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2章
?后面的光芒变作了赤金和淡蓝,又有种种幻象蒸腾而起,可见她是换过了法器继续尝试抵御天劫。随着劫雷威力的不断升级,她祭出来应对的法器必然也是由弱至强。
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莫过于她能挺过多少道劫雷。如今看来,她至少是渡过了第九重天劫的前七道。
转眼就到了诛神雷。
果然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第八十记天雷踩着同伴的脚步而至,几乎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这道闪电又细又小,和前辈们比起来简直用营养不良来形容都不为过,只是颜色尤其独特,散发着紫红色的微光,并且速度快极,几乎和第七十九记天雷同时落下。
这是天雷中最特殊的一道,没有声响,没有耀眼的电光,却也可以说是最可怕的一道。若说前面的天雷像刀、像枪、像戟,诛神雷就是轻薄如纸的匕首,第一时间递入了渡劫者的心窝里去。
这一道劫雷,没有任何法器可以抵御。
它只考验道心。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倒在这一记诛神灭魂的劫雷之下。汨罗更是知道她性子跳脱,爱笑爱闹,情感比起常人更加丰沛,入道时间又短,不似那些修行了千八百年、心神已经稳如磐石的老头子。比起那一记胜过一记的响雷,他反倒最担心诛神雷对她的考验。
闭关三百年,也不知道她的心防是否堆筑得足够坚固。他可是见过先前劫云的模样,因她而死的千万人留下的残念、怨恨,都等着这个时候与她清算呢。
汨罗沉声道:“皇甫铭那小子让你记下她的渡劫过程罢?”
姜命点了点头:“圣主特地交代,着重收集她的资料,自然也包括了渡劫。”说到这里灵机一动,忽然明白过来,“你们故意以渡劫为饵,将我诱过来?”
“这样的盛事,皇甫铭就算不能亲至又怎肯错过?”汨罗没说出来的是,那小子对她念念不忘,又怎肯遗漏这样重要的情报?“这是她的主意。”她知道自己的劫数太高,一定会有蛮人暗探亲来渡劫现场,遂请汨罗作了这些布置。
一般修仙者临渡劫之前都是战战兢兢,沐浴焚香,恨不得两耳不闻窗外事,越发心无旁鹜才好。姜命心中恨恨,这女子大劫临头倒还能算计操心这些事,天雷怎么就没劈死她!
他冷冷道:“你拉着我说这些,不过是心里发虚,害怕她就此殒落吧?”
外面的天地安静下来,又是长久地没有响动。
当世之人,恐怕见识过九重雷劫的寥寥无几,现在谁也不晓得她到底渡过了天劫没有。汨罗紧紧盯着天边厚重的劫云,静待了几十息还未见它有减弱的趋势,不由得垂下眼眸:
“你可以活。”
姜命冷不防他这么一提:“什么?”
“你若肯为我所用,可以活。”汨罗瞅他一眼,“你可以松诀了。”这人哪怕再颓唐时也一直捏着手诀不放,危急关头只消默念两字就能自爆神魂。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在汨罗面前用不上,便只是自爆而已,不令自己落入敌手、再被折磨。
姜命听明白了:“你要我当两面细作?”
他熟知蛮人行事方式,若有他为内应,汨罗想将这个组织连根拔起的速度必会加快,何必还要什么花名册?
汨罗笑道:“好死不如赖活,你还能继续享受你的荣华富贵。我要没记错,你这十年已经抬了七房姨娘,平时作为礼物往来赠送的歌舞姬也有不下一、二十个了吧?”蛮人由于生命力格外旺盛之故,就有人喜好女|色,尤其姜命暗地里做的是这样高危的勾当,更需要找渠道发泄身上的压力。
这人果然将他的老底都打探出来,姜命微愕,又听到汨罗说:“你又花重金替儿子买下碧渊宗许长老入门弟子的资格,以防不测,可见你还是舍不下他。”瓦罐不离井上破,姜命也知道自己怕是不得善终,却给儿子提前安排了退路,可见他对姜子尚还是真心实意地疼爱。
这头该死的天狐说得没错,他的确留恋尘世,不舍得死,尤其平青州调|教出来的姬子更有种种绝色,一等的好滋味。姜命正要说话,天边那团厚重的云团突然再度熠熠生光。
那和先前雷劈下来的光芒四射截然不同。这一回,雷电还在云团当中就焕出了红光。
那颜色浓艳如血,在乌黑如墨的云团中越来越亮,后者掩盖不住,仍被它透了出来,瞬间将天空都染得绯红一片,任谁见了都打心底觉出恐惧与不祥——这真像是末世到来之前的天谴之兆。
血光冲天,穹幕上笼罩着不祥的色彩。
观望这一幕的所有人,心绪先是一松,随后又重新提了起来:
天劫还在继续,说明诛心雷也没能要了她的命。可她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就是九重天雷的最后一击、传说中的第八十一记天雷!
南赡部洲历史上挑战过九重天劫的修仙者当中,二十三人死于诛心雷,而被最后的守关雷劈死的,则多达三百三十七人!毕竟犯下滔天大罪、沾染了满手血孽的大恶人,其实本身心志也被砥砺得坚逾铁石,否则早被自己的心魔纠缠、发疯而死。然而最后一雷的难度,比起之前何止拔高了整整一个层次,也成为阻拦修仙者晋升仙人的终极铁闸!
现在宁小闲要进行的,即是破闸之举,在她之前整整一万三千年当中,都再没有人成功跨过这一关。
诛神雷之后,就是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等待,似乎天劫也要凝聚力量,发出那惊世骇俗的一击。天空中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云层反而越来越薄,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缩、再压缩。到得最后,原本膨胀如棉花团的云层,竟然生生透出了钢铁一般的质感,连红光打在上头都泛出类金属的光泽。
众人屏息以待,方圆数万里内静如子夜,竟然连半丝儿风声都无。:06:06
第2078章
妖卫头子当即抓住他话中重点:“等一下,您说这东西进入身体以后,至少要十五日才能长熟?”
“对。”权十方点头,“胡道友身上取下来的噬妖藤,应该是多日前就已经潜伏在他身体当中的,今日此时突然破体而出。所以我方才说,凶手恐怕不在这里。”
众人都长长吁了一口气。权十方讲得很明白了,这小怪物的种子要长到可以行凶的体积,得花上十五天时间,那就不可能是今日在茶楼里中的暗算。
这么一来,大家身上的嫌疑就都被洗清了。
这个时候,外面有个声音道:“让一让。”
隐流派驻凤城的丹师到了。
专家到场,大家当然赶紧将他迎进来。这位丹师听了几方叙述,再拿起水晶葫芦细观,最后又截下噬妖藤的一截藤曼来反复试验,最后才宣布:“的确是丝罗多,我在北部大荒原历练时曾经见过。权掌门辨认无误,不过这个小东西提早出来了,算是早产儿,体型比一般丝罗多还要再小一点。恐怕也正因为它先天不足,才想后天多补,所以毒性更加猛恶。若非权掌门处理得当,这位胡道友恐怕撑不到我赶来了。”
胡妙文的几个后辈当然立刻转身,向权十方恭敬道谢。
这边妖卫头子也放下心来。胡妙文要是十来天前就被算计,那就不是在凤城地界发生的一啊,跟自己可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隐流明辨是非,不会把这过错记在他头上。所以他被胡髯掩盖的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把头一偏:“既如此,那散了吧。兄弟们收工。”
他身后妖卫齐声应是,转身出去了。胡妙文的师侄茫然道:“十五日之前,那会是谁行凶动手!难道不是希明宗?”
权十方实话实说:“那我便不知晓了。“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妖卫头子截口道:“你好好想想,这一路你们都在哪里住过,得罪过谁。什么地方可能中人家的阴招。老子只管凤城地界,你们在外头发生的事,我可管不了了。”
此事既然水落石出,周围的人群就都渐渐散开,旁观的宗派都走上前来,向权十方道:“多亏权掌门慧眼如炬,否则今日我们就都走不了啦,非得在这里喝茶到半夜不可。”
众人一阵哄笑,权十方微笑道:“幸好是认得的。噬妖藤我总共也辨认不出几种,若是行凶之人用了其他法门,我也无计可施。”
有个修士顺口接道:“那就要请玄天娘娘来了,论养毒养蛊养奇物的本事,据说她可真是其中翘楚。”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眼前这位权掌门和玄天娘娘之间,似乎还有那么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过往,在当事人面前,他怎么就快人快语了呢?
不过权十方脸上半点异常也无,连笑容都完美得不打折扣:“说得甚是。”
胡妙文已无生命危险,几个晚辈抬着他回门派驻点去了。到底是谁在他身上作手脚,门派还要细查,所以这事儿其实还没有完。
其他人说说笑笑,先后出了茶楼。
权十方居然就这样走了出去,始终没回过头。
掌门方才明明看到她了,竟没认出她来?小女徒呆怔半晌,心里也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这时候人群已经走散,她也有些垂头丧气,转身想走,眼角却瞟到一角褐色的影子:
咦,先前和掌门一同走出雅间的那个蓑衣人,也下楼了。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的视线很少离开三楼啊。
这人依旧是浑身都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本来面目。原本茶楼是不允许客人浑身淌着水上上下下的,先前小二去阻拦,也不知这人说了什么话,伙计赶忙儿退开了,还笑出一脸花来。
这人也出了门,不急不徐地,方向却和权十方完全相反。
这下她犯难了,跟着哪一个走呢?
可是再不抓紧,两人都要消失不见了。所以小姑娘想了想,还是撑起了油纸伞,选了蓑衣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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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却是往城南走的,越走道路越窄、人越多,环境越嘈杂。过不多久,小姑娘就嗅到了鱼生特有的腥鲜味儿,果然转过拐角前面就是一大片集市,卖鱼卖果蔬的都冒雨攒足了劲儿吆喝,尤其旱了快两年,这一场暴雨过后林子里的鲜笋蘑菇都趁机长起来了,于是天不亮就有人奔去挖了卖。现在食物紧缺,价格居高不下,不过玄天娘娘渡劫成功,据说神君大人圣颜大悦,因此隐流地界里所有凡人住户可得纹银五两。这是以户为单位得到的恩赐,但若到圣庙中去祭拜,每人可得净水一滴,服用后耳聪目明,可愈沉疴。
人间大旱,物价飞涨,如今五两银子只够一家四口全年温饱。不过隐流此举只不过是让凡人都沾些喜气,却无意要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福利太好,人就懒惰了。对于人类的劣根性,宁小闲实是再了解不过。
但不管怎样,大家现在手里有了钱,市场上当然看起来就熙熙攘攘。
走到这里,蓑衣人突然消失了。
小姑娘一着急,左顾右盼,好容易才望见边上的巷子底有褐衣一闪而没。
在那里了!她赶紧跟了过去。
才赶到巷底正要转身,冷不防那蓑衣人突然冒出来,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蓑尖上还在滴着水。
小姑娘一着急,左顾右盼,好容易才望见边上的巷子底有褐衣一闪而没。
在那里了!她赶紧跟了过去。
才赶到巷底正要转身,冷不防那蓑衣人突然冒出来,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蓑尖上还在滴着水。
小姑娘吓了一跳,正要说话,这人已经伸手扣住了她手腕:“堂堂朝云宗弟子,也会干出这等尾随宵小行径?”
小姑娘明明看到她伸出手来,似乎动作也不快,却不知怎地就是闪躲不得,一下被捏住脉门,手脚都酸软无力。真正让她大惊的,却是对方一口喝破了她的身份。
这人怎知她是朝云宗弟子?她嗫嚅道:“不要,不要胡说,我哪里是什么朝云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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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6章
“这是牧云府群战的看家本领,一气化元,能将所有人的灵气牵系作一处,形成对外的护罩,以减弱敌攻,只是这神通极耗灵力,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这群人当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炼虚期,因为参加渡劫观礼的缘故,还有许多新手苗子,所以应付起来特别吃力。
牧云府,这名字听起来特别耳熟,她是不是先前听谁说起过?
宁小闲正皱眉间,七仔又加一把劲儿,如离弦之箭直奔战场去了。他眼力极好,已看出牧云府的两名仙人在对方九仙的围攻下俱是岌岌可危,幸好其中一人尤擅防御,手中一尊金塔不知道挡去了多少攻击,可惜对方攻势太猛,塔上金光转眼即黯,他不得已,一口一口舌尖精血喷上去,才激得金光重新焕,自己精神却越来越萎顿,这般亏耗法,连仙人也支撑不住。
便在此时,围攻他二人的九仙中有人顺眼看了底下的战局,皱了皱眉,似在不满为何还没将低阶修士全歼。他的法器是一对儿青锏,这时就顺手打了一只下去。
底下敌我双方混战一起,他也不敢用大规模杀伤性的术法,这一只青锏如有灵性,每击必穿过红光,打中一名牧云府弟子的天灵盖。这样点杀三次,牧云府就死了三个人,人人自危,局面险些崩盘。压阵那名俊俏修士喝道:“入谷!”
他们已经退到摩天崖下,只消再多几步就能借助长长的石梁遮蔽己身。青锏终归要人来操控,在方圆窄小之地施展不开。
众弟子鱼贯而入,果然青锏追击不到。不过天上仙人留了心,这时听在耳里,遂冷哼一声,青锏在天上盘旋一圈,对准了这名修士,当头砸了下来!
他为同伴压阵,当然落在最外,这时还没有躲入石梁中。青锏快逾箭矢,甚至连人眼都捕捉不到它的轨迹。
眼看他也要像前面三人一样倒毙当场,正陷在车轮战中的白龙猛一回头,对准青锏喷出一口龙炎!
龙火炽白,温度奇高无比,这一口喷到,青锏顿时被打偏一边,连锏身都烧了个洞出来,险些当场作废,自然是砸不中人了。它还没掉下去,就被主人收回去连呼心痛。
可是花想容这般任性而为,也付出了惨重代价。白龙身躯细长而矫健,体型却远不能和巴蛇那样的庞然大物相比,力量自然也远远不如。缠住她的三名仙人又都是以气力见长的大妖怪,显然郎青对于行军指派成竹在胸。仙人境的生死搏杀都是危险至极,她原本就已伤痕累累,这么一回头,就露出好大一个破绽。
边上一头巨猿般的怪物瞅准机会,一口咬在她左前腿上。这怪物名为蓝魈,面上有蓝色竖纹,也是上古异种。它本身力大无穷,嘴里又生有毒腺,一旦撕咬起来即可通过中空的利齿将剧毒注入对手肌肉当中,令其战力立减。
白龙吃痛,长尾如鞭,一下将它抽出去十余里远,不过蓝魈咬得正狠,她这一下虽将敌人甩出,前臂上好大一块肉却也被撒扯下来,伤口大如门板,淡金色的血液怒溅而出,落到地面上却变作了黑色。
地表残余的草根和灌木被这变了色的龙血一浇,就如遇着了强酸,“嗤”地一声冒出白烟,被融化于无形。甚至地面也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好厉害的毒性!
边上两头大妖更不会错失机会,冲上来对准白龙脑袋就砸。白龙虚晃一下,头上犄角狠狠扎入其中一只胸膛,前进后出捅了个对穿。不过她放弃了对自身的防护,后半截身躯就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另一头巨兽手里执着一对金瓜锤,这时瞅准空隙,全力砸了下去。
只听“喀喇”一声脆响,像是半空中的烟花炸开。
白龙的肋骨应声断了三根,内脏剧震,身躯也在地上打了两滚,露出一直保护的腹下要害。
她痛得长啸一声,鲜血自嘴角淌了出来,刚将犄角上顶刺的家伙丢出去,兀自要迎身再战,剩下两头巨妖已经扑上来,爪上寒光闪烁,就要将它开膛破腹。
这时,众人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怒喝:“住手!”
正在扑击白龙的大妖,有一头顿时觉得眼前白影闪动,随后面上寒气森然,显然对方直取它面部要害。其动作迅捷无伦,它这样以力见长的妖怪跟不上,仓促间只得抬手护住了头面。可是紧接着掌心一痛,却是对方坚愈精钢的鹰爪张开来,一下刺穿了它的巨掌。
与此同时,头顶上的光芒突然黯淡,一张尖喙猛地啄下来,破其护身罡气如无物,选了个极刁钻的缝隙,从它左眼窝直接戳了进去!
吃这一记偷袭,巨妖疼得浑身乱颤,猛一拳头砸出去,可是对手退比进更快,居然乘着拳风往外虚飘出去,下一波攻势又到。
手里握锤那妖怪原本要再砸一记的,这时突感身边微风吹过,居然令他寒毛直竖。
仙人的第六感都很出色,他不敢贪功冒进,转身就是一锤扫了过去。
这一锤势大力沉,划动空气引不祥的呜呜声,有若鬼哭。白龙的肋骨比精钢都坚硬不知道多少倍,却被他一下打断,现在莫说是个人了,就算面前是座山岳,他也有信心将它轰成碎片。
不过这一锤居然落在了空处。
他的力道和普通修仙者当然不能同日而语,挥出去的虽是金瓜锤,但撩起的却是可怕的气墙,其锤头所向,空气都凝成了坚岩一般。他身高三十丈,这一手防的是体型较小的对手从他锤下落空。
再定晴细看,锤上却多了个小小的人儿,俏生生立在锤头,随着他收回动作而向他靠近。她很苗条,甚至还长得很好看,只不过现在柳眉倒竖,显出十二分不悦。
便是这样一个玉瓷般的人儿,令他生出了强大的危机感?巨妖身经百战,也不敢小觑了她,正要将她甩出去,身体突然觉出了奇特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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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1章
白龙龙目顿时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唐方。
他也是一怔,凝神思索几息才道:“娘娘果然好记性。我和白龙仙子此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她途经奉州,曾作客牧云府。”
“你俩可真是有缘。”她脸上笑容不变,紧接着却传音给白龙,“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花想容的声音闷闷地,显然好生难受。
说话间,宁小闲伸手按在龙躯上,乙木之力缓缓渡了过去。先前龙身上的外伤就开始愈合,只不过西夜的巨妖口中獠牙附上了剧毒,她自己一直驱之不出。仙人的手段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按常理而言,她的伤势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不过得宁小闲之助,现在她的伤口中黑血汨汨,流个不停。白龙现下身长四十余丈,血流量甚是惊人,地面轰出来的浅洼很快就变作了黑血池塘,腥臭扑鼻。
她一定很痛苦吧?唐方看着这一幕,既是心惊,不知怎地还有些没来由的心疼。幸好黑血很快流尽,白龙仙躯的自愈力又开始工作,加上宁小闲喂了她几颗丹药,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缩、结痂。
唐方先前没有时间细睹,现下再放眼打量,果然发现“她”的体态尤其修长匀称,虽然浑身伤痕累累,可是每一片完好的鳞片都是莹润有光,仿佛上好的白玉雕成。这条龙方才从天而降的时候,不仅威武,也是美极。只是那会儿所有人心情紧张沉重,哪有功夫欣赏?
他眼前浮起白龙方才奋力拼杀的模样,她以一己之力拖住了三名仙人,战斗是那样惨烈而凶猛。他从未见过有谁替人助拳会这般拼命的。
为什么?
花想容总觉得他的目光像钉子,钉得她好不自在,遂微微侧过脑袋,不肯与他对视。
唐方有些愕然,白龙这是害羞了?
宁小闲见他直勾勾盯着花想容,心里有些好笑,口中却道:“我家白龙漂亮吧?”
“漂亮。”他脱口而出,才想起这是条雌龙,“我是说,呃……”神骏这个词,用在雌性身上不好吧?
宁小闲和白龙都转头盯着他,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看得他好尴尬:“呃,罢了,请勿在意。只是白龙仙子的眼神,很像我一个故友。”
花想容心中一跳,宁小闲却忍不住笑了:“她现在是条龙。”龙和人的眼睛能长一个样儿吗?这家伙能从白龙联想到女人,想象力也是相当强大啊。
唐方俊面微微发红:“是,我知道,应是我看错了。”可是真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从白龙眼中看到了属于“她”的神情。难道长久未见,他反而想念那个妖女了?不可能,他分明已经将她逐出心田了。
宁小闲哦了一声:“故友?你那故友今日何在?”
唐方摇了摇头:“久无音讯,早不知去向。”
“难怪你想念。”他声音太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宁小闲眼珠子转来转去,“唐长老可有道侣?”
她话题切换得太快,唐方一怔,面色更红了:“不曾。”
宁小闲更惊讶了:”以唐长老如此人才,居然没有道侣么?是了,必然是眼界太高。”
这玄天娘娘的性子也太……唐方轻咳一声,掩住自己的不自在:“唐某于此无爱,愿潜心修行,不须、不须道侣。”
“此言差矣!”宁小闲一本正经,“阴|阳调和,方固本源。唐长老既然没有心仪之人,那更好办了,你看我家白龙如何?”
这话说出来,唐方目瞪口呆。“沙啦”一声,旁边的白龙也是浑身鳞片立起,身躯看起来突然涨大了一小半不止。
这两人都震惊极了。
唐方失声道:“使不得!”吃惊之下,声音都哑了。
宁小闲奇道:“不好么?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她还舍命救了你,有什么功过都抵消了,不正好是天作之合么?你方才也说了,她漂亮得很。”
唐方额上都要冒汗了:“可,可我是说……”他说的是白龙的龙形的确很漂亮啊,咳,当然白龙变作人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的确是俏丽佳人。可是,他不愿。
唐方最后长叹一声:“玄天娘娘,真使不得。我真无意于男女之情。”眼前这位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若是旁人这样撮合,他早就拂袖而去了。譬如这几百年来,就连师长要给他指派道侣,他都是坚决拒绝的。
白龙突然抬首,迳直游走到一边去了。唐方在后面唤她“白龙仙子”,她都理也不理,一甩尾走得更远。
瞎子都能看出来,她生气了,并且说不定是又羞又恼。以堂堂真龙之身,居然被一个渡劫期都未至的修士拒绝了,这说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敬酒不吃。”宁小闲刷地沉下脸来,冷笑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唐长老,你会后悔的。”转头往白龙方向去了。
唐方怔立原地,良久才木然转身,也不知在想什么。
宁小闲缓步走到花想容身边,张口就道:“他不知道你是你?”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语气也不通顺,可是花想容听懂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怎不告诉他实情?”
小白龙赧然:“我当年戏弄他太过,几次三番。他要是知道真相,一定恨我入骨。”
宁小闲哼了一声:“你既然喜欢他,怎地又变作他的‘故友’了?”
小白龙更不好意思了,龙尾扫来扫去,在地上刨出了深深的沟槽:“我,我最后一次去找他,险些露馅了。我怕他有所怀疑,就,就没敢再去……”
宁小闲不由得轻嗤一声:“你不是龙,你的真身是乌龟吧?”一遇事就直接缩进壳子里。话说,这傻丫头向来喜欢变作人形,今日却只以龙身出现,是怕自己狼狈的模样被唐方看见吧?
谁都希望自己在心上人的心目中,是完美无缺的形象呢。
小白龙低头,不敢看女主人。17-01-2612:55:55
第2095章
长天将手中杯子放下:“我们已经掌握了时空裂隙的测定之法,可预知开启的时间、地点。”
权十方望了宁小闲一眼。事关重大,他也不会循私,迳直道:“何以为证?”
“算法可以公布,我随后会命人往各位手里。有些人已经知道,时空裂隙的推算必须加入天外世界的数值,否则单方面无法测定。这一系数字隐流已经取得,我也可以奉上。”长天环顾四周,眼中神光炯然,“我知诸位道友心中必有疑虑,因此作了些准备,眼见为实。”说罢,伸指弹出一点金光。
这点光芒落到半空中即晃晃悠悠停下,最后才定住了,往外晕开一片光波。
待到金光闪过,空中即凝出一片镜像,那里面有山、有树,还有二、三十人伫立当场的身影。
天香墅内有眼力的,就识得这是比水镜术还要再高一个层级的光镜术,只要事先埋好法器,就能够将影像传送到千里之外。要是按宁小闲的说法,那就是高清像素和蓝光大碟的区别。
不少人轻咦出声:这镜像中的人物,除了十余名身披黑甲的隐流妖卫以外,剩下的七、八人看起来倒是好生眼熟。
宁小闲已经走回长天身边,这时代他指明:“这是剑指天南肖老爷子,这位是凌主……”一口气将镜像内的人名身份都点了出来,如数家珍,“隐流请他们前往安舆乡,在那里作个见证。各位道友如有疑虑,事后可以直接询问,他们将在二十个时辰内返回四方天城。”
隐流请去安舆乡的,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在南赡部洲名声很好。大家明白,这是隐流为了证明自己的镜像真实可信之举,以免有人怀疑撼天神君使用了幻术。
郎青提声道:“安舆乡有什么?”
“根据我们的测算,镜像对准之处将有时空裂隙出现,时间应该在……”她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沙漏,倒过来放在桌上,“这个沙漏当中的沙子漏完时。”
竟能测算得这样精准?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事关重大,大家自然是要耐心等下去的。
沙漏小巧,任谁一眼都能看出来,最多是半个时辰就能漏完了。
果然过了一刻钟左右,镜像当中出现了些许异常:
安舆乡草木茂盛,镜像所选取之处也是郁郁葱葱的林莽之地,不过这个时候,空气中开始浮现出一片黑影,那感觉难以描述,就仿佛隔着毛玻璃视物,观者明明知道影子里似乎还有东西,偏生就看不明白。
幸好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不长,众人视野很快清晰起来,只见原本高大的乔木森林被一片低矮的密林代替了,这里的矮树是铁青色的,还不足两米高,每一株间距不到三尺,从这里看过去,密密麻麻地一眼望不到边际。
再看地面,原来被厚树叶覆盖的草皮不见了,被替换作一片又一片池沼,沼泽里的水是墨一般的浓黑,时常还有气泡从里头冒出来。想来这水也深不到哪里去,因为矮树的根部在水里盘根错结,有大半露在外面。
像宁小闲这样的仙植师,就知道那是植物的气根。南赡部洲许多沼泽里也有类似的植物。不过眼前这片沼泽,给人的感觉却是尤为不祥,似乎这里死气沉沉。
立在现场的肖老爷子,顺手在地上拣了块石头,对准沼泽扔了过去。
“朴”,这一声很沉闷,并不是落水的动静,而是掉到了柔软的实物,比如厚树叶上的声音。
这颗石子儿居然“穿”过了黑水,掉到了地面上。
这一幕黑沉沼泽的景象,居然是一幕幻影。
宁小闲适时解说道:“这不是幻影,而是天外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乃是真实存在的。”
天外裂隙这就开启了么?隐流果然抓对了点,不过时间上好像有些异常,因为沙漏里的白砂还未落完呢。
宁小闲看出众人所想,摇头道:“这个天隙,也就是时空裂隙,其实还未开启。我们眼下所见,不过是天外世界在南赡部洲的投影。”
就有人问:“三百年前时空裂隙开启之前,并未出现这样的景象。这是何解?”
这至少是三百多岁的老人了。宁小闲郑重道:“那是因为,当年南赡部洲和天外世界之间依旧壁垒森严,时空裂隙的存在,只是小小的缝隙,管中窥豹,自然不得见其全貌。今遭儿却不同了,两界之间的时空通道很快就要完全洞开。我们现下所见,正是天外世界通过即将洞开的天隙,投在南赡部洲的造影。”
四座当即响起一片嗡嗡之声,各大宗派脑都议论不休。
众所周知,时空裂隙的确可以人为制造,神境以上的大能都是依此穿行虚空之中。它的作用,就是开辟出一条时空通道,把两个相距极度遥远的位面距离拉得无限接近,近到一步可以跨越的程度。但是两个世界的时空通道被联结在一起,并且很快就要打通,这却过了大多数人的认知。
牧云府的陈仙人身上还带着伤,这时也忍不住站起来道:“这要如何才能办到?”
宁小闲摊手,苦笑道:“我等未知。”
她就代表了隐流,代表了长天。连撼天神君都未能研究出来的难题,在座又有多少人自信可以解答?
长天终于开了口:“天外世界与南赡部洲之间的时空裂隙,乃是当年蛮祖所开辟。他与天道的决战,破坏了两个世界的部分规则,两界通道迟迟不能愈合,反倒越恶化,如今被蛮人利用,恐怕大战在即。”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权十方却仍然要问他:“我们怎知镜像所示,确是天外世界而非南赡部洲的某个角落?”
如果隐流将南赡部洲哪个犄角旮旯的影像幻化出来,通过镜像放给众人观看,也不是不可能呢。他这话一针见血,在座不少人都下意识点头。
长天望着他,皱了皱眉,权十方却面色不变,昂然直视。
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之势渐起。
“善。”好一会儿,长天才转眸看了一眼沙漏,“时间到,可见分晓。”
几乎与此同时,镜像中的隐流妖卫拣起地上一截长长的树枝,往沼泽里丢了进去。
这动作与方才肖老爷子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回,效果却大不相同。
“扑通”,树枝飞出十余丈远,然后落入了黑水之中,溅起一溜儿水花。
居然掉进了水里!幻影成真了?
众人惊讶未过,黑水“哗啦”一声分开,从里面窜出个黑乎乎的物事来!
在场众人眼力俱佳,当即看出这是一头样貌古怪的生物,四脚着地,身形如猴,但浑身覆盖鳞片,腿部的关节异常粗大,长长的尾巴赶得上身体一半长度。头部一张血盆大口倒也罢了,却长着四个眼睛,两只巨眼直视前方,两只小眼长在脑后,能够看住反方向。
它的身体扁平,虽然体长达到了十丈,但是伏到地面上还不到一尺半高,想来这就是它能潜伏在黑水中的秘密。隐卫往泽中扔进去的树枝激起了它的凶性,眼前这些又是从未见过的生物,想来是好奇心作,想探个究竟。
它的尾部像打桩机一般有力,这么一拍水面,整具身躯几乎凌空窜起,往隐卫这里冲来,度倒是极快。
站在最前头的隐卫当其冲,成了它伏击的对象。这名隐卫身材雄壮,原身是头巨象,人形也有八尺多高,这时当然夷然不惧,反而踏前一步,将自己手里执着的长戟一横、一递!
“咔嚓”一声,黑色怪物扑上来,一口咬住了他送过来的长戟。
现在,谁也不认为这片沼泽、这头怪物是幻象了,尤其这货咬得兴起,摆动大头左摇右晃,锐齿和金属磨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宁小闲突然说了一声:“时间到。”
话音刚落,镜像中的泥泽世界突然一闪,像是光线折射生了偏颇,立在安舆乡的修仙者都能感觉到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又模糊起来。
紧接着就是吧嗒一记声响,怪物身异处,脑袋后面黑血狂涌如喷泉,将地面的草皮尽数浇湿。
这倒不是隐卫动手了,而是它先前从时空裂隙当中扑出来时,由于身形庞大,恰好身处两端,脑袋在南赡部洲,而身体还落在天外世界,现在裂隙突然关闭,自然将它自颈部一切两半!
隐卫将这硕大的脑袋抛在地上,它死而不僵,兀自张合大嘴,黑黄的獠牙咬得咔嚓作响。
这时,安舆乡中的沼泽又已渐渐隐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又是莽莽绿林。那片冒着黑色水泡,仿佛潜藏了无数不祥的大沼泽,就像从未出现过。
可是曾经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们,心情却是沉甸甸地。
长天挥了挥手,半空中的镜像即消失不见。
好半天,大殿当中也无人说话,最后还是乾清圣殿的掌门许凌志悠悠道:“神君今日将我等聚在这里,必有深意?”
方才众人所见一切,分明是精心布置,除了彰显隐流对于天隙开合时间掌握的精确之外,必然还有诉求。
长天颌:“正是。距离天隙洞开不足一年,须知天外世界与南赡部洲的时间流比率是四比一,我们这里过去了三百年,天外世界就流逝了一千二百年之多!蛮人的准备,远比我们精心和充分,倘若南赡部洲各派继续倾轧争斗,只怕天隙洞开之日,就是蛮人重新称霸大6之时!”
郎青冷冷道:“神君怎知蛮人准备精心?须知天外世界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这时大殿右侧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三百年前我就去过天外世界了,彼时蛮族早在那里繁衍成为最强盛的种族,并且神通完备、国运昌明,比起三万年前更甚。莫不成你指望在这区区三百年间,那里就会地覆天翻,蛮人突然衰亡?”
说话这人浓眉虎目,身材魁伟,似是蕴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一头浓密的黑及腰,被整整齐齐拢在背后。虽然他抱臂而坐,给人的感觉却像伏地的猛兽,暴起就可伤人。他一开口,殿内立刻鸦雀无声,只因这人正是白虎神君,符舒就坐在他身边,被他一手搂着细腰。
宁小闲也道:“蛮人在南赡部洲留下细作,我们也往天外世界派去人手,反馈过来的情况很不乐观。”她叹了一口气,“蛮人的势力构成,与三百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仍是镜海王府、摩诘天和三足鼎立,不过其中强弱已经生对比。镜海王府这些年快崛起,势力不可当,另外两家势力联合起来,方能与它分庭抗礼。当然无论哪个势力昌隆,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权十方皱眉道:“自上古之战败退以后,蛮人既然已经在天外世界繁衍了十二万年,那么他们现在拥有多少高端战力?”
他句句都问到点子上,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之一。所谓高端战力,现下指的都是仙人境以上。
“蛮人在天外世界展多年,修为进阶已和原先大不相同,其混元境即相当于修仙者的仙人境,其下只有三个境界,即命从、法显、入微;而混元境以上有圣人境,与我们的真仙相仿,再往上称作神境,这就与我们一致了。神境以上,为阳神。”宁小闲三言两语说完背景,“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蛮族已有一十六位神境,圣人境一百七十位,至于混元境,多不胜数。若非天外世界资源贫瘠,供养不起更多大能,恐怕我们要面对的还远不止这些数量。”
一十六位神境,一百七十位真仙!
众人都被这数字震得倒抽一口凉气,半天作声不得。
第2096章
南赡部洲经历了多年浩劫,神境数量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在没有真神境的南赡部洲,神境就是终极大杀器,任何一尊跺跺脚,全大陆都要抖三抖。而对方比南赡部洲至少多了六名神境!
至于真仙……泛大陆才多少个?相比之下,蛮族真是多得令人绝望啊。
真不愧为专出天才的种族,即使在贫瘠的天外世界,都能滋养出那么多高端战力来。时到如今,众人终于明白天道为何要大开方便之门,批量制造仙人了:若不如此,恐怕南赡部洲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好半晌,才有一个小宗领袖站了起来,直言不讳:“蛮族既然这般强大,我们……打得赢?”
“郎宗主方才也说了,蛮人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此言中的。”宁小闲的用意只在警示众人危机将至,却不想将他们抵抗的念头一齐打消,“事实上在三百年前,天外世界有神境二十名,白虎神君就与其中的两人交过手。过了这些年,只剩下十六名了,可见其也有内耗。尤其镜海王府与另外两派水火不容,我们若是团结一心,善用时局,必然也有战而胜之的机会。”
她说这话的时候,众人看看她,再看看撼天神君,不约而同均想,确是如此。这一对儿夫妇祸害南赡部洲的时候,不仅真仙萧寄云是殒在他们手上的,连魂修的鼻祖阴九幽、海中巨妖虚泫这两大神境都被撼天神君击败,对南赡部洲来说,这不也是“内耗”?
他们当然不知道,神魔狱还曾经关押过另一个神境的巨头——转轮王沃。
广成宫如今的掌门为苏允合,他的话直截了当:“神君已有应对之法?”
长天终于站起,一字一句道:“内子已说得明白,蛮族入侵,非匹夫之力能挡。吾将立战盟,约同道骈入,以御外侮!”
他声音低沉,却如皇钟大吕,不教任何人漏过一字。
这一句说出,余音袅袅,半晌不绝。
所有人一齐望着他。这位名声满天下的撼天神君说得掷地有声,明珠灯从他身后照下,在地上拖长了影子,更显威严,仿佛日月都可以一肩挑之。
这个人,生来就有令人不得不臣服的魄力。
他说得很清楚了,趁着玄天娘娘渡劫成功、天下宗派来贺的机会,隐流要成立战盟,邀众仙派加入,组建抵御蛮人的有效防线!
其实方才见着镜像、听着蛮人讯息,无数宗派首领都是心中惴惴。蛮人如此势大,当非一己之力能敌。眼下能倚靠的,也就是群策群力了。撼天神君抖出了这许多一手消息,接着就趁人心惶惶之际邀立战盟,再算上己身威望,十九能成!
满座窃窃私语,然而时间不长,即中止于郎青的一声长笑:“神君好手段!”
长天转眸凝望着他:“郎宗主可有异议?”他眼中金光灿然,如日中天,谁也不愿与他对视。
郎青扯了扯嘴角:“不敢。可是神君的战盟并非无条件可入吧?”
长天微微一哂:“战盟意在御蛮,内部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因此不得内讧内斗。若是门派之间起了纷争,交由阁老会仲裁,不服不遵者将受战盟责罚,此其一。”
众人屏息,要听接下来的条件。
“战盟内部物资优先流动。盟内宗派出售货物,同盟成员有权优先购买,尤其是战备缺用物资。隐流也会以比市价更低两成的价格,将手中货品售与战盟成员。其他同盟宗派自行议价,此其二。然物资不得往外倒卖,否则同受处分。暂时便是如此,诸位可以发问了。”
话音刚落,四座嗡嗡声不绝于耳,都在互相商议。
隐流今日投下好几枚巨型爆弹,即使是对在座的各宗领袖来说,每一枚都需要充足的时间才能消化。
过不多时,即有一人站出来道:“请问神君,不能够防范于未然,修补天隙令其无法洞开么?”若能如此,就从源头上阻绝了蛮人的入侵。
“天隙的自然形成,涉及世界本源奥秘,非真神境以上不能周知。”长天摇头道,“就我所知,南赡部洲上还未有人能够修补。”两界之间这种自然的时空裂隙的形成,与神境划破虚空时制造出来的可不一样。那涉及两个世界的法则,除非都将其洞察于心,否则无法修补。
历史上诞生过的大能也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能办到这一点的,也不过只有一个蛮祖。
即使对长天这个等阶的神境来说,即使能够穷尽本世界的奥秘,对天外世界的揣摩又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时日。
他们都办不到,遑论旁人。
其实大家隐然知道这个答案,得他亲口验证,仍是不免大失所望。
这时又有天璇阁的首脑站起来问道:“若不加入战盟,又会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无法与大伙儿守望互助罢了。”这一回是宁小闲开口了,轻描淡写。
“守望互助”这四个字,着实精辟。在座的能爬到今日这般地位,哪个不是人精?这么会儿功夫,已经琢磨出撼天神君开出来的两个条件背后的深意了。
表面上乍一看,不加入战盟的宗派,在蛮人入侵时得不到战盟的有力支援。然而往深里去想,何止是这么浅显?
要知道如今南赡部洲上数百宗派已经打得一塌糊涂,连今时今日坐在这里,都有许多门派相看红眼,恨不得撸袖子出去一决生死,这种宗派之间的矛盾和仇恨,已经到了隐流这个地头蛇都快要压制不住的局面。
这种情况下,相对弱小的宗派加入战盟,首先获得的就是安全保障。如果对头也在战盟里,那么受到战盟条款的保护,原本的死敌就不能对它下手了,从此再也不是危在旦夕;如果对手不在战盟,那更好了,盟内说好了同气连枝,它要是出手打人还打不过,盟友岂能坐视不理?这一下就等若多了强力外援来帮它一起打架,对手除非是超级强宗,否则哪里招架得住?
再说物资。战盟的成立,很可能对整个大陆的物资发配造成举足轻重的影响,若不归属于战盟成员,就不能享受到低价的货品优惠,甚至连购买的优先权都没有。尤其是人人紧缺的战略物资,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不加入战盟,就可能被战盟成员欺负到死。
不加入战盟,就可能连基本的货品都买不到。相购得急需的物资,只能花高价、走黑市。
若是华夏人看到这一幕,脑海里跳出来的必定是“垄断”、“寡头”这几个耳熟能详的词汇。
可是战盟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它对平抑大陆上战火纷飞、血流成河的局面,将久违了的和平送到人间——至少是大部分地区,毕竟战盟成员之间互相不能打架;其次,它有利于各宗派协同互助,有利于宗派人员和物资的管控和调配,这在战时将起决定性作用。
自然战盟内部的矛盾和关系,还需要花大量心力去解决和理顺,可至少让人望见了希望的曙光。
郎青突然道:“战盟成立,谁来主持?”
“战盟设阁老会,二十名阁老都为各宗派推选南赡部洲德高望重者担任,重德、重才不重修为。平日买办经营、调停纷争,都由各位阁老分类主持。”
郎青微微冷笑:“那么一到战时?”
战争需要一个统帅,战时也只需要一个声音,否则七嘴八舌必然怠误战机。因此被选作统帅这人,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个人必须有谋略。
这个人必须有决断。
这个人必须有胆识。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能服众。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望向了长天。
这个位置,好像就是为了他量身订做的。
撼天神君今个儿破例说了这样多,也就是为了当上这个统帅,掌握战盟的权力罢?
迎着郎青的目光,迎着众人的目光,长天淡淡道:“蛮祸一去,战盟可散。”
这便是承认了!
他连谦虚都不曾,他连客套都不须,直接就这样承认了。
郎青都呆住,不知如何接下。若是长天推让两句,他还可以顺势要求众议推选,还可以给撼天神君难堪,毕竟这些年隐流结下的对头也着实不少。
可是对方连这机会都不给他。
长天竟然如此坦然、如此不讳。
更要命的是,以撼天神君的身份、地位、威望,南赡部洲的确无人能出其右,与他同阶的神境大能,俱都深居简出,没有哪个像他入世这么深,唯一近些年大肆扩张的白虎和朱雀,看起来好像也不想与他作对。
希明宗的仙人也在现场,这时大声道:“战盟既然是隐流定立的,我们各宗不过是应邀而入,出任盟主的自然是神君,这还有异议?”
这个宗派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宁小闲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郎青只作不闻,想了想道:“战盟领袖运筹帷幄、深居简出,无须亲身上阵,对修为要求不高。”
这意思,是说领袖并不非得由神境担当了。
再迟钝的人,也觉出场中硝烟气味有些儿浓厚了。
长天却不意外,只静静问他:“这么说来,郎宗主心中另有属意人选?”
“正是。”包括宁小闲在内,所有人都以为郎青要毛遂自荐了,谁知这人却笑了,说出来一句话:
“郎某想要推举奉天府主。”
汨罗,他居然想推举汨罗作为战盟的最高领袖!
在场修仙者尽皆动容的同时,郎青已经接下去道:“奉天府主智计无双,布局周全,声望、名分早够,窃以为可为战盟盟主之属意人选。”
是呵,奉天府主是天狐血脉,天生多智,这数百年来更是因算无遗策而名声大噪。南方的朱雀贵为神兽,与奉天府争夺地盘却屡屡失利,这也与汨罗本身行事机妙大有关联。三百年,奉天府的领地几乎扩大了一倍有余,连仙人都达到了六十五位之多,真仙两名,称霸中南部地区。
说声望、论才能,他的确也有资格问鼎战盟宝座。
可是近五十年来,西夜和奉天府在中部领地的争夺上,一直都有分歧。郎青为什么会推选自己的竞争对手?
宁小闲想到这里,心中砰砰直跳:是了,郎青自知挨不上战盟首领的边儿,干脆就将水搅得更混一些。若能令隐流和奉天府两宗之间的罅隙加深,才是他喜闻乐见。此一招妙就妙在汨罗本人现下不在这里,根本不能表态,等到事情传来了,他早就百口莫辩。长天和汨罗之间原本就相看两厌,再有了利益上的剧烈冲突,战盟从一开始就不是铁板一块了。
这样做,对郎青有何好处?他这般当着大庭广众直接挑战撼天神君的权威,只有一个解释。
宁小闲突然开口:“郎宗主,西夜可有打算加入战盟?”
这女人好生敏锐。郎青回首,望她一眼:“玄天娘娘以为?”
宁小闲笑了:“纯属自愿。我可没那本事,能代郎宗主定夺。”
郎青脸上浮起一丝阴沉的笑意:“我并未见着加入战盟对我有甚好处。所以西夜的回答是——”
“不。”
西夜是南赡部洲中北部的一方豪强,势力原就庞大,其地大物博、资材丰富。他不去寻别的宗派晦气,人家就要谢天谢地了,又哪里敢来招惹他?
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既然人手、资源都不缺,他自可当他的山大王,何必加入战盟、对长天俯首听命?
至于蛮人,呵,谁敢说蛮人入侵本世界的第一步,就是先找西夜的晦气?或许其他宗派都死绝了,西夜还安然无恙哩。
这回答并不出她意料。宁小闲若在他那个位置,也不愿加入战盟的。所以她微笑道:“既如此,郎宗主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这是战盟的内部事务。”
西夜既然无意加入战盟,那自然没有权力对战盟领袖人选的定夺指手划脚。
第2099章
他就算是死,也想拖上两个垫背的呵!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场上静悄悄地。他茫然睁眼,望见无数修仙者沉默地瞪着他,目光不善。
自爆居然不成功,他没死。
涂尽耸了耸肩:“我抽走了他的一魂。魂魄不全,则无法自爆元神。”
原来如此,大家恍然。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除了魂修,谁要抽取旁人的魂魄都得大费周章,哪能像他这么轻描淡写?
涂尽转身,对长天恭敬道:“神君大人,此人作法与您所料无误。但为公正起见,还是由他亲口说出的好。”
长天颌,道一声:“善。”
于是涂尽走到俘虏面前,轻声道:“芮银昌,你所知晓的,我也尽知,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你亲口回答我的问题。”
俘虏蓦地抬头,就是一口唾沫吐出去,不过涂尽料事在前,抢先出手拉开了他下颌。骨关节脱臼,口水再也抑不住,滴滴答答落下来。
涂尽也不生气,甚至还扯动脸皮笑了一笑:“敬酒不吃,就要吃些罚酒了。”朝他周身上下打量两眼,满意道,“很好,既然神魂也被禁锢在肉身当中,那么还是刑求肉|体吧。”这种眼神仿佛是屠夫下的肉猪,芮银昌哪怕是久经训练的蛮人探子,也被他身毛。
在场的修仙者,都知道隐流尚严刑峻法,有些惨无人道的据说就出自眼前这位涂尽之手,这时不由得瞪大了眼。
涂尽取出来的刑具也很特别,就是一根材质的洁白皮索,还不到尾指粗细。别说血腥气了,连半点刮痕都没有,拿去当作奇珍售卖都没问题。
说好的刑具呢,难道不该是血迹斑斑,怨魂缠绕,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样?就一根强子,还能玩得出什么花样来?正准备捂脸不多女修,这时也好奇地瞥了一眼。
“算你上辈子修来的福运,今天是玄天娘娘庆典,天下宗派又聚集于此,对你不好用太重的刑罚。”大庭广众之下,弄得一地血糊啦的,也不美观。
俘虏原本就双手被缚在背后,现在涂尽将皮索分别系到俘虏十个手指上套好,再系到他脖子上套了两圈,一边解说道:“这是虬筋制成,越挣扎就会缚得越紧。”随后往俘虏口中投了一枚丹药,“这药物会将你的感官放大五倍,变得灵敏无比。”这是隐流的丹师们为了配合刑讯而特别研制出来的药物。
他的手法十分奇特,一个一个结打下来,多半是活结。彼时造船技术已经很先进,有些人就这系法类似船绳,真正叫做牵一,动全身。当然多数人只晓得他将指环和项圈以繁复的花结系在了一起,而后在绳结上轻轻一拉,即后退两步道:“这根虬筋经过了特殊的炼制,会慢慢缩短,请观赏。”又对俘虏道,“想招供了就表态,我自会知道。”
果然他话音刚落,虬筋以极其缓慢的度蜷缩起来。这种收缩是整体性地,无论是俘虏的手指颈部,都渐渐受到压迫。这人也不笨,一下明白其中关键,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但涂尽卸了他的下巴,这时就说不出话来。
再过得十几息,他开始往后仰——脖子和双手之间的虬筋收缩,令颈部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尽量往后仰靠,以免窒息的痛苦。
三十息左右,身体弓得太厉害,再无法站立,终于倒在地上,侧躺着弯曲如煮熟的。
可是他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因为颈部和双手之间的虬筋已经绷到了最紧,像是撑满的弓弦,似乎下一秒就要破裂。
可是经过了精心炼制的虬筋当然不会断裂,会被拗断的,只是他的脖子而已。
“咯”“咯”,瘆人的骨响有些儿像清脆的爆竹,音量虽小,但在场修士哪个听力不好?一下都明白这是他的颈骨支撑不住,行将断裂的前兆。
这人的脸色也酱紫如猪肝。可是如此重要的人质即将丧命,涂尽却抱臂站在一边,无动于衷。
这时就忍不住有仙人道:“涂护法,这人怕是要没命了。”
涂尽笑道:“无妨,他自己会想办法的。”他脸皮冷硬,不笑还好,边上就是兵不刃血却更加残忍的刑求手段,他这一笑起来就更显狰狞。
果然又过了几息,这俘虏眼不行了,双手突然用力往上掀翻!
人的双臂交叉在背后,即使是久经训练的体术师,能抬起的最大角度一般也不过九十度,可是这人口中大吼一声,双臂拼尽全力往上一振,居然越过了头顶,绕到了前面来!
这显然违反了人类臂骨活动范围的设计,骨头直接在臼槽里转了一圈,那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这从众人听到的“喀喇”一声震响就知道了,并且这是双手立刻脱臼,如无外力相助,根本衔接不上。
饶是他意志坚定,这时也痛得不停呻|吟。
涂尽为他轻轻鼓了两下掌,称赞道:“好,做得好。你暂时摆脱生命危险了,现在我们进入下一环节,选择权都在你手上呢。”说罢,在他手上的虬筋上轻轻弹了几下,手法轻盈。
这人喘息未定,就觉出虬筋再度收缩起来,这回度可比先前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他的双手就被缩紧到了自己的颈部。只听涂尽认认真真地介绍道:“颈部和手上的结都可以活动,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选择哪个部位优先被勒紧,是颈部呢,还是你的指头,是拇指呢,还是尾指。颈部和十指,你一共有十一个选择。”
俘虏又感受到了方才手被缚在背后时缺氧的痛苦。颈部当然是要害,他憋了一会儿,脸皮就重新紫,不得不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涂尽说得没错,他缚结的手法十分精巧,犯人只要将打算牺牲的部分往上抬,其他部位的压力就会被分流。
这一次,犯人抬起的是左手尾指。
“正确的选择。”涂尽夸了他一声。不过这人脸上可现不出高兴的神色,因为颈部和其他九指暂时松快的代价,是这枚尾指被越勒越紧,被阻断了血液的指尖部分充血胀成了萝卜一般,颜色由鲜红变作深紫,再过上一小会儿,大家就听到了喀吱喀吱的声音。
这是他的指骨不堪负荷出的呻|吟。
虬筋当然继续收紧。
这人口中出来“嗬嗬”的惨叫,又似断断续续说了些字句,但因下巴被卸而显得模糊不清。
虬筋越勒越紧,这人的叫声也越来越大。
“卟”,在场众人都听到了这一下清脆的响声。
他的尾指,断了。
在这人的惨呼声中,虬筋继续缓慢收缩,将他的尾指绞成了麻花一般,而后掉到了地上。
他痛得浑身打颤,一边惨呼,一边脸上却露出了松快之色。
尾指虽断,但虬筋的劲道一下泄出去,颈部的压力大减,他又能畅快地呼吸了。
原来能够自由呼吸的感觉这样好。
不过这样的好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虬筋的收缩又开始了。
这一次,他要选择牺牲掉自己的哪个部位呢?
因为过程太缓慢,勒脖的痛苦就无限止延长。人类可以自杀,却不会忍受这么痛苦的死亡方式。他尝试着以此自杀,可是在浑身都颤的时候就坚持不下去了,泪流满面。涂尽见了,也不吭声。
果然这人最后还是停下了自尽的举动,选择了牺牲右手的尾指。
刑讯进行到这里,虽然流血不多,但包括安鱼在内的许多修士都悄悄低头,不忍再有这个倒霉鬼的叫声不绝于耳。隐流的妖怪居然这样残忍,没见过多少例死亡的小姑娘心里砰砰直跳,期间不自觉抬头望了一眼掌门,现他观的场面目不转睛,竟似专注无比。
掌门向来宅心仁厚,一幕居然不觉得难受么?
涂尽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刑讯仍在继续。对受刑者而言,若是刽子手一刀剁下了他的身体器官甚至是级,都绝没有这样痛苦。绳刑缓慢而平和,可它最惨烈之处,却在于给了犯人一种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有自由选择的权力——每一次,他都在掉头还是掉手指的选择中徘徊不定。答案虽然显而易见,但作出选择的却是他本人,这是自己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痛苦,是绝望中的不二选择。
己的手指遵从自己的意愿,一个接一个被绞掉,俘虏很快就几近崩溃,尤其他知道,十个手指绞完之后,虬筋一样会勒紧他的脖子,将他的颈骨以同样的方式折断。
这本可以是他的要选择,可是纵然知道难免一死,他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缓慢地被绞缢而亡的痛苦呵!
一刻钟之后,十个指头都断掉了。
这人已经痛得喊都喊不出声,只能痿在地上虚弱喘气。指头已经全部绞断,在他和死亡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缓冲的了。
感觉到颈骨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的眼珠子慢慢外凸,其中传递出来的惊恐和痛楚之意,令许多女弟子掩面过去,不敢再br/>
涂尽叹了口气:“是条汉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吧。”直到此时,这人也没有服输之意,按理来说,这是刑求官的失败,不过涂尽脸上没有露出懊恼之意,只是将绳子另一头捡了起来,随后去剥这人的裤头。
这人哪怕处在极度的痛楚当中,也忍不住一缩,露出惊惶之色。
这个恶鬼一般的刑讯官所说的“再一次机会”,难道是……?
果然涂尽将虬筋的另一头绑在他那话儿上头,笑道:“这一次,你打算选择牺牲掉哪一个?”在场的还有女修,他就不将这人裤子褪尽。
俘虏顿时疯狂躲闪,可惜身体当中的力气都已经花耗在对抗虬筋上头了,这时力不从心。
下|体被套住,他感觉到虬筋开始收缩,他敢打赌,那力道比起前几次绞尽断手指时还要沉重!这时他在狂乱中依稀又听到涂尽对他道:“你五岁那年还在尿床,第一次梦|遗却是在十四岁;你娶的女人,早在和你完婚前就怀了别人的种,你恨不是杀了她,可是你不敢声张,因为你绝不能引来别人的注意,我说的可有偏误?”
再迟疑个几息,芮银昌就是个无根的男人了。
难道这一回,他选择牺牲自己的男性象征来赢取苟活几十息的机会吗?
这刑讯官方才也喊出了他的名字,将他不为人知的隐秘描述得半点无误,这就说明对方的的确确知道了他脑海中的一切,既然如此,他再守着那些秘密又有何用?就算他死了,这人也早获取了所有应知的情报。
他不怕死,可是他的死亡本不需要这样痛苦,也不需要作出这样无谓的牺牲。
涂尽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已经作得很好了,为了圣族大业而掉尽了十指,现在是打算将自己作为男人的资本,也葬送于无意义的坚持中吗?我记得,圣族当中最恶毒的怨诅,就是指咒一个男人无根而亡。”
话音刚落,芮银昌突然啊啊出声,继而疯狂摇头,动作之剧烈,连眼角的泪水都飞撒开来。
这一半是由于被套住的肢体的疼痛,另一半却是心理的彻底崩溃!
他服输,他认栽!
涂尽一笑:“一会儿你若敢有半字虚言,我会立刻让你尝到十倍于此的痛苦。你也别想着靠泄秘来触蛮人禁制,从而自裁。我取走你魂魄的时候,将那印记也顺手剜了起来,你尽可答话。”
这一次,芮银昌却是连连点头,不敢犹豫了。
涂尽这才松开了虬筋,同时接好了他的下巴,这人放松下来,一下子瘫倒在地,再站不起来。他被取走一魂,原本就受了重创,再受这样的酷刑,即使涂尽放过他,他也活不过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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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0章
然而他现在只求速死。
涂尽居高临下,问他:“这盘子如何使用?”
芮银昌气若游丝:“驱魔盘本有……十二只,我拿到其中三只,埋在城外三个位置。今日,今日大陆有头有脸的修仙者都在四方天城,庆祝玄天娘娘渡过天劫。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天香墅外守卫森严,所以、所以我们干脆就,弄走整座城市……”
听到这里,众人无不变色。能做到一方大佬,都是心如明镜一般的人物,这时已经明白长天所说的“一网打尽”是什么意思了。南赡部洲最有权势、最有头脸的人,除了几名神境闭关不出以外,基本都为玄天娘娘的庆典而来,就集中在这个大厅当中。对蛮人来说,这可是历三百年而未有过的一锅端的机会。如能趁机将他们一起除去,那么当蛮人挥军直入的时候,南赡部洲的抵抗力量还能剩下多少?
当然了,留在这片大陆上的蛮人余孽不可能将这厅中的人物全部杀掉,这一点怕是连当年的蛮祖亲临都办不到。所以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驱魔盘身上,就如数万年前老祖宗们所做的一样——将这些棘手人物,全部送入虚空之中。
今时不同以往,神境是可以破开虚空返回南赡部洲的,然而那样首先要耗费大量时间,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就给蛮人争取到了宝贵的先机;其次,天香墅里聚集十万修仙者,这里面总共才几个神境?就算他们能从遥远的虚空返回,其他人怎么办?虚空旅行要耗费大量神力,一个神境又能带回几个人?
届时大量高端战力如仙人、真仙都滞留在虚空之中,只有几个神境独身而返,一样是孤掌难鸣——一道篱笆还要有三个桩呢,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了天道不惜打破纲常提拔起来的广大仙人,蛮军可以势如破竹。
蛮人好大的手笔,居然想将南赡部洲所有高端战力一齐送走。
想通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一声好险,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在生死边缘来回一趟了——若是被传入虚空,后半辈子大概寻不着回家的路了吧,那下场不敢想象。
涂尽又问俘虏:“谁指使你这般作为,谁将驱魔盘交给你?”
芮银昌赶紧道:“我不知道。上头要将指令交予我手,也不必与我会面,只要将附有特殊印记的纸笺放入我屋外老槐树的树洞里。”
“要将一个城市传送入虚空,需要海量灵力,这驱魔盘中的灵力从何而来?”
芮银昌仍然摇头:“这三只驱魔盘是和指令一起放在树洞里的,入我手时就已经储满了灵力,我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只晓得上头要我将东西埋到指定位置去,并且连时间都要求精确无比,就在今晚亥时一刻。我手里铜盘是最后三枚,埋下之后即可念诀启动了。我所知道的,就是这样多了。”
涂尽也知道这人位卑职轻,所知不多。事实上,几乎所有蛮人暗探都不会掌握太多秘密,以免落入敌手时妨害大局。
他回头望了两位主上一眼。长天毫无表示,而宁小闲伸出纤细玉指,在椅背上轻叩一下。
笃。
涂尽会意,转头对芮银昌道:“娘娘仁慈。”
受尽折磨,芮银昌对座上那丽人居然生出了感激之心,不由得以头点地。
下一秒,涂尽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随后低声道:“拖下去。”
即有两名隐卫上前,将死尸收拾下去。
涂尽对两位主上行了一礼,听长天吩咐:“十二驱魔盘,每盘都须放在固定方位,你可以此盘为依据,将其他铜盘顺位起出。”
宁小闲也伸手,顿时有一只肥肥胖胖的老鼠静静伏在她的掌心:“带着,它能帮你寻到铜盘的下落。”
牧云府众人立刻就认出,这是先前宁小闲在落马坡召唤过的寻宝鼠,天生有找寻异宝的本事。
涂尽应了一声,恭敬接过,点了几人随自己走了。
他今日出手以这般手段刑求俘虏,并非只是展现隐流的酷烈残忍,其中深义,要由各派自行体会。
众人一时无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了,却是顶翰楼的首脑:“那么方才四方天城的剧变,莫不是……”
白虎斜睨他一眼:“驱魔阵法本已启动,突然又被强行中止。奉天府主的时机把握得极好,这一下直掐要害,四方天城被迫从虚空中重新显形出来,就没有被传送走,不过代价就是反作用力巨大,整个城市都承受不住,一下四分五裂。”
四方天城,是驱魔阵法被强行中断的受害者;可是汨罗若不如此作为,倒霉的就是天香墅中的十万修仙者了。想通了这一层关系,顿时有无数人整装肃容,对汨罗抱拳道:“多谢奉天府主勘破蛮人阴谋,回护我等不受蛮人相欺!”
“府主果然明察秋毫,好生了得。”
“多谢奉天府主,保住南赡部洲道统,让万千宗派不至于断了香火基业!”这是起高调的。
“汨罗府主太帅了!又好看又能干,我从此就是他的粉儿了!”这是心头鹿撞的,男女都有。
在众人的纷纷道谢声中,汨罗微微一笑,也不谦让,落落大方地欠身回礼,其容止轩然,其风度翩翩。
这一笑,又不知看晕多少年轻男女。
权十方突然轻咳一声:“四方天城四分五裂、死伤无数,怕是有些棘手。”
大家脸上笑容不由得一僵。是呵,天香墅所在的四方天城,被传送阵法撕扯得七零八落,也不知多少平民家破人亡,可谓元气大伤。大家伙还站在隐流地头,站在灾区,笑是这么畅快似乎不大礼貌罢?
权十方又道:“如今蛮族密谋对付我等,往各宗派安插暗探,挑拨离间、鼓动战争在先,安置驱魔阵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在后,诸位还认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不受牵连?”
在场修仙者都沉默下来。蛮族的作法,明显是想将所有人一锅脍了,半点不留情。既然双方从一开始就势同水火,不留半点余地,那么真如权十方所言,届时一团乱战当中,谁还敢心存侥幸?须知唇亡齿寒之忧。
“蛮族只用几个小人,就险些将我们都送上不归之路,如今还有谁敢小看它?当蛮人大军卷土重来,在座的又有多少人是他们对手?”他环顾四周,唯见众人低头不语,都不与他以视。
“撼天神君始有远见,唯今之计,只有凝群聚力,方可扶危渡厄。”权十方深吸一口气,踏前两步,朗声道,“为朝云宗计,为千秋道统计,我愿率宗加入战盟!”
人群顿起骚动。
连朝云宗也加入了战盟!得到了三大神兽支持的盟约,再得一巨头入伙。尤其朝云宗秉持侠义,虽然这些年不再为中小宗派提供无偿救援,但在其他方面依旧诚意满满,其声名之清正,远非其他宗派可比。权十方本身的品性为人,又被无数修仙者称许赞颂。
有朝云宗为榜样,看来加入战盟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时在座修仙者中就有许多人目光闪烁,显是有些动摇了。
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道:“咦,汨罗府主既在这里了,先前西夜郎宗主岂非提议他为战盟盟主?”
汨罗微愕,目光扫过郎青,见他铁青着脸,不由得一笑。
郎青确是郁结得很。他先前那般说道,无非是瞅准了汨罗不在现场,无力驳辩,哪里是诚心要选他?眼看说话这人,却是乐音宫主。他心里暗恨,口中却要轻咳一声:“无非是个人拙见。西夜既然不加入战盟,也就不在这里指手划脚地惹厌了。”说罢挥了挥手,带人要走。
他才转过身,后面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声线如铃,却字字诛心:“郎宗主请留步。若我记得不错,方才在驱魔盘启动之前,你也是这般急着要走?”
说话这人,正是宁小闲。
厅中所有修仙者顿时抬头,往西夜宗看去。
是啊,方才撼天神君邀立战盟,他不肯加入,反倒急着要走。现在看来,那岂非就是蛮人催动驱魔阵的时间节点?
郎青嚯然转身,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宁小闲,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前郎宗主好似说过,只恐夜长梦多。”宁小闲微微一笑,“好巧。”
在眼下,这指控可是极其要命了。郎青一脸铁青:“你想说我与蛮人勾结?”
晏聆雪自丈夫身后站出来,冷笑道:“我们方才要走,蛮人的暗算紧接着就到了。如若我们和蛮人暗通,岂非走得太晚,将自己也陷在驱魔盘里?”
牧云府自来和西夜不对付,陈玄龄即站起来反驳:“蛮人无德,利用完就抛过墙也未可知?”
的确在场众仙都未经历过上古大战,对蛮人的习性不了解。如果真如陈玄龄所说,西夜与蛮人暗通款曲在先,被利用后又被抛弃在后,那么他还是洗不脱身上的嫌疑。
郎青城府再深,这时也气得直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宁夫人若说我西夜与蛮族有染,当要拿出证据来!”
宁小闲眨了眨眼,靠回椅背上:“郎宗主说哪里话来?你何必着恼,我可从未这样指控过……你瞧,我不过是提个疑问罢了,你怎地反应这般激烈?”
先前郎青离间隐流和奉天府、推选汨罗为盟主,轻描淡写说过这仅仅是个提议罢了,可是在长天、在汨罗心中种下一根刺。
现在,她也不过是提了个疑问罢了,却在天下人心中同样种下了一枚种子。
这枚种子的名字,就叫猜忌。
她没有证据指责郎青,可是郎青同样没有证据能够洗刷出自己的清白。
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西夜的行迳一直会随着今日天香墅这番变故而被所有人铭记在心。
除非他洗白自己,否则对他的猜忌和怀疑只会与日俱增。
可气的是,郎青明知道这一点,此时却没有辨解的办法,只得一拂大袖森然道:“既然玄天娘娘也是无的放矢,那么恕郎某不奉陪了。”向几个神境都打了招呼,带着西夜众人转身就走。
对他的指认没有证据,当然最重要的是西夜的势力也称霸中北部,所以没人拦着他。可是从殿中到门口,西夜的每个人都觉得殿中沉默的修仙者目光带着尖锐而汹涌的敌意,受之浑身如遭针砭,难受至极。这里多的是仙道大能,哪怕只是目力注视也让人压力山大。若非西夜这次带来的都是精锐骨干,修为高超,恐怕已经有人被看杀当场。
晏聆雪紧紧捏着粉拳,直到指节都发白。她修为最弱,当然承受的压力最大,若非郎青时时记得相护,恐怕她已经被这殿内无数大能形成的威压给逼出了重伤。人越难受,心中就越是恼恨,似乎无数年前的苦痛再度从内心深处被血淋淋地挖出。
又是这样!
那个妖女三言两语,又要陷他们于万劫不复。这一回,连郎青对上她也要落在了下风吗?她晏聆雪不再是三百年前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了,如今分析天下大势,调控领地经济,都是一把好手。以她现在阅历,怎看不出宁小闲轻飘飘一句不负责任的疑问,就将脏水全泼在了西夜身上。
这里可是百宗云集之地,她就当着天下人的面信口开河!从此往后,还有多少宗派相信西夜的清白,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这妖女居心之险恶,手段之毒辣,竟比三百年前更甚!
郎青脚步亦是沉重。他走到门口,却听长天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响彻大堂:“郎宗主,自重。”
那声音冰冷沉凝如寒潭水,俨然到了杀气外露的地步。西夜宗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来自神境大能的威胁,就算是他们也不能无视。
郎青扶着自己妻子,使她免受长天神威影响。夫妻二人身形都是顿了一顿,随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第2102章
“即使这计划途中生变,或者芮银昌因故推迟或者提早了引动阵法的时间,阵法也会在灵力耗掉之后停下。当然,目前的局面是最好。”
“我原本还只是怀疑,不过运气太好,或许该说,运气不好,恰追查到芮银昌此人。”他叹了口气,“在那片密林当中打断芮银昌行事之前,我似在附近见到了隐流的人。只不过奉天府既然已经介入,他们很干脆就撤退了。我猜——”
他笑了笑:“他们原本要做的事,大概和我差不多罢?只不过此事由奉天府来办,显得与隐流更无瓜葛,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说到这里,汨罗也不得不由衷赞叹一声:“神君大人,好手段!”修仙者的修行方式,决定了他们的本必然是性散漫而自私。隐流虽然是老牌强宗,撼天神君本身也威名远播,但要成立战盟并且拉拢广大仙派加入,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各家都有各家的算盘,如果光是诱之以利,仙派也未必肯动心。
这种关头,最重要的是树起敌人。只有众人目标一致,并且都觉出了强大的威胁,意识到结盟势在必行,才有加盟的可能。牺牲区区一个小城,就换来南赡部洲大部分修仙者对战盟的鼎力支持。对他们这个等阶的人来说,这代价实在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锅已经甩给蛮人去背了,反正他们无法辩驳;新成立的战盟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如汨罗这样的有心人就会发现,长天在今日的会场上太过低调,不露风头。像他这样的人,原本在哪里都该是光芒四射的。
这是为什么?
原因其实很简单:要拉拢别人入伙的时候,就不该表现得咄咄逼人,否则生就要吓跑多少盟友?然而现在汨罗知道了,场上各色人等的算计,无论是西夜,奉天府,白虎又或者是其他许许多多宗门势力,其实最终还是没逃出撼天神君布下的局。
他早在背地里罗起一张大网,将各方都卷了进去,自己却还不动声色。
这样藏山纳海的手段,就连汨罗都有些自愧不如。
这一回,长天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要告诉她?”
“我若要告诉她,现在也不会找上你了。”
长天凝视着他道:“说出这些话,对你来说很危险。”这里没有别人。
汨罗红唇轻扬:“在隐流地盘上,在撼天神君的眼皮子底下,我要是一夜暴毙,战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连核心成员的性命都护不住,谁还敢相信战盟的实力?
长天微微一哂:“天下大得很。”说到这里,即转了话风。汨罗既然敢站在这里,就有所凭恃,放言威胁并没什么用处,不如省略,“你要什么?”汨罗既表明了对他的支持,短时间内他就不能动这头狐狸了。战盟甫成立之初,必定千头万绪,那样错综复杂的关系,那样明里暗里的利益纷争,绝非隐流一家可以搞定。一个好汉还要有三个帮,强如撼天神君,也需要助力,越多越好,越强大越好。
这块蛋糕太大,他从未想过要独食。
“暂时没有。等我想到时,你一定会知道的。”汨罗耸了耸肩,“她也是个聪明人。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她多久?”
“与你无关。”
汨罗笑了:“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慢慢退入了月门之后的黑暗中,就此不见,只留下一句话荡荡悠悠飘进长天耳中:“代我向她问好。”
在他离开之后,长天静静立在这片小园中,黑暗将他高大的背影塑如雕像。
许久,他才重新举步。
等他回到藤花别院,远远就望见居室里一片亮堂。
黑暗当中,有这么一盏明灯为他而亮。这个时候,他开始明白凡人恋家的情结了。这世上总有一个角落,总有一个人在殷殷等候着他,还有什么比这更暖人心?
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守夜的妖卫见着主人前来,正要问安,被他拂退下去。
寝殿当中,宁小闲正倚在锦榻上看书,身上盖一条薄薄的绸被,将纤细的莲足也掩住了,见他出现,抬眸一笑:“你回来了。”
灯下看美人,肤色如凝脂。她已经洗尽铅华,不复筵席上的冶艳,却是他最爱的模样。长天走上前,将她抱起来,占了她的座儿,才将她置在自己怀里:“何时回来的?”
她蜷在他怀里微眯着眼,慵懒如猫儿:“一个时辰前。”
她的发梢还湿漉漉呢,显然新沐不久,他扼腕可惜:“我回来晚了。”早一步就有春|色无边可欣赏。
男人脑子里永远只有这个么?她轻啐一口:“筵席上可还顺利?”
“嗯。”他埋首在她秀发之中,呼出的热气撩得她耳朵痒痒地,“不可能揽尽。但是三个月内还会有宗派加入,到今年年底,战盟或许可以收拢南赡部洲三分之一的宗派。”
宁小闲笑道:“这真是个好办法。我敢打赌,未来几天七城的衅斗事件至少会少掉七成。”她午间还在烦恼,互为生死仇敌的各个宗派在隐流地界都按捺不住好斗好战的心思,恶*件要是增多,隐流处理起来焦头烂额不说,威望也会随之下降。长天当时就讲过,此事可解,果然一夜不到,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些宗派既然加入了战盟,那么根据盟规,成员彼此不可以争斗拼杀,否则就要受到严厉制裁。因此为了宗派大业起见,大家最多形同陌路,互不搭理,却不会再拼个你死我活了。
果然姜是老的辣,长天只用了这么一招,即有望平复一百多年来混乱割据的局面,令南赡部洲重新看到和平的希望。虽然局部战争必然还会发生,战盟成员之间也许矛盾重重,但至少表面上的和平即将降临。
一百八十多年来,谁不想南赡部洲重归和平?可惜条件始终不能满足,直到现在撼天神君复出,既有他个人威望镇场,又有隐流强盛的兵力为倚靠,最重要的是,有蛮族步步逼近的威胁,这才将百多宗派组建成为战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行水云间说重要重要重要通知:今天起重新恢复为每日两更,但以后更新时间都改为中午12时和下午3时。辣么,下一章将在下午3时放出,么么哒大家。挥舞小手绢,求月票和推荐票了^_^
第2103章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想到这里,她也觉出长天此举实为顺天而为。天道在三百年前任性更改了天劫的设置,那就是开启了潘多拉魔盒,由此导致的后果,连它自己也无法控制。历经百余年战乱,大陆上的高阶战力都已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顺利通过了名为战争的终极课程。现在,最好的蛊已经养出,接下来的拼杀都只是徒劳的伤亡,所以天道希望终止这场大乱斗了。
可它不是人,不是妖,它不能直接插手人间事务。这个时候,撼天神君和玄天娘娘脱关而出,天道恰好可以假他之手,结束百八十年来的纷争,令所有修仙者开始养精蓄锐,以备迎战异族。
这就叫做,奉天承运。
所以汨罗在大庭广众下所说,其实并非完全的奉承和吹捧,而是逼近了事实。
只是她不太明白:“怎地这样凑巧,我们正愁战盟收拢不了多少宗派,蛮人就上门闹事了,做的还是个一锅端的计划?瞌睡了就来送枕头。”这不是把全大陆所有修仙者都得罪死了吗?她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就算不谙兵法,也知道所谓远交近攻,拉拢打压的道理。就算蛮人和修仙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但一上来就站到所有宗派的对立面,给自己招徕无数强敌,这会是蛮人采取的策略吗?
就她对皇甫铭的了解而言,这小子身上偏带有极端疯狂和极端理智这两个对立的特性,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长天低声道:“富贵险中求。”
“唔,也是。”如果蛮人能将今日天香墅中的修仙者一网打尽,那么未来的战争唾手可赢。
这一注奖励太丰厚,倒也值得下。
“可是我不明白。”宁小闲蹙眉道,“既然是这样重大的决定和机谋,为什么蛮族没有后备计划,只派了一个低阶的芮银昌来执行?要知道驱魔盘中灌入的灵力相当于海量的财富。蛮族主力退入天外世界三百多年,刨除计划失败带来的恶劣后果不计,留在这里的蛮族余孽就算还有余财,要花销这么大一笔财富,难道不应该慎之又慎?除非……”
这丫头实是聪明,再任由她这样推导下去,恐怕他要倒霉了。长天往她耳朵眼里吹了口气,害得她缩得一团,这才低笑道:“于我们而言,终归是好事。再有不解,留着日后去问皇甫铭。四方天城的情况如何?”
她不虞自己的丈夫引开话题,认真道:“驱魔盘传送失败那一下剧震,直接死了三万余人,都是年老体弱者。”虚空传送失败,反噬之力都由四方天城承接了。长天为了真实起见,并没有对这座城市设置任何的防护措施,因此身体较弱的凡人直接就被反噬之力震死。
“还有,杨仲山也罹难了。”她脸上轻松之色不再,改作了长长的叹息,“他本可以不必死的。”
长天抱紧了她,低声道:“我知道。”
杨仲山先前逃入隐流地界时受了重伤,这两天都在四方天城中休养。他也知道时间紧迫,因此也在抓紧推算时空裂隙的开合时间。地裂来得毫无征兆,巨大的裂缝正好从他住处经过,他推演的过程都书在纸上,那时一齐掉进了深渊里。据目击者指认,杨仲山驭剑追了下去,结果裂隙中的熔岩突然喷礴高涨,将他完全吞噬,而后再没有上来过。
宁小闲知道,他修为尚浅,抵不住地火的高温,必定殒命。
截至这时,杨仲山交到隐流手里的,一共有二十一处时空裂隙的测定。他居于四方天城期间又完成了多少工作,已经没人知道了。
宁小闲恨恨道:“哨子和谈姐留在世间的惟一后人,我居然不能保他周全!这笔血账,日后要与蛮人一并清算!”
哨子夫妇是她身为凡人时结交的伙伴,这份情谊最单纯也最深挚,哪怕后来风云际会、波澜百生,她也从来没有忘掉这对伉俪。如今故友已去,他们留在世间的香火却也就此熄灭。
三百年恩情从此断绝,连一点念想都不再留下。她又尤其护短,每思及此,真是恨得牙根儿都痒了。
长天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安慰:“会的,你会有机会报仇。”
毕竟心境修为不同往日,宁小闲闭目敛息一会儿,才吁出一口气来,算是将此事先放过一边。
“后面因地裂、洪水、房屋失火、相互踩踏,死者六万余人,伤者十一万人。”她轻轻摇头,“死亡的比例偏高,是因为地裂直接吞掉了不少人,这是救无可救了。不过隐流赶到现场,却有不少人行劫掠之事,也造成少许伤亡。看来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本性都是一样呵。”
长天唔了一声:“可曾处理好了?”
“都已安置妥当。”宁小闲点了点头,“丹药、帐篷、食水都已经发放下去,我启用乙木之力,催生了一些树屋出来,供人居住。长天,我想给四方天城免赋二十年。”
“好。“他回答得很干脆,“再派二十员仙植园丹师前往。”
宁小闲一怔。长天从来对凡人漠不关心,怎地这回居然主动要派隐流丹师救治凡人?不过这终究是好事,她当然应下。
长天见她杏眼滴溜溜直转,露出来不解,不由得亲了她眼皮一口:“众仙云集四方天城,不要弱了隐流的名头。”
唔,也对。不过她怎么觉得,今晚的长天有些奇怪呢?
不过还未等她想透,身子一轻,已被他抱了起来:“再不歇息,天都要亮了。”
他说得倒是一本正经,不过两人一个是九重劫仙,一个是神境大能,哪里需要睡觉?宁小闲搂住他的脖子,将面庞埋在他颈窝里,自然也就没留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神情。
天下没有完美无缺的计划。她能找出其中的漏洞,别人自然也可以,不过那又怎样?战盟的成立已经势不可挡。他行事向来只求目的,不问手段。
第2104章
只有面对她,他才会举棋不定。
以欺瞒的手段以达正确之目的,这到底对不对?在以前,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何况这一回他是顺应天命,必须成事,杨仲山之死,不过是误伤,是他为达目的而造成的连带伤害。
从前,这些琐事都不会在他脑海中停驻哪怕一秒时间。
然而她是宁小闲,是他的道侣,是他想要全心全意相待的人儿。
长天暗自叹了口气,罢了,以后找准机会再告诉她吧。
#####
三天后,四方天城以东十二万里处。
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一所普普通通的民宅,几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唯一不普通的,是屋外的天空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雨很大,漆黑的夜空仿佛落下千针万线,打在人身上一阵阵疼痛。
这种天气里,还在雨中行走的人很少很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屋里一人看了看窗外,道声:“差不多了。”伸手点燃一炷香,放到神龛里去。龛里不知拜的哪路杂神,这几人口中喃喃有辞,看起来格外虔诚。
可是过了不久,龛里的烟就聚而不散,随后如有意志一般顺着紧闭的窗缝溜了出去。
暴躁的雨水在屋瓦上已经打出一片朦胧的薄雾,这缕轻烟再飘出去,和它就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
雨中本多水雾,并不惹人稀奇。所以这一片烟雾的混合物重新扩散开来,不动声色地笼罩了整座宅院。
直到此时,屋中人才松了一口气,回身道:“可以了,天机已被蒙蔽,一刻钟内可以放心行事。”
天道体察万物,可是天网恢恢,时有疏忽,比如现在的极端气候。
这几人当中,身形最瘦削的那个被推了出来。领头的黑衣人抬手,指尖一点黑芒。他在空气中写了几个字,黑芒凝而不散,这几个字也清清楚楚地凝固在空气中。而后,领头者对瘦子道:“念。”
瘦子不放心道:“你答应我的酬劳……?”
首领丢了两锭黄金到桌上:“十两金,半钱不少。”
瘦子将它抓过来收妥了,盘膝坐在蒲团上,静心调息,随后冲他说了声“笔纸来”。
黑衣人们早有准备,这时就将狼毫和上好的黄符纸、调匀的朱砂奉上。瘦子大声念诀,仔细听来却是净口咒、安神咒和净身咒,紧接着诵念黑衣人出示的名讳,一边将之以朱砂写在黄符纸上。
待最后一笔勾完,他端起备在一边的无根水含住,一口喷在符纸上。这张符纸即无火而自燃起来,不多时烧成了小小一团灰烬,被他拿杯子接了,化作一小杯符水。
而后,这瘦子一仰脖就将符灰水喝了下去,阖目不语。
若是宁小闲在这里,当会一眼看出来,这竟是扶乩的过程。
这瘦子,居然是个乩童。
旁边的黑衣人,面上都露出凝重之色。
果然过了仅仅几息,小屋中的烛火突然暴涨一截。虽然顷刻间恢复正常,但屋中人知道,自己要请的正主儿来了。
瘦子缓缓睁眼。
脸还是那张脸,眉眼还是那副眉眼,甚至后背依旧有些佝偻,可是这人看起来明显和几息之前不一样了。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仿佛生杀予夺、天下生灵尽在掌握中。
那样睥睨一切、凌驾一切的威严,非常人所能拥有,这时出现在一个天师身上,尤显格格不入。
黑衣人首领带着手下一起拜倒,这一次真正虔诚道:“恭迎圣主!”
瘦子目光在他们身上一转:“有何急务?”蒙蔽天机的法子只能用一次,因此请他降临的机会格外珍贵,非重大事务不得请示。
时间紧迫,黑衣人首领低了头道:“禀圣主,隐流牵头成立战盟,要将南赡部洲众多宗派都招揽入盟,以对抗我圣族大军。”
瘦子目光一凝:“有多少宗派加入?”
“白虎、朱雀以及玄武之子都已经加入,奉天府这一回也唯隐流马首是瞻。”黑衣人短促道,“有他们为鉴,目前入盟的强宗有一十九家,其他宗派九十一家。”
“哦?”这却不是个好消息呢,瘦子想了想才道,“修仙者向来自扫门前雪,巴蛇用上什么办法,将他们都招揽到自己麾下?”
“据我们收集到的消息,乃是栽赃嫁祸。”黑衣人首领三言两语将四方天城之变道尽,声音中终于带上了忿恨,“他将脏水都泼到我们身上,笃定了我们无能反驳,得益的却是隐流,一下将众多宗派都拉拢过去。”
“好算计,好伎俩!比起利益,恐惧和仇恨有时才是最好的动力。”瘦子闻言也是一怔,好一会儿才摇头轻笑,“你莫觉得恐慌,若他拥有绝对的武力,何必用上这些宵小手段?不过是面对我圣族大军,多作些徒劳的抵抗罢了。”
一力降十会,圣主说得不错,如果巴蛇当真能以武力凌绝天下,何必使出这等祸水东引的伎俩?黑衣人诚服:“圣主所言极是。我们接下来如何应对,还请圣主指示。”
“潜龙在渊,不要再轻举妄动。”瘦子淡淡道,“离我降临的时间不远了,我还需要你们效力。”
几个黑衣人都凛然应了声“是”,明白这是主人要求他们潜伏起来以避风头,伺机后动。
“还有何事?”
“我们刚接到消息,玄天娘娘渡劫当日,贺命甲死,他家也被夷为平地。”黑衣人首领恭敬道,“我们去侦察过现场,那是元神自爆引起的。后来几日,隐流往各大宗派传讯,将我们的暗探名录给公布了出去。虽然我尽了最大努力,命名单上的所有人或隐姓改名,或者尽快潜逃,但这十余天来我们仍是损失惨重,到今日午后为止,我接到的消息是已经有三百多人被抓出来处决。”
“三百多人么?尽快安排好其他人。另外——”瘦子语气森然,“贺命甲虽然死了,但名册却被隐流弄到,可见他临死前也泄露出去许多重大秘密,当真该杀!”
第2106章 天有不测风云
乩童请来的东西越是强大,损耗的本身生命力越多。可是连他自己也未想到,这一次请来的神明,直接就要了他的老命。
“有钱也没命使。”黑衣人首领摇了摇头,将桌上的金锭子收起来,又将尸首放进储物戒。过得不久,窗外雷雨消散,这个小城重新笼罩在一片安宁之中,似是什么也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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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的月儿圆又圆,但是今晚注定看不到一轮皎月高悬天际的美景了,因为这一夜,暴雨滂沱!
太阳下山时天空还是一片晴朗,山边连赤霞都未见得几道,显见夜里也是个月光如水的好天气。然而才过了饭点,不知哪里吹来浓墨重彩的一团团乌云,跑得比人还快,不到几刻钟的功夫就铺满了夜空。
再后来,就是阴风阵阵,大雨倾盆。明明是初秋时节,白天还热得要命,可是天上泼下来的大雨冰寒彻骨不说,居然还夹杂着指甲盖大小的硬粒儿。
冰雹!
这种恶劣天气,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安坐屋宅之内,闭紧门窗,管它外头天翻地覆。还在外头流连的,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个时候,偏就有这么一支霉晦到家的商队走在深山老林里,走在狂风暴雨之中。
伙计驱马奔到了车队最前头,找到自家领队,在呼啸的狂风当中用尽全力嘶吼:“王头儿,最后面的两辆车进水了!再淋下去,货怕是保不住了!”
那两辆车里,运的是珍贵的凤锦。这种锦帛之所以出名,不仅是因为它色泽柔和多彩,最重要的是,它能随着天气和人体温的冷热而变色。这是中州近一百年来出现的新品种,在当地的产量本就有限,若是运到边陲之地售卖,价格至少能再翻上五、六番。
这两车凤锦是领队王阳右花了高价弄来的宝贝,若是被雨水泡坏了,他半副身家也要泡汤。所以他咬着牙道:“把第十七车、第十九车的油布卸了,绑去最后两车!”
伙计领命而去。
边上跟着他十来年的老手下苦笑道:“王大,你的相天术怎地不灵了?”
王阳右呸了一声,把流进嘴里的水吐出来:“狗|日的!我下午观天,今晚明明是月明星稀的好天气,天边连半丝云彩也没有。”他走商多年,这观天的本事帮了他大忙,一直都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要不他也不会要求商队连夜赶路了。通宵赶道儿,这原本是商队大忌,不过他选取的线路恰好都在战盟以内,近几个月来平静了不少,连劫掠的仙匪都几乎绝迹。
不过山里的天气原本就是复杂多变,他这手下也就是顺口一问,听了他的话想揶揄几句,才刚张开嘴就啊哟一声,身体一晃,险些从马上坠了下去!
像他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汉子,连睡觉时都可以好端端坐在马背上,这时怎会失足?王阳右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他胳膊,令他不至于掉下去,一边疾声道:“怎么回事!”这时抬头一看,不由得心惊:他这伙计居然满头是血!
原本在这里的大雨里,血水很快就能被冲淡,然而现在雨水杂夹着血水,汇成凄艳涓流从他脸上、耳后直淌下来。
这家伙,伤了天灵盖!
王阳右赶紧取药替他敷上,可是雨水瞬间就将金创药冲开。他只得取白布替手下扎紧了脑门儿,又喂他吞了两枚药丸,一边大喝道:“往西走!河对岸有两个农庄!”
这时,四周开始响起了乒里乓啷的声音,那是草木、地面、河水、车辆被砸击的声音。
风越来越劲、雨越来越猛,而冰雹也越来越大了,这时已经有印章大小。
王阳右那手下,就是被冰雹砸坏了脑袋,这时车队里传来骡马不安的嘶鸣声,显然从天而降的冰雹将牲畜都吓坏了。若非商队里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想尽办法安抚,这时就有马儿会挣脱枷具逃走。
“这不是回事儿,要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王阳右也知道情况不妙,这风雨如此狂暴,简直像老天爷打翻了水缸子。他先前摸过地面,潮气很重,想来是前些日子已经下透了雨,商队又走在大山边上,只怕再过上一会儿,山上的土石被泡散了,一溃而下,那就是势力不可挡的泥石流了!
这时奔在最前方的哨兵已经策骑冲了回来,大声报告:“前方发大水了,河上的木桥已经被冲垮!”
糟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道一声“不妙”。王阳右这几年往来本地,知道前方的河道宽达十丈,乡里捐建了木桥一座,以供乡人和商人行走。平时就是河深水急,江心时常还有漩涡,如今在暴雨的加成之下,恐怕人马趟进去就要被大水直接冲走!
河是过不去了,这几十号人,十多辆车,就被搁在河东岸了!
要命的是,身后就是黑沉沉的森林,哪有歇脚避雨的地方?
正说话间,身后突然有牲畜悲鸣。大家转头一看,却是一头骡子被大块冰雹砸中了头部,昏头转向,一下瘫倒在地。
天气这样恶劣,再这么下去,怕是连人都要被砸死了。
大家正急愁间,那探子又道:“我方才沿河往上奔出去三里,望见河边的高地上似有一片灯光。”
有灯光,就有人烟!
而且他说的话也很有技巧,灯光是“一片”而不是“一点”,说明那里很可能是个村落。这里好几十号人,正需要个大点儿的地方才能容身。
边上的伙计们都是大喜,笑骂道:“带路,快些带路!下回说话再大喘气,让头儿罚你一个月薪资!”
王阳右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虽然是这样紧迫的情况,众人却都停了下来,忧心道:“头儿,没事吧?”
好一会儿,王阳右才止住了咳:“没事,死不了……怪了,这条路我两年前走过一次,没见过河上游有村庄啊。”
其他人都火急火燎:“王头儿啊,想那么多作甚!先过去看看再说,要有不对劲儿,我们转身就走!”这雨浇得人裤|裆里都湿透了,又有三、四人身上带伤,都是被冰雹砸出来的,这时就着急找个可以躲雨的干燥地方。
第2107章 雨夜中的大宅
王阳右一想,也是这个理儿,遂道:“走,去看看。”
一行人在狂风暴雨当中拉着骡马前进,每一步都像用尽了吃奶的劲儿。
幸好哨兵探查到的高地并不远,大约是走上一刻钟左右,大家就望见半山腰上果然有星点红火,在大雨中若隐若现。
众人忍不住欢呼出声。
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哪怕是微弱的灯光,都能让又冻又累的旅人打心底觉出渴迫和热切来!
既然都到这里,王阳右自然是要带人去看个究竟的,何况这时后头的山林中传来了轻微的颤动,又有喀啦声响起。他久走山野,识得这是山体滑坡的声音,当下明白众人是没有回头路了,只得沉声道:“快走。”
一行人顺着山道往上飞奔。
这山道被人刻意修整过,用的还是上好的青石,路面也宽,至少三丈有余,两辆大车并行都没问题,尤其表面也打磨得相当平整,虽然沾了些许青苔,却是比奔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这上头,果然有人居住。
这座小山其实低矮而平缓,沿路奔上几十息就到头了。
众人登到半山腰上,都不由得一怔,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擦掉眼里进的水,这才确认半山腰上没有村落,而是一座宽敞的大宅!
先前大家所见的灯光,就是从宅中透出来,尤其门廊前一连串儿大红灯笼,虽然在风雨中飘飘摇摇,笼身红纸都蔫了下去,却出奇地刚健,居然到现在也没熄了灯火。
每个灯笼上都绷着一个大字,算起来不脱“福”、“泰”、“康”、“安”。门口两只大石狮子静默无声,似是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将大宅门上的匾额照得雪亮:
白柳山庄。
王阳右一侧头,哨兵就上前拉住狗头门环,重重磕了两下。
“咚”、“咚”,两记沉闷的响动即使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也传出去很远。
众人捺住性子等了一会,可是门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哨兵抬起胳膊,重重砸了几下,口中喝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在吗?我们是过路客,借贵宅避雨!”
待到喊声全消,也是无人应答。
他再度扬声:“我们只要一个避风挡雨的地方,除此别无所求!宿费我们照付,不会让主人吃亏!”说完,他就将耳朵贴在包铜的大门上细听。
他能作为商队打头的探子,耳聪目明自然远胜常人,不过他屏息听了半天,除了哗啦不绝的雨声之外,没有闻得任何动静。
这大门后头,安静得像是一座古墓。
荒郊野岭地,又是浑身冰寒彻骨,想到“墓”这个字,他不由得打了个冷噤,才回首向领队摇了摇头。
里面没人?
王阳右眉头紧皱。多年行商经验告诉他,这宅子古怪不宜接近。可是他分明记得,附近五十里之外都没有人家了。想找个能容纳近二十辆大车、四十余人的巨大山洞也不现实。
过了这个村,真的就没有这个店了。
此时,他着实后悔为何要贪功赶路。虽然最终会误了交货的时辰,但好歹人马安全。
边上的车队成员都有些躁动了,因为这个时候,宅子里面居然飘来一阵又一阵香气。
那是食物的味道。
鼻子再灵光一点的,就能闻出肉类在滚油中被逼出来厚重的香气;唔,又有一种味道腥里头透着鲜香,莫不是炖煮了河鱼?
当然,所有说不尽道不明的气味里面,最勾得这帮风餐露宿、刀头舐血的汉子馋虫躁动的,当然还是美酒的香气!
那应该是灶里刚刚温好的黄酒,另有辛辣气味,应该是加入了切得纤细的姜丝,可起祛寒之儿。对于立在野地里挨风吹雨淋的商队成员来说,这诱|惑哪里抵挡得住?
不知道多少人悄悄咽着口水,其中就有几个大声道:“头儿,快进去吧!要是有人,再付点钱就是了!”
立在暴风雨中,那真叫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何况还有越来越大的冰雹伺候。现在众人将随身的包袱都顶在头上,以保护颅骨不被砸伤,牲口脑门儿上也盖上油毡和破布当作垫子。可是这样又能坚持多久?在冰寒的风雨当中,人类的体力很快就会流失。
他们需要烤火,需要热水,需要食物!
大伙儿说得没错,要是这宅里有甚不对头,直接退出来便是。王阳右努力压下心底不安,挥手低喝一声:“行了,进去吧!”
暴雨天,手下听不见他说话,却看得懂这手势的意思,都是欢呼一声,同时当啷一声执出了兵器,严阵以待。有三、四个手脚敏捷的当即爬过屋檐,跳到前厅,抽走大门的闩栓,将铜皮大门从里面打开。
大家在雨里站得够久了,立刻驱马赶车,整支队伍鱼贯而入。
大门后头是长长的绿庭,原本错落扶疏的草木在大风中频频点头。这居然是五进五落的大宅,过了前头两进,除了园景之外,两边就是厢房了。
灯光,就从许多屋子里透出来,尤其主厅,灯火通明。可是纸窗上空空荡荡,没映上半个人影。
大家捏紧手中武器,奔去了檐下避雨,在宅中四处探索起来。
王阳右既然已经进来这里,也就不再多想,一连串指令发了下去:“杨三儿,你这队十人分头去侦察后宅和院子,找不着活人,找到活鸡活狗也行。”
接着他又点了随队的厨子,命令道:“方才闻到香气,厨房里应该有吃的,你带人手去厨房找找,顺便弄点水给大家伙烧些姜茶。这鬼天气里呆得久了,铁打的身体也要生病!”
他又叫人去柴房里搬柴薪给众人取暖烘衣,这时有伙夫转到后院去,在后门边上发现了马厩,因此货物和牲畜也有地方安置了。
一通忙活下来,先前去侦察宅子的杨三儿回来了,对着领队直摇头:“找过了,宅子里没人。”
第2109章
那是全桌上最醒目的东西,哪个看不着?
“大猪摆中间,鸡鱼各一边,这在附近两个大州里都是祭三牲的摆法。”他顿了一顿,“还有那几头做成了龟形的米粿。那东西味道不错,不过最重要的是,它也是祭拜神灵所用的供品。”
王阳右的右手一下捏紧了腰间的武器,而后又缓缓松开:“歇一晚,明儿天不亮就走!”
所谓“牺牲”二字,最早就是由祭祀而来,是指祭上去的荤食供品。在寻常人家,“三牲”是送给神明和祖先享用的祭品,一般为猪、鸡、鱼三样,身份显赫的名门才会用上牛、羊、猪三种。而摆放的规矩,一般就是猪肉正中央,鸡鱼摆两边,其他果品甜糕依次,供得越丰厚,显示主人家财力越强,祖先庇佑更多。
换言之,他们动了人家的祭品,这在南赡部洲哪个地方都是大忌。
王阳右深谙人性,进屋的瞬间就知道阻不住众人吃喝了,这时也不去拦劝,只低声吩咐几个心腹道:“莫饮酒,瞪大了眼守夜,夜里怕要出事。”
那几人应了。
不过让王阳右又紧张又安心的是,直到暮夜深沉,大宅中依旧没有什么异样传出。他已经差人在宅子里四处翻找了,可是别说秘道了,就连下水的管子都没找到几根。
这宅子里,是当真没人。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大家也渐渐吃饱喝足了。要不是外头暴风雨没有一点消减的趋势,王阳右早就命手下收拾行装再度上路了。
火塘里的柴火烧得很旺,哔剥作响声中,将整个屋子都烘得暖洋洋地。
从头暖到脚又酒足饭饱,先前一路奔波的劳顿也就涌上心头。即使是王阳右,这时也觉得眼皮沉重,打了个呵欠道:“都在这里歇着打地铺,除了分配去巡逻的,谁也不许离开这个屋子。”
虽说厢房里有床,但对他这个决定倒是无人提出疑义。大家走商多年,也知道眼下局面特殊,处处小心为上。
四十个精壮男子都劳累多日,倒下就睡。过不多时,主屋内就酣声响作一片。
王阳右自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黄铜铃铛,用细线悬在窗下,这就是有名的“怨气铃”。人死后魂魄是要下地狱入轮回的,还滞留在人间的鬼物,身上多多少少会带有些怨气。这只铃铛经过了祭炼,但凡有鬼物靠近二十丈之内,它就会响铃示警。
有了这东西,他也算是安心了些,这才和衣阖眼,握着武器慢慢地蜷在椅上睡了。
睡意一旦上来,就连窗外的狂风暴雨和闪雷,听起来都像催眠曲。
……
这一觉实是黑甜无限,连半个梦都没做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阳右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了清脆的响声:
叮叮叮,叮叮叮!
这是……?他迷怔了半秒钟,猛然站起,睡意全消,沉声喝道:“敌袭!全员戒备!”
众人都翻身跃了起来,哪怕睡眼惺忪,手里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
怨气铃,响了。
“守好门窗。”王阳右紧声喝问,“外面什么情况!”
巡逻的队伍奔回来两支,四人俱在,又过了几息,再回来一人。王阳右一看,不由得蹙眉:“怎么回事,你搭档呢?”
按照队里的规矩,巡逻的队伍一定是两人成组,互为守望关照,现在第三支队伍却缺了一个人。剩下那人答道:“他寻了个角落去解手,老王你就唤我们回来了。我到处也找不着他,只得先回来报备。”
王阳右一听就跺脚:“坏事了。”点了四、五个人,回首对其他队员道,“都在这里等着,我去看个究竟!”
一行人依着这个探哨的指示,直往后院奔去。
宅子很大,众人走得弯弯绕绕,直到探子说了声“到了,就是这里”。
这儿已在后院,乃是靠近马厩的位置,平时是仓储、货运和饲养牲口的所在,一走近就有牲畜特有的骚气扑鼻而来。
后院可没什么灯火了,黑暗里只辨得出高高矮矮七八个仓房。
王阳右比了个手势,手下就砰地打开一间仓房,同时所有人都往两边让开,以防暗算。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阳右这才点着油灯,拎进去看。这却是个灰瓦土墙的粮仓,里面粮食堆积成山。几人四下走动,除了粮食,什么也没有。
这时有个伙计拿手到大瓮里掏了一把粮食出来,看了两眼,拿到鼻端一嗅:“咦,居然是胚芽新米。”米尖上有细小胚芽,还有白色的糠粉。
眼下才进初秋,本地的地气不好,粮食都要到秋季中旬才开始收成。这新米打哪儿来的?
不过这念头也只在王阳右等人脑海中一闪而过,就消失无踪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失踪的同伴。
剩下的土屋,众人也是挨个儿搜过去。终于,他们推开柴房的门,赫然见着柴禾堆上仰天躺着一人!
这人瘦得皮包骨头,两颧皮肉都瘪下去,紧紧贴在骨头上,一张脸皮好似风干了数月。他已经死了,却大张着嘴,眼中还凝结着最后的惊骇之色。
“张憨子?”车队的成员不确定地轻喊一声。张憨子块头很大,眼前这人的面貌虽然有几分相像,但浑身瘦得没有二两肉,衣服底下都空空荡荡的。这真是他们走丢的同伴?
“是他。”王阳右面色凝重,从死者胸口拉出一条红绳,绳上结着个木头刻成的小鱼。“这是张憨子的护身符。”
张憨子的护身符,是他老娘临死前赠给儿子的,据说曾有高人施法,一直保佑他逢凶化吉,怎地这次不灵验了?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灯火通明的大屋突然凶险四伏,不由得伸手去握自己的武器,仿佛这样才能踏实些儿。
王阳右检查了一下尸体:“全身上下没有明显伤口。看样子,他是被吸干了精气而死的,就方才那十几息的功夫。这里的鬼物,凶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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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2章
那眼神十分不善,王阳右忍着心底的寒意:“方才砍在木框上了,这东西诡异,我的手下也不敢一下斩坏。”他也是事后才看清。
文士哼了一声,顺手将木框拆了。这东西再坚固,在他手里和纸糊的也差不多。
果然拆去了边框之后,这沙漏就在近地面悬浮着,沙子依旧通过中间的缝隙,漏到底下变成了黄金。
它的运行,不受任何干扰。酸枝木的边框,不过是个障眼法。
那受伤的伙计凑过头,悄声对王阳右道:“水晶上球的沙子,好像又增加了一些。”
增就增吧,谁知道这怪东西什么原理。不过还没等王阳右回过神来,前面的文士已经转头问他那伙计:“你再说一遍,上球的沙何时增加的?”
受伤伙计不明所以,仍然答道:“就方才,突然又增加了些许。”
“第一次何时增长?”
王阳右道:“怨气铃响之后,我们发现同伴被猛鬼吸走精气,回来就……”
文士不耐烦道:“也即是说,死了一个人?”
“对。”王阳右小心道,“第二次便是方才……”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语,脑海里闪过一个令人惊恐的推断。方才也是死了一个同伴,而屋内的沙漏却增加了一点点沙子。那也即是说……
他不敢提,文士却直言不讳:“两次都死了人,对么?”说罢,也不等他回答,突然反手一捏!
他连头都没回,站在他左后方一名商队伙计就被他隔空捏住了脖子。还没等这人被勒得翻白眼,他突然攥紧拳头。
“砰”,一声震响,这名伙计很干脆地爆成了满天血雾,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半点!
“侯老三!”周围所有人勃然色变,下意识连退出好几步开外,唯恐下一个被虐杀的倒霉鬼变成了自己。
王阳右握紧长刃,怒喝道:“你这是何意!”
文士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水晶沙漏,这时淡淡道:“果然,增加了。”
沙漏水晶上球的细砂,在侯老三死亡以后,悄然无声地平添些许。他这一回盯得很紧,“约莫增加了五分之二。也就是说,这里每死去一个人,沙漏里的细砂就会增加。”
方才被刀背劈中那壮汉已经醒转,恰好瞧见这一幕。他不曾去到前门,不晓得这文士的厉害,当下怒道:“杂毛胡子,纳命来!”提起地上大刀,大步朝着文士冲去。
王阳右这一回终于来得及了,一把揪着他领子道:“站住!”
可是他拦住了壮汉,却拦不住这文士。后者故技重施,又是喀啦一声,将这壮汉的脖子扭断了。只不过这一回,他没再花力气将这人爆尸。
凡人再强壮,哪里受得住这样的伤势?壮汉吭也未吭出一声,倒地而亡。紧接着即有一声惊呼响起,商队里闪出一人,扑在他身上大哭道:“哥哥!”
这居然是个姑娘家!她的年纪约莫在十四、五岁上下,面貌生得普通。大概是长年跟着商队四处走动的缘故,皮肤是小麦色的,虽然不够白皙,看起来却也健康,脸蛋晕红如苹果,甚是讨喜,不过现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噙满了泪花。
听得这女孩哭声不止,文士的眉毛皱了起来,似是心烦。
壮汉不过骂了他一句“杂毛”,就落此下场。王阳右见他眼中寒光凛冽,显然杀心未灭,还想拿人出气。这种煞神一看就是草芥人命、视凡人如蝼蚁的主儿,商队实在惹不起啊,当下他急促道,“仙爷,在这鬼地方,还是人多力量大。您将我们都杀了,那些杂活儿难道要亲力亲为?”
他说得有理。谁也不晓得这水晶球里的沙子漏完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最重要的是,跟在文士身边那女子也道:“如果这里真有猛鬼,你每杀一人,说不定就给它增长一分力量。”
这文士笑道:“我还惧怕区区厉鬼?罢了,你给他们求情,我就饶他们一命。”
王阳右等人不由得松一大口气,只觉后背微潮,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当下众人将几具尸首都抬到后院埋了。
进来不到几个时辰,商队里就死了四个人。大家平时情同手足,这时难免心有戚戚。
望着自己的兄长被埋入一抷黄土,商队中那少女兀自抽泣不已,望过来的眼神却没有恶毒之意,只有幽幽艾怨。凡人和修仙者的差距如此悬殊,以至于她连复仇的心思都不能有、不敢有。
局势如此微妙,只怕她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都会被当场格杀。
那美貌妇人叹了口气,自怀里取出帕子递给她:“擦擦眼泪吧。”
少女望望她,再望望文士,一时有些茫然。
美貌妇人低声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她的声音出奇地坚定。
文士哼了一声,状甚不愉,却没有表示。
少女这才接过了帕子,抹了两把眼泪。这锦帕又香又软,拿在手里如云彩一般,上面绣着的图案又极尽精美讲究,是民间女孩从未用过的好物,只这么一小块恐怕就值数十两银子。她擦过之后却不好就这样还给妇人,不由得捧着帕子怔立当场。
美妇知道她想法,微微一笑:“你收着吧。”
这姑娘只得将它收了起来。
两女的关系也就近了一步。她这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美貌妇人心绪不佳,再说这里满屋子大男人,却只有这一个同性,对她也起了怜悯之心,遂问:“你叫什么名字?”
“庄,庄涣儿。”她怯怯一指面前的黄土,“那是我哥,庄铁柱。”眼睛忍不住又红了。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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