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2章 血脉针
宁小闲摇了摇头:“不必了。”指尖在封魔球上轻轻一点,球体当中顿时电闪雷鸣,末日一般。
在罗喉的尖嚎声中,无数雷霆从天而降,一记接一记劈在它身上。它起先还能挣扎翻滚,可是再挨得数十记,形体就渐渐模糊,黑色的雾汽慢慢变作了白色的清烟。
再过得盏茶功夫,封魔球中再剩不下半丝黑气了。柳青岩毕竟也是天师子弟,见状即知罗喉当真已经魂飞魄散,除了这几缕纯净的魂体能量之外,再也留不下些许痕迹了。这为恶多端的恶鬼,终于伏诛。
宁小闲抚着球体,转身要走,柳青岩赶紧道:“等等!我怎么办?”
宁小闲侧头看他一眼,点头道:“唔,也是。我这里不养吃白食的闲人,你去五层的灵田帮忙罢。穷奇会告诉你该做什么。”她挥了挥手,少年即是眼前一花,再定睛去看,自己居然置身于百顷良田之前,这里蜂飞蝶舞,如清平乐土,花草千奇百怪,其中有九成他都叫不出名字。
丹炉在他跟前蹦蹦跳跳:“喂,新来的!对,就是说你呢,看什么看!女主人的话你也听到了,这里不养吃白食的!过来,帮你穷奇大爷分配灵药种子!”女主人好贴心,知道它已经忙不过来了,特地划拨了人手来帮它,呜呜呜,好感动!虽然这帮手看起来瓜兮兮的,但是……也好过了没有啊。
这个时候,宁小闲已经走到了神魔狱一层,站到了另一只封魔球面前。
这只球体当中,只有一缕细细弱弱的残魂飘来荡去,似乎风一吹就要散了。她看了看,就将罗喉的魂体精华抽出来,灌入这只封魔球中,那抹残魂立刻扑上来一顿卷食,宁小闲甚至都能感受到它发自灵魂深处的饥渴。
这般进补以后,残魂都显得凝练不少。稍顷,才有一缕叹息幽幽响起:“我还活着。”
这声音苍老而虚弱。宁小闲静静道:“你可以活得更好。”
这缕游魂在封魔球中转了几圈,似是将最后一缕恶鬼的魂魄精华都吸收掉,才有余力凝出一张面庞,微微苦笑:“丫头,你要我做什么?”
不消说,这抹残魂正是都伏末。
大萨满在巴蛇神国中倒打一耙相助阴九幽,后来神国大门重新开启之后,宁小闲也将他的残魂封镇起来,只保其不散。直到今日吞掉了恶鬼的魂力精华,才重新将他唤醒。
当然,就算刚刚进食一餐,他也仍然很虚弱。
宁小闲将水晶盒子托在掌中,展示给他看:“我依你留下的心得,造了一具血脉指针。按理说,它该指向我要寻找的人所在方位。不过现在,这玩意儿似乎坏了。”
阴九灵这一世名为柳青璃,的确是被海勒古救走了,如今要再搜寻不易。可是蛮人总有些奇特的秘术,比如……利用相近的血脉,提纯后可以施行这追踪之术。她将柳青岩的血液用噬妖藤的血凝剂凝固成小针,造成了血脉指针。按理说,这支针该指向柳青璃、也就是阴九灵的方位,却不知什么原因失败了。
大萨满化出的面庞现出凝重之色,望向指针,好半晌才问她:“取血之人,与你要追踪的对象,血缘有多亲近?”
“堂兄与堂妹。他们的曾祖父是亲兄弟。”
大萨满摇了摇头:“血缘太疏远了。直系血亲为佳,亲兄妹最好。”
“没人了。”她眼中写满不甘:“那么,我便追踪不到她了?”柳家死得只剩两人,上哪里再寻血缘更近的?
都伏末沉吟道:“血脉指针其实并未失效,只是你要寻找的人距离太远,超过了它的搜寻范围。”并非制造方法出了错,只是血缘隔得有些儿远了,造出的指针搜寻范围有限。
“这玩意儿,得离她多近才能生效?”
都伏末似是默默计算,许久才道:“二十里之内。”
二十里!海勒古一抬腿,走出去的距离都不止二十里,何况他们来晚了二十多天,这几人早不知道何处逍遥去了。宁小闲忍不住皱眉,心底有郁躁翻腾。
都伏末看了她一眼:“我可以帮你动手改造,令它的范围扩大到五十里之内。”
除非凑近到阴九灵五十里之内,否则这东西就是无效的。宁小闲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至少聊胜于无。
看来,短期内她是不能逮到阴九灵了,还得另觅它法。跟在海勒古身边的,还有大虎和那个小姑娘,她并未在这两个人上放过记号,同样是追踪无法。
关于追踪阴九灵之事,她和长天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大概长天也知道她打算追查下去,却没有吭声。
这事情,其实微妙得很。阴九灵和他之间有恩有怨,他们二人若是真追上了阴九灵,宁小闲不知道长天能不能下得了手。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若是遇上了阴九灵,又要拿对方怎么办才好。直接杀掉么,似乎有哪里不对;关在神魔狱么,又觉很是不妥;放她一条生路么,又恐放虎归山、日后祸害于己。毕竟人类生长得很快,如今刚满月的婴孩,十余年后就是娉婷佳人了。
可是,难道就这么放任她自由生长?这女子心计极深,投胎之前还特地联系了海勒古,显然是交待了许多事务,其中至少包括海勒古如何看护她的转世身成长,如何找回前世修行的功法神通等等重要事项。
话说,阴九灵到底为何入世?像她这样的女人,目标应该不只是长天吧,否则她为何不早不晚,偏要赶在现在投胎?除了要救出亲哥哥阴九幽之外,她还有其他计划么?
呵,她自嘲一笑。这种烦恼,留到追上以后再说罢。现在愁怅在前,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都伏末看着她,突然道:“你既然站在这里,阴九幽必是失败了?”他最后的记忆,是怂恿阴九幽撞断巴蛇识海的通天柱,关闭神国大门,将长天、阴九幽和他自己的元神都困在神国当中。
第1783章 收伏
如今他已经置身神魔狱,显然神国大门已经重新打开,长天才能将他放进这封魔球当中。
“都已经一年有余了。”宁小闲侧头看着他:“他状态不比你好上多少。要不我将你俩放一起呆着?”
都伏末嘿了一声:“好。”
真正的都伏末已死,他只不过是原主儿留下来的一缕灵识,最大心愿就是掰倒阴九幽。若能每日看到这妖人的惨状,自然令他心情舒畅。不过长久以来的愿望既已达成,他的目标也已经不再,突然就有些怅然若失。
“活得自在,又有什么不好?”宁小闲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日后尽心为我办事,你从前作为,我可以计往不咎。”她虽然有大萨满一生的心得,可那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学起来费时费力,远不如他亲自为她服务来得强。再说她研读巫凶之术将满一年,有许多晦涩之处也需要人指点,偏偏长天于这方面并不精通,她得另觅良师。
比起阴九幽,她还是更偏向于求教都伏末。这位大萨满虽说在巴蛇神国中倒戈一击,不过时易则事移,如今他出了神国进了神魔狱,也知道再没有给本尊报杀身之仇的机会。为了让自己能更好地活下去,他确有可能为宁小闲尽心尽力。
这些大能,哪一个不是人精?对于“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条真理的贯彻和执行,远比常人更加通透。
阴九幽则不同。这妖人已经知道亲妹妹阴九灵的魂魄不灭,自己又有分身在外活动,指不定哪一天就能将他救出狱去,因此远远没有死心,宁小闲始终还要提防着他。
果然都伏末并没有犹豫很久,就干脆地应了声:“好。”接理说,他这一抹灵识是以己身的执念来支撑的,如今阴九幽已经伏法,他也该烟消云散了才对。可是都伏末的魂魄本身实在很坚韧,连他这缕灵识至今都不曾磨灭。该死而未死,都说蝼蚁尚且偷生,他当然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活命机会。
当下他对宁小闲立了尽忠誓言。作为回报,宁小闲也调来大量魂魄供他吞服,而后将他放了出来,带到阴九幽的牢门前:“神魔狱一层,日后归你管理。”神魔狱中的犯人越来越多,等阶也越来越高,从而带动狱管工作越来越繁重,穷奇平时又要炼丹,已经没有精力打理这许多杂务了。
都伏末望着封存阴九幽的镇魔球:“也包括了他?”
“是。”镇魔球只有长天和她能够开启,她并不虞都伏末放走阴九幽。
都伏末笑了。
阴九幽在球中一下显出身形,没好气道:“他必定公报私仇!”一想到自己落到这万年老对手的手里,连他都觉得心底一沉。
“否则,你以为我让他来做什么?”宁小闲懒洋洋道,“我相信大萨满必会热情地招待你的,他一向很有创造力。”
都伏末阴恻恻道:“那是自然。”
阴九幽黑着脸道:“你说过给我减刑。”
“没错,每天的刑时由八个时辰减少到七个时辰。不过在这七个时辰当中嘛,大萨满可以自由发挥。”
宁小闲拍了拍镇魔球,“除非……你又有甚令我满意的表现,才能戴罪立功。”折磨人不是她的专长,是都伏末的。这老头子虽然偏好人体|试验,阴九幽没有躯体,却是他最喜欢的魂体标本,都伏末一定会焕发出最强大的钻研精神。
笑声未绝,她已经走出了神魔狱,留下身后两个夙敌面面相觑。看对面的老货笑得牙龈都要露出来,阴九幽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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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事务既已了结,宁小闲也就往中州而行。既然决定了将婚典放在中京举办,那么接下来的大半年里,她也没时间往返巴蛇森林了。
带着神境赶路的好处,是旅途时间可以大大缩短。因此在第三天清晨,她就已经赶到了中京城外。
这个全中州最繁华的都市,哪怕还未从沉睡中醒来,就已经散发出纸醉金迷的味道。都说危楼高百尺,呵呵,单止一座城楼,何止就有百尺之高了?尤其还在年关,就连城门上头都挂满了大红灯笼,笼身上用金箔贴着巨大的“喜”字。尽管是最单调的款式,可是每挂三十盏,一挂挂垂下来,坠坠地压到厚重的城门上方,放眼望去少说百挂,也是气势十足。
中京城禁飞,任何人都不能从其领域上空飞行,否则被视为对中京城背后三十余方势力的一齐宣战。就算是神境,也不会吃饱了撑着挑战人家的底限,所以他们和其他修仙者一样,要在近郊降落,徒步走入中京。
只不过她才从白龙背上跃下,远处就传来两声清唳,紧接天边有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电射而至,落到他们面前。
这是两头神骏的大鸟,顾盼之间,凛凛生姿。
两头猛禽虽然敛翅轻落,羽翼带出来的大风依旧刮得地上的积雪都飞了个干干净净。宁小闲大喜,一把搂着白鸟修长的脖颈道:“你们终于来了。”
白的是自然是重明鸟七仔了,青鸟则是青鸾。
数年未见,七仔身形又大了一圈,如今直立起来已有三丈多高,铁钩钢爪有寒光闪动,凤冠正中央一小簇艳红,更衬得全身其白如雪。
青鸾的体形倒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尾羽变得更长了,几乎要拖到地上,翎毛光彩照人。
重明鸟的身量太高,不得不俯首才能让女主人抱住脖颈。宁小闲搂住它的脖子,将面庞埋到柔软的白羽中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
好想要个这么蓬松的羽毛枕头呀。
可惜埋首不到两秒,长天即咳了一声。于是七仔巧妙地从她手里挣出来,和青鸾一起化作人形,向神君大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接下来,宁小闲向他二人介绍了花想容。后者周身散发的强大气息,立刻令这一对禽妖肃然起敬。
第1874章 元宵
属于隐流的战事,一年多前就结束了,因此七仔夫妇外出游历,恰好离中州不远,接到长上的命令就赶了过来。几人说说笑笑,缓步走入城中。
眼前这座城市,依旧和第一眼见到的同样壮观。它的巍峨、富庶、繁华与生机勃发,宁小闲无论看上多少次,始终忍不住钦佩赞叹。
她第一次来中京,藉藉无名;第二次来中京,四面楚歌;如今第三次抵达,竟是要在这里完婚。世事之奇幻,莫过于此。
她目中才微露唏嘘之色,手上即是一暖,却是长天伸掌牵起她,十指相交,紧紧握住了。
这人脸上没甚表情,连目光都是向前直视,疏离冷漠。可是他掌心的温暖,在春寒料峭的早晨却显得如此珍贵。
终于有一天,是他挽着她的手,走入了这天下第一名城。
宁小闲转头,恰好望见东方群山之颠有一轮红日跃出,顷刻间瑞气千条、辉耀山河。
天亮了。
……
宁远商会在中京买下来的得愿山庄,早就扫榻以待两位主人的到来。
宁小闲只匆匆洗去了舟车劳顿,又换了一身衣裳,宁羽就携着阿离登门拜见了。后者是从金之精诞生出来的魂魄,被长天转移到了禽妖的身上,才得以继续生长。时隔年余再见,阿离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添了几分小妇人的风韵。宁小闲眼尖,更是一下瞥见她小腹微隆——
阿离怀孕了。
宁小闲大喜,伸手按过她脉搏,当知她已是四个月身孕,胎象平稳……唔,还是个男孩!她把宁羽的肩膀拍得砰砰作响,赞了一声:“好厉害,我宁家终于有后了!”
哇咔咔,这种封建大家长的口吻,她终于也有机会用出来了,畅快啊!
她力量奇大,欢喜之下又忘了控制劲道,宁羽只觉眼前一黑、筋骨欲裂,险些被她拍到地上去。终是阿离心疼自己丈夫,嗫嚅喊了声:“姐姐!”脸却红了。
长天在宁小闲头上扣了个爆栗:“得意忘形。”心里却知道她在南赡部洲举目无亲,只得宁羽这么一个弟弟,难得家里添丁,自然喜不自胜,怎会真地责备她?不过照这样看来,她始终有心结未消,在她渡劫之前,他得想法子为她开解。
宁小闲吐了吐舌头:“我错啦。”拉着阿离,包了双份大红包递过去,一包给她,另一包自然是给尚未出生的小侄子。她对自己人向来大方,这红包里当然是内容丰富,每一样都是外头万金难求的物事,尤其赠给阿离养体安神的几味丹药,都是息壤上种了两三年的药材炼出来的,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他们抵达中京这一天,恰好是正月初五。初一至初四,多数商铺歇业,但在初四深夜要“迎财神”,即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物,并鸣锣击鼓焚香礼拜,以争利市,到得初五一大早就放鞭炮开市。因此她这一路走来,大街小巷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气味,大人牵着孩子上街,人人新裳新帽,端的是好不热闹。
既然有“迎财神”,相对地也就有“送穷鬼”,富贵人家结柳作车,缚草为船,在这些扎好的车、船上放些干粮,弃之通衢,而穷人家里只是把节日积存的垃圾扔出去,也算完成这个仪式。幸好中京这地方的门面工作向来做得漂亮已极,专门雇人沿着大街小巷清理物什垃圾,每个时辰一次,保得这个巨无霸城池的光鲜亮丽。
宁小闲今日游逛,正好赶上宁远商会节后的重新开张,众人听说幕后大老板莅临,咸来围观。这时候自然要讨个好彩头,所以宁小闲也就很慷慨地派发了利是红包下去,人人有份,商会内顿时一片欢欣鼓舞。
正好这时伙堂煮好了水饺端出来,一人六粒,白菜猪肉馅儿的。宁小闲目光一扫,笑嘻嘻地将长天碗里两个挣开的饺子挟过来吃了:“你又不管钱粮,用不着这个。”白菜与“百财”谐音,“挣”与“赚”谐音,都是讨吉利的讲究,不过敢这般虎口夺食的,全天下只她一个了。众人明明在旁看着,也忍着笑,低头只作不见。
宁小闲在这个世界呆了八年,可是从来琐事缠身,这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地过大年,又是在中京这等烟花繁华之地,单是吃、喝、玩、乐这四大项,每样可以选择的都不下百种,当真要教她眼花缭乱。她拽着长天,两人换了便服钻入人海,一玩耍就是好几天。也亏得储物戒指储量巨大,否则怕是装不下她买的那许多奇巧玩|物。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元宵。
南赡部洲中部一直都有正月十五闹花灯的习俗,到了中京当然愈演愈盛。这一日又真真是天公作美,白天小雪,傍晚就出晴了。直至掌灯时分,已经是月色灯光满京都、香车宝马隘通衢,一派盛景笔墨难言。
家家户户灯笼高挂,条条道道红光闪耀,这已经是最常见的景象了。要知道方圆千里之内,专做灯具的老字号就有三十七家,小到孩童手中的小提灯,大到逾百尺高的灯楼、灯门,都在这庞大的都市中争奇斗艳,就连溪、湖、河、渠中,也尽有水上花灯。更有甚者,灯中置阵法,每个时辰都会变幻颜色,并有雾汽缥缈,如七彩霓虹,圆满惟美。
依托满城灯火,中京当中百戏同台,到处都是庙会、戏班搭、商号排卖,端的是热闹非凡。
火树银花不夜城,指的就是时下的中京。
入京十日,长天已经忙于政务。自撼天神君临京的消息传开以后,登门的访客络绎不绝。南赡部洲上的神境,数来数去总共也没几个,这一位又是以战力闻名天下的神君,不若趁着正月里攀一攀关系,日后说不定还有相扶之机。众仙宗都抱着这样的心思,得愿山庄险些被踏破了门槛。
有长天坐镇,宁小闲可不愿呆在那里头一个劲儿会客,于是拉着阿离出来逛元宵灯会。
第1875章 威胁
虽知几乎没人敢在中京闹事,长天依旧派出白龙护她二人周全。眼下花想容就跟在两女身畔,沿着外城的朱雀大街一路游逛下来。闹花灯毕竟是众乐乐的活动,因此中京选在外城举办,正是要让所有民众都加入进来。
因此,这条可容五驾马车并排齐驱的大街,现在也是摩肩接踵,任谁到了这里也只能随着人潮慢慢挪动。人挤人的地方就有登徒子出没,尤其花想容等人容颜出众。不过三女都有罡气护体,方能在这拥堵之地自在前行。
大街西侧就是有名的思源河,阿离怀胎,就要到这里放莲灯许愿。
这条河从不结冰,她们放灯时,河面上已经有数百盏莲灯悠悠飘荡,顺流而下。
阿离挪到河边,点上莲灯,就要将它放到水面上去,脚下不知怎地,突然一个踉跄,身形一歪,倒向河里去了。
宁小闲微惊,踏前一步待要伸手去扶,已经有只强健的胳膊伸过来,一把揽住了阿离肩头,随后有个浑厚的声音笑道:“小雀儿,当心点。”
阿离站定了回身,才望见旁边站着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剑眉虎目,猿臂蜂腰,一身锦袍都掩不住肩臂上鼓起的肌肉。
这人虽然面上含笑,但在俊美之外透出的凶猛张狂的野性,却让她两股战战,如同被猛兽盯视。她咽了下口水,颤声道:“多谢。”就要迈步往边上踏出,远离这人,可是按在她肩上的那只大掌微一使力,她就动弹不得,如同鹰爪下的雀鸟。
宁小闲脸色也变了:“神君大人,须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放手。”
这个莫名出现的男子,正是白虎。
他微笑道:“你这么着紧她,这小雀儿是你什么人?唔,还怀有身孕呢,莫不是巴蛇的小妾?”他目光如炬,神念一扫,就知道阿离身上状况。
宁小闲刷地沉下脸:“你再胡言,隐流与你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她浑身肌肉都已经绷紧,并且她也知道,恐怕身后的花想容也是一样。白虎带给她二人的压迫力实在太大,她都害怕自己受激之下,会忍不住出手。
白虎懒洋洋道:“看来不是呢,那么……唔,我记得你在中京还有个弟弟,名字叫什么来着?”他状似沉吟,“哦,好像叫做宁羽,在中京替你打理宁远商会。这小小禽妖,该不会是他妻子罢?”
宁小闲满面怒色,心却沉了下去。白虎的出现并非偶然,估摸着这几****身边都有长天陪伴,这家伙找不着机会接近,直到今日才借机擒住了阿离。以他的境界地位,知道宁羽、知道阿离,就是事先调查过宁小闲的身世背景了。
被一位神境惦记上,即便是她,也觉得毛骨悚然。
宁小闲轻轻吁出一口气:“你要什么?”
白虎阴沉一笑,宁小闲从未在旁人面庞上见过这样桀骜凶狠的笑容:“符舒。”
这家伙,居然是为符舒而来。宁小闲微惊,面上露出迷茫:“你的侍女?与我何干!”心里却暗叹一声,长天说得半点儿都不错,哪怕她偷送符舒离开那一趟手脚做得再干净,白虎依旧是怀疑到她身上了。神境要对付一个人,可不需要确凿的证据。
白虎却不吃她这一套,淡淡道:“你我心知肚明。”
宁小闲微微噘嘴:“身为神境,就可以任性胡言么?咦,你莫不是想在中京动手?”她上一次对付虬闰,也是借了酒楼之便,还是事先筹划了不止一宿,直到确定那计划滴水不漏了,才壮胆实施。这里是哪儿?是人来人往的思源河畔,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观望,这家伙若在大庭广众下杀人,就是立刻向三十余家大型仙宗宣战,这里千万人都是明证,赖都不赖不掉。
哪怕以白虎的身份和脾气,恐怕也做不来这样的事罢?
白虎笑了,手一松,阿离即从他掌下逃了出来,鼓起余劲快步奔到宁小闲身边。正因为她个性单纯,才更觉出这个强大的男子气势不仅迫人,并且还充满了狂躁的怒气和恶意,呆在他身边恐怕分分钟就会被撕成碎片!
宁小闲握着她的小手,将神力渡过去给她压惊,一边又听闻白虎言道:“呵,那么我换个说法。你该不会恰好知道符舒的下落吧?”
“不会。”宁小闲黑着脸,“我当真不知!”符舒自离开海公城之后的行踪,她的确不知,所以这话算不上撒谎。
白虎阴恻恻道:“我怎么觉得,她与你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神兽的瞪视,并不是每人都承受得起的。花想容身形一动,就想拦在宁小闲面前,被她摇手阻住了:“错觉罢了。符舒真不在我这里,你就是将我的人都逼死了,我也拿不出侍女给你。”
白虎踏前一步。他身形伟岸,只这么一迈步,宁小闲等人居然生出地动山摇的错觉。可是再一定神,周围人潮熙来攘往,一派安平,哪里有什么异象?他口中低声道:“将她交给我,否则……”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
宁小闲等不来他的下文,正觉古怪,却听身后有个熟悉至极的声音悠悠道:“否则如何?”
她大喜转身,果然见着背后不知何时立着个人,凤眼金瞳,长身玉立,月光和华灯似是给他玉一般的面庞打上淡淡高光,俊美得有如谪仙。
长天赶到了。
她的嘴角当即扬了起来,心绪一下子放松。长天却不看她,只淡淡对白虎道:“好出息,只会胁迫女人么?”真是一刻也大意不得。他也就是今晚做些往来应酬,就被这头老虎逮住机会,欺到宁小闲这里来了。
白虎眯起眼,威胁的意味不减反增:“你见着我动过她们一根指头了么?”
有长天在后头撑腰,她立刻狐假虎威起来,眼珠子转了转,瞅着白虎道,“白虎神君,为了区区一个侍女,你就要跟隐流翻脸么?我看你身边倒也不缺使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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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1876章 三生缘
白虎冷冷道:“我的东西,不习惯让旁人取走。”
“那可就难办了。”死鸭子嘴硬,她耸了耸肩,“你把符舒弄丢了,她一个人流落在外,指不定就变作了其他男人的侍女。她脸蛋漂亮身材惹火,是个男人都不想放过她吧?啧啧啧……”
她越说,白虎的脸色越难看,说到最后几字,他的模样看起来已是要择人欲噬了:“住口!”
这一声咆哮的音波向四面八方爆开,震得阿离仰身就倒,亏得长天及时撑开结界,否则以她的小身板,恐怕当场就被震死了。不过周围的凡人却是面色如常,照样往来走动,可见白虎这啸声的音频早超过人耳的范畴,只有修仙者能听闻,真是有的放矢。
他露了这一手,宁小闲才知道自己先前又天真了。这些积年的老妖怪,有的是办法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并且死因还能看起来不明不白,这里几万人走来走去,也只跟睁眼瞎一般,根本看不出他用的手段。
长天背后的黑发突然轻轻拂动,他沉声道:“你该离开了。”面上虽无表情,眼中却有金焰升腾而起。
这片小小的河滩,突然剑拔弩张。
两大神境对峙,都是一步不让。
良久,白虎周身气势突然一收,后退了半步:“尽快将她交给我。”这话,自然是对宁小闲说的。
她嘴上从来不饶人:“笑话,你都寻不着她,我能有办法?”
“你最好找到她,你和巴蛇不可能永远都在中州。”白虎突然笑了,别有深意地看了阿离一眼,这才转身退开。
他身材虽然高大,可是一退入人潮,也只是几息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长天感知片刻,才道:“他离开了。”
宁小闲咬牙:“这家伙威胁我。”白虎临走那一眼不难解读。她有长天罩着,白虎不好动她。可是宁远商会在中州已经打开了好大一片天地,自宁羽到下头好几千人,难道长天能护得每一个人周全?白虎说得不错,她和长天不可能永远留在中州,可是隐流的产业在中州,宁羽在中州,她未出生的小侄子日后也会在中州,白虎要拿捏这些人事,岂非轻而易举?
长天抚了抚她的秀发:“我早和你说过,他料定了此事有你插手。这家伙既然找不到符舒,就会找到你头上来。”转头对花想容道,“你先送她回去。”
“她”,指的自然是阿离。她有孕在身,又受了惊吓,也该回去休息,当下她向长天和宁小闲各行一礼,随花想容去了。
宁小闲闷闷不乐:“你怎么来了?”
“我放了一缕神念在你身上,感觉到白虎的气息就赶来。”
宁小闲哼了一声:“白虎对符舒那般在意么,竟是超出我所想。”
长天淡淡道:“未必是在意,只不过找到一个胆敢次次忤逆他的人罢了。”
宁小闲好笑:“单只这样就来得罪你和隐流,怕不划算罢?”
“想他作甚,败兴。”他挽起她的手,“眼前良辰美景难得。诸多烦恼,何不放到明日?”
的确,今日中京花灯如昼,美轮美奂,将整个中京映得如同天上宫阙,她又执子之手,世事怎可能更加美满?此时再不珍惜,下次再睹这般盛景又要等到明年元宵了。
她能从西行路走到现在,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主儿,当下哂然一笑,将白虎的威胁扔到脑后去,拖着爱郎赏灯去也。
长天道心坚固,于声色犬马早失兴趣,只是愿见她笑逐颜开,因此她要吃便陪她吃,她要玩便陪她玩,往往装了一肚子味道古里古怪的吃食,又被她扯着去看些浮夸已极的表演。
逛到后头,她终于有些儿愧疚了,扯着他的袖子讨好道:“长天,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唔,这豪爽大方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长天板着脸,摇了摇头,见她兴冲冲地立刻转头去看花神庙边卖着的小人偶,显然这一句简直毫无诚意。
这些人偶大小不一,最大的和真人等高,最小的只有尾指大小,刻工甚是精致,描金绘彩,望之喜庆。宁小闲看中的两只人偶,高不过寸半,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根红线分系在两只木偶的手指上,将二者绑在一起。
“这是什么?”他发现买这种对偶的人特别多,都是年轻男女。
“合缘偶。”宁小闲笑吟吟地拿了一对儿付钱,“望见它们手上的红线没有?那即代表了姻缘……没听过月老牵红线么?”
结果自家情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月老是谁?历数仙班,没听过这一位的名号。
“……月老将谁的人偶往忘川边上的三生石上一放,那一对人儿就能缘定三生了。”她指了指花神庙后方,果然有一块庞大的卧牛石,花草掩映间,依稀见到上面置着的人偶。
石头旁立着一个牌子:三生石。
此石当然非彼石。传说中的三生石,在黄泉之畔、忘川河边,只有死者可至。这个么,只是个山寨货,不过前去拜访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我猜猜。”长天瞪着这石头开了口,“想把人偶放上去,怕是要收银子吧?”
她望望石边,笑了:“对。”那儿果然有人守着,但凡是买了人偶想放上大石的,都要先在他那里缴钱。
“位置越靠中间越贵罢?”
宁小闲拽着他的手,走到卧牛石边。那守石的汉子看到这么一对金童玉女迎面而来,眼睛早就亮了,殷勤道:“善男子善女子,可是要定姻缘?”
宁小闲亮出掌心的人偶,笑道:“放到大石上去要多少钱?”
“边角,三十两;外缘,五十两;近中,一百六十两;中心,二百三十两;至于那里嘛——”他笑呵呵地指了指最中心的位置,和外缘的密密麻麻不同,那里天然隆起的石台上只有寥寥几对木偶,“摆在那里要七百两。”
宁小闲竖起拇指赞了声:“生财有道!”
第1877章 刻偶
花神庙靠着这块大石,真是敛了不少资财。她一眼望见围绕巨石刻着的固风法阵,这阵法的作用在于立起风雪结界,否则大风一刮,人偶都被卷跑了。
这人摇头:“小姑娘怎会这般想?须知姻缘无价,平安喜乐也无价。”
她噗哧笑道:“照这般说来,穷人就不能有好姻缘了。”
这人轻咳一声:“那自然也是有的,不过贫|贱夫妻百事哀,能相守到老的却不多。”
长天突然道:“为何没有摆满?”
这人一愣:“什么?”
宁小闲和长天心意相通,这时就开口解释道:“他是问,石头经年累月在这里,怎么还没被求姻缘的男女放木偶占满?”石上的确还有不少空位。“你这业务刚开启么?”
这人笑了:“三生石上摆人偶,已经有三百余年了。您二位觉着这石上还有空位,只不过是因为有些人后头又回来,偷偷撤走了。”
还带这样的,好不容易求来的姻缘还想撤掉?
这人看着宁小闲的一脸讶色和长天的面无表情,咳了一声道:“成了眷属的,到最后未必还是有情人。有些夫妻劳燕分飞,有些人就算没有和离,也是心思别抱,因此来我这里偷偷撤了人偶,也不想下世继续了。咳,当然了,我们这里办事公道,若要撤走人偶的话,退还三成银钱。”
原来如此。将合缘偶摆到卧牛石上的时候,人人都是满心憧憬;再过上三年五载,三五十年,情比金坚的又能剩下几对?多少情|爱,最后只会被岁月摧残,临到末了只剩下了艾怨和算计?
那些人,自然不愿再和对方继续下两世的姻缘了,于是回到这里收走人偶退了钱,各过各的日子。
宁小闲摇了摇头,取出荷包,正要指一个位置给守石人安放木偶,长天却按着她的手道:“不必,走罢。”
宁小闲才“喂”了一声,他已经牵着她小手反身就走,不容分说。
守石人一愣,没料到这对神仙也似的男女,走到这里居然连人偶也不摆。亏得自己浪费了那许多口水来游说。呸,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哪知一吐之下,地面立刻凹陷进去一个小洞。偏这地方刻有固风法阵的线条,既多了个洞出来,阵法立即失效。
守石人还在惊异于自己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威力,大风呼啸而至,将石上的人偶吹跑了一半。他哀叫着边追边拣,但是麻烦还在后头:
他根本不记得这些人偶摆在什么位置!
宁小闲回头看上一眼,不由得捏了捏长天的手:“坏人家姻缘干嘛?”
“怪力乱神。”长天淡淡道,“你也听他说了,多的是人返回来解偶。若是那卧牛石真有法力,既然已经缘定三生,把人偶摆在上面的人又怎会劳燕分飞?”
咦,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嘟起小嘴:“那我也不摆了?”
“不摆。”长天见她忿忿,不由得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柔声道,“你我都不入轮回。许这一世就好,自然天长地久、无用三生。”
他们已经走入人潮,前后左右俱是嘈杂人声,只有他在她耳边低低絮语这一句,却是清晰无比。她心头的少许郁懑立刻不见了,俏面一点点变红。这个一贯冷情冷性的家伙突然说情话,她有点儿……不适应。
长天见她变得安静乖巧,连耳根都红了,也知道时机到了,遂牵着她的手归家去也。
这一晚浓情恩|爱,说不尽的甜蜜。
第二天午后阳光清暖,她徐徐醒来,才突然回过神:这家伙连七百两银子都舍不得花,唔,不对,是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居然还能骗得她满心欢喜,在她这里吃尽了甜头。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傻气的姑娘么?
她这里捧着脑袋怏怏不乐,长天正好自外头踱了进来,乌发如墨,被溜进门的晓风吹起,黑袍上半个褶儿也没有,干净平滑得像刚刚熨过一样,纤尘不染。
这家伙无论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冷傲不可接近的模样,谁料得到这么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夜里就能化身为狼、轻狂肆意?
她这才厢才微微噘嘴,长天已经在榻边坐了下来:“睡得可好?”
她脸红:“好。”能不好么,昨晚运动量略大,她累得连白虎的威胁都没空考虑,一闭眼就睡着了。他真是比什么安眠的丹丸都好使。
长天一笑,从怀里掏出两截硬树枝,摆在掌心让她看:“你选一截吧。”
咦?她眨了眨眼,认出这居然是血梧桐的树枝。
她离开巴蛇山脉之前,在隐流的仙植园里摘了两段最粗的树枝存在神魔狱当中,打算用它做两个替死人偶。后来诸事烦忙,也将它们忘在脑后,不意此时被长天翻了出来。
他这是打算……她看明白了,指了指右边较细的树枝:“我要这一根。”
他向她伸出手:“獠牙。”
她将匕首递了过去,这男人果然翻转匕尖,开始在树枝上凿刻起来。她赶紧坐正了,可是长天看也不看她,只全神贯注盯着手上活计,运匕如飞。
“……喂,不用看着我刻么?”她嘟起嘴,画师绘个人物,都需要模特儿的好么?
他头都不抬:“不用,我记得。”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牢记脑海,何须参照?再说这丫头亵衣都没整好,露出胸前一片雪白,兀不自察,他可不想吃这诱|惑……至少在完工前不想。
她认输,乖乖凑近了细看,果然这家伙三两下就将树枝削出模子的形状,再几刀下去,她的人像身形就渐渐清晰起来。
看起来熟练度很高啊,这家伙果然有一手。“你这是隐藏属性吗?”
“……嗯。”
“你以前刻过多少木像?”这家伙活的年头太久了,会些小伎俩也不足为奇。
“不记得了。”
宁小闲眼珠子转了转:“你给多少姑娘刻过人偶?”
长天手上一顿,像是思索良久:“很少。”
第1878章 保命的礼物
她这问题一问出来,他就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这样给人刻过木偶,那人也伏在他身边,这样看着他。可是他记不清了,连那人的模样都完全模糊。
那即是有喽?她脱口而出:“那阴……”阴九灵呢?
才说俩字,剩下的就被她吞了回去:“罢了,当我没说。”她仔细端详长天脸色,然而他面无表情,只默默刻绘,眼神连一瞬间的恍惚都没有。
这暖室之中安静下来,只有匕首划过木料的沙沙声。血梧桐的木质柔软,果然适合刻绘。
就这么片刻功夫,他就勾完了五官,接着描好了唇、画完了眉……最后点出双睛,一个缩小版的宁小闲就跃然于匕下。尽管没有经过打磨上色,这小小的木雕已经颇具本尊神韵,那眉宇间的笑意,双眸的灵动,都与她本人毫无二致。
“哇——”她夸张道,“看不出神君大人还有这门好手艺。以后咱们要是落魄江湖、身无分文,你就拿这一手本事养家糊口呗,我看好你……”
话未说完,长天伸手从她发间掠过,她还未反应过来,头皮微微一疼,已被他拔了一根头发下来。
她去抚脑门儿的时候,他已经在木雕的腹部切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将她的发丝塞进去,而后默默念了几句口诀。在两人的凝视下,这道切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平滑如初,谁也不知道它腹中还藏了一根青丝。
“收好。”长天将制好的替死人偶递给她,“比你那无用的合缘偶强些。”
这是心上人送她的第二件礼物,她喜孜孜地收了。长天从来不喜无用之物,自身眼界又高,因此很少送她这些纯观赏作用的首饰挂件,甚至连头一件龙血镯,也是附了三道神符于其上。换了别个姑娘,可能就戴到天长地久了,可惜她闯祸的段数实在太高,龙血镯过早完成自己的使命,碎成了一地渣渣。
她也知道,替死人偶的制作其实根本没有这般麻烦,只要削下木枝,念对诀窍,再放入原身的发丝就行了。它生不生效,只看制作的手法,与外观完全不相干。长天却在上头亲手雕琢,显然是拿来当作赠礼,补偿昨日所为。
这个男人一向口拙,连口花花都不会,只懂得用这种办法讨她欢心。可是她却觉得受用无比哪。
宁小闲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送他两个香吻以作感谢,指着另一根树枝道:“这个怎么办,我来刻呀?”
她也就是顺口一说,孰料长天真地将它递上:“你来吧。”
她硬着头皮接过来,端详良久,又抬头欣赏了自家男人良久,这才下决心似地伸匕,在枝上一划!
呃,这一刀挥得太重了,也可能是血梧桐太软了。这真地不能怪她,在锋锐无匹的匕尖下,树枝软得跟奶油似地,她这一刀就差点给树枝来了个断头斩!
她吐了吐舌头,赶紧收手,又另选了个地方下刀。这一回使力可就轻得多了,可是她全无刻绘功底,东一刀,西一刀,划出来的线条古里古怪,离构想中的人像形象反倒是越来越遥远了。
毕竟是珍贵已极的血梧桐,若以重量来算,光她剔下来的那一点点木屑,扔到发卖会上都能卖到数百万灵石了。她再多划几刀下去,这无数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宝物,恐怕就要作废了。宁小闲也不敢再随便玩耍,很不负责任地将枝子和匕首往他跟前一推:“归你了。”
长天摇了摇头,接过东西给她收拾善后:“倒像是狗啃的一般。”
宁小闲嘿嘿一笑,趴到他背上,将下颌搁在他颈窝里。刃尖寒光闪烁,那原本东凹一块,西塌一片的枝子,很快被削出了个人形来。她先前误劈的一下,被他因势利导,雕成了人物的下颌。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的确她就光这样静静看他雕刻,都觉赏心悦目之极。他手指修长如玉,在木雕上轻轻摩挲,那温柔的动作总让她想起昨晚他是怎样对她……
她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还好长天并无所觉。
只半刻钟不到,长天就按自己的模样刻好了木雕,再依法炮制,将它做成了替死人偶。这东西也是一人一个,各自收好。宁小闲拿过长天的人偶,爱不释手地把玩半天才还给他:“但愿以后都用不上这东西。”
长天的道行渐至臻境,她也算是快要修成正果,按理说,能威胁到他们的危险实在少之又少,她真希望这对儿替死人偶还是收藏的意义更大些。“可惜了,不能将它们用红线绑作一处。”
长天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骂一句,“贪心。”她前胸紧贴着他的后背,芬芳柔馥,令他砰然心动。不过他正想返身去抱,宁小闲已经跃下床穿衣,回眸冲他眨了眨眼:“正月都过完了,还不赶紧干活去?”一闪身就推门出去了,原来对他的意图心知肚明。
如今已是正月十六,出了元宵,这个年也就算过完了。
大小商铺早已开门营业。藉着隐流近年来在南赡部洲中部攒下的影响力,宁远商会的生意四处开花,单单一个中州内,两年时间就新开了七十余家分号,尤其今年商会涉足几个新门类,财源滚滚的同时也意味着商会内人人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当BOSS的一大好处在于,可以指使手下人干活,因此隐流两位妖王除了提纲契领的指示之外,并不需要伏案苦干。
她刚走出厅堂,宁羽已候在这里,将手头要事一一交付。
首先是池行传回来讯息,十五宗密会进展顺利,已于四天前结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白虎会突然出现在中京了,这家伙本来就被请去做十五宗密会的见证人。说来说去,无论是长天还是怀柔上人,或多或少都被卷入了南北仙宗的战争之中,只有白虎身踞北部,始终中立,无论修为还是名声,都最适合做这个公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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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9章 结个婚原来这么麻烦(含加更)
当然,白虎会亲自到此的另一个重要理由,是岩炭城发生了蛮人作祟的事件,因此怀柔上人暂时高挂免战牌,两大神境之间的争议暂搁,白虎才能挪出时间南进。
唔,还有没有其他原因,她也说不好了。
总之,由于南北大宗都有停手的意愿,这次密会进行得差强人意,双方各有妥协退让,在守好底限的前提下,倒是很达成了一系列协议,以条约形式将各家利益固定下来。当然,这其中涉及大量疆土的切割和灵宝矿脉的瓜分,许多不曾与会的小仙宗成为密会的牺牲品。其他仙宗的情况,宁小闲没有细看,不过隐流东征广成宫过程中,在南赡部洲中部打下来的领地倒是终于得到了众家承认,并且经过池行的游说与其他宗派作了调换,因此到手的领地从零星散碎变得集中,也更加便于管理了。
另一条重要消息,是沉夏为首的灵虚界与灵浮宫的战事也已经尘埃落定。这场耗时两个多月的战斗以后者的失利为终点,虽然双方损失的人手都不多,但灵浮宫失去保护水晶宫的暗流法阵以后,败象很快显现,因此最后仍是赔让了两处洞天福地,三座大型的海底矿脉给灵虚界作为赔款。
经此一役,灵虚界才算真正在东海站稳了脚跟,以后兴旺发达,前途无量。
还有一事,更是要震惊整个南赡部洲:
镜海王府居然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那是真正的平地,所有建筑都被碾作细碎的沙砾。站在王府大门口望向北门,连一根直立的椽头都没有,就连最坚硬的岩石也难逃此劫。
上一次时空裂隙打开的时候,皇甫铭就将自己的血亲都搬了进去。所以打那以后,原本的镜海王府里只剩下远戚和奴仆下人。然而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三千七百多人留守。
可就在镜海王府被推平的同时,这三千多人同样死得干干净净,并且死相很特殊,无一例外都是被碾成了肉泥。据探子回禀,那场面之残酷可怖,用“惨绝人寰”来形容都不为过。
宁小闲接到这条消息以后,半天作声不得。
昔年她从巴蛇山脉赶往中京,路上就在镜海王府里盘桓过不少时间。即使是前后见过了那么多仙宗的宫殿建筑,这座巍峨大气、奢华无伦的庄园群落依旧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结果在一夕之间,那样美轮美奂的建筑、那无数被典藏的艺术珍品、那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园林、那布局精巧到了极致的山水,就全部消失殆尽,成为一片流沙般的残骸?
无尽唏嘘的同时,她心底也有几分明白。
情报上说,能施出这种手段的人,“有大神通”,并且很专业地不给出任何猜测。可是宁小闲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是怀柔上人。”这灭府惨案发生的时间、地点,听起来都像岩炭城事件的后续。长天带着宁小闲离开前,就曾给怀柔上人留下线索,大概后来确实有巴图的同伙进入白桦林荒庙挖取储物镯,被这个大石头人黄雀在后,循着线索追到了镜海边上去。
宁小闲看到这条情报,也不由得摇头。她当日所言,后来果然成真。怀柔上人既然找到了对方的老巢,当然是毫不客气地一锅端了。他生性冷酷,连甄别人犯都懒得,直接将整个镜海王府给夷为平地,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活下来。正所谓以牙还牙,对方要屠岩炭城,他就来个如法炮制、还施彼身。
只是不知道,他这次出手是不是将敌患连根拔起了呢?她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天下大势说完,接着就是隐流两位主人的终身大事了。宁羽这回带来二十五件婚柬款式,至少也是赤金打底,请长天定夺。这都是后面要发往各大小仙宗手里的请柬,依据仙宗本身的影响力,以及和隐流的关系分作五等,用料、材质和图纹也都不同,对方需要送上的贺礼也自不同。婚柬采用什么款式,一共要邀请多少仙宗,给每个宗派分发哪一等的请柬……这都需要两位主人敲定。
为了方便核对和讨论,宁羽递上来的仙宗名册都写在纸面上,一般出来就是厚厚的三十余本,随便翻开一页,上面皆是蝇头小楷的标注。宁小闲只翻了一本,就觉得自己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只得很不厚道地将这活儿扔给了长天。
长天望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名册,一声不吭地把这苦差事揽到自己身上。可惜宁小闲也没能跑掉,才跨出去两步就被自家弟弟叫住了。宁羽笑嘻嘻道:“姐姐,喜服的花式也到了,您可不能走。”
布料好选,宁远商会为女主人甄选的布料皆是贵得没朋友,她要自行挑选的只有绣坊送来的小样了。得知撼天神君要在中京完婚,整个南赡部洲最有名的三十六家绣坊,都将自己的小样送到了宁远商会来。以每家送两件论,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也有七十二件。
有资格将绣件摆到她面前来的绣坊,自然都是有数儿的字号,里面就包括了景湖坊、素秀斋这样的名绣工坊,不知道给多少中州的权贵制衣,经验十足丰富,又知道这一次是给撼天神君的新娘子做嫁衣,若真被选中,名人效应大大滴,日后声名鹊起,至少能甩同行十八条街,因此每家送来的都是最好的绣本,那真叫一个团团锦簇。
花想容跟在宁小闲身后挑挑拣拣,也是赞不绝口。她入世多年,然而前半生过得也不如意,只有跃入龙门之后才算平步青云,因此见着这许多平日里都难得一睹的精工细绣,也是顷刻间就挑花了眼。
宁小闲一样一样看过来,心里也是啧啧称赞。她自己的绣工连入门级别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缝补点儿衣物,偏偏长天的袍服都是巴蛇蛇皮化成的本命法器,哪里用得着她修补?是以这项技能始终没有机会提升熟练度,和这些绣坊哪里能比?
并且这些绣坊里本就搜罗了许多善于纺织的妖怪。要知道许多珍奇的布料,比如火浣纱、天蚕丝,莫说凡人的剪子了,就是神兵利器都挥不断,根本不是凡人绣娘可以裁剪的宝物,如景湖坊这样的大坊,里面至少有一成是技艺高超的女修士,要么就是天赋独特的妖怪如巧织娘等。
在伙计的解说下,宁小闲一件件细看下来,先前只觉样样俱佳、件件都好,但等看上二、三十件,就有些随意了,再看上四、五十件,则是有些儿麻木,不由得挥手让他住口,等翻到最后几件,已是有些烦忧了,不知如何选择。
边上的伙计忍不住道:“大人,这可是全天底下有数儿的大喜事儿,千万大意不得……”
宁小闲斜睨他一眼:“你倒是能拍马屁!”
伙计陪笑道:“过奖,大人过奖了。”
说话间,宁小闲已经翻到最后一幅了,看了看,正要合起,忽然咦了一声:“不是一共七十二件么?”
伙计:“对,对呀?”
宁小闲又翻过一帧,指着底下又一幅绣件道:“那这是什么?”
“这……”这底下,俨然还有一件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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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0章 就是它了
这一摞小样之中,其实一共有七十三件。伙计“刷”地一下出了满背冷汗,定睛一看,忙不迭请罪:“是,是小的疏忽了。这一件不在备选的样子里,我这就将它撤走!”真是奇哉怪也,他今早将小样取出仓库的时候,还仔细核准了两遍,确认无误才敢带上它们陪着宁羽进得愿山庄,怎地这时候出幺蛾子?
宁小闲却拾起了这样绣品,摇了摇头:“我看看。”
若说精妙绝伦、若说巧夺天工,前面那几十件绣品都不输于最后这一件,每一家都请出自己供奉已久的高人来做,单从技艺而言,几乎不可能再有多少拔高了。可是这一幅的不同之处,在于绣面上绘的既不是花卉,也不是人物,而是一条庞大的巨蛇。
严格来说,这一副绣面取材于隐仙峰大战。也就是在那一役当中,世人才第一次望见了撼天神君的真身。
这一家的绣娘,居然将长天的真身绘在了上面,真是好大的胆子,好讨巧的心思。偏偏她绘的巴蛇逼真得几乎要破面而出,午后的光线给它身上镀上一层高光,蛇身上每一块鳞片都黑得发亮,浸了油一般。
宁小闲看到这里就笑了。
很明显,这绣娘不曾亲眼见过长天的真身,因此并不清楚巴蛇的鳞片根本不会反射阳光;并且这图九成也出自她自己的臆想,因为蛇头上虽然也有小角,但角度、色泽和大小都与巴蛇本尊不尽相符。可是么——
宁小闲指尖在绣面上摩挲半天,有了决断:“就它了。”
伙计吃吃道:“可,可是,大人,它并不在备选的……”
宁小闲微微一笑:“我还以为绣坊当真由我来选。”
这话里的责备意味就太浓了,伙计哪里吃得消,一下险些跪到地上去:“不敢、不敢,您喜欢便好。我这就通知下去,让这家绣坊接工。”
“天衣阁?”宁小闲抚着绣面左侧的小字:“名字虽好,似不曾耳闻?”
伙计连连点头:“是,这家绣坊的名字我们听都没听过,中京地界鱼龙混杂,这种不入流的……”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女主人可是挑中了这一家绣坊的,岂非说她眼光也不入流,因此赶紧改口,“呃,默默无闻的绣坊,没有一千家也有八百家了。前不久它找上门来送小样,我们也嫌它没名气,一口拒了。不知怎地他家绣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哦?”宁小闲总觉得其中有些微妙之处,“吩咐下去,将它家背景调查清楚。”既然要用这一家的绣工,就要将它老底起清。
宁羽听到这里的动静,也走过来,接过宁小闲手里的绣件道:“姐姐,这里三十多位大家心血,皆不满意么,怎地只相中了这幅无名之作?”这里的绣品,件件都是顶尖儿的。天衣阁的绣件,单从绣工来说也不可能比旁家出挑多少了。
宁小闲随手从案上挑起一幅绣件,上面牡丹怒放,说不尽的富贵气息,她轻轻抚着它笑道:“你看这些,都是尽善尽美,富贵喜庆到了极致,已经挑不出半点错处。”
尽善尽美不好吗,挑不出半点错处不好吗?宁羽望着她,不明所以。这些绣坊不知道给中京多少名流制过衣,那可是比华夏皇帝的新衣要求还要严格,其技艺早臻化境,就是闭着眼也不会有半点纰漏。
“也就是因为已经千锤百炼了,所以这些绣件看起来美则美矣,却没有多少新意了。”她纤指从一幅幅精美的丝绣上滑过,“扣掉天衣阁的,这里一共七十二件,有六十四件花鸟,其中十六件有龙有凤;此外,有二十一件用了缠枝纹,七件用了水波纹,十三件用了曲水纹……”
“听出什么没?”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些绣工的确都很好……太好了,反而不新鲜了。”倒是不难理解,这些绣坊都在南赡部洲中部闯出了名号,自然惜羽毛、重口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保守,轻易不敢尝试新的技法和风格了。
宁羽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笑道:“可是我亲爱的姐姐、撼天神君的新娘子,怎能用别人家的女儿早都用烂掉的款式,是吧?”
宁小闲在他头上扣了个爆栗:“你手上这件,手法技艺也不差,唯构思新颖大胆,倒是可圈可点。在我瞧来,倒比别家要顺眼得多。”是其他绣坊不懂得标新立异?那倒不见得,只是没必要而已。为求稳妥,他们只要拿出早经过人人认可的、最完美无缺的作品就行。可是天衣阁不同,它博得宁小闲青睐的唯一机会,就是与众不同。
她还有话未说,即是摸着这绣件的时候,总觉得里面透出来勃勃野心,与别家的老气横秋截然不同。这一点,倒是很得她喜欢。
宁羽嘿嘿笑了几声,知道这个姐姐一向任性而为,反正这是为她准备的婚衣,她喜欢便好,准姐夫想来也不会有甚意见。
……
被宁小闲点中,对天衣阁来说是天大喜讯。第二天下午,就有两个四十多岁的绣娘来得愿山庄为宁小闲量体,准备回去裁衣。宁小闲问道:“你们绣坊的样子,都是谁画的?”
所谓“花样”,其实最早的意思就是指绣花的样子。没有样子,绣娘很难精确下针,尤其在多人协作缝制的新裳上。
绣娘满面堆笑:“是我们东家亲自操刀,她时常有些新花样呢。”
“看出来了。”宁小闲点了点头,“你们东家何在,怎地这次没来?”倒不是她拿乔,而是遇上重量级客户,一般绣坊哪敢怠慢,多半老板都要亲自出动。结果天衣阁只派了两个绣娘过来,东家仍未露面,这可是真不怕丢客户啊。
绣娘赶紧道:“东家到了外地去办事,恐怕要两三个月后才能归来。您只管放心,样子已经赶好,待着了色,再有四、五天就能给您过目,时间还富余得很。”
第1881章 天衣阁
等她们走了以后,天衣阁的资料也被放到了宁小闲的案头上。
原来天衣阁的前身只是中州密仓县的一家小店,原本籍籍无名。店主姓姚,早年丧夫,后来带着女儿从邻州逃难过来,原本育有三女,其中两个都死在逃亡路上,只有姚三娘一直陪在她身边。五年前,姚氏去世,姚三娘接管了绣店。她不仅技艺极好,于经商之道居然颇有天赋,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居然被她经营得蒸蒸日上,越做越大。
如今天衣阁虽然没能把生意做进中京,但在京郊已是新秀。隐流查证了数十户人家,对天衣阁的出品都是有口皆碑,显然质量过硬。不过若只是会做普通衣裳的话,天衣阁哪敢来接宁小闲的活计?她拿起资料细细看了几眼,不由得笑道:“这姚三娘真是福缘深厚。”
原来天衣阁的名气虽然才打响不久,阁中却有数十名巧织娘坐镇。单从这绣娘阵容来说,甚至都要超过一般的绣工大坊了。要知道,巧织娘可不是人类,而是一种体型纤细的蛛妖,巧手擅织,比起人类不知道要灵活多少倍。只看这消息,宁小闲都能推断这大概是一整窝的蛛妖都被天衣阁收入囊中了,大概这也是姚三娘胆敢给自己的绣坊取名“天衣”的原因了:最好的巧织娘的的确确可以绣出无缝的华裳。
这么几年功夫里,也有不少外人想法设法要将天衣阁的巧织娘都挖到别处去,可惜人家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挪窝。并且姚三娘的运气也是好得不像话,派出去的人屡屡中标,十好几次都捞到给贵人制衣的机会,天衣阁很快就声名鹊起。
关于天衣阁的背景,只有这么薄薄两张纸。宁小闲随手一翻就看完了,沉吟道:“原来连老板也只是凡人么?”难怪打不进中京的市场。至于姚氏一家的来历,其实也无从查起了。南赡部洲常遇天灾人祸,平民流动是常有的事,这么辗转几次,连小辈们都也不知道自家祖先从哪里来了。
不过也正因天衣阁只是凡人所开的字号,身家清白,宁小闲反而放下了心。
她略想了想,也就将此事抛到脑后去了:手里还有大把的事务要忙,宁远商会今年要涉足香粉和木料市场,筹备工作不少,并且最重要的是,宁远商会今年还将在中京举办第一场发卖会,时间就定在她和长天完婚前十五天,亦即是九月十五。
撼天神君的大婚一定是全大陆为之侧目的大事件,届时中京宾客云集、名流荟萃。对宁远商会来说,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这第一炮打响了,以后就是声名大噪、客似云来。
任何发卖会的举办,都是打响知名度的好办法。天上居也正因为成功经办了无数届白玉京发卖会,才使得自己广为人知。所谓万事开头难,宁小闲不指望宁远商会一开始就能达到那般效果,但是首战必须告捷。大年刚刚过完,宁远商会就开始对外征募拍品了,尤其是重量级的、拿得出手的宝贝。从征募发出,到卖家送件入库,这中间要消耗大量时间和精力,所以和宁小闲自己的婚事一样,剩下来的大半年时间显得格外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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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一转眼,就到了六月下旬,天气也越发炎热。
这小半年里,受长天约束,宁小闲都留在中京,不再外出。这里“承平天府”的名头果然不是盖的,甚至连她的闯祸光环都压了下去,日子始终顺遂——除了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以外。
“大暑”节气这一天,宁小闲接到奉天府传过来的喜讯:弱萍生了,一胎四胞,母子平安。
饶是宁小闲涵养功夫大为长进,这时也不由得长长地“哇”了一声,不胜欣喜。弱萍此时依旧是她名义上的侍女,她只让人带了口头的祝贺回去,却没有附上赠礼——讯息里明确说了,弱萍会来参加女主人的婚礼。路途遥远,算算时间,她再休息月余也要启程了,因此两人见了面再给也是一样。
宁小闲一直好奇不已:小荷妖和狼妖生下来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想来再过上几个月,她就能亲眼目睹了。
这时候,长天捏了捏她的后颈:“别分心。”
离婚典只剩四个月了,也到了该商量婚俗和仪式的时候了。有道是入乡随俗,既然他们选在中京完婚,也就按这里的典习来。若是他们要想标新立异的话,中京督务局就要好好头疼一番了,毕竟这是人口数千万的大城,规矩林立,每破一条都是大事。宁羽给他们请来的是整个西中京最有名的几位喜娘,不知经办过多少大户人家的婚典,于礼仪程序烂熟于胸。
“中京督务局在咱家婚典当天,破例特许隐流的神仙们上天飞行,这可是两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拿过的殊荣啊,小妇人真是与有荣焉……”宁小闲看着喜娘的嘴一张一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黄萱说得没错,结个婚能把人累去半条命。尤其她和长天都没有长辈,事必躬亲,这么忙了几个月下来,真是身心俱疲呵。可是现在又不能撂挑子说不干,毕竟她和长天的结合关系重大,已不是两人找个荒郊野外落草为寇,不对,落草成婚就能够了事的。
喜娘:“……对了,也提醒两位大人,婚前半年都要分居,不可同住了。现在还剩下三个月……”
宁小闲张开口还未说话,长天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不成。”
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伸手狠狠拧了长天一把。
喜娘陪笑道:“这,这是本地的婚俗,轻易更改恐不吉利。”
长天微微一哂:“我还需要讨吉利么?”重点是,他要坚决捍卫自己的权利。他和宁小闲之间波折连连,好不容易舒坦了小半年,怎地又要分房而居?
第1882章 节外生枝
喜娘为难道:“哎呀,这个嘛,真是于礼不合……”若换了别家这样,恐怕要被亲戚友朋笑话半辈子。不过眼前这一对儿太特殊,胆敢笑话撼天神君的人,世上恐怕不多。
长天不耐烦道:“那就换一种典俗来办。”
喜娘瞠目道:“啊?可,可是督务局那里已经核准了,您要是打算换过的话,我们又要重新……”被长天一瞪,她立刻腿软,话都说得结结巴巴。这些神仙真是随心所欲,生生要把她们这些下人难为死。
宁小闲俏面通红,赶紧拽了拽长天的袖子,他只作不觉。她当然明白礼仪中的这项规定简直是少见地科学。男女分居一段时间再和合,的确怀孕的机率大增。可是以她和长天的修为……也难怪他一力反对了。
恰在这时,青鸾匆匆走进来,眼看这里有外人在场,只唤了一声“大人”就住口不言。
宁小闲正尴尬得手脚都没处放,见她到场才松一口气,赶紧对喜娘道:“先到这里罢。”
待得这几个凡人出去,青鸾才面色沉重道:“东海传讯,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当然先听好的。
“灵虚界的黄萱大人提前生产,顺利诞下一女。”
宁小闲先是微惊,而后大喜:“这一天之内,双喜临门么?”她和黄萱平时都有飞讯往来,当然知道她产期将至,却没料到这么快。沉夏是妖身,黄萱是纯正的人类,所以生下来的应该是半妖。在南赡部洲上,怀孕周期主要看母体。黄萱是人类,怀胎只需要十月,这么算下来,生产时间居然和弱萍相差无几。
长天看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喜不自胜,一伸手将她拉住:“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沉不住气。”转头对青鸾道,“下一个消息。”
“这便是坏消息了。灵虚界打算拿出来的那一批拍品,恐怕送不出来了,连黄萱大人都无法动身返回陆地。”
这消息果然严重,连长天都不由得侧目,宁小闲更是微徽变色:“为何?”
原本两女是已经议好,宁小闲的婚期恰好在黄萱诞子满月之后。修仙者体质与凡人不同,再加上沉夏对她细心呵护,黄萱身体定可以迅速养好,届时她带着自己的娃到中京来参加闺蜜的婚礼,顺便再认个乾娘。这一下,计划居然出了岔子。
“前些天,东海尽头的天涯海角,万顷碧波突然翻腾不休,有多股黑色浓烟从海中滚滚而出,烟柱直达天际,水面的颜色都变得好生奇怪。鱼儿成群地翻肚浮起。”青鸾道,“这事情发生不久,东海的海神就突然下令,以天涯海角为中心,周围百万里海域全部戒严。灵虚界恰好也被囊括其中,因此宗内任何人不得离开领地,更不能擅自回返陆上。”
“天涯海角是海神虚泫的地盘。”长天动容道,“发生何事?”海洋面积比起陆地更广袤,孕育了无数生灵,最终也和陆地一样诞生了高居顶端的强者,即是被尊为海神的巨妖。海神凌驾于众多宗派之上,两者之间的关系同样可参照怀柔上人与北境仙宗的关联。沉夏的灵虚界恰在虚泫神君的管辖范围内,他自建宗起就得了这位大神的许可,现在当然要服从人家的指令。
青鸾道:“据说有人潜入天涯海角,盗走了神君的宝物。海神大怒,下令要严查到底。”
“据说海上的异状,即由海神之怒引起。不过贼人始终没有抓获,因此海神的愤怒无法平复,反倒愈演愈烈,如今那片海面上还多出了几个岛屿出来。”
“海神之怒?”宁小闲一愣,没好气道:“那恐怕是火山喷发吧?”青鸾的描述,与海底火山喷发的景象毫无二致啊。
青鸾摊了摊手:“这是黄萱姑娘的来讯,属下只是照本宣科。无论这是火山还是海怒,但灵虚界却是当真接到了来自海神的旨谕,着他们封宗闭派,海神失窃的宝物未被追回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本宗海域,否则杀无赦,相关宗派也要受到连坐。”
宁小闲往后靠到椅背上,抚额道:“这可难办了,我们的货物走不出来。”
宁远商会的第一次发卖会,需要众多奇珍异宝来镇场子,因此隐流向包括奉天府、千金堂、朝云宗等大宗,甚至是白虎这样的大能征募拍品,以壮行色。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灵虚界,众所周知,海中珍宝无数,远比陆地丰厚,沉夏伉俪又和宁小闲私交甚笃,所以这回本来已经募有七百多件拍品,准备由黄萱带来中京参与发卖。以她和宁小闲的感情,这次带出来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宝贝,结果现在都被扣住了发不出来。
没有这批珍宝,发卖会要失色不少。宁小闲望向长天:“这位海神好打交道不?”
长天摇头:“虚泫深居海底,鲜少露面,连我都不曾见过。据说他脾气暴躁凶戾,不过多数时间都在沉眠。”
宁小闲纤指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罢了,放弃灵虚界的货品,转向怀柔上人征募。他活的年头那么久,手里一定存有宝贝,正好他欠我一个人情。另外,我要给弱萍和黄萱各准备一份礼物,你着宁羽去办。”青鸾点头,领命而出。
宁小闲心里叹息,面上却笑道:“只可惜黄萱出不来,这小妮子无法参加我的婚礼,一定正急得跳脚。”
这个时候,她并没有去央求长天。神境大能之间各有各的路子,通常是井水不犯河水。陆地和海中种族隔阂甚深,平时不打交道,长天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去。并且看来虚泫神君这回丢的宝物非同小可,否则不至于震怒至此,这时候上门找他,不妥。所以她果断放弃这一批货物,转向寻求其他渠道。
她的心思,长天自是明白的,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神境大能也不是随心所欲,尤其他自己婚事将近,好不容易顺遂了小半年,他还指望着平平安安将这小妮子娶到手,这时候断然不想节外再生枝。
条子:请。。。那个假。。。
咳,因为接下来的剧情要做重大修改,所以今日特地请假一天。明日老时间正常更新。
额有罪,五体投地求原谅!(未完待续。)
第1882章 地底来的贺礼(含加更)
不过几百件珍宝,放弃也就是了。
他想了想,垂首在宁小闲耳边道:“可需要我赞助么?我手里还有些东西的。”
宁小闲目光顿时为之一亮,忙不迭点头:“要!”
是了,这家伙也是个积年的大妖怪,尤其呆在神魔狱那三万年里给一个又一个囚徒送终,不知道存了多少好东西在身上。如今爱妻遇挫,他自然要慷慨解囊。
“来个二百件吧!”说起来这家伙本身就是个移动宝库啊,连巴蛇的血液、蛇皮、獠牙都是至宝。
怎不见这小坏蛋夜里看他的眼神有这般热切过?长天在她头上磕了个爆栗:“哪来这许多?”
她嘟起小嘴:“你能拿出多少?”
“二十件。”
“小气。五十件怎样?”
这丫头是在跟他讨价还价吗?长天一抿唇,还未说话,宁小闲已道:“好吧,二十就二十。”以他的眼界,能拿出手的想必都是珍罕之物。她当然知道,重量级的宝贝向来贵精不贵多。
这事儿解决,她当然眉开眼笑。横竖这里没有旁人,她扑上去一把抱住他脖子:“长天,还是你最可靠。”
绵软娇躯在他身上蹭啊蹭,他都能感觉到她的玲珑起伏。长天定定地盯着她,嘴角扬起:“莫急,可不是无偿赞助,这原本都是我的私藏。”
宁小闲微微一愕,当即道:“好,发卖所得钱款都归你所有,我一分不要。唔,我这次就不收你佣金啦。”
长天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宁小闲想了想,眼中透出了然的光,恨恨道:“连你都要来趁火打劫?”
长天伸指抬起她下颌,低声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拿几件珍藏换接下来三个月的随心所欲,这笔买卖当真不亏。
宁小闲咬唇半晌,轻哼一声,不敢抬眼看他,脸却慢慢红了。她颈间肌肤莹白如雪,他感受着指尖上那一抹软腻,不由得心中一热,慢慢低头。
眼看就要咬住那两瓣娇艳欲滴,这时青鸾突然自外头迈步而入:“禀……”一抬头撞见这一幕,迈过门槛的腿顿时停在半空,进退两难。
宁小闲想也不想,一把将他推远,正襟危坐道:“何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感受到神君大人投来的阴郁眼神,青鸾赶紧一低头:“有贵客上门。”
长天想也不想:“不见。”如今久无战事,哪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务必办不可?
听出他话中的责备之意,青鸾低声道:“旁人一概都拒了。”长天坐镇得愿山庄,每天收到的拜帖都能将人淹没,他当然不可能每人都见,“但是这一位客人,两位大人想必都愿见的。”
长天和宁小闲互视一眼,就听青鸾道:“他自称,言先生。”
那家伙不请自来,是她又触发什么天机了?可是她还什么都没做哪。
宁小闲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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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先生这次是孤身而来,进门即笑着拱手道:“恭喜二位,终成正果。”
宁小闲盯着他左瞧右看,直到言先生都有些不自在而长天则是冷哼了一声,才奇道:“月娥呢?”这两人最近不是形影不离么?
言先生微笑:“她有事,这趟未来。”
宁小闲好笑道:“怎么,她不怕我刁难你了?”
言先生:“咳、咳。月娥姑娘甚是公允,应不作此想。再说,言某这次特为两位大婚贺喜而来,宁姑娘又怎么会为难言某?”
才怪。她嘴角微勾:“言先生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又是甚十万火急的大事?”
“二位即将大婚,言某专门代人送礼而来。”
她这才来了兴趣:“哦?谁能劳动言先生跑腿?”她的友人当中,有谁不能亲来,又能令言先生代为送礼的?不过看这家伙两手空空,不由得道,“既如此,礼物呢?”
“礼物已经在宁姑娘手中了。”
她眯起眼瞅着他:“送我什么,空气么?”
“非也,乃是无上福泽一份。”
宁小闲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下,已是有所怀疑了:“先告诉我,谁送的?”
言先生笑了,意味深长道:
“地府。”
宁小闲站起来,走了两步:“我在听。”
“地府想将转轮王沃赎回。”言先生道,“原本也不需要我跑这一趟。不过可以通灵的柳青岩被关在神魔狱中,秦广王无法通过他发声,才找上我帮忙。”
“宁姑娘扣押往生殿阎王,造成地府运转滞塞,这半年来因为转轮王无法正常工作而耽误了投胎正时的魂魄,有一百二十七万一千六百条。哦,我们正说话这会儿功夫,又有七条魂魄没能准时投胎。”
她挑了挑眉毛:“所以?”
“公务堆积如山,所以地府急需沃大人回去处理。”
宁小闲嘿了一声:“与我何干?”
“阎王被关押在神魔狱里,不能正常处理往生事宜。长久以往,必将造成阳世动荡——这影响要一段时间后方能显现出来,约莫在未来数年时间内。这笔罪过,也要记你一笔。”
宁小闲连连摆手:“慢着,账可不是这样算的。若是天道当真追究因果,那该知道是地府阎罗自行来追杀我,我这可是正当自卫。”
言先生点头:“可是再往前追溯,依旧是因为你们二位跨界进入地府,打伤了大衍鼎,这是一切动荡之根源。照此算来,宁姑娘还是逃不过天道的追责。”
吖的,天道就是要给她记小黑账是不?亏她替它办了这许多事。宁小闲板着脸:“不通融?”
“天道大公,怎会循私?”言先生微笑,“宁姑娘再将沃大人扣押在手里,你在岩炭城赚得的功德很快就要赔进去了。”
她好不容易赚来的功德,能削减自身两成罪孽的功德!宁小闲此时已知道,在岩炭城做任务赚功德之所以那般容易,最重要的还是天道不想让“七日谈”落到蛮人手里,否则生死往复最是寻常不过,又怎会当真为了四十万人的性命赠她功德?下回她再想削罪,可就没那般容易了。
长天突然道:“秦广王可是将新条件当作了贺礼?”否则已经沉寂半年之久,这时候怎会突然又找上门?
“是。”言先生点头,“在免除对宁姑娘的通缉之外,还附赠一项福利。十位大阎罗花费了半年时间磋商讨论,才作出这项决定——言某特来恭喜宁姑娘。”
那些个抠门的阎罗会给出什么好条件:“请说?”
“地府会送你一本功德薄。”
“哈?”宁小闲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要地府的功德簿又有何用,帮人看相论生死吗?”有了这东西,日后若是穷困潦倒,她是不是可以到大街上摆个算命摊,然后跟人说:“施主,我看你有血光之灾,恐怕大限将至?”
长天的面色却凝重起来。果然言先生接着道:“非也。有了这本功德簿,宁姑娘就可以开始收集信仰之力了。”
宁小闲还未接话,长天已经断然道:“好,成交!”
长天这么爽快,说明这笔买卖划算,所以她也不再细问,只道:“如何交易?”
“将沃大人放出来即可,他会将功德簿赠予你。”
当下宁小闲将言先生带入神魔狱中,与沃交谈。
沃听完也露出惊奇之色,显然未料到地府会如此决断。不过他向来沉稳,只是唤出自己的功德簿,说了一句和言先生一模一样的话:“恭喜宁姑娘。”功德簿即在三人面前翻开来,哗啦啦翻页。
转轮王沃伸手,在簿上轻轻一点,那上面无数闪着红光的蝇头小楷立刻消失不见,整本功德簿又变作了无字天书。沃合上功德簿,伸手在书脊上轻抚几下,状甚不舍。不过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口气,道了声:“从今以后,你要全心侍奉新主。去罢。”
这本功德簿即向宁小闲飘了过来。她刚伸手接过,指尖甫一接触到这个天下最神奇的账本,顿时生出极熟悉的、如同血脉相连的感觉。这种感受,她在抚摩匕首獠牙时也有呢。不同的是,这时心中还多了几分明悟出来。
她伸手在封皮上轻轻一触,“功德簿”三个字光华流转,却渐渐变得模糊而游移。等到它们重新固形下来的时候,却已经形成了全新的名字:
昭华簿。
“这本功德簿从此刻起,不再记录生灵的去向与功德,因此也不能再唤这个名字了。”
昭华二字,为光明华彩之意,的确是功德薄改变了用途之后的好名字。宁小闲心念一动,簿子就依她心意打开,可是每一页都为空白。
“宁姑娘若有信民,则簿上就会显示出信民的姓名、生辰、信仰程度与渴求之事,种种神通请自行摸索罢。”转轮王沃慨然一叹,“宁姑娘得此簿,可以破例汲取信仰之力而不受其害,今后可以立生祠、塑金身。此乃神境以下的生灵从未有过之殊荣,望善待之。”
---水云有话说---
本章在000字左右,约为正常更新+为芯描淡写个和氏璧加更。下一更稍晚送上。
第1883章 求情
沃伸手在昭华簿上轻轻摩挲两下,这本簿子轻轻颤动,似乎也在告别旧主。
交易既成,牢狱洞开。转轮王沃踏出神魔狱,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无尽缅怀。
良久,他才睁眼嘘唏:“这才是人间。”向宁小闲笑道,“沃阔别人间,已经有数万年之久。还能到人间一行,倒要谢过宁姑娘了。”自他当上地府阎罗的那一天起,也就告别了人间万象。虽说往生殿外繁花似锦,不过是虚幻变化,哪里有阳世来得真实?
交易既成,又把他这个烫手山芋抛出去,宁小闲心情自然极好,当下笑嘻嘻道:“不客气。你若想多来几趟,我可以再多抓你几次。”
话音刚落,言先生和长天嘴角都是微微一弯。他二人都知道,宁小闲的道行比起阎罗来仍是天差地别,她能逮住沃,只是仗着神器缚龙索之威,并且这傲娇的宝贝只许她使用两次。如今次数已经用完,她再想沾着人家一根手指头都难了。
“再贺二位喜结连理,就此别过,希望永不相见。”沃微微一笑,向几人点头道别,飘然而去。
他走出去十几丈远,身形即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空气中,再也不见。
沃是地府阎罗,他所说的“永不相见”,其实反倒是祝福了。宁小闲疑道:“他这就回返地府了?”
言先生摇头:“六道相隔,只有拘魂索命的无常可以自由出入阴阳。即使是阎罗也要寻得路径,才能返回地狱道。”
她想了想,明白了:“归墟?”
“正是归墟,宁姑娘好聪明。”只有那一处混沌之地、天道的试验场,六道之间的壁垒才没有那般森严。只要沃寻到了归墟,就可以籍此中转返回地府了。言先生笑眯眯地赞了她一句,“此事既成,言某也要告退了。”
宁小闲笑吟吟道:“劳动言先生大驾,多不好意思?何必走得这般匆忙,不若在这里用过午饭?”
言先生摸了摸鼻子:“宁姑娘的饭,恐怕不是这般好用的。我只怕饭粒还未咽下肚,人就被关进神魔狱了。”这小姑娘道行不见得多高深,能耐却不小,他可是亲眼见着转轮王被她装入神魔狱的。
他去意坚决,宁小闲欲言又止,笑吟吟道:“好罢,我送你。”
她回眸瞥了长天一眼,见他并不反对,于是陪着言先生一道往外走。
从这里到得愿山庄大门口,可是好长一段路程。宁小闲和言先生并排而行,待得走出了两三里,才轻声道:“言先生,我还有一事相询。”
言先生似是毫不意外:“我知道。”
宁小闲脚下微微一顿:“你既然堂而皇之出现,即是不惮告诉我了……那么,她在哪儿?”
言先生徐徐道:“宁姑娘心中,莫不是起了杀意?”
宁小闲不语。
言先生侧头看了她一眼:“宁姑娘且将这念头放下罢。”
她笑了,却是冷笑:“怎么?”
言先生温声道:“她此次入世也是顺应天命。乱世将至,谁也说不准未来如何,宁姑娘何不放她一马?”
宁小闲眉峰挑起,乌眸中就有寒光闪动:“天授而予夺,夫复如何?”
天命又怎样,这人活着一日,她就不安心一天。
言先生摇头失笑:“她未必就会妨害到你了。魂魄投胎之前都要喝下迷魂汤,九世善人也不例外。转世之后即是新生,就算有人告之前世因果,她也如同观望他人记忆,不能感同身受……对神君也未必有情了。”
宁小闲樱唇微抿:“既如此,她为何入世?”魂魄只有回了地府,才能将所有记忆全部拣回。
言先生和声道:“顺应天命而已。人间除了****,尚有其他要争取之物,宁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暗示,阴九灵不会对她构成威胁?但话说到这里,宁小闲心里虽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言先生不可能如实以告。她且将此事放下,自怀中摸出一张请柬递过去:“你我也算相识多年了,我的婚典,你会来参加罢?月娥也一起来罢,我就不另外给她发柬了。”
“好。”言先生很爽快地伸手接了,“恭喜宁姑娘,终要修得正果。”
……
她返回时,长天正在饮茶。
他垂眸喝茶的模样极雅致、极静谧,似乎另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她看上几眼都跟着心绪平静下来。
她将这种意境自动理解为:美男子无论做什么,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所以她走过去和他并排坐好,将螓首歪在他肩膀上。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安安静静,她好像都听到了屋外雨点打在地面上的轻响。
今年天旱,这好像是夏天以来的第一场雨呢?
宁小闲闭眼听着雨声滴答,她本想等着长天开口,哪知这人沉静得像闷口葫芦。她等了半响,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睡意渐浓,不由得摇了摇他的手臂:“你有话要问我么?”
“没有。”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波动。
可是她知道,整个得愿山庄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力,更何况她送言先生出去时,两人交谈并没有使用传音。所以她听到的,他必然也听到了。
她也没打算瞒着他。这一点,他同样心知肚明。
两人又静静听了一会儿雨声,她才勉强在自己睡着前问他:“和地府的交易很划算么?”
“你也听到了,可以使你从现在就开始聚拢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于我何用?”
他直截了当:“于神灵而言,这是构筑神国的基础;不过你现在连识海都还未分辟,我会另传你心得,让你将它转化为己身神力。”将信仰之力转化为神力,这般说来,力量的来源岂非又多了一个渠道,并且还是信民源源不绝地供给!不过她眼神刚刚亮起,长天已是毫不客气地兜头泼下来一盆冷水,“信仰之力的转化极是晦涩,你不曾悟得大道,以你现在的见识和道行,能成功转为神力者千不足一。存余下来大部分,恐怕要等到你渡劫成功之后再说了。”
第1884章 意外的熟人
“所以,我现在是坐拥宝山,却动用不了?”宁小闲将他的乌发抓在手里把玩。神境的世界离她太遥远也太陌生,就像地表的多数人类无须考虑天上的星星如何运行。
嘿嘿,她就说地府的阎罗怎会突然大方起来,原来送她的宝贝和缚龙索一样,她还未够级别使用。
“未必。”长天沉声道,“聚沙成塔、积步成跬。只要信众足够,你每日又是勤练不缀,日积月累下来也是可观。别忘了你有天劫在前,每多一分助力都是好的。”那是每一个人的生死大劫,面对天劫的时候,她的本钱越雄厚,活下来的机会才越大。
“你以为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是人类梦寐以求的东西么?错了。”他伸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那些他们想都不敢去想,连据为己有的念头都不敢生出的物事,才是价值无法估量的宝贝。”
“就比如功德簿,唔不对,昭华簿?”
“你可知神境以下为何不能立生祠,接受生灵信仰?”
这话题,两人以前探讨过的:“信仰之力并不纯净,往往夹杂着大量业力而来。修仙者最怕因果缠身,因此还未证得神位的话,就不能接受信仰之力。”
人类受自身欲|望驱动才会拜神,希望能从神灵这里得到帮助或者慰藉,所以哪怕是最虔诚的信民奉献上来的信仰之力,也饱含了大量的愿力和渴求于其中,这就是修仙者尤其害怕的业力。
宁小闲召唤出来的昭华簿正在两人面前冉冉浮动,长天向着它一指:“可是地狱道众神却是对付业力的专家,甚至他们修炼的法门,就要汲取地府的业力和功德。转轮王送你这本簿子,已经洗去了窥看生灵的功过罪孽和阳寿的能力,却保留了它过滤业力的神通。此外大概还有些妙用,值得细细发掘。”
地府是天下业力汇聚之地,众阎罗能从那里脱颖而出,不惮阳间人人畏惧的业力,靠的就是这本功德簿的炼化作用。宁小闲点了点头,突然轻咦一声,于是昭华簿自动翻启,原本空白的书页上,正有金色的名字徐徐浮现,并且数量还不少,她一直翻过了十几页才停住,期间既有如青鸾、七仔、齐清泉这些熟人被登记在册,更多的却是从未听过的人名。
“这些,都是我的信民?”
“不错。这些都是信奉于你的人,只是虔诚程度不同。你展现出越多神迹,满足他们越多愿望,他们对你也会越发忠诚。”她仔细辨别,果然每人名字的颜色深浅不同,有的呈现浓艳的赤金,有的只是黯淡如冬日暖阳的光线。想来后者来自隐流疆域内的许多居民,她这几年为凡人谋了不少福利,自然有人记挂在心,成为她的信民。只不过这种信仰还显不出虔诚,颜色也清淡。
长天又道:“你识海内还未生成神国,信民在其中没有投影。因此昭华簿会起中转作用,将信民的信仰之力存入书中,方便你阅看。甚至你要寻到特定某一人,都可以通过这本册子实现。”
咦,这么说来,昭华簿还是很牛的嘛!她听得双目泛光。
“在你不曾证神之前,这本昭华簿会起到神位的部分作用,为你收集信仰之力,滤去业障,最重要的是满足凡人的祈愿,比如身体安康、姻缘美满……”
“等等。”她毫不客气打断他,“这本书还兼备月老的功能?”
长天轻笑:“你道世上真有月老?左右不过是因果,人类结了善愿,日后说不定得个善果,这都可以计入你的功德当中。须知人类最是实际,祈愿而无得,久而久之就会摒弃原本的信仰了。”
世上从来没有单方面、无条件的奉献。世人向神灵求祈而屡屡不能满愿,很快就会认为这具神明太无用,说不定就改信仰了。白虎和怀柔上人相争的,无非就是这个。所以“有求必应”是神明最基本的特征。可是她也知道,长天再怎样强大也只有一个人,怎能同时回应千千万信民?这时就显出了神位的重要性。
凡人的愿望多半渺微,无非就是求亨通、求健康、求家和,如若是这样简单的愿望,神位根本不需通过长天本人,就能满足他们的祈求。昭华簿也有相同功能,令宁小闲不必跻身神境就能越级享受这样的特权。
这才是长天一口答应地府条件的原因,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若非维系地狱道运行的大阎罗被抓,地府本不会下这等血本。宁小闲轻轻摩挲簿子的封皮:“这本子被我拿走了,转轮王沃岂非没了趁手的工具?”
“理会他作甚?”话是这样说,长天依旧给她答疑,“功德簿非人力炼制,乃是地狱道的功德凝聚而成,可视作天道赐予之物。他回返地府之后,自然又有一本了。”
宁小闲点了点头,想起方才回来时他的沉默。看来关于阴九灵,他也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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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又是十天过去了。
这一日正碰上大暑节气,全年中最热的时候。哪怕是在向来风调雨顺的中京,也像上屉蒸着烤着,连树上的鸣蝉都叫得有气无力。
天衣阁赶制的婚服,就在这个时候送过来。
大婚所要用到的礼式当然不止这一样,只是其他物件,如鞋、冠及各类首饰配挂,都由宁羽和宁远商会一手包办,唯有婚服要由宁小闲自选。天衣阁做好的婚服花样,宁小闲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看过,当时只觉眼前一亮,欣慰自己选对了绣坊。
一般来说,大家富豪里的新娘子只要安安静静待嫁就好,小家碧玉了不得再给自己缝件嫁衣。可是宁小闲在南赡部洲没有长辈,无人能替她打理这些琐事,只好自己上阵了。
如今婚服大半已经完工,即由天衣阁的管事送来交由宁小闲过目,以备后期再整改。莫看现在离大婚还有三个多月,时间却很是紧迫了。若是凡人完婚,这进度当然够用,可是宁小闲的婚服在制成之后还有下一步工序,即是交由阵法师绣绘上各式阵法。所以天衣阁的绣娘在保质保量的同时,还要在婚服上留下足够空间,以便阵法师们工作。
事实上,这件婚服的一大得体之处,也在于设计它的天衣阁东家极是巧妙地将留白放在了最隐蔽的位置。这样一来,最后制好的阵法也几乎无人能够发现,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婚服本身的完美无缺。
待衣服制好,宁小闲才发现它比起平面的绣样更加精美,一打开来就是满堂生辉。待得伸手去抚,触感丝滑柔软,并且微微温暖,似人体余温。虽说料子本身太好,可是抚过一遍,居然找不到半个缝脚,若是闭上眼去抚,只会觉得这就是一匹完完整整的丝帛,没有半点人工修琢过的痕迹。
都说“天衣无缝”,这也相差不远了。宁小闲有感而发:“天衣阁这几位巧织娘的本事,当真了得。”巧织娘用的并不是普通的针线——人类的针连这些稀罕的料子都刺不穿——而是己身特有的纺绩器。它能发挥催化剂的作用,将不同布料和丝线奇异地相融,因此在衣上绣纹时,如同印染,连针脚都不会有,但精细程度却非常人能想象。
这种天赋和水准,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可以达到的峰值。事实上,各大发卖行中出现的服饰类法器,至少有两成是出自巧织娘之手。
天衣阁的管事立在一边,当即陪笑道:“我家的衣裳在本州也是有名的,售出去的成品还没有退货的先例。您再看这些缀饰,我们东家也是耗尽了心血。”
婚服本身的贵重不必多言,其上还缀满了珠宝锦绣,共计三百六十件。要怎样将这几百件珍宝都绣进婚服当中,却又不显得乍眼,那就是一门高深学问了。新娘子对它的要求最低也是高端大气,要隐而不显,奢华张扬却非珠光宝气,否则这许多珠宝直坦坦地都缀在同一件衣服上,穿起来就像恨不得将全副家当都披挂上身,活脱脱就是暴发户了,届时往天下人面前一站,那就是笑柄恒久远,一幕永流传。
很显然,这件婚服让人望见的第一眼印象就是华美无双、高不可攀,却没有半点土豪的作派,显然天衣阁的东家也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宁小闲点了点头:“你们东家真是个妙人儿。”每一款衣物设计,都显出作者的独特审美。天衣阁的成功,绝非偶然。
管事也是人精,立刻抓紧了这机会:“我们东家如今也在客厅等候,您可愿一见?”
“哦?”宁小闲向他瞥了一眼,“她怎不自行送这婚服上来?”
“我们东家说了,您要是不满意,她也没脸来见您,默默拿回去重改就是。”
宁小闲笑了:“倒是会说话,请见吧。”
候了片刻,这从未露面的天衣阁东家果然就被侍从引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青衣小厮。
宁小闲正举着水晶杯,饮了一口得愿山庄自酿的桂花梅子酿。这是度数极低的一种果酒,味道也如同酸梅汤一样酸酸甜甜,只是还加入了薄酒的香气,很讨女子喜欢,尤其在这样酷热的天气里饮用,消暑解乏。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自己时常会客的平澜居,面积远远小于普通庭堂,更利于营造商客谈话的亲|密空间。这位东家跨过门槛的时候低着头,宁小闲目光一扫,只知道她身材凹凸有致,衣着得体,却只在盘起的秀发上缀几枚花钿,挽一支白玉钗,除此再无其他饰物,显得甚是朴素。
只看她的打扮,就是不喜张扬之人,并且挽的是妇人的发髻,显然是嫁过人了的。宁小闲隐约记得自己看过的资料里头提过,这位天衣阁的东家姚三娘是个寡妇,一直都未再嫁。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她一般深居简出,不喜人前露面,生意场上的往来多由手下大掌柜应对。
第一面印象到此为止。因为这妇人一抬头,宁小闲就是轻咦一声,睁圆了杏眼,手上的水晶杯也重重放下!
叮,水晶与檀木桌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天衣阁的管事也吃了一惊,暗道这位女仙莫不是识得自家老板?可是从先前的接触来看,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嘛。
走进来的天衣阁东家,生着一张平凡面庞,年约三旬,眼角都有了细纹。若说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就是皮肤出奇地白净细腻,就算拿放大镜去瞧,都找不出半个毛孔来,身形又出挑,比寻常女子几乎高出一个头,浑身该纤细的地方极纤细,该圆润的地方极圆润,竟是极标准的衣架子身材。
若是先见着了背影再去看正面,任谁都要叹息一声:唉,可惜面貌这样平庸。
可是宁小闲见着她,却是眼中光华大作,露出愕然之色:“怎会是你?”
天衣阁东家望着她微微一笑,矮身作了一福:“宁大人,好久不见。”转头对自家管事道,“下去吧。”
老板发话,他当然是迅速退下了,自有侍从领他去门庭休息。
宁小闲这时面色已然平静,盯着她道:“你怎会到了这里?”语气中却有几分欣喜,显然她对这人还是很有好感的,接着目光一转,“并且还变作了天衣阁的东家——”
不能怪她镇定功夫太差,只是她一时之间难以将这人的真实身份,和天衣阁的东家联系起来。眼见这张面庞还是平凡无奇,可是以宁小闲的修为,自是可以轻轻松松看穿她的真面目。
秋水为神玉为骨,浅笑轻颦皆俊俏,说的就是这个人呢。
“——符舒符姑娘?或者我该称你作,符大当家?”
这天衣阁的东家,赫然就是白虎的侍女,此时应该正在赶往无量剑宗驻地的符舒。
听她这般调侃,符舒不由得赧然:“什么大当家,不过是乱世谋生的障眼法罢了,宁大人又取笑我。”她声音里带着慷叹,尤其宁小闲可是一眼能望穿她的真容,虽然同是女人,此时却也不得生出微惜之意。不过这念头只一闪而过,宁小闲就反应过来,暗道这女子好本事,一句话就让人相信她的刻意隐瞒是情有苦衷。只听符舒接着道:“托大人洪福,符舒的目的已经达成,如今到中京这等烟花繁华之地,来谋一口饭吃。”
目的已经达成?宁小闲微怔,目光不由得移到符舒身后的小厮身上去。这人虽然低着头,又将帽沿压得很低,却阻不住她的神念探视,只这么一扫,即看出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唇红齿白,面带英气。
最重要的是,这张面庞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呢。
果然这少年揭了帽子,上前一步对着她拜倒,肃声道:“符俊见过宁大人!大人昔年救命之恩,提携之恩,符俊没齿难忘。”
这年晋弱冠的少年,赫然就是昔日宁小闲过困龙大雪山救下来的男孩符俊!
他说得不错,当年若非宁小闲出手,符俊就要步其父后尘,也被炼作寿命丹,并且他能加入无量剑宗,也是她引荐之功。
----水云有话说-----
本章约莫4500字,为000字日常更新+芯描淡写5个和氏璧打赏加更。最近剧情大修,又碰上老爹身体突然不适,这两天焦头烂额,请小伙伴们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