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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00章 病入膏盲

    路上跑的大车多半都有华丽的外壳神骏的驮兽,因为那是给达官贵人出行装|逼用的,如果头土脸的驮兽拉着大车进城,多半就是外地进来的商队刚刚抵达,并且也进不了中心城区。..

    就王都而言,驮兽的功能基本已经被傀儡兽给取代了。傀儡在南赡部洲还属于修仙者才能使用的高端法器之一,一般用于对敌,但在这里广泛用于大宗货物的运输。沙度烈王都的傀儡一般造型如马,比马儿矮三分之一,度也只有它的一半,但是结实耐用,并且加入了天外世界特有的异种钢,不惧雨水酸蚀,并且可以视货物重量将多只傀儡兽组合在一起,以拖行更沉重的货物。

    它的驱动能源则是天外世界几乎无人用得到的东西——灵石。

    蛮人修行主要靠吸收煞气,对灵石的需求量很小,所以在南赡部洲人人争夺的灵石,到了天外世界反而不吃香。傀儡兽秉持废物利用的理念,将之变废为宝,并且说句实话,煞气对普通金属的腐蚀性也特别厉害,所以这些民用的傀儡兽也没法用它当作驱动力。

    这些东西不用吃草,不用睡觉,不会生病,不用专人给它们除粪,使用的能源又是稀烂贱,所谓成本决定一切,所以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逐渐取代了驮兽的地位,成为王都内货物运输的主力军,同时也是许多蛮人居民代步的工具。

    王储名下的这份“快活运”产业,其实换个名字她就觉得由衷熟悉了:货运行。

    王都物流繁忙,大小货运站遍布林立,所以王储殿下的快活运面临的竞争格外激烈。宁小闲接手过来详料,才知道它的境况比原先预计的还要糟糕好几倍。

    她和慕积在鸡鸣时分赶到,结果快活运居然大门紧锁,还没开始营业。一日之计在于晨,按理说早市应该是格外繁忙,大都任何人的吃穿用,无论供应的是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基本都由傀儡兽兢兢业业往复运送。她这一路上更是计其数的傀儡兽拉着货车穿梭于大街小巷,一派忙碌。

    结果快活运倒好,这样的黄金时段居然铁将军把门。

    慕积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到闻讯赶来的驿长将两人迎进去以后,慕积陪着宁小闲在整个快活运转了一圈,再听完驿长本人的汇报,面庞已经由绿转白,连连擦汗:“这可如何是好?”这个时候,他已经后悔举荐宁小闲给王储了,眼前这家快活运的实际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十倍啊!

    这地方,根本不可能营利。

    身为主事者,宁小闲比他要冷静得多,但这时候抱过历年的账本来翻,也忍不住皱眉:“都是呆死坏账。”

    驿长对她还是很客气的:“坏账都是陈年的,上一任和上上任都理不清,上头严责了好几次。”

    宁小闲摇了摇头,把账本一丢:“带我去库里的傀儡兽。”

    快活运其实是个历史相当悠久的货运行了,民用傀儡兽大概在六十年前被开出来,这家货运行的历史就已经有四十多年,可见昔年也是紧跟着时代的潮流好好辉煌了一把,无论货车还是站点数量,曾是王都里面属一属二的货运行。这位驿长当时只是个学徒,至今还记得快活运的各个站点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

    实话实说,当年它也是赚了不少钱的,可惜后面投资和经营不善,渐渐就在同类竞争中落到了下风。后面快活运几经转手,最后被一个二等贵族抵押给了王储殿下,这家伙破产以后没钱赎回,它就变成了啚炆的产业。

    当时的抵价是二十墨晶,啚炆还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毕竟快活运包括了一个总部,四十七个站点,一万五千台标准的四兽货车,以及八百多个工人,如果是他自己重新投资,连买地皮盖货仓安设备招人员,至少也在六十墨晶以上。

    可惜他将快活运拿到手以后才现,哪里有那么安逸?

    快活运已经运行了四十多年,这就意味着它的历史很长设备老旧,傀儡兽和货车又因为多次易主而没有升级过,虽说大部分还能使用,但是运输效率已经远不如前了。这类东西越旧,维护成本越高,并且别忘了,其他运营良好的货运行可是不停地更新换代,最新的傀儡兽耗能率仅有快活运这些老爷款的一半都不到,跑得反倒更快了。

    对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运输时间也要折算作成本的。同等价格下,谁愿意去雇能效相对低下的快活运?

    所以这里的生意只会日渐凋敝。

    啚炆多数时间呆在自己的封邑里,对王都的环境远不如本地人熟悉,接过快活运以后,它的问题就越来越多。先它每天的运转率只有三成不到,也就是说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货车能租出去,走的还是短途。这样的效率无疑是连本儿都回不来的,所以两年的时间里就亏得一塌糊涂。

    越是乏人问津,车子和傀儡兽的损坏率就越高越没人修,而后雇佣的人就越少……这本来就是个死循环。长此以往,许多长期和固定的客户慢慢流失,连王储的面子也不好用了——原本他就长年居于外地,在王都并没有什么实权。别人能卖他一次面子两次面子,时间再久呢?

    王都幅员辽阔,就算骑着好马一路通行无碍地飞奔,从最南端到最北端也要花去八个时辰,由于快活运的货车行走度不如新款,走不了长途运输,所以遍布在王都各地的分站使用率寥寥。然而每个月所有雇员还是要领工钱的,所以为了节省成本,快活运的四十七个分站已经关闭了二十五个,雇员也从原来的八百多人减少到了现在的二百多人。

    这么稀少的人员,基本上也就只够地维护设备,想再大张旗鼓干点啥,那是万万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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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9章 不散

    这岂非就是一拍即合?

    而对于啚炆来说,“重溪”可是绝不能放手的宝贝了。他还有接近一半的定额任务没有完成,越是接近成功,他就会越发急迫,越需要她的帮助。

    其次,快活运不是一桩简单的生意,它的大量资金来自于使用者的押金,这是极不稳定的一笔收入。一旦运营不当,或者使用体验不好,民众的信任度就会随之下降,押金也会大量被取回,王储手里的钱财就会快速缩水。一旦掉过了临界点,辛苦积攒起来的钱流光不说,还要倒赔傀儡兽的折损、红白店的店租、人员的工资……

    在王储手里,这笔钱充其量叫做存款,只有到了宁小闲这样的人手里,它才会变作资本,源原不绝去创造出更多财富。

    啚炆未必对此有很清楚的认知,但他下意识地会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这将让他对“重溪”的依赖度加深,也就令她有更大权力,更多空间去行事。

    她等着他再夸几句,哪知道这家伙的确动了口,却是低头来咬她的唇。

    宁小闲转头不允,却被他伸手托住了颈后,动弹不得,而后一口就被亲个正着。

    “作什么又突然袭击!”她传音怒道,伸手撑着长天胸膛,否则他已经直直压下来了。

    “我有个计划。”

    “有话不会好好说吗?”她气不打一处来,“唔,别把舌头伸进来!”

    “相顾无言,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么?”

    也是……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神境的神念扫过,布起结界就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长天不等她想明白,就将自己的主意叙述一遍。

    这计划,已经和两人一开始制定的完全不同了。

    “好毒辣!”她脑袋有点儿晕,不晓得是被亲的还是缺氧,但还是忍不住乍舌。两人的姿势看起来有多火热多甜蜜,这计划就有多阴狠多毒辣,“能成功么?”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要办成的可能性不大啊。

    “总会有机会的,就算不成,试试总也无妨。”

    她都没功夫深思其中的细节,这家伙的技术太好,她被亲得晕陶陶的,连这个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记得了。

    最该死的是,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商量计划为什么非得这样香艳,反正是传音,盖大被装睡不就好了吗!

    #####

    傍晚,西门町。

    宁小闲指尖沾了一点绿色的粉末,仔细碾了两下,嗅了嗅气味才满意道:“很好,要一千三百斤,必须都是这样的品质。”

    对面的蛮人有点懵:“一千三百……斤?”

    “没有?”

    “不不,但根据沙度烈的律法,缅若之血不得大宗贩售予个人。”他狐疑地打量眼前这个姑娘。她的穿著打扮都很贵气,却太年轻了,身边也没有护卫。“您是……?”

    宁小闲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令牌,没有华丽纹饰,只有正面浮雕一个露出獠牙、张口咆哮的龙头。它看起来栩栩如生,像是要突破令牌的桎梏,自由翱翔于天际。

    这个牌子……蛮人面色微变,接了牌子走入里间,不一会儿出来,脸上的神情已经变作了格外恭敬:“原来是王储殿下所需,这批货要送去哪里?”这牌子已经交由上头验过了,基本确认无误,再说敢在王都冒充王家信物,那也是不想活的节奏。

    宁小闲顺手递给他一个地址,随后将钱付了:“明日下午之前送到。”

    这笔买卖就算完成了,简单痛快。

    她拂了拂裙摆,转身就走。自从扯起王储的虎皮当大旗,她置办起这些沙度烈的管制货物都变得轻松惬意起来。缅若之血是天外世界的一种特产,以被厚土部的先辈杀掉的黑龙缅若来命名,其实是一种稀有的金属矿,提纯以后磨成粉末,在法器炼制时加入少许,即可获得一样特殊的效果:

    令法器自身的重量减少约四分之一。

    这效果乍看之下并不怎样出彩,可是实战中却是相当有用。就以铠甲为例,不论蛮人还是妖族,就制式铠甲而言,防护力越强的往往越重,这就使得兵员一直要在坚固和速度之间作出取舍,如象妖、巨犀这样的巨力种族或许还无所谓,可是军中一直都有斥候和刺客存在的,这类兵员以速度和机动取胜,通常情况下只能忍痛放弃防御,因此更容易受伤。可是有了缅若之血,铠甲的制作就有了更多选择的空间,兵员可以得到更坚固的保护,而座骑也能够跑得更快。

    这是装备的革新,在战场上,这将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这也是宁小闲觊觎许久的一样重要战略物资,但这东西的好用之处谁都心知肚明,并且产量本身就有限,所以沙度烈严格禁止这东西大宗贩售,只允许个人少量购买。如果没有啚炆的王储令牌,凭她自己是休想购买到这样的禁买和禁运物资的。

    在时空裂隙开启之前,各地都会陆续将军饷运来,如黑水城这样的队伍在进入王都之后不会一时便走,而是将家乡的物产和物资拿来出来贩售。沙度烈考虑到他们的买卖需要,在王都郊外特别开辟地皮,提供自由交易和买卖的场所,称“西门町”。

    但所谓的“自由交易”,其实也是在王军的严格管控之下的。如果宁小闲还是白丁身份,想来这里买走一千多斤缅若之血简直就是做梦,并且莫说是能够买走了,就是表达出想大量购买的意愿,都会被人记录在案,并且探查案底。

    前些天的辛劳,今日终于让她享受到甜美的成果了。

    不过就在她笑得最欢、最放松的时候,边上忽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心情很好?”

    声音低沉而温和,但她立刻就不笑了,只想长长叹一口气,因为她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玉琳琅,玉先生。

    这家伙简直阴魂不散,她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遇上?宁小闲腹诽不已,脸上却要惊讶不已:“咦,这么巧,玉先生也来逛西门町?”

第2230章 真相

    这几个字,听起来是不是特别耳熟?

    她记性很好,当然不会忘记另一个人几乎也说过同样的话:“我早年中了仇家的死咒,他诅咒我断子绝孙。r?anen???.?r?a?n??e?n?`o?r?g?”

    “无人能解,至少到目前为止。”

    说出这话的人,就是玉先生!

    这一丝明悟浮上心头,顿时如刀如剪,将她心头那层朦朦胧胧的窗纸一下捅破,于是一切别扭之处都豁然开解!

    玉先生就是乌谬。

    难怪娜仁以钦差身份还对玉先生表现出如此恭敬,原来她早知道这是自己的真正主子。宁小闲分明记得关于娜仁的情报上写着,她是锐金部孤女,双亲死于战事,她被乌谬的父亲收养,成年后指派给了乌谬作影卫。

    所谓的影卫即是贴身侍卫,首先修为高深,其次要求绝对忠诚。娜仁的确也办到了这两点,但是乌谬在统一了沙度烈之后并没有将她收入新编成的血刀卫体系当中,反而加封贵族,送其入仕。

    娜仁的强大和美貌吸引了无数追求者,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从未挑选合意的男子。

    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莫名地喜欢玉先生,如果他不是自己一直渴慕的男人?

    想到这里,宁小闲就连骂自己迟钝,居然没有一眼看透她和玉先生的关系!

    天外世界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殒落过两个神境,其中一个就是沙度烈内战时死于末和乌谬之手。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位神境的巫凶之术境界不下于昔日的大萨满都伏末。据她拿到的消息,他临死之前的全力反噬极为可怕,末奋不顾身替乌谬挡去了所有伤害,其创伤至今也没有平复,因此时常要闭关静修;而乌谬也深感其恩,两人的金兰之谊更加牢不可破。可以说沙度烈双王并存、互无猜忌,很大程度与当日末种下的这个善因有关。

    可是今日看来,在当年那惊天一战中,乌谬并非全无损伤,至少他身负的死咒就是明证。

    理清其中这许多关键,她就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这王|八犊子为什么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偏偏在她即将离帐之时说出了这句话!

    乌谬的记忆力,只可能比她更好,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当日从曹牧的白屋送宁小闲回家途中都说过什么话。

    王储殿下当众这么顺口一说,宁小闲立刻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牢牢盯着她不放,那目光中的锋寒令她皮肤都起了细小的痱子。

    她都不必回头就知道这是谁的眼神。

    末闭关,乌谬就是整个沙度烈的最高统治者,万民生杀大权集于一身,说得通俗点,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撒欢儿都可以。可偏偏他就派出侄子攻打血色山谷,自己却化作玉琳琅偷偷跟在军队当中。

    能令一国之君这么偷偷摸摸地委屈自己,所图者必定甚大。

    然后她就这么一头撞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乌谬会放过她吗?

    宁小闲只觉得眼前的路都黑了,偏偏这会儿又不能走回去重新坐下,否则更加醒目。

    她只好继续若无其事地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连心跳都要控制如常,不敢令它多蹦哒一下。

    原本她是打算回自己帐篷休息的,现在却不敢往人少的地方走了。方才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个幽僻的地方卸了伪装,然后飞快逃离此地。

    可是从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机牢牢锁定,无论她走到哪里,它都如影随形。

    玉先生,不,乌谬盯上她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不是杀她灭口?

    她当然还有底牌在手,可是一旦掀开来,此前在天外世界作出的所有准备都会前功尽弃。

    该怎么办才好?

    她在营地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用心思索,这时有人突然唤她:“重溪!”

    她转头一看,是个坐在篝火边上的蛮兵,右腿上还缠着厚厚的布条,显然受伤不轻。这人似曾相识,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尤其现在非常时期,她更没心情分神去想。

    这蛮兵一笑咧嘴,露出满口尖牙,却实在没什么恶意:“你忘了我啦,前天是你把我从滚石废墟里救出来的!”

    她哦了一声,终于想起来了。是了,沙敢炸毁后勤大营以后,她的确从乱石堆中顺手救了不少人出来,好像就有这蛮兵在内。

    这人面露感激,递过来一只皮囊:“你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听说你是王储殿下身边的人,肯定比我这穷鬼大头兵有钱,所以我也不拿钱孝敬你了。这是家乡的好酒,我始终藏在身边舍不得喝,请你、请你笑纳!”

    宁小闲也不推辞,接过来晃了晃,果然里面有液体流动的质感。她抬眼看见这蛮兵眼巴巴望来,知道这些人的风俗,于是笑了笑,拧开盖子仰头隔空给自己灌了两口,这才抹着唇道:“好酒!”

    蛮兵面色一松,露出了欢喜的神情,对周围的同伴道:“重溪救了我的命,还从血雾阵里带了玉大人回来,大家这才得救!”

    众人对她立刻就热情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纵使她再不情愿,庆功宴最终还是结束了。

    是时候了,她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告别众人,起身慢慢往自己营帐踱了过去。

    才走过阴暗的兽厩旁边,后侧突然传来轻微响动。

    她赶紧侧头,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头巨蚁梳理头上长须,扰动了栅栏。

    风声鹤唳呀。

    她暗自摇头,待得转过身来,冷不防眼前站着一人。

    他站得很近,离她不到三尺。

    又是这样悄无声息!宁小闲吃了一惊,闭眼往后退开两步,才伸手抚着自己胸口。

    这人见她被吓到面色煞白,缓声道:“抱歉,又吓到你了。”

    话是这样说,她可没听出半点抱歉的意思,甚至他平时温和的眼神看起来都有两分冰冷。

    真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面庞,怎么转眼就会有这样的大不同?

第2231章

    她不满道:“玉先生,这样可不好玩!”

    玉先生脸上的笑容更奇怪了:“你还喊我玉先生?”

    “玉大叔?”

    乌谬眸光一暗:“重溪,重溪,你可真聪明。”他啧啧赞叹了两声,语气却越发清冷了,“可惜,装糊涂也不能蒙混过关。看在你从前很有趣的份儿上,我让你有两个选择:血色山谷,或者前方的矮山坡?”

    他顿了一顿,接下去道:“我建议你选山坡,那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很美,你睡在那里一定不会寂寞。”

    这家伙被她窥破身份以后,果然不打算留她活口了。宁小闲腹里将啚炆祖上十八代再次问候一遍,却要直视着乌谬道:“你会亲手将我埋了吗?”

    乌谬也没料到她的遗言居然是这样的,眉毛挑了起来,很有两分惊讶:“行,重溪的愿望,我一定会尽力满足。”

    宁小闲叹了口气道:“那好吧,这两处地点我哪一个也不选。”

    她还打算挣扎求生吗,在他这样的神境面前?乌谬嘴角讥讽的笑容还未拉开角度,就听她继续道:“你把我扔去神树祭台吧。”

    这要求着实出乎意料,连他都不由得一怔:“什么?”

    “就是我们前来血色山谷途中经过的那个小镇正中央,神树祭台底下的洞。”她怕他听不懂,解释得很详尽,“与其变作野花野草的肥料,不如滋养神树,为它添枝加叶,说出去还好听一些。”

    话音未落,乌谬已经伸手扣着她肩膀,厉声道:“你都知道什么?谁派你来的!”

    他一直温文尔雅,连杀人都是从容不迫,这还是头一回失态。

    只听“重溪”痛呼一声,眼眶好像都一下湿润了:“疼,疼啊!”却是他不小心使力过头,险些将她锁骨捏断。

    宁小闲强忍着出手的冲动,任他扣住自己肩膀。这一下实是兵行险着,但她也没把握自己变回原身之后能顺利脱困,因此还是要想方设法替自己的小命争取一下。她此生身经百战,这点儿疼痛根本不放在心上,现在却要大声呼痛。

    有时候,示弱也是保全自己的手段之一。

    乌谬果然放松了劲道,食指却顺着她的颈动脉轻轻摩挲。他的指尖很凉,那感觉就像有蛇盘在自己脖子上游走,令人毛骨悚然。就这么转眼功夫,他已经调整好自己情绪,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神树在……谁告诉你的,嗯?”

    “重溪”伸手按着自己左肩上的伤口,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反正横竖也是一死。”

    这小姑娘,当真是没见识过他的手段。乌谬笑了,手上正要再加点力气给她苦头尝尝,却听她继续道:“你若放我一条生路——我指的是全身而退,不再伤我分毫——我就源源本本都告诉你,说不定还给你出谋划策一下。”

    “好大的口气。”乌谬笑了,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不妥。玉琳琅就是我,这秘密不能走漏出去。”乌谬的形貌深入民心,他想行走人间,就需要另一个身份。知道这个秘密的,当世也没有多少人。

    “怎会不妥?”宁小闲当即接口道,“这秘密又不是没人知晓,曹牧大巫医总知道罢?娜仁总知道罢?也没见你将他二人灭口。我不过是个白丁身份,人微言轻,就是跳到天下人面前大喊一句‘玉先生就是大监国’,你猜有多少人会相信?”

    她无权无势,敢这样做只会被人当作白日呓语赶下去。乌谬轻笑一声:“你和他们相比?想说服我不杀你,光这理由可不够。”

    “我也不是你对头派来的,否则不会直到今日才知道你中了诅咒之事,不会直到今日才知道你就是……”她呼出一口气,“饶过我于你无害,反倒有利,大监国胸怀天下,必然也能容得下我一个升斗小民。”

    乌谬眼帘低垂,似在思忖:“先说说关于神树,你都知道什么?”

    她想也不想即道:“血色山谷的传说是真的,神树根本也未死,只是遭受重创之后又重新活转过来了。只不过它所在的地点根本不是血色山谷,而是——”她顿了一顿,“而是我们先前经过的那片废墟。甚至它就在祭台底下的深洞当中!”

    乌谬的目光变得深邃:“谁告诉你的?”

    “你。”

    乌谬眉毛一挑,显然这个答案又出乎他意料。不过他没提问,只等着她的下文。

    宁小闲也知道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并且她在这么危急的关头要证明的不是自己的清白无害,而是于他有用,因此干脆一口气道:“你在废墟向我介绍神树历史的时候,略去了血色山谷这一段不谈。直到我和军官相谈,才听到了神树转移到血色山谷腹地这么一个传说,但很显然,你早就知道了。”

    乌谬好笑:“只凭这个原因?”

    “当然不是。”她下意识想耸肩,却疼得呲牙咧嘴,“那只能说明你根本不认可那个传说,所以下意识地提也不提它。”

    这是人心的一种微妙变化,乌谬知道她说得有理,因为他自己作为掌权者玩|弄人心,有时也会利用这一点,不想这一回反倒被她看出了一点端倪。

    “不认可的原因有两个:一,你认为它是错误的;二,它本身就是错的。”她下颌往血色山谷的方向轻点,“山谷腹地那个神树的模糊身影,一定已经被许多人看到过了,甚至圣域的混元境也因它而来。在眼见为实的情况下,你如果依旧否认传说的真实性,那只能说明你洞悉了真相。那就是……”

    “腹地哪有什么神树?大家见到的,不过都是一个幻影罢了。”她轻轻摇头,“所以无论被吸引进山谷腹地的人在里面转了多久,都不可能找到所谓的神树。而玉……监国大人您在里面进退自如,连旁人无计可施的血雾都惧怕于你,最引人遐想的理由也只有一个了——”

第2247章

    大监国的动作果然很快,这天下午,宁小闲就走进了兵部的帷幄楼里头。

    这个“帷幄”当然用的是行兵布阵,千里帷幄之意,房屋的外形和结构却是保持了蛮族最初的传统,用怪兽的长牙为梁,以各式颅骨为装饰,配以鲜血一般红艳的墙面,远远第一眼望见时,蛮荒、古朴和凶厉之气就扑面而来。

    这是沙度烈向蛮族先辈的致敬。

    但是这建筑真心不大,体积也就相当于三层小阁楼。

    宁小闲走进去说明来意,负责办事的公差就皱起了眉:“又审!”

    “奉上命而来。”宁小闲将领自作册尹的令牌往前一推,“想必您这里也接到了公函,知道我今日要来的。”

    公差听她这么一说,才从案边抽出一封加了火漆的公函,这根本都还未开封。

    他懒洋洋地拆了火漆和封条,拖出里面两张纸瞅了两眼,再抬头看看宁小闲。介绍函上是用神通固化了个人头像的,免得被冒名顶替。他看看“重溪”的名字和人物相符,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重溪?你就是那个替王储殿下经营快活运的重溪?”

    “大概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作大概!”这公差厉声道,“你来得不巧,这两日资料还在整理,给不了你。”

    宁小闲眨了眨眼:“我知道啊,我就是来作这个的。”

    “听不懂人话吗?”公差冷笑一声,“我说现在不开放,你过几天再来吧!”

    宁小闲多久没受过这样的恶气了?她的脸也沉了下来:“这一次战争人员的核查是大监国亲自给作册尹下的命令,要求迅速、完备、准确,各级各司都要全力配合,你要抗命吗?”

    “少拿大帽子压我。”公差背部往后一靠,“我不是不配合,实是现在帷幄楼还在封闭清点。这是十年一次的老规矩了,就算监国大人亲至也说不了什么。”

    “要清点多久?”

    他拖长了语音:“或者三四天,或者六七天,说不准呢。”

    宁小闲状若惊讶:“监国大人说的话,在你这里都不好使了?”

    他嘿了一声:“你将监国大人请到这里,自然就知道好不好使了。”

    宁小闲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去搬乌谬的救兵。她望了望眼前这人,忽然道:“乌廷青,你是锐金部的族人?”

    案上有个牌子,写着他的职衔和姓名。

    公差懒洋洋地:“看也知道吧?”

    她笑了笑:“乌明是你什么人?”

    乌廷青盯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她悠悠然道:“如果非亲非故,你为了个死人趟这浑水可就太不聪明了;如果你和他真地沾亲带故,现在这就算是公报私仇了,对你更没什么好处。”她一字一句道,“我若未记错,大监国发过话,乌明一案已经了结,任何人不得再妄议妄为。你阻挠我办差,就是置监国命令如耳旁风。”

    她一口气不停:“只看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能拿这点小事刁难我,就知道你份量轻微,上面一个指令下来,你就要粉身碎骨。帮我个忙,也算救你自己一命,不要拿着这种陈规当令箭,不好使。”

    越到末了,她的语气越发严厉。周围办事的人都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她。

    这名公差脸上当然也挂不住了,待要跳起来喝骂几声,这时身后突然有个人拍了拍巴掌,赞了声:“说得好。”

    公差呆了一呆,立刻转身,毕恭毕敬道:“副巡长大人!”

    新来这人脸皮微黑,身材中等。他瞅了公差一眼:“你是尸位素餐太久,脑子都不好使了么?竟然和作册尹对着干!”这话说得很重,乌廷青立刻低了低头,不敢吱声,心里暗叫倒霉,怎么恰好让巡长大人撞见这一幕了。

    这人才转头对宁小闲自我介绍道:“我是啚灵,兵部副巡长。乌明的妻子是乌廷青的族表姑,这小子大概一直认为是你经营了王储殿下的快活运才引出这些后果。他脑筋不清楚,重溪莫要担心,核审是大事,我们必不耽误。”转头对乌廷青叱道,“还不领重溪进去帷幄楼!她要的资料要是缺了一页,你就别在这里干了!”

    啚灵?看来这位副巡长是厚土部人。宁小闲也回以一笑:“太感谢了。”

    “说哪里话来?”啚灵和颜悦色,“你有别的需要也只管提,我们必会尽力满足。”

    宁小闲摇了摇头:“只要让我将资料源源本本核对完毕,就感激不尽了。”

    啚灵打了个哈哈:“那是当然。”转向乌廷青立刻变脸了,“还不快去!”

    乌廷青只得忍气吞声,向着宁小闲低头:“请随我来。”

    他转身走在前面,宁小闲却不会漏看他眼角闪过的那一丝怨恨。

    唔,她想,这可真是有趣。

    #####

    乌廷青带她走进了帷幄楼的后厅,这里空无一物,四壁萧然。

    他指着正前方的红土墙道:“从这里进去就是帷幄楼内阁了,你要的资料都在里面,但是只能当场翻阅,不得带走。里面有计时水冕,第二轮红日下山之前必须出来,否则被夜间巡卫抓到了要当场格杀!”

    她点了点头,乌廷青递给她一面令牌:“每天进来之前换牌子,无牌则无法通行。”

    宁小闲接过来佩在腰间,然后一头扎进了墙里。

    当然她并没有撞得头破血流,而是从墙体穿了过去,消失不见。

    帷幄楼的资料藏量惊人,当然不是一栋三层的小楼能够装得下的。这里面和天上居的白玉京一样,是个独立的异度空间,也称作小世界,兵部开辟了诸多空间,分门别类收藏了海量资料。

    ……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收集更多资料,她在帷幄楼里呆足了三天,将虎牢关战役和乌谬当年领导的西南部的赤宪平原会战的相关兵员资料都找出来,细细核查。

    两大战役,涉及到的兵员有近三十万人。但她神念格外强大,原本在隐流就最精于此道,现在又只要抓几个关键字出来就成了,所以不到三个时辰就全部看完。

第2252章

    从拿到自传以后,她对时局的判断就进一步明朗了,也知道这本自传不仅关乎乌谬,甚至也关系到整个沙度烈的未来。????火然?文?????.?r?a?n??e?n`

    这么重要的东西,乌谬怎么放心全交给她来运送?适逢摩诘天三公主赴京,那是国宾上门,他不得不留在王都接待,所以“玉先生”不能亲至,却要派自己的心腹来确保这件证物的安全。

    他最信得过的人,娜仁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这趟出行,宁小闲从望见自己的两个护卫开始,就知道乌谬不仅要差遣她办事,还将她当作了诱|饵。

    王都有神境守护,某些人只能蠢蠢欲动,现在来到乡野之地,还不露出爪牙吗?

    这一石二鸟之计,乌谬使得好熘。甚至他也不怕对方不中计若不出手,等重溪带着证据返回王都、上交监国手中,那么诸事晚矣。

    这也是赤果果的阳谋。

    宁小闲当日想到这里,唯有摇头。她多久没有这样被人当枪使了?这就是为人之下的悲哀。不过她还有小小的空间可以利用娜仁其实一直潜伏跟踪,并且到了这等关头对“重溪”还有试探之意,所以迟迟不肯出手。宁小闲作势烧书那几句话,其实是对她说的。

    这些子明招暗法,两人心知肚明,所以娜仁重重叹息一声,立刻将注意力转到眼前的敌人身上:“杜庇隆,监国可曾亏待你半分?你竟敢背叛于他!”

    她赶来援救重溪,黑鞭自然放松了对敌人的钳制,被杜庇隆挣脱开去。这两人同廷为僚,杜庇隆对娜仁也是熟悉得很,见她露面即知今日想完成任务怕是不易了,这时脸上神情变幻,似是心中挣扎许久,才低声道:“大监国待我固然恩重如山,可是、可是我也不得不为……”话是这样说,手中的巨锤倒是慢慢放下了,杀气同样收敛起来。

    宁小闲从娜仁背后探出头来,冒了一句:“你也是奉人之命,对不?”

    杜庇隆看她一眼,没说话。

    宁小闲扬了扬手中的破书:“并且你也不知道这册子里写了什么,只不过有人命你来追杀我而已,可对?”

    这么一个道行低微的平民,杜庇隆自然不屑搭腔,微一侧头对娜仁道:“我所做一切,都为了沙度烈。”

    娜仁冷冷道:“沙度烈并非一人所有。”

    杜庇隆似是微微叹息一声,而后道:“你们这就要返回王廷?”

    “你跟我们一起走。监国大人想见你。”娜仁顿了一顿又道,“你据实以告,他必不与你为难。”

    杜庇隆也熟知乌谬脾性,犹豫几息后终于点头:“好。”

    娜仁这才收起了手中的鞭子。这件至宝名为针尾鞭,是天外世界的一种奇特怪兽“针尾狮”身上撷取下来的利器,这种生物爪牙虽利,最阴险的进攻手段却是这截尾鞭,除了生有倒刺之外,针上还附有可怕的腐毒,能令猎物快速麻痹、导致肌肉溶解,异常毒辣。昔年蛮族垦殖天外世界的过程中,就有大量蛮人死在针尾狮的攻击之下,并且甚尾部的毒刺还可以发射出来,防不胜防。

    娜仁这件标志性的武器是从一头千年狮王的尾部截下来的,乃是当年锐金部的老首领赠给她的成年礼物。

    杜庇隆的体质强悍,一时未被毒倒,腿上也已皮开肉绽,流出来的血都被剧毒染成了浓重的青色。他看起来虽是行走如常,但脸皮也慢慢变肿,浮起一层浅浅的青气。

    既然他认降,娜仁也就抛过去一枚药丸道:“解药。”

    杜庇隆伸手接来吞了,一边问道:“那书里写了什么?”

    娜仁望他一眼:“你杀掉的那两人没有告诉你?”

    “说了。”杜庇隆咧嘴一笑,“不知所云。”

    辜云狐的故事,不知情的人听起来当然是一头雾水,何况他怎会对小人物的故事感兴趣?

    解药果然灵验,只这会儿功夫,他脸上的青气就消褪下去,腿上的伤口自发止了血,宁小闲甚至看到被毒刺扎穿的皮肉正在快速愈合。

    她看一眼就心中有数了,混元境的自愈能力比起南赡部洲的仙人似乎还要强大一点。

    解了毒,杜庇隆脸上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往远方一呶嘴:“走吧。”

    话音刚落,宁小闲就绕到娜仁身侧去,离杜庇隆远远地。

    杜庇隆盯着她,嗤了一声:“你怕什么?”

    “不得不怕呀。”宁小闲粲然一笑,“你好像比我们还急着回去。”

    娜仁这时候已经拿出一件镣铐模样的法器,抬手要铐住他,闻言微微一顿。

    杜庇隆双手都已经伸出来了,这时候掌心忽然有微弱的黑光一闪而过。

    那柄本命法器巨锤又凭空出现,被他握在手里,由下往上,照着娜仁颌骨直接撩了过去!

    两人相距不过两尺,这锤头又是威力无穷,单是带起的罡风扑面而来,都让人几欲窒息。这一下打击范围很大,将娜仁和重溪都囊括在内。

    被他击实了,娜仁的骨骼再坚硬恐怕也是当场立碎,而重溪只要被一点点锤风扫过,方才那被击成肉泥的护卫和驮兽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不过早在娜仁举起镣铐之前,“重溪”就已经飞快往边上撤退。她的速度在混元境眼里当然是贻笑大方,却胜在见机得早,这时离两人已有五、六丈之远,逃离了被一击必杀的范围。

    她熘得比兔子还快。

    娜仁不发一语,掌中镣铐突然击出,闪电般依旧锁向杜庇隆手腕,身体却向后倒去,快得像是有人从正面狠狠推了她一把。如此一来,她的右腿顺势前抬,同样往杜庇隆的下巴踢了过去!

    她个子比重溪还高,杜庇隆站直了也只到她臀部位置。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下就是欺负人家手短脚短。

    杜庇隆一侧首躲过了她足尖的攻击,左手却被镣铐铐了个正着,当即大吼一声,左手用力回扯,居然要将她拉向自己,随后锤头中途变向,再度向着娜仁砸了过来。

第2253章

    这一下举重若轻,驭力的本事实在惊人。

    娜仁身手灵敏,力气却不如他,不愿与他近身缠斗,当即放开手远远地蹿了出去。

    那条镣铐还缠在杜庇隆左手上,这时咯吱咯吱开始收紧,深深勒进他的皮肉当中,杜庇隆挥锤砸了两下,才将它砸得没了动静。这时两边都撕下了伪装,他也懒得说话,大步向娜仁这里冲撞过来。

    从见到娜仁的瞬间,杜庇隆就明白自己没有回头路了。事已至此,只有将这两人一起杀掉,秘密才能继续保持下去。

    娜仁低声道:“这是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杜庇隆的面色就变了,连步伐都慢了下来,不复先前刚健勇猛。

    他的脸皮慢慢转白,嘴唇却转黑,咬牙道:“你给我吃了什么!”那枚解药有毒!以他对娜仁的了解,怎么会料到她在针尾鞭的解药里,还掺入了其他剧毒!

    并且这毒素比起针尾鞭来还要强上一大截,最可怕的是,他是直接将它吃进去的,这玩意儿能迅速对五脏六腑起效!

    娜仁侧了侧头:“不用拖延了。这是曹牧大巫医亲手配制的巫毒,专门对付混元境的,你不需想着用煞力将它控制起来。五十息内,你就会倒下。”

    她举起针尾鞭,鞭尾如蛇首一般高高昂起,一根根毒刺都竖了起来:“你要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先打烂你的脸,再逼着你戴上这东西?”那副镣铐已经回到她手里,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独有的白亮光芒。

    #####

    宫殿外头高大的悬铃木飘落第一片黄叶的时候,大监国的喝斥声传遍了王廷:

    “岂有此理!”

    乌谬狂暴的怒气席卷王廷,连巨大的窗棂都咯咯作响。

    大殿里一片低气压。

    “从青獐原驶往闪金城的飞艇,为什么会爆炸!”他重重拍案,“沙度烈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原因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大司承站出来道:“原因正在调查中,最多三日即可上报。”

    “死亡的乘员名单呢?”

    大司承回身点了点头,即有一人双手奉上:“飞艇上乘员三百二十七人,无一生还。死者名单已经查清,俱都录入。”

    这效率其实已经很高了,乌谬却怒哼一声,伸手夺了过来。

    细细从头看到尾,他俊美的面庞都微微扭曲起来,额角的青筋更是隐隐鼓出,显然在强忍怒火。王廷内跟随他多年的老臣甚众,这时见了他的面色都不由得心惊,暗道监国大人这回竟是要降下雷霆之怒了?近二十年来他都未这样发过火了。

    果然乌谬放下卷轴,目光从廷下扫过,底下经办的官员不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了头。只听这位沙度烈至高无上的王者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地狱里吹出来的阴风:“三天之内,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

    “提头来见!”

    ……

    廷议散去,众人议论纷纷。啚炆大步往外,走出去数百丈了才回头问道:“王叔这是怎么了,区区一架飞艇爆炸,又不是在王都坠毁,有什么好大动肝火?”上一次见到乌谬雷霆大怒,好像还是他年幼之时,记不太清楚了。

    慕积蹙眉:“或许艇上载了什么重要物事?”

    啚炆嗤笑一声:“对王叔来说,有什么东西算得上重要的,能令他这般失态?”

    慕积当然只能回答说不知道。

    可是啚炆转念想了想,面色倒是凝重起来:“王叔从不无的放矢,你说得很有道理,那艇上必定有他重视的东西。喝!值得调查一番。”转头唤了一个跟上来的随从,“去,把那份死亡名单要过来看看,我倒想知道都死了什么人。”他也不傻,当然看出乌谬是看过名单以后确认了某事,怒火才更加蔓延。

    慕积微微一怔:“殿下!”

    “怎么?”啚炆斜眼望他,“我好奇,不可以吗?”

    “没问题。”慕积满脸堆笑,心里却是暗暗吃惊。看来迎接到摩诘天三公主阴素棠以后,王储的心思就膨胀了啊。乌谬着紧什么,他就想知道是什么。啚炆作这样的调查,自然是想要洞悉这位好王叔的弱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换句话说,王储殿下已经有了不恭和不臣之心。

    不过这句话嘛,慕积只敢让它烂在肚里,只希望旁人不要也看出来才好。

    ######

    两天以后。

    有一辆大车从王廷附近缓缓驶出来,跨过了最繁华的街道,又钻过了三、四条巷子,才在一家门面很大、很光鲜的店家门口停了下来。

    店面门楣上方的匾额题着几个大字:

    玉琳琅。

    这里就是玉琳琅的总部了。

    紧接着车门打开,化作了玉先生的乌谬缓步走了下来。

    早就候在一旁的总管赶紧上前,陪着他一路走到了店里去。玉琳琅这家字号在王都的生意做得很大,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都买下了偌大地皮,前面是店铺,后面就是独立的庭院了,园景森森、水木清华,有闹中取静之雅趣。

    “他们到了?”

    总管点头:“已经请到鹿鸣轩喝茶了,您再不来,店里的好茶好点心都快被吃光了。”

    饶是乌谬心事重重,这时也忍不住一笑:“哪个吃得更多?”

    “矮的那个,瘦瘦小小,看不出来那般能吃。”总管总在玉先生身边多年,说话自然没有那么拘谨了。

    乌谬嘴角轻扬:“不花她的钱,她当然能吃。”

    鹿鸣轩是很小也很精致的会客厅,风景独好,外面有鹿鸣啾啾,此处离主人卧室不远,只有玉先生的熟友才能进到这一重。

    他才抬腿走进去,果然就看到里面有两人已经候在这里,一高一矮,一立一坐。

    高的那个听到脚步声,旋身迎上前来,矮的那个却安坐锦椅上头也不回,又拈了一块软糕进嘴。

    乌谬面色终于放松,眼中终于有了喜色。他大步走到高个面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炯炯:“谁干的,伤得可重?”

    高个儿被他直勾勾地盯着,面色微乱,不过立刻定下神来:“我们都没事。”

第2255章

    他原本长得极俊,这一下笑起来,却是无尽冶艳、无尽寒气,连侍立在他身侧的娜仁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时候她倒有些羡慕重溪了,这真是个明白人,早早脚底抹油溜了,不必面对这样的大监国。

    乌谬吃吃笑了起来:“我待他一片赤诚,从不猜疑。他居然、居然……”

    即使在盛怒之中,他的容颜看起来依旧倾国倾城,只一双眼中风云变幻,教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娜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只觉得心底疼痛难忍,像是有人用匕首狠狠刨挖。只有她知道,大监国为了沙度烈付出多少努力,也只有她明白,乌谬为了这个国家作出多少牺牲。

    他的一切努力、一切理想、一切信念,换来的却是……

    娜仁再不愿沉默,低声道:“监国大人岂非早有预感,这事情并不突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人隐瞒得再好,终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经过了这么长久的观察和寻找,大监国也并非全无所感。

    他的确是有心理准备了,否则这时候爆发出来的怒火怕是要毁掉大半座王都了。乌谬摇了摇头,声音中充满了无限失望:“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要那么做?为什么那人居然可以毫无愧色地对他下手?

    “神树。”娜仁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他要毁掉神树。”

    这话说出来如石沉大海,乌谬毫无反应。显然他早知结果,这时不过是自言自语。娜仁就有些恼恨自己了,尽管对乌谬的痛苦感同身受,可她向来口拙不擅言辞,如果是重溪在这里,至少能想出十几种办法来开解大监国、舒缓他的悲愤吧?

    她咬了咬唇,只好继续道:“既已知道真相,监国大人准备怎么办?”据说如果一个人处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中,最好的转移注意力的办法,莫过于问他或她“你接下来要怎么办”?这可以让人从一味沉浸的情绪发泄迅速转向理性的思考。

    监国这才微微仰头,望着她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他这般期待地望着她,因为仰视的角度,茶色的眼珠隐隐又变作了透明。娜仁想说话,嗓子却发干。她咳了一声才道:“您该怎么办?我,我觉得……”她从没这样恨过自己的磕巴,“这要看监国大人打算、打算如何处理与他的关系?”

    “很好。”乌谬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还有呢?”

    “还有……”他的眼神太可怕,娜仁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脑筋果然一下子就灵活起来,“还有,要考虑这事情对沙度烈的影响。”

    乌谬忽然冷笑起来:“时至现在,我还要考虑对沙度烈的影响吗!”他这么多年鞠躬尽瘁,不就为了沙度烈?

    他明明愤恨满溢,声音却又轻又软,好听得不行,娜仁知道这反而是他气到极致的表现,后背上顿时冒起来一团寒气。不过话已经说到这里,她只能强抑着心里疯狂示警的灵觉道:“您苦心经营了二百多年,才换来今日之局面,天隙又是洞开在即。这时候与他撕破脸皮,岂非前功尽弃?”

    “好,说得好。”乌谬盯着她,忽然笑道,声音轻柔,好像怒气转眼沉淀下去,“娜仁认为,为了沙度烈,我应该忍?”

    这话不知道要怎么接,她不敢吱声了,心里却隐隐知道不妙。

    她的劝解好像起了反效果?

    “那么娜仁你呢——”乌谬缓缓站了起来,凑在她耳边道,“为了沙度烈,你也能忍受一切?”

    “我不——”后面几个字骤然转成了轻呼,因为乌谬毫无预警地一把抱起了她!

    他大步走向角落的罗汉床,娜仁慌乱起来,伸手撑着他的肩膀道:“大人,请放我下来!”

    他想都不想就拒绝:“我现在很饿,你若不想我发作起来对沙度烈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就要想法子令我满意!”

    娜仁急急道:“我回府替您找个美人来,一、一个月前那位您就很满意……”两人身体紧贴,她能感觉到他浑身气劲鼓荡、肌肉绷紧,显然不仅是怒火中烧,连身体都叫嚣着要发泄一通。她被他这样抱着,身体都软了,心底却知道不好。

    他猛烈而狂暴的怒气若是再无从渲泻,恐怕倒霉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乌谬已经走到地方,将她一把按在罗汉床上,目光炯炯:“我现在是玉先生,你忘了么?”

    他以玉先生身份来到玉琳琅,若是监国府的美人被送到这里,他的身份岂非就暴露了。

    娜仁一时瞠目结舌,被他除了外衣才猛地回过神来,眼见他伸掌往下,赶紧拽住自己的皮裙苦苦恳求:“我去坊间替你找,必有好的合适的!”如乌谬这样强大的神境,连|床事都要得很频繁,可他恪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则,从来不对她下手。两人相伴多年,她都可以性命托付,却独不愿与他做这种事;乌谬平素也最多是嘴上调|戏她两句,从不付诸行动。这一次,他是要破戒了么?

    “能比你更合适?”

    虽说这是句奖励,但她可不希望现在听到:“可……”

    “娜仁。”乌谬面庞埋在她胸口上,她看不见,只有低沉喑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到了此时,你还是不愿么?”

    他的声音饱含了无尽痛苦、狂怒,甚至还有一点点沮丧和无所适从。娜仁从未见过这样的大监国,身体和心底一起颤抖,攥着皮裙的手微微一松。

    乌谬顿时欺身而上。

    侍从早就退下,苑内的小鹿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鸣啾,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喘息声越发粗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一声尖叫,压抑而急促。

    乌谬从来都能得到他想要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无尽的情火灼烧中,娜仁悄悄伸出手,攀住了他宽阔的背,听到自己口中发出来的、抑制不住的古怪声响,那比大监国的寝殿中曾经响起的任何女子娇|吟还要妩媚十分、妖娆十分。

第2263章

    据说最早的部族议会远没有今日这样固定和隆重,但是沙度烈统一之后,双王在内城兴建了壮观的宫殿群,以彰显王廷的重要、神圣和不可侵犯。

    宫殿的风格偏向粗犷,处处可见四、五人合抱的巨柱,一幅又一幅巨型壁画讲述沙度烈的久远历史和辈出的英雄。

    这整个宫殿群其实是建在一片湖泊上的,称作雾湖,从名字上听就知道这里常年都有雾气飘荡,给庄严的宫殿又增添了神秘和缥缈的色彩。就算临水而造,这里的建筑却不讲究精雕细镂,就连直通水面的长桥都笔直得可以拿尺子去量,两侧的汉白玉台阶很干脆地沉入水中,

    她以侍读身份首次进入这里,不由得东张西望,满眼好奇,脚下也就走得慢了。

    走过大殿拐角,身边即有人靠了过来,并且挨得很近。

    那是她最熟悉的气息——长天扮演的重泯,今日正好轮值。

    他抱臂而行,护在她身后,身上又配着银刀,别的贵族就不愿靠近了。

    “乌谬清晨找过曹牧了。”

    她向几个未来的同僚点头微笑,一边传音问丈夫:“怎么样了?”

    “曹牧还活着。”长天目不斜视,“不像受伤的模样。”

    她嘴唇轻抿:“难道我们估计错误?”

    “不。”他淡淡道,“他的白屋今日谢客,连原本预约好的客人都被拒之门外。”

    宁小闲心中微懔:“乌谬竟然没对他动手?这人的脾性真是可怕,连这都能忍得下!”换作她自己,突然知道多年故交居然是骗自己骗得最狠的那一个,她就算不将其斩于匕下,也一定会给他颜色瞧瞧,断不会像乌谬这样,居然放任曹牧毫发无伤。

    “未必是毫发无伤。曹牧去药行走了一趟,似是找药。我看他脸色黯淡,印堂还有些紫气,想来是中了乌谬的神术,却不是一时就致命的那种。”

    大巫凶的本事虽然层出不穷,但乌谬的神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长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不过这也说明一点:乌谬并未像我们所想的那样乱了方寸。看起来他还很从容,并且如果我没料错,他或许不打算立刻对啚末实施反击。”

    宁小闲愕然:“为什么!”人都把他害成这样,他居然不打算报复回去。这算什么,圣母吗?

    不对呵,乌谬看着温柔,然而杀伐果决,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天隙洞开在即,选在这时候同室操戈就是在损害沙度烈的国力。今日的沙度烈不仅是啚末的功绩,也是乌谬的心血,他还不愿自毁城墙。这个时候,他恐怕还是大局为重,不肯将一己之私摆在首位。”长天也忍不住轻喟,“冷静、理智,这样的敌人才最可怕。”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不仅是情怀,也是境界。

    再走过两重门就是议事大殿了,宁小闲问他:“那我们怎办才好?此间不成,不若早归?”她实是有些想念南赡部洲了。只有来到天外世界,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将南赡部洲视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数月不归,时常想念。

    “不。”冰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这两人还未翻脸成仇,只不过因为啚末还未触到乌谬的逆鳞而已,反过来也一样。”

    “借蛮祖之手毁掉古纳图,断绝乌谬生下子嗣的希望,这还没触到乌谬的逆鳞?”她实是不可思议,须要勉力维持才能保住自己面色如常,不至于看起满脸讶色。

    “看起来还没有。”长天陪着她跨过第一重门,“你道圣域和摩诘天没尝试过分裂沙度烈的双王吗?两王同时执政,权力均分共享,这制度从根本上就不稳。只不过啚末和乌谬同为神境,寿命悠长,这才压下了所有问题。若是放在你原来那个世界里,凡人寿命不过数十年,帝王死后子孙抢夺王位致天下大乱者,屡见不鲜了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啚末和乌谬这么容易被离间,沙度烈早就重新分崩或者变作了一王统治的大帝国,就如今日的圣域、摩诘天,哪还轮得到你我来行此策?“

    “的确,大家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连黑水部族第一美人都被这两位王送了杀了,我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激得乌谬对啚末出手。”宁小闲郁闷道:“费了这么大力气,还不能奏功怎办?”

    “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乌谬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忍下去。”长天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半点起伏,当然她也听不出半点受挫的感觉,“就像我刚才所说——”

    “找出他的逆鳞,迫他出手!”

    行至最后一重门,宁小闲抬腿、落步,跨过了门槛。

    前面,就是议事大殿了。

    ……

    沙度烈从部落联合制转型到现在,时间尚短,因此王廷还保留了原来群策群议的传统,只要言之有理有据,就很可能被掌权者愿意听取采用,其自由度在天外世界三大势力中是最高的。

    不过这也同样带来一个弊端,那就是耗费的时间太长,若遇上争议性话题,王廷往往要争辩一、两个时辰,显然效率不高。

    乌谬平时大概都有充足的耐心听取,不过今日嘛,她发觉这人目光偶有闪动,以手支颐的时候,食指经常轻敲太阳穴,很有节奏也很有规律。

    “他经常这样?”她传音问站在近前的长天。

    “极少。”长天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细节,“只有在他心绪不宁的时候。”

    看来,大监国今天的心情可不怎么美妙呵。

    在廷的都是人精,发现的不在少数,这时就不想抛出惹厌的话题来加深监国大人的不悦。不过嘛,看不懂别人脸色的楞头青在哪个世界都不缺,在议完了三、四个话题以后,乌谬身体重新坐正,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准备结束晨议的前奏了。

    可就在这时,下首站出来一人,不顾其他贵族打过来的眼色,昂着头道:“我有一事,要请大监国为我作主!”

最后一天,求月票保榜!

    月票榜后一名狂追不舍,一晚上不到的功夫就涨了200+票,马上要反超小闲了。

    唉,求大家月票支援。如果到今天24点能保住月票玄幻分类榜第6的位置,水云明天给大家加一更。

    拜托大家了。

第2273章

    他已经幻想了无数次自己摆脱沙度烈控制,摆脱王叔阴影,活得潇洒自在的模样,甚至未来沙度烈需要精兵悍将的时候或许还要向他求援。

    现在,乌谬想从他碗里刨食,叼走的还是最大那一块肥肉!

    若说王储殿下的心境,大概只能用“痛不欲生”来形容,满脑子只剩下三个字:

    “怎么办?”

    他该怎么做,才能护住自己的地盘?他该怎么做,才能令美梦成真,让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不会付诸东流?

    他豁然站了起来,对阴素棠道:“你先回帐休息,我晚点来找你。”

    他的脸色实在又青又白,看起来有些吓人。阴素棠虽然性情跋扈,但毕竟还有一份王女的见识在,这时见他连笑容都显勉强,也知道他摊上事儿了,于是站起来就走。

    啚炆立刻召集手下商议,可是磋谈了小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这时候,传讯官进来报告:

    王廷飞讯到,要求王储殿下立刻返回大都,有事相谈!

    这份飞讯是以大监国的名义发出来的,啚炆用膝盖想都知道,乌谬和他想谈的一定是天隙,一定是驻兵!

    再不想办法,他的鹤来城,他的水晶湖郡就要被抢走了。

    怎么办!

    可笑他之前还心心念念想着要凑够那二百五十墨晶,来完成与大监国的交易,扩充自己的军备与实力。哪知乌谬的胃口之大远超乎他的想象,非但一个大子儿都不想出,甚至要反过来掠夺他的领地,阻断他的发展。

    他的好王叔,从来阴险又虚伪!

    再不想办法,他的鹤来城,他的水晶湖郡就要被抢走;他心心念念的强者之路,就要从此断送!

    怎么办!

    见他呼吸都变得急促,帐中有个幕僚小声劝道:“殿下,大监国对水晶湖郡的天隙极是看重,这时候贸然违背他的意愿很危险,不若我们先遵命回去再从长计议……”他可没忘记乌谬这几天来的反常行为,有点儿眼力价的官员都能看出大监国最近火气很大,谁敢这个时候去捋他虎须?

    话音未落,啚炆突然抬头冷笑一声:“他欺我至此,现如今你还要我向他低头?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不等这人分辩,手中幻出长剑,雪亮的锋刃一闪而过,已是一剑劈下了这个慕僚的脑袋!

    无头尸身瘫倒在地,颈血喷涌而出。啚炆盛怒之下未支起护身罡气,这时就有两点血滴溅在他脸上,令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显出了从所未有的暴戾和狠辣!

    帐内顿时一片肃静,谁也不敢再来火上浇油,只有王储殿下双目泛红,鼻翼翕张,喘气声越发粗重。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知道,啚炆这趟进京事事不顺,几乎每一次迫近成功时都是乌谬有意无意挡在了他的前面,将他重新一脚踢入了深渊里去。

    就是泥人也有点儿土性子,何必是啚炆这样身份尊崇无比的王储?

    若说他之前对乌谬还有发自内心的敬畏,现在已经被排山倒海的仇恨暂时给盖了过去。

    他蓦地转头望向众人:“说话,怎地不说了?平日里只会出些馊主意,现在怎么就派不上用场了?”他呸了一声,“比重溪还不如!”

    这个名字说出口,连他自己也怔了一下。是啊,如果重溪在这里,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可恨,连她都被王廷要了去。

    无论他手里有什么好东西,乌谬都非夺去不可!

    又有一名心腹小心翼翼道:“不若求请于特木罕?即便特木罕闭关未出,对于您的呼唤必然也有感应。”毕竟父子连心,那种血脉之间的纽带对于神境来说,就是至深的联系。

    在沙度烈,乌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若说还有一人可以与之抗衡,那就只有啚末了!可是啚炆摇了摇头,失落道:“父王这一次闭关太重要,轻易不能出来。再说——”他冷笑一声,“父王对王叔比对我还好,再说这次天隙的发现对沙度烈意义重大,搞不好他出关以后反而责令我要配合……”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父王对他从来铁面无私,甚至还不如乌谬和颜悦色,有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特木罕亲生的。

    算来算去,胳膊就是拧不过大腿啊!

    终于有个幕僚小声道:“您不能与大监国作对,否则便是与整个沙度烈为敌作对。”这话是没错,偏偏啚炆不爱听,脸色就难看起来,幸好这人还有下文,“不过您还是可以和他谈谈条件的。”

    “谈条件?”啚炆一怔,“什么意思?”只要不是将天隙拱手让出,他的反弹就没有那般强烈。

    “天隙怎么说也是在您封地当中,从沙度烈律法来说,那是您的私有财产。”这人轻声解释道,“这一点连大监国都不能不承认。只是现在整个圣族世界都处在紧张的备战状态,沙度烈发布战争临时律法,也将许多即将开放天隙的私人领土收为国有。您现在若是违抗大监国的命令,即是给所有领主树立了不遵王令的榜样。”

    “王储带头抗命,恐怕后面效仿者群起。所以这一次,大监国无论如何也要将那条通往南赡部洲中州的天隙牢牢抓在手里。这一方面是战备所需,另一方面,是国势所需!”

    啚炆重重吁出一口气,只觉气闷无比。这人的确说中了要害,乌谬对水晶湖郡天隙是势在必得。“那我怎办?”

    “属下要说的就是这个。”这心腹下意识压低了声量,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一回啚炆带来黑炉堡的全是自己的贴心人,总数也只有五个,刚才还被他砍了一个,所以现在只剩下四个了。啚炆会意,顺手支了个结界,不令外人听闻:“说吧。”

    “属下的意思是,水晶湖郡的天隙不能不交给大监国,这是形势所迫、大局所迫。但您可以决定什么时候交,怎么交。”

    啚炆听了,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

第2274章 二不休!(加更求月票)

    “您不妨摆出姿态,说为了大局起见,这三条天隙可以交归国有。可它毕竟在您的地界上,是您的私产。大监国想将王军开进来驻扎,您甚至可以妥善配合,但前提是大监国得给您些适当的……”心腹停下来斟酌了下语句,“赔偿,或者说奖励吧?至少您整军需要的那二百五十墨晶首先要拿出来了,其他的,慢慢再谈,最好是沙度烈进军中州以后,您能得到相应的分润。”

    被他这样说,啚炆脸上愠色渐去,显然是心动了。他又沉思了好会儿才道:“嗯,有理。”

    心腹又小声笑道:“您最有利的倚仗,就是王储的身份。水晶湖郡是您的地盘,您又是特木罕之子,就算将王军拦在郡外,大监国也不能和您撕破脸。所以您提出的要求,他定会考虑的。”

    啚炆也笑了,这点他可是深有体会。

    从他小时候乌谬就对他很好,直到成年之后才发现,这个王叔其实根本看不上他,对他却又有求必应,即使犯错惹麻烦,也只是顿责备了事。原因也很简单,别人家的孩子打不得,特木罕家的孩子,大监国也动不了。

    得了这个建议,他也慢慢冷静下来,这时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抬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进王廷?”

    “不,不,千万不可!”心腹连连摆手,“您这去,可是把千金之躯交到大监国手上了。届时他若是不满意您提出来的条件,干脆把您往王储府里这么扣,哪里也去不得了,那不是形同软禁?最后您还得如他所愿。”

    啚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我现在赶回领地?”

    众人都点了点头:“多亏您亲自出来调查黑炉堡,现在我们离王都已经有数百里了,断然没有自投罗的道理。干脆回个讯儿给王廷,说我们立刻就赶往王都,实则是争取点时间,日夜兼程赶回领地去。”

    他的领地他作主,只要到了自家地盘上,乌谬想再拿捏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先前那心腹又道:“只要您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自然可以慢慢和监国大人商议。您也不是不交出天隙呀,沙度烈也没话说,但就是大监国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对不对?个月谈不下来就谈两个月,两个月谈不下来就谈三个月。大监国哪里等得起?这事儿呀,谁急谁服软!”

    是这个理儿。啚炆想到届时乌谬脸上的神情,心中不由得畅:“好,好,这个办法当真不错。白苛,这回算你立大功,回去领地再封赏!”

    给他出谋划策那幕僚白苛立刻行礼谢恩,并且道:“请殿下赶紧动身吧,这事儿拖不得。”

    “那么先向王廷发讯,争取点时间,我们这就启程回水晶湖郡。”幸好这回带来的人也少,登上飞艇就能溜之大吉。可是啚炆刚要站起来,忽然面色变,“不好!”

    另外有人也急促道:“娜仁大人还在这里!”

    娜仁也在黑炉堡,当然知道啚炆的动向。再说王廷的命令很快也会传到她那里去,届时她怎么肯放啚炆逃回领地?押都把他押回去了。

    啚炆咬牙切齿:“该死,原来王叔派她过来调查黑炉堡,也有监视之意!”浑然忘了娜仁是他向乌谬借来的。

    她可是混元境,这里所有人加在起都没她的本事大!

    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人面面相觑,时都作声不得。

    最后,还是先前献策的白苛出言:“她要是发觉殿下的打算,这套计划必定泡汤,水晶湖郡的天隙也要拱手让给大监国。现在就要看殿下的决心了。”

    啚炆沉着脸道:“别卖关子,有法可用就快说!”

    白苛的面色看来也是不轻松,深吸口气急促道:“等娜仁大人找上来就晚了。不做二不休,我们,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此话如惊雷,震得帐内所有人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良久,另个幕僚才叫了起来:“你疯啦!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想拿下娜仁?!”那可是沙度烈内战中纵横杀场的铁血女将啊,就他们这几个弱鸡,不要被人巴掌掴死就不错了。

    白苛嘿了声:“正面抗击,我们当然不是对手。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布局合理,未必就没有机会啊。”目光直看向啚炆。后者脸上这时露出了犹豫之色。

    啚炆当然知道,娜仁是大监国的心腹。如果他敢将乌谬的爱将放倒了,乌谬怎肯善罢甘休?

    王储殿下心中对于大监国向是惧恨并存的,惧比恨倒还多些。

    白苛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摇头道:“我们又不伤娜仁性命,只要她不来阻击王储大人就好了。”

    有人就冷笑:“这就好比老鼠要在猫脖子上挂铃铛,却要如何办到?”白苛往常平庸,今日突然在王储面前大出风头,自然有人看不惯他。

    “我们办不到,不代表殿下也不能。”白苛顺手拍了记马p给啚炆,“我若未记错,殿下手里有件至宝,是特木罕在殿下的成年礼上送出的礼物。我们不求它可以杀掉娜仁,但暂时困住她应该不成问题吧?”

    啚炆面色微动:“四方天罗?”

    “正是!”

    啚炆意动,却有几分犹豫。越是强大的法器,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越高,若是道行不足还要强行驱动,多半会像小儿抡大锤,不小心祸及自身。当然如南明离火剑、缚龙索这种傲娇的神器更是对仙人以下的修仙者不屑顾。想用它们?门儿都没有。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沉夏的山河阵,再比如啚炆手里这件四方天罗。

    “万真地伤了她……”

    四方天罗原是啚末随身的神器,威力绝伦自不必说了,它还有个特点尤其珍罕,那就是辨识并且承认主人的血脉!简单来说,这就是件传家宝,在啚末的子孙手里也能生效,当然发挥出来的威力因人而异,但能用和不能用之间就是条巨大的鸿沟。。仅代表作者风行水云间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谢谢大家!

第2275章

    ?

    当年沉夏加入隐流之前还未达到仙人境,一样倚仗着神器山河阵给广成宫等联军造成了深重的损失。Ww

    四方天罗是啚末在儿子的成年礼上慷慨送出的礼物,本意是要守护这独一的独子安全。这也是啚炆身上最强大的一件法器,平时足可护得他分毫无伤。

    现在白苛却要啚炆拿来对敌,后者也就有些犹豫了。四方天罗虽被用于防御,但杀伤力同样强大。打狗还要看主人,他要是伤了娜仁性命,这回事态恐怕就要升级了。

    这一回白苛没有搭腔,因为帐外响起了传令声:“大监国特使,娜仁大人到!”

    目标人物已到。

    话音未落,帐帘一掀,娜仁走了进来,望着啚炆道:“殿下可接到了王都的急谕?”

    “刚刚收到。”啚炆手心都微微出汗,脸上却要镇定道,“这里的情况可都查清楚了?”

    娜仁微微摇头:“该看的都看了,现存的证据不足,很难说清是何人或者何物所为。”

    啚炆丧气道:“不知道谁看我不顺眼,要我来背这个锅!”说起来天外世界卧虎藏龙,就算是特木罕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掌握了所有能人的资料。

    啚炆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然微微一动:“是啊,挖取黑炉堡对别人一点好处都没有。血玉虽然值钱,可是能把黑炉堡整个儿撬走的人得有多牛x?这样的大佬还会觊觎自己那一点儿血玉吗?”这个时候,他就想起重溪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无利而不为。”

    挖走黑炉堡,抢走血玉和军部的法器,对谁最有利?

    想来想去,他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人名。

    乌谬。

    想到这一点,他只觉脑海里豁然开朗。

    当然是乌谬!除了大监国,谁还能这么神通广大,谁还会这么跟他作对?

    大监国一定是不愿他出去自立门户,才想方设法削弱他的实力、截断他的经济脉门。这个人好生阴险,连自己结拜兄弟的儿子也要算计!

    难怪娜仁查不出什么来,若是乌谬亲自出手,天下有几人能查出蛛丝马迹?娜仁又是他的心腹,怎可能卖力去查办?

    从头到尾,乌谬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到这里,啚炆恨得后槽牙都痒了起来,心中对乌谬的恐惧好似也消褪了一点点。

    那么,就干吧!

    他是特木罕的儿子,乌谬敢拿他怎么样?就像过去的二百多年。再说父王很快就要出关,有他老人家在,乌谬哪敢轻举妄动?

    只要逃过了眼前的难关,领地和希望就都保住了!

    娜仁望他一眼:“监国要我们即刻返都,殿下现在可能启程了?”

    啚炆漫不在乎道:“能是什么天大的事?太阳都下山了,明儿再说吧!”

    “明天?”她秀眉微微一皱。

    出了群山,乘飞艇到王都,第二轮月亮还没走到天幕正中就到了。不过啚炆毕竟有王储身份,又是向来纨绔惯了,娜仁也不打算去理解他的想法,刚要开口应下,这时帐外又赶进几个人来,却是阴素棠和身后的侍女了。

    “什么情况?”她原本就没有走远,看到娜仁进帐,料想啚炆的要务也谈完了,这时就赶紧跟进来。

    娜仁笑了笑:“此间事了,监国着我们即刻反回大都,王储殿下想要再过一夜才回去。”

    阴素棠顿时呶起了嘴,满脸不悦:“还要再过一夜,怎不立刻回去!”

    这地方连穷乡僻壤都算不上,放眼看去不是红泥就是黑岩,树木都稀稀拉拉,风景是一等一的烂。她初来半天还觉新奇,现在早已厌烦,开始怀念王都的奢靡生活。

    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未婚夫居然还想再呆一夜?

    啚炆温声道:“天都暗了,反正也不远,不若明晨再走。”

    阴素棠连连摇头:“反正也不远,乘飞艇都不要两个时辰,现在走还能回府上睡一觉!”她想泡个热水澡!一想起汉白玉楼里的温泉,她就觉得皮肤痒,恨不得立刻浸进去才好。

    丑人多作怪!啚炆在腹里将她反复骂了几十遍。这时候再坚持己见,可就要惹娜仁疑心了。再说,如果他还想执行原先的计划,那么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宝贵,因为大监国随时会现他的意图。

    所以他也无可奈何了:“好吧,那么这就走。”挽起阴素棠的手,“还不去换衣服?进了都城,多少人会盯着你看呢。”

    阴素棠笑逐颜开,拉着他赶紧出了帐。

    ……

    啚炆和阴素棠这一去,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娜仁起先也不想催他,毕竟这位祖宗肯摆驾回都就很不容易了。

    可是,这未免也太久了一点,就算阴素棠要更衣妆扮,也早该了事了。

    娜仁打手下前去,可是走到王储帐前就被守门的护卫挡住了:“王储有吩咐,谁也不让进!”

    得了禀报,娜仁无奈地叹了口气:涉及啚炆,她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

    这家伙莫不是临时改变主意,又不想走了?

    她摇了摇头,正想走回自己帐中,忽然又觉出不对。王储的大帐可以隔绝神念透视,否则旁人一眼就能偷窥到啚炆**,这成何体统?这倒也罢了,可是她放开神念扫过其他人的住处,却现啚炆的几个心腹,他们居住的帐内居然空空荡荡!

    这几个一向牢牢跟定啚炆,返回王都的前夜还能私自去了哪里?

    她就是再迟钝,这时也感到不妙。

    娜仁豁然站起,往啚炆的大帐行去。

    这时夜色已经深沉,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星月,营地里只余火把的亮光。

    啚炆帐外果然站着两个护卫,见到一行人即作了个止步的姿势:“大人请留步,殿下吩咐过……”

    娜仁秀眉微蹙,提声道:“王储殿下,请出来一见。”

    这一声中气十足,在寂静的山野远远地传了出去。

    可是帐幕低垂,里面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娜仁眸色低暗,抬手就要去掀帘。那两个护卫正待拦截,被她手中鞭子啪啪两下,扫飞出十余丈外。

第2277章 !

    阴素棠好歹也是摩诘天的王女,不像普通人那么没见识。

    啚炆笑了笑,却觉得脸上神经绷得紧紧地:“到我的封地。”

    阴素棠这才大吃一惊:“什么!那我们的大婚怎办!”不在繁华的王都,她的婚礼可就没有那般隆重了。

    啚炆抚着她的秀发道:“莫要担心这个,届时父王会亲来主持,一定比原先允诺的还要隆重得多。”这等紧迫时刻,他也顾不得了,只信口开河,不愿她再给自己添乱。横竖她贪恋他的俊美,回头仔细哄上几天也就好了。

    阴素棠就是再单纯,也听出他的语气毫无诚意,当下脸一沉:“你敷衍我?”

    啚炆正要答话,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长啸!

    这啸声像是来自北方,又像是直接从众人心头直接炸响,此刻天幕上恰好有几记闷雷连珠炮一样轰鸣,这记长啸一起,雷声立刻沉寂。

    连天雷都对这声长啸的主人,表示出臣服和敬畏!

    啚炆更是一下子脸色惨然,因为他已经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了:

    乌谬!

    幸好双方间隔得太远,啸声传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否则他非被震得心旌摇动。然而啸声中充溢出来狂暴已极的愤怒,却是他从未领教过的。

    什么事,能令大监国暴怒至此?他现在离王都应该很近了,长啸一出,恐怕整个王都震动。

    他一向最注重形象,最注意影响,怎地突然这般失态?

    是啚炆暗算娜仁的布局暴露了吗?

    不应该啊,这才过去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算乌谬神机妙算,都不应该知晓数百里之外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时,飞行法器底下、黑沉沉的山崖之间,忽然有一道细长的黑影电射而来,一下卷住了这艘梭形的飞行载具轻轻一抖!

    难以言述的巨力袭来,一下将之绞作了两半!

    载具上,啚炆手下一名幕僚正好坐在舷边,这时放声惨呼——黑影这么一收紧,将他们连人带梭一齐给断作了两截!

    剩下几人,当然被颠了下来。

    啚炆的护卫们倒是临危不乱,这时已经纷纷呼喝着驭起神通,要去拱卫王储。可还不待他们转身,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忽然欺近,燕子点水般划过了第一名护卫的咽喉。

    这人的目光还未聚焦,方才那绞断了飞梭的细长黑影已经反向击出,“嘭”地一声将第二名护卫的脑袋抽烂。

    他明明望见了这黑影运行的轨道,也抬起武器去挡,怎奈对方动作实在太快,他手才抬起一半,这鞭子一样的物事已经兜头抽下,大好头颅如西瓜,一下被开了瓤。

    啚炆运起神通降回地面,这时遇袭的第一名护卫才五体投地砸下来,身首立刻分家,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眼珠子瞪得老大,那里面还有凝固不褪的惊骇。

    打个照面的功夫,啚炆的两名护卫就死了个干净。他定神去看偷袭者,下一秒却忍不住要揉眼睛了。抓着他袖口的阴素棠更是尖声叫了起来:“怎么是你!你,你不是被……”

    “我不是被沉在湖底了?”长长的黑影乖乖缩回主人手里,这双手纤细却有力,抚着掌中黑色的鞭子,“王储殿下,我看错你了。你还真有几分小聪明。”

    她没有支起护身罡气,因此雨水顺着秀发和面庞淌下。原本美艳的面庞,被衬托得杀气腾腾。

    娜仁!

    啚炆绝不会错认这张脸。可是她的确被天罗镇在熔岩湖底了,仅仅在半刻钟前。特木罕交给他的宝物一向无往而不利,她怎么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逃出生天?

    这不科学!

    娜仁嘴角噙笑,手掌一动,蝎尾鞭高高扬了起来,尖端绽放如莲,每一根黑刺都被雨水洗出了淡淡毫光,看起来杀气十足。

    啚炆惊疑不定,大喝道:“你作什么,你好大胆子,竟想对我动手吗?!”

    娜仁咯咯笑道:“你没听到大监国的啸声?他要我杀了你!”

    想到乌谬啸声中的暴戾,啚炆只觉心口都凉了。难道这一回乌谬真想杀了他?大监国不怕和特木罕撕破脸吗?他大声威胁道:“只要你敢伤我一根毫毛,父王一定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娜仁就迳直扑了过来。她身形矫健,动作轻盈而有爆发力,优美得如同雌豹。

    同样致命得如同雌豹。

    或许只用了一眨眼的十分之一时间,她就欺到了啚炆面前,几乎和他面对面。

    他口里最后一个“你”字还未吐出来,眼前黑影晃动,竟是蝎尾鞭如蛇头一般弹起,直直向他刺了过来。

    一时之间,他周身各色光芒闪动,皆是护身法器开启了护主效果。

    不过它们并没能给啚炆带来多少安全感,因为转瞬之间,伴随着哔哔剥剥的声响,防护罩纷纷爆开,竟然如同肥皂泡一般幻灭了。

    七件防身至宝,居然被她一齐打爆。

    娜仁的修为,竟然已经攀升到了这种地步!啚炆大骇,下意识地就想驱动最称手的一件宝物。

    可是怀中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四方天罗已经被他拿去对付娜仁,沉入了黑炉堡熔岩湖的最深处了。

    父王交给他的最珍贵的保命法器,是被他自己亲手抛掉的。

    现在,它再也护不住他的安全了。

    可是天罗里面困着的人,怎么就能逃出来?

    除非……

    在这一瞬间,啚炆灵台清明,连思维都变得空前灵活,一下恍然大悟。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防身利器,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只得全心全意地父亲求救。

    自他出生以来,他还从未这样虔诚而绝望地祈祷过。那呼唤发自心灵深处,并且循着信仰的连接飞向未知的远方,企图惊动那个强大无比的存在。

    在啚炆降世的这二百多年间,父亲一直是他最强大的靠山、最可靠的倚仗。直到此时,他依旧相信父亲的力量能护持住他的安全。

    可是“你”字还没出口,蝎尾突然聚拢一处,灵蛇一般从他嘴里钻了进去。

第2278章 出来老的

    应该说,他的祈祷还是得到了及时的回应,因为间不容发之际,他浑身突然泛起了乌光。在深沉的夜色中,这光芒虽然浅淡得几近于无,然而它的防护能力并不弱于四方天罗。

    那是来自啚末的信仰之力,通过血脉的纽带传输到儿子身上,希望在千钧一发之际能保住独子性命。

    然而就在此时,娜仁袖中突然窜出来一个细长的、蛇一样的影子,毫无花俏地一头撞在这层乌光上。后者连微颤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悄无声息地碎了。

    失了防护,蝎尾鞭尖长驱直入,前进、后出,在啚炆后颅上盛开一朵血花,凄艳至极。

    这一下如此凶猛,连他的魂魄都一齐击碎了。

    王储殿下,卒。

    击破了信仰之力护罩的黑影一触即收,又潜回娜仁袖中。在阴素棠的尖叫声中,娜仁回手一鞭打爆了白苛的脑袋,又望向她扬起鞭子。

    阴素棠浑身血液都凉了,因此并未注意到白苛裂作两半的脑壳当中忽然有一缕黑烟冒出来,在雨夜的掩护下飞快飘进了娜仁的袖口里。

    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可是娜仁手上一顿,抬头一瞥,似是被某物惊动,居然放过了她,默不作声地返身往黑炉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的速度快极,几乎一闪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地之间,似乎只有雨水连绵不绝。

    阴素棠站在原地簌簌发抖,一时回不过神来。方才她还是沙度烈王储捧在手心里的未婚妻,结果不知道哪里钻出来这个疯婆子,举手投足间就将王储杀了。前后不过数秒,这荒山野岭之间只剩下她和几个侍女,啚炆身边则只剩下一个幕僚还活着,到现在张着嘴站在原地,显然吓得魂魄都险些没了。

    就在这时,阴素棠眼前的空间突然扭曲,如受火焰炙烤。

    紧接着传来一阵裂帛声,空气如同画布一般突然从中撕裂,阴素棠从中窥见了另一片天空,那里群星闪烁。

    她虽然修为不高,但在父母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这是极高超的神术。

    有神人撕裂空间,直接赶到了这里来!

    她惊得转身就逃,可是才跨出一步,眼前就凭空冒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这人高达五丈,就算是小腿都比门板粗,出现得又很突兀,像是自来就生长在这里,只不过她自己一头撞上来而已。

    遭遇连番变故,阴素棠早已叫不出声,这时呆呆往后走了两步,侍女赶紧抢到她挡着:“公主小心!”

    新出现这人一低头,就望见了地上的啚炆尸首,不由得怒吼出声!

    他的声音像极了负伤的野兽,坚硬如金石交鸣,直入云霄,至少也是数百里可闻。阴素棠站得离他太近,只觉得地面震颤、群山瑟瑟,似乎承受不起他的愤怒和悲伤。

    这的确就是她从啸声中听出来的情绪,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懊悔、不甘、惊疑,种种难言。

    眼前那两个侍女没再吭出一声就直直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这一声怒吼太过霸道,直接将她们震得心脉断碎、魂飞魄散,再也无人能救得。

    阴素棠也被震得脸色发白,心头一阵气血翻涌,险些喷出血来。这些众人平日里想见一面都要费尽千辛万苦的大能,也不知道从哪里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她虽受了内伤,却没有步上侍女后尘。倒不是她修为有多高,毕竟她只是十六岁的蛮人少女。究其原因,乃是对方怒吼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她头顶就浮起了一支小小的金剑影像。

    这只小剑看起来只有牙签那么长,悬在半空中还会慢慢打圈,可是从它身上焕出来的金光却令人感觉到温暖祥和,它笼罩着阴素棠全身。

    毫无疑问,是这支小小的金剑护住了阴素棠,令她不至于被来人的暴怒震作齑粉。

    而后,沉重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仿佛闷雷:“阴生崖的金敕剑!你是谁?又是谁杀了我儿!”

    这小姑娘头上悬着的金剑,乃是摩诘天之王阴生崖的随身法器。显然这二者之间关系匪浅,但他虽处于暴怒之中,却一眼看出来阴素棠并非杀害啚炆的杀手,理由也是简单至极——

    她的修为太低,绝突破不了他加诸儿子身上的信仰之力的防护。

    在他仿若雷極的威势之下,阴素棠双腿都软了。幸好她陪伴在父亲身边多年,阴生崖也是不世出的大能,总算她对于神境的威严有些抵抗力,这时就用劲儿掐着自己手心,才能勉强答道:“我,我是摩诘天三公主,阴素棠!啚炆是我未婚夫,原本下月就要成婚,结果被沙度烈的娜仁所杀,就在刚刚!”

    她不愧出身王室,虽然连遇变故,自身又是命悬一线,说起话来仍然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两句话交代完了重点。从对方的威严、谈吐和话语,她如何听不出来,眼前这人就是堂堂沙度烈之主,特木罕啚末!

    啚炆之死,那种椎心的痛苦终于将他从最深度的休眠中唤醒,跨越漫长的距离一步赶到了这里!

    可他终究慢了一步。

    娜仁?啚末很明显一愣,摇头道:“不可能!”娜仁对乌谬忠心耿耿,又怎么敢杀害特木罕的儿子,沙度烈的王储!

    阴素棠微微冷笑:“怎么不可能,她逞凶不过瘾,还想挥鞭子杀我呢,多亏您来了!不信您检查啚炆的伤口,再不信,你何不问问这个人!”说罢,向着身后一指。

    仅存的那一名啚炆心腹已经向着啚末跪了下来,脑袋都磕到了地上。方才啚末虽然暴怒如狂,吼声却未将他震死,显然是认得他的。

    阴素棠话音方落,这人就点头如捣蒜:“确如公主所言,是娜仁所为!是属下亲眼所见!”

    啚末微一侧首,却看爱子的尸首。他只消神念一扫,就将啚炆浑身上下的伤口都验了个仔细。

    伤口只有一处,致命伤也只有一处。

    颅骨由内而外的发散性创伤,是由很奇特的武器造成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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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