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撇撇嘴,脑袋垂了下来:“你真不知道我爹的名号?”

    宁小闲要是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这些,说不定动手活撕了他。她没听过什么“镜海王”的名号当然不是因为呆在隐流的关系,而是此前一路埋头西行,哪有功夫去管那么多闲事?长天虽然抱着言先生留下来的大陆历史研读了很久,但区区一个人类,就算是“镜海王”又怎会被他放在眼里?自然不会拿出来和宁小闲说。

    不过这倒是激起了她几分兴趣。要知道,这个世界仙妖当道,一州之主也对修仙者唯唯喏喏。然而一个凡人竟敢公开称“王”,并且附近的仙宗还打算在他老母亲九十大寿的时候登门来贺,除非这人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她淡淡道:“我一定要知道么?”眼看这小少年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意兴阑珊,还挺好玩的。

    “你住在南赡部洲的最西部,不知道也不奇怪。”他自以为说得很含蓄了,却看到宁小闲的柳眉又渐渐竖了起来,赶紧道,“你带我去摘极乐花,我必然重重酬谢!”

    臭小子,这么不会说话,他的师傅怎么没把他的腿骨打折了?宁小岁瞥了他一眼道:“极乐花离这里很远,我作什么要费事带你去?”

    他正色道:“我以三万,不,五万灵石为谢礼!”

    这小子恁地有钱啊!要知道,许多中阶修士囊中也倒不出这么多灵石来。修仙问道就是个烧钱的活儿,法器、丹药、灵材,符录,哪一样不用钱买?所以多数修士都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看眼前这女子瞪大了一对儿杏眼望着自己,眸中无限惊讶,皇甫铭顿感自尊爆棚,胸脯也挺了起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舒畅极了,方才老爹名号被她无视的郁气终于一扫而空。哪知道她接着便道:“你这孩子真有钱,不过,不行。”

    纳尼!这女子一定是在拿乔,一定是的。他皱起眉道:“你是嫌少?莫要太贪心,这个价格一般人根本给不出。要不,我再加个筹码,你一定不会拒绝!”

    看他小大人一样露出精明的表情,她明白金满妍为什么喜欢这小子了。

    “你还有什么砝码可以跟我交易,说来听听?”

    “我师兄长得俊极,宗内的年轻女子都喜欢他。他偏生跟我关系最好,你若帮我摘了这花,我就将他引荐给你!”

    她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就算了吧。不逗你玩儿了。这花儿不适合当寿礼,你还是打消念头吧。”

    他惊怒道:“为什么!不成,你非带我去不可!”平时贯有的骄纵不自觉流露出来,两道剑眉几乎连成一条直线。宁小闲暗暗心惊,因为他此时印堂发黑,竟然有滚滚煞气盘踞。(未完待续。。)

第503章 故人讯(三更求粉红票!)

    神魔狱中,长天突然道:“这孩子,好重的煞气。”

    连他这等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上古巨妖都如是说,看来皇甫铭身上的煞气果然不是一般的重。

    她如今也学会了观颜察色的几分相人之术,知道这种人不接受拒绝,并且煞气这样重的家伙,莫不就是极乐之花等候的主人?于是改变主意,轻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我带你去。若你见过了极乐花还打定主意要它的话,我也不拦你。”若在以往心事重重的时候,她哪有心思理这小屁孩?只是自今时起身上清闲,方才又凝炼了心境,此刻心情大好,也有了几分耐性。

    皇甫铭大喜,见她转身而行,赶紧施展身法跟了上来。怎奈他入道不久,修为不深,追了一会儿就感吃力,这女子倒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不即不离。他知道是自己拖慢了速度,小脸慢慢窘得通红。

    宁小闲也嫌他太慢,看了看天色知道还有很长路要赶,于是唤出法器,一手攥住他背后腰带,在皇甫铭的惊呼中将他了提起来,身化流虹冲天而起。

    她的法器是柄长剑,落脚的空间很小,皇甫铭根本没地方站,只能被她提溜在手里。

    皇甫铭只感觉到耳边呼呼生风,受重力影响,身体传来了沉重的滞坠感。他年纪尚幼,还远不到学习驭剑飞行的时候,虽然平时也乘坐宗内的载人法器,但哪一次不是平平稳稳地起飞和降落?像这般被人抓在手里,双腿悬空,又几乎是垂直升空,中间还几次加速,当真是从未体验过的恐怖刺激!

    他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宁小闲的手臂,随即醒悟过来自己按住了嘴巴,说什么也不肯再丢人了。宁小闲有心惩戒这个小家伙前几次的口无遮拦,见他只叫了一声就沉默下去,不由得低头一看,只见这玉童子般的小少年虽然骇得面色青白,但偏是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肯示弱,心下也有几分不忍,终于放缓了速度,驭着法器平稳地往前飞行。

    以前可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皇甫铭惊魂稍定,正要开口喝骂几句,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他平日里呼来喝去的奴才,甚至也不是他宗门里的人!

    眼见白天郁郁葱葱的森林,此刻在脚下蹒跚摇动,仿若鬼怪,不禁也有两分心惊。暗道这鬼地方看起来当真邪门儿,可是听师叔说,隐流里面的规矩多得要死,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普通妖众也不能驭器上天,除了禽妖之外。这女子明显是个人类,还能罔顾禁令,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看来身份地位当真不低。

    他正思忖间,就听宁小闲缓缓道:“刚才那个小姑娘,对你当真不错,你怎么不好好安抚她?”

    “她……”皇甫铭刚张开口,就被灌了一嘴巴的风,下一个字再也说不出来。这里虽然只是低空,飞行时不需要罡气护体,但风力饱满,他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拿什么来张口说话?当下对宁小闲怒目而视。

    她倒真忘了这一茬儿,看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随手撑开了结界道:“好了,可以说话了。”

    皇甫铭怒气冲冲道:“对我不错的女孩子多得很,凭什么我要安抚她?”

    “我听她说,是你未婚妻?”

    “……那只是我爹和她爹无聊时说着玩儿的,我可没同意过!”他沉着脸道,“再说她太能吃醋了,哪个女子多瞄我一眼,她就要跳脚。我爹说了,今后我会拥有许多女人,我可不希望娶了妒妇后家宅不宁、后院起火!”

    小小年纪居然知道妒妇、后院起火,他爹给他的启蒙教育真够沙猪主义的。宁小闲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说啥好,只听这小子接着道:“再说,她太不会穿衣了。大半夜穿一身白衣出来吓人,跟女鬼一样,谁耐烦搭理她?”

    和鬼一样?宁小闲回想金满妍,她面貌的确长得好,皮肤也白晰,可是今夜穿一身纯白的襦衫,在略显几分凄冷的月光下看来,的的确确像是个白面红唇的小女鬼,美则美矣,却透着几分瘆人,若是头发拉直了,活脱脱就是贞子缩小版。

    皇甫铭的形容虽然缺德,却传神极了,她再也忍不住,俯下身笑得直不起腰。

    皇甫铭听她笑声清脆有若银铃,转眼多瞅了她几下,发现她眉目清灵秀丽,果然十分年轻,也没有宗中女性长辈那样的老成之气,心道她年龄果真不大?这才留意到她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是成熟女性的味道,十分好闻,忍不住偷偷咽了一下口水,抓住她胳膊的手又稍微握紧了一点,口中接着道:“我师兄说过,这世上女人最是麻烦,能不沾最好不沾上!”

    “你师兄?你那个据说很俊的师兄都能说出这种话来,你还打算引荐给我?”

    他小脸一下子红了:“这个……不是据说,权师兄的确是我朝云宗内第一美男子,哪个女子能不喜欢?”当然只是现在啦。等他再长大些,这第一美男子的头衔,他也够资格去争一争的。

    宁小闲突然看了他一眼,笑容淡了几分:“权师兄,朝云宗?你说的是权十方?”难怪看他刚才施展的身法,很有几分眼熟,原来是朝云宗门下。

    皇甫铭心里咯噔一响道:“你认得权师兄?”

    她含糊道:“算是吧。我有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他近况如何?”

    “掌门师叔简直疯了,把他关进了六大绝地之一的天雷狱去试炼!虽然只是外围,但也不是普通修士能受得了的。”皇甫铭说完,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表情,果然看她面上闪过一丝惊色:“天雷绝狱?就算他练的是雷霆剑法,也抗不住吧?”

    她果然认得权师兄,还知道他练的是雷霆剑法。“权师兄的境界提升好快,现在已是化神中期了。掌门师叔说,到天雷绝狱中修行对他极有好处。”

    “化神中期了?”她喃喃道。人类修士的境界提升的确远比妖怪的缓慢修行要快得多,毕竟寿元没有妖种那么长,可是权十方的速度也太快了,两年不见,噌噌噌跟坐火箭似地往上升,多半是白擎使了什么秘法,激发出他的潜能。毕竟白擎快要渡劫了,哪里放心得下这个关门弟子?

    不说白擎这人品性如何,他对权十方倒是如师如父,真心爱护提携。

    皇甫铭见她沉吟着不说话,心里突然感觉到好生没趣,于是也沉默下来。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飞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大片断崖,整面山壁平滑如刀削、如斧凿,说不出的雄奇伟岸。宁小闲驭剑到此停住了,左右看了看就往其中一面崖底飞了下去。她起降向来都随意惯了,这一回几乎又是垂直而下,压根儿没考虑到另一名乘客的心情。哪知皇甫铭的适应性极好,只是用力抓紧了她的手臂一声不吭,心脏呯呯呯跳得很急,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掌中女子温润的胳膊。

    她的手臂真细,比他的还细。他心中想着。

    “到啦。”她将他放到地面上。小少年赶紧放开她的手,挺直了腰板,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哪儿?”

    “鬼哭崖。风吹过山崖的时候,会吹出鬼哭一样的声音来。”她垂下长袖,“抓住我的袖子,里面的路不太好走。”她不惯与异性太近,哪怕眼前的小鬼看起来只有十岁,她也下意识地不想跟他有甚肢体接触。

    眼前是一个黑漆漆的洞窟,洞口高度都有三十余丈,像是张大了嘴等着猎物自己上门的精怪。在这样凄风幽月的夜晚跑到这里来,皇甫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后感觉到一阵煌煌然的暖意从头顶上灌了下来,这股力量浩大庞博、法度严正,顿时将他身体的寒冷、心中的恐惧驱得无影无踪。原来是宁小闲以为他畏寒,伸掌轻轻抚着他的头顶,将神力输了进来。

    只这一下,她就放下了手掌,温暖顿时离去。皇甫铭就听她淡淡道:“走吧。”真奇怪,他身份敏感,平时对陌生人都十分警惕,就算在朝云宗内也鲜少和外人交往。但他和宁小闲不过见上第二面,却莫名地亲近,总觉得她不会害他,竟然跟着她来到这等危险地方。

    这洞穴虽大,却并不幽深,两人只走了十来息就到了底部。宁小闲手里举着莹光草,将四周照得有若白昼,皇甫铭就发现四下里其实还蛮干净的,什么虫蚁野兽一只也不见。洞穴尽头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正有水滴从洞顶上倒挂的钟乳石上掉落下来,滴答滴答,没入这个小水洼里。

    “你想要的极乐花,就在这里面了。”

    他依言看去,果然水洼正中央有两朵嫩生生的黑色花蕾,每一枚都只有铜钱大小,在这黑漆漆的环境中极不显眼,反倒是水洼中的液体看起来很奇怪,居然是淡青色的,还反射出淡淡的莹光。

第504章 孽海花寻主

    “这是极乐花?”他难以置信道,“你唬我的吧!这么丑的两个花骨朵儿,漂亮在哪了?”

    这臭小子,口无遮拦都成习惯了吧?她也懒得和他计较了,轻笑道:“想知道真假,你放一滴血在这花蕾上就知道了。”

    他将信将疑地抽出长剑,在自己指尖轻轻划过,果然挤下一连串儿鲜血滴在花蕾上。异象徒起,水中央的花蕾红光一闪,突然绽放开来,原本只有铜钱大小,现今却有碗口粗细了,层层花瓣似舒实闭,其中有五色光芒隐约浮现,皇甫铭鼻中也闻到了一股极曼妙的香气。他出生富贵之家,平素什么好香没闻过,可都没有这花中传出来的香气诱人,那是一种勾魂夺魄般的,只闻过一次就再也舍不得不闻的味道。

    只这一样的惊鸿一瞥,他就认定了这花绝对便是寻找了多时的极乐花。

    可就这么会儿功夫,眼前的花朵重新收缩成小小的花蕾,再度沉寂下去,什么光芒、馨香,都不复见。皇甫铭不假思索地提剑,又要在自己身上放血,却被宁小闲伸指牢牢拈住了剑尖。他几度挣扎,长剑却是纹丝不动。

    宁小闲见他双目渐渐泛红,知道他已受了花香的影响,于是轻声叱道:“够了!”

    这一声内掺入了惊思神通,皇甫铭被震得一呆,心神缓缓回复,这才怔怔道:“我怎么了?”

    她缓缓道:“极乐花与普通艳花不同,绝没有那么呆板。只要它一绽放,瓣作七色,就有仙乐渺渺、异香阵阵。当它全面盛开之时,对观者来说乃是色、香、视听的最高享受,这才有艳冠群芳之名。不过这样的美丽不是人间能有,因此又带上了十分的邪气。见到歌舞、闻到异香的人,往往神思怔忡,久陷于其中而不可自拔。这花蕾不过是微微绽开,你就沉溺于其中了。”

    皇甫铭小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羞愧道:“原来我定力这样差!”

    哪里是他定力差?而是身上背负着这样沉重煞孽的人,天生更爱声色犬马,对极乐花的邪气抵抗力就更弱。她第一次看到极乐花绽放时。脑海中也仍是一片清明的,连长天也称赞她道心清澄,比普通人不知道要强上多少。不过这些话却没必要对他说了,徒增烦恼。

    “你是该安静修心了。”她揉了揉皇甫铭的脑袋。温声道:“极乐花是极隐秘的花种。连史书都不曾记载,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爹手下的一名谋士,不久前和我说起天下秘辛时,曾说过极乐花开花乃天下盛景,有幸见闻者就有大福气。”

    “那你来寻极乐花,镜海王府里有人知道么?”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没有……吧?我没对旁人说过,想给老祖宗一个惊喜。”

    她轻轻“嗯”了一声。这谋士说出极乐花的秘辛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倘若他十分了解皇甫铭的秉性。倒有可能是暗中怂恿他来采摘。这种东西,修仙者是不愿意碰的。只有皇甫铭这一类极特殊的人才不会惹祸上身。

    “极乐之花是诞生于尸山血海之花,也要用血液来浇灌,这才能够盛开,所以又被称为‘孽海花’。”她指了指重新变成黑色小花蕾的极乐花,“你虽然入道不久,但血液中已有灵气,所以只滴了几滴血就能让它短暂地打开一点点。想让这两朵花儿盛开到极致,你至少得用一千名凡人的血液来浇灌方可。”

    皇甫铭惊道:“这花儿,竟然要喝人血?”难怪她说作为寿礼不合适。老祖宗生日,的确不适宜见血。

    “不错。这两朵极乐花生于血肉之中,是隐流长辈从古战场上拣回来的,养在这鬼哭崖下的石乳中,才能保证千年而不腐。”石乳是大山精华所变,而极乐花这样的邪物正是要汲天地精华灵气,才能存活得下去,“来这里看过它的修仙者很多,却没人敢碰触它,惟恐沾染了因果,此后证道再难清澄。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有可能采摘……”

    皇甫铭打断她道:“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莫非他有王者之气,日后一震虎躯天下皆惊?

    “你身上煞气深重,应是天生的,可以不沾因果,采摘极乐花自然无事。或许你爹府中的谋士早有预见。”宁小闲看他脸上突然露出失望之色,好奇这孩子在想什么,“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你还想带走极乐花吗?”

    看这样粉雕玉砌的孩子脸上露出专注的神色,实在很好玩。皇甫铭沉思片刻,竟是毅然道:“想!”爹爹手下能人很多,必能提前取炼出凡人的血液精华,老祖宗生日那一天再行浇灌便是,只要当天不见血就成了。能在众宾客面前号令极乐花盛开,让老祖宗开心,这份面子就是大大地赚到了,老爹自然也会满意。镜海王老来得子,只他这么一根独苗苗,父子亲情极浓,他是想方设法也要令家人尽展欢颜。

    至于一千条人命,拜托,这世上随时都有人死,多一千条算什么,每一户家中发些抚恤就是了。

    “我要怎么取它出来?”

    “你储物戒中应该有玉制的容器?拿出来盛些石乳。极乐花不扎根于土中,你用玉刀将它整株刮入玉器内就好。”见他从储物戒中取东西,宁小闲赶紧道,“你等我出去了再动手吧。极乐花冤孽缠绕,我没你本事有煞气护身,若不亲见,还能少沾些因果。”她不碰、不闻,连他取花也不在旁看见,这样因果循环就不会算到她头上了。

    她缓步出了石洞,过不多时,心中突然一惊,似乎在冥冥中有一根看不到的线条被牵动了,只是这事儿与她有关,她才生出了这样的奇兆。长天也在神魔狱中轻轻道:“开始了。”

    “你也感觉到了?”

    “嗯。天机被牵动了。”

    这也太奇怪了,皇甫铭引发的天机,竟然与长天也有关么?

    这世上,原本也只有皇甫铭这样天生煞气护身的人,能够去碰触孽海花。所以今日他问出极乐花的时候,长天就知道这花儿寻主的时机已到。此乃冥冥中注定之事,只是要借着宁小闲的手去牵搭起这个机缘而已,否则长天怎能容他紧挨在她身边这么久?

    而宁小闲在询问皇甫铭是否决意摘花,几乎就确信他的回答会是肯定的。既如此,也没必要去妨碍他的机缘。只是这一次她好像开启了奇怪的天机,不知以后会引发出怎样的蝴蝶效应。

    过不多时,皇甫铭走了出来,小脸红扑扑地,显然收取过程十分顺利,令他志得意满。他看宁小闲静静伫立在一棵鬼气森森的老槐树下,正想开口喊她,却突然觉得她瘦削的背影有几分虚幻,似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去。

    这个宁园长,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收到啦?那我们回去吧。”宁小闲转过身来要伸手扶他,皇甫铭赶紧取出一只储物袋道,“这是五万灵石,说好的酬劳!”

    她斜睨他一眼:“不对吧?不还有个大帅哥要介绍给我么?你才拿到极乐花,这报酬就立刻缩水了啊?”

    “呃。”皇甫铭一噎,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他又不想把权师兄介绍给她了,怎么办?

    咦不对,他俩不早就认识么?

    他立刻一瞪眼:“又寻我消遣!你和他不早就认得了么?”

    小孩子果然很好逗。“好啦,把灵石收回去吧。”她勉强敛住笑容,“此事我不能沾上因果,自然更不能收你的钱。”

    他挠了挠头道:“那你岂非打白工?这怎么好意思?”

    她照旧伸手抓住他后腰带提了起来,飞上天,这回记得顺手布好结界了:“说起来,极乐花虽然对我辈修仙者来说没甚用处,但到底也是仙植园中稀罕的灵草,只是因为它必须汲取石乳养分才能成活,所以才养在这里。作为园长,我自有义务照顾它,给它找到有缘人。天生煞气之人,这辈子也不知道能见得几个,不给你给谁?”

    皇甫铭立刻沾沾自喜:“原来我还是命定之人,这下牛气了!”

    “嗯嗯,美的你。”这小子天生胆大,来路上被她一个直入云霄吓得面唇发青,现在居然已经敢东张西望了,那镜海王看来也是一号人物,能将儿子教得这么有胆气。

    “那我再另寻酬谢你之法。”

    这小孩居然很讲信用,看来以后也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随便吧。”

    他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道:“不如,你到我们府上做镜海王的供奉如何?……哎呀,你谋杀啊?抓我抓紧些!”小手探出,再次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臂。

    虾米?这个神之转折是怎么出现的,她怔了怔,手上不由得一松,皇甫铭差点儿掉下去当一回空中飞人。

    她没好气道:“我是隐流的仙植园长。”孩子们的脑洞都开得很大,她是不是老了,快跟不上人家的思维了。(未完待续。。)

    ps:  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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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赏致谢:骄傲的小花狗(平安符)、行書(平安符)

第505章 做我的供奉吧

    “所以呢?”有什么必然联系?

    “所以要留在这里管理仙植园,怎能跑去你府中做什么供奉?”

    “你是人类,可以脱离隐流的嘛。”他看她秀眉微微一皱,立刻改口道,“不然,你照旧做你的园长,每年抽空两、三回到府里来,我让爹爹给你算全薪酬。”

    这不就是本世界的客座教授?可是天上哪里会凭空掉馅饼?她斜睨这小子一眼:“奇怪了。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你这么想让我去镜海王府做什么?”

    “两面!”皇甫铭立刻挺起了胸膛道:“我爹要做大事,我就得找很多有本事的人来帮他才行。我,我看你好像也很厉害,所以才……”

    “哦?”她立刻来了兴趣,“你从哪里看出我很厉害的?”

    “听说隐流的普通妖怪也不能像你这样在巴蛇森林里飞来飞去,何况你还是个人类。”他想了想又道,“而且下午引路使说起你时话不多,但面上表情却很尊敬。”他在王府中呆得久了,真诚与虚伪,尊敬与奉承,这几种情绪分辨得特别清楚。

    “你倒是机灵。”她屈指在他头上打了个爆栗,满意地听他痛呼了一声才接着说,“与其指望别人,不如自行努力。你怎不修炼得再刻苦些,日后好辅佐你爹?”

    “谁说我不刻苦了?只是我今年只有十三岁,年纪还小,修行之事稳扎稳打,怎可能一蹴而就。”他立刻反驳,面色肃然,“爹爹说,将天下人才使得如臂使指,大事方可成。所以我年弱力小的时候,也不能忘了替爹爹寻觅良才。”

    他这番道理说出来,宁小闲都忍不住低头看他,只见这孩子一双乌漆漆的眼睛熠熠生光,显然这些话是发自肺腑、诚心诚意,于是笑道:“你爹还真厉害,能说出这些话来。”这孩子十三岁了么,怎么看起来只有十岁的模样?

    皇甫铭得意道:“当然啦,那可是我爹!”见她信了,心底悄悄松了口气,雀跃道,“那你来不来?”

    宁小闲哪知道这小小少年心中打着许多小算盘,闻言回道:“我是真没时间呢,南赡部洲这样大,来回一趟怎说也是大半年没了。”

    皇甫铭知她说的是实话,忍不住有些失望,却还嘟嘴道:“那你有空了,路过了,就要进王府来找我!”他终归还是孩子心性,一急之下就露了马脚。

    她还没开口,神魔狱里一直旁听的长天已经淡淡道:“不许去!”人类的孩子发育得快,这小子两三年后就能长成英俊少年,现在就想粘上他的女人吗?极乐花已经入了皇甫铭的手,天赐的机缘也已经给出去了,这小子要是太没眼力价就别怪他不客气!

    囧,这男人连个小男孩的醋也吃。她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恐怕我很少能得空了。”

    皇甫铭在什么地方长大?自小就练成了人精,他听出宁小闲语中的婉拒和疏离之意,心中顿时大怒,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反而笑嘻嘻道:“没事,有空就来。”当下又找了个话题,将此事揭过不提,只是借着说话的机会,狠狠多盯了她几眼。

    她的驭器速度虽然比不上七仔,却也不慢了,过不多时,他们又回到了那片夹竹桃林。

    以宁小闲的眼力,第一眼就看到了林中空地上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忍不住轻咦了一声:“你的小女朋友……呃,未婚妻,还没有回去呢。”

    待飞得再近些,皇甫铭果然看到金满妍正站在一棵小树边上,正冲着地面发呆。他记性很好,第一时间就觉出不对了:离开时,怎没发现场地中央有这棵小树?

    离地三丈左右,宁小闲就收回法器,提着他轻轻跃回地面,正好落在金满妍面前。

    他被宁小闲提了一路,原本还不觉得怎样,现在有第三个人在场,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实在窝囊,忍不住挣脱了她的手,仔细整了整衣服。

    金满妍吓了一跳,抬头看到这两人,脸上一喜,冲上来拉住皇甫铭胳膊道:“皇甫哥哥,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害怕!”

    他用力甩了甩,没甩开:“害怕还不先回去?”这种丫头片子真是蠢,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站在这里能站出花儿来?还不如回去搬救兵呢。这么笨的老婆,他真的必须要娶吗,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蠢蛋?

    “我想等着你一起走。”她指了指身边的小树,“这里还有棵怪里怪气的树,会动!”幸好还有个伴儿,不然她一个人站在这么空旷寂静的地方,感觉真可怕。

    宁小闲笑道:“这是我指派的林卫。我原以为你们都打算回去呢,它能够护送你们平安抵达贵宾住处。”

    两个孩子这才着紧打量,果然这棵小树的树干上幻化出如人类的五官,只是眼睛像死鱼,不大会动。五官的纹理也很浅,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原来她那时转身就走,是因为已经安排了人要带他们回去。皇甫铭心想,当时食人花没偷袭他,多半也是因为被她压制住的缘故。她的心思好细啊,对人也着实不错。

    出于女性的直觉,金满妍很不喜欢眼前这女子。她还挺漂亮的,自己虽然比她好看,可是还要好几年才能长成大美女,尤其这女人细腰长腿,胸前也丰盈得紧,很有成熟的女人味儿啊,自己这小身板一时还比拼不过。啊呀,皇甫哥哥又不知跟着她大半夜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她立刻将皇甫铭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些,防贼似地瞪大了一对儿杏眼盯过来。

    宁小闲何等敏锐,自然接收到了她的敌意,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难道姑奶奶好端端的男神不去抱,会跟你抢个乳臭未干的小P孩子?当下摇了摇头,对两个孩子道:“夜深了,赶紧回去吧,你们长辈该担心了。另外,日后再想约会可别到这里来了。夹竹桃虽然好看,却有剧毒。”说罢,向林卫点了点头,念出几个奇怪的音节,随后再不迟疑,转身离去,走出七八丈远时,听到金满妍追问小男孩:“她到底带你去了哪里?!”

    宁小闲这一走,皇甫铭顿时觉得身边的空气立马转凉,心里有些恋恋不舍,又有几分气闷:“方才我俩还谈笑晏晏,她现在转身就走,居然毫不留恋!”

    可是金氏牛皮糖在侧,他也知道不好再想办法留她了。左手边的小女孩贴了上来,倒也温软,皇甫铭却暗自恚怒:“若是没有这金满妍,我还可以装作迷路,让她多送我一段路回贵宾舍多好!”

    身边的林卫发出低沉的响声,像是古瓮敲响那般悠长,随后根须离地而起,居然像人一样迈步往前走。皇甫铭知道这是林卫得了宁小闲的命令,要送自己二人回去,于是紧紧跟上。

    #####

    第一缕晨光从窗户中照进来,宁小闲睁开眼,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以往她的任务只有一样:寻找巴蛇真身或者南明离火剑。可是现在,这两样任务哪一个都没完成,却不是短期内可以取得突破的,所以她一时之间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

    躺在床上长长地发呆了大半个时辰,她才在长天催促声中懒懒地爬起身来,趿着木屐对镜挽髻,伸手去取木梳的时候,却触着了丢在桌上的几本账册。

    嗯哼,还有几只硕鼠没有收拾呢。她这才想起,鹤门主昨日似乎说过,如今西部商路算是打开了,隐流的访客众多,外事堂和仙植园的家伙们都忙得团团乱转。

    要说武力值,隐流里五大三粗的妖怪多了去。但要说心思细腻,可经商行文,那还真是难办极了。果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幸好今日的问题,她在前往大雪山之前已经想过了,所以坐镇骈州钱庄的宁羽早就接到她的传讯,约在四个月前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妖怪来接受会钞会账、买卖议价、收支预估方面的训练,预计有二十余人。

    不过时间还是太仓促了,并且这批妖怪从骈州赶来隐流,路上还要再耗去大半年的功夫,所以宁小闲只想到了一个办法:找汨罗要人,不对,是要妖怪。当初她可是将庆忌公子双手送给汨罗了,虽然后来人家跑了,但这个大人情她是送出去了,汨罗非得还上不可。奉天府名下产业众多,各类商业人才济济,繁华都市驰明城离巴蛇森林又近得要命,并从西南商道的开辟中大大获益,于情于理,他都不拒绝。

    何况他也不想拒绝。所以她今日放出去信使约莫小半天之后,驰明城就送来了约三十名好手,都是按她的要求,有的精于账务计算,有的长袖善舞擅于待物,有的是砍价议价的能人,有的是资产预估的行家。妖怪中有巨力种族,也就有不擅于气力甚至不擅于施展神通的。老天爷对于生灵们都比较慈悲,这些弱小妖种当中就容易出些聪明人,出些天才,作为巨力种族的附庸也有一技之长,同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第506章 猫腻(三更求粉红票!)

    这回汨罗送来的妖怪当中,狐妖、獾妖、兔妖、鼬妖都占了一半多,令她奇怪的是领队的真身居然是只大河马,每隔十来个时辰就得下水去泡一泡澡,幸好隐流里水域众多,不过这家伙算起账来倒是一把好手。宁小闲见着他的大嘴、阔肚,只好感叹世上真是无奇不有。

    大约是汨罗事先耳提面命过了,赶来的这批妖怪个个低眉顺眼,对她毕恭毕敬。她随意测试了几个,用起来竟然都极趁手,不输给最油滑的人类。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家伙全都是妖怪——这可是宁小闲的特别要求。由于巴蛇之力的存在,被派来的妖怪只要呆满一个月就必须对隐流死心塌地,人类却没有这样的束缚,并且隐流长年封闭惯了,仍然不喜欢人类频频出现在自己的权力中心区域。汨罗心计灵巧,早已洞悉明白她的想法,所以派来的人都合她心意,也算是对她的一种示好。

    宁小闲自然对他的好意心知肚明,可是这批人才的确是她急需,就是驰明城缺了这么多人一时也会遇上些麻烦。不过奉天府下有的是人才,汨罗再从他处调人,也是一样。

    河马妖带队抵达的时候,宁小闲正在仙植园里中忙碌。

    原本她的工作有大半都由鹤长老来做,可是鹤长老摇身一变为门主之后,再干这些事情就不合适了。她离开隐流的这段时间内,其职权其新提上来的两名副园长代理,他们原本都是丹师,也是她的老熟人了。不过巴蛇森林对外做起生意之后,整个仙植园就处于紧绷状态,每天不仅要划拨丹师前去帮忙,还要根据外事堂下的订单来配给丹药,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宁小闲在园中转了几圈之后,眉头紧锁。

    在她看来,从短期而言,丹药销路大开是好事,因为入账银钱就多。可是从长远计,丹师们忙得再也没空钻研丹方、修行养性,反而丢掉了本职,未免得不偿失。何况表面的生意繁荣之下,掩盖了某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她先去看了血梧桐的近况,发现这株当初几乎耗尽息壤灵力的坑爹灵树长势良好,但由于之前遭遇过毁灭性打击,要再长出一个足以制成替身人偶的树杈来,却不知道还要多久。

    然而其他药材的生长,就有些不如人意了,比如她居然看到一株每隔三个时辰就要浇一次水,每次浇水却不能超过半升的千叶鬼眼藤处于半渴死状态,比如她看到龙象果树结出的熟果居然没人采摘,当着她的面掉进了泥土之中从此消失不见……宁园长终于大发雷霆了。园中虽然有妖童子和林卫,但他们只懂得执行上头布置下来的任务,而任务分配这种主观性很强的工作还得由丹师们来完成。

    她命人将值守仙园的丹师唤来询问,竟然遍寻不着,最后才知道此人不算擅离职守,而是临时被外事堂要去了,正在那里给要出具的货物查方子估价。

    被外事堂要走了是么?她冷冷一笑,正要找某些人的麻烦呢。就在这时,驰明城派来的妖怪到了,手里有了这批人,她行事终于不再缚手缚脚。

    她赶到外事堂的时候,那名值守丹师确实正和另一名炼器房的炼器师在后堂按图索骥,查货报价。巴蛇森林虽然药种比较齐全,却也不是包罗万有,某些特殊草药还是要靠买进的。外事堂的堂主和客人则坐在前堂,一边饮茶聊天,一边等待报价单出炉。

    这名堂主名为披卢,是从炼器房调过去的,也认得宁小闲,看到她走进来的时候,明显一怔,她则扫了一眼客人。这么巧,貌似就是昨天进山时站在皇甫铭身边的那位“师叔”,也是本次朝云宗队伍的领队刘云峰。

    她待披卢介绍完客人身份,才微笑道:“仙植园的灵草种植上出了些问题,一问之下,才知道今日值守的丹师被唤到这里来了。园中无人不行,我只好过来将他带回去。”

    披卢笑道:“宁园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灵草种植这种事,我们外行哪里懂啊,统统归于仙植园中所管,出了岔子怎能赖在我们头上。你看我们这里忙得团团转,丹师当真不好调走啊,贵客还坐在这里等着报价哪。”外事堂虽然成立仅有几个月,现下却是银钱进项最多的一个堂口。无论哪个时空,有钱的单位说话总是最牛气,他话语间隐隐就有些倨傲了。

    宁小闲像是没听出来,只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他回去,我来替他查货。”

    披卢吓了一跳道:“让你堂堂园长亲自查货,我们怎么好意思?”宁小闲却不管他,径直去了后堂。那名丹师抬头看到她,神色一颤,低头不敢吱声。他今日虽说是被调过来的,但心情却很雀跃,因为来外事堂这里验货还额外有回扣可拿的,否则丹师、炼丹师们为何人人这样积极,导致园内灵草荒废?如今看到顶头上司过来,他深知园长性子似软实硬,顿时噤若寒蝉。

    她冲这人摆了摆手:“标货单给我,你立刻爬回去把园子里的事做好,今晚子时之前完不成,我就用你来试验新药。”

    试园长的新药!前几次被园长抓去试药的倒霉蛋,到现在还留着后遗症呢,要知道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这丹师面色大变,递上标货单后几乎是飞一般地逃走了,幸好他原身是只禽妖,出了外事堂可以变出翅膀飞走。披卢走进来,看到这名丹师只冲自己匆匆行了一礼就逃命似地跑掉,不禁脸色微变道:“宁园长,这样可不合规矩吧,我可是用调令将他调过来的……”

    “规矩?调令?”宁小闲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就是仙植园的园长,可我怎么没看着调令?”

    废话,下调令那一会儿,你压根儿还没回隐流好么?披卢腹诽两句,却知道自己理亏,因为这调令其实是几天前下发的,针对的也不是这名丹师——开玩笑,每天发一次调令,当他很闲么?所以他今次唤这名丹师前来,也不过是口头上说了一声罢了,宁小闲若要他拿出调令来,还真没有。

    所以他也只好轻咳了一声道:“许是还在程序中,没交到你手中。”

    “或许吧。”宁小闲不纠结于此事也不理他,只拿过标货单看了两眼,已然有数,随后就是心中怒气滋长。原来这里的东西标价,比起她昨天看到的账册,至少要低一半!比如一株百味草,在这里的估价是七百灵石,而登入账册的买入价,则是一千六百灵石!也就是说,外事堂这帮家伙们买进货物的真实成本,远远少于登记在册的银钱。那么这中间的亏空哪里去了,用膝盖猜都能猜得出来!

    她捺下心中怒气,不再和披卢多说,低头开始接替那名丹师的工作,查验起货物来。她已经看明白了,丹师给货物开出的价格,比起她在广成宫内看到的货价要高出百分之三十左右,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人家带着这些东西远道而来,人力物力时间成本,都要计算在内。她心里有数,神念又强大,下手清点的速度比那名丹师快了两倍不止。披卢原本怕她不懂其中的门道,估价太低,结果探头一看,也就放心走了出去。

    站在边上的炼器师就看她口中念念有辞,然后在标货单上唰唰唰落笔如风,顿时倍感压力。

    她正计到要紧处,身后突然有人啧啧道:“宁园长,你验东西的速度可真快!”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手中工作不停,笑道:“怎么,今天没有陪着你的小未婚妻?”

    身后蹦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帅哥,可不就是皇甫铭?他听了这话,表情一垮道;“刚才还缠着我,幸好被师姐叫去了。”

    “你跟来外事堂作什么?这里的工作枯燥无聊,不适合小孩玩耍。”

    他郁闷道:“不跟过来,就要被她缠上,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家伙是枚开心果,两天里令她笑得比以前都多。

    她这心里话若让熟识皇甫铭的人知道了,保不准要吓掉大牙。皇甫小少爷的脾气,那是有名的暴躁和不讲理,翻脸如翻书,什么时候轮到他哄别人开心了?

    “她能令你处处吃瘪,看来家世也不寻常。”

    皇甫铭冷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她是济世楼金家的人。济世楼你听过没?”

    济世楼?她手上动作为之一顿。难怪她总觉得金满妍这名字有些耳熟。济世楼那位刁蛮的大小姐、汨罗的未婚妻,岂非就叫做金满意?“她是金满意的什么人?”

    “她是金满意的亲妹妹,济世楼楼主的女儿。”皇甫铭答完才反应过来,顿时板起了脸,“啊,你知道济世楼,却居然没听过我镜海王府的名号?”

    宁小闲没管他说什么,心里却是暗暗一惊。

第507章 审|计风暴

    金家姐妹当中,金满意被指给了奉天府的二公子汨罗,而金满妍则是皇甫铭的未婚妻。这种高门大户嫁女儿,必然要挑门当户对的,以济世楼的势力,大女儿要嫁给汨罗,小女儿必然也不会屈尊下嫁。如此看来,这个镜海王的势力就算不如奉天府,至少也不会相差太多。以凡人之躯做成这样的声势,那镜海王也是个人杰。

    “喂,我和你说话呢!”眼前有只小巴掌在闪动。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皇甫铭不满的目光。

    “是我以前孤陋寡闻了,我现在知道啦。”她给了他一个微笑。

    皇甫铭立刻得意洋洋:“你若到南赡部洲中部走一走,就晓得镜海王的大名家喻户晓!”

    “嗯对,有机会的。”她一心二用填好了货单,眼角瞟到桌上还放着一本出货的账册,于是信手拿起来翻了两页,面色渐渐沉了下去。皇甫铭一直在观颜察色,见她面露不愉,奇道:“你怎么了?”她不是一直好脾气么?

    “没什么。”她将账册拿在手里,抚了抚他的头道,“我现在有事要做,不能陪你聊了,你先回去好不好?”

    皇甫铭虽有几分不舍,但她声音柔软,目中却有寒光闪动,显然是有事务要办,他留下来多有不便,于是揪了揪她袖子道:“好,那我晚些儿找你。”

    “嗯。”她心中思虑不停,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皇甫铭果然转身大步离开了。

    她取了标货单。又提着手里的账册走回外事堂前厅,将标货单放在披卢面前道:“幸不辱命。”

    他执起一看,果然定价十分合理。心下立定,正要将单子拿给朝云宗的刘云峰验看,宁小闲突然开口道:“刘道友,我和披卢堂主有些话儿要说,能否请你暂时回避?”

    刘云峰微一愣神,立刻站了起来。他活的年岁甚久,处事圆滑。已经听出了此话当中的不对劲儿。一般来说,有贵宾在此,主人家若有事也是自己到内厅去商量。怎有逐客出门候着的道理?看来这位仙植园长来势汹汹。他是来联洽的,没打算在这里看人派内斗争,于是回了一礼,果然大步走了出去。

    披卢也反应过来。面色十分难看道:“宁园长。你也太怠慢贵客了。”

    宁小闲冷冷道:“是你太怠慢我隐流了吧?”将手中账册丢了过去。这道暗劲中掺了神通,披卢武力不强,冒然接在手里竟被击退了三步,面色发白。四周有他手下人在,见状立刻上前两步,将宁小闲围在中央。

    披卢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以为当了个仙植园长就能欺到我们头上来?”

    “这个‘们’字从何而来?”她冷冷道,“你指的是整个外事堂,还是与你同流合污。吃空回扣的同伙?”

    披卢脸色顿时铁青:“血口喷人!”

    她叹了口气道;“证据被你自己抱在怀里了。人若太蠢连假账都做不好,就别空有这贪赃枉法的心思。”

    披卢犹自冷笑道:“你这等污蔑于我。我要去找门主理论!”

    宁小闲懒得和他多说,打了个响指道:“人来!”曾经和她同去大雪山的隐卫,就自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将外事堂一干人等围在了中间。外事堂的妖怪主营生意,多半不是强力妖种,被这帮五大三粗的隐卫围起来,心中立刻就发虚了。

    披卢面色大变:“你这可是要哗变?等荆棘堂的人过来了,要治你兵变之罪……”“哗变”一词,经过鹤长老打败鸠摩夺取门主之后,变得十分敏感。他说出这两个字,也是提醒宁小闲莫要乱来。

    结果他话未说完,宁小闲就摸出一纸文书,往他脸上掷去:“自现在起,你外事堂堂主之职被革。详情自己看去。”

    原来琅琊和鹤门主接到她的要求,也是即刻下令,将外事堂划拨给她管理。按照隐流的规定,双门主同时发布的命令,就无需长老席再行审议,直接便可通过执行。这是两人执掌隐流以来,发布的第一个双首领命令,然而宁小闲却不令它马上发布出去,而是揣在怀里来寻外事堂的晦气。这就叫抓人要抓现行,否则一纸传令下去,这帮孙子闻风将问题账册销毁了,她也就没有证据可查。

    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她不信外事堂里的贪污犯只有披卢一个,所以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帮蛀虫一锅端走!

    门主的谕令不仅有大印盖戳,还有门主的亲笔签字。无论是琅琊还是鹤门主,笔画中都有独特的灵气纵横,外人根本模仿不得,所以披卢拿到这纸文书之后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隐卫令外事堂所有人都集中到前厅,此时她新从汨罗手中收进来的那帮妖怪,急急走进外事堂的库房,将各个角落里的账本簿册通通抱走。未来数天数十天里,他们要精细审计,查出其中的错漏之处,将披卢的同伙一同揪出。

    待得所有账本都被搜刮一空,宁小闲才挥了挥手,让隐卫将披卢送到荆棘堂去,说明情况后收押。她在外事堂众人面前走了两个来回,才淡淡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顶头上司。这种情况下走马上任有些尴尬,不过我向各位保证,只要最后查出你们是清白的,外事堂必不会亏待了他。”

    大家早听说这个仙植园园长不光武力值高,是个狠角色,治下也十分严格。今天她挟着门主手谕而来,一出手就将老上司给丢进了荆棘堂。进了那里想再出来,可就难了,想到这里,他们脸上也带上了些敬畏之色。宁小闲扩展神念,留意各人面上表情,对于哪些人明显心虚,也认出了七七八八。

    当下挥手解散众人,找来刘云峰,先向他道了个歉,并保证前堂主披卢和他谈妥的交易仍然有效,这才命人将进出货手续速速办全。刘云峰也不是木头人,在门外看到披卢被押了出去,接他进去洽谈的变成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也知道外事堂里想必是出了事。他嘴里不问,赶紧将事情都办完了,立刻起身告辞,至于回去之后和朝云宗众人怎么说,那可就不知道了。

    待他走后,宁小闲又对外事堂重新做了些布置。等她完成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务之后,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可以想见,明天之后,此事将在隐流内部引起极大争议,宁小闲的名字也会越发响亮。

    她要的也是这个效果。实力弱小时就要韬光养晦以补不足,但现在腰板儿硬了,她却不是个低调的人呢。虽然长天的存在仅限于小部分人知道,但她的名气越大,树立的形象越是雷厉风行,于今后在隐流内的行事也越发方便。

    ####

    宁小闲回到住处后,先回神魔狱做完了修炼功课,随后陪长天用了饭,又洗了个热水澡。

    她才刚舒舒服服坐下来,布下的结界就有人扰动。

    看来,有访客了。她翻了个白眼,这忙了一整天呢,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她身上秘密太多,已经习惯一回到住处就随手布下结界,访客不须敲门她就知道有人来了。

    果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不轻不重,正好三下。

    长天低低地哼了一声,颇有几分无奈。她慢慢走了几步,还没出院子就知道来者是谁了。没看出这家伙平素有这么好的教养啊。

    开了门,门外果然站着一个漂亮童子,还有一头林卫。

    皇甫铭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见她来开了门,撇着嘴道:“你的动作好慢啊。”

    大半夜的,你冒然跑人家里,还好意思嫌主人开门速度慢?她瞅了瞅天边的月亮,才奇道:“戌时将尽(晚上9点),这个时辰不是该睡觉了么,你跑来做什么?”和广大女生一样,她最不喜欢入夜之后还有访客,彼时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实在形象不佳。

    皇甫铭白白净净的小脸一沉:“在外事堂不是约好了么,晚些来找你!”

    “有么?”她眨了眨眼。当时光顾着想怎么收拾外事堂那帮孙子了,没留意他说了什么呢。

    这女人想赖账?门儿都没有:“有!”

    “……好吧。”

    “好冷啊。让我站在大门外,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他打了个寒噤,抽了抽鼻子。彼时是早春三月,就算是巴蛇森林中,积雪也还未化尽,气温都低于零度,他这一路也是踏着残雪而来,修为又低,被屋外的寒气冻上一会儿也有些受不了。

    他的鼻尖果然泛红,冻的。宁小闲无奈将他迎了进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隐流素以戒备森严著称,从什么时候起一个小男孩也能在隐流腹里地到处乱跑了?

    皇甫铭朝门外的林卫呶了呶嘴,样子有几分可爱:“我以一颗灵丹为代价,让它带我来的。”向林卫挥了挥手,那头树精果然发出了长鸣,向她欠身为礼,随后转身离开了。(未完待续。。)

    ps:  卡文了,所以发布迟了。对于有强迫症的我来说,卡文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能把我生生折磨到半疯。

    11月15日

    粉红票致谢:小霜人、书友130904104925486

    打赏致谢:(平安符)、行書(平安符)

第508章 深夜访客

    这不就是昨天护送两个孩子回贵宾舍的林卫么?它自然知道她的住处,也知道这小子和她说过话。这种奇特生物的智力不高,这小子居然能跟它混熟。话说隐流虽然擅于制丹,但广大林卫位卑权低,要得一颗灵丹很不容易,难怪这头林卫为了蝇头小利居然出卖她。而有林卫守护,他在隐流里的确有很多地方走得,比如她的住处。

    不待她招呼,皇甫铭已经大步经过前庭,进入了小楼中。等她自己走进去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已经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了八仙桌上,正在四下张望,然后失望道:“咦,你身为隐流两大门堂的堂主,我还以为你住的地方会有甚特别之处,哪知竟还不如贵宾舍!哈,竟然连个侍女也没有。”脱了大衣,不知道往哪里放。平时他进了门,自然有侍女上前服侍,现在么只好摸摸鼻子去找衣架了。

    宁小闲也有些佩服他了。这小子每到一处都能很自然地让人以为,他才是那地方的主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场太强,存在感太强吧?

    她才回来不到两天,之前都是鹤门主吩咐人过来打扫整理,所以房屋内还保留着当初离开时的空荡,家俱都没有几件。她又不喜欢奢华的风格,所以除了按照在华夏的习惯摆上几盆水生植物、放几样西行路上买来的纪念品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装饰了,房间倒是一尘不染。

    皇甫铭出身富贵,哪里住过这样简单的房子?他身份特殊,就算在朝云宗修行,他的住处也自有奴婢按照老家习惯布置。宁小闲现在已有几分摸到他脾气,闻言也不着恼,只道:“给贵宾住的地方,自然是要好些。”

    皇甫铭紧接着皱眉道:“差强人意,就是饭食太难吃了。”

    她笑了,深有同感。隐流里的伙食确实太差,住在这里苦修的妖怪们不太注重口腹之欲,对她这等吃货来说,若不亲自动手,隐卫送来的饭菜简直食不下咽。

    “说吧,这么晚来找我,到底何事?”

    “给你送东西。”他指了指桌上的锦盒,“小小礼物,聊表谢意。”

    什么贵重礼物,要他大少爷亲自跑一趟?“这么冷的天,找个隐卫送来不就好了,何必自己亲跑一趟?”

    皇甫铭听出她话语中的关切,双眼发亮,伸手将锦盒打开,推到她面前。盖子一揭开就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溢出,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四品花糕,每块糕点自上而下都作七色,层次丰富清晰,色彩缤纷,诱得人食指大动。

    “呤香记的千层糕?”宁小闲只看了一眼就分辨出来,她的味觉极出色,西行路上只尝过一次,就能将食物的形味牢记于心。。呤香记是儒州一家很有名的糕饼老铺,里面卖得最好的就是这千层糕,松软香绵。并且与一般饼铺出售所不同的是,呤香记的千层糕除了加桂花、玫瑰添香之外,还用了真正的猪板油。

    喜欢传统糕点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好糕一定要用猪油制作,何况它家还用了一样当地极少见的调料来增加独特风味,这就是椰汁和椰丝。呤香记所在的地方,离椰子的产出地还有七千里,能弄出这么独特的味道,也是大费了周章,只这一份心意在里头,就能让人尝出分外的不同来。

    皇甫铭开心道:“你果然能认出来。这是呤香记用去年秋天新摘晒出来的桂花制成的千层糕,只卖三千份!”

    她似笑非笑:“这是借花献佛?我怎么记得你的小未婚妻送你的,也是千层糕,莫不是这一盒?唔,恐怕这话也是照搬出来的吧?”

    “你居然听着了。”他悻悻道,“我手里也只有这一盒点心是拿得出手的,只好拿它送你了。”

    她摇了摇头:“真是辜负人家小姑娘一片心意。”金满妍若知道这盒千层糕现在放在她桌上,恐怕要气炸。

    皇甫铭气哼哼道:“辜负什么了,我又不爱吃。”话才说出口,心里就一凉:不好,你个笨蛋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果然宁小闲斜睨着他道:“你不爱吃的,才拿来送我,是么?”

    “没!”他立刻伸手取了一块糕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即赞道,“很香,很软!”却看到宁小闲神色有点恍惚,颊上微染红晕,不禁奇道,“你怎么了?”

    “嗯?没事!”长天和她亲热时,也每每喜欢说“很香、很软”,此刻听到这几个字,仿佛他低醇的嗓音又回荡在耳边一样。

    哎宁小闲你个色女,没事就乱荡漾什么!她啐了自己一口,迅速平复心境,顺手拿起一块千层糕放进口中。

    “确然好吃。”她夸了一声。原本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不过尝了味道,才知道这糕点比自己原先在呤香记买过的还要好,大概是专卖给达人贵人的限量升级版。最难得的是松软芬芳依旧,要知道儒州离这里可不止十万八千里,金满妍能将它一路带过来还保持这么新鲜,手下人也没少费功夫啊。

    这小姑娘对皇甫铭是真心不错呢。

    皇甫铭哪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称赞,知道这礼物送对了,眼角微有得色。宁小闲瞅着他道:“礼也送了,糕也吃了,你还不回去睡觉么?”

    他顿时脸黑如锅底:“怎么,你赶我走么?茶呢,茶呢?客人上门,居然连茶水也没一杯么?”

    是啊,你一个小P孩子大半夜在危险的巴蛇森林里乱跑,朝云宗的长辈们不会担心么?她叹了口气道:“你等着。”取了壶子灌满井水,又运神力将它烧沸了,静静地晾一会儿,这才将热水注入茶叶当中,顿时掀起满室清香。

    皇甫铭坐在椅上看她走来走去,这才发现她穿的是一双素黑漆底的木屐,踩在地上却没有声音,黑色的屐面更衬得她一双天足骨肉婷匀、莹白如雪,如同雕工精美的玉件,倒像是比他的脚还小些。他忍不住就注意到她的十个脚趾甲都是可人的淡粉色,美好得如同镜海边沙滩上的小贝壳。

    他心里偷偷想:她的年纪,应该不比他大多少呢,随后看到这双玉足向他走来。

    “茶来啦。”她将茶盏递到他面前。

    “居然不是煮茶?”她这套青瓷倒是不错,衬得茶汤色碧如翡,也衬得她十指纤长细腻。

    这时候时人多喝煮茶,即在茶汤中还要加入味椒、盐巴等物同煮。

    她耸了耸肩膀:“我只喝清茶。皇甫铭,我今晚手头还有工作要做……”汨罗派来的妖怪,被她划拨了大半到外事堂里了,不过她也抱了些账本回来做,反正夜里无事,加快些进度还能早点将蛀虫都抓出来,哼,这帮人以为从她囊中偷钱这么容易么?

    他立刻打断她:“可是我很闲啊!师叔说今天不用做功课,这隐流里我又不认得别人,只好来找你。”

    她长得像保姆吗?“你就没有合得来的小伙伴陪你玩儿?”按理说,他这样的大少爷走到哪里,不应该都有一群人前呼后拥吗?就算他这回是随长辈下山历练,她看他们队伍中十来岁的小家伙也不少啊。

    结果他嗤了一声道:“他们也配?”

    “……好吧,那多谢你看得起我。”她长叹一声道,“我要去书房了工作,大少爷你还是回去吧。”

    他歪着脑袋看她:“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不是房里藏了别人,嗯,别的男人?”

    手好痒,她再忍不住啦!宁小闲抬头,眼中寒光一闪。

    “咻——”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皇甫铭吃不住的痛呼声。

    “嘴贱的结果!”宁小闲拍了拍手,只觉得心中一畅。她方才出手,直接拎住他后领,将他从窗户里丢了出去。这一下用力不小,她又使上了点神通,臭小子虽有修为在身,但落地时四肢受缚,只能摔个倒栽冲。

    不过小院里有积雪却没石头,摔不死他的。皇甫铭这声大叫,声势必然多于疼痛。

    这下子,他总该走了吧?

    她从鼻中哼了一声,转身打算上楼,哪知道窗边人影一晃,皇甫铭又从那个窗子里钻了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雪道:“没有就没有撒,好没礼貌啊,居然对小孩子动手动脚!”

    这一瞬间,他又变成小孩子了?皇甫铭的发丝和肩膀都沾着点雪渍,脑门儿上还有一片小小的瘀青。眼睛里有三分愤怒,却有七分的委屈。

    他瞪着她,嘴里道:“啊,好冷。”这女人出手真快啊,他还没留意,人已经腾云驾雾出去了。只是她已经动手丢了他一次,还好再出手么?

    宁小闲翻了个白眼,执起案上的灯盏转身走了。皇甫铭果然抱着茶盏,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心中明白:她能在黑夜中视物,走路当然不需要打灯,这盏灯是为他点的,也是默许了他跟上去了。

    她的书房在阁楼里,面积比客厅小了许多,但温度很低。她修为精深不在乎寒暑变化,皇甫铭的狐裘却放在楼下了,进来时硬生生打了个喷嚏。

第509章 深夜访客

    她伸手朝壁炉里一指,火星四溅,点燃了柴禾,火势顿时熊熊燃起,迅速驱走了寒意。

    皇甫铭总算见着了一件新奇玩意儿,双目放光道:“咦,这是什么?”

    “这叫壁炉。”西方人的家宅中常建造壁炉来取暖,她从小也很向往这种阖家团聚在一起享受温暖的感觉,所以搬来这里之后,也让人按照她的要求砌了个壁炉。“把烧火的地方砌在墙壁上,安全又暖和,还少占些空间,不过上头要做起烟道,直通到屋顶去,否则浓烟会灌满屋子。”

    她的身体不畏寒暑,但她喜欢火光跳动的颜色,那会带给她安全感,这是身为凡人时养成的习惯。

    皇甫铭搓了搓手,果然感觉到身体迅速暖和起来:“这玩意儿真不错。回家我也叫人来弄个。”

    “你修为若到筑基期,基本就不畏寒暑了,还需要它作甚?”宁小闲搬出一摞账本丢到书桌上,坐了下来,伸手研开了墨,开始落笔。

    她没招呼他,他也很自然地找了张太师椅坐了下来,啜了口茶水:“那你早过了筑基期,还在屋中钉这壁炉做甚?”

    “为了几乎忘却的纪念吧。”她胡乱答了一句,再不说话,专心核对账本去了。她没耐心哄孩子,皇甫铭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玩好动,让他自个儿坐一会儿自然就腻味无聊了,会回去了吧?

    这张太师椅对他来说有点儿大,往后靠不着背,坐着不太舒服。不过他的腰板儿仍然挺得笔直。两人都不说话,书房里一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她偶尔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她料得不错,皇甫铭坐了一会儿就感到无聊了,看完书房简单的布置,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像是她脸上长了朵花儿。

    回到家中后,她就换了一件宽敞的浅白色带绿袖纹深衣,连腰带都未配搭,全身曲线都藏在衣服里,只有双肩若削。面前这张书桌很宽大,反衬出缩在桌后的她身形娇小,刚刚浣过的秀发蓬松地披散在肩上,却遮不住线条优美的雪白脖颈。

    她只全神贯注地盯着账本,偶尔皱眉,连看他一眼都无,皇甫铭却觉得有她在这里,整个屋中都充满了祥和宁静之意,连带着他心中原本的浮躁也慢慢地沉着下来,归于平和。他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子,但这种闲淡自如、不为外物所拘的奇怪气质,却不曾遇过。

    宁小闲知道他在盯住自己。要是个成年男子敢这样看她,她早一匕首飞过去了,不过眼前只是个未成年,她忍了半天,终于抬头道:“你家长辈没告诉过你,这样盯人看很不礼貌的?”

    “他看人比我更不礼貌。”他老实道:“再说,这屋里也没别的东西可看、可玩。”

    “真抱歉我的书房这么乏味。要么,你就回去休息,现在很晚了。”她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

    “不要。”

    “皇甫铭。”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笔,“你突然跑到我家里来,到底有什么事?”

    他踢了两下腿,垂下头,才呐呐道:“我没地方可去。”

    “……”大少爷,你能不能不要突然之间从趾高气昂模式切换成垂头丧气模式,这落差太大,她一时接受不了。“你那些同龄的伙伴……”

    “所有人围绕在我身边,都为了某些原因,哪怕看起来那么软弱的金满妍。”他突然抬头,打断了她的话,“我心里烦躁的时候,不愿意见着他们的脸。”

    “你宁可跑到陌生人的地盘上来蹲着么?”是挤占,挤占陌生人的地盘。

    什么叫蹲,他又不是狗!“你替我寻到了极乐花,对我来说不算陌生人了,至少相对隐流里其他人来说。”

    于是,这又是一次滥好心带来的倒霉结果么?“你老实交代,到底是不是偷跑出来的?”

    “不是!”他的眼里写满真诚,“我在师叔的房间里留纸条了。”

    “……”

    看来只有将他提溜着领子丢出去这一种办法了。她正思忖间,书房里突然响起一阵很奇怪的“咕噜”声。

    真是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啊,自从脱离了凡人之躯以后,加上她的伙伴从来也没有人类。

    太师椅上的小帅哥,一下子胀红了脸。

    “宁……姐姐。”他犹豫了一下对她的称呼,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自己的淡定,“我饿了。”

    “……楼下的桌上有千层糕。”这死孩子会不会要她顺便帮忙换尿布啊?

    “冷了,不好吃。”原本他就不喜甜食,可是听说女孩子都爱吃这玩意儿。

    的确,那一盒千层糕已经打开了盖子,现在估计都冻硬了。她倒是知道炼气期的修士还没有辟谷不食的本事,再说隐流里的饭菜确实也难吃到爆,连她都吞不下去,这孩子平时锦衣玉食惯了,来了这儿估计一直都没吃饱。

    她有些心软了,尤其当这小鬼用呼扇呼扇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对小猫小狗这类看起来孱弱又可怜的小动物,一向最没抵抗力了……

    可是她的全套家伙什,包括厨具和米、油、肉、菜都放在神魔狱里了,这栋小楼的厨房里只有……只有……

    她抚额,觉得太阳穴很疼。这小鬼可以把人活活缠死啊:“你吃甜食不?”

    “吃!”他睁眼说瞎话。在家的时候,他宁可让仆人倒去喂鸡。

    “……那好吧,稍等片刻。”她站起身要走下楼,皇甫铭立即跟了出来,同时指责她道:

    “把客人晾在一边,也不是待客之道!”

    她能不能掐死这小子,然后挖坑就地埋了?反正巴蛇森林这么大,反正他留给师叔的字条上应该也不会说明他来了她这里……一切都很完美啊,谁也不会知道凶手就是她。只是她为什么现在还往厨房里一步步挪去呢?

    “你这厨房也好简陋啊,看来你的厨艺也不怎么样。”他站在小厨房里到处张望,啧啧有声,发表了皇甫铭式的言论。

    废话,她的家伙什都在神魔狱里,这里何止是简陋,简直是要啥没啥,连口像样的锅都没有。

    “你说的对,我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得可以毒死人。”她似笑非笑,“你还是别吃的好。”

    “那怎么成,我饿了!”

    她站在原地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强自抑下将他再丢出去的冲动,四下里翻找起来。她要做的东西,取材非常简单,并且她明明记得厨房虽然简陋,但确实有这些材料。

    这个,找到了。下一个,也找到了。嗯,还有面粉。

    皇甫铭站在她身边,看她放到桌上的几样东西,伸手指了指:“这是什么?”

    这孩子,五谷不分?“野鸡蛋。你不会没见过吧?”

    他撇了撇嘴:“没见过……这个模样的。”

    是哈,向来都是厨师做好了呈到他面前,这位大少爷能见过生鸡蛋的模样就怪了。

    “那这个呢?”他指向一罐油膏状的物体,但经宁小闲运力加热之后变成了金色的液体,看起来很黏稠。她递给他一根竹箸:“挑一点自己尝。”

    平时若有人敢把这么简陋的箸筷递给他,一定会被他斥令痛打二十大板。不过非常时期就要行非常事,宁小闲回过头,刚好看到他从善如流地挑了一点金色液体,放到嘴巴里尝了尝。

    “蜜。”他又咂了咂嘴,那模样终于有了一点小孩子的可爱,“很香,还有一点点酸味,荔枝……蜜?”

    她惊讶地挑起眉:“哟,你的味觉很敏锐啊!”在巴蛇森林深处,荔枝林成片开花,这蜜是刚刚酿出来的,芳香馥郁,还带有荔枝独特的酸味儿,但不是老饕可尝不出这浅淡到几近于无的酸。真正富贵人家讲究食之道,以养气、养体,对食物也越发挑剔。就像土豪也许喜欢大啖龙虾鲍鱼,但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却公认青菜豆腐这类家常食材最难做。你猜他们又是做给谁吃呢?

    眼前这小家伙,不仅仅是家境好啊。

    看到她惊讶的神情,他微微昂起头,不忘嘴里谦逊道:“哪里哪里,我只是舌头好使。”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认不出鸡蛋,却品得出蜂蜜的种类。

    “那这又是什么粉末?”他继续发扬孜孜不倦的精神。

    “面粉,低筋的。”

    “低……什么?”

    “没什么。”跟他解释不清楚。

    和他说话期间,她已经快手快脚地将鸡蛋打进盆里,又加了些糖粉和蜂蜜,然后隔着约摸四十度的温水高速打发。感谢她所练习的神通,若换了在华夏要做这道甜食,除非有打蛋器,否则全凭手动会累到死!

    她一直打到蛋液浓稠,才将竹箸提起来观察了一下,然后筛入面粉,又滴入几滴自行提取的玫瑰花露,搅拌成极细而均匀的糊状。

    皇甫铭看着这盆糊糊,厌恶地皱了皱眉道:“你该不会要我吃这个吧?”那还不如去吃隐流的饭菜了,至少是熟的。

第510章 有钱人家的孩子

    真想糊他一脸。

    大概是她面上的神色太可怕,皇甫铭赶紧后退了一步。

    宁小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炼丹炉,运真火预热,然后打开盖子,将手上这盆糊糊丢了进去。

    皇甫铭看得眼珠子快掉下来,指着炉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你……你……这是丹炉吧?”

    “我怎么了,没见过用丹炉烤东西?”她淡淡地睥睨,力争用斜四十五度角看他。由于他个头很矮,只到她胸口高度,所以这个视角是可行的。啊,被他气一晚上了,现在这种感觉真好,“少见多怪!”

    没错,她要做的甜点,就是在华夏曾经风靡宝岛的蜂蜜凹蛋糕!这种甜食虽然用材非常简单,但味道却实在好得没话说,尤其火候掌握得好,可以做出爆浆的口感——当然,这款甜食的唯一秘诀就是火候,惟一可能出现的败笔也是火候,除非制作者连打蛋水准都不及格。

    这小子就算吃遍山珍海味,估计也没尝过这种特别的点心吧?

    她手里的确没有烤箱,但是有炼丹炉啊。操控一只丹炉炼制丹药,所要掌握的火候、时机,怎也比烤箱要难得多吧?再说烤这蛋糕其实只要记得两个数据就可以了:一百七十度、十二分钟。

    制作这盘甜食,从头到尾她只用了一刻钟时间。

    揭开炉盖,她将盆子取了出来。蛋糕制作很成功,有着浅褐色的表皮,不过每在空气中多停留一秒钟,它就会往内凹陷一分。

    她拿手巾垫着盆子,将它塞到还在怔怔发呆的皇甫铭手里,又从厨房里找出一只银勺:“趁热舀着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就这样?”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怀里的蛋糕,像是在瞪一个怪物,“杯盘器皿呢?”

    她居然要他像个下人一样,端着大盆子自己拿勺舀东西吃!虽然面前这玩意儿的确很香,但这样粗制滥造出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好吃!

    “你每多说一句,它就会变凉一点哦。”她耸了耸肩膀,开始往楼上走。

    “诶,等等我!”

    终究还是怕他怀里的蛋糕冷得太快,她还是拉着他快步走回书房。

    宁小闲重新坐回书桌后面的时候,皇甫铭刚刚舀下第一勺蛋糕,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嚼了嚼,然后不吱声地又吃下第二勺。这一勺挖得很大,碰到了蛋糕中心的爆浆,他刮了一点放进嘴里,不吭声。

    她忍不住问:“味道怎样?”虽然她对自己焙出来的食物一直很自信,但看了他的反应,真不像是好吃的模样啊。

    他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饿。

    “还行。勉强……能凑合。”其实是很好吃,满口芳香软润,他原以为中心的部位没烤熟,哪知道精华竟在其中,并且甜度刚刚好,一点也不像他平时讨厌的甜点,又兼刚刚出炉,热乎乎地好暖心。

    只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是他太饿的缘故?可是他先前明明已经说她厨艺很烂了,怎能自打嘴巴?

    “别凑合了,给我吧,你还是去啃千层糕。晚点我吩咐就近的隐流小厨房开个小灶给你。”她不疑有它,伸手招了招,皇甫铭怀里的盆子就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要离手飞向她。

    他一把拽回自己怀里,急道:“凑合着吃点,就行了!我不挑食。”

    他不挑谁挑?

    “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芯太软。”宁小闲随口胡诌了一个。她的心的确太软了,这个时候早该把他丢出去了。她摇了摇头,索性翻开账本,也不理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深。

    然后——

    她合上账本,第N次叹气:“你又想干嘛?”这小子搬了张锦凳,挪到书桌边上来了。话说蛋糕真的被他全吃光了,那可是好大一个盆子呢……

    “这里离壁炉更近,更暖和。”他理直气壮地指了指炉中的柴禾,没话找话,“你一个人要看这么多本账册?”

    她瞟了他一眼:“你知道这是账本?”

    他从鼻中嗤了一口气:“何止知道,我能掐会算,这账本子让我做起来,也不比你慢多少。”对面的女子眼中露出了淡淡的嘲讽之色,她不知道这样子有多拉仇恨吗?

    小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呀。宁小闲也不跟他争辩,随手在账册里找了一本丢过去:“证明给我看,你若做不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好。”他很自信地应了声,翻开账本,过了一会儿又面露难色。

    她停下手中事务,笑着看他:“怎么,做不来?”

    “谁说的。”他挠了挠头,“可是我没工具。你这里有算盘么?”

    是了,他不过炼气期,还凝不出神念,不能像她这样在心中默算。“是我疏忽了。”她很干脆地道了个歉,从书桌下掏出一个象牙算盘来。

    这世界常用的算具,分为筹算和珠算。皇甫铭拿起算盘轻轻一抖,啪啪两声,上珠下珠各归其位。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宁小闲见他动作这般熟稔,不由得也信了几分。果然这家伙翻开账册,比对着条目就开始运指如飞,左手拨珠,右手执笔,行云流水般开始核起账目来。

    一时之间,这书房中只有柴禾被火烘烤的轻微爆裂声,以及拨动算盘珠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宁小闲笑着摇了摇头,也埋头忙了起来。

    三刻钟之后,皇甫铭将账本她面前一推:“做好了。”

    这么快?她拿过来翻到第一页,从第一条目开始检查,面上神色淡然,心底却是暗暗吃惊。这账本当中的水分很大,假账共计七十六笔,居然都被他一条不落地抓了出来,用红笔圈起,又在旁边小字标注了进价虚高、卖价偏低、条目类别不清等问题,果然十分专业呢。

    让她尤其注意的,是皇甫铭的字迹。古语有云,观字如其人。本世界富家子弟从六岁开始执笔,练到十二、三岁,笔迹基本就定型了。皇甫铭的字迹的确好看,虽然不藏锋芒,却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奇岈峻峭,反而微微有些圆润之意,尾笔细腻,竟显出是个心思绵密之人,与他的外在表现简直不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账册。眼前的男孩紧张地看着她,像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怎样,可有错漏?”

    她微笑道:“无一错漏,你做得很好。”

    皇甫铭的脸色顿时兴奋得一红,旋即又轻咳一声道:“区区小事耳,怎能难得倒我?”

    “那你再多帮我办几件小事吧。”她将旁边三本账册一推,“这也归你了。”

    “小意思。”他抬手接了过来,又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你怎会学这珠算之术?”他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啊,镜海王居然让儿子学这个?

    “珠算之术可炼心志,我爹都专门请师傅来教习。”皇甫铭呶嘴道,“从三岁起,我要学的东西就很多。琴棋书画,射御书数,不过是最基本的。”

    莫非镜海王也是个崇尚学习要从娃娃抓起的虎爹?这孩子看着外表光鲜,也没享受过几天快乐的童年生活吧?

    她突然抬头看向壁炉,微眯了眯眼。

    “怎么了?”

    宁小闲淡淡道:“没什么,快下雨了,而且雨还不小。”

    “你怎么知道?”他曾听说高阶修士有天人感应之力。

    “火苗很苍白,烟道里还有炉灰掉下来。”

    “……好吧。”他埋头忙碌,没看到宁小闲若有所思的神情。

    窗外微风吹过,拂乱了前面的账本,皇甫铭本能地伸手按住了,风儿正好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上头有几个墨渍始干的清秀小字:“宁小闲审”。

    宁小闲,这是她的本名?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他心中似有一道电光闪过。

    是了,他入宗之后,听师兄弟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权师兄的情史。权师兄也很奇怪,每次被他问起心上人,总是笑得很温和,但从来也不提她的姓名。听说他先是爱上了一个无法修仙的凡人女子,差点被心魔坠了修为。掌门师叔大怒,本想除去那女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转变态度,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可是权师兄至今也是孓然一身,那个传说中的凡人女子始终不在他身边,他却拒绝其他女子的示爱。

    就是她么?她姓宁,又认识权师兄,还作第二人想么?可她原本不是与修仙无缘的凡人么,又怎会在隐流,怎会拥有了这样高深的修为,还隐隐拥有了这样的权力?

    真是,有趣呢。爹爹说过,他教给自己的最重要一课,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因”。所以这里面,一定藏着好玩的故事。

    皇甫铭垂下眼眸,掩饰里面闪动的光芒,认真地盯着账册。

    #####

    “轰隆隆——”巨大的雷声滚滚而过,将皇甫铭震醒。

第511章 雨夜杀机

    他睁开惺松的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宁小闲那一袭浅白色的深衣就盖在他身上。

    她人呢?他心头一惊,举目四望,却发现她背对着他临窗而立,凝视着外头漆黑的夜空。

    那里,先是飘落了两三点雨,随后就如盘中走珠,越发狂暴,在冰寒彻骨的空气里凝成了雨粉冰粉,纷纷扬扬落向大地。他觉得,他还听到了冰雹落地砸出的轻响。

    “你醒了?”他一睁眼,她就知道了,缓缓问道。

    男孩的声音里还有几分迷糊:“嗯,下雨了?”

    他这时才发现她原先深衣里头穿的是一套淡蓝色的短裙,足上的木屐也换掉了,变成一双火鼠皮靴。那种温婉祥和不见了,现在她明明站在这里,给他的感觉却像面前空无一物,就和他第一次在夹竹桃林中见到她所感受到的一般。

    宁小闲掩了窗,将风雨都挡在外面,返身走过来,抚了抚他头上柔顺的黑发,轻声道:“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他还想再赖一会儿,这小楼虽然简陋,却让他莫名地呆得舒心,再说外头风雨交加。然而这时他看到了宁小闲的眼神,虽然仍是温润的,但其中的坚定和不容置疑,让他紧紧闭上嘴,点了点头。

    好机灵的孩子,她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

    等皇甫铭用狐裘将自己包住,她挟着他冲天而起。仍是将他抓在手里。皇甫铭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习惯这个被她提溜在手里的姿势了,她一揪他的后腰带。他就忍不住佝起身子,像是搬家时被母猫衔在嘴里的小猫……惟一的不同是他还能抓住她的手,稳定自己直起的身形。

    然而他也从她的动作中,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她才急着将他送回贵宾舍,好让他安全脱身。

    无数繁密狂暴的雨针打在结界上,碎成齑粉。他们像在黑夜的汪洋中破浪前进,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上下左右皆是一片黑暗。

    一道霹雳闪过。将天空照亮如白昼,正好转头向后看去的皇甫铭瞳孔一缩,发现两人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缀上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双翼宽博。扇动起来却没有风声。

    “小……”他才吼出一个字。那黑影腹下一双锐利的钩爪,已经瞄准宁小闲的头颅探了过来,她却仿若未觉!

    在皇甫铭的惊怒中,钢爪弹出如钢簧,就要碰到宁小闲的发丝了,身边三丈范围内的空间却像是蓦然静止,这黑影的速度虽快,也不由得微微一凝。动作放慢了或许不到半秒。

    就这半秒的时间差,宁小闲伸出了手。迎着它的爪子而去。在电光石火之间,那一只看起来尤显纤弱的素手已经重重拽住了它的尖钩!如果这黑影移动自若的话,这一记无论如何会被它闪过去的。

    可惜这世上本没有这么多“如果”。她嫌手里提着个人摇摇晃晃地太不方便,皇甫铭只觉得腰间一紧,宁小闲已经改抓为挟,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牢牢挟紧。与此同时,那黑影发出一声锐鸣,似受了极大痛楚,身形重重下挫,而宁小闲反倒借着那一拍之力跃了上去。

    他前一天见过的那条藤蔓再度从她袖中窜出,准确无误地缠住了黑影粗壮的脖子,用力往回一拉!宁小闲娇叱一声,挟着男孩借着这一拉之力,稳稳地落在了黑影背上。他们两人的体重,合起来怎样也不到两百斤,黑影却被她这一撞,撞得眼前一黑,连翅膀都差点儿扇不动了。皇甫铭这才看清,袭击他们的乃是一头巨大的黑羽鹰。

    她知道,没有七仔在侧,单凭她自己在这半空之中与禽妖比拼速度和灵活,都要落在下风,何况她手中还挟着一个人。惟有抓住了机会反制这黑羽鹰,才有机会尽快逃出对方的包围。她昨天夜里才悟出的“景随心动”神通,今日第一战就已奏效。两强相争,争的不过就是时机,这半秒的延滞,立刻就改写了战局。

    是的,前方的天空中浮现出几个大小不一的身影,她知道,那是有人打算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了。

    脚下黑羽鹰一声尖鸣,挣扎着要将他们甩下来。可是她的力气太大,将噬妖藤挽在手里作为缰绳,只一拽就差点将它勒死。她在黑鹰背上重重踏了一脚,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这才冷冷道:“谁是幕后主使?供出来,我饶你不死!”

    黑鹰悲鸣一声,口吐人言:“没用,门主知道了一样饶不得我……”

    她不耐烦地一勒缰绳道:“我说你能活命,你就能活。现在,把那个名字告诉我!”

    那头黑鹰还在犹豫,宁小闲已是冷笑道:“你不说,现在就得死。我再抓个人来问,也一样问得出来。”

    听完这话,黑鹰终于开口道:“是,是鳄老大。”

    她拉了拉缰绳道:“很好。现在载我们飞出天上的包围圈,你只管往前冲,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她对敌人的包围觉察得早,先行飞离了埋伏圈,所以对方也只好派出禽妖来追,这里已是七、八百米的高空,地面上的妖怪施放神通也打不到这儿,她只要冲破前面几只妖怪的阻拦就好了。

    若她身下踩的是七仔,那么这根本不成问题。若她双足踏在大地上,这几只禽妖也奈何她不得。可是她现在乃是位于空中,脚步虚浮,远不若人家灵活,“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这句话难道是假的么?天空,本来就是鸟儿的主场。何况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人。

    那头黑鹰也是个赌棍的性格,原本就是被驱赶着上天的。反正他已经落到宁小闲手里了,不听她命令就要落得当场身死的下场,那不管她说的事后饶他一命是不是真的,现在却是冲离包围圈要紧啊,活得一时是一时。

    远方空中那几个影子,转眼间就越来越近。宁小闲低头对皇甫铭笑道:“若害怕就闭眼,我必保你平安。”

    皇甫铭反而瞪大了双眼:“你开什么玩笑,这种场面我怎么能够错过?”见她执出武器,他怕妨碍她双手的灵活,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臂。此时黑鹰突然侧身飞行,皇甫铭身形一晃,下意识地抱住了她的腰。

    她的腰肢纤细,却绝对没有那种柔弱得几乎要折断的感觉。皇甫铭只觉得自己像抱住了细竹,柔韧、挺拔而镇定,任凭黑鹰怎样翻飞挪移,她始终都能稳稳地站在鸟背上,没有半点摇晃,令他极是安心。

    他用力喘了两口气,于是又闻到了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气。宁小闲却似无所觉,双眼只盯着前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庞大的几个黑影。其中最大的两只,比他们足下的黑鹰块头还大。

    她右手袖中,伸出一截黑剑的剑尖,在漆黑的夜中仿若无物。

    说白了,这里还是她的地盘。只要撑过这几十息,来自隐卫的援助就会源源不绝。这些无脑的家伙,正在自寻死路!

    #####

    朝云宗长老刘云峰,今晚总有些心神不宁。等到回房看到皇甫铭的字条时,那种隐约心塞的感觉又出现了。字条上只有几个字:“长老,我外出访友,晚归勿念!”

    没有落款,但他知道这么吊儿郎当的字条是谁写出来的。这小犊子发的什么癫,隐流是什么地方,能任他乱跑吗?他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掉进丛林里还不是被哪个妖怪啊呜一口吞掉的下场?到时连尸首都找不着。想起掌门师叔的特别交代,想起这小子的父亲是谁,刘云峰就觉得心梗手哆嗦,还好在他急疯掉之前,有个弟子明确无误地告诉他,隐流的林卫陪着皇甫师弟一起出去了。

    林卫是这片森林的守护者,也是隐流的看门人。既有林卫相陪,那么皇甫铭的安全想必有些保障。想到这里,他稍有心安。

    可是,特么的,刘长老苦等了一夜,结果这小王八蛋直到子时还没回来。子时!话说他在隐流里哪来的朋友可“访”?他才到这儿不到两天!以他大少爷的脾气,他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到朋友,刘长老愿意将自己保养得极好的长须通通给剃了!

    幸好在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贵宾舍外传来了惊呼,他才不顾形象地冲出去,就听到有人道:“皇甫师弟回来了。”他顿时心怀大定。

    不过眼前的皇甫铭状态却不怎么好,浑身精湿,名贵的狐裘贴在身上,被雨雪冰雹打成了落汤鸡一般。自刘长老头一次见着这小子到现在,哪一回皇甫铭不是衣冠利整、眼高于顶的模样,何曾这样落魄过?送他过来的是一头青色的大鸟,将他放下地之后,转身又向来路飞回,又快又急,显然还有重任在身。

    贵宾舍内传来一声小女孩的惊呼,随后面色苍白的金满妍冲了出来,扑在皇甫铭身上,喜道:“皇甫哥哥,你去哪了?”正要拉他进屋,低头一瞥,突然惊呼道,“你受伤了!”(未完待续。。)

    ps:  深夜才发现,昨天上传的章节标题有误,居然没人发现么?

    11月17日

    粉红票致谢:ttgz、奇迹一生123、燕衣衣、蓝蓝晨星

    打赏致谢:topwu(平安符)

第512章 尘埃落定

    皇甫铭原本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天空,任她怎么拉都拉不动,听她这样一喊,眼珠子转了下,果然看到自己身上雪白的狐裘领子上,溅了一小滩鲜血,红白相衬,分外刺眼。只是在雨水的洗刷下,那几缕鲜血的颜色也越来越淡。

    皇甫铭愣愣道:“不是我的血……”突然回过神来,一声不吭地往贵宾舍里冲,直接冲回了自己房中,咣当一声关了门,连金满研都被他丢在门外。

    贵宾舍里的修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子发的什么疯。

    刘云峰蹙眉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道:“皇甫师侄,速速开门!”周围人多,这小子未必卖他面子,可是当下局势奇妙,不拉着他问个清楚,就显得自己这个当师叔的不尽责了。

    幸好这小子不像平时那样浑,他反复喊了两声,门居然就开了。

    皇甫铭板着脸守在门边,等他进门之后,居然砰地一下又将门闩紧,把有心跟进来的金满妍再一次晾在外头。在七八个仙派的注视下连吃两次闭门羹,这小姑娘脾气再好也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心道,皇甫铭,这事我必不与你善罢甘休!终于还是顶不住众人的注目礼,跺跺脚走了。

    房门另一头,刘云峰随手布了个结界,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铭发梢上还在滴水,狐裘却不见了,人有些无精打采。他虽只是炼气期,但浇点雨还病不倒,刘云峰也不担心这个。眼前皇甫少爷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道:“不是我出事,是隐流内部出了事。”

    刘云峰大惊,连问究竟,皇甫铭含含糊糊地挑重点说了,只讲自己被送回来的路上,仙植园长受了同宗的袭击,她护着自己往贵宾舍这里疾行,途中终于遇到前来接应的伙伴,这才差人将他送回来。她自己领着人,又返身往来路去了。

    刘云峰听了,心头暗惊。屋外天色黑沉沉的,像是隐着无数煞神厉鬼,又有凄风冷雨助长气焰。隐流这一夜之间,恐怕发生了不少变故啊。

    他们异地为客,当然不插手人家宗派事务,只看明天天亮之后,外头变作了什么格局吧。这里还有七、八个仙派的道友留宿,想来隐流里面就是变了天,战火也不会烧到这里来。

    他心头一动,想问皇甫铭半夜去了哪里,怎么会由他下午见着的那个年轻女子送回来,可是话到嘴边,望着皇甫铭难看的面色,终于还是没有问出来。

    这时,这宗派内公认的顽劣不堪的男孩却低声道:“刘师叔,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手握权势,什么大事都能做成,什么人物都能为我所用。可是,可是今日看来,自己若是疲弱不堪、修为浅薄,只会成为累赘,又怎能令人信服、臣服?”

    刘云峰一愣,跟着是大喜。这小家伙资质极好,但生性有些惫懒,修行总不肯用功,否则现在怎还会停留在炼气期。只是他身世特殊,对待他不能像对其他弟子那样随意管教打骂,当真是个丢又丢不出去,管在手下还膈应得慌的烫手山芋。如今他能自行想通这个道理,那是最好不过。

    当下刘云峰打铁趁热,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番。可是皇甫铭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眼里光芒一闪一闪,不知道又在转什么念头。

    刘云峰何曾这样顺利地教训过他?说了一会儿,见他低着头受教,心中畅快得真想笑出声来,可毕竟夜是深了,这小子今晚又受了些惊吓,当下也就站了起来,咳了一声:“师叔说的,你要好好想想。我先出去了。”

    皇甫铭乖乖应了一声。刘云峰拉开了屋门踏出去,突然又转身对他提高音量道:“你不服管教擅自外出,回宗之后要闭关思过十天!”这话却是说给门外其他人听的,否则皇甫铭跑出去闯祸回来却不必受罚,宗里其他弟子心中作何感想?

    其实这惩罚已经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了。

    里头的男孩却不管这些。他换过了一身衣服,然后瞪大了眼看窗外的天空,了无睡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正有一幕幕血腥厮杀?她也置身其中吗?

    #####

    这一夜的风雨终于过去了。第二日清晨,众人推门而出时,草叶上的雨露凝成了霜,地上的积水变作了薄冰,天空却已经放晴了。昨夜还出现了冰雹,人们在草丛中还能见到它闪光的身影,显然还没有化去。

    一片姹紫嫣红中,却有冰雪留痕,这种奇特的场景也只有在巴蛇森林中才能看到。好在众人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十个时辰,也是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种种奇特之处。

    贵宾舍的管事,一早就赶来了。大家拉着他道:“现在隐流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这里可会受波及?”

    那管事笑呵呵道:“说哪里话来?诸位都是隐流的贵宾,世上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么?只是昨天夜里宗内确实发生了点事情,外事堂内受波及,所以给众位的货物要推迟一天才能备好。我们堂主说了,每个被延误的仙派都会得到一瓶五气朝元丹,算是给大家压压惊了。今天门主设下晚宴,还请各位赏光。”

    五气朝元丹?好东西啊。刘云峰似笑非笑:“你们堂主可真大方,是会办事做生意的人。”

    管事捋着颌下长须,好像被夸奖的是自己:“那是当然,宁大人待人一向宽厚,深受隐流上下感戴。”接着又安抚众人道,“门内不过发生了些小变故而已,今晨就已经处理好了,各位只管安心。巴蛇森林内胜景无数,众位如想观赏,可以找林卫带路前往,只是有些景致太远,大家可要确保天黑之前能够赶回来参加晚宴……”他掩饰得极好,说到“处理”两个字的时候,话语中淡淡的杀气,只有最细心的人才能听得出来。

    这管事是宁小闲从汨罗那里要来的人,嘴皮子极利索。他也知道此乃非常之时,首要任务是将这些仙派修士都安抚好了,免得将隐流内斗的笑话传将出去,因此叭啦叭啦如江河滔滔,刘云峰这般老成持重的人,也被他的言语轰炸得有点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回到朝云宗的贵宾舍内,黄满妍挂着两行眼泪来告状:“皇甫铭又失踪了!”

    刘云峰顿感眼前一黑。昨天他掏心又掏肺地教育了半顿饭时间,原来那小子根本没听进心里头!他八成是趁着众人在前门询问管事的当儿,从后门溜出去了!

    皇甫铭的确又偷溜了。

    他这一夜都睁着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听得门前骚动,想来长辈们都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猫着腰就从后门钻出去了。

    大好时光,怎能浪费在这破地方?

    他站在贵宾舍后方的空地上,撮唇打了个唿哨,又跺了两下脚,随后就站在原地等着。

    果然过了几十息,一个苗条的树精就从附近的林中冒出了身影。皇甫铭大喜,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给它:“快,带我去宁园长的住处!”原来他早就和这林卫约好了,树精就在贵宾舍附近活动,只要他打出暗号,林卫就会闻讯而来。

    林卫拟人化的脸上,大嘴咧了咧,随后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树杈上,众树枝合拢,将男孩包在中间,严丝合缝。从远了看,就像这头林卫梳了个爆炸头一样,它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每多走一步就往地面下沉一分。这样走出十余步,这一人一树就都不见了。

    这是林卫特有的天赋本能——木遁之术。木能克土,在这巴蛇森林中,也只有林卫的木遁之术能极其快速地移动,否则如何行使牧林之责?所谓专业有专攻,比它更强大的妖怪们,反而没有这项本事。

    一个多时辰之后,林卫终于抵达目的地,这才从土里冒了出来。当挡住视线的树枝撤离,皇甫铭嘴角的笑容突然凝固。

    他赖了大半个晚上的院落,居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隐流的房屋都是树木生长蜿蜒而成的,所以没有断垣残墙之说,他面前只有碎裂的断木残枝,被雨水浇淋了一晚上,飘出了断木当中特有的清香。他茫然回头,问身后的林卫:“她在哪?”

    林卫木着脸,半天才长鸣了一声,像汽笛一样。

    皇甫铭白着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宁小闲,她人在哪里?他在废墟里行走,依稀还能认出昨晚见到的物件。嗯,这是昨晚让他觉得很惊艳的壁炉,也是她房中唯一由砖瓦彻起来的东西,不过现在已经全部还原成砖头了。他昨晚坐过的锦凳已经被砸烂,那张书桌么,桌面倒还完整,只是下面四条桌脚不见了。

    房子都被拆成这样,人呢?他没听到管事在贵宾舍外所说的话,所以此刻脑子里浮想联翩,件件都是不好的事。想到后来面色都铁青了,他弯下腰,从散落了一地的文房四宝中拣出那个象牙算盘,愣愣地看着。这东西居然很结实,没破,只有几颗算珠磨损了,不再光亮。

第513章 小赤佬

    她该不是回来之后,笨得被炸死在这里了吧?不过他很冷静地发现,这堆残骸中没有人类的尸骨,也没有衣物的布料,她应该没事吧,应该。

    “我说,你这么挑挑拣拣的,该不是来偷东西的吧?”

    皇甫铭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清脆好听的声音!他嚯然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那个大半夜都陪在他身边的倩影。

    这女人一定要像鬼一样来去都没有声音吗?不过这一回,她是靠在一只巨大的白鸟身上。那鸟儿看起来,很神骏。

    宁小闲也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眼力价不错,这算盘还真是我楼里惟一值钱的玩意儿了。”

    皇甫铭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喜悦。他大步向前冲了两步,又强抑着停下来,昂头道:“笑,笑话,本少爷只是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笨到死在这里。谁,谁稀罕拿你东西?”他沉着气想说得慷慨激昂一点,怎奈喉头有点发堵,他嚣张跋扈的大少气势立刻发挥失常。

    “是么。还给我,谢谢啦。”她伸出手掌。

    “你方才诬蔑我,这个就算是给我的补偿了。”他捏紧象牙盘算,嗖地一下收进了储物戒中。她的手好小,指尖纤细圆润,然而就是这样一只手执着武器,昨晚护着他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也是个修士,却在那惊滔骇浪般的交手当中,吓得面色发青。果然不是一个层级的战斗啊,光是她和对方身上的释放出来的威压,就能令他窒息。

    “……”当着主人的面行抢,的确不是偷窃,那叫抢劫!他家财都不知道有几万贯,居然稀罕一个小算盘。罢了,反正是西行路上她从哪个店里买来的手工艺品,也不值几个钱。

    “回去吧,我还有不少事要做。”她蹲下腰,从废墟中拣出一个本子来。呼,终于找到了,幸好没破损得太厉害,“你昨晚也受了不少惊吓,好好休息,今晚两位门主大人还要宴请你们呢。”

    她重新挽起了青丝,又换过了一套衣服,今日是一袭淡青色的襦裙,外罩银色褙子,一身清爽。不过他还是从她眉间看到了几分疲惫,想来昨晚对她来说并不好过。

    “你的手臂,怎么样了?”他同样注意到她无论走路还是取物,左臂一直软软地垂在身侧。

    “皮肉伤,无须担忧。”那头禽妖临死前将全身血肉精华凝出了金羽,这才能击破罡气,洞穿了她的手臂。她的臂骨受损,否则以长天之能,转眼就能治好皮肉之伤。

    “抱歉,是我的错。”他诚心诚意地道歉,这是昨晚为了护住他而受的伤,那只死鸟原本瞄准的是他。

    宁小闲噗哧一声笑了:“少自作多情好么?他们要狙击的人是我,你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说起来,要道歉的人是我才对。”伸手抚了抚他柔顺的黑发道,抬头看了一眼,送他来的那头林卫果然又不见了。这些家伙虽然忠心,但脑筋一点儿也不灵活。不过这头林卫能被这小家伙贿赂,连忠心程度都要再打个问号才行了。

    “乖,让七仔载你回去吧,我这就走了。”不意皇甫铭突然挣红了脸,怒道:“不要摸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

    “好,好,不摸。”这小少爷的脾气真是难测,她笑着抬起手。一直不声不响的七仔也开口道:“女主人,这样不好吧。我的任务是守着你……”才回来两天,女主人就被狙击了,昨天居然没有一个护卫陪在她身边。长天大人为她治伤的时候大发雷霆,他今日敢擅离职守,一定会被大人的神火烤成鸡翅膀吧?

    “该处理的人,昨晚已经处理了,今日还有谁会来寻我晦气?”宁小闲看了他一眼,“你只管送他回去就是。”向皇甫铭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皇甫铭赶紧叫住她:“等一下!这地方毁了,你要搬去哪里住?”

    宁小闲笑嘻嘻道:“你猜?”也不答话,驭剑而去。开玩笑,要是被这小牛皮糖知道了新住处,再缠上来还得了?

    七仔信步走到皇甫铭身边。他现在原身的高度超过了一丈半(四米多),所以能够居高临下俯视这小豆丁道:“喂,抓着我的爪子,我带你飞一程。”

    宁小闲明明要他“载”自己一程,这头妖怪居然敢阴奉阳违?皇甫铭眯起眼,突然露出天真的微笑道:“你是宁姐姐养的宠物,对不对?”

    七仔瞬间炸了毛:“你说什么?!”他可是一头有尊严的大妖怪,怎可容一个人类小P孩这样叫他?

    “难道不是吗?”皇甫铭眨了眨眼,“其他隐流里的妖怪,都叫她宁大人,说明是上下级关系,只有你唤她是女主人,说明是主仆关系。咦,难道你原本不是隐流里的人?”

    这小子,好敏锐的观察力。七仔愣了愣,又听他道:“晚上又可以遇到宁姐姐了,真好。”这却是提醒这只大白鸟,晚上他还能遇到宁小闲,鸟儿若不载他,他晚上就要告状。

    七仔入世这么久,这点儿暗示还是听得懂的,当下忍住气,钢翅触地,闷声道:“上来吧!”

    皇甫铭顺着他的翅膀爬了上去,坐到羽背上,立感舒适。待到七仔迎风飞起的时候,那种平稳安全又拉风的感觉,实在很令他羡慕啊。他出身尊贵之家,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座骑。他终究还是孩子心性,忍不住问了句:“你的女主人,是怎么收你为座骑的?”

    那真是七仔心中一段血泪史。眼看这死小孩哪壶不开提哪壶,七仔眼珠子转了转才道:“是主人收服我的。”

    皇甫铭奇道:“主人?你还有个主人?”

    七仔得意洋洋道:“自然!没有主人,哪里会有女主人?”背上的小人儿突然沉默下去,七仔大感得意,接着道,“你对我家女主人怀了念想罢?”女主人总以为面前这小子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岂不知人类寿命短,很多男子只到十五、六岁就要娶妻,富家子弟甚至十五岁就会到红倌坊开荤。

    皇甫铭天真道:“什么是念想?”

    七仔冷哼了一声:“女主人不开窍,你却瞒不过我。小赤佬!我看你那对鬼眼乱转,就知道心里对我家女主人存了不干净的想法。老实告诉你吧,女主人已和我家大人互许了终身,对我们禽类来说,那就是交颈而鸣!你没有半点机会,还是本份做个小孩子得了。”

    皇甫铭转了转眼珠子道:“你家大人很厉害么?”

    七仔傲然道:“当然了。我这辈子还从未听过比他更厉害之人。”

    “是权十方师兄么?”

    七仔一呆道:“什么?那是谁?”

    不是权师兄!宁小闲另有心上人。她可真会招惹男人!皇甫铭的双眼立刻暗了下来。可是后面无论他怎么套问,七仔都不肯说出“大人”的名闱。

    “哼,藏头露尾,算什么厉害的人?”

    七仔皮笑肉不笑道:“等着吧。等他出现那一天,包准吓得你尿裤子。”

    终于飞到贵宾舍了。他一个鹞子翻身,将这臭小子从背上抓起来放至地面,拍拍翅膀转身飞去找女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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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小闲给自己在隐流腹地边上重新找了一套空闲的树楼。在新的园长府没“长”好之前,她就先住在这里了。

    昨晚一下起雨,她就知道坏事了。所谓偷雨不偷雪,这场雨一下,若有人想对付她,一定会提早动手。

    外事堂的前堂主披卢外强中干,胆子很小,想污隐流的银子还不够胆,必有同谋。而披卢被抓起来之后,以荆棘堂刑询的本事,不出十个时辰就会把所有东西都供出来。

    所以披卢的同谋,一定要在这十个时辰内有所行动,否则在这谁也离不开的巴蛇森林里就是坐以待毙。他想出来的办法,即是差人到荆棘堂里弄死披卢,再将新上任的外事堂堂主宁小闲杀掉。只要这两人死了,他的秘密就不会泄露,并且外事堂的权力,说不定绕了一圈还能回到自己人手里。

    当初鹤门主夺权之后,虽然使尽方法协调内部矛盾,但时间太短,暗中仍有波涛汹涌。宁小闲昨晚逮住的那只黑鹰,供出来主事者是大统领之一,湾鳄首领鄂克多。她正奇怪这人跟自己有什么矛盾,竟然调集了手下几乎所有人马过来追杀自己,甚至还用千金堂的巧器炸掉了自己的小楼,后来听青鸾所述,才知道她当初在擂台上杀掉的那条湾鳄,竟是他的亲侄儿,所以此番再对上宁小闲,那是公仇私恨一起来,爆发得尤为猛烈。

    有了名字,那就好办了。更好笑的是,这帮人居然打着的是替鸠摩复仇的旗号。鸠摩自战败之后就失踪了,她原先的部下一时茫然所失,又被鹤门主的派系排挤到宗派边缘,鄂克多一勾搭,两边就成奸了。

第514章 心血来潮

    昨晚对隐流的许多人来说,是个不眠之夜。经过一夜暴雨冲刷,今晨许多地方血腥味儿还是十足浓厚。到得昨日后半夜,她和长天不得不改变策略,除了让鸠摩出来现身说法之外,还宣布除了两三个主事者之外,其他从犯一律从轻处罚,这才令多数叛徒放弃了抵抗。

    最后剁下鄂克多脑袋的,是另一名大统领,犀牛妖西颜。他的亲人是打擂时死在鄂立克手里的。

    这次剿叛行动,还在知情者的指认下,在披卢的地下室里搜出了海量的灵石和草药。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居然会有“贪污”这种损伤隐流利益之事出现。原本巴蛇之力控制人心,不允许妖怪们做出触犯巴蛇和隐流利益之事,所以这些人的贪腐行为就非常奇怪了。

    后经审询才知道,披卢以“复仇需要资金,贪|污是为了将鹤门主拉下马”为名给大家洗|脑,令外事堂的成员从事这样的勾当。这些人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触犯隐流利益,那么巴蛇之力自然束缚不了他们。

    这场叛乱,不到天亮就被镇压下去了。荆棘堂的牢房里人满为患的时候,宁小闲却已经在神魔狱里接受长天的治疗。

    “你的罐中养蛊的策略虽然让妖怪们保持了战斗力和旺盛的体力,但相互之间的仇恨却是盘根错杂。”她抚额道,“这种情况,得做些改变了。”

    “不错。”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你既已在暗中执掌了隐流。就不可听之任之。”他沉吟道,“在隐流的规则中,长老席可以与双首领制相制衡。不过我们现在不需要这种制衡之力,但长老席还是有存在的必要。你让鹤门主和琅琊将长老席的长老一个一个带来,收进神魔狱,待他们向我立下心盟血誓就好了。”

    她的伤势不重,很快就治完了,只有左臂伤及了骨头,还要拖上两天才能痊愈。长天轻抚她的肩膀。助她行血舒筋,动作极温柔。

    真是太奇怪了。以长天的性格,平时方圆十米内有一只雄性苍蝇飞近。他都会不高兴,皇甫铭这个小家伙靠近她,长天却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这真是令她太意外了。

    出了什么事?

    他也一直沉默着,直到看着她眉宇间的疲惫。才心疼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道:“乏了吧?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你亲力亲为。好好休息吧。”

    “嗯。”她靠在他怀中,这才放松下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长天不说话了,眉间攒出了个“川”字。宁小闲知道,他只在十足为难的时候,才有如此表情,当下坐正了,紧张道:“怎么了?”

    看她这副模样。长天反倒笑了:“无须如此紧张,只是昨日突然心血来潮。感应到了服食‘道果’的时间罢了。”

    “道果”?她愣了一下,才反应到他说的是春华秋实,能够帮助服食者感悟天道之力的果子。这奇树一年一生死,从她入手到现在,已经栽种了两次,收获了两批果子,共计十八枚,却一枚也没用掉呢。

    以前她曾问长天要不要服用,他只说“还不到时候”。想从这神物中获益,食用者至少也要在渡劫期以后,并且境界越高,收获越大。琅琊也有一次机会,不过他同样要等待心血来潮的正确时机。

    那么,现在时候到了?以长天的修为来说,他的心血来潮何等厉害,若说他感知到服用果子的最正确时日,那么定然不会出错。这果子,一人一生中只能服用一次,没有ng重来的机会,所以服用的时机之重要,无庸置疑。

    她轻声问道:“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他低声道,“我有些犯难了。我以前曾闻其他道友说过,服用道果之后,每个人获取感悟天道机缘的方法都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耗时却都很长。”

    她有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要闭关入定才行。并且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闭关时间越久,获益越高。不过,闭关时间乃是由感悟到的天心而定,不是我能自主选择的。”

    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要这么久啊?”

    长天抚着她的秀发不说话。他从没离开过她这么长时间,这丫头又是个惹祸精,并且是她不出去找事儿,祸事就会自动找上门来的那种。上回他服用龟珠入定,一醒来就听说她进了秘境,差点将他急得三尸神暴跳。后来即使在他眼皮底下,她也没少惹事生非,这回一入定就是半年……他醒来之后,该不会发现外头都变天了吧?

    宁小闲看到他面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忍不住嗔道:“喂,我没有那么爱闯祸好不好?再说我现在平平安安呆在隐流里,哪里也不去,什么祸事能找到我头上来?”以前一路往西走,他上次闭关的时候,她还在躲避汨罗的追捕呢。现在西行之路也走完了,她的下一个通关任务都不知道上哪完成,自己又没甚仇人,惟一可能来找她麻烦的只有阴九幽。可是,只要她在隐流之中,阴九幽应该也拿她没办法吧?

    所以,她现在的状况,真叫做四平八稳,他还担心什么?他是护着她护习惯了,这种老母鸡心态一时半会儿解除不得。

    长天手上一顿:“这半年里,你真的可以呆在隐流里不乱跑?”

    “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半年罢了。”

    “很好,发个重誓给我听!”

    “你!”说来说去,他果然不相信她呵。她气呼呼地发了个誓,但说到誓言的后半部时,却被他用口堵住了剩下的话。

    后半截别说了,免得应誓就不好办了。他想。

    大概是他行将闭关的缘故,这丫头的反应特别热情,反攻强烈呵。当他用莫大毅力强行中止这个吻时,发现自己居然被她按到了榻上,她的小爪子都快把他上半身的黑袍解开了,要知道她现在可只有一只手是方便的,这可真是……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她的小狼爪子,努力运力平复了欲|望,才叹气道:“我不在时,你怎么办?”就算她发了誓,他还是不放心。

    “凉拌啊。”她也好舍不得,呜呜呜,长达半年不能趴在长天怀里了,这可是她专属的窝,“这半年里,我哪儿也不去,你就安心吧!”她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引来了色|狼的凝视。

    “长天。”她忽然面泛红霞,将脑袋埋在他胸膛上,“你要闭关那么久……闭关之前,你想不想……?”

    他突然感觉口干舌燥:“想不想什么?”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在他的注视下,颤抖着手解开了自己的上衣,然后抓起他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胸前的丰盈上……

    他下意识地握住揉捏,她面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却仍然发出了轻而细的哼声,像猫咪一样在他身上蹭了两下。

    一股热气瞬间涌进小腹。这小妖精,居然敢反过来勾|引他!

    “想,但是不行。”他的定力已经直追上古圣人了,不仅没有扑上去摁倒她,居然还可以强迫自己从那一片雪峰上抽回手掌。长天,你真是了不起,他对自己道。

    宁小闲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连声音都略微发抖了:“你,你不喜欢?”她生性保守,不知道提起多大勇气,才敢这样主动,结果他居然不要她……可是他们已经同行了好几年,他却紧守着底限,最后一关始终没有越过。是他真心不想要么?

    长天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岔了,一下子用力将她搂紧:“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低声道:“服用道果之前,要清心焚香,以待良效。”掌中的娇躯突然一僵,他笑着将热气都喷到她耳朵上,满意地感觉到她的瑟缩,“何况,小乖,你可太小看我了,三天可不够我尽兴的呢。”

    她身体都软了,将头埋在他怀里,再不敢抬起,只用手在他身上锤了两下。不过长天却能看到她连耳根儿都染上了晕红,像是天边的晚霞。他轻抚着她的青丝道:“等我闭关出来之后,我们就……好不好?”

    她哪里敢答话?长天问了两遍她都不敢吭声,直到他威胁性地将手挪到她的细腰上,她才胡乱点了点头。

    长天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果然这样便可以应付过去。他马上就要闭关了,若在这时破了她的身,那他入定的这半年内,她……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长天才想起一事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孩童?”

    她仰起头,知道长天想问的是皇甫铭,于是点了点头。她确实喜欢玉雪玲珑又可爱的小孩子,否则不会容忍皇甫铭在她身边瞎转悠。她的秘密太多,不宜被人窥伺。

    “无论是收养人类的孩子也罢,弄几个妖怪的幼童来玩也行。”长天凝声道,“但你离皇甫铭远一点,他身上煞气太重,与他走得太近,对你并没好处。对他的气息,我总觉得有几分熟悉。”(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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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