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1章 中京之约
“自然。”神树也没有异议，不过犹豫片刻，还是提了一个请求，“不过，如果你们赢得了接下来这场战争，小姑娘又不需要我的本源为种，我希望还有重见天日那一天。”
宁小闲莞尔。
待在她身体当中，可不就是不见天日？古纳图说得真含蓄。她还道这棵树真地视死如归，原来终究还有生物的本能在。“好，如果于我无害的话。”这要求也不过分。
“……要快，我的时间不多了。”就这会儿说话的功夫，树冠上已经飘下来十余片叶子，还未落地就腐朽不见了。
宁小闲注意到，古纳图枝头再没有生长出新的嫩叶。
这棵老树已经暮气沉沉，从头到脚都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行就将木”，这四字放在它身上，才真是无比贴切。
也难怪它向她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如果意识不能传续，至少它作为星力的本源能够继续存在。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活着。
只要活着，或许有一天，它还能重回大千世界，以全新的另一种形式打破自己的宿命。
……
巴蛇森林里栀子花开的时候，战盟向整个南赡部洲所有仙宗发出一份邀约，提请众派齐聚中京，共商天下大事，史称第一次盟议。
这时离时空裂隙洞开的期限只有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了，时空裂隙即将出现的地方，也有种种异象发生。这被视为蛮祸到来的前兆，多数宗派都已经相信了蛮族即将卷土重来的事实，现在正忙着厉兵秣民，为即将到来的大战作准备。
由于战盟的邀约中明确说道，这次盟议将发布重大情报，或可影响未来的战争走向，因此所有宗派首领都启程赶往中京，赴一个月后的中京之约。
以南赡部洲的时间来算，长天夫妇这趟往返天外世界花去了十余天时间，而离天隙开启的期限越近，南赡部洲就越发显得平静，连局部战争都已经消停了，整片大陆迎来了难得的缓战期。毕竟外敌将至，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内耗可没有任何好处。当然私底下暗流汹涌，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段时间内，泛大陆的交易空前活跃，修仙界的军备整装也带动了人间的商贸发展，以中州为例，在过去八个月内举办的大小发卖会数量，已经超过了过去十年的总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宗货物运输、交易、敲定。隐流的丹药、千金堂的灵器、西夜的法器等等，这些炙手可热的军用物资几乎卖到脱销。
与外界的喧嚣不同，巴蛇森林里反倒显得格外平静。
这一天傍晚，从外地被召回的涂尽站到了两大妖王面前，恭恭敬敬道：“请吩咐。”
长天将他找来，自然还是为了古纳图一事。神魔狱里高人不少，可是大萨满都伏末生前是蛮人，宁小闲摸不准他这时候还会不会为自己尽心尽力，阴九幽更不用说了，巴不得看她倒霉，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人最靠谱。
涂尽身为魂修，对魂魄的了解很少有人能赶得上，这时听了两人的描述，也想了很久才道：“古纳图这样的生命，是很典型的魂命一体。它被称作先天之灵，不像人死后魂魄离开身体进入轮回，于是魂魄和命运就分开了。若要举相近的例子，他与您在云梦泽中捕获的木之灵倒是很像。”他思索了一下，“这样的生命不具备七情六欲，不会恐惧害怕，只有最基本的求生欲|望。就算有智慧，对天地规则、万物生长乃至自身存在的理解，都和普通生灵不同。”
长天不放心道：“它离开本体以后还有没有意识，会不会对小闲的识海和身体构成伤害？”
事关宁小闲安危，涂尽也不敢大意，反复思虑后才道：“古纳图既然是魂命一体，当它的躯壳死亡，它的命运会同时终结。南赡部洲的星力规则又与天外世界不同，原本它这一次死亡就再也没有重生的机会，所以才要另辟蹊径，也算是对原有命运的一种突破。它的魂魄是混沌一团，不像普通的智慧生灵是分作了三魂七魄，有时主魂还可以离体远行。””
“它的魂魄构成与人类完全不同，不能接管人类的躯体。也就是说，它进驻女主人识海之后就算诞生了自我意识，也不可能像阴九幽那样鸠占鹊巢，最多就是住客而已。如果女主人今后晋升到神境，所有信徒在识海中的信仰投影也都是住客，只不过古纳图与您的关系要更紧密一些。”涂尽缓缓道，“从这个角度来说，女主人不必担心自身安危。”
宁小闲换了个角度来提问：“如果我让它进驻我的识海和丹田，和之前相比会有怎样的不同？”
“古纳图的真正本体是星力，而它的生命和智慧，只不过是乙木之力的外在表现而已。剥除这两者以后，星力还是星力，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涂尽指了指前方的黄花梨木案，“就如这木案，看起来雕工漆艺当然精致，但我若将它劈作几块，它的本质仍然不变，依旧只是坚硬的木材罢了。”
“所以。”他总结道，“女主人吸收的只是星力而已，以属下之见，古纳图对您并没有危害。”
宁小闲和丈夫思索几日，心里早也有底了，这时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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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南赡部洲最繁华的城市迎来了远比天上居的白玉京发卖会还要隆重十倍的仙派聚会。
一时之间，天下名流尽会于此。
一尊又一尊传说中的大能出现，都会引发人群的欢呼和朝拜，中京这时当真是比什么节日都要热闹。
南赡部洲第一次大陆盟议，如期举行。
就如长天和战盟事先所料，盟议的进展并不顺利。
隐流在会议上公布了时空裂隙的所有数据，包括裂隙在两个大陆的双向开口位置，以及蛮族在裂隙另一端的战备情况，包括兵员和物资的分配。
第2292章 天下大势
这份资料是他和宁小闲历尽艰难才拿到手里，这时公布出去也取得了预期中的轰动效应。
为了真实起见，隐流也公布了源数据，只要掌握了方法，谁都可以自行测算天隙的准确位置。有了这份资料，南赡部洲众仙宗就可以有的放矢，根据天隙的位置和蛮族的战备来调整自己的御敌方案。这一下从被动变成了主动，胜率何止提高两成？其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就比如逍遥天阁的首领这时站了起来提出质疑：
“请问战盟，这样完备的资料是如何弄到的？蛮族总不至于拱手出让吧？”
这也是许多人心中的疑虑。此样的情报搁在蛮族那里也是核心机密，来源就值得商榷。若有重大错漏，误导了人员和物资的调配还是小事，万一堵截蛮族失败，那可是一着出错满盘皆输。
汨罗懒洋洋道：“我们自能保证情报来源的准确性。若是连刺探军情的过程方法也要和盘托出，不出三天这些消息可都传到蛮人那里去了。”
他说得十足不客气，那人脸上变色：“汨罗府主这是何意，指责我私连蛮族吗？”
汨罗轻笑一声：“刘宗主息怒，我们怎么打探到的消息，蛮族也可能如法炮制。”
战盟这时已经变作了覆盖整个南赡部洲的庞然大物，所以哪怕有人心存芥蒂，也没站起来附和逍遥天阁。刘宗主无人应和，也觉有些尴尬，这时长天出声道：“这情报的准确性，我可以信誉担保。如无重大意外，也不会有重大疏漏。”
天隙的运算何等精密，两个世界的运行又处于一刻不停的变化之中，连他都不敢说无一错漏，这时候奉行的还是抓大放小的原则。
这时西夜宗主郎青也站了起来，指着大殿正中央的沙盘道：“撼天神君说这情报可靠，怎么我看来好似少了几个重要的时空裂隙开合点？”有史以来，沙盘上第一次演示出所有南赡部洲的时空裂隙开口，连地形地貌都一应俱全，望去一目了然。光是这一盘阵法，就是二百余个阵法师
七日七夜的心血结晶。
长天面色不变：“比如说？”
郎青也不拿乔，上前几步，指着沙盘上的中州一指：“据我接获的消息，中州饶平城应有一处天隙洞开，可这沙盘上怎地没有标示？”
“是么？”长天问他，“这处天隙的另一端，开在天外世界的哪个位置？”
郎青微一犹豫：“应是，应是沙度烈境内。”
话音刚落，四下里一片窃窃私语。在长天提供的情报中，中州的天隙数量最少，只有区区两个，说起来天府之地的运气可当真不错。如果再添一处，那么这里的武力布置方式可就截然不同了。中州聚集天下十之六、七的财富，是兵家必争之地，谁掌握了它都可能在战争中一下翻盘。隐流的情报如果漏失了这么重要的一点，那可信度就直线下降了。
长天望着他，淡淡道：“你这情报是来自沙度烈吧？”
郎青不语。他的情报来源，自然也不会对外泄露。
“郎宗主好手段，不过饶平城有天隙一事，原本就是讹论，还是不要以讹传讹的好。”
郎青盯着他道：“神君怎知自己的情报是正确的，我的却一定是错的呢？”
汨罗将手一摊：“一个多月前，沙度烈内战爆发，郎宗主可知起因？”
“沙度烈的监国乌谬突然杀掉了特木罕的独子啚炆，引动啚末出关，同室操戈。”这个情报，郎青还是能接到的。
“那么，郎宗主可知乌谬为何杀掉啚炆？”
“便与饶平城这天隙有关。它另一端开在啚炆的领地内，乌谬想将王军开去驻扎，啚炆抗不从命。”
汨罗拊掌笑道：“如果我告诉郎宗主，这条天隙从未存在过呢？”
聪颖如郎青，也不由得一怔：“这是何意？”
长天淡淡道：“摩诘天给了沙度烈假情报，引动沙度烈双王反目。所谓饶平城的天隙，不过是无中生有。”他瞥了郎青一眼，“郎宗主的情报若是再及时些，现在也该接到这个消息了。”
郎青听罢，也只得在众人的嗡嗡声中坐下，决定回去之后再细细查问。
中京盟议足足进行了十日之久，期间有大量讨论、磋商和妥协。
即使基于隐流情报的准确性，在防御蛮族的问题上，各宗派之间也有无尽的、难以调和的矛盾。最明显的一点，即是对于重点天隙的守御。
众所周知，天隙虽多，却不是每个都需要重点防守的，蛮族必定首要照顾通往战略要地的天隙，众仙宗作相应的防守就可以了。可问题在于，某些天隙开放的位置实在太重要，而已知的敌军排布数量又太多，光凭一家守卫，恐怕捉襟见肘。这时候就需要其他宗派的援护，可偏偏这样的天隙都开在富庶繁华之地，哪一家仙宗都不愿别人踩上自己地盘，以同气连枝为名头一蹲就是大半年之久。
围绕这个问题的争吵，声音真是比什么都响亮。
青鸾代替女主人出席了十天会议，饶是神念强大，到后头也有些精疲力尽了。再听得他们这般吵闹，不由得按了按太阳穴，大感无奈。七仔很识相地过来给老婆捏肩放松，嘿嘿笑了两声：“神君大人的耐性真好，这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
青鸾叹了口气：“各自都只顾着眼前小利，真是一盘散沙！听说天外世界那里，蛮族都聚成了国家，兵马调度如臂使指。真不知道天隙洞开以后两边打起来，我们要怎么对付人家。”
七仔往自家大人那个方向一呶嘴：“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
话是这样说，想起即将到来的大战，众人心里都是惴惴。强大国家对于兵马调度、物资管控和集中运输的能力，是南赡部洲的仙宗所不能望其项背的。即使两边的高端战力可堪一战，从制度上却被人家甩开几十条街。
第2293章 被扭曲的情报
与会的都是一方首脑，心思玲珑之辈，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即使是撼天神君，也不可能用战盟将整个南赡部洲团结一心，这是修仙者的散漫天性决定的。
不过这里不乏有识之士，仍能分析敌我优劣，给大家打一剂强心针。
蛮族入侵南赡部洲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这种跨位面的大战没几个人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但大致来说一定是分作两个部分。首先是跨越时空裂隙的抢滩登陆战，打个比方，圣域境内相邻着的两个时空裂隙，也许在南赡部洲的出口正好南辕北辙，一个在东部、一个在北部，那么它派出来的兵力跨过位面以后，就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况，很容易陷入仙宗的大包抄当中。
这就是本地仙宗的优势了：守株待兔。
但反过来说，如果仙宗不能有效拦截敌军的有生力量，被蛮族大军成功突围、会师，那么这个阶段的优势就会失去，从而进入战争的第二个阶段，也就是阵地战。
从目前天外世界蛮人的实力来看，进入第二阶段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终归走不脱这个结果。问题在于，本土仙宗能不能在蛮族的抢滩战中尽量消减敌军的数量，这在后面将起到决定战争走向的重大作用。
当然即使战争发生在南赡部洲，众仙宗也是拥有主场优势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一边，毕竟蛮族已经离开了三万年之久，在修仙者的有心导引下，南赡部洲的平民百姓早将蛮族看作了最爱生啖人肉人血的怪物，比修仙者更加不堪，一旦他们爬到自己头上作了主人，以后迎接大家的就是地狱般的水深火热。因此民间反对蛮族入侵的声浪还是很高的。
……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没有不散的会议。尤其大家得到了不得的情报，都要赶回去早作布置。
三日之内，中京内的大小宗派又已走得七七八八了。
汨罗也前来辞行，望着长天却道：“她呢？”
“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长天忙着公务，头也不抬：“闭关。”见不着最好，他的夫人也是这死狐狸能惦记的？
宁小闲吸纳了古纳图的力量，又需要新一轮的闭关消化。时间太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赶在战争开始之前出关。
接着，长天又生硬地道了一声：“恭喜你，晋升真仙。”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丢给汨罗，“给你的贺礼。”
这段时间以来南赡部洲发生的大事之一，就是奉天府主成功晋升为真仙之境。
从仙人到真仙，他只用了三百年，这火箭升天一样的速度真让其他人羡慕到眼睛都红了。这世上仙人有数千之多，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百不存一。通天大道是越走越窄，多数人都止步于当下，只能望着高处徒劳喟叹。
长天却知道纯正的天狐后裔在渡过了天劫以后，才真正得到天狐一族的传承，那是镌刻在血脉当中、一代又一代前辈的心血、经验结晶。汨罗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够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行，自身又是聪明绝顶，仙人与真仙之间那一条巨大的鸿沟，也终是被他轻轻迈了过去。
汨罗打开盒子一看，也不由得动容：“血梧桐枝？”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支二指宽的树枝，乍看之下像是路边随便折下的，不过是布满了细密的、血纹状的细丝，像是人身上的毛细血管。汨罗何等阅历，这东西又是修仙者人人艳羡的宝物，当是被他一眼认出来了。
他也不由得喟叹一声：“替我谢谢她。”
长天没好气道：“你怎知是她送的？”他就郁闷了，明明特想将眼前这人脑袋扭下来，可是为了战盟起见，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起见，还得维护好表面的关系。
汨罗微微一笑：“难不成是你送的？”这家伙恨不得生剁了他，怎么会送此等至宝给他？
长天哼了一声：“拿回去雕作你的模样，嵌入发丝，可以替死一次。”
汨罗小心翼翼收好，长天抬眼见到他这模样，只觉指尖发痒，牙根儿也有些痒：“没事了。”
这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汨罗却没有转身的意思，只是耸了耸肩：“你先前告诉我，鹤来城天隙的假情报是摩诘天传递给沙度烈的？”
“嗯。”
“这就有些古怪了。”汨罗一本正经，“摩诘天嫁了王女到沙度烈去，如果给的假情报，不怕沙度烈最后翻脸将阴素棠杀了？据我所知，阴素棠还是深得父母欢心的，不应派她前去送死。再说时空裂隙洞开在即，蛮人也不该急着窝里斗。”
长天停笔，望了他一眼：“依你之见？”
“这其中，或许又有什么机窍也说不定。”汨罗意味深长地笑了，“不过这对南赡部洲来说是好事，至少沙度烈被削弱了。”
长天没有接腔。汨罗并未说错，当时他伪装作重泯隐在沙度烈迎亲队伍当中，混进了阴素棠的梦里，利用涂尽的魂魄分身套问天隙的情报之余，也顺便混淆了她的记忆。这事情听起来玄乎，要办到却当真不难。
魂修分身在梦中是以阴素棠的母亲身份出现的，本来就让她有亲切感，每次检查“女儿”背诵天隙数据的时候，都特地对其中的一小段进行歪曲，这么重复几次，阴素棠潜意识里就记住了错误的数据。先前已经说过，人的大脑是很奇怪的器官，它记住的东西并不客观，只是自以为正确。
阴素棠已用这段错误的指令取代原有，但内心坚信它的正确性，所以在乌谬面前发下血誓也没有应誓，因为她“认定”自己说的一字不差。
这段指令，就是长天的杰作。乌谬以它为依据来计算，一定会算出啚炆封地内有个裂隙是直通往南赡部洲的中州鹤来城。以他强势的性格，又一定会要求王储将这处天隙让予王军，从而激发这二者之间的矛盾进入白化热境地。
第2294章 兄弟相争的结局
这导致啚炆后面离开王都，也离开了神境的保护范围。宁小闲又放了个魂修分身在他的幕僚白苛身上，着意煽风点火。啚炆个性冲动，气怒之下果然采取了白苛的策略，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死亡陷阱。
长天和宁小闲这次前往天外世界，还将少数仙宗的细作放在神魔狱里带过去，那都是尖子里的尖子，而后在两人返回南赡部洲之前再将细作们都放出来，大伙儿在沙度烈王都就各奔东西了。天外世界也有人类、有妖怪，要混入其中或许不是难事，但后面如何打探情报，就看各家本事了。
“我听说，沙度烈的局势已经明朗，并且重新稳定下来。”显然奉天府收集情报的本事依旧强大，汨罗这回派出去的探子依旧给力。
长天点了点头：“沙度烈双王在四个多月前反目成仇，并且在黑炉堡附近决战时被卷入的神境一共有四个，与啚末同一战线的神境突然反戈，所以这一战最后是以乌谬的胜利告终，啚末身殒。”他和宁小闲离开天外世界时，只看到了这场旷世大战的开头，当时夫人在侧他不愿留下，以免夜长梦多，现在想来，没能观摩到这样的神境殊死战实在有些可惜。
“这一场同室操戈来得太突然，结束得更快，沙度烈国内的反抗情绪还未高涨起来，厚土部族的领头人就已经死了，所以后面就算想掀起风浪都群龙无首。”这就叫快刀斩乱麻，乌谬当时的暴起发难，也将这原因考虑在内：既然好兄弟已经撕破脸，那就要雷厉风行解决这场战斗，如此才能把沙度烈受到的震荡和伤害减至最小。
至于啚末，长天从战斗拉开序幕时，就知道沙度烈的双王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啚末是厚土部族的头人、精神领袖，乌谬打赢了这场战斗还没完，还要将啚末彻底杀掉才行，这才能掐断厚土部族心底最后一点希望，令他们臣服归心。从这一点上来说，啚末是非死不可了。唔，还有啚炆的遗腹子，以乌谬之狠辣，断不会留下这个祸害。
可是神境对决非同小可，向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边都讨不了好。就算乌谬这边是三打一，占尽优势，想将啚末这样军神一般的人物放倒也必定付出沉重代价。
战斗造成的损伤对每个神境来说都是秘密，细作是打探不到的，现在无论是长天还是汨罗，都只知道啚末死后沙度烈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大一统，乌谬和圣域的神王、摩诘天的阴氏皇家一样，坐上了最高统治者的宝座，真正统揽所有大权，并且几乎从战胜啚末的第二天起，王廷会议每天都按时召开，乌谬从不曾缺席。
有心人都清楚，在这样的敏|感时期，乌谬必须对外摆出高姿态，以显示他对沙度烈的绝对掌控权，用以震摄心怀不轨的小人。至于他是否在与兄弟的对决中受了伤、伤势有多重，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虽说啚末死了，但乌谬对厚土部族并没有作大清洗，只是啚末身后几个望族的首领突然暴毙。对于其他人，他反而表现出了异常的宽厚，甚至连连提拔了几个厚土部的官员和大将。这自然是一种安抚，也释放出清晰无比的讯号：跟我干，就不收拾你们。
啚末父子已死，厚土部族失去了直接领导者。啚氏贵族还没开始暗中闹事，乌谬就强势上台，于是厚土部还未蹦跶几下就老实了。
特木罕之死引起的沙度烈动荡，远没有他人想得那么剧烈，平息下去也只用了短短的数月不到。
毕竟大监国之前饱受全国人民爱戴，民意基础还是格外广泛的。
相形之下，摩诘天和圣域反应平静，像是搬了板凳前排就坐看好戏，却没打算亲自上场趟浑水。究其原因，还是由于天隙洞开在即，蛮人要集中一切力量对付南赡部洲上的老对手之故，即使沙度烈是一头负伤的雄狮，另外这两大势力想把它啃下来也不可能无损，并且这时候挑起战争，还给乌谬创造了转移国内矛盾的机会。两相权衡之下，这两家也只得选择了沉默。
“乌谬终能力挽狂澜，沙度烈的整体实力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大幅度下滑。”长天相信乌谬是雄才大略之辈，不过沙度烈的危机还没有这么快过去，啚末之死引发的影响深远。幸好天外世界的时间流速比南赡部洲要快上许多，这意味着天隙洞开之前，乌谬有更多时间来稳定局势，重整王廷，再度备战南赡部洲！
可惜他和宁小闲已经返回这里，否则有他俩在，沙度烈说不定没有这样快能渡过危机。
“天外世界神境殒落一名，损伤三名，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此外，还有一事。”汨罗话锋一下子就转了过去，“有一条时空裂隙开在奉州徐家堰，另一端在圣域的地盘，离它的大都不远。”
“我知道。”长天当然记得，这都是他亲手推算出来的。
“徐家堰本身物资丰饶，位置又太好，座落逆风平原，为三河汇聚之处，无论水路陆路都是四通八达，战略位置重要。”汨罗信手一挥，空气中就凝出了徐家堰地形地貌的虚影，“如果蛮人抢占了这里，立刻就能得到大量给养，方圆七个大州都是饱受威胁。”
长天点了点头：“那里地势太开阔，不好防守，圣域恐怕又会出动主力，单凭奉州牧云府一家，守不住这里。”
“牧云府领地毗邻西夜，郎青提出共同守御的建议，但牧云府担心引狼入室，所以求助于战盟。”汨罗端起茶水汲了一口，“你来，还是我来？”
长天思忖片刻：“交给隐流吧。你自己的地盘上，重要裂隙已经太多。逆风平原下游位置，本就有宁远商会的大型据点，加以改造可以囤兵。”隐流的大本营巴蛇森林本就位于大陆最西端，远不如南赡部洲其他地区繁华。
第2295章 星力搬家
凑巧的是经过推算，开在隐流领地上的天隙数量可着实不多，所以隐流可以划拨出更多人手，参与战盟内部其他成员的守御工作。
汨罗轻笑一声：“郎青要失望了。”
长天淡淡道：“他本就不该将爪子伸太长。”
汨罗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他身影才消失在前厅，长天就轻轻敲了桌角两下：“进来。”
人影一晃，青鸾从侧厅走进来待命。
“调两万人前往逆风平原，助牧云府镇守天隙，至少要有两名仙人。我会请战盟再拨些人手过去。”长天想了想，又道，“着我令，让花想容随军前往逆风平原。”
青鸾嘴角微微扬起：“有唐方的那个牧云府？”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神君也被女主人带坏了呀。
长天抬眸望了她一眼。他威严太甚，青鸾赶紧将笑意收了起来。
“小闲想必乐见其成。”这桩月老，他是替夫人做的。不过凭心而论，花想容的修为这三百年来一直精进，恐怕很快就要冲击真仙境了。龙族修炼天赋得天独厚，可惜生育率本来就低，一旦晋升真仙，希望更加渺茫。龙族成员战力很高，花想容趁这时候再努力一把，如果真有所出，妖族对抗蛮人的本钱又加厚一、两分。
青鸾恭敬道：“这就去通知她。”退出以后，脚步轻快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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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宁小闲概不知情。
她专注于自己的“神国”。
自天外世界返回不久，她和长天、涂尽就反复商讨神树古纳图的提议，最后决定采纳，当然对于这棵老树最后的“请求”，她也很庄重地发了个血誓，所以交易算是达成了。
她特地挑了朔日来完成这项工作，这一天有星无月，正是星力最澎湃的时候。古纳图最后一次饱满地吸聚了星力，终于在次日清晨启明星都快要消失时，结出了一枚尾指大小的果实。
果实呈椭圆形，倒有几分像杏子，不过通体清碧如翡翠，闪着清滢的光。
光这卖相，就是十足可人。
可是结出这果子以后，古纳图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去，像是干旱河床边上伫立了数年的老树，不仅叶片都落了个干净，甚至枝条都变得风干，然后就是树皮片片开裂。
任谁都看得出，它再坚持不了多久。宁小闲不敢怠慢，伸手接了那枚果实。
指尖堪堪触及，她就感觉到从果子深处传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暖祥和之意，润润地沁入了肌肤之中。与此同时，丹田深处一动，沉睡在这里的乙木之力仿若初醒，异常兴｜奋地迎了上来，那感觉就与她在地球上接纳东方七宿最后一次星力的感觉如出一辙！
果实自动脱离了树梢，滚落她手中，不出两息又化作绿光，钻入她掌心。
宁小闲缓缓坐下、阖目，面容如古井不波。
从现在开始，都要靠她自己了。
而在五尺之外的神树传来了细微的“喀啦”声，树身上布满细纹，如同瓷器上的冰裂纹。仅仅几秒之后，它们也如同瓷器落地一般碎开，整棵大树轰然落地，每一块碎片却都变得又脆又硬。
若是细睹，还能发现这里的万千碎片，每一片上面都有黑丝迅速扩散，直至占满所有空间。
神树古纳图将剩余的所有力量都凝成了新生的种子，随后彻底放弃了抵抗，也亲手结束了自己二百多年的痛苦。于是羿神弓上的神力开始发作，终将它吞噬得半点不剩。
长天摇了摇头，随手召开一阵清风。
这阵顽皮的小风刚在地上打了个旋儿，大树的碎片就腐蚀成肉眼几乎望不见的黑色粉末，随风飘向远方。
这株曾经遮天蔽日，蔚为世间奇观的巨木，离世时竟然这样悄无声息，如水过无痕，连一片树叶也留不下来。
长天注视妻子，在原地静静地坐了很久，面容肃然。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
宁小闲的身体｜内部却不平静。
古纳图的种子沉入她的肌肤，随即化作最精纯的乙木之力，如受指引，欢天喜地投奔一直寄住在这里的小伙伴去也。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古纳图神树之名不虚，哪怕是经过与蛮祖的惊天一战，哪怕这二百年来苦苦对抗神弓上的毁灭之力，他存留下来的乙木之力依旧醇厚得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它历经了不知多少年，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力量。
好歹它原本也是千锤百炼之躯，原本这世间除了巴蛇之外，绝无第二具身躯能容纳如此浩然庞沛的乙木之力。哪知天底下居然有宁小闲这样的怪胎？
她身体当中原有的乙木之力早就迎了上来，与外来者亲亲热热混在一起，很快就融汇作一处，不分彼此。它在女主人浑身经脉中走了十二个周天。倘若这时有人站在宁小闲边上，当能望见她周身宝光莹莹，俏面上显出少见的法相庄严，身后更是隐然具现出一株苍天大树的虚影，枝干金华灼灼，其叶苍翠欲滴。
世间凡木万千，哪一棵敢与它比拟？
这虚像足足存在了半个时辰之久，才慢慢消散。而在她身体深处，乙木之力越走越慢，同时越缩越小，最后居然带出了两分慵懒的模样，依旧是沉淀到了丹田，慢慢将她的妖丹包裹。
经历三百多年苦修，她的妖丹早就蜕变为翡翠一般的颜色，在丹田当中灿灿生光，仙气氤氲，平时神力俱从此进出。不过乙木之力将它裹好之后，层层紧缩，将原有的光芒全部盖住，取而代之的是淡青的毫光。
虽然漂亮，却不透明。这么一盖，连宁小闲内视时都无法感受其中的变异。
这小小的一团仿佛细幼的种子，甚至连胚芽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在她的丹田之中，乙木之力居然真地凝成了一颗细小的种子，而在它中心，金丹却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融解！
第2296章 史无前例的大融合
倘若长天能够望见她丹田当中的变化，这时也要震惊不已！在南赡部洲，包括他在内的四大神兽虽然都幸运地得到星宿青睐，可是星力在他们身体当中，也不过是作为独立存在的另一种力量而储存、运行、滋润己身，妖兽的内丹还是内丹，星力还是星力，多数情况下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
乙木之力与长天相伴了数万年之久，也不过是收润物无声之功，经年累月地洗淬他的真身。他经历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战，使用的俱是自己修炼出来的神力。
然而在宁小闲身上，星力、神力，这两种格格不入的力量却开始双向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格外缓慢，但进程却是坚定而不可逆地推进。
至吸古纳图的本源为止，她终于将地球、天外世界和南赡部洲三大位面的星力都汇于一身。鉴于天外世界和地球的东方星宿力量都不会再投影到地面，她这情况非但空前，也可说是绝后了。
最重要的一笔星力进帐，就是来自古纳图的源力。它和南赡部洲的神兽不同，甚至和宁小闲这样的人类也不同。它是真正的天生地养，自诞世之日起就是最纯粹的星宿之力，偏偏古纳图存活的岁月比起长天还要久远得多，它在漫长年代里面积攒起来的，对乙木星力运用的心得、窍门和创新，在三界当中都可称作第一。
这也正是宁小闲最需要的。
她以人身强行修炼妖法，境界越高，弊端愈显。巴蛇的心法虽然强大，到底是给这种天地间不世出的神物量身定造，其中充斥着狂暴、冷酷、血腥的杀意，还有大量汲取生灵血气淬炼己身的功法，这都符合蛇类的本性，却与宁小闲的天性格格不入。所以她用了三百年的时间剔除巴蛇心法对自己的副作用，提粹自己的心性，坚固自己的道心，这才不为心魔所乘。
可是成仙以后的修行之道，按照长天的说法，全要靠她自己摸索了。
这是一条前无古人，说不定同样后无来者的道路，以她之见识、毅力和长天的辅助，也是长久寻不到头绪，寸步渐行。
直到接纳了古纳图的源力。
神树带给她的、关于星力运行的一切，简直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丹田中的星力虽然丰沛得连长天都惊叹，长久以来却因为不得善用，只得一直沉淀、储备，像是寄宿在她身体当中的一名房客，更多时候不是蒙头大睡就是自发运行，任性得不得了。可是古纳图的生命源力进驻以后，情况立刻就得到了改观。
所有星力都找到了领袖——要知道，古纳图在漫长无边的岁月里日复一日的必做功课，就是操控自己的星力。这已经变作了它的本能，即便它现在失去了原有的意识和灵智，对星力的引导和控制，也绝非宁小闲这样的入门级小菜鸟可比的。
它对星力的统驭，就像恒星控制身边的小行星，有序、高效、恒定，在原本死水一样的星力湖泊里推波助澜，搅起了连绵起伏、饶富节奏的潮汐。
她的星力实在已经充沛到令古纳图发指的地步，偏偏她的丹田太特殊，换了旁人坐拥这样浓厚的星力，不出一秒就要被活生生撑爆。这也是古纳图宁愿牺牲自己独立的意识、融入宁小闲丹田当中的原因：这才是它生长的真正沃土，只有融入这里，才像河流汇入了汪洋。它长久以来被那具躯壳禁锢不前的修为，终于有了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可能。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只要重新拥有穷尽世界奥秘的机会，区区生命意识是否存在，对它这样的植物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它带领所有星力徜徉过女主人的周身经脉、熟悉了地盘之后，又重新蹲回了丹田，恢复到生命最初的模样，等待下一次发芽。
宁小闲的神力虽然不弱，但无论从质上抑或是量上，都远远不是星力的对手，这下连排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淹没、包裹。这两种力量的互相接触、融合，就标志着宁小闲开始了对己身本质和力量的探索、发掘。
她身体当中存在的力量原本很驳杂，神力、星力这都不用说了，此外还有成功度过了九重天劫以后，天道降下来的金浆赏赐，那可相当于数千年的道行，只不过她始终没有时间仔细去炼化。
再有一种，就是昔年发掘蛮族大首领阔木台的遗骸时，得到他的遗赠：元舍利。蛮族退走天外世界之前已是兵败如山倒，阔木台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只身引开了阴九幽的追击，牺牲在无人知晓的小山谷里。他临死前将所有力量都浓缩在元舍利当中，藏于树木，传承了三万多年，后来被宁小闲无意中得到。
阔木台以木系天赋见长，他的元舍利自然也带有这种特质，又数万年的时光中消磨干净所有煞气，剩下来的都变作了精纯的木系力量。他临终前已到了真仙颠峰修为，宁小闲直到渡劫以后才有本事炼化元舍利，其中无主的木系力量与星力也是一拍即合，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很快搅和到一处去，也再分不出彼此。
古纳图的本源之力团聚成种子，将会逐渐把她身体当中各种力量一一收服、理顺、吸收。直到她将神树无数年的修行阅历与自己的心得完全融合，身上的力量最后恐怕只会剩下一种——简单，才是最有效的，莫忘了大道生于一。
如果宁小闲这时内视，甚至会发现星力凝成的种子，其脉动和她本人的呼吸保持了同步的频率。
这东西兴旺蓬勃，甚至有轻微的脉动，看起来就像是拥有了真正的生命。
可惜，她现在根本无暇他顾，她的识海中发生的变化更加惊天动地。
唔，其实用“开天辟地”来形容，可能更加贴切吧。
第2297章 造物之始
长天上一次进入｜她的识海，那里还是一片汪洋，充其量只是海水的颜色特别清透。不过天劫当中降下来的雷电，不仅洗淬她的躯体，也同样开辟了她的识海。
按照常理，仙人的识海已经辟出陆地，真仙的识海孕育生命，为神国的建立打下坚实基础；只有到了神境，神国才接纳信民的投影，自成一个小世界。举例而言，宁小闲周游过长天的神国，那是原本漂浮在浩瀚识海上的七块大陆，形状与位置都与东方七宿遥相呼应，其中有无数生灵自在生衍。
不过让宁小闲纳闷的是，她渡过天劫以后，识海里却没有相应地开辟出陆地，只有一点绿意在识海深处飘摇闪光，像是所有雷电之力都被它吸走了。这点光芒的颜色和属性，她都是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乙木之力。
要说星力在她身上最奇怪的表现，就是这玩意儿作为本源其实深种于她的魂魄当中，这才能跟着她转生投胎，永世追随，并且在她肉｜身问世以后，沉入丹田当中生成源灶，从此与天上星辰建立联系。
而在古纳图被吸纳后，它被洗炼干净的意识本能却被接引到了这里来，投身于那一抹绿光当中。
随后，识海深处就开始长出一株小小的幼苗。
这片识海上方没有日月星辰，难以判断时间，然而小苗每过一小段时间就会生长一截，树梢上也会相应地多长出一片叶子。因此这片识海的时间就以“叶”来衡量。
宁小闲的意识静静俯瞰着这片海洋，终于体会到了造物主的感觉：身无所归，甚至没有一副躯壳，却又无处不在。
她能感受到识海的每一次波浪翻涌、能感受到幼苗的生命脉动、感受到它的努力生长。甚至在经过了“千叶”时间以后，她感受到了识海中传来的那一点点悸动。
起先，她还以为出现了幻视，出现了错觉。
直到这种悸动一点点多了起来。
如果她在自己的识海里有身体，恐怕这时就忍不住要抬手揉眼睛了：
识海的汪洋当中，居然出现了生命！
虽然结构极度简单，虽然形状古怪得像外星体，但那千真万确，就是生命体！
会生、会死、会移动的生命体。
虽然简单，虽然朝生暮死、生命短暂到无以复加，然而有和无之间，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从无到有，那是何等的伟大？
可是生命的出现，不是应该等到真仙境以后嘛？怎地到她这里，偏就这样反常？
宁小闲想来想去，只能将原因归在两方面：
首先，她越阶提早开启了神位。
三百年前，转轮王沃将自己的功德簿当作结婚礼物赠给了宁小闲。这东西易主后虽然不再记录芸芸众生的寿数，却可以代替神位替她吸聚信民的力量。作为隐流两大妖王之一，玄天娘娘震摄南赡部洲，那是好大的名头，在凡人之间更是饱受爱戴，三百年来聚拢的愿力有多少？
那是任何神明都不能忽视的可观收入。
虽然她的识海还未完全成型，不能容纳信民的投影，可是庞大的愿力却推进了她识海的快速演化。毕竟愿力就是由现实世界的无数生灵汇聚而来的。
其次，是古纳图生前的等阶远远超越了真仙之境。
它是天外世界的本土生物，连蛮族都不知道怎样定义这些奇物奇兽的修行等阶，最后是套用了自己的体系。那么说起来古纳图在被蛮祖射伤之前，也达到了神境标准。
就算是现在，它对于“道”的感悟也要远远高于宁小闲。所谓“道法天成”，古纳图的本体意识虽然湮灭，但它对大道的理解却已经渗入了自己的生长规律当中。
两相加成之下，宁小闲的识海就变得如此特别。
似乎过去了天长地久，似乎又只有短短一瞬，幼苗长大了，变作一株百人合抱的青木，树根还深扎于海洋，树冠却抬出了海平面，慢慢向外舒展，越发蓬茂。
有了它以后，识海的天空就有了云彩，于是时常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雨珠无法在碧油油的绿叶上久驻，滴滴答答落去了海面上。海里的生命受它惊扰，变得越发活泼了。
这过程，用去了五十万叶时间。
而在后来的二十万叶时间里，陆地仍然不见踪影。而青木的树冠达到了长天神国里的角宿岛一半面积以后，生长的速度就放慢了。这已经不是一木成林的奇迹了，如果从远处眺望，郁郁葱葱的树冠就像一整片大陆。
一木成陆。
青木时常有新叶代替老叶，于是老叶随风飘落到水面上、沉下去，每一片都被水中的生灵竞相争抢着食用。
吞食了这些蕴含着乙木之力的叶片之后，海里的生物进化的速度就会明显加快。
到了青木生长放缓之时，海里的生物已经繁衍了亿万代，体型渐渐变大，行动越来越灵活，有的甚至长出了眼睛和足肢。它们已经不满足于游弋于大海，开始顺着青木的根须和树干开始往上攀行！
这片汪洋上的奇景，这种生命的奇观绝无仅有，令身为造物主的宁小闲都看得如痴如醉，一时忘了己身何在，忘了今宵几何。
如果不受打扰，这种旁观模式像是能持续到地老天荒，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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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牧云府，清源山。
牧云府的驻地共有山峰三十六，其中清源山归在七长老唐方座下。山高七百丈，虽值盛夏，山顶上却仍是白雪皑皑，常年寒风呼啸；不过清源山四百丈以下就是奇石嶙峋、松柏劲茂，滚滚云海上金光万道，层峦叠嶂间白鹤翻飞，殊为人间一大盛景。
不过嘛，常年住在这里的人看惯了眼前景象，倒不觉得怎样惊艳了。清源山腰眼的练武场宽达百丈，可是现在只有十余个少年弟子在勤奋修行，他们盘膝面对朝阳而坐，暖热的阳光照在脸上，不一会儿头顶就有白汽蒸腾而起。
第2298章 白龙和唐方
这些少年的脸庞也渐渐胀红，鼻尖沁出汗水，显然这样的修行对他们来说绝不轻松。
这是牧云府独有的一门神通，称为畅日诀。别人引天地灵气入体，都是趁着夜间撷取月华，虽然收效缓慢却平和中正，需经年累月修行。这也是多数仙宗功法的基础。
然而畅日诀汲取的对象，却是比月华霸道百倍的阳光。一般修仙者想直接撷取阳光修行，至少也是元婴期以后，才不会被太阳真火伤了肺腑。再看牧云府这门法诀，自有得意之处，可以中和太阳真火的霸道威力，修行速度比起常规功法要快上数倍有余，并可辟易邪祟，使魑魅不敢近身。
不过这样的神通当然也有弊端，一不小心就要反伤己身。这十余个少年弟子道行尚浅，只敢在日出时来偷取几丝阳火，饶是如此，时间一长也有些吃不消了。
太阳已经从东方的山谷里完全跃了出来，金光大放。其他弟子都收功站了起来，唯有一个小姑娘还捏着法诀，口里喃喃有词，额角却有大颗大颗汗水淌下，脸色也变得苍白。
旁边弟子都害怕了，赶紧唤她：“迟天雪，快收功！”
这少女眼皮跳个不停，眼睛却睁不开，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
立在一侧的传功弟子不敢怠慢，一掌拍在她背上，想助她收功行血。
哪知掌心才碰到她后背，这名传功弟子就大叫一声，闪电般收手。那动作快得好像摸上了烙铁。
旁人低头去瞧，果然见到他掌心赤红一片，肿胀难消，果真是被烫伤不轻。
“连传功的师兄都没办法！”
“阳火烧身，小雪怕是要死了！”
众弟子都有些惊慌。要知道运行畅日诀的危险性是牧云府其他基础口诀的数倍之多，前些年就有同门练坏了，等一师长赶到，他已经从里到外烧成了一块焦炭，前后不过是半刻钟时间。
眼看迟天雪要步上人家后尘，练武场上百余丈高处突然有青虹乍现，向这里飞来。
它速度很快，众弟子才眨了两下眼睛，青虹就飞抵练武场，还原作一口飞剑。
剑上翩然走下来一人，宽袍大袖掩不去身形玉立，俊眉朗目，竟是少见的美男子。
众弟子见了他，却是大喜行礼：“唐长老到了！”
唐方向众人点了点头，道一声“免礼”就去察看迟天雪。畅日诀也是他修行多年的功法，一望便知这小姑娘太过贪心，引入体|内的阳火过旺，自己无法排解。以太阳真火的霸道，再不赶紧救治，她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生生煮熟。
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多想，就要伸掌拍在她后背，助她导出多余的火毒。
不过就在这时，西边的云海当中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龙吟。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不管是凡人还是修仙者都从未亲耳听过龙族的长啸，那几乎是世间最动人心魄的声线，连浓密的云海都被它一下震得四下散逸，露出来其中一条体态优美的白龙，它迎着红日的方向而来，从头到尾、从角到须，几乎都反射着耀眼的金晖。
龙，真的是龙！
少年们的眼睛一下子都瞪圆了。
白龙的速度比唐方更快，发出啸声时还在天边，下一瞬就已经赶到了半山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偌大的白龙不见了，练武场上却多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女子。
她瞥了唐方手掌一眼，笑道：“我来吧。”袖口微动，即有一条小小的、比蚯蚓大不了多少的水龙游了出来。
龙身透明，全由水精凝聚，但是须鳞宛然。甫出她的袖口，站得近的弟子就觉出了刺骨的寒气。要知道现下可是盛夏，这条水龙一出，练武场仄仄的暑气都被它驱散了，众人只觉得清凉扑面、好不惬意。
水龙的目标却是迟天雪，它一出现即毫不停顿，从小姑娘的嘴里钻了进去。
大家都屏息以待。
迟天雪的面色本已胀得通红，皮肤底下像是兜着一团火。那颜色让人想起煮熟的虾子。不过水龙入体不到三、四息的功夫，她打摆子似的颤抖就停了下来，脸上的红光也慢慢消褪，最后变回了原先的肤色，只是由于内脏到底受了些创伤，脸色有些惨白。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极阴极寒的水龙中和了至阳至燥的阳火余威，从阎罗手里救了迟天雪一条小命下来。
又过了几十息，迟天雪终能睁开眼，虚弱道：“谢谢白龙仙子救我！”
花想容抿嘴一笑：“举手之劳罢了。”抛给她一枚丹药，“服下吧，可治余下的火毒。”性命之危虽是解了，火毒却要纠缠个十天半月。白龙本性亲水，解火毒正是个中高手。说话间妙目流转之间，不着痕迹地瞪了唐方一眼。
可恶，她才离开几天，回来就看见他要伸爪子去碰人家小姑娘了。这男人真是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唐方只能苦笑。
底下众人也察觉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女弟子暗扼腕：唐长老三百年来不亲女|色，甚至对雌性生物都敬而远之，无论对方是美貌妖娆款、英气逼人款还是大家闺秀款，一概拒之门外，所以背地里还有人谣传他有龙|阳之癖。结果隐流这条白龙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又不知使了什么花招，众多女修还没回过神来，唐长老已经和人家走在一起了。
不少姑娘还抱着侥幸心理，哪知再过不久就有人见到这两个行止亲昵，据说还咬了嘴。消息传出去那几天，牧云府上下咔嚓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摔碎了多少女修的玻璃心。
对此，花想容当然是得意洋洋。
想觊觎她的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唐方可是她在三百年前就预订下来的，她是吃也吃了，用也用了，早将他视作自己的所有物，哪肯让别的雌性碰一下？
旁边传功弟子也是长吁一口气，迟天雪出事，他也讨不得好。现在阳光太炙热，已经不适宜众少年再练习畅日诀，因此接下来做的是文课，讲授南赡部洲的风物人情。
第2299章 中京往事
各大宗派都有投放弟子下山游历的惯例，修仙之人到红尘中打几个滚儿，才有助于巩固道心。而这些少年道行太弱，离下山的日子还远，这时候却需要了解天下大势，以免作了井底之蛙——在天隙即将洞开，两界大战快要到来前夕，这么做更有必要了。
今天主讲的，是中州的风土。众人当然都对这片天底下最富庶的土地充满了向往之情，听得津津有味。在传功弟子说起中京从来未被战争滋扰，所以富贵延绵时，忽然有人道：“虽然中京从未发生战争，可是大乱过多次吧？我听说族中长辈说过的，就有好几回呢，好像都和玄天娘娘有关。”
话音刚落，众弟子的目光就齐刷刷聚焦到了花想容身上。这一位可不就是隐流玄天娘娘座下？
花想容抱臂倚在修竹上，一身白衣翩然，不似凡尘中人。她本来听得昏昏欲睡，闭目假瞑，这时听到“玄天娘娘”四字才睁开眼，微微一笑：“你们想听什么？”
她也曾有过少年心性，怎不知这些孩子们向往着世界上的传奇往事？
果然就有小姑娘问道：“玄天娘娘真的曾经是凡人吗？听说她只用了三百年就修成了仙人，而且渡过了千百年来第一例九重天劫？”
她也不替女主人谦虚：“对，是真的。”
少年们脸上都露出羡慕之色，就有人道：“好厉害，我修炼了五年，连金丹期都还未到呢。”
“五年？”花想容嘴角一扯，“我家娘娘十七岁才入道，从筑基到合道期，也不过用了五年！”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有个少女幽幽道：“我要是有撼天神君那样的助力，现在怕也是前程无量。”女孩们平素最津津乐道的，还是羡慕玄天娘娘有那样一个好夫君，威严华美，战力无双，偏对她又千依百顺。
唐方眉头微皱，不过还未等他出声，花想容已经嘿了一声：“我家女主人能修炼至今天这般境界，那真叫九死一生，为常人所不能为，连神君大人都难挽狂澜。换作你们这些不经事的小姑娘，连骨灰都不知道撒在哪里了。”她指了指清源山上的雪峰，“想看到山顶的风景，就要捱得住刺骨的罡风。你们连太阳真火都吸聚不了多少，还敢妄言要神君大人之助？”
神君大人的关注，也是这些毛头小子小姑娘们承受得起的？“他的目光真投射过来，恐怕要生生折杀了你们！再说，你们拜在唐长老座下，得他悉心教诲而不感激，却要去羡慕别人的机缘吗？”
她这句话说得很重，众少年想起唐长老平时虽然不苟言笑，培养弟子却是牧云府中出了名的尽力，不藏半点私心，都不由得露出愧疚之色。
小白龙本就伶俐，跟在宁小闲身边又练出一副好口才，这时说教起来也是有板有眼，言罢还要再瞟唐方一眼，意思是我代你教训得好罢？
唐方只当没看见，轻咳一声：“两界大战在即，你们勤加修行，说不定日后有机会在战场上一睹撼天神君夫妇的风采。”
话外音是，好好修行才能保命，否则一上战场就挂了，哪还有机会去看玄天娘娘？
这家伙说话果然比她婉转得多，花想容噘了噘嘴。
这时传功弟子已经很聪明地接过话头，重新说起中京。
他引用的也是泛大陆公认的观点了，里面就有一句话提到，整个中京之所以富庶太平，可称天下之中，最大的原因是这里自古水土丰美、地势平坦得可以跑马，沃野良田不计其数，水陆交通便给，就算有几座险峻的山脉，也在数千里之外，因此最利于人类繁衍兴旺。
说到这里，又有人不服气了：“我听说中京自古可不是今日这般，反倒是如同巴蛇山脉一样的丛山峻岭，但也同样丰饶富庶。可见地势不是决定性条件呢。”
大家纷纷回头，看见说话的人正是方才被救的迟天雪，不由得好笑：“说什么梦话，没听说中京是丛山峻岭的！”
“就是，你说以前有山，那么现在山去了哪里，总不会是被削成了平原吧？”
迟天雪不理会他们，只转头望着唐方肃然道：“我是从家里的典籍中看来的，据说中京在很早很早以前是大山，高得飞鸟难渡，上面住着天神。唐长老一定知道吧？”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唐方缓缓点头：“正是。中京在数万年前，也是这天底下的中心，同样繁华一时，甚至还要受万民朝拜。只不过那时它不叫中京。”
花想容侧着头问他：“那时中京唤作什么？”
“神山。”唐方沉声道，“神王居住的神山。”
话题突然就变得沉重了，因为谁都知道“神王”是谁。
场面上一时沉默，过了许久才有人又问：“那么出了什么事，原本的大山哪里去了？”
“不知道。”这回是花想容接腔，“好像在一夕之间，它们就消失了，变作现在的广阔平原。”
……
日上三竿的时候，早课结束了。
今晨发生的事情可真不少，众弟子散去时兀自议论纷纷，显然亢|奋未褪。
迟天雪却走了过来，再次向花想容道谢，而后口中嗫嚅，似有话未尽。
花想容离开多日，着急和心上人叙旧，这时眼瞅着她笑道：“有话直说。”
迟天雪咬了咬唇，才低声道：“白龙仙子，您颈上那根项链自哪里得来？”
花想容奇道：“这个？”从白玉般的颈子上扯出一条项链，链坠子是个小小的砂瓶。再仔细一看，这其实是个子弹壳大小的沙漏，不到尾指长，上下宽，中间窄，虽然细小，制工却格外精美。瓶子是透明如水晶的质地，里面的金砂细腻均匀，在阳光照射下越发金光灿烂。
它看起来就像一件精细的艺术品，除了上下封口处都是一只黑色的爪子。所以瓶子看起来像是被两只爪子抓在中间。
黑爪生有五趾，瘦骨嶙峋，表面覆着细小的鳞片，顶端还有尖甲。
第2300章 厄运和喜事
第一眼看去，像极了鸟爪。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过花想容知道，这当然不是鸟爪，而是龙爪！
这是用年幼黑龙的前爪做成的上下瓶封。龙族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数万年之久，连花想容都寻不到第二个同族了，所以这件东西注定不寻常。“这是家母所赠。”她看迟天雪目光灼灼直盯着自己胸口，也有些别扭，“怎么？”
迟天雪迟疑一下才道：“这个东西我好像听说过呢。白龙仙子方才救我一命，我才多嘴两句……”
唐方听出不寻常，鼓励她：“有话直说便是。”
“我家有两家商会，也做发卖行的生意。”迟天雪又想了想，“我幼时喜欢去商会里玩耍，时常翻看拍品图录。有一回翻出来数百年前的图录，里面就有一件和您这个长得好像，尤其是那两只鸟爪子。这个小砂瓶的外貌奇特，我才留下印象，只是我记得瓶里的砂是银色的，和您的金砂不同。”
“几百年前？”
“唔，大概是三百年前的？”迟天雪吐了吐舌头，“拍品说明将这小沙漏写得特别玄乎，把它叫作厄运之瓶。”
和“厄运”沾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唐方皱眉：“何谓厄运？”
“就是说，拿到它的人都要倒大霉。”迟天雪细声细气，“短短十年间，我家商会就经手发卖它三次了，每一任主人都是家破人亡，被人又淘来卖的。”
花想容听得有趣：“就这样还有人来买？”
“有呢。”迟天雪笑道，“这世上尽多不信邪的人，最后自己就中邪了。好在卖出去第三次之后我家商会就再没见到它了，想来是厄运被破除了罢？”
“谁知道呢。”花想容挑了挑细眉，“那几任买家都是谁？”人天性好奇，一件东西上面附着的神秘传说越多，想要探寻其中究竟的人就越多。
迟天雪摇头：“我记不住啦，当时也就是匆匆一瞥。不过其中有一家是我们常往来的客户，也是好大一个修仙世家，据说经常都有仙人出没呢，结果买了这链子去，隔年就被灭门了。”
听起来还挺邪门儿的，花想容摸了摸自己胸口上的沙漏：“这东西上头并未附著神术，也没有诅咒的气息。”
迟天雪恭敬道：“那我就不晓得呢，我只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白龙仙子。”说罢，告退而去。
……
早课结束，唐方也就得了几个时辰的闲暇，这时拉着花想容返回自己居住的竹屋。他才进了门刚要开口，眼前香风扑面，已有两瓣柔软的樱唇贴上来，把他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等，等一下！”花想容亲他的方式就像啃心爱的糖果，他好不容易瞅准了空隙才能说上俩字，然后又被堵住了嘴。
花想容已经急不可待地将他扑倒在榻上，反手扬了扬，竹屋里外两层门就自动关上了。她笑嘻嘻地爬到他身上：“我要！”
她剥他衣服的动作驾轻就熟，无论他怎样闪躲都能成功，这是好多好多年前就练就的本事了。唐方双手按着她的细腰，不许她胡来：“你现在不方便！”
花想容忙着在他身上揩油：“有什么不方便的？”她结束手头要务，紧赶慢赶回来，不就是为了早一点享用他吗？
唐方忍不住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你，你这里有……”
“有就有呗。你以为我是脆弱的人类吗，一不小心就滑了？”她漫不在乎，“大战将至，到时候难道我要躲在一边不应战么？”她是当世唯一的真龙，玄天娘娘手下的仙人，两界大战怎么少得了她的份儿？
她要是能避开那场旷世大战是最好，可惜他不能代替她上场。唐方心底叹息一声，身体却因她的撩拨起了反应。说来也是好笑，他对别的女子俱是兴趣缺缺，无论人家怎么挑逗都能安心当他的柳下惠，唯沾不得花想容。要怪就怪这妖女，三百年前就将他玩坏了。
他这里一分神，花想容就在他腰上重重抓了一把，突然变脸：“三推四阻，你可是相中哪个漂亮小姑娘了？回头我就杀了她！”她冷笑两声，“今儿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还是从前好呀，那时他只是个修为平平的小修士，根本无力反抗，只得任她翻来覆去揉弄。现在人家贵为长老了，架子就要端起来了。偏偏她心底对他常怀愧疚，可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松按倒他，来一场霸王硬|上弓。
啊，好怀念过去的好时光！
这都快变作她的口头禅了，她就不能换一句，以为自己凶巴巴地很有威慑力么？唐方无奈道：“好，好，还是我来吧。花大小姐你小心身子。”
花想容也就是嘴上说得凶悍，被他抱起来时根本柔若无骨，一点儿力道都未使出来。他调转了她的身形，这才缓缓俯身邀她共赴巫山|**，动作极尽轻柔……
……
这一番纠缠不知时辰，转眼太阳就升到天顶上了。
花想容蜷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黑发，细喘都还未平复。唐方摸了摸她的小腹，担忧道：“可有不适？”
“好得很。”她嘟起嘴，脸色又变了，“先前也没见过你对我这般在意，可见你喜欢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肚皮，“其实不是我，对吧！”太伤心了！她牵挂他三百年，结果他最惦记的居然是这一小团肉！
唐方头疼得只想叹气。幸好他自从接到喜讯后，也去找过民间的郎中问讯，知道女人这个时期尤其不可理喻，这时只能各种温声哄劝，好不容易待她俏面重新多云转晴，才低声道：“你脖子上那个沙漏，到底什么来历？”
她现在仍旧戴着，这时抓在手里把玩：“据娘亲说，这是她从桑切河里拣到的。当时她正在河中游弋，岸上突然有大车倾颓落河，车上就掉下来这个。”她也向唐方坦白过自己的身世，因此后者知道她们这一族的原身在还未成龙之前，都是脆弱的孟水鲤妖。
第2301章 不祥之物
“你也知道我们这一族对龙的气息尤其敏|感，娘亲吞了这个东西以后就赶紧游走了，虽然一直没弄明白它的用途，但这东西是用龙族的爪子做成的，这一点不会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后来娘亲就赠给了我，再后来……”她叹息一声，“孟水鲤族就遭遇了灭族的大祸，只有我和弟弟逃了出来！”
唐方微一迟疑才道：“这样说来，你们佩戴它的时候，也遭遇了厄运？”
花想容冷笑：“你想说，这东西还能害人？且不说它有没有诅咒附著，我现在修为已近真仙，再不是当年可比。这东西怎可能对我生效！”妖怪的修行本就是逆天改命，道行越精深，命格也会越强大，这样说起来，世上还有几人比她命更硬的？
唐方却摇头；“你现在身子娇贵，修为会开始下降吧？如果这诅咒足够强大，怎知一定不会影响你？”
迟天雪也说过，这砂瓶的上几任主人当中有修仙世家，能与仙人往来的都不是普通贵人。就这样还走不脱身死道消的下场，可见砂瓶的威力着实不小；并且无论是人是妖，一旦有身，道行总会下降，直到生产时甚至要变回原身，再维持不住人形。花想容就处在这样特殊的时期，对邪祟的抵抗力下降也不奇怪。
花想容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既是心上人的疑虑，就值得她重视了。她想了想：“好罢，先去打探一番。对了，迟天雪说得没错，三百年前，也就是我娘亲拿到这瓶子时，里面的砂粒是银色的，这么多年过去，才一粒一粒都转为赤金。”
牧云府是这里的地头蛇，唐方贵为长老，也交代下去。不出四、五天的功夫，就有了下文。
迟天雪的确没有说谎，她的家中的确掌握两个商会，其中一个名为鼎祥商会，历史悠久，已经做了七百多年的生意，不过经营范围主要在附近的三、四个大州。这个商会里都是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对三百年前的旧事都不了解。牧云府前去交涉，鼎祥商会翻动老库房，果然找到了迟天雪所说的那一本图录。
鼎祥商会的伙计看牧云府修士的眼神更加崇拜了：“仙老爷们真是厉害，连我们都不知道商会里有这个东西，您居然晓得。”
现在，这本图录就被花想容捧在手里。三百年前的旧物了，封皮都破破烂烂，里面的纸页更是发黄卷边，又薄又脆，翻动起来都要格外小心，否则当场破碎。这上面的字迹也是变浅、变模糊了，幸好某些纸页上绘制的图片还能看出个轮廓和大概来。
她信手翻过十几页，目光为之一凝：
迟天雪所说的砂瓶，果然也记录在里面，并且配了个插画。鼎祥商会的实力毕竟和天上居、宁远商会没得比，用来造册的不可能是水针皮这样数百年不腐的物事，也没有用神通固化下来的拍品动态图。但这张插画至少绘出了砂瓶的全貌，标志性的银砂、上下封口的龙爪，看起来都和花想容脖子上挂着的这一个毫无二致。
并且拍品说明里面，也将这瓶子的斑斑劣迹都点了出来，可见当时人们对于古怪邪崇之物反倒兴趣满满。厄运之瓶首先被一名富商所得，不出半年他就在走商途中遭遇悍匪，不仅钱财被搜刮一空，连命都没保住。更可怜的是事发地点离他所住的城市只剩下十二里路程了。
瓶子跟着消失了一年多，很快有了第二任主人。
这就不再是凡人了，而是像济世楼那样庞大的修仙世家，说起来和一个宗派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个家族以渠为姓，花想容和唐方原本也有耳闻，它占据着这附近三个大州，门派当中有两名仙人坐镇，论实力已经远超普通的中小仙宗。
这个修仙世家在当地已成一霸，几乎只手遮天，在凡人眼里更是盛极一时。不过它最后惹上了不该招惹的对手，三战全败，嫡系子孙几乎被杀个干净，偌大的家族从此一蹶不振。
它惹上的对手，是奉天府。
然后，砂瓶就到了鼎祥商会的发卖会里，准备寻找第三任主人。
这下面又有一行小字表明，砂瓶最后被龙虎山门的二公子拍走了。
商品既然已经拍出，并且没有再流回发卖行，鼎祥商会自然不再标注更多。
龙虎山门就不是本地仙宗了，牧云府查之不易。翌日，花想容就将此事写作书面，飞讯报与青鸾，请她代为搜寻。
青鸾与她同在宁小闲座下，是三百多年的交情，接了她的消息也不怠慢，着手去查。
这时隐流的暗探以宁远商会为依托，已经遍布整个南赡部洲，不出十日就有了结果。再过得五日，消息就传到了花想容手里。
唐方拿着讯报：“三百零四年前，龙虎山门掌门的二公子奉父亲之命前往叠津州商洽要务，中途失踪。龙虎山门出动大量人手，沿着他的行程一路搜过去，皆无所获。至今这人还是下落不明。”
青鸾给出来的情报其实很细致，还附上一张二公子的行程图，将他离家到失踪期间行走的路径都标了出来。
唐方就看到花想容的面色一下变得凝重。
“怎么了？”
花想容慢慢伸指，在地图上点了一下：“这个山峰叫作扎勒峰，看到边上这条弯曲的线条没？”
唐方点头。地图上的确有两撇弯曲的墨线，这代表了水流。
“这条就是桑切河。”花想容轻声道，“它是季节性河流，枯水期的流量只和小溪差不多，所以地图上没有标记出来。”
她的娘亲，当年就是从桑切河中得到了砂瓶项链，最要命的是连时间都对得丝丝入扣哇。
唐方俊面一下转为严肃：“这东西还是不要留着了。”
花想容啼笑皆非：“娘亲送我的遗物，也就这么一件而已。再说怎知前几任主人的死真是它的厄运导致的？”
唐方也沉下了脸：“难道你要等它下一任主人再来寻这答案么？”
第2302章 疑点和破绽
他见花想容露出不悦之色，也知道自己说得重了，当即搂着她的肩膀温声道：“我知道花大仙人无所畏惧，也不是要你丢了这东西，只是暂时找个地方安置了它，等日后你修为恢复了，再想去找它出来佩戴，我决不阻挠。如何？”拣起这条项链看了看，“或者，你将它交给神君或者娘娘查看？”
花想容摇了摇头：“娘娘在闭关，我又怎好拿这种小事去打扰神君大人？罢了，不过是个小物件，留个想念而已。先将它埋在我弟弟的衣冠冢里，待日后再起出来吧。”不就是个瓶子而已，若非是娘亲留下来的遗物，她怎么看得上？她现在贵为真龙，再拿这样小东西去叨扰别人，岂非贻笑大方。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和弟弟花想晴颠沛多年，也是诸事不顺，明明以她的智谋游历世间应该绰绰有余，却时常陷入无以言述的危局当中。明明精心策划多时，本应万无一失，结果在乐音宫偷取龙门石槛时居然在最后一步不慎被人发觉；她和弟弟冒充撼天神君伉俪躲避乐音宫追捕，哪知李鬼撞上李逵，若不是宁小闲宽宏大量，焉有他们两人的命在？
即便是进入归墟、跃进龙门，弟弟也没能逃脱龙门大劫的考验，身死道消，她在这世间也失去了最后一个至亲，好在弟弟还留有孟水鲤的血脉。当时只觉天意不公，现在想来，莫不是冥冥中的运数被改动了？
这情况直到她冲出龙门、化作真龙以后，才得到改善。那时她从弱小的孟水鲤直接蜕变作世间唯一的真龙，气运、命格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大概这只瓶子自那时起，才不能再影响她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只瓶子是真不能留了，至少在这段重要时期内不能留在身边。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这太重要了，不容许万一，不能有闪失。
得她同意，唐方也是松了一口气：“我陪你去。”这小妖女什么泼天的祸事都敢闯出来，他真怕她不管不顾地。幸好她越来越听劝，否则他恐怕得上隐流去求玄天娘娘才能制得住她了。花想容没探出这瓶子的异常，却不代表它真地人畜无害。天隙洞开之后必定有连番恶战，万一这瓶子真地作起妖来祸害她怎办？左右不过是个瓶子，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法宝，扔去地里埋一段时间有什么大不了？
花想容见他如蒙大赦的模样，不由得噗哧一笑：“不过是个厄运瓶子，就将你紧张成这样。再过上几个月天隙开了，到时你又要怎办才好？”
这问题，唐方已经问了自己无数遍，这时就握着她的柔荑，肃然道：“无论战况如何，我都会陪在你们左右，寸步不离。”
尽人事，听天命，唯此问心无愧。
花想容心里甜蜜，抱着他亲了好几口，结果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心里又痒痒儿地，忍不住又将他办了一回。
……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分明是风平浪静，然而花想容心里不知怎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那种压迫心口的沉窒感，就像有石破天惊的大事即将发生，现在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她也起卦给自己算了几次，结果是一片茫然，最后得了个“物归正道”的卦象。
什么物，要归什么正道？莫说是花想容了，她觉得就算拿给宁羽看也要一头雾水。
唐方也知道爱侣心情不畅，时常哄慰。
这一日，夫妇俩倒是迎来了一位贵客：
大监军，池行。
池行早在三百多年前就跟在宁小闲身边，原本是丹田被击破、无法修仙的体质，后来得了女主人的玉膏才由此踏入仙途。他入道时间虽晚，但是天资聪颖，于行军布阵奇诡算计别有心得，因此也被长天器重，这三百年来一直处理隐流军中要务。
这里的天隙位置极其重要，算算剩下的时日也已经不多，神君大人就将他派来这里当监军。
池行和小白龙共事的时间很长，彼此熟识。花想容听到他来了，笑吟吟摆宴给他接风。
当年文弱秀气的少年，如今已经变作了气度沉稳的大修士。
酒过三巡，相谈甚欢，她终是忍不住说起砂瓶之事，也将心中警示告知。仙人的心血来潮非同小可，池行当然不会当作无稽之谈。
他从头至尾一字不漏听完，沉吟了好半天：“砂瓶前三任买主的死，已经确认过了？”
“正是。”
不过毕竟是三百多年前的旧事了，现在能回溯的线索有限，“也即是说，最直接的物证就是那张三百年前的拍品图录了？”
“是。”
“可否拿来一观？”
这件东西还在花想容手里。
池行小心翼翼地展开来细看，好一会儿都不撒手，甚至低头凑近了用力嗅上几下。花想容见到他这动作，心里就有些打鼓。
池行又问：“这东西一直堆在鼎祥商会的库房里，从来没人去翻动过？”
经他这样一问，花想容也咂摸出一点异样，面色沉了下来。
果然池行笑了笑：“昔年丹田破损后，我在洗剑阁里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派去账房管事，接触的陈年烂账本也是不计其数。你知道它们和这本图录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唐方面沉如水，摇了摇头。
“纸质薄脆泛黄、墨迹褪色、封皮破烂，这都符合老书的特质。我敢说就算将它拿去鉴定，出来的结果也可能是这本册子真有三百岁。不过嘛——”池行轻轻翻动图页，“这纸面上太干净了，没有蛀痕。”
蛀痕！
花想容面色微变，轻轻一击掌：“不错，我始终觉得这图册不太对劲，原来如此！”
“我方才闻过了，这本图册上没打过防蛀的药水。”池行淡淡道，“凡人所用的纸书与我们惯用的玉符玉简不同，久未翻动的话，会生出蠹鱼蛀蚀书页，时间越久，蛀洞越多。”
第2303章 统统都是假的
池行接着道：“这本图录据说又是放在鼎祥商会的库房压仓底，不见天日又鲜少有人翻动，按理说它不该保存得这样完好。”
图录虽然泛黄褪色，但纸面上干干净净，光滑平洁，果然如他所说的，半个蛀洞也没有。纸张可以做旧，可是蛀痕嘛……难道你能指挥蠹鱼去多啃几口吗？
如果这本图录是假的，那么所有这一切……
花想容目光一下落到了唐方身上，一字一句道：“将迟天雪唤来！”莲足在地上一跺，身形化作一道虚影，穿门而出。
唐方想都不想，就知道她要赶去弟弟的衣冠冢上察看。
既是唐长老召唤，迟天雪很快就来了。
鼎祥商会的确是她家的，可问题在于，说起前些天的练功出岔子，迟天雪居然一脸茫然：“什么？”
她只记得前一晚调息打坐时好像不小心昏睡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晒到P股上，她才赶紧跳了起来去拣扫帚——清源山的弟子无论等阶多高，都要轮值清扫。结果睡在她左铺的姐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昨天不是扫过了？”
迟天雪不明所以，后来才发现自己好像丢失了一整天的记忆。
对她的话，唐方当然存疑，不过去探她经脉的时候却发现，迟天雪的脉络强壮无恙，没有一点儿走火的余伤。按理说，她在练武场练功出错，全身经脉都受到损伤，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恢复不过来。
这个时候，花想容也回来了，怒气冲冲。
不出所料，原本埋在花想晴衣冠冢里的砂瓶项链不翼而飞！
……
又过了几天，青鸾那里再度传过来一个消息：
三百多年前，龙虎山门掌门家的二公子的确从发卖行里买走了一个细小的沙漏坠饰，当然后来他也的确半道儿失踪了。可问题在于，拍出这条项链的根本不是鼎祥商会，而是另一家名为聚银楼的大商行！
这事儿对凡人来说也是太久远了，聚银楼里见过砂瓶的人多半都没了，除了一名蜥妖管事。拍卖品的图录就是他亲自写绘的，所以对这件奇物有些印象。只是过去的时间太久，要找到这个证人真不容易，连隐流都耗费了这么多时日。
听到这个消息，花想容和唐方面面相觑，早明白自己中了他人圈套，被套走了砂瓶项链！
总归来说，它的确有厄运之瓶的称号，发生在它前三任主人身上的事应该也是真的。然而卖出它的发卖行是假的，向花想容说出那一段故事的“迟天雪”是假的，甚至她拿出来的拍品图录……也是假的！
显然有人暗中借用了迟天雪的身份，要骗得花想容将砂瓶项链从脖子上取下来。对花想容来说，这小东西挂在颈上只是留个纪念，就算知道了它有厄运诅咒，了不起摘下来不挂了，却未必会兴师动众，惊动长天这样的大BOSS问讯，因此最可能的处置办法就是暂时找个地方搁置起来。
只要这东西离了花想容的手，幕后这人就可以去想办法去取了。无论放在什么地方，总比从真龙脖子上抢项链来得简单。
由此就可以推断出几点：
首先，这人的修为不会比花想容高出许多，否则明抢可以，何必花脑筋智取？不过花想容本身就是仙人顶峰的修为，真身又是强横一时，就算是真仙境，想对付她都得惦量惦量。
其次，这砂瓶项链绝不仅仅是个装饰物，否则这人何必费恁大功夫来诈？别的不说，那件伪造的拍品图录可是实打实经历了三百年光阴，年头上可没掺水份。众人也知道世上有些储物空间或者小世界，里头的时间流速和南赡部洲完全不同，里面一百年，外面弹指间，这都是有可能的。但这样的宝贝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用这种宝物来做旧造假，只能说明对方所谋者更大。
可是现在这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功成身退，走得干净俐落，连池行都未能抓到对方的马脚。
这人是谁，被取走的沙漏坠饰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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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长天那里去。
青鸾和花想容交情甚笃，又觉此事确实蹊跷，因此趁着上报军务的时候，将砂瓶之事也一并报给了长天知晓。
长天埋头批阅军情。青鸾叙述完毕，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以为他不愿理会，暗中吐了吐舌头正想出去，这时神君大人忽然道：“瓶子的模样可有？”
“有。”青鸾大喜，赶紧将花想容发来的图画进献。这上面施了神术，能将东西以立体方式呈现。
长天静静看着，不发一语，眼中金光却越发明亮了。青鸾虽已晋升至仙人境，此时犹觉不敢直视。
她这里一偏头，神君的声音就在前方响了起来：“有眼无珠！”
话音里的斥责之意，让青鸾心中一懔，赶紧低头。
“成天佩戴这东西，却连它的来历都不知！”长天摇了摇头。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宁小闲修习功课时惫懒，花想容也是不差啊，“这两只龙爪小如鸡爪，即使是刚出生的小龙，手爪也至少是它的数倍之多。”巨兽的后代当然还是巨兽，除了少数几种怪物。龙的后代一出生就比鸡大，这点无庸置疑。
青鸾也是一点就透的精明人，这时脸上微显动容：“难道说，这是龙胎？”
长天嗯了一声：“龙卵里的胚胎成形以后，还会继续长大，一出生至少是成年巨蟒的体型。这是开腹取卵，才能割下这么小的龙爪。”
青鸾也忍不住乍舌。大陆上有个成语叫作杀鸡取卵，然而这一回被开腹取卵的对象可不是家禽，而是这大陆上最负盛名的神兽——龙。到底谁有那么大本事，能从龙肚子里掏出幼崽来？
“龙族当中，青龙灭绝最晚，黑龙最早。”长天沉吟道，“据蛮族的古籍所载，在远古时代战殒的黑龙当中，的确有一头正值孕期，死去之后胞胎被当作紫河车取出来，作成了好几件法器。”
第2304章 三百年前灭门案
南赡部洲曾经流传不少邪祟之法，都要用到人类或者妖怪的活胎来造。龙族的紫河车效力更加强大，蛮人怎么会浪费？
青鸾关注道：“这件龙爪制成的小瓶，有什么神效？”
“不曾亲见，不知，籍中也并无细载。”长天摇了摇头，“不过我倒是知道谁亲手斩落了这头黑龙。”
“哪位大能？”
长天缓缓道：“蛮祖。”
青鸾轻吸一口冷气。但凡沾上蛮祖的，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最糟糕的是蛮祖这号人物再不仅仅是存在于历史当中的传说了，与他相关的物件突然出现，带给人的只有不祥。
长天想了想：“你去找一找它首次出现在发卖场的相关记录，就算是匿名出售，商会也该给买卖双方都留了底。”发卖行一向拒绝来历不明的物件，以免吃了贼赃引麻烦上身。
青鸾应声而去。
三百年可是相当漫长的时光，足以让追查变得加倍艰辛。这一声令下，以隐流的效率也多用了十余天之久。这还多亏了中部地区富庶丰饶，各类资料古物流传有序，少历动荡。否则像大陆其他地区，战火和疫病、天灾横行，这些资料是休想再能查到了。
最后递到青鸾这里来的资料显示，这只沙漏最早是由千衍宗的沙元亮送来的，并且第一次发卖的地点也不在清源山附近，而是数千里之外的饶平城！
饶平城同样位于中州，离中京已经很近了，也是南赡部洲有名的富饶之地。
追查到这里，青鸾已经不需要长天再吩咐，直接去搜索千衍宗的消息了。这一查倒真是查出了点东西，原来千衍宗在三百零八年前就已经被灭门了，而沙元亮死得更早些，于三百零九年前死于宗派之间的一场交战。
拿着千衍宗的资料，青鸾轻轻咝了一声，感觉自己似乎开启了一件不得了的往事。因为情报上也写明了千衍宗被灭门的经过，那是极度残忍，连千衍宗掌门父子都受了千刀万剐的磔刑。
至于灭宗的凶手，白字黑字写得清楚：
镜海王府。
“镜海王府的领地在北部镜湖区域，千衍宗位于南赡部洲中部，从地理上看这两个势力没有交集，镜海王府不远千里跑去灭人家的门，这于理不通。”长天淡淡道，“三百零八年前，镜海王府还在韬光养晦，不似皇甫铭掌权后那么锋芒毕露。”灭门，那是只有双方结下了血海深仇才能犯得下来的罪行，即使这里是南赡部洲。
他顿了一顿：“去查一查，在千衍宗被灭门的前后十年之间，镜海王府可有大事发生？”
“是。”
……
要追查镜海王府的线索可就容易多了，毕竟它早就是泛大陆仙宗重点关注的对象。
不到三个时辰，青鸾就将结果送到了长天案头，一边低声汇报：“三百一十年前，也就是千衍宗被灭门的两年前，镜海王元配皇甫明瑛薨。”
这下连长天都微微动容：“死因？”皇甫明瑛的名字，他也听过、记得，倒不是因为她修为有高，而是由于这一位就是皇甫铭的生母。从时间上推算，那应该是宁小闲被月娥送来南赡部洲之前几年的事情。
“不明。”青鸾恭敬道，“皇甫明瑛发丧，周围众多仙宗都去了，镜海王府只说她病逝。她去世时年仅三十三岁，绝不是自然老死。”
长天微微皱眉：“病逝？”
“皇甫明瑛是镜海王的亲姐，两人岁数相差仅一年半。”青鸾对这一家子的奇怪伦理早就温习过一遍了，这时见怪不怪，继续答道，“蹊跷的是，有人在皇甫明瑛去世的四个月前还见过她，当时她看起来依旧是美貌动人，并不显得羸弱，哪知不到半年就没了。”
“皇甫明瑛是蛮人血脉，也有凡人血统，修为注定薄弱。”长天沉吟道，“但她至少比常人强壮，不应该被普通疫疾打倒，再说镜海王府财大气粗，势力不小，镜海王难道不会给她寻来最好的药物医治？若说是巫术作祟，旁人束手无策，难道镜海王府还寻不到解法？”皇甫世家中，除了皇甫铭之外，其他族人的道行都不高。可这一家子手下网罗了能人异士无数，又是蛮族出身，对于各类稀奇古怪的巫凶和蛊术应该最有心得。
青鸾又递上两份资料：“除了皇甫明瑛暴毙以外，镜海王府里头一直风平浪静；不过对外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长天接过来一看，目光闪动：“有趣，镜海王府竟然不止灭掉了一家千衍宗？”
这上头赫然写着，三百零八年前，镜海王府突然发兵，灭掉了千衍宗、榆凉派、天宝山三宗。第一个被屠尽的是千衍宗，然后是天宝山，最后才是榆凉派。
镜海王府在盛夏六月才举起屠刀，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四个月内就将这三个门派全部杀绝，手段异常凶残，真正叫做鸡犬不留，满门上下没有一个活口。这事情自然惊动了大陆上其他仙派，广成宫首先出来问难，镜海王府自我澄清说，它们偷盗王府秘宝，死不足惜。
原本它的杀人手段太过狠辣，其他宗派都觉得留着这一门蛮人的祸害不妥，必须摘除。不过镜海王府在中北部已经鼎盛，想除去它要耗费的代价太高，哪个宗派也无法自行承担起来。并且镜海王府也表示，失窃的宝物已经追回，他们不会再对其他宗派下手。
当时大陆上并没有战盟这样统一的仙宗组织，横竖三个宗派都被灭门了，连苦主都没一个，当然没人再追究。所以这事情拖了两年，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秘宝失窃？”长天眼中金光闪动。镜海王府里秘藏的好东西真是不计其数，别的不提，宁小闲手里的聚宝盆就是源自他家。他向青鸾道，“这三个仙宗的位置，在地图上指给我看。”
青鸾手上蘸点水，在空气中伸指虚画，空气中很快浮出一幅中部地图。
第2305章 托梦示警
随后她在地图上摁下三个小点，代表了三个仙宗的位置。
长天对如今的中部格局了然于胸，看了两眼即点头：“虽在中部，却不占|有沃野良田。”中部地区并不是处处繁华的，丘陵地带无法大面积垦植，当地的经济就带动不起来。这三个宗派只有榆凉派勉强占了几个城市，天宝山和千衍宗直接就是窝在深山里当山大王了。它们都是势力弱上的仙宗，这也是镜海王府能够迅速拿下它们，又没有多少盟友替他们申冤的原因。
青鸾指了指地图最右：“尤其天宝山是一窝子熊妖，与其说是仙宗，不若说是仙匪、仙盗，时常打劫过往客商。”
“一窝强盗么？”长天点了点头，“这样看来，镜海王府说他们偷盗秘宝倒未必是无的放矢，只不知道他们偷走了什么宝物。”
青鸾鄙夷道：“这三家势力弱小，住得又远，怎有本事潜入镜海王府行窃？”
“除非……”长天眼中精光闪动，“除非镜海王府的‘秘宝’当时根本不在府里，而是半道儿上被这几家劫了。”
“砂瓶说不定就是失窃的宝物之一。如此一来，砂瓶落在千衍宗的沙元亮手里，然后被他送去发卖行，也就说得通了。”青鸾叹息道，“可惜女主人此刻不在这里，否则她遇上这样的奇事一定欣喜不已。”
长天不由得莞尔。的确，以自己夫人好玩好动的性子，若是出关听闻此事，必定兴|奋得直挠爪。又是一年不见了，没有这小妖|精往他身上扑，他总觉得自己怀里寂寞得很。
“镜海王府杀灭这三家仙宗的手段太过凶残，没有深仇大恨不能为。”长天想了想，“深仇大恨么？”
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镜海王恨不得将这些人挫骨扬灰？
仅仅是偷窃宝物吗？不像。
如果再联系皇甫明瑛的死，这其中的秘辛说不定就耐人寻味了。
他正在闭目细思其中的关联，心底就蓦地被牵动，随后似是有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之中。
这个声音无谓男、无谓女、无谓老、无谓少，述说的也只有一句话：“神山重现，中京生灵速速迁避之！”
长天一下睁眼，沉声道：“你们也听到了？”
花想容，以及这厅堂中所有修仙者一齐点头。
所有人都听到了，因为这声音乃是从所有修仙者的心灵深处想起，不可抗拒，不容置疑。
这是天谕！
二百多年前，南赡部洲忽然降低天劫的难度时，也是由这种方式宣告了新的标准。它直达这世界上每一个修仙者的心灵深处，即使每个人仅听过一回，对这种独特的声线却再也不会忘怀。
天谕自然不可能时常都有，事实上南赡部洲从古至今的修仙者一辈子都生活在天道的沉默当中，孰料到在最近的三百年间，它居然发声了，而且还是两次！
第一次，它通告了天劫大降难度这样举世振奋的重磅消息。那么，第二次又会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神山在哪里，为什么中京的生灵要退避？
这一瞬间，无数修仙者脑海中只留下这两个疑问。
#####
中京。
七月初，早进了三伏天，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就算是夜晚也没有一点儿凉风。
七岁的阿吉躺在床上晃着自己的小蒲扇，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却梦见自己掉进一个黑乎乎的地方，没有墙也没有路，伸手不见五指。
他正害怕间，前方忽然有微弱的光出现，伴随着微光走过来的是一个伛着背的老妪。
她的头发都已灰白，一张脸又皱又小，黑暗中看起来真有几分吓人。不过阿吉没有被吓倒，而是撒丫子奔上前去，快活地将她一把抱住：“姥姥！我好想你！”
这是他的姥姥，去年走了。他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姥姥，她躺在黑色的盒子里紧闭双眼，再不肯对他说话了。他还难过了好久。
可是现在，姥姥就在自己面前，她还睁眼望着自己笑呢！阿吉开开心心扑进她怀里：“姥姥上哪儿去了，阿吉想你！这又是哪里？”
姥姥伸指刮了刮他的鼻子：“乖孙子，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姥姥是来警告你的，睡醒后赶紧喊你爹娘，天亮之前离开中京，不然……不然你们也要到这里来了。”
阿吉赖在她怀里撒娇：“不要！姥姥跟我回去吧。”
姥姥忽然笑了，不是他记忆里那样慈祥地笑，而是“哧哧哧哧”，尖锐得像是鸡被踩了脖子。
阿吉感觉不对劲呢，抬头去看，不由得尖叫出声：
那还是姥姥的脸，眼角的痣都还在，可是这张脸腐烂了一半，现在滴答淌着黄色的脓水，还有两只虫子在鼻孔里钻进钻出。姥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立刻感觉到尖利如野兽的指甲嵌进肉里。他的姥姥，眼眶已经烂了，现在她用两只鼓胀出来的眼球瞪着他，伸手摇晃着他，一边嘶声尖吼：“离开中京，立刻，马上，快！”
轰隆，窗边炸开一记惊雷，雷声震得窗棂都在咯吱作响。再看天空，却是星河璀璨，大好的晴天。
晴天霹雳。
“啊——！”阿吉却是在惊叫声中醒来，满头大汗。
他的双亲也抢进屋里来，步伐踉跄。阿吉投进母亲怀中，急急道：“爹、娘，我看见姥姥了，她长得好可怕！她说，要我们……”
“要我们赶快离开中京是吗？”天边又一记闪电劈下，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也将娘亲的脸映得雪一般的白。她颤声道，“我们也梦见了！这是你姥姥来托梦了。”
接二连三的狂暴雷声将无数凡人从梦中唤醒，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满头冷汗，尖叫着过世的亲人名字。
……
得愿山庄。
长天缓缓睁眼，望着天边连珠炮似的滚雷。
这是要将中京所有居民都叫醒的节奏啊。
雪亮的电光接连闪过，将他俊美威严的面庞映得阴晴不定。
就在一刻钟前，天谕发布，不漏过这世上每一个修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