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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1章 都是不得已

    “虽然啚末和乌谬都付出惨重代价,但是中平之战扭转了整个战局,从此锐金部和厚土部势不可当,横扫其他各大部族,最后完成了沙度烈的大一统。”长天眼中有光华流转,是她最爱的模样,虽然现在他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庞,“这样的战果来之不易,需要巩固。”

    他说到这里,宁小闲心底那个始终模糊的念头终于清晰起来,这时不由失声道:“那时沙度烈好不容易统一,却还存在两个部族掌权,还有双王执政。这是它最脆弱的时刻,啚末决不愿再有变故发生,所以……所以借圣域、借蛮王之手弄死神树,彻底断了乌谬的私心,令他可以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为沙度烈鞠躬尽瘁!”

    像人类一样,蛮人和后代的联系尤其紧密,远远超过妖族。沙度烈刚刚完成大一统的时候,啚末已经生下一子,即啚炆,而乌谬暂时还未婚娶,膝下无出。如果乌谬有后代,自然要为自己的儿女考虑,为其谋取身份、地位、封地、钱物等等,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直到现在沙度烈还是锐金部和厚土部齐头并进,这两大部族平时虽然不直接干架,但明里暗里互掐的矛盾已经不少,若是乌谬处事偏心不能公允,哗变随时都可能发生,是以啚末一定要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当中。

    恰好乌谬在中平之战中受了诅咒,此生无后。

    这位精明强绝的好兄弟若是没有后代,当然也就全心全意为沙度烈服务了。当啚末认识到这一点,再打听到神树可以驱除乌谬的诅咒时,必定是想尽办法要斩了这个祸害。天外世界的星力自有其特点,只要毁掉神树,即使它可以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重生,其力量也远远不足以替乌谬驱诅了。可是啚末又不能亲自动手,否则乌谬一定当场跟他翻脸,沙度烈的统一大业也就此终结。

    他一定要假手外人。

    所以,他明明接到了孤木部落的求援,却要三推四拖直至延误了最宝贵的战机,让这个英勇的部族力战到最后一人流血而亡。

    所以,他要让自己军中的红鸦帐也毁在战火之中,这样谁也不知道孤木部族曾经的求援。

    想到这里,宁小闲也不由得胆寒:“特木罕也真狠毒,连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要这样算计!”

    长天轻轻摇头:“坐到他那个位置,已经是半点都不由人。新生的沙度烈极度脆弱,他若不能争取到乌谬的全力支持,前面数代人的辛苦努力,自己的百年争战,尽都付诸东流。所以他必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再不能考虑个人的兄弟情分。”他轻轻抚着宁小闲的头发道,“为君为帅为将者,顾全的只有大局。”

    他的声音中,难得带上一点感慨。宁小闲怔怔地望着他,似是又看到他和乌谬、和啚末之间那一点点相似之处。

    她又想起昔年阴九幽说过的话了:阴九灵是死在自己的亲生父亲手里,长天本有机会救她,却因为顾忌妖族和蛮人之间一触即发的局势而放弃了,令她悲惨死去。他当时的心境,是不是也和啚末一样呢?

    长天见她眼中露出迷忡神色,不由将她揽入怀中:“又想到哪里去了?”

    其实她很想知道,若有一天他又走到选择的分叉路上,一边是她,一边是大局,他会选哪一个?是像数万年前的自己、像数百年前的啚末、还是……

    不过这话她没有问出来,只轻轻摇头:“中平大战和孤木部落覆灭,间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按理说,啚末怎么能领先乌谬一步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呢?”

    “的确还有一个知情人存在。”长天轻笑一声,“找到他,顺便也就能证实我们方才的所有推断。”

    这个推论太重要了,甚至关乎沙度烈的未来,于是变相地也关乎南赡部洲的未来。宁小闲当然打点起全副精神:“所有知情者,除了乌谬、幕后黑手和我们以外,不是都已经长眠于地下了?”二百年前接收过不知道多少次孤木部族求援信息的石龙,已经随红鸦账一起灰飞烟灭,这中间代呈军情的啚末心腹孛古尔也已经战死,辜云狐一家前不久刚刚绝了后。

    算来算去,她都没算出哪里还能再冒出一个知情人来。

    如果这人存在,为什么乌谬最开始不去找他?

    “你忘了么?”长天轻笑一声,附在她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宁小闲的眼神顿时亮了。

    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个人!“不过要找他询问这个秘密,难度可不小。”要知道这里是沙度烈的王都,高手如云,这人本身也不是易与之辈,想找他问出这个惊天秘密,却又不惊动任何人,恐怕这难题对长天来说都是个挑战。

    “何必我们开口?”他眼里光芒闪动,“自会有人代劳。”

    她微微一怔,随即拊掌轻笑:“是极!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若说举一反三的能力,她自忖不输给任何人,但说到事无巨细、通盘谋划,她比起眼前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还是远远不如。

    不过话刚说出口,她就知道失言了。长天眯着眼,在她腰间挠了几下。她痒得咯咯直笑,拼命躲闪,结果这厮按着她双手令她动弹不得,在她敏|感的腰间又来回施展了好几遍钢琴手。

    “我错了,我再不敢了!”她一边尖叫一边笑得快要掉泪,只得拼命哀求,“好哥哥,饶了我吧!”

    他被她一句“好哥哥”叫得一阵心猿意马,晓得再不停手可就麻烦了,只得作罢,附在她耳边小声威胁:“等回去了,再好好治你,到时记得今日的话。”目光炯炯,将她全身上下都扫视一遍。

    他眼中的光芒,就好像她没穿衣服一样。

    宁小闲嘟着嘴骂了一句:“色|胚。”身体却有些儿发软。说起来,她又有好久没尝到他的味道了。

第2262章 还有一个知情人

    第二天清晨没有阳光,天幕上的云团黑沉沉地,像是快要压到人心口上。

    紧接着一记惊雷闪过,轰隆一下砸得整个白屋都在颤抖。

    大巫医曹牧赶紧将院子的跳舞兰搬进屋里去。这生物虽然和南赡部洲的跳舞兰同名,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植物,它的花瓣如蝶翼,可以轻盈地翻飞舞动,同时释放出诱人的甜香,甚至还有两根花粉柱向前伸长弯曲,神似蝴蝶的触须。不过这货其实专以捕食蝴蝶为生,所以这样的拟态不安什么好心,只不过要诱使猎物降低警惕靠近而已,那两根花柱黏腻又有剧毒,碰一下就能令猎物全身麻痹,失去逃跑能力。

    跳舞兰的花柱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不过它尤其惧怕雷声,屡有被雷声吓死的先例。这株又最得曹牧喜爱,所以亲自动手将它搬入了暖室当中。

    不过才刚走进去,他就见到里面有个高大的白衣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不由得一惊。

    对方何时潜进来的,居然连他都无所觉。

    不过这身影,他实是熟悉已极,这时就笑骂道:“作什么偷偷摸摸不走正门,是怕吓不死老头子吗?”

    “怎么会,你的命硬得很。”

    这话可不太好听。曹牧才皱了皱眉,这人就转过身来。天上恰好又有一道闪电划过,将他样貌照得通透,其玉面朱唇,凤眼含煞,正是乌谬!

    曹牧这时也觉出不对来,大监国虽是这里常客,但每次都化作玉先生而来,鲜少这样直接以真面目示人。

    “出了什么事?”

    乌谬盯着他,嘴角微微一扯:“古纳图对我的作用,你研究出来后首先告诉了谁?”

    曹牧眼中露出震惊已极的神色,一时作声不得。

    “是啚末。”乌谬一字一句道,“我说得可对?”

    曹牧这时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低声应了声:“是,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乌谬身上蓦然爆发出来的强大杀气!

    那是连他周身皮肤都感觉到冰寒发麻的气势,至于他手里的跳舞兰,花瓣和枝叶几乎在同时都蔫了下去,瞬间由盛转败。

    这一株跳舞兰没有倒在雷声里,却被乌谬的杀气活活吓死!

    乌谬的手段和脾气,还有谁比曹牧更清楚?这时他就顶着发麻的头皮大声道:“中平大战之后,你还未搬师返回,特木罕就先来找我。那时他负伤很重了,用奄奄一息来形容都不为过,却还追问你的诅咒可有办法解掉。我自然也是感动得很,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告诉他,古纳图,也就是身负星力的神树或许可以凭借强大而纯粹的生之力来解除你身上的死咒。他听了也是欣慰得很,要去替你寻来神树,并且嘱咐我保持沉默,他打算在沙度烈立国庆典上将这好消息当作礼物赠给你。”

    曹牧苦笑道:“特木罕都这样说了,我哪敢不从?可是再过不久,就听到东北方前线传来的消息,孤木部落覆灭,而古纳图也毁于战火之中。我惊讶极了。”

    乌谬冷冷道:“以你眼光,看不出这和啚末有关?”

    “我当时也隐约猜到了真相,正犹疑间,特木罕却找人发了一句口讯给我。他说——”曹牧低声道,“相信我能作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你就替他隐瞒下来,一直将我蒙在鼓里?”乌谬向前踱了两步,空气中顿时响起音爆,像是有什么东西互相挤压、摩擦。紧接着曹牧也快速往后退开两步,面色发白。

    大监国之威,他也很难正面直撄。

    “二百六十年间,你我相见至少逾千次,没看出曹大巫医有这样的好耐性,居然一次也没说漏了嘴!”乌谬低低道,“原来这是你的正确选择?”

    话音未落,曹牧就急促咳嗽一声,脸上红得快要滴下血来,显然两人的较量早就开始了。他气血一阵阵翻涌,却还要扛着乌谬的威严吃力道:“我能怎么办?说出真相,然后看着沙度烈重新四分五裂吗?”他的地位和力量远超常人,巫医的手段又奇诡难言,加上啚末深知他品性,因此没敢对他动手,否则若是一下灭口不成,反倒激得曹牧直接倒向乌谬可就不好善了。

    乌谬一怔,劲道为之一松。

    曹牧抓着这机会快速道:“古纳图是已经毁了,你的诅咒也解不掉了。我虽然痛心,却更害怕你失去理智,造下无可挽回的大错!沙度烈几大部族互相倾轧了十余万年,才令摩诘天和圣域有快速崛起的机会。我们好不容易等来你和特木罕两位明主,好不容易见到了沙度烈浴火重生!若是你知道了真相,我们花费了多少年努力、拼尽多少儿郎生命才换来的大好局面,立刻又要分崩离析!”

    “我老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不晓得还能不能看到沙度烈再次崛起的那一天。”曹牧重重一叹,“大监国,你说我当时该怎么选?”

    “你该站在我这一边!”乌谬望着他,脸色酷厉如腊月寒冰,“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带着沙度烈走向如今的繁华强大?”

    这一次曹牧定定望着他。啚末勇猛而乌谬多智,双王相得益彰,“无论你还是特木罕,少了哪一个,都是沙度烈最重大的损失。”

    远处有钟声传来,似是虚无缥缈,那是即将上廷的讯号。

    天边的第一轮红日已经升了上去,沙度烈王都繁华的一天又开始了。

    乌谬望着他,缓缓道:“我对你很失望。”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平铺直叙,仿若一滩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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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廷。

    宁小闲头一次跨过巍峨的大门,走入这代表了沙度烈权力的最高机构。当然,她的职位虽然已经定好,可是“重溪”被炸死在飞艇上,现在还不能公开亮相。不过乌谬允许她易了容后立在议事大殿后方的帷幔里观看朝局,那位置就在他身后不远,非常隐蔽,又没有多少人敢直视他,所以她被发现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第2263章 翻脸成仇的要素

    据说最早的部族议会远没有今日这样固定和隆重,但是沙度烈统一之后,双王在内城兴建了壮观的宫殿群,以彰显王廷的重要、神圣和不可侵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宫殿的风格偏向粗犷,处处可见四、五人合抱的巨柱,一幅又一幅巨型壁画讲述沙度烈的久远历史和辈出的英雄。

    这整个宫殿群其实是建在一片湖泊上的,称作雾湖,从名字上听就知道这里常年都有雾气飘荡,给庄严的宫殿又增添了神秘和缥缈的色彩。就算临水而造,这里的建筑却不讲究精雕细镂,就连直通水面的长桥都笔直得可以拿尺子去量,两侧的汉白玉台阶很干脆地沉入水中,

    她以侍读身份首次进入这里,不由得东张西望,满眼好奇,脚下也就走得慢了。

    走过大殿拐角,身边即有人靠了过来,并且挨得很近。

    那是她最熟悉的气息长天扮演的重泯,今日正好轮值。

    他抱臂而行,护在她身后,身上又配着银刀,别的贵族就不愿靠近了。

    “乌谬清晨找过曹牧了。”

    她向几个未来的同僚点头微笑,一边传音问丈夫:“怎么样了?”

    “曹牧还活着。”长天目不斜视,“不像受伤的模样。”

    她嘴唇轻抿:“难道我们估计错误?”

    “不。”他淡淡道,“他的白屋今日谢客,连原本预约好的客人都被拒之门外。”

    宁小闲心中微懔:“乌谬竟然没对他动手?这人的脾性真是可怕,连这都能忍得下!”换作她自己,突然知道多年故交居然是骗自己骗得最狠的那一个,她就算不将其斩于匕下,也一定会给他颜色瞧瞧,断不会像乌谬这样,居然放任曹牧毫发无伤。

    “未必是毫发无伤。曹牧去药行走了一趟,似是找药。我看他脸色黯淡,印堂还有些紫气,想来是中了乌谬的神术,却不是一时就致命的那种。”

    大巫凶的本事虽然层出不穷,但乌谬的神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长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不过这也说明一点:乌谬并未像我们所想的那样乱了方寸。看起来他还很从容,并且如果我没料错,他或许不打算立刻对末实施反击。”

    宁小闲愕然:“为什么!”人都把他害成这样,他居然不打算报复回去。这算什么,圣母吗?

    不对呵,乌谬看着温柔,然而杀伐果决,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天隙洞开在即,选在这时候同室操戈就是在损害沙度烈的国力。今日的沙度烈不仅是末的功绩,也是乌谬的心血,他还不愿自毁城墙。这个时候,他恐怕还是大局为重,不肯将一己之私摆在首位。”长天也忍不住轻喟,“冷静、理智,这样的敌人才最可怕。”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不仅是情怀,也是境界。

    再走过两重门就是议事大殿了,宁小闲问他:“那我们怎办才好?此间不成,不若早归?”她实是有些想念南赡部洲了。只有来到天外世界,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将南赡部洲视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数月不归,时常想念。

    “不。”冰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这两人还未翻脸成仇,只不过因为末还未触到乌谬的逆鳞而已,反过来也一样。”

    “借蛮祖之手毁掉古纳图,断绝乌谬生下子嗣的希望,这还没触到乌谬的逆鳞?”她实是不可思议,须要勉力维持才能保住自己面色如常,不至于看起满脸讶色。

    “看起来还没有。”长天陪着她跨过第一重门,“你道圣域和摩诘天没尝试过分裂沙度烈的双王吗?两王同时执政,权力均分共享,这制度从根本上就不稳。只不过末和乌谬同为神境,寿命悠长,这才压下了所有问题。若是放在你原来那个世界里,凡人寿命不过数十年,帝王死后子孙抢夺王位致天下大乱者,屡见不鲜了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末和乌谬这么容易被离间,沙度烈早就重新分崩或者变作了一王统治的大帝国,就如今日的圣域、摩诘天,哪还轮得到你我来行此策?“

    “的确,大家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连黑水部族第一美人都被这两位王送了杀了,我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激得乌谬对末出手。”宁小闲郁闷道:“费了这么大力气,还不能奏功怎办?”

    “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乌谬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忍下去。”长天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半点起伏,当然她也听不出半点受挫的感觉,“就像我刚才所说”

    “找出他的逆鳞,迫他出手!”

    行至最后一重门,宁小闲抬腿、落步,跨过了门槛。

    前面,就是议事大殿了。

    ……

    沙度烈从部落联合制转型到现在,时间尚短,因此王廷还保留了原来群策群议的传统,只要言之有理有据,就很可能被掌权者愿意听取采用,其自由度在天外世界三大势力中是最高的。

    不过这也同样带来一个弊端,那就是耗费的时间太长,若遇上争议性话题,王廷往往要争辩一、两个时辰,显然效率不高。

    乌谬平时大概都有充足的耐心听取,不过今日嘛,她发觉这人目光偶有闪动,以手支颐的时候,食指经常轻敲太阳穴,很有节奏也很有规律。

    “他经常这样?”她传音问站在近前的长天。

    “极少。”长天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细节,“只有在他心绪不宁的时候。”

    看来,大监国今天的心情可不怎么美妙呵。

    在廷的都是人精,发现的不在少数,这时就不想抛出惹厌的话题来加深监国大人的不悦。不过嘛,看不懂别人脸色的楞头青在哪个世界都不缺,在议完了三、四个话题以后,乌谬身体重新坐正,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准备结束晨议的前奏了。

    可就在这时,下首站出来一人,不顾其他贵族打过来的眼色,昂着头道:“我有一事,要请大监国为我作主!”

第2264章 波澜再起

    这个人,就是军部大将旁普。

    乌谬面无表情,只吐出一个字:“说。”

    旁普一站出来,众人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这必然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血玉案有关。

    果然旁普一开口就道:“我要求王储殿下尽快履约,将我军队的武器嵌上血玉交还回来。西方又有部族蠢蠢欲动,没有武器怎么打仗,怎么震慑旁人?三个月内,请务必完成!”

    话音未落,啚炆就上前一步,大声道:“强人所难!重铸你的武器,重挖血玉,你当是制陶器吗,搓吧搓吧就好了?我丢了几十墨晶的血玉,丢了个黑炉堡,丢了几百号手艺最娴熟的匠人,我还没地儿诉苦去呢!”

    旁普耸了耸肩:“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关?我只知道例定四千二百三十二件法器送到你那里去以后,就没了下文。不管它们丢了也好,被殿下藏起来也罢,总之在我们协议日期内,殿下应将东西如约交予我,这是军用!”

    啚炆怒道:“你好大胆子,敢这样跟我说话!”他可是堂堂王储,沙度烈未来唯一的接班人!虽然他也明白,旁普不惧于他的最大原因是自己手底有二十万大军,拥兵人数比王储殿下还要多上不少。

    乌谬冷冷看他一眼,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气:“咆哮公堂,成何体统?在这王廷之内,任何人都可以据理直言,你是看不惯他们,还是看不惯我?”

    这话说得极重,简直就是针锋相对了,非但啚炆,连群臣一时都惊愕不已。

    若说正面叫板监国,啚炆是没那勇气的,这时只得怏怏低头,压着气道:“不敢。”

    宁小闲看这两人反应,就知道好戏上场了,不由得精神抖擞。

    说起来,这还是她离开王都期间发生的一桩大事!

    原来在摩诘天三公主抵达王都前后,王都又发生一桩故事:王储啚炆从血色山谷凯旋归京以后,就着手准备做血玉买卖。这时候“重溪”已经归入大监国摩下效力,但她在离开之前给啚炆提过的建议里,就有开发血玉用途这一项。只要将纯净的血玉嵌在法器上,就能给敌人造成强力的影响,令伤口腐蚀糜烂,无法愈合,也就变相地杀伤了敌人的有生力量。

    眼看天隙快开了,大规模战斗在即,啚炆也想抓紧机会大发一笔战争横财,因此返回王都之后就开始找买家了。不过眼下整个天外世界的大规模战争已经停止,局部小战役也是零零星星,所以血玉武器没能投放战场一显奇效,有意向购买的人也就寥寥。本来重溪如果还在啚炆手下效力,这事儿于她来说都不是问题,王储殿下每思及此,更是暗中将夺人的王廷骂了无数回。

    花费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才有一位军方大佬主动前来接洽,这就是镇守西疆,长期与摩诘天作战的大将旁普。这人手里就有嵌过血玉的法器,对其功效一清二楚,因此很痛快地找啚炆定制一批血玉武器,共计六千多件。所谓定制,其实是把军队武器交予啚炆,由他嵌上血玉。他很清楚天隙开启以后,这批武器要用到哪里去,并且他对血玉的纯净度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越是纯净的东西越稀有,这是普遍规律,所以由血玉制造的大批量制式武器,只要求达到延缓敌人伤口愈合的效果就行了,也就算在战争中发挥了奇效。

    有旁普带头,军部里陆续又给王储带了大小十几份订单过来,所以啚炆总共要为一万零八百件武器嵌上血玉。按照老规矩,对方先交三分之一定金,啚炆这里开工赶制。待得货银两讫,他会有一大笔收入,应该一举凑够二百五十墨晶了,如此就可以找大监国讨要另外的二百五十墨晶,完成对自己实力的一大提升。

    事情进展到这里,真是顺利极了、完美极了。照这趋势,王储终于可以过上几天顺心日子了。

    然而,并没有。

    就在宁小闲返回王都的三天前,王储殿下的血玉、军部的武器,全部被盗!

    啚炆手里的王牌产业之一即是法器锻造,他手里的伯劳郡专出高明的手工匠人,擅于傀儡兽制造、法器锻铸。不过王都寸土寸金,大规模的锻造当然不能在这里进行,所以啚炆的私有兵厂设在王都东部四百里开外的黑炉堡。从接到订单以后,这里就是马不停蹄地开炉赶工。

    然后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里突然被洗劫一空。

    王储殿下这段时间风波不断,阅历大增,干脆将血玉分作三份,交到三个心腹手里,由他们收藏在随身的储物空间中。一件法器上只要镶嵌小指甲盖大小的血玉就能产生腐蚀的效力,从血色山谷开采出来的矿石在当地只进行了粗选,送到黑炉堡的大多还是原矿,有的甚至是巨大的石球,还要等待后期的凿取、分割和打磨,最后才能嵌到法器上。所以这三人都驻守在黑炉堡,轮流进入工间,并且按规定,取用血玉都有一套流程。

    至于旁普首批送过来四千件等待嵌玉的武器,则收在一个单独的小世界当中,开门的钥匙是一枚黑曜石的狼头符,狼头从中间分作两半,各交给一人持有。要打开小世界提取里面的东西,必须双符合一。

    不得不说,啚炆为了确保这批东西万无一失,也真是煞费苦心。在他想来,戒备如此周全的地方,离王都又近,那是铁桶一般的守卫,何况这还归为皇家的产业,断断不该出事才对。

    可惜这世上有句话,叫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几天之后,黑炉堡突然和王储殿下断了联系,无论啚炆怎么发讯都石沉大海。

    他当然要派人去查,可是反馈过来的结果令听到这消息的人都目瞪口呆:

    黑炉堡不见了。

    啚炆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拍案而起:“什么叫不见了!”

第2265章 好胃口

    黑炉堡建在群山之间,以地火熔铸武器,因此这里铸出来的法器品质远胜于一般炼器师出品。虽名为“堡”,但它的规模等同于城镇,有提炼、熔铸、加工等单元间六百多个,能同时容纳六余人生活,所以这里还有房屋、酒馆饭铺、日用杂货等等,门当齐全,甚至这里还有皮|肉交易的场所。

    但是现在,热火朝天、生机勃勃的黑炉堡整个儿消失了,厚重的门墙、低矮的房屋、黑铁铸造厂……俱都不见,连生活在这里的蛮人也一个不剩!

    若非原地还留下一个巨坑,谁能相信这里几天之前还有个数千人齐聚的城镇?

    啚炆惊得面无人色。即便不算血玉的损失,这一批失窃的东西是军方的武器,光这一项就难以用金银来衡量。

    他当然要将所有与事人都抓来,严求苦拷,但所有人的说法几乎如出一辙:

    不记得了。

    东西没了,但在他们印象中,根本没有关于这一晚的任何记忆,好像一合眼、一睁眼,然后天就亮了。

    这当然不正常,王储殿下连暴跳如雷的功夫都没有。这是军火失窃啊!可不是快活运驿站失火那种小事能比。

    他当然想将这事情隐瞒下来,再派人暗中加紧调查。

    结果,一无所获。

    现场没留下任何证据,巨坑坑底冒上来大量岩浆,黑炉堡原本从中开采地火,现在整个城镇消失,它也就顺势涨上来,在几天时间内就将现场全部破坏干净。

    附近也实在干净得过分,连一个零件都没留下。

    无论是谁干的,他的手脚都太仔细、太利落了。

    没有目击证人、没有证据。

    什么都没有。

    查来查去,送到王储殿下案头的可靠结论只有一个:

    窃贼法力通神、行事谨慎,无人见过。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偌大一个黑炉堡凭空消失,这消息不日也传到王都,传进了当事人耳中。

    军部的大佬首先跳了起来。

    他们将武器交给啚炆进行再加工,是基于对王室的信任,结果王储殿下弄丢了这批重要军资。这本身就足以说明他对此事的不严肃。旁普更是黑着脸找上啚炆,要他尽快赔偿。

    他火气很大,要求赔上来的是和原先一模一样的武器,并且还要嵌好血玉的,因为协议上本就是这样写的。

    这可就把啚炆愁坏了。

    旁普的西疆军,兵员体型普遍更加强硕,喜欢用重型武器,就连最常见的长剑都比普通蛮人所持要重上八十多斤。这就意味着他们用的不是大路货,临时从别处也调集不来,只能特别定做。

    特制的东西,价格肯定更高。东西在黑炉堡丢的,所以这笔钱啚炆是赔定了,再算上血玉的价格,王储殿下这一回可是亏大发了。

    值得一提的是,血玉的开采量不像金子钻石那么丰沛,王储调到黑炉堡这一批动用的是两年来的库存。就算他命令血色山谷加紧开采,最快也要四个月后才能筹够这数千件法器所需的血玉,更别提后期的凿挖、分割、切割和镶嵌等等工艺。

    王储殿下掏了掏自己的钱袋子,发现它不丰反瘪,订单的钱一个大子儿还没进账,运费、加工费和器匠的薪水不知道开出去多少了,更别提后面还有一大批赔款等着他。

    所以王储殿下只能对旁普说,这批法器要到七个月后才能赔上了。

    军部的东西是能赖账不还的吗?这事情看起来遥遥无期,并且啚炆有丢失的恶例在先,不能取信于旁普,因此后者将他直接告上了王廷,请求乌谬决断。

    偏巧这个时候,宁小闲回来了,将辜云狐的自传带给了大监国。

    “黑炉堡?”宁小闲昨日听长天转述此事的时候,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坚实的小腹,“你胃口可真好,硌牙不?”蛮人还蒙在鼓里,可她怎么会不明白?啚炆的保全工作做得再细致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某人一锅端了?

    乌谬又训斥了啚炆几句,将他批得体无完肤,这才按捺下火气,缓声道:“失物追查得怎样了?”

    王廷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栋梁之间。大家心里都想着,监国大人今天的脾气简直大得反常。

    少数知情人,比如宁小闲和长天才明白,乌谬这是一肚子火气还没找到地方发作,凑巧啚炆又凑上来给他添堵。大监国就是再铁面无私,终归还是个人,有人的七情|六欲,不是草木铁石,既然厌恨啚末,又怎么会给他儿子好脸色?

    啚炆也觉出了王叔的异常,这时不敢再梗着脖子较劲了:“还,还没有线索。”

    乌谬投过来的眼神凉飕飕地:“你手下成天只吃回复剂渡日吗?光长个头不长脑袋!”

    啚炆暗暗恚怒,这是他不想查吗?能将整个黑炉堡移走的人,那是手眼通天的角色啊!就算查出来了,他有没有能耐对付人家还值得商榷。这时他也只得忍气吞声:“实在对方手脚太利落,监国手下能人无数,我想从您这里请人来助。”

    乌谬眉峰微动:“你想请谁?”

    啚炆左顾右盼,似在找人,而后才道:“娜仁。”

    乌谬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她最近……”

    话还未说完,拒绝之意就已经很明显了。娜仁虽有贵族身份,也可算是一方女将,但王廷中谁不知道她原是乌谬的贴身侍卫,两人一直便是主仆关系?所以乌谬无论替她拒绝还是同意,都是天经地义。

    哪知这时廷下突然有个清扬的声音响起:“属下愿往。”随即有个婀娜的身影从王公列卿中站了出来。

    正是娜仁。

    乌谬微微眯起眼,宁小闲总觉得他有些不悦:“什么?”

    “能将黑炉堡连根拔起的人,必是一方大能,说不定还与外方有关。”娜仁面色沉静,“属下愿意前往调查,为监国和王储分忧。”

    她说得不无道理。黑炉堡消失,乌谬也收到过相关情报,知道事情太过蹊跷,非寻常对手能为,也不怪啚炆找不到主谋。

第2266章 心灰意冷

    敢在沙度烈境内施展这样的大手笔,至少也是混元境以上的大能,由娜仁前往调查确实更合适。

    乌谬虽然面色不变,然而宁小闲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恚色。

    她的念头顿时转得飞快。大监国不想让娜仁去,为什么?是因为他刚刚发现了神树事件的真相,正需要娜仁这种心腹的缘故吗?

    那么话说回来,既然现在是大监国最忿恨、最煎熬的时期,为什么娜仁不陪在他身边,反而要远离数百里之外?宁小闲也看出来她在王廷上公然开声,就是算准了乌谬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表示反对,毕竟她早已是堂堂的一等贵族,自由之身。

    果然乌谬沉吟几息就点了点头:“好,就由你去。”随后转头对啚炆道,“无论娜仁能不能查出事件真相,你和旁普的协议都仍然有效。议定的时间一到,你赶也要赶出他所需的东西来,这是军国大事!”

    他一向令出而法随,话都说到这里了,若是别人也只能咬牙领命。可是啚炆毕竟身份非同寻常,这时就硬着头皮道:“王叔,不是我不肯交差,而是重新铸器、重新挖凿血玉都要耗掉大量时间。工期太短,就算造出来了也是滥竽充数,哪里能拿去对敌?军部必不想要!”

    宁小闲要咬住下唇才不至于笑出声来。啚炆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却是在耍赖——你要我限期内交工,好,但我可不敢保证交上来的东西质量。你要是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这时王廷内又有官员出来,替啚炆说话了,内容大略也是慢工才能出细活,窃贼可恶,并非王储有意拖延等等。

    乌谬望了旁普一眼,见他面色晦暗铁青,显然是被啚炆的招数给气到了,不由得摇了摇头:“罢了,旁普将军再宽限他两个月如何?”

    既然是乌谬亲自开口,旁普也只得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啚炆大大松了一口气。再多两个月,他就从容得多了。不过乌谬紧接着就向他一指:“别庆幸得太早。你违背了与旁普签下的协议,啚家从不背诺,所以这交易就由我作主,替你订个延期的补充协议。每超出原本议定的交货日期一天,你就要向旁普将军赔付三百墨玉的滞纳金,以此作为督促。”

    旁普立刻笑了:“好,很合理!”

    啚炆额上一下爆出了青筋:“什么,这!”如果超出两个月,他要交十八墨晶的滞纳金!有没有搞错,因为黑炉堡的被盗,他在这桩买卖上已经吃尽大亏,现在乌谬还要他赔付什么滞纳金,这是要把他盘剥得毛干爪净吗?

    每次当他离二百五十墨晶的目标更进一步时,大监国一定要飞起一脚,将他踢得远远的!

    这一瞬间,他心底简直恨意滔天!

    他的情绪变化,自然逃不过乌谬的目力。后者忍不住也有些心灰意冷,暗道自己对啚炆也是照顾有加,从他小时候就由着他任性而为。哪知这小子如今却用这样怨毒的目光看他,显然这么多年来何尝有半分感恩?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样的小白眼儿狼,真还不如别养。

    乌谬没说话,啚炆就算在暴怒当中,依旧被他阴沉而无情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他也知道自己本性纨绔,常常惹得王叔动怒,可是乌谬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那种眼神,就好像……

    他打了个寒噤。

    乌谬开口了,声音听不出情绪:“就这么定了。今晨廷议到此为止。”目光从那几个方才替啚炆求情的人身上一扫而过,后者都有所感,不由得畏缩一下。

    呵,当他不知道么,这几个厚土部的家伙在黑炉堡内都有份子。这回黑炉堡出了事,他们也是损失惨重,不得不和王储站到一条线上。

    这一次黑炉堡事件,明面上看起来是啚炆和旁普之争,内里却是厚土部和锐金部的又一次罅隙。

    他调停二者关系长达二百余年,这时骨子里突然泛出一种莫名的厌倦:

    这种纷争、这种矛盾,还要持续多久?

    他还要再浪费多少心血,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

    廷议结束,宁小闲听从乌谬的传音留了下来。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丈夫就在不远处,她心底安定得很。

    娜仁离她不过一丈,螓首微扬,面色红润。

    她腰板和平常一直挺得笔直,依旧隐约露出军人的铁血。宁小闲上上下下打量她,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一时半会儿却说不上来。

    重溪的目光太直接,并且娜仁也知道她的观察力非同小可,对她投过来的视线不由得有几分躲闪。

    宁小闲看在眼里,更觉奇异。

    娜仁一向落落大方,如今竟也会避开她的目光?

    唔,宁小闲在她垂眸顾盼之间,突然发现娜仁的异常之处在哪里了:她的眼中多了一股温润之意,甚至有些儿水灵了,这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

    该怎么形容呢,妩媚?

    娜仁的眸子黑白分明,连眼型都很好看,可是平日里总敛着几分干练和刚强,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头美丽而危险的雌兽;然而今天的娜仁,眼中多了一抹汪汪的水意,这让她的目光都变得柔和婉转。

    现在的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女人了。

    昨天还不是这样呢。宁小闲若有所思,昨天她为避大监国的怒气而提早离开了监国府,后面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乌谬开声了:“那个秘密,你没有告诉你哥哥吧?”

    “当然没有!”宁小闲睁着眼睛说瞎话。

    乌谬点了点头,这样的秘密再有多一个人知道,他都要灭口,重溪不会愚笨至此。“这事此后与你再无关联,你最好将它忘了。”

    这回宁小闲却没有应声了,乌谬眼看她眼中有灵光闪动,不由问道:“怎么?”

    她耳边忽然收到长天的传音,丈夫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别管它,莫插手!”

第2267章 失不再来

    可是如此良机,失不再来。宁小闲一时有些犹疑。

    乌谬的眼神已经变得专注起来:“怎么回事?”

    以他的身份连问两遍,宁小闲也只得开口应道:“没,没什么……”

    “只是?”他对她也算有些儿了解了,见她这样吞吐就知道还有下文。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乌谬也关注过来了,宁小闲干脆一咬牙,不顾长天的阻止道:“监国大人宽宏大量,别人却未必领情,只怕,只怕……”

    话音未落,眼前劲风扑面。乌谬突然欺到她近前,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竟然都有些微扭曲了。

    他抓着她的衣襟,将她一把提了起来,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狂暴的威压席卷而来,令她顿感窒息。宁小闲反复阻止长天出手相救,一边对着乌谬瞪大了眼,张张嘴却没吐出一个字来。

    是了,她法力低弱,经不住他的威势。乌谬从盛怒中反应过来,将周身威压一收,她才呼呼喘了两口大气,状甚狼狈。

    “说!”

    宁小闲先在心底给自己的演技默默点了个赞,才从嗓子眼里“勉强”挤出声音道:“我和娜仁返回王都途中遇袭,说明对方已经,已经知道您在调查此事了;我们安全返回的消息虽然暂时还未走漏出去,但纸包不住火,对方迟早发现辜云狐的自传被您得了,所以……事态既已进展若此,您现在就算放得下,别人也未必相信,毕竟人心隔肚皮……”

    确实是人心隔肚皮,否则他掏心置腹对待啚末,对方却怎能以断子绝孙来回报他?乌谬眼角肌肉微跳,沉默了许久才道:“依你之见?”

    她暗地里啐了一口,乌谬明明知道该怎么办,却非要借她之口说出来。

    耳边又传来长天声音,这一回他也有些怒气冲冲了:“点到为止,适可而止!”这丫头关键时刻又不听话了,乌谬是她能够耍得团团转的吗!

    宁小闲嗫嚅道:“我不敢说。”

    “说!”乌谬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话里却有十足的威胁,“否则你以后什么都不必说了。”

    她决定采纳长天的意见,将原来打算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先作个深呼吸才一口气道:“不若……有备无患?”

    乌谬浑身狂暴的怒气突然一敛,缓缓道:“重溪,你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向我提这样的建议!”

    他眼珠的颜色又隐隐变得透明,宁小闲知道这是他情绪快速变化的表现,当下一声苦笑:“我胆子小得很,这才想要保命啊。我是您的侍读,别人若是要对付您,我也得不了好。”

    这倒是真的,她一个小姑娘没后台没背景,只能倚靠他的力量。他要是倒台,她也会跟着倒霉。从这一点来说,两人乘在同一条船上,要翻大家一起都翻了。

    想到这里,他面色才略微和缓。

    她细声细气:“监国大人您想想,您纵然不想打人一拳,却也要防人一脚啊。您保全大局的心意是好的,可自身安危也不能不管不顾了。”若按她先前的想法,这时候就该挑唆乌谬先下手为强,趁着啚末闭关未出的机会,一举摧毁厚土部,将整个沙度烈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可是方才长天提醒了她,这么做,太着相了。

    乌谬是什么人?她若是太急功近利,反而容易招致他的怀疑,前功尽弃。

    所以她只字不提什么“先下手为强”,只说“自保”,一定要避开乌谬心中最忌讳的那根刺。

    保全自己是任何生物的第一本能,乌谬对这种说法应该不会太抵触。

    乌谬定定地望着她很久很久,看得她心头发毛,才轻声道:“你又知道我想要保全大局了?”仅仅隔了一个晚上,她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不是她的分析,而是长天的。现在看来,长天又料中了。不过她现在只能眨着眼装迷糊:“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这样猜。若是我的好友这样对我,我必定二话不说去找他算账,这才爽气!可是大监国岂是区区我辈能比?您立意高远,当然要从沙度烈的安定团结出发,统筹规划……”

    “够了。”乌谬哪怕怒气冲冲,这时也被她这几记马P拍得有些啼笑皆非,火气倒是消下去几分。“你倒适合当个佞臣。”

    娜仁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目光却紧紧盯着他的俊颜。

    宁小闲干笑两声,把这句话当夸奖收了:“监国大人还有何吩咐?”

    “没了。”乌谬站开两步,“接下来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我要你抽身远离,希望眼前风波过后,你还有小命在。”

    “重溪自然要为监国大人效劳。”哎呀,阿谀的话越说越溜怎么办?她笑眯眯道,“不过为了我的小命起见,重溪想恳请监国大人放我哥哥几天假。”

    重泯武力不俗,或许可以护她平安。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乌谬也没有多想:“准了。”

    宁小闲赶紧行礼告辞,脚跟往后一转,三步作两步就离开了这里。她虽未回头,却觉芒刺在背,显然乌谬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锋锐了。

    娜仁再一次目送她撤离,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宁小闲耳力不错,退出厅堂十余丈后,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来乌谬的声音,像是再度转冷了:“你可是很羡慕她能走掉?”

    咦,她记得厅里没别人了啊——除了娜仁。

    再想想娜仁今日的些许异状,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很有趣呢。

    果然娜仁开口了,她的声音有点儿紧,不如平日沉静:“不,我的职责便是护卫在监国身边。”

    乌谬的声音更冷了:“既然你要护卫我身,为什么还自动请缨去探查黑炉堡?”

    这答案宁小闲也想知道啊。她脚下不敢停顿,却运足了耳力要听个分解,不过厅里忽然变作一片寂静,连殿旁温泉的咕嘟冒泡声都消失了。

    显然里面的人终于想起要支出结界了。

    啧,好可惜啊。

    她暗暗扼腕,随后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第2268章 最后一次献策

    这里是偏殿了,她也不想引人注目。不过前方恰好有一小堆人正在争论不休,随后人群分开,啚炆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王储殿下现在一定正为黑炉堡事件而烦恼吧。

    宁小闲瞄了几眼,看出来那群人当中有好几位军部的大佬,正目送王储的背影一边冷笑。

    这是双方一言不合,又杠上了?

    ……

    慕积跟在啚炆后方轻声劝慰,却止不住王储殿下的怒火,往外行出数百丈,路过一处偏僻的拐角时忽然听到有人唤他:

    “殿下请留步。”

    这是重溪的声音!啚炆微微一怔,左右张望一下,并未见到她的身影。这时有个侍女走了过来,缀在他身后。啚炆看她一眼,发现她向自己眨了眨右眼。

    难道?

    这侍女向他笑得讨巧,张了张嘴,果然重溪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奉监国之命,易容办事。”

    啚炆释然。重溪既然投在王叔手下,去办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与他无关了。宁小闲和娜仁当时购买飞艇票都用的化名,啚炆虽然拿到死亡名单,却不知道她两人就被录在上头。

    慕积自然也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一愕,而后感叹一声:“重溪真是好本事!”大监国突然下令提拔平民作为自己的侍读,这举动毫无预兆,但是乌谬的一举一动都会传递出鲜明的讯号,是以这消息虽不能说震动朝野,但闻讯的贵族私底下却已经接连议论了好几天,有人就挖出了重溪的背景,于是大家立刻发现这一位居然就是前段时间红遍全王都的快活运的幕后推手。

    大监国这是……在挖王储的墙角吗?

    众人都是又惊讶,又好笑。

    慕积却是羡慕得要死,他在王都奋斗多年,才混到一个小小的贵族身份,还是借着沙度烈提拔平民的东风才够到了左参知的位置;人家重溪倒好,从乡下黑水城来到王都还不满三个月时间,居然就一步登天,站到了大监国的身边去!

    官衔不高又怎么样,关键她可以直达圣听啊。多少中小贵族营营苟苟,花费偌大钱财心力,为的不过是让上位者多看自己一眼。她倒好,成天就跟在沙度烈的最高掌权者身边。

    他都可以预见到,重溪很快就会成为王廷的大红人,人人都争着巴结的对象。

    唉,这样的风光,为什么就不属于他呢?

    宁小闲自然不会错看他的眼色,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

    啚炆目光在她身上瞥过,却是冷哼一声。

    重溪被玉先生要了去,前几天监国府又发下文告,提重溪为侍读。这消息一出,与他交好的不少贵族咸来问讯,王廷上众人投过来的眼光也是涵义难明,有好笑的,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打算看好戏的,只把啚炆烦得不行。

    宁小闲对他点头行礼:“王储殿下好气色。”她和啚炆已经解了约,但接下来既然都在王廷干活,这面子上的招呼总要打的。

    啚炆不阴不阳回了一句:“怎及得上重溪?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真是不假。”

    这是在嘲讽她了,并且是公开的。宁小闲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殿下又拿我说笑了,我这不过是小小侍读走马上任,您那儿婚礼却要轰动整个沙度烈,怎说不是天大的喜事?”

    这时候离王储的婚期的确是越来越近了。啚炆好面子,想象自己大婚风光一时的盛况,脸色果然和缓了许多,不过想起准夫人的面貌,自己面对那一张丑脸还要天天强颜欢笑,心里一下更是堵得慌,大袖一拂就要走开。他丢了黑炉堡,丢了价值连城的血玉,原本就郁闷得快要内伤。好歹他也是苦主,却让军部撵在P股后面追债追个不停。他毕竟是王储,那帮大将奈何他不得,口头上却要冷嘲热讽。

    宁小闲笑道:“王储殿下可是在烦恼赔偿一事?”

    啚炆望她一眼,不说话。这的确就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扎得他寝食难安。

    “此事不难解。”

    啚炆脚下顿住。他虽然记恨重溪另谋高就,但对她的才智一向是服气的,耳听得她有妙计,忍不住就意动了。

    这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只有一丈多宽,想走往前殿的人必由此过。所以宁小闲和他走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

    她迈开步迳直往前走,改为传音道:“王储殿下光顾着烦心,却忘了自己手里有大监国最想要的东西了么?”

    他手里,有乌谬最想要的东西?啚炆一愣,脚步不由得放缓,不想漏听了她的每一个字:

    “您以此交换,监国大人必定很乐意解决您的麻烦,毕竟那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宁小闲目不斜视,“你也可以省掉一大笔钱,不必伤筋动骨了。”顿了一顿,“其实,监国大人说不定就等着您开口呢。”

    “那是……?”

    宁小闲微微一笑:“我现在是监国大人的侍读,请恕我不能明言。”回廊很短,几步就到头了。她转身往侧门而去,不多时就从啚炆视野中消失。

    什么东西是他有而乌谬没有,并且乌谬还特别想要的?这个问题其实真地不难,所以啚炆瞑思苦想了十几息后,目光忽然一亮,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着啊!他光想着如何老老实实赔付旁普的损失,竟然忘了自己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兴奋之下,他当即掉转方向,重新往议事大厅走去。

    #####

    厅中再无旁人。

    乌谬一步就跨到娜仁面前,见她应激似地挺直了背部。这是她自来的习惯性动作,可如今在他看来却充满了防御性。

    “为什么自请去黑炉堡?”他又问了一遍,见她目不斜视,伸手去抬她下颌。

    娜仁下意识地躲开了,随后就知道要糟。果然,她一抬头就见到乌谬眼里像是凝上了一层冰霜。

    乌谬突然伸手,快若闪电般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拉向自己:“连你也快要离心离德了,嗯?”

第2269章 重溪不可爱

    他的话虽然充满恨意,娜仁却听出其中隐藏的痛楚,心底也跟着隐隐作痛,像有小刀割锯。

    他最信任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背叛了他。

    另一个,就是她。

    这种时候,她居然想要离他远远地。

    娜仁低声道:“不,我想要查清黑炉堡发生的怪事。我总觉得,有人隐在暗中针对监国大人您……”

    他打断了她的话,紧紧盯着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娜仁将红唇咬得快要出血,好久才低声道:“大监国身边的女人够多了,不缺我一个。我还是履行护卫之职最好。”她从来都小心翼翼处理和他的关系,如果变作了大监国的女人,她就会有妄念、有痴念,还不如还原成最初的主仆关系,简简单单,岂非最好?

    她向来就很倔,乌谬嗤了一声:“我身边的护卫也够多了,不缺你一个。”沙度烈立国以后,他就解除了她的仆籍,令她变作了堂堂贵族。可她在他面前,始终是那样忠诚却恭谨着,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无形的鸿沟。若非昨晚他心绪失常,她必定还是不愿的。

    这话说出来,娜仁原本红润的脸色就转为苍白。乌谬捧着她的俏面叹了一口气:“但是娜仁也只有一个,她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怎可以将她和那些平庸之辈放在一起比较?”

    娜仁眨了眨眼,不敢置信他居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呆了一小会儿,忽然悄声问他:“那么……重溪呢?”

    “重溪?”此时此境,这名字突然从她口里蹦出来,他难得一场茫然,“关她什么事?”

    “重溪不是平庸之辈,大监国对她岂非也有些……”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最后两字,“中意?”这些年她都不记得自己替大监国安排了多少女人去爬他的床,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可以泰然处之,可是乌谬看待重溪那种兴趣盎然的眼神,还是令她感觉到小小的吃味。

    “你竟然拿她和自己相比?”乌谬失笑摇头,“重溪有才。”

    他说了这几个字,果然看到娜仁眸色微黯,于是接下去道,“却不可爱。”

    不可爱?

    “她聪明太过,太咄咄逼人,看什么都一目了然,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可爱?”乌谬伸手轻轻抚着她的下颌,“你忘了?我最讨厌主动的女人。”眼前这个何止不主动,简直躲他躲得太勤快。

    “对于重溪,我原本想用的是她的才,但是她锋芒毕露,对我又无忠诚可言。这次派她去寻辜云狐自传,我本想事后就将她杀掉,未料到她见机得早,提前向我要了免死令。聪明至此,反倒是不好用、不能用了。”

    娜仁听得认真:“您想要杀掉重溪?”这真是出乎她意料。

    “我不能食言,这次就先饶了她的性命,如果以后她在南赡部洲的大战中能有良策,那是最好。”他叹了一口气:“不过重溪毕竟出身乡野,就算擅于经营谋划,于行伍之事也是一窍不通,难堪大用。”打仗当然需要计策,然而首先靠的是经验。重溪的实战经验太少了,光是纸上谈兵,只会误事误国。

    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将才,不比培养良臣容易哪。

    “至于你——”乌谬见她露出倾听之态,不由得笑得邪气,“我看中的是你的色!”说罢,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就要往内殿走去。娜仁吓了一跳,这一回却没有挣扎了,脸上的红霞蔓延到耳根。经历了一整夜,他留在她身体当中的酸胀感还没有消褪,现在被他这么一抱,娇躯当即不争气地软了下去,好像抽不出半点力气。

    偏在这时,厅外执勤的侍卫长长报了一声:

    “王储求见!”

    啚炆居然又转回来了?乌谬足下一顿,娜仁也立刻清醒,赶紧从他怀里跳下来站到一边去,腰板重新挺得笔直。

    乌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扬声道:“宣!”

    啚炆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灼灼望着他:“王叔,我想请您替我接手黑炉堡事件。”

    乌谬背着手,好笑道:“哦?”这小子凭什么以为,他会接下这个烂摊子?

    “只要您帮我,我立刻就将天隙的资料取来给您,不用等到大婚以后。”

    乌谬微微一哂:“怎么,你不打算敝帚自珍了?”

    原来大监国早就看穿了他的算盘,啚炆有两分尴尬,不过依旧接下去道:“资料还在阴素棠那里。只要您点头,我立刻将她带来,先发过血誓,再将天隙资料默给您听。”

    阴素棠在离开摩诘天之前看过了母亲送来的天隙资料,并完全照搬到脑子里。她若肯发誓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沙度烈推算出天隙通道的时间就可以往前再提一大截。

    如今蛮族已经进入天隙洞开倒计时了,哪怕只提前一、两个月做准备,届时也会从容许多。相比之下,啚炆和旁普那一点小矛盾在乌谬眼里,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抬手就能解决了。

    所以他根本也不必多想,微微颌首:“好。”

    啚炆脸上顿时浮出喜色:“我这就去找阴素棠说道!”行了礼就兴冲冲出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乌谬又原地伫立许久,才对娜仁道:“这趟去黑炉堡,你盯紧了他。如有必要……”

    ######

    宁小闲走出王廷的时候,长天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

    有乌谬点头,接下来“重泯”都可以休假陪护妹妹的周全了。

    在即将到来的乱局当中,他要亲自守在妻子身边才放心。

    两人十指相绕,长天能觉出她的小手冰凉。

    宁小闲低声道:“狡兔死,走狗烹,乌谬不想留我了。”乌谬方才爆发出来的杀气可是实打实的,再说他看她的眼神已经有掩不住的冰冷杀意了。她出生入死多少次?对危机的感应已成为本能,那时就明白,乌谬已经不打算留下她了。

    “重溪”替他寻到了辜云狐的自传,拿到了啚末背叛他的证据。

    所以,她已经没用了。

第2270章 火上再浇油

    并且每当想起这件事,想到结拜兄弟的负情绝义,乌谬一定会心情恶劣,对她是眼不见为净最好。

    这就叫恨乌及乌,好没来由。即便他原来对她有一点微弱的好感,也很快被他自己消泯掉了。

    在大局面前,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幸好她先前向乌谬讨要了免死的承诺,这人也是重信守诺的,所以没杀她。

    暂时还没有。

    “我知道!”他一步跨进自家门,将她抱了起来走向里屋。神境的神念时常扫过这里,所以他也不剥她裙裤了,直接翻过来按在膝盖上,冲着她挺翘的小PP扇了两巴掌。

    啪啪,用的力气不大,但是好带感。

    当然她并不这么想,一下子吱吱喊疼:“作什么又打我!”堂堂九重劫仙还被人摁着打P股,传出去她还要不要活了?

    “你想得到的,乌谬想不到?”长天冷笑,“要你去提醒他?要你去挑拨他和啚末的关系?”

    宁小闲哼哼道:“我替他浇点油、加点柴火嘛。”

    “你是他什么人,能左右他的决定?”他语气森然。方才她直面乌谬的杀意,他花了多大力气才强行克制住出手的欲|望!

    “我只是个小小的佞臣,娜仁才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她听出这家伙话里隐隐的醋意,赶紧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也不管PP上的疼痛了,“他受诺言所限,杀不了我。等他再起杀心,我们早就跑得不知哪里去啦。”

    见他脸上还挂着霜寒,显然余怒未消,她主动去贴他的唇,丁香暗吐。

    这家伙气性很大,还傲娇地躲了两下,被她捧着脸咬了个正着,于是半推半就。

    然后,然后主客双方就对调了。

    事实证明,美人计向来好使,等到两人分开来时,他的脸色已经是阴转多云了。

    她当即提起下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阴素棠进京了,王储现在狼狈至此,她没有施以援手?她这回嫁到沙度烈,嫁妆一定丰厚。”

    长天抵着她的额头:“阴素棠进入王都,沙度烈举办盛大仪式为她接风,啚炆本人更是三天两头就去她那里献殷勤,和声煦语,所以阴素棠对他好感大增。但她不能拿出自己的嫁妆补贴王储,现在还不能。”

    现在不用任何人劝解,啚炆也知道这位摩诘天的王女对自己的未来助力有多大,当然要加倍温柔小意,讨好于她。至于她的模样丑陋,那重要吗?

    王储殿下样貌俊美、风度翩翩,又是阅|女无数,很容易就能俘获阴素棠这样养在深闺里的公主,所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是一日千里,其感情进展为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然而阴素棠身为摩诘天的公主,必然要展现王女的矜持,未完婚之前绝不能将嫁妆拿出来——除了摩诘天和沙度烈事先协议的天隙资料以外,现在啚炆就算缺钱缺个半死,暂时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现在王储大人一定在三公主那里软磨硬泡,甜言蜜语哄她先将天隙资料交出来吧?宁小闲抚着下巴,啧啧两声。

    至于血玉失窃事件,当然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来。一则她法力低弱,整个儿搬走黑炉堡的人有通天之能,这显然不是她做得出来的事;二来事发时她正在赶回王都的路上,位置与黑炉堡南辕北辙,而大监国的心腹娜仁就是最好的证人。

    “那么,好戏要开锣了。”宁小闲伸了个懒腰,“这一回,我们可以作座上宾了。”

    “还需要我们提供一点助力,这出戏才唱得起来。”长天低声道,“你回到王都以后,再没有拿到古纳图的消息?”

    “没有。”宁小闲摇了摇头,“那是乌谬的命根子。神树险些被毁,乌谬一定珍而重之,我怀疑他藏树的地方连娜仁都不知道呢。”说到这里,她眼珠子转了转,“这样说来,他对娜仁还真不错。不,或许应该说,娜仁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何解?”这回是长天听不懂了。感情这种东西,他向来捉摸不透。

    “今时不同以往,啚末大概也知道神树是真地落在他的好基友手里了。这种情况下,娜仁不知道神树的藏身之处,对她来说反而是种保护。毕竟她的修为远远不及啚末,蛮族又有的是办法将人记忆里的东西挖出来。”

    “嗯,也算有两分道理。”

    她白他一眼:“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好嘛?你前些时间说的乌谬的底限,指的莫非是神树?”

    长天微一颌首。

    “可是他藏树的地方,我们不知。”

    长天亲了亲她的额头:“啚末没下过祭洞,不知道乌谬将神树从那里带了回来,但是你知道。”

    他的气息温暖,拂乱了她的心:“所以?”

    “你忘了么,神树不能生长在普通地方,否则就会被蛮祖箭上的煞力腐蚀至死。”长天温声提示她,“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将神树藏在随身的空间之中,必须另寻合适的地点安置。”

    所谓合适的地点……她的眼睛亮了:“乌谬先前之所以选择祭洞藏匿神树,是因为那里临近血色山谷。天隙开在那里,证明那里就是天外世界还未愈合的伤疤,所以他才能轻易凿取地心本源来滋养神树。”

    时空裂隙是怎么形成的?那是在更遥远的年代,蛮祖与这里的天道相斗,由于破坏了天地的规则而在这个位面撕开了血淋淋的伤口。

    这些伤口,就是时空裂隙。乌谬的力量毕竟比不上蛮祖,不能直接在其他地方汲取地心本源,但是在位面的伤口上就相对简单了,伤上加伤嘛。

    所以,“如果大监国想要维持神树的生命力,令它活到时空裂隙洞开以后,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推导到这里,她明白了,“找到另一处时空裂隙,在那里再次挖取地心本源。”

    “时空裂隙很多,但是特木罕已经知道神树未死,所以大监国这回必定要将它放在眼皮底下照料。他人在王都,所以神树也藏在离王都不远的地方。”

第2271章 由不得他

    宁小闲摸了摸鼻子,心绪豁然开朗。

    “这么说来,王都附近的确有个大型的时空裂隙呢。”重泯重溪兄妹随着黑水城队伍一路走到王都,就是因为沙度烈下令,要求大家将物资缴贡到指定的时空裂隙呵!

    甚至那里还有重兵把守,等闲人根本靠近不得,正是最理想的藏树之地。

    “坏家伙,你是想——”这家伙的计划实在毒辣啊。

    “乌谬不是还想着顾全大局吗?”长天的声音,平淡中透出丝丝缕缕杀气,“我们釜底添薪,替他再加一把火。”

    想对他心爱妻子下手的人,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那么动作要快。”宁小闲有些担忧,“我和娜仁的发现迟早会被啚末发现,他手下的厚土部也不是吃素的。目前啚末正在闭关,但想必这消息早晚会传到他那里去。你猜,他会作何反应?”

    啚末这一次闭关很重要,乃是沙度烈入侵南赡部洲之前的最后一次提升修行。他要全心全意愈补自己在沙度烈内战当中受到的损伤,因此闭的是死关,元神只会少量活动,对外界讯息只保持最基本的反应。但是乌谬这一回发现的真相非同小可,很可能惊动啚末从闭关中提前醒来,处理这件必将撼动整个沙度烈的大事!

    “啚末有两个选择。”长天竖起第一根手指,“其一,在乌谬行动之前,向他负荆请罪。这取决于乌谬是否原谅他。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沙度烈的这一次危机很可能和平解决。双王之间出现罅隙已经不可避免,但至少在天隙洞开前后,还会齐心入侵南赡部洲。”

    非止是沙度烈,整个蛮族当前的主要矛盾和头等大事,一定都是为杀回故乡作精细再精细的准备。在这个大前提下,莫说乌谬和啚末了,就是圣域和摩诘天这对老冤家都很可能握手言和。

    “这个选择,我不喜欢。”宁小闲把他这根手指掰摁回去,“下一个。”

    “啚末的第二个选择,就是赶在乌谬行动之前先下手为强,将他和锐金部同时铲除、打压!”长天见她笑嘻嘻地抓起他的拇指,不由得摇头。什么时候了,这丫头玩性还这么重,“双王内讧,沙度烈必然受损。但他的动作如果够快,沙度烈的阵痛时间就会被压缩至最短,整个国家受到的损害也可能会降至最低。”

    “看来,我们要赶在他出关之前把事情做完。”宁小闲笑了,“你说,乌谬又打算怎么抉择呢?”

    长天嘴角轻扬,抬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这一次,只怕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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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王储殿下在阴素棠那里下的功夫果然没有白费。也不知他是怎样温言哄劝的,当天下午阴素棠就随他进廷,当着大监国的面发了个保证内容都为真实的血誓,随后就将天隙的资料默写出来。

    为了保证精度,沙度烈这一回要求的是最原始的、还未经过测算的数据。

    乌谬的信誉度也不必多说,当即传唤军部大员过来,宣称王储以功抵过,因此黑炉堡事件造成的军部损失由王廷承担,不过啚炆依旧要在限定时间内挖取和打磨出足够的血玉,那一大笔滞纳金却是不用交了。

    啚炆当即长长松了一口气。

    娜仁更加雷厉风行,这天傍晚就带着几个亲随启程前往黑炉堡调查谜团。啚炆作为事主和苦主,也一起陪同前往。

    不过谁也料不到,阴素棠这回也喊着要一起去。

    她抵达沙度烈王都以后,一直按本地风俗住在王储府内。这些天虽然有啚炆陪她在都城内四处游逛,这位公主仍然觉得玩不爽快,这时候又和准夫婿蜜里调油一般,舍不得与他分开。她也听自己带来的心腹说起黑炉堡的怪事,十分好奇,于是软磨硬泡非要前往不可。

    啚炆还有求于她……确切地说是有求于她的嫁妆和她背后的娘家势力,这时也不好拒绝,只得带她一起登上飞艇,开往黑炉堡。

    这位三公主也是名不虚传,见到娜仁以后眼睛就瞪了起来,连连追问:“这是谁!”又冷笑道,“我想来,你先前三推四阻,是不是因为她!”

    娜仁的美貌原本就扬名王廷,昨日又新承了心上人的雨露,这时在矫健英武之外又透出一股惊人的冶艳,在场的男人包括啚炆在内,总是有意无意要往她那里瞟去。

    阴素棠对啚炆的神态动作格外敏|感,这一下特意提起嗓门儿不小,娜仁自然也听到了,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娜仁生得美貌,啚炆也知道准新娘子是醋劲儿犯了,这时唯恐她滋事,赶紧道:“这位是大监国派来的特使,负责调查黑炉堡事件的。娜仁也是一等贵族,监国身边的红人儿。”娜仁虽美,却对除了大监国以外的任何异性都不假辞色。这种时候,他可不想惹这位特使生气。

    原来是监国的人,阴素棠这才脸色稍霁,却也狠狠盯了娜仁几眼。

    从王都乘飞艇到黑炉堡,只要一个时辰不到。这还是娜仁照顾王储等人,否则她自己小半刻钟就能跨越这几百里距离。

    黑炉堡出事以后,啚炆就调来私家军队驻扎于此,众人落地后,即在军队簇拥下赶往事发地点。

    虽说已有心理准备,娜仁望见地面的深洞以后还是倒抽一口冷气,啚炆也是首度见到,脸色无比难看。

    黑炉堡因为要借地火之故,乃是修建在一条地裂大峡谷当中,原本是雄关一座,出入都只有一条道儿,典型的易守难攻,不过现在它整个儿都不翼而飞,原先位置上只剩下一座巨大的熔岩湖。

    那是黑炉堡无故消失以后,原本奔涌的地火不再受到压制,因此循着地缝冒了出来,变作了汹涌的大湖。

    毫无疑问,熔岩坑中就算还有什么线索,现在也被炙热无比的岩浆毁灭了。

    娜仁暗自摇头:“没有幸存的目击者?”

第2272章 晴天霹雳

    “没有。”啚炆经办此事的手下恭敬答复,“这里远离城市,原本黑炉堡就很少有人进出。最后一批货车在事发前三日就已经离开。”

    “黑炉堡没有任何残余?”她目光闪动,“法器、零件,乃至居民的物品都行。”只要有这些东西,她还能想办法施展秘术,还原当日的场景。

    “也,也没有。”这人苦笑,“这里比洗过的还干净,连一块铁皮都没落下。我们抵达时看到什么,您现在就看到什么,没多也没少。”

    娜仁没有吱声,迳自驭起法器飞上数百米,从空中俯瞰下来。

    这一看,她的秀眉就皱了起来。

    如果由上往下俯视全局,地上这个深坑就格外值得推敲了。黑炉堡不见了,地面也被刨下去约数十丈的深坑,一直到整条裂隙的底部。这个坑洞就有意思了,从其没有被熔岩覆盖的边缘痕迹来看,黑炉堡并不是被外力生生拔出来的,否则地表会留下坑坑洼洼的小洞。

    如果要她来说,她会认为整个黑炉堡是被——

    被连根刨起!

    所以地面才留下了近似半球形的凹痕。并且这凹痕底部还有数十条粗大而明显的刮痕,像是某种锐物留下的,其中两道分列于最左右,粗壮得难以置信,像是有山峰那么宽大。

    唔,什么法器能留下这样巨大而对称的痕迹呢,看起来倒有几分像锐齿造成的。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倒是不难解释黑炉堡为什么没有活口逃出来了——他们是被一锅端的,恐怕祸从天降的时候,他们还全然无感,哪里有时间逃生?可问题来了,天外世界的巨兽基本都倒在蛮族的屠刀之下了,不然就是被驯化得乖巧听话,这里离王都不过数百里,怎可能有野生巨兽来袭?并且这要真是某种怪物留下的话,那么它的体型之巨,恐怕是她此生仅见了。

    照这样推断,更可能是圣域或者摩诘天捣的鬼。她在心底默默回想这两大势力拥有的强者,一时也想不起来他们当中有哪个人的法器、神通或者豢养的巨兽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她降回地面,对其他人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而后道:“天色已晚,明日继续吧。”

    黑炉堡旧址附近已经立起了华丽的帐篷,供贵人们休憩。

    阴素棠早早就扯着准丈夫回帐了,一晚上都未再露面。旁人见了,均是笑而不语,暗道王储殿下真是不辞辛劳。

    ……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天,对于黑炉堡的调查还是一无所获。

    这天傍晚,王储手下突然急匆匆递上来一张条子,啚炆正在陪阴素棠享用点心,不经意地接过来一看,面容突然僵直。

    阴素棠奇道:“怎么啦?”

    啚炆不答。

    这时边上有心腹小声唤他:“殿下?”

    啚炆双目发直,瞳孔都没了焦距。好一会儿,他才将条子一举:“你看。”

    这名心腹目光一扫,也是大惊失色。

    原来这纸条是厚土部发来的密函,上面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上面就寥寥几句话,啚炆却觉得字字都像大锤,重重击在他心口!

    字面上的大意是,根据阴素棠提交的天隙资料,大监国已经推算并补完沙度烈境内的所有天隙!这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可问题紧接着就来了:乌谬新推算出来的七十九处天隙,扣掉通往南赡部洲的海洋、冰山、禁区等等不毛之地的,还有七处在南赡部洲的开口都很适合抢滩登陆,尤其有一条天隙的路径更不得了——

    它直接通往南赡部洲中州、鹤来城!

    南赡部洲共三百六十州,中州被誉为天下之中心,而鹤来城又是中州排位第三的大城,其繁华富庶之盛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光是常住人口就达到了惊人的八百九十万!

    要知道中京也不过是一千余万人而已。

    并且由于鹤来城东倚大河,坐拥水陆枢纽之便,兼之风景秀美,因此无数巨商富贾都定居于此。用“富得流油”来形容这个城池,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可想而知,整个王廷拿到这消息以后必定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如果能在第一时间冲过天隙,夺占鹤来城,那么凭借其财富、资源,沙度烈的大军一定可以得到充足而有效的供养,从而为打下更广阔的江山作好充足准备。

    还有一点,即是鹤来城座落于平原之上,无地势之险,只要沙度烈行动足够迅速,打下它或许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简而言之,自从鹤来城出现在沙度烈的天隙规划中,乌谬对它就是志在必得。

    可是这消息对啚炆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因为这条天隙的开口,一边在鹤来城,一边正好就在他的领地——

    水晶湖郡!

    啚炆也不傻,这么重要的一条天隙开在他的领地内,就意味着沙度烈的王军一定会进驻于此,并且数量惊人。

    说好的占地为王呢?

    按照沙度烈的律法,像啚炆这样的领主享有封地的领土权和自治权、治兵权。因此他原先的构想和规划是,自个儿领地内的天隙都归他择优侵占,如此到了南赡部洲以后即可以放手掠夺,自有一方天地,从此可以过上无拘无束的逍遥日子。

    然而现实一下就将他的美梦击碎。

    水晶湖郡的天隙马上将成为整个沙度烈抢滩南赡部洲的重中之重,换句话说,这里即将收归国有。

    以乌谬之强势,啚炆恐怕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水晶湖郡附近还会开放两条天隙,其通往的位置离鹤来城不远。那也就是说,如果沙度烈将它们全部吞下的话,三地互成犄角之势,正好可以守望互助,可以巩固作牢不可破的防线。

    这两条天隙的位置很早就探明了,正好是啚炆即将布置的重点。

    现在,它们很可能被乌谬一举抢夺。

    现在,它们很可能从他的私产变作了整个沙度烈的桥头堡。

第2273章 痛不欲生

    他已经幻想了无数次自己摆脱沙度烈控制,摆脱王叔阴影,活得潇洒自在的模样,甚至未来沙度烈需要精兵悍将的时候或许还要向他求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现在,乌谬想从他碗里刨食,叼走的还是最大那一块肥肉!

    若说王储殿下的心境,大概只能用“痛不欲生”来形容,满脑子只剩下三个字:

    “怎么办?”

    他该怎么做,才能护住自己的地盘?他该怎么做,才能令美梦成真,让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不会付诸东流?

    他豁然站了起来,对阴素棠道:“你先回帐休息,我晚点来找你。”

    他的脸色实在又青又白,看起来有些吓人。阴素棠虽然性情跋扈,但毕竟还有一份王女的见识在,这时见他连笑容都显勉强,也知道他摊上事儿了,于是站起来就走。

    立刻召集手下商议,可是磋谈了小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这时候,传讯官进来报告:

    王廷飞讯到,要求王储殿下立刻返回大都,有事相谈!

    这份飞讯是以大监国的名义发出来的,用膝盖想都知道,乌谬和他想谈的一定是天隙,一定是驻兵!

    再不想办法,他的鹤来城,他的水晶湖郡就要被抢走了。

    怎么办!

    可笑他之前还心心念念想着要凑够那二百五十墨晶,来完成与大监国的交易,扩充自己的军备与实力。哪知乌谬的胃口之大远超乎他的想象,非但一个大子儿都不想出,甚至要反过来掠夺他的领地,阻断他的发展。

    他的好王叔,从来阴险又虚伪!

    再不想办法,他的鹤来城,他的水晶湖郡就要被抢走;他心心念念的强者之路,就要从此断送!

    怎么办!

    见他呼吸都变得急促,帐中有个幕僚小声劝道:“殿下,大监国对水晶湖郡的天隙极是看重,这时候贸然违背他的意愿很危险,不若我们先遵命回去再从长计议……”他可没忘记乌谬这几天来的反常行为,有点儿眼力价的官员都能看出大监国最近火气很大,谁敢这个时候去捋他虎须?

    话音未落,突然抬头冷笑一声:“他欺我至此,现如今你还要我向他低头?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不等这人分辩,手中幻出长剑,雪亮的锋刃一闪而过,已是一剑劈下了这个慕僚的脑袋!

    无头尸身瘫倒在地,颈血喷涌而出。盛怒之下未支起护身罡气,这时就有两点血滴溅在他脸上,令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显出了从所未有的暴戾和狠辣!

    帐内顿时一片肃静,谁也不敢再来火上浇油,只有王储殿下双目泛红,鼻翼翕张,喘气声越发粗重。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知道,这趟进京事事不顺,几乎每一次迫近成功时都是乌谬有意无意挡在了他的前面,将他重新一脚踢入了深渊里去。

    就是泥人也有点儿土性子,何必是这样身份尊崇无比的王储?

    若说他之前对乌谬还有发自内心的敬畏,现在已经被排山倒海的仇恨暂时给盖了过去。

    他蓦地转头望向众人:“说话,怎地不说了?平日里只会出些馊主意,现在怎么就派不上用场了?”他呸了一声,“比重溪还不如!”

    这个名字说出口,连他自己也怔了一下。是啊,如果重溪在这里,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可恨,连她都被王廷要了去。

    无论他手里有什么好东西,乌谬都非夺去不可!

    又有一名心腹小心翼翼道:“不若求请于特木罕?即便特木罕闭关未出,对于您的呼唤必然也有感应。”毕竟父子连心,那种血脉之间的纽带对于神境来说,就是至深的联系。

    在沙度烈,乌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若说还有一人可以与之抗衡,那就只有末了!可是摇了摇头,失落道:“父王这一次闭关太重要,轻易不能出来。再说”他冷笑一声,“父王对王叔比对我还好,再说这次天隙的发现对沙度烈意义重大,搞不好他出关以后反而责令我要配合……”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父王对他从来铁面无私,甚至还不如乌谬和颜悦色,有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特木罕亲生的。

    算来算去,胳膊就是拧不过大腿啊!

    终于有个幕僚小声道:“您不能与大监国作对,否则便是与整个沙度烈为敌作对。”这话是没错,偏偏不爱听,脸色就难看起来,幸好这人还有下文,“不过您还是可以和他谈谈条件的。”

    “谈条件?”一怔,“什么意思?”只要不是将天隙拱手让出,他的反弹就没有那般强烈。

    “天隙怎么说也是在您封地当中,从沙度烈律法来说,那是您的私有财产。”这人轻声解释道,“这一点连大监国都不能不承认。只是现在整个圣族世界都处在紧张的备战状态,沙度烈发布战争临时律法,也将许多即将开放天隙的私人领土收为国有。您现在若是违抗大监国的命令,即是给所有领主树立了不遵王令的榜样。”

    “王储带头抗命,恐怕后面效仿者群起。所以这一次,大监国无论如何也要将那条通往南赡部洲中州的天隙牢牢抓在手里。这一方面是战备所需,另一方面,是国势所需!”

    重重吁出一口气,只觉气闷无比。这人的确说中了要害,乌谬对水晶湖郡天隙是势在必得。“那我怎办?”

    “属下要说的就是这个。”这心腹下意识压低了声量,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一回带来黑炉堡的全是自己的贴心人,总数也只有五个,刚才还被他砍了一个,所以现在只剩下四个了。会意,顺手支了个结界,不令外人听闻:“说吧。”

    “属下的意思是,水晶湖郡的天隙不能不交给大监国,这是形势所迫、大局所迫。但您可以决定什么时候交,怎么交。”

    听了,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

第2274章 一不做二不休!(加更求月票)

    “您不妨摆出姿态,说为了大局起见,这三条天隙可以交归国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可它毕竟在您的地界上,是您的私产。大监国想将王军开进来驻扎,您甚至可以妥善配合,但前提是大监国得给您一些适当的……”心腹停下来斟酌了一下语句,“赔偿,或者说奖励吧?至少您整军需要的那二百五十墨晶首先要拿出来了,其他的,慢慢再谈,最好是沙度烈进军中州以后,您能得到相应的分润。”

    被他这样一说,脸上愠色渐去,显然是心动了。他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嗯,有理。”

    心腹又小声笑道:“您最有利的倚仗,就是王储的身份。水晶湖郡是您的地盘,您又是特木罕之子,就算将王军拦在郡外,大监国也不能和您撕破脸。所以您提出的要求,他一定会考虑的。”

    也笑了,这一点他可是深有体会。

    从他小时候乌谬就对他很好,直到成年之后才发现,这个王叔其实根本看不上他,对他却又有求必应,即使犯错惹麻烦,也只是一顿责备了事。原因也很简单,别人家的孩子打不得,特木罕家的孩子,大监国也动不了。

    得了这个建议,他也慢慢冷静下来,这时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抬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进王廷?”

    “不,不,千万不可!”心腹连连摆手,“您这一去,可是把千金之躯交到大监国手上了。届时他若是不满意您提出来的条件,干脆把您往王储府里这么一扣,哪里也去不得了,那不是形同软禁?最后您还得如他所愿。”

    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我现在赶回领地?”

    众人都点了点头:“多亏您亲自出来调查黑炉堡,现在我们离王都已经有数百里了,断然没有自投罗网的道理。干脆回个讯儿给王廷,说我们立刻就赶往王都,实则是争取一点时间,日夜兼程赶回领地去。”

    他的领地他作主,只要到了自家地盘上,乌谬想再拿捏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先前那心腹又道:“只要您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自然可以慢慢和监国大人商议。您也不是不交出天隙呀,沙度烈也没话说,但就是大监国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对不对?一个月谈不下来就谈两个月,两个月谈不下来就谈三个月。大监国哪里等得起?这事儿呀,谁急谁服软!”

    是这个理儿。想到届时乌谬脸上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畅:“好,好,这个办法当真不错。白苛,这回算你立一大功,回去领地再封赏!”

    给他出谋划策那幕僚白苛立刻行礼谢恩,并且道:“请殿下赶紧动身吧,这事儿拖不得。”

    “那么先向王廷发讯,争取一点时间,我们这就启程回水晶湖郡。”幸好这回带来的人也少,登上飞艇就能溜之大吉。可是刚要站起来,忽然面色一变,“不好!”

    另外有人也急促道:“娜仁大人还在这里!”

    娜仁也在黑炉堡,当然知道的动向。再说王廷的命令很快也会传到她那里去,届时她怎么肯放逃回领地?押都把他押回去了。

    咬牙切齿:“该死,原来王叔派她过来调查黑炉堡,也有监视之意!”浑然忘了娜仁是他向乌谬借来的。

    她可是混元境,这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她的本事大!

    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作声不得。

    最后,还是先前献策的白苛出言:“她要是发觉殿下的打算,这套计划必定泡汤,水晶湖郡的天隙也要拱手让给大监国。现在就要看殿下的决心了。”

    沉着脸道:“别卖关子,有法可用就快说!”

    白苛的面色看来也是不轻松,深吸一口气急促道:“等娜仁大人找上来就晚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此话如惊雷,震得帐内所有人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良久,另一个幕僚才叫了起来:“你疯啦!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想拿下娜仁?!”那可是沙度烈内战中纵横杀场的铁血女将啊,就他们这几个弱鸡,不要被人一巴掌掴死就不错了。

    白苛嘿了一声:“正面抗击,我们当然不是对手。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布局合理,未必就没有机会啊。”目光直看向。后者脸上这时露出了犹豫之色。

    当然知道,娜仁是大监国的心腹。如果他敢将乌谬的爱将放倒了,乌谬怎肯善罢甘休?

    王储殿下心中对于大监国一向是惧恨并存的,惧比恨倒还多些。

    白苛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摇头道:“我们又不伤娜仁性命,只要她不来阻击王储大人就好了。”

    有人就冷笑:“这就好比老鼠要在猫脖子上挂铃铛,却要如何办到?”白苛往常平庸,今日突然在王储面前大出风头,自然有人看不惯他。

    “我们办不到,不代表殿下也不能。”白苛顺手拍了记马p给,“我若未记错,殿下手里有件至宝,是特木罕在殿下的成年礼上送出的礼物。我们不求它可以杀掉娜仁,但暂时困住她应该不成问题吧?”

    面色微动:“四方天罗?”

    “正是!”

    意动,却有几分犹豫。越是强大的法器,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越高,若是道行不足还要强行驱动,多半会像小儿抡大锤,一不小心祸及自身。当然如南明离火剑、缚龙索这种傲娇的神器更是对仙人以下的修仙者不屑一顾。想用它们?门儿都没有。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沉夏的山河阵,再比如手里这件四方天罗。

    “万一真地伤了她……”

    四方天罗原是末随身的神器,威力绝伦自不必说了,它还有一个特点尤其珍罕,那就是辨识并且承认主人的血脉!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件传家宝,在末的子孙手里也能生效,当然发挥出来的威力因人而异,但能用和不能用之间就是一条巨大的鸿沟。

第2275章 干吧!

    当年沉夏加入隐流之前还未达到仙人境,一样倚仗着神器山河阵给广成宫等联军造成了深重的损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四方天罗是末在儿子的成年礼上慷慨送出的礼物,本意是要守护这独一的独子安全。这也是身上最强大的一件法器,平时足可护得他分毫无伤。

    现在白苛却要拿来对敌,后者也就有些犹豫了。四方天罗虽被用于防御,但杀伤力同样强大。打狗还要看主人,他要是伤了娜仁性命,这回事态恐怕就要升级了。

    这一回白苛没有搭腔,因为帐外响起了传令声:“大监国特使,娜仁大人到!”

    目标人物已到。

    话音未落,帐帘一掀,娜仁走了进来,望着道:“殿下可接到了王都的急谕?”

    “刚刚收到。”手心都微微出汗,脸上却要镇定道,“这里的情况可都查清楚了?”

    娜仁微微摇头:“该看的都看了,现存的证据不足,很难说清是何人或者何物所为。”

    丧气道:“不知道谁看我不顺眼,要我来背这个锅!”说起来天外世界卧虎藏龙,就算是特木罕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掌握了所有能人的资料。

    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然微微一动:“是啊,挖取黑炉堡对别人一点好处都没有。血玉虽然值钱,可是能把黑炉堡整个儿撬走的人得有多牛x?这样的大佬还会觊觎自己那一点儿血玉吗?”这个时候,他就想起重溪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无利而不为。”

    挖走黑炉堡,抢走血玉和军部的法器,对谁最有利?

    想来想去,他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人名。

    乌谬。

    想到这一点,他只觉脑海里豁然开朗。

    当然是乌谬!除了大监国,谁还能这么神通广大,谁还会这么跟他作对?

    大监国一定是不愿他出去自立门户,才想方设法削弱他的实力、截断他的经济脉门。这个人好生阴险,连自己结拜兄弟的儿子也要算计!

    难怪娜仁查不出什么来,若是乌谬亲自出手,天下有几人能查出蛛丝马迹?娜仁又是他的心腹,怎可能卖力去查办?

    从头到尾,乌谬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到这里,恨得后槽牙都痒了起来,心中对乌谬的恐惧好似也消褪了一点点。

    那么,就干吧!

    他是特木罕的儿子,乌谬敢拿他怎么样?就像过去的二百多年。再说父王很快就要出关,有他老人家在,乌谬哪敢轻举妄动?

    只要逃过了眼前的难关,领地和希望就都保住了!

    娜仁望他一眼:“监国要我们即刻返都,殿下现在可能启程了?”

    漫不在乎道:“能是什么天大的事?太阳都下山了,明儿再说吧!”

    “明天?”她秀眉微微一皱。

    出了群山,乘飞艇到王都,第二轮月亮还没走到天幕正中就到了。不过毕竟有王储身份,又是向来纨绔惯了,娜仁也不打算去理解他的想法,刚要开口应下,这时帐外又赶进几个人来,却是阴素棠和身后的侍女了。

    “什么情况?”她原本就没有走远,看到娜仁进帐,料想的要务也谈完了,这时就赶紧跟进来。

    娜仁笑了笑:“此间事了,监国着我们即刻反回大都,王储殿下想要再过一夜才回去。”

    阴素棠顿时呶起了嘴,满脸不悦:“还要再过一夜,怎不立刻回去!”

    这地方连穷乡僻壤都算不上,放眼看去不是红泥就是黑岩,树木都稀稀拉拉,风景是一等一的烂。她初来半天还觉新奇,现在早已厌烦,开始怀念王都的奢靡生活。

    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未婚夫居然还想再呆一夜?

    温声道:“天都暗了,反正也不远,不若明晨再走。”

    阴素棠连连摇头:“反正也不远,乘飞艇都不要两个时辰,现在走还能回府上睡一觉!”她想泡个热水澡!一想起汉白玉楼里的温泉,她就觉得皮肤发痒,恨不得立刻浸进去才好。

    丑人多作怪!在腹里将她反复骂了几十遍。这时候再坚持己见,可就要惹娜仁疑心了。再说,如果他还想执行原先的计划,那么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宝贵,因为大监国随时会发现他的意图。

    所以他也无可奈何了:“好吧,那么这就走。”挽起阴素棠的手,“还不去换衣服?进了都城,多少人会盯着你看呢。”

    阴素棠笑逐颜开,拉着他赶紧出了帐。

    ……

    和阴素棠这一去,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娜仁起先也不想催他,毕竟这位祖宗肯摆驾回都就很不容易了。

    可是,这未免也太久了一点,就算阴素棠要更衣妆扮,也早该了事了。

    娜仁打发手下前去,可是走到王储帐前就被守门的护卫挡住了:“王储有吩咐,谁也不让进!”

    得了禀报,娜仁无奈地叹了口气:涉及,她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

    这家伙莫不是临时改变主意,又不想走了?

    她摇了摇头,正想走回自己帐中,忽然又觉出不对。王储的大帐可以隔绝神念透视,否则旁人一眼就能偷窥到**,这成何体统?这倒也罢了,可是她放开神念扫过其他人的住处,却发现的几个心腹,他们居住的帐内居然空空荡荡!

    这几个一向牢牢跟定,返回王都的前夜还能私自去了哪里?

    她就是再迟钝,这时也感到不妙。

    娜仁豁然站起,往的大帐行去。

    这时夜色已经深沉,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星月,营地里只余火把的亮光。

    帐外果然站着两个护卫,见到一行人即作了个止步的姿势:“大人请留步,殿下吩咐过……”

    娜仁秀眉微蹙,提声道:“王储殿下,请出来一见。”

    这一声中气十足,在寂静的山野远远地传了出去。

    可是帐幕低垂,里面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娜仁眸色低暗,抬手就要去掀帘。那两个护卫正待拦截,被她手中鞭子啪啪两下,扫飞出十余丈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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