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5章 突袭
那么,现在又该如何是好?难道大费周章走到这里,最后却要无功而返么?要想等到下一次龙门开启,还得再过整整一百年。
“莫不是要从峡外逆流跳进水坝里?”这念头刚浮起来,就被她自行否定了。这大坝从上到下的落差超过了三百丈(千米),归墟内又不允许外来者飞行,鲤妖想飞越这等距离根本不可能!
要知道鲤妖原本就不是擅战的妖种,昔年跃过龙门、成就真龙之身的孟水鲤也不可能有长天这样的通天手段。
因此,这其中必有机窍,是众人不曾解开的化龙秘辛,是连孟水鲤这样弱小的妖种都能借用的手段。
可问题是,离天地覆灭只剩下不足一炷香功夫了,他们还有时间细细找寻么?
众人焦急中,长天目中金光闪动,突然伸手一点:“在那里。”
他所指向的,是无垠的虚空。
龙门会在天上?宁小闲皱眉,这才望见半空中冉冉挂着一团青云,这时恰好几朵白云飘飘荡荡地远离,令这团青云孤悬天际。
青云形状虽然也在不停变幻,但大抵却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环形,中空。
宁小闲举目远眺,居然望见环形当中另成一景,与归墟的阴云密布全然不同:
蔚蓝色的天空犹如幕布,有群星闪烁。
那里,赫然就是另一片夜空。
长天说过,龙门很可能连通着另一个世界。宁小闲心头一跳:“莫不成,这才是龙门?”言语中仍是难以置信。鲤鱼化龙的传说在南赡部洲流传了多少年,谁能料想到龙门居然没有实体?
长天耸了耸肩:“我上次来,也见过这道云门。归墟中有些物事是永恒不变的,龙门也是。据说那是东胜神洲还未沉入归墟之前就有的一道时空裂隙,因此被一直保留下来,无论这里经历多少轮回,都会一直存在。”他指了指底下的深涧,“如果说这里真有龙门的话,那么青云环中应该就是了。”
时间紧迫,鲤妖姐弟互视一眼,一起用力点头:“我们相信神君的判断!若能进入其中,那便真正叫做平步青云,有了变身为龙的机会!”
平步青云!这云门的彼端赫然是另一个世界。小鲤妖若能跃进去,也就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去试炼。
归墟的时空壁垒相对薄弱,众多大能可以通过裂隙钻入这里,或许龙门也是其中之一。长天原先的推测,应是正确无误。
不过,既然龙门是浮在半空中,上下都空空荡荡,那么小鲤妖姐弟从乐音宫里偷来的石槛,又要用在什么地方?族中古籍记载,没有这东西,跃不过龙门。就算这故事流传下来的时日太久,也不该是无中生有,鲤族的先人也不至于这样把后辈往死里坑吧?
这时若是抬眼向远处望去,只见深渊当中泛起的黑气在整片大陆上蒸腾翻滚。蝗虫过境的威力比之都远远不如,湮灭之力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蚕食了绝大部分地面,只有河道和地下水渗出的河岸兀自顽抗。
不过,黑气在吞噬了其他地方之后,也开始向着这里包抄蔓延,离众人立足的高地不足百丈(三百米)距离。
剩下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不过就在众人脑海中转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涌动的黑气中突然分出一缕,往这里飘来。公孙七郎变色道:“飘过来了,我们怎生是……”
最后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这缕黑气居然加速,就像是被章鱼喷出来的墨汁。众人只觉眼前乌光一闪,居然连宁小闲的眼力都捕捉不到它前进的轨迹,只知道它迳直射向了长天!
长天面上却未现出惊讶的神情,倒似是早有准备,挥鞭而出,击在风灵身上。
这头巨型精怪连嚎叫都来不及,就重新化作了一团风暴,向前方横扫而出。它原本就拦在长天前方,这一下就正好对准黑雾吹去。
按理说,湮灭之力也拥有雾气的特性,遇到了堪比十二级飓风的风灵,也应该被暂时搅散才对。可是它骤然收缩如拳头大小,己身也变得越发凝实,随后从风眼中穿了过去,依旧直取长天。
长天手腕一抖,挽了个鞭花,神力织就的金网扑出,罩向黑影,己身自云车上飘然而下。
不过那缕黑影依旧不闪不避,直撞在金网之上。
令众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巴蛇神力布就的金网,居然像纸糊的一般,被它透射而过。这时,它离长天已经不足两丈距离了。
在此之前,宁小闲还真未见过几个怪物是长天的神力对付不了的,现在这名单上可以再添一员了,如果她知道它的名讳的话。
这东西威力至此,连长天也终于露出意外神色。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执着南明离火剑在手,向这黑影挥手削去。
他出手一向简洁、扼要,攻敌之必救,这回也不例外。宁小闲等人站在云车上,受他力量所护,也依旧感觉到前方白光大炽,剑上热浪滚滚而来,显然南明离火剑一瞬间焕出了迫人的高温,眼前三丈之内无物不熔。
这样绝高的温度,终于令黑影停下前进的势头,悠悠往后滑出一小段距离。
这绝不是湮灭之力!
这东西能自行应对风暴,就说明它竟是活物!不过南明离火剑上附有朱雀之真火,无论生魂还是死灵皆是忌惮,这才阻住了它的脚步。
其他人还无这等眼力能看出,宁小闲却已经面色大变。这东西居然一直就隐在湮灭之力中,藉机对他们发动奇袭。要知道归墟中的湮灭之力担负着灭世和创世的任务,号称能吞噬一切,然而这缕黑雾居然能藏身其中,这说明它至少拥有与湮灭之力对抗的本事。
拥有这等力量的人,至少也是神境!
这一下看起来轻描淡写,可若非长天早有准备,大概就要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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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第二章奉上,么么哒大家!
第1786章 谁走漏的消息?
果然这团黑影飘出去后就迅速拉伸,颜色也略微变浅了些,最后模模糊糊拟了个人形出来,依旧是教观众看不真切,只觉他是一团烟雾凝成的高大人影,时聚时散。
现在这个黑色的人影微微振动,于是有个雄浑的声音传了出来:“巴蛇,我早就说过,你和你的人最好别让我们见着,否则魂魄就要被我们牵回去,好生消磨!”
这声音是从众人识海里直接响起,公孙展、公孙七郎和花氏姐弟修为薄弱,听这声音就觉铿锵有力,如钢铁相击,更重要的是这声音当中的威严如有实质,无论他说了什么,听众只会觉得“果应如此”,竟是起不得一点忤逆之心。
这四人毕竟也是修仙者,这种被迫得几乎要五体投地、俯首听命的惶恐,已经很久都未体会过了,不由得一齐色变。
令出而法随,这种本事,宁小闲极少在除了长天之外的第二人身上感受过。再说这声音听着本就耳熟,宁小闲只思忖了一秒,旋即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他们潜入地狱道挖取定魂铜之后,就遭到了地狱道本地势力的截击,一马当先的正是这家伙!她一下就认出了他的声音,只不过当时他虽然也是化黑影而来,却是遮天蔽日、不可一世,连山河都要为之震颤的模样,现在却缩作这么不起眼的一团小球,任谁都容易被他蒙蔽过去呵。
这些积年的老妖怪,果然一个比一个奸诈狡猾。
长天冷冷道:“秦广王,你真当这里是你的冥殿?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否则地狱第一殿就要换人看守了。”
除了懵然无知的公孙七郎,其他人都要紧紧咬牙才不至于惊呼出来。
这个倏忽聚散的黑影,居然就是秦广王!
要说六道当中的大能,最出名的前三甲当中,一定有这秦广王。除了自身实力强大之外,他的名声无论在哪一道都能让听者如雷贯耳。因为,他位列地狱道的十殿阎罗之一,镇守的又是最重要的第一殿。
据说人死以后,首先会被押解到秦广王殿,到孽镜台前一照,生前功过自明,半点隐瞒不得。随后鬼魂要接受审判,按照其在人世间的行为、因缘,分别去接受果报。凡功大于过,或是功德罪过各半的,无论男女,免其刑罚,直接送交到第十殿转生;罪孽深重者则发配到各殿大小地狱,承受应得的酷刑,以消罪业。
对于秦广王所判刑罚,后面各殿各狱一概不准减免,其威严公信可想而知。他掌管生灵寿数生死,世间何人敢不知晓?就是世上最偏僻的村落,也有人将他供起,日夜祭拜。
其名声之显赫,自然远在撼天神君之上。
秦广王体表有黑烟蒸腾,却依旧维持着人形:“交出定魂铜,将这罪首由我带回,我就不追究你擅闯地狱道、夺走迷魂汤的罪责。”说罢,向宁小闲伸手一指。他能望见人身罪业,自有明察秋毫之力。当日巴蛇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可是事后重新回溯,他却发现下手偷走定魂铜的不是巴蛇,而是当时他怀中这小小女子!
他向来有一言定生死之力,这一指即令她心惊肉跳,险些自云车上一头栽下。
要知道雁沙岗之役后,她虽然不良于行,但终有时间潜心研修,无论修为或是心性,皆比从前精进。然而被秦广王这样一指,她居然没有半点抵抗之力,连心头都腾起自己罪孽深重、合该入狱受罚消业的古怪念头。
幸好长天横跨一步,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怎知我们在此?”
秦广王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是神境,不晓得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长天不吃他那一套,轻嗤一声:“有人通风报讯?”
他盯着秦广王,一字一句道:“可是阴九灵?”
秦广王沉默,几息后才道:“你们剐伤大衍鼎,令得地狱震荡,连下三天血雨,迷魂汤停止十日,所有阴司功德大减。此例不可开,罪徒必须由我们带回。”
他掌管人间生死,一言成法,因此断断不会撒谎,这一点倒是与言先生很像。所以他对这问题的回避,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宁小闲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通透:是了,他们在沉夏婚典上追捕阴九幽分身,曾经跟进一间静室,见着里面的青花盆子被当作烧火桶,里面有些纸木烧成的灰烬。只是当时阴九幽分身以真火引燃,烧得实在彻底,光凭那一点灰烬,无从判断原本的内容。
可是现在阎王莫名出现在归墟,又恰好就在龙门坝下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这明显就是有人提前通了风、报了讯。
将这两件事串联在一起,明眼人不难推导出来,恐怕当日阴九幽分身在静室中做的事,就是刻好牌位,然后烧掉信箴,将长天等人要前往归墟之事告于九泉之下。
他写在木牌上的,她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的名字:
阴九灵。
她是地府常客,又是麟毛凤角一般的九世善人,想和阎罗说上话,不知道比一般鬼魂容易多少倍,说不定原本就有些交情。秦广王正恨长天二人击伤大衍鼎,急着寻回宝物,也就循着这线索追来了归墟。
宁小闲本觉奇怪,大衍鼎体型巨大如山,自己不过偷取了九牛之一毛,以秦广王身份之尊,怎会追到这里。现在听来,才知道整个地府都为之震荡,最要命的是大衍鼎居然整整十日不产孟婆汤。鬼魂要是不喝这东西就投胎转世,人间必将大乱,因此那许多魂魄必然是被滞压在阴间了,如此一来,地狱道和人间的秩序就都被打乱,对阴司来说,这就是坏消息。何况镇道至宝受创,还使得这些阴间的大能折损了功德,也就是变相地折损了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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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依旧在1点前放出,爱你们。
第1787章 无间地狱
都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放在这个世界,那就是削人功德如杀人父母了,所以于公于私,秦广王都一定要追来和宁小闲清算这笔账。
这大衍鼎也太过傲娇了,不过是掉了指头大小一块铜片,又不是整只鼎都被熔掉,居然就这样耍大牌。她暗暗腹诽两句,问秦广王:“我所犯何过,要受何刑?”
秦广王望向她,虽然黑烟凝成的脸上没有五官,可她却能感觉到对方似是盯住了她仔细察看,才道:“你非本界人士,原本不堕本界轮回,奈何扰乱天地秩序,此为一等重罪,及作案后逃遁,罪加一等,须押送第九殿迎审,入无间地狱。”
地狱最苦者,号无间,堕入其中的,都是极恶之人。“竟然一上来就是无间地狱么,可真看得起我……”宁小闲笑了笑,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那么,阴九灵何在?”
秦广王森然道:“地狱道法纪森严,无公务在身者,一律不得脱离。”
也就是说,阴九灵没来喽?她暗中摆了宁小闲和长天一道,连堂堂阎罗都被她当枪使,结果自己却不必亲临,果然是好手段。
宁小闲呶了呶嘴:“不好玩,不去!”入无间地狱者,永生无解脱之望,又要时时忍受烈火灼身之苦,因此那里也被称作“阿鼻焦热地狱”。
那地方,连鬼都不想去啊。
“你以为坠入地狱道的罪人都愿意受刑?”秦广王平铺直叙,“这可由不得你。”他说话就事论事,宁小闲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发怒。想来这样天天在地狱里头当法官的人,早将脾气收起,否则如何客观评判?
话音刚落,云车下方的地面突然塌陷,漏出一个深坑。坑中深不见底,四面红光闪烁,众人还未掉进去,就觉火光扑面,几乎要将身体都燃着。若从坑外望进去,底下处处焦土,有余烟袅袅,如同火山刚刚喷发肆虐过的土地,地上有无数人蓬头垢面、赤足蹉跎,明明脚上被灼热的地面烧得长泡、烂掉、流脓,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这里的地面永远焦灼滚烫,没有任何可以休憩的所在。
这就是无间地狱当中的景象,罪人受苦,永无止境。
秦广王指着宁小闲,喝了一声:“罪民,还不下去!”
声音若洪钟大吕,震耳欲聋。他出言而成法,所以地狱中立刻就伸出三、四根红色索链,蛇一般往宁小闲身上缠了过来。再仔细看,这些锁链有形还曾无形,每一段上面都附著了无数鬼魂哀哀哭泣。这是永坠无间地狱的罪人血肉凝成,锁魂拿命,无往而不利,连仙人也避不过去。
不过长天剑尖一挑,南明离火剑上有一尺长的火光吞吐,眨眼将这几根锁链削断。两物相触,血肉锁无声无息地被熔掉,连半点声音都没传出来。他冷冷道:“想拿下她,你可得再卖力些。”
秦广王长声道:“巴蛇,你这一生罪孽无数,被你杀掉的人都可以填满血池地狱,你也应入第十三层地狱,向他们赎罪!”血池地狱即是十八层地狱当中第十三层。话音未落,无间地狱中又伸出数百血肉锁,缠向长天。
长天也不躲避,锁链堪堪触及他的黑袍,突然如遭蜂蛰,一下子全部缩了回去。
遇着他,这些血肉锁甚至无法加身,更别擒拿之。
长天微哂:“我早已跳出轮回,你的手伸太长了。”像巴蛇这样的天地灵物,早在后土创立六道之前就已经出生得道,因此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封神之后更享人间香火信仰,地狱当中的因果于他无用。
不过秦广王也不指望这么一手就能拿下声威赫赫的撼天神君,血肉锁发威的同时,他也和身扑了上来,手里执出一物,蓦地拍向长天!
这是一条长条形的玉板,温润有光,其上有点点金丝围绕,长不过二尺六寸,中宽也只有三寸,看起来纯朴和气,与一般的绝世凶兵截然不同。秦广王居然拿它当板砖一样兜头砸下来,而且砸得倍儿有气势,旁观者甚至都觉得这东西搞不好要啪嗒一声断作两截。
不过这东西与南明离火剑堪堪一触,居然将其挡了下来。剑尖烈焰喷吐,却就是烧不到秦广王身上。
玉笏与长天擦面而过,他微微侧头,闪过这一击。
宁小闲回眸一瞥,不由得心头一震:
长天冠玉般的面庞上,居然被划出了一缕细痕,有金色血液微微渗出。他的面容原本完美无瑕,现在划了道伤口上去,居然平添几分邪气。
他眼下虽是人形,防御力比不得巴蛇原形,然而肌肤之坚韧依旧世上少有,绝不是一般大能可以损伤的。这貌不惊人的玉板,居然就能做到。
长天伸出左手,飞快拭掉脸上血迹,清喝一声:“助他们跃过龙门。那堵大坝有古怪!”
旁人不知,他自己却明白得很。南明离火剑号称无坚不摧,到底是人间之物。这玉笏却是秦广王的朝牌,也是他的本命法器。第一殿阎罗主生死、判善恶、定是非,令好人得以善终,恶人难逃法网,真正可称得上是“替天行道”,每时每刻都有无尽功德加身——这也是地狱道众生修行晋阶的方式。
所以这支玉笏上面,加持了秦广王无数年积攒下的功德,本就不是人间神兵可挡,他以之对敌,从来无往而不利。
长天袖袍一甩,将云车往岸边又推出去十丈,远离了底下的无间地狱。狱中再伸出血肉锁,方一触着云车,云团上就发出淡淡金光,却是长天以自己的神力将这些锁链都挡在外头。
刚做完这些,秦广王的攻势又至。
宁小闲也知道现下时间紧迫,能够早些脱出归墟,也就是帮了长天大忙,因此转头向大坝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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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1788章 复坝(加更章)
这时湮灭之力已经爬满整个东胜神洲,远处不断有山峰倒塌的轰鸣声传来,其中有几座就恰好砸入江中,从而在下游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
长天和秦广王争斗间,第一波巨浪就已经冲至,却被大坝抵住了,只有部分细流漫过坝顶,变作瀑布落下。
然而它的力量甚为可观,冲得整座大坝摇摇欲坠,连众人都能望见脚下的地面颤抖。
宁小闲看得目不转睛。长天既说这堵大坝有古怪,那就一定有。只可惜他要全力以赴应付秦广王,无暇他分神,所以解开这谜团的任务,自然也就落到她身上。
这堵大坝并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应是两山之间天然形成的大堰,阻隔了两边的水流,因此西侧为平湖,东侧是山涧,两边落差很大。花想晴说过,东胜神洲原本存在于大千世界,那么当时在一般的丰水季,洪水只有漫过了堰顶才能入涧,因为它并不像一般的人工大坝那样底下还有排洪的构造。
也就是说,被它阻拦的浪潮会越来越狂猛……唔,她目光滑过涧底,好像捕捉到一点线索了。
众人立在高地上,比大坝的位置还要高出数十丈,这时往远处眺望,就能看见千丈之外的江面上有一条白线,往这里平推过来。宁小闲久居海边,知道这是第二波巨浪将至的前兆,白线即是翻涌的浪花。花想容紧张得紧紧握拳,指甲都掐入肉里,嘎声道:“龙门大潮,龙门大潮快来了!”
大坝顶过了第一波巨浪,可是第二波巨浪转眼即至,其势头更加凶猛,浪头更高。宁小闲再看回大坝,这一次却发现坝身上有个小小缺口。
说是“小”,那也是相对坝身而言。这是约莫十二尺宽的一道狭长的口子,宽度在三尺有余。
第二波巨浪拍到,依旧没有打垮大坝,不过坝身这道缺口却飙出了七、八丈远的水柱,可见坝身上承受的水压有多大。
坝身上,有缺口……宁小闲豁然回头,沉声道:“你族中怎样记载龙门大潮?再细述一遍与我听,不可有一字错漏!”远处,第三波大潮正在推进。
随着湮灭之力吞噬整个世界,她都能感觉到南胜神洲正在快速下沉,如此一来离天顶的距离越来越大,中央水柱往四面八方推进的浪潮也会越来越凶猛。
花想容思忖两息,随后急促道:“归墟覆灭前将现龙门大潮,望三数五,可借力跃过龙门。”
孟水鲤族中的记载说得很是直白,就是龙门大潮只有在归墟的轮回行将结束时才会出现,鲤妖可以借助浪潮的力量,一举跃过龙门。话说回来,她最鄙视将重要线索藏头露尾、做成箴言或者短谜之类的做法了,神神叨叨地坑人玩儿,搞不好祸害儿孙。
不过望三数五又是何意?
她心念电转,这厢公孙展突然道:“这是第二波大浪了罢?接下来就该是第三波。”
是了,第三!“望三”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么“数五”也好理解了,应该就是数到第五波就借力而跃!
想到这里,宁小闲皱起了细眉道:“这不对劲。”
才刚刚经受了第二波大浪,这堵大坝已经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她对堤坝的构造虽然没有多少了解,却能看出来它已经是强弩之末,莫说第五波了,恐怕第四波大浪都撑不过去。
最糟糕的是,大坝中段,受力最剧的地方,偏偏少了一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眼看代表着第三波大浪的白线已经在天地间往这里快速推时,宁小闲转头对花想容道:“你们从乐音宫偷来的石槛呢?”
“在。”花想容迅速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根石条。
这石条长四丈有余,宽一丈,黑黝黝地和大坝同色,宁小闲望望石条,再望望大坝,觉出坝身上的缺口与它形状吻合。并且这石条刚刚被拿出储物空间,即颤动不休,似是为重回归墟而兴奋不已,若非花想容用力拖拽着它,恐怕这会儿它已经自行蹦到河中去了。
宁小闲抬腿一勾、一踢,就将这千逾万斤的巨石给踢出了三十丈外!
她这一脚奇准无比,石头落下的方位应该就在最靠近大坝的岸边高地。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满意,这水准,至少碾压国足了吧?
不过石槛虽然呈抛物线下落,却并没有砸到地面上。即将触着地面的时候,冥冥中似乎另有一股力量将它托起来,抛入了河中!
公孙七郎和两只小鲤妖都忍不住惊呼。
他们也知这东西大概是此行的关键,若是就此遗失在河中,他们可没多少时间再下去寻找了。
宁小闲面色不变。她已经看出这石槛落下的方向,正是大坝坝身!
果然,石槛被无形之力托着,放回了坝身的缺口上,严丝合缝,并且在她的目力注视之下,二者的缝隙正在飞快消失。
仅仅几个呼吸过后,大坝就变作了一个完好的整体,从上到下,没有半点缺口。
她的道行和眼界比这里几人都高,因此很容易就明白了:那托举着石槛复原的无形之力,就是归墟的法则!这石坝原本就在东胜神洲上,是归墟中的“应有”之物,原本就安置在大坝上,所以现在也算是完璧归赵,由法则将它补好。如此一来,大坝上再无缝隙,才能安然挺过前四波洪水,迎接第五波最狂猛的大潮!
这样看来,石槛剥落之后,鲤妖一族之所以始终不能成龙,乃是因为坝身上有了缺口,抗不住巨大的水压,可能在第三波或者第四波大浪来袭时就已经崩溃,借不到最后一波潮头之力,也就无法跃过龙门了。
果然第三波大潮就在众人密切注视之下到来,并且狠狠拍击在黑石坝上。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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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9章 第二个人
不过黑石坝经过了补完,应付这波大浪反倒比第二波显得游刃有余。
看到这里,宁小闲也不禁放松下来。如无意外,大坝挺到第五波大潮来临应该是没甚问题了。
不过此时湮灭之力离河岸边,已经不足四十丈距离。随着可吞噬之物越来越少,灭世的速度必定越来越快。
秦广王在地面上召唤出来的无间地狱,由于少了业力的支撑,入口也在迅速缩小。他知道有长天在侧,自己不好拿住宁小闲,因此地狱中也没有血肉锁再伸出来拿人。
眼看地狱的入口即将合拢,宁小闲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在她神情最放松的时候,地狱当中突然又扑窜一个黄色身影,向她飞扑而来!
恰好在这时候,偏偏就在这时候!
这人的动作有若行云流水,宽袍大袖在空气中烈烈作响,居然有一种流畅的美感,似乎不带人间半点烟火气息。其他人就算望见他扑面而来,心里却奇异地生不出半点儿抵抗的念头。
宁小闲却不包括在其中。这人扑上来时,她也已召唤出獠牙,匕尖斜斜向上,挑向他手筋。
不过比她动作还快的,却是她腕上闪过的一道金光。
这金光如有实质,平素盘在她手腕上如镯链,这时候猛地抬起头来,却是一条金光灿灿的小蛇,角鳞俱全,仿佛活物。感应到危险降临,它尾尖轻弹即电射而出,直取偷袭者面门。
进入这等地界,长天怎放心她身无防护?因此早就暗中在她身上放下一道神力,如遇强大对手,就能自动御敌。
对方似也知道这金蛇不好惹,手里法器来挡,“叮”地一声脆响,二者交击,互无损伤。不过金蛇在被弹飞出去的一瞬间,尾巴尖勾住对方武器,顺势而上,去寻对方晦气了。它扑到一半张嘴,尖牙如锋刃,哪怕这人道行再高,被它咬中也没有好果子吃,正是所谓打蛇随棍上。
只不过这人用的不是棍子,而是一只银轮。并且他的反应也是快极,另一只手伸出来捏住金蛇七寸,其准无比。
小蛇反口就要去咬他虎口,这人手上却腾起青色的光芒,再用力一捏,居然就将长天神力化成的金蛇捏碎,化作金光消失不见。
功德!宁小闲暗暗倒抽一口冷气。
唯有功德,才能这么迅快地抵消神境的神力。
不过被这么一耽误,这人的势头终于被止住。众人才看清后来者着一身黄袍,眉目如画,居然是个极秀气的男子,若是穿上女装再换个发型,必定也是个颠|倒众生的美人。
地狱里也有这么美好的特产?宁小闲一愕,才反应过来这人与一团黑烟般的秦广王不同,居然以人面人形出现,面貌衣物宛然。
地狱道的镇守者这次越界而来,目的尤其明确,就是要夺回定魂铜,并且抓她归案伏法,而非与巴蛇争斗置气,所以秦广王负责与长天正面交锋,却还有个帮手隐在一边,藉机拿她。
可惜长天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未雨绸缪,早在她身上放下了预防突袭的禁制。这人的偷袭,也就没能成功。
就这么略微一受阻,长天即返身攻回来。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平素单个都已经难以对付,何况这一下出来俩?宁小闲就是再机敏灵巧,在绝对悬殊的实力差距下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因此直接舍下秦广王,电掣而回。
秦广王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玉笏击出,“砰”地一声直接拍在长天背上。后者闷哼一声,却顺势借力而行,回援得更快。
待得跨到黄袍人面前时,南明离火剑已经刺出,直取这人眉心位置。
长天此刻腹背受敌,情况不妙,这一击就凝注了他全副神力,争取先解决一个威胁。剑身上的白焰顿时转为无形之焰,温度一下提升百倍,剑身红艳胜火,剑尖上却有一点金光乍现,犹如清晨东方朝霞,端地是瑰丽无伦!
也就是这样直白的一剑,连半点花招和架式都不讲,朴素得如同天地至理。然而面对这一剑的黄袍人却觉出其上所附之道端方厚重,堂堂正正,竟然无理可争、无法可拒,如东升之曙光,几乎要直接照入了他的印堂之中。
如果真被照见,任他的神魂再如何坚韧,也会如同阳光下的残雪,迅速就被消融不见。所以他挥起的法轮上腾起浓郁的青光,如有实质,堪堪挡在面前,试图化解这一剑的威力。
下一瞬,即是环剑相击。
继后环碎、剑进。
南明离火剑不停,直接从黄袍人左肩斜切而下,直至心口!
以这神剑之锋锐,原本可以将他直接剖作两半的,不过这个时候秦广王已经赶到,玉笏架在剑下,挡住余势。
眼见得强攻也无果,长天才收剑森然道:“转轮王,你以这等修为偷袭渡劫前期,莫不羞愧?”
这黄袍人一手捂着胸,恶狠狠地盯着他道:“我等只重道律因果,这小姑娘犯了大罪,我们只负责将她带回。”他原本生一副好相貌,这一下怒目以对,反而更添美艳。“你怎知我会来?”
宁小闲截口道:“你方才说过,‘罪徒必须由我们带回’。你当时只身出现,哪来的‘们’?可见暗中必然还有一人准备伏击。”
秦广王望她一眼,显然对她的心细如发有些意外。
宁小闲眼珠子转了转:“你们又不是天道,凭什么敢定我的罪?”
秦广王望她一眼,淡淡道:“天道无为,不会定任何人的罪过,只有假我等之手,循规守律,推断因果,评判功罪,从无误错。正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宁小闲不服,嘿了一声:“你说我犯下滔天大罪,可是我遍看地府律法,有管作|奸犯科的,有管偷盗淫掳的,偏就没看到打伤大衍鼎要坐牢的。你们守责既然要有法|必依,凭了哪条律法敢定我的罪,要捉我入无间地狱?”
第1790章 牙尖嘴利
大衍鼎是一般人能打伤的吗?律法只普适大众,却不会为谁特别量身订做。这小姑娘的说法,是狡辩也好,是推诿也罢,居然有两分道理,因为“打伤大衍鼎犯了哪一等罪”,因律上果真没有专门的规定。转轮王胸口微微起伏,上下打量她几眼,突然笑道:“小姑娘牙尖嘴利,这样的人在拔舌地狱要受不少刑苦。”
“论口舌之利,我看你也不输市井廊坊的妇人。”宁小闲笑了笑道,“既然两位要逮我回去,总得给我安个恰如其分的罪名罢?”
秦广王皱眉道:“苦主不忿,要你上门应诉。伤人者即要被捕受审,这并无错。”
说话间,水声澎湃,接着众人脚下地面剧震,像是随时都会开裂。
第四波浪潮冲击大坝,并且被成功拦截下来,不过黑坝也不是安然无事。长天转眸一瞥,望见坝身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缝。这是前四波大潮给它造成的损伤。
于震天的喧嚣声中,宁小闲奇道:“苦主,莫不是大衍鼎?”她先觉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连神魔狱里的覆禹鼎都能成精,变作一个聒噪的炉子满地跑,如大衍鼎这样收取了一界功德的宝物化出自己的独立人格,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并且看起来这家伙在地狱道的位份还崇高得很,身上被剐了一小块肉,两大阎罗就得亲自替它跑断腿捉拿小偷。
秦广王道:“正是。大衍鼎乃地狱道镇界之宝,你打伤了它,使得地府震荡,犯下这等弥天大祸,敢不认罪?”
宁小闲眨了眨眼:“这因果不对!”
秦广王执掌第一殿,从来生杀大权在握,已经很久不曾有人胆敢这般顶撞他,这时不由得道:“哪处不对?”他辨善惩恶,数万年来从无错漏,这小姑娘居然敢说他不对?
宁小闲一手别在背后,对小鲤妖姐弟比了个手势。后者意会,后退两步,纵身跃入了底下的深涧当中。
宁小闲低头一扫,望见涧底浮起两尾红灿灿的大鲤,赦啦啦扑腾得正欢,不由稍稍放心。第五波大浪马上要来了,她和这两大阎罗斗嘴的功夫,也没忘了正事。
这两个小家伙要是能成功跃过龙门,宁小闲这一边立刻就多了两大助力。
她这一定心,才娓娓道来:“举个例子,我现在打你一拳,十年后你挂了。那么这笔账能算在我头上吗?”
秦广王一愣,居然真想了想道:“那要看你这次出手是否造成不可磨灭的损伤。如果你这一拳是因,对象的死亡是果,那么就有关联。”
呃,好吧,好像失误了。没事,她可以换个说法:“如果这拳只造成一点点皮肉伤呢?”
“那自然不算,要另循因果。”
“判得好!”宁小闲笑眯眯地一击掌,“同理可证。我所作的不过是从山岭那般巨大的大衍鼎身上,剐了指甲盖大小一块定魂铜下来,你既然把它当人看,不对,是当顶头上司看,那么就相当于人身上掉了根汗毛,根本没有实质性损伤,我说得可对?”
秦广王和转轮王互视一眼,均觉不妥。可是大衍鼎被削下这么一小块铜片,好像、似乎、的确……于它本身没什么大碍,它依旧是镇界之宝,威力不曾减损分毫,孟婆汤也照淌不误,这一点却不可否认。
果然宁小闲道:“既然我对它根本没有造成致命伤害,那么它后面又下红雨又停产孟婆汤,只能说它自己脾气不好,难道要怪在我头上吗?它要是变作疯狗去咬人,难道还是我传染给她的狂犬病菌?”啊呸,这么说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在场众人,包括长天自然都不知道狂犬病菌是个什么东西,但料想来不是好话。她气哼哼继续道:“你们若真这样重视因果,何不重新推论一番?就事论事,我偷了它身上的定魂铜确实有错,给些相应的赔偿也就是了,却和地狱道的震荡扯不上关系。话说回来,这大鼎如此傲娇无礼,只凭一己之私就擅自扰乱地府秩序,你们怎不去捉弄它来问罪?难道地府的律法不是众生平等,还要像阳世凡间一样看人下菜吗?”
这时就连长天也要佩服她了。这小妮子凭着两张薄薄的嘴皮,三言两语就将责任泰半推到了大衍鼎身上。听她这么说下来,似乎他们潜入地府窃取定魂铜只是小事,与地府发生的震荡当真没什么关联。
她的言辞妙就妙在,谁知道都不是这么回事儿,可是真要找出反驳她的话由,一时又无从辩起。
这时候,地面再一次震颤起来,幅度之大,前所未有,似乎连大地都对即将发生之事满怀恐惧。
在场所有人不消抬头都明白,第五波,也就是最后一波大浪即将杀到。第四和第五波浪潮的间隔时间,居然只有短短不足二十息!
宁小闲想,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波大潮能将黑石坝完全击溃了:
旧力未去,新力又生。这根本就是两轮大潮叠加在一起的威力!
转轮王抬起秀眸,看秦广王兀自皱眉,不由得好笑:“你满口胡言,不就为了多拖耗时间?”他轻轻摇头,“休要再做这无用功了。我知道巴蛇愈合之力强大,可是我们留在他身上的伤势,短时间内是好不了的。”
明知灭世将至,宁小闲还要这么东拉西扯,其实也就要为长天多争取一些时间。方才她也看得分明,长天为了回护于她,后背硬吃了秦广王一记玉笏,那砰然一声沉闷得她到现在都还心疼不已。
阎罗的一记绝杀,哪是那么容易捱的?长天必然已经负伤。
这时她再转头去望长天,不由得一惊:他脸上那一道浅浅细细的划伤,居然到现在还未完全愈合。宁小闲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巴蛇的生长之力有多强大,鲜少有人比她更清楚。昔日与鬼王尸陀舍一战,他受的创伤可谓是转眼即愈,生命力强大得无以伦比。怎地这次秦广王留在他身上的伤口,居然就迟迟不能合拢?
第1791章 披膊覆甲
更糟糕的是,脸上的小伤尚且如此,秦广王方才击在长天身上造成的内伤呢,岂非更加愈合无望了?
长天看着转轮王微微一哂:“彼此、彼此。”
阎罗出手,都带着地狱中的业力。修仙之人最怕被业力沾身,那其中包含了无尽因果,比附骨之蛆还缠人。没有将这些因果消除,伤口是不可能愈合的;但反过来说,转轮王被长天击伤,伤口中有巴蛇神力沾附,同样不是那么容易被驱除出去的。
以伤换伤,两人半斤八两,谁也讨不了好。
宁小闲耳边也同时接到长天的传音:“等下一开战,你就往天瀑而去,尽力奔行!”
从转轮王一露面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同时面对两大阎罗的胜算太低,再也顾不得进入归墟的任务。当务之急,是将宁小闲安全送出去。
再说现在大坝已经修复,龙门也已开启,他向两只小鲤妖的承诺全部完成。能不能跃过龙门化作真龙,就看这两只小妖怪自己的本事,与他再无关系。
宁小闲也知道这等性命攸关的当口,没必要矫情等候。秦广王方才能潜伏在黑烟中,就说明他不惧灭世之力。这位大阎罗的力量看起来不比长天更加强大,所以推导下来,归墟的湮灭之力应该也奈何不了长天。
所以,现在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她安然无恙,就是帮了长天大忙。
她正要应承下来,忽然觉出不对:“慢着,长天你为何不变回……”
为何不变回巴蛇真身?对手是地狱道中的大拿,他现在以一敌二,表面看以伤换伤还未吃亏,实际上却已经处于劣势。这种情况下,为何不现出真身,以最强的姿态迎战?
除非……
宁小闲突然记起一事,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果然长天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不能,我受到这一次轮回的法则之力限制。”
先前在平原遇上修罗道的迦夜魔君时,那人要以归墟的秘密交换宁小闲,长天不肯,只迫他说出了两项法则之力,即是不可使用飞行法术,不可使用储物空间。至于第三项,这魔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讲了。
他隐而不发的最重要秘密,就是这个:
在归墟的这一次轮回当中,任何外来者都必须保持原样,进来之后,就再也不能变形了,此曰“存乎己身”。
所以,迦夜魔君才是那般顶天立地的模样,他是以最强状态的真身进入归墟;所以秦广王才是一团烟雾的模样,因为这才是他的本来法身。
所以,长天在归墟中是化不出巴蛇本尊的。
这与宁小闲当年进入的云梦泽完全不同。云梦泽是玄武身躯化成的小天地,长天身负星力,可以不受那里的天地规则影响。然而这里是归墟,掌控者就是天道。除非他的实力强过了天道,否则一样要对这里的法则俯首听从。
这才是致命的问题所在:他在这里,根本发挥不出自己最根本的力量。
他们吃亏在进来得太晚,还未完全摸清这里的规则就要直面如此强大的敌人。
长天变不出巴蛇真身,就无法将同伴收入腹中乾坤,同样受这里第二条法则的影响,也不能将他们放入神魔狱中安全带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变作了长天的累赘和包袱。在面对两大强敌的局势下,他很难一心二用,再护得宁小闲等人的周全。
并且别忘了,他识海当中还镇压着一个阴九幽。这妖人必然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脱困机会,那还不得玩了命地兴风作浪?
不知不觉中,局势竟然已经这般危急。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她才明白自己帮助长天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离开归墟,逃入大千世界!在那里有时空壁垒的保护,秦广王鞭|长莫及。
她这里心念电转,长天身上又起了变化:原本宽大的黑袍迅速变形、加厚,由极柔软转为极坚硬,并且也长出了棱角,同时向裸|露在外的脖颈、面部肌肤延展开来。
只用了短短两次呼吸的功夫,黑袍就化作冰冷的玄甲,将主人全身都包裹起来。即将在此刻昏黄的光线下,甲片依旧闪着黝黑的光芒,覆在肩臂的披膊、腰胯上的垂缘都有金纹缀边,胸口正中央的板甲上镌着的图案,是张开大嘴的狰狞蛇头,一对冰冷无情的金眸,与长天如出一辙。
原本执在他手里的南明离火剑也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杆长达一丈的方天戟,尖端若针,戟身两侧各有半月形的锋刃,白亮如雪,却不时有血光闪过。若说南明离火剑给人的感受,是炙烈、锋锐、无坚不摧的话,这把长戟传递出来的,则是极度嗜血、暴|虐、无血不欢的气息。
这杆长柄武器,正是被她从四年前的白玉京发卖会上购得,随后一直雪藏的刺龙戟!它原是上古蛮族大首领之一啚伏的武器,但因遗失了戟身上镶嵌的蛟珠而降作准神器。不过现在掣在长天手里,却比昔日看起来犹要杀气腾腾,却是因为戟身上重新嵌入了龙珠——隐仙峰大战后,黑龙的尸首被宁小闲收走。这家伙浑身都是宝,她自然要将它的剩余价值榨得一丝不剩、拾掇得干干净净,龙珠也被长天安放在刺龙戟上,使这神器重新名符其实。
不过这般重型武器虽然号称一寸长、一寸强,却失之于不够灵活。昔年啚伏能以它守住隘口,一夫当关,乃是因为他身高达到了两丈之故,使用这神物游刃有余。长天身形虽然比普通男子伟岸些,却不脱正常人类身高范畴。他现在不能变回巴蛇原身,却化出了战铠,除了应对两大阎罗的攻击之外,必然另有计划。
现在秦广王、转轮王和长天的气机彼此绞缠在一起,反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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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2章 点睛
地面上的地狱入口已经完全闭合。下一秒,沉闷而宏大的撞击声自宁小闲身后响起,如同天边突然炸开的滚雷。他们立足的这片高地,顿时颤抖得如同遭遇七级地震。
第五波大潮,终于撞上了石坝!
这一波超级大浪沿着越发狭窄的河道推搡着前进,挤到大坝前,潮头已经高出宁小闲等人所站的高地至少百丈(三百米)之多!看上去就像一堵高高矗立的水墙,带着锐不可挡的气势平平往前推进。
无论这堵大坝原本有多么坚固,在经历了先前四次浪潮的攻击之后,也已经伤痕累累,面对这世间罕见的惊滔骇浪,终于像沙子堆起来的城堡一样,瞬间土崩瓦解。
狭窄的河道承载不了这么多水量,于是海水疯狂倒灌,瞬间就扑到众人所站立的高地,巨浪兜头浇下。
数万吨水流突然砸下,单凭这海水的力量,就不是公孙展等人能够应付得了。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长天动了。
严格来说,是他握着的刺龙戟动了。闪着寒芒的戟尖指着砸下来的巨浪一带,顺势往前一挥,低喝了声:“去!”
声势浩大的水龙卷如闻谕令,顿时越过宁小闲等人,直扑对面的两大阎罗。
与此同时,宁小闲耳边也响起了长天的传音,言简意赅得只有一个字:
“跑!”
他苦苦等待的,就是大浪来袭的机会。三名神人之间的胶着状态,只有强大的外力才能打破。
宁小闲早已提起全身神力,闻言脚尖轻点地面,刹那间就如雨燕般掠出去了数百丈远!
公孙氏也听到了她的清叱声:“快走!”
转轮王待要拦截,长天手中的长戟已经刺了过来,戟尖一点血芒流转,闪着不祥之光。
刺龙戟的特性也异常简单,被刺中者先是五内如焚,七窍都会冒出火光,继而就如坠寒冰地狱,血液瞬间凝固起来,这样一热一寒交替生效,几乎能令生者崩溃。转轮王是以人形出现的,又受了重创在先,长天立刻就将他定作第一目标。
秦广王的速度自然不输宁小闲,怎奈长天也将气机锁定在他身上,并且以身为障为她垫后。想要追上她,首先就要突破了巴蛇的防御才行。并且这个时候,对方举着刺龙戟横扫过来,戟尖似有龙蛇之影一闪而过,于是前方一大片扇形区域都被笼罩在攻击范围之内,这正是刺龙戟的另一项重要特性,“横扫千军”,适用于大型战阵之中。如今在这等弹丸之地施展,更要令人避无可避。无论是秦广王还是转轮王,都感受到对方神力澎湃而来,己身仿佛立于激流当中,稍不留神就要被冲刷殆尽。
巴蛇以一敌二,还保持着人形就有这般威力,两人都暗自心惊,不得不打点精神对付。这时卷袭过他们的水龙并没有散去,反而一个回头,冲回长天面前。
他压下戟尖,在龙首上轻轻一点,就有一道金光从龙眼的位置亮起,转瞬之间就将整条水龙都染作了金色,其爪牙宛然、须发俱全,竟比先前多出了满身灵性,巨尾在坚岩上轻轻一磕,斗大的石头就被它横扫出去,落入涧底。
画龙、点晴。
他这一点,就将灵性都赋予了水龙。
此式与先前点化风灵如出一辙。秦广王和转轮王相视一眼,均见到对方眼中的讶色,未料到巴蛇才进入归墟不足一个时辰,就摸到了本次轮回的法则之力的门槛。
长天纵身一跃,即跃到水龙巨首之上。他足下这怪物长啸一声,即顺从主人心愿,摇头甩尾,攻向两大阎罗。
有这座骑相助,长天指东打西,无不顺遂。这时就看出了刺龙戟长兵的威力来,强如秦广王一时弗近其身。
有爱郎为她拖住对手,宁小闲眨眼间就奔出去了十数里有余。她知道两大阎罗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因此抛下公孙展和公孙七郎越远,这两人反倒越安全。
奔行途中,她偶然回首,恰好望见这一波大潮打碎大坝、冲入山涧,挟着滔天白浪一往无前,浩浩荡荡往龙门底下去了。
龙门正下方,就是整段山涧最短的一段,也是浪潮抬到最高的位置。
这时,潮头离龙门的距离,已不足一百二十丈。
这才是鲤妖能够勉力一试的高度。自从石槛遗失之后,进入这里的鲤妖跃龙门无一失败,就是因为石坝崩塌得太早,不能等来如此高扬的潮头。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没有这股强大的水流借力,鲤妖又如何能跃过高高在上的龙门?
以她的眼力,恰好捕捉到两个细小的红色身影自白浪当中一跃而出,那姿势优雅流畅,在昏黄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压着龙门的底线过去了。
这两个小家伙为了这个特别的时刻而准备半生,终是跃过去了啊。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归墟的任务至此算是圆满完成了。先前她就问过长天,等龙门大潮太麻烦了,又有失败率,能不能将这两只小东西直接扔入龙门里去?
答案当然是:不能。
权利和义务总是对等的。天道既然给了孟水鲤那般殊荣,自然也要求这一族在化龙的过程中一丝不苟。
所谓“一丝不苟”,即是说,第一条跃过龙门的鲤鱼是如何做到的,其子孙后辈也要效仿之。所以除了亲跳龙门之外,其他任何外力都不可相助,否则即使顺利通过了龙门,也变不了真龙。
接下来,就看那两个小家伙自己的造化了,她和长天的承诺已经全部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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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3章 化龙(加更章)
这时宁小闲的奔行已经越来越艰难,因为河岸的土地已经被湮灭之力吞噬得所剩无几,每一次落足都要格外小心。这东西能将触着的东西都化作虚无,她这一身细皮嫩肉和那三个大神不能相提并论,被沾上了边儿就只有死路一条。
视野所及,浓烟滚滚,几乎遮天蔽日。除了身畔奔流不息的海水,这片大陆上只留下最单调的一种颜色:
厚重如子夜的黑。
在几乎吞掉一切之后,湮灭之力终于将矛头对准了这片天地剩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水。
它加快了向河道侵袭的脚步。
宁小闲只觉出脚下的地面越发震颤,又奔出去不到五里,河道也开始四分五裂,海水向外大量倾泻,转眼就落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整片大陆灭亡在即,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
“该死。”她喃喃咒骂了一声。她在不断塌坍的土地上轻盈跳跃,飞速前进。可是世界毕竟在飞速消亡,无处不在的黑烟也拖慢她的脚步,照这趋势下去,要赶在天地覆灭前穿过天瀑返回大千世界,似乎难度不小啊。
长天一边与两位阎罗交战,依旧分出一缕神念放在她身上。此刻见她步伐艰难,有心相助,却被两尊阎王缠得脱身不得。
怎生才能摆脱这两个家伙的纠缠?他现在的力量和这二人难分轩轾,想分出胜负长则半月,短则数日,那时归墟早就重新开天辟地了。
这时高悬天际的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长吟。
这啸声与长天座下的水龙吼叫完全不同,极悠长、极空灵,充满了不可一世的睥睨与傲气,似乎天下万物都应匐伏于脚下,颤颤听命。
除开隐仙峰一战中,阴九幽控制的黑龙以外,大千世界已经有数万年都不曾听到过这个声音了。
这是真龙的啸声。
长天神念笼罩方圆百里,不须回头就能望见半空当中的龙门里冲出一条白龙,真真正正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背上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龙身长三百丈,鳞坚而爪牙俱利。
不过,两尾鲤妖跃进龙门,却只出来了一条真龙。
长天闻它啸声含悲,即知它失了至亲,恐怕另一尾鲤妖是折在龙门里面了。
孟水鲤就算跃进了龙门,还要经历千难万阻,能活着回来、化作真龙的概率,其实又十不足一。现在两头鲤妖进去,就有一个能回,那生还率已经达到了令人乍舌的五成。
只不知这是花相容,还是花想晴呢?
现在这头白龙虽然悲怆难言,却没忘了自己的使命,巨大的龙眼往长天这里看过来。后者意会,传音给它道:“带上他们,逃出去!”鲤鱼刚化成龙,不过是仙人境界。三大神人的交战,它还没有资格插手。
白龙顿时跃入深涧之中,逆流而上。
它是上天宠儿,拥有在水、陆、空任意遨游的权利,加上龙门大潮推倒巨坝之后,流速也缓慢下来,白龙沿着河岸逆游,速度居然和陆地奔行相差无几。
己方凭空多出一员生力军,长天心下稍安,回眸一瞥龙门,已经有了主意。
……
岸边几无立足之地,公孙展又不像宁小闲那般身形灵巧,因此和公孙七郎的行进速度慢极。
在此之前,公孙七郎不过是个养在家中的少年郎,也就是纸上布阵高明,连鸡都没杀过一只,何曾见过世界崩亡这等阵仗?一时吓得腿都软了,若非公孙展硬拖着他往前走,恐怕早被湮灭之力吞噬殆尽。
为了躲避黑烟,他们不得不临水而行。奔出去十余里,公孙七郎一脚踩空,扑通一声落入河中。
公孙展也跟着跳下去,将他一把扛到肩上,继续发力狂奔。
望着周围末日一般的景象,公孙七郎不禁哽咽道:“二叔公祖,你说我们还能逃回去吗?”
公孙展头也不回,只甩给他一个字:“能。”
公孙七郎懊悔道:“早知今日,我幼时就不该摆弄小搬山阵了。”
“你是不该去碰它,惹来多少事端。不过既已做了,就莫再自怨自艾。”公孙展冷冷道:“男子汉别这么孬,两天之后还有娇妻在等着你。”
他两天后就要完婚了,公孙七郎想起此事,只觉造化弄人。偏在这时,偏就在这时出幺蛾子,唉!
这时,身后传来哗哗水声。两人转头一看,却是一头巨大的白龙游过来,停在身畔,沉声道:“上来。”
鲤妖居然化龙成功了!公孙氏大喜,纷纷跃到它背上坐好。
白龙一摆巨尾,昂首逆水而行,速度不知道比他们快上多少倍。
公孙展望了望四周景象道:“还成,照这速度,倒真有可能及时逃到天瀑里。”进了天瀑,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公孙七郎垂首道:“七儿顽劣,请二叔公祖责罚。”
“我还没开口,你倒着急了?”公孙展笑着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记,“要责罚也不在这里。放心,回去有你排头吃的!”随后捏着这曾曾曾侄孙的下巴抬起来,“看着我!”
公孙七郎抬眼,只见这二叔公祖双目炯炯有神,说出来的话与平日全然不同:“先祖遇上的困难,曾经十倍于此。你怎可望难而生畏?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你也要谨记:你生为公孙家的儿郎,就应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他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字一顿,尤其一个“死”字如同重棰击落七郎心间,令他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如此,你可明白了?”
受他威势所摄,公孙七郎咽了下口水,下意识道:“知,知道了。”
公孙展这才揉了揉他的顶发:“乖乖听话。”
#####
宁小闲自然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龙吟。
她经历过隐仙峰大战,对真龙的啸声记忆犹新,算是比起这世上多数人都熟悉。
百忙中回头一看,她心中顿觉惊喜,不过随后就望见那四人激战正酣……
咦,等下,怎么会是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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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4章 森罗万象(加更章)
她定睛望去,才发现场中居然有两个长天!
两人身高、身材都是完全一致,只不过一个身披战甲,头覆坚盔、手执刺龙戟,踩在龙头之上,另一个依旧是宽袍大袖,手持南明离火剑,都给自己找了个对手。
四下里一片混乱,宁小闲紧紧盯住这几个人,心内只剩下一种感觉翻腾不已:
欣喜若狂。
旁人不知,她如何不晓:多出来那一个长天,必是他的分身无疑。无论哪个世界的规则都有漏洞,归墟也不例外。它只规定了长天在这里只能维持人形,却没规定他能维持几个人形——
这就传达出来一个清晰无比的讯号:巴蛇神国的大门,重新打开了!
不早一分也不晚一秒,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开启了。她做了一年有余的美梦,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成真了!
先前由于巴蛇神国大门关闭,长天无法将自己的元神外放。不过世上偏就有这等幸事,在归墟世界即将覆亡的关头,巴蛇识海中的世界树却恰好在这个时候长成了参天巨木!
神国大门开启,长天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出身外化身。这样一来,虽然本体和化身的威力都会减弱,却能腾出人手,勉强算作是以二对二了。
对这局面,秦广王和转轮王似乎也有些惊讶,被对手抢占了先机。不过这两个人也是一界守护,平时各自有手眼通天之能。秦广王长啸一声,黑雾凝成的身躯突然额外分化出十余团,将长天围拢在正中央。
这十几团黑烟也迅速凝出身形,却是和秦广王完全一致,连手中的玉笏都一模一样!长天可不认为这是幻象,因为每一尊“秦广王”给他的压力,都是真实存在的。若是他敢小瞧了哪一个,恐怕立刻就要吃上大亏。
这正是秦广王压箱底的绝技之一:森罗万象。
这种身外化身毕竟和孙猴子拔几根猴毛就能变出来的一大堆假身不一样,每一个都继承了本尊的部分力量,战斗时各显神通,群殴都显得倍有范儿,其难缠程度参考阴九幽的分身,几乎是每一个都给宁小闲造成巨大困扰。就算是功参造化的大能,旁人能分出一、两个化身就算顶天了,强如阴九幽也就是同时分出九尊最多。
然而秦广王却不同。他执掌地府第一殿,天道赐予他的天赋即是森罗万象。
要知道天下生灵死后到地府报到的第一站,就是秦广王所掌管的森罗殿。就算有仆卒判官无数,也应付不来这般无穷无尽的服务对象,何况有多少人生得离奇、死得冤枉?这都需要谨慎判审,仔细揣摩。所以从理论上说,秦广王能化出无穷分身,若恒河沙数,每一分身即对应一桩大案进行审判,如此,地府伦常才能照旧运行。
但有一点,秦广王本身的力量是固定的。他化出来的分身越多,每一尊拥有的力量越少,同时本尊的能力也会减降。在地府判案只需理性,他可以同时分出百千个分身来;可是面对长天这个量级的对手,他就要谨慎使用这个天赋了,招出来的分身太多,己身力量反而严重减弱,这不就是找削的节奏?
不过倒有一点:其中一个分身返身便走,头也不回地去追宁小闲了。长天拼命缠斗两人,甚至不惜减弱自身力量召唤身外化身,为的不就是宁小闲多争取些逃离的时间么?秦广王偏就不让他如愿。
押送宁小闲返回地府,才是他和转轮王此行的任务,除此之外,他没有半点和长天死磕的意愿。
这个分身刚召出来,即是脚不沾地沿河边追去。它不是本尊,也捱不过湮灭之力的吞噬,同样要躲避四周的滚滚黑雾而不能直接闪现过去。这多少给宁小闲争取了一些时间。
可是秦广王的修为冠绝一界,哪怕这个分身的力量只有本尊的二十余份之一,宁小闲也绝不会是它的对手!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长天的目光,不过秦广王其余分身神通齐出,一时令他应接不暇,甚至还有几下直接拍在他的玄甲上。幸好巴蛇蛇皮化成的真铠防御力比原来更胜一筹,堪堪还能挡住。玉笏拍在甲上,即有黑气附著于其上,迅速腐蚀,然而依仗巴蛇本身强大的自愈力,甲片也在自我修复中。如这般此消彼长,玄甲一边被腐蚀一边生长,最后代表着业力的黑气被消磨殆尽,玄甲才终于完全长好。
自然这样的被动防御措施对长天来说,也是巨大消耗。此时他被死死缠住,又哪里能腾出手来,追击那个飞快遁走的秦广王分身?
这祸害不除,那妮子一定逃不出去了。长天眼中金光闪动,交战中突然收手,对准了沿河遁走的秦广王分身,将掌中的刺龙戟一下掷出!
这一掷全力而为,枪身的血芒中还夹杂了凝练至极的金光,如东升之旭日耀映四周,将昏暗的高地一下照得明亮如白昼。这上头蕴藏的神力澎湃无伦,连秦广王本尊也不敢轻撄其锋!
这聚集了他全副精力的一枪,几乎刚刚离手就消失在空气中。待得再出现时,已是出现在飞奔的秦广王分身后方。
这分身体表也泛出淡淡黑气,乃是大阎罗攒聚的庞大功德自发护主,然而触着枪身上的金芒,却像水滴遇着了通红的烙铁,连轻嗤一声都来不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云有话说-----
本章为月票满2400票的加更,下一次加更,将在月票满2550票时送出。水云也未想到大家今天这样给力,居然能催出两更来,一般来说只有月初才~
不过这个月的榜位竞争也忒激烈了,这么努力也是滑榜在即。31日晚12点之前要是掉出分类前三,奖金就保不住了,所以水云还是只得厚颜在这里恳求大家,再搜一搜票夹,将月票都投给《宁小闲》,只有最后的三十小时不到了。(未完待续。)
第1795章 拼命相护
下一瞬,刺龙戟毫无悬念地从他后脑刺入、前额戳出。
一枪爆头!
按常理而言,秦广王身为地府阎罗,其本质和魂魄相类却不全然相似,乃是处于有形和无形之间,人间兵器难伤其身。这也是其他大能不愿与地府来客战斗的原因——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实体可伤。可偏偏长天与阴九幽半生为敌,魂修的本事不也是如此?长天坐困神魔狱三万余年,有大把时间揣摩阴九幽的弱点,因此早就修得出入青冥的神通,这爆起一枪的目标若是秦广王本尊,说不定还未能奏效,但取的不过是区区一个分身,那还有不应手而倒的道理?
所以这个分身连声也未吭就飘飘渺渺四散开来,很快被湮灭之力吞噬一空。
宁小闲面临的最要命危机,至此暂时解决。
分身和本尊之间息息相关,这个分身一灭,秦广王顿受反噬,不由得暗自轻叹,情知自己修为连带受损,至少又要数百年才能修补回来。不过长天掷出这一枪,己身也是空门大露。最重要的是,他将最危险也最致命的武器刺龙戟也一并掷了出去,如今两手空空。
这也是秦广王苦苦寻觅了好久的良机,一飘身即是欺身而上,手中玉笏狠狠拍在长天腹部!
这一击他伺机久矣,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也是凝聚了全身力量。阴司之力主要为业力,掺入个人的功德,然而玉笏上反而是白光大炽,堂堂正正,甚至都带出了几分神圣的味道来。
这正是所谓的物极必反,正如光明自来都诞生于最黑暗、最阴晦之地。
另一边的转轮王,修为不及长天化身,被他迫得步步后退,在这高地上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幸好秦广王有十个分身都挪过来帮忙,这才勉强打成平手。他虽然受到长天身外化身的强攻,却兀自拨冗,口中念念有辞,身上也焕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南明离火剑虽然锋锐无匹,但触及这层白光就像碰上了蛛丝一般黏腻,越来越沉重,长天化身也只有全力激发剑上的南明离火,才能堪堪将其驱散。
转轮王的业力功德,与秦广王又不一样。他主管往生殿,鬼魂能够发解到他这里来,就是罪障几乎都消尽,可以往生其他五道了,真正已经洗心革面,准备要再世为生。据说往生殿外繁花铺道,祥云缭绕,乃是地府为数不多的善乐之地,比起其他阴气森森、冤戾深重的大殿,至少多了一样名为“希望”的东西。因此主掌这一殿的转轮王,其力量中正平和,浩然勃发,乃是善力,对长天而言,反而最不好破解。
更糟糕的是,长天这时候也已经发现,转轮王的力量除了守御之外,还有另一项强大的功效:
祝福。
他口中一段祷词念完,不独是自己,连秦广王本尊带二十多个分身,身周都泛出了这样的白光!原本秦广王的业力就难缠已极,现在再叠加这白光的效力,实是连长天也要头疼不已,并且这白光及身之后,连长天留在转轮王身上的伤口也有逐渐愈合之势。也难怪秦广王不找其他阎罗,只带上了转轮王,并不是私交不好,而是这家伙的辅助功能其实最强。
不过这技能也不白给,念完之后,转轮王看起来整个人都萎顿了不少。可是他抓准的时机,实是恰当无比。白光泛起的下一秒,正迎上秦广王一笏击中长天!
以巴蛇身躯之坚实,被这相当于两大阎罗联手的攻击命中,也自抵挡不住。秦广王选下腹攻击,正因为深知腹甲部分比起胸口少了骨板护持,相对薄弱。果然只听得“喀喇”一声轻响,击落处几块甲片一齐碎裂,玉笏余势不停,直接拍中玄甲裹护的肉|身!
长天闷哼一声,身躯一下被击出去数十丈!
他嘴角都沁出血来,同时却也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冷笑。因为在腹部被击中的同时,他右手五指伸长、弯曲,尖端变得锋锐如刀,一下钳住秦广王肩膀位置。掌上有淡淡金光流转,因此秦广王这身躯虽如烟雾,长天抓着他的时候也如抓住了实体。
籍着秦广王这一击之力,长天反倒将他一同攫住。两个身影流星赶月一般,穿入了半空中的龙门!
宁小闲再回眸看去,恰好见到被召唤出来的水龙返身回来,将长天的化身和转轮王二人紧紧裹住,毫不犹豫地跟着巴蛇本尊冲入了龙门里去。以一敌二,长天这打法犹如以命换命,转轮王的银轮击在他的化身上,也是一下一个血口子。可纵然是满身伤痕,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将这两大强敌都带离了战场。
半空中那巨门似乎有光华闪过,随后就归于平静,如同当时小鲤妖跃入之后。
不过,他此举又是何意?
她心里大半惊喜,小半茫然。
这时白龙沿路捡起了公孙展和公孙七郎,往她这里迅速游来。湮灭之力四下作祟,也只有水路依旧畅通无阻,不被染指。
宁小闲也站定了,等它来接,目光盯在这数万年都不曾现世的真龙身上。它的鳞片纯白如雪,哪怕在这样昏暗的天色中,依旧清晰可见。
若非现在形势紧迫,她还真想赞叹出身。
原本低弱而不起眼的鲤妖,是如何在跃过了龙门之后就变作了这样神骏的天地宠儿?
变作……
刹那间,心头有灵光闪过,随后豁然开朗。
是了,她忽然明白,长天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将对手推入龙门的原因了。
长天想助她脱困,却甩不掉两尊阎罗。他面临着两个突出的麻烦:一是时间极度紧迫,二是变不回巴蛇本尊,无法尽力施为。
----水云有话说----
8月份还有最后18小时。说实话水云最讨厌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因为都是揭晓月票榜名次的时刻,又激烈、又紧张、又无奈。
唔,到今晚1点之前依旧是每满150张月票加一更。辣么,看看今天之内亲们能从水云这里炸出来几更喽^_^
第1796章 意外
他本事再大,也无法迫得时间倒流,并且归墟的法则就是如此,他不得不从。所以,这两个问题在归墟内都是无法解决的。
关键就在这四个字了:
在归墟内。
其实有个悖论从归墟第三法则生效时就已经出现了:如果仔细想想归墟这一次轮回的法则,“存乎己身”,也就是外来者在这片天地中只允许有一种形态存在的话,鲤鱼化龙又怎么能解释得通?长眼睛的人都知道,鲤妖的形态和真龙是完全不同的,为什么它们在这里就能变形?
但是归墟中的轮回已经推演了无数次,龙门每次都存在,龙门的功用也从来不曾改变过。所以,这当中一定有玄机,有漏洞。
这个漏洞,就出在龙门上。
长天曾经推论过,龙门或许连通了另一个世界,是归墟中常见的时空裂隙。如果这个推论成立的话,那么这一切都解释得通:
鲤妖跃过龙门,也就是离开归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历练。
那个世界,并没有约束它不能变形,当它成功返回的时候,已经是真龙了。
这个时候,其实它是以龙形进入归墟的,因此也没有打破“存乎己身”的规则。
弄清了这一点,她也就明白了长天为什么非要将两尊阎罗都推进龙门不可:冲入这扇大门连通的另一个世界,长天就不再受到归墟的束缚,可以变出巴蛇真身,以自己最强的姿态和力量御敌!
同样地,最后他还能以巴蛇的形态重回归墟,因为这并不违背天道定下来的规则。最妙的是,两个世界的流速明显是不一样的。小鲤妖跃门化龙,看起来不足几十息的功夫,但以长天的推论来看,它们至少在另一个世界渡过了百年试炼,方才积攒下如此力量蜕变为真龙。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门内世界,他就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应付这两个对手。并且由于天道早就规定,惟孟水鲤才能化龙,因此长天就算从门里出来,也依旧是巴蛇之身,不会化作自己讨厌的真龙。
任何规则,都有漏洞可钻。但他正与两大强敌交战,只看了一眼鲤妖化龙,还能将这过程推敲得分毫不差,继而善用之,这份眼力和谋算,实是他人难以望其项背。
眼看那几尊大神一齐消失在龙门之中,宁小闲也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河中,准备等待白龙前来搭载。
岸上已无立足之地,再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不过她堪堪离地,却有一只手伸出来,蓦地抓向她纤细的脖颈!
指尖都快触到她的肌肤了,宁小闲终有所感,仓促侧身,避开要害。这只手则顺势抓住她的臂膀,用力往后一拽!
与此同时,对方的力量从臂膀涌入,潮水一般侵袭奇经八脉。宁小闲本身的神力待要反抗,可是遇上了对方,却如同三月的阳春白雪,俱是消融。
这种力量实是奇特,本身并不显强横霸道,却是厚泊醇然,又有三分飘渺和难以捉摸,她以前从未遇过,这一下连自身神力都被压制下去。
这情况却是极罕见。要知道她身负灵力,连真仙都未必能阻其运行,偏这次遇上的对手居然是出奇地强悍,一下就显出了双方的境界实在相差悬殊。那股力量一路南下,直到将她的丹田紧紧封住,这才罢手。
这一下又准又狠,事先却绝无半点预兆,如同羚羊挂角,连宁小闲都未觉出半分警兆。
她现在已到渡劫前期,能完全瞒过她感官的人,实在少而又少。
这岸边地面土崩瓦解,几乎无法站人,更重要的是,直到地狱入口合上为止,她和长天都未瞧见再有第二人钻出来。她倒也罢了,难道这人能瞒得过长天?
莫不是一早就潜伏在归墟之中,伺机发难?若真如此,这人必然也是神境,才能不畏现下已经吞噬了整片大陆的湮灭之力。
怎么在归墟之中,神境就这么不值钱?
她腹诽一句,待转头去看,又瞪圆了杏眼,吃惊道:“怎会是你!”
站在她背后、拽住了她手臂的人,唇红齿白,眼若秋水,让人望见的第一眼脑海里浮起的形容词不是“一表人才”,而是“美目盼兮”——这居然是转轮王!
是她眼花了吗,难道这家伙方才没被推入龙门?可她笃信,长天从来不会在战斗中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
莫不成,这也是个分身?
这个转轮王看起来却很和善,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宁小闲,且随我去地府里走一趟吧。”话音刚落,脚下岩块坍塌。他只迈一步,就轻轻巧巧地闪到了另一边,那动作不知道比她从容潇洒多少倍。
宁小闲挣了挣,发现他虽然只是虚捏住她肩膀,但是神力却将她浑身上下都锁死了,半点力气也用不出来,不由得怒道:“不去,分明是冤假错案,居然要给我定罪!大衍鼎搅乱地府秩序,你们怎不先审一审它?”
她在阳世活得多么安逸自在,现在又好不容易捱到长天神国大门打开,好日子正在前头,才不想去什么无间地狱受苦!
她说话连珠炮似地,又快又急。转轮王一天到晚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鬼魂的抱怨和哭号,这时也不生气,继续行若无事地微笑道:“此案无先例,可以再商榷。”举目四顾,带着她疾奔向前,去寻时空裂隙返回地狱道。附近的湮灭之力扑上来,却被他周身散发的淡淡白光逼退。
他居然说,可以再商榷?宁小闲微惊,没想到地府的阎罗这样好说话。“不对吧,秦广王的判决岂非无人能改?”
“还未签字画押,判令怎能生效?”转轮王失笑道,“地狱道动荡,你难辞其咎,不过地府运转数万年,未有一纸错判,你也不会例外,只管放心便是。”
----水云有话说-----
日常第二更送上,稍晚有加更,大家不要走开。另外1795章因为水云用错了初稿而作了修改,大家重新加载这一章就好了,QQ阅读的亲需要在5小时后才能看到改动。
第1797章 逆转(加更章)
他也希望尽快将宁小闲带回去交差,以免巴蛇从龙门里钻出,再来阻碍,因此大步流星。宁小闲只觉两边的浓烟嗖嗖往后,眼看他几步就要迈过百里距离,心里也是一阵盘算。
在这片已经败亡的陆地上行走,转轮王只消一放手,她就会被湮灭之力吞吃个干净。
长天这时还在龙门当中,救她不得。她要如何是好?
宁小闲心念电转,突然道:“我分明看到你进了龙门,方才怎会出现在我身后?”并且这家伙和方才的暴躁易怒比起来,可说是性格大变。一个人怎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突然改了性子,尤其是这样功参造化的大能?
转轮王抿唇,好一会儿才道:“这秘密鲜有人知,地府众生也不得闻。”却被宁小闲看到了。
“转轮王,一直都有两人,但共用一尊法身。我执法身,垠则隐在影中;垠执法身,我就隐在影中。”
双生子!世人只知道地狱第十殿的殿主为转轮王,这一殿正对着五浊之处——也就是大千世界——专司各殿押解过来的鬼魂,并绘本来面目、登记入册,经核定后,将鬼魂送去灌迷魂汤,派投人胎,是男是女、是妍是丑、是安是劳,又发往人间或富贵、或贫贱之家,都是转轮王司下职责,但这位阎罗本人却要神秘得多,也不像秦广王那么广为人知。
其实宁小闲也知道他这趟为何会与秦广王联袂而出:送魂魄饮用孟婆汤再投胎也是他司下之责,这回地狱道震荡,大衍鼎停产迷魂汤,使得万千鬼魂不得投生,这直接就影响了第十殿的功业,作为一殿之主,他自然要出来摆平此事。
宁小闲叹了口气:“垠,是被长天推进龙门那家伙?那你叫什么名字?”
转轮王微笑:“我名沃。垠是我弟弟。地府工作繁重,善恶轮回不休,转轮王慢慢地就分出了另一个人。垠主掌恶人,我主掌善类,督促众生投胎转世。”
宁小闲闻言心里一沉。可惜了长天如此拼命,结果无论是她还是长天都没料到,这转轮王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孪生子。唔,严格来说,应该是类似于人格裂变,化作了独立的两人。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地府里也是一样,有降魔之力,也要有督善之心。因此转轮王一善一恶两个人格独立存在,并且这两兄弟共用一具法身,只能算作一人,从秦广王召唤的地狱当中跳出来的时候,连长天都没察觉出其中的特异之处。后面连番大战,长天又哪里会关注转轮王映在地上的影子?
现在她终于明白,修罗迦夜和秦广王都在归墟化出原身,而转轮王却只以人形出现的原因了——地狱众神的本尊和阴九幽一样也是魂体,不具象出法身哪来的影子?估摸着垠进入龙门之前,隐在他影子当中的沃就遁地而出,追踪宁小闲,准备将她缉拿归案。
世人都知地狱众神的可怕,否则怎会有一句话叫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这转轮王沃看起来性子和善,与其弟恰恰相反,但仍然不脱阎罗身份。现在的问题是,她既然落入阎罗之手,情郎又不在身边,她要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说话间,两人从河上跃过,宁小闲突然大喝道:“慢,站住,有大大的不妥!”
她这叫声甚是尖锐,沃不由得脚下一顿:“何事?”
宁小闲深深吸了口气,坚定道:“我想好了,不能跟你去地府了。”
她的语气如此理所当然,连沃都不由得失笑:“咳,恐怕这由不得你。”
宁小闲也笑了,悠悠道:“不,这一次,我命由我不由天,更遑论是你。”
话未说完,沃即感觉到自己布在宁小闲丹田的神力居然被撞出一道细缝,有另一种力量借机游了出来。这力量与任何人的神力都不同,更浩瀚也更渊远,虽然只逸出来这么一丝一缕,却带着蓬勃欣荣的生命力。沃皱起秀眉:“乙木星力?”他执掌地府数万年,见闻超越普通修仙者不知道多少倍,这时微微一愕,旋即辨认出来,第一反应即是:“不可能”。
星宿之力从来只固执地青睐一个幸运儿。既然东方七宿已经选中了巴蛇,这女子身上的乙木之力又从何而来?
这个时候,沃第一时间想起了她的身份: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
会是这个原因么?
他正要再催动神力,将这一点缝隙重新补完,心中警兆突起!
按理说,这附近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物事,连撼天神君都还身陷龙门不得而出,可是这心血来潮又是怎么回事?连带着他心底都泛出了深沉的恐惧。
他的预知,可从未出过错。
转轮王沃的神力涌出,一方面去禁锢宁小闲的丹田,另一方面加快步伐,几乎一下就要从河道跨越过去。无论这里有什么变数,尽快回到地狱道就诸事太平了。
可就在这时,身侧突然响起极轻极细的一阵“叮呤”声,若金属相击,说不出的欢快。
沃出身地府,听这声音立觉耳熟:鬼卒所持的锁链,岂非就时常发出这样的声响。然而这里又不是地府,哪来的锁链?
这念头还未转完,眼前有银光乍现。
沃这法身修炼数万年,早已成金刚不坏之躯,可是这突然出现的银光,居然一下令他后背的寒毛根根竖起。
这道银光于他而言,居然是莫大的威胁。先前那警兆就来源于此。
他第一时间就将宁小闲拉到身侧,手中转轮对着这银光攻了出去。
这轮子是他的本命法器,地狱奖赏给他的功德,有一大半都凝聚在上面了,非坚非弱,非实非虚,妙用无穷,即使对上长天手中的南明离火剑,也是夷然不惧,有百般变化。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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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8章 再逆转(加更章)
这一下伸去,他至少有七成把握能将这道银光锁住。
不过那东西居然不按理出版,即将与转轮相击的前一瞬,倏忽一下,消失不见。
沃心中也知有异,当即运起神力,浑身都笼罩在淡淡的白光之中。这光芒的构成与一般神境还不同,乃是掺入了大量功德,以其护身,可谓百兵不侵。
果然他才刚刚回护己身,银光就在他身边炸开。以沃的眼力,这时也看清所谓银光居然是一条纤细锁链,尖端如锥,每一节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哪里像是锁人拿命的宝贝?
可偏偏这东西扑来的速度实是迅雷不及掩耳,就在这么短短一刹那,他变换了三、四个手印,幻化出七、八种神通,连宁小闲在一边看了都觉得眼花缭乱,可是那尖锥突然层层推进,如入无物,他一番辛苦努力,居然阻不下这东西半点速度。
下一秒,银链紧紧缚在他身上,从肩膀到双腿,一下捆了个结实!
两人正趟水而过。他这一下被缚,满身神通都施不出来,当即扑通一声落入河里。
宁小闲早知他是这种结果,嘿笑一声,也没闲着,抓着他凫水而起,迎向白龙游来的方向。
这一下不仅死里逃生,还反败为胜,让她拣了个神境的俘虏。宁小闲心中大为自得,不由得伸手拍了拍沃的俊面,得意洋洋道:“我说过的罢,我不想去地府,谁也勉强不得!”一个死神居然长着奶油小生的模样,好看得雌雄莫辨,真真是没天理。瞧这脸皮也是嫩得很,可惜她戴着手套,摸起来也没有任何手感。
沃这才发现,她腕上不知何时戴起了一双柔软的手套,其上有淡淡白光。他用力挣了几下,发现银链纹丝不同,更是将他一身功德和神力锁得滴水不漏,这才嘎声道:“谛听皮?”
宁小闲方才与他东拉西扯,籍机戴起来的,的确就是言先生所赠的谛听皮手套。有了这双手套,她才能以付出少许星力的代价,催动缚龙索擒拿转轮王!
缚龙索自从掺入了地巽金,并在天雷绝狱的最深处祭炼过之后,威力大增,变作了连巴蛇真身也挣不脱的至宝。它能在神魔狱里将长天一锁就是大半年,拿来对付转轮王又有何难?
只可惜,缚龙索重煅之后等阶太高,就算她用谛听皮手套催动,也只能使用两次。捉拿巴蛇用了一次,现在再拿下转轮王,也就是双数告罄。她若再想使唤这傲娇的超阶神器,恐怕至少要到真仙之境了。
“不错,连同这锁链一起,都是天道赠与我之物。”她冲着这地狱道的大阎王晃了晃手掌,“现在,你认为谁才更加顺应天命呢?”
沃只得苦笑,低声道:“不坠地狱,未必就是好事。”
“还有比下地狱更糟的?”宁小闲眼珠子转了转,“你说,我要是拿你当人质,让秦广王将我的罪业一笔勾销,他肯不肯呢?”
沃望了望天顶道:“你们无法将我带出。”
穿过天顶,就是大千世界的时空壁垒。他不是阳世之人,不能进入。
宁小闲一时语塞。沃望了她一眼:“再说,罪行只能化解,却不可勾销。”
“勾销不得?我怎么总听人说起,判官在生死簿上大笔一挥,就能一笔勾销?”宁小闲耸了耸肩,“地府的规则怎地如此死板,你们就没听过‘既往不咎’这个词吗?”
沃摇了摇头:“罪业只有功德可抵,否则早晚必得报应。你现下能从我这里逃得一时,未必就是好事。”
宁小闲冷笑:“我却不信。既已踏入仙途,当可脱离轮回之苦。”
“倘真如此,为何修道之人依旧重因果、了恩怨?”被缚龙索捆着,沃提不起半点力气,干脆闭起了眼,“就连天道己身,都脱不了因果。”
说话间,白龙已经分水而至,宁小闲手上提着这尊大神,一下跃到龙背上安坐下来。
天瀑已然不远,白龙长啸一声,发力往前游去。它身强力壮,一次摆尾即可前进数百丈,在水中速度无人能出其右。众人乘坐在它身上,才觉出生还仍有一线希望。
宁小闲盯着转轮王道:“现在可以说了罢,谁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阎罗?”
沃失笑道:“你岂非早已知晓?”
宁小闲目光转为冷厉:“阴九灵?若我没料错,她早于六道创立之前出生修炼,按理说也是不入轮回的主儿,后来怎会进入地府?”
这尊俊美的阎罗道:“蛮族与天道为敌。作为惩罚,直到今日蛮人死后魂魄仍然不得进入地府、转世投胎,只得自生自灭。但阴九灵的魂魄身负一段因果,天道为她网开一面,并且特地派人将她送来了地狱道。”
特地派人?宁小闲一愕,随即了然:“言先生?”
沃笑了笑。
宁小闲就当他是默认了,追问:“何种因果?”
转轮王这一回却沉默了。
宁小闲望着他,眼珠子转了转:“阴九灵是怎么死的?”这问题在心头盘桓很久了,她下意识地觉得,这或许和天道网开一面、允许阴九灵进入地府轮回转世大有关联。
沃依旧一声不吭。
宁小闲也不气馁,盯着他继续道:“阴九灵似是在上古之战前就已经死了,可是六道却是在大战后才由后土创立。中间这段时间,她的魂魄却又去了哪里?”
沃低声道:“此乃天……”话音未落,面色突变道,“你做了什么?”目光顺势落在她垂下的右手上,这才发现她手中执着一柄墨色长剑,其貌看似平平,并非神兵。
宁小闲先是一愕,随即笑道:“你不肯说,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打探了。”话音刚落,前方山峰突然倒塌,朝众人砸了下来。
公孙展大喝一声:“小心!”伸臂来推宁小闲,哪知手还未触着她的衣裳,她已经转了过来,朝他露齿一笑。
白龙骤然躲避落岩,身躯一下颠簸,宁小闲踏于其上,双足稳得像自来就长在龙身上一样。她面庞秀丽,即使在昏黄的光线下依旧笑靥如花,看在公孙展眼中,不知怎地突然有种毛骨怵然的感觉。她微微启齿,说出来的话却不啻雷霆霹雳:
“隐藏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
公孙展勃然色变,正要说话,眼前闪过一道乌光,从他脖颈处一划而过。
他一个字都还未吭出来,瞪大的眼睛一下外凸,颈上却浮现一道细细的血痕。
再然后,斗大的头颅从颈上落下来,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就要掉入大河之中,被宁小闲伸足抵住。
这一下变生肘腋,连转轮王沃都有些吃惊,不知她为何一言不合就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自己人。立在公孙展身后的公孙七郎更是嚇得面白唇青,指着她道:“你、你,我二叔公祖他,他……”他从前毕竟只是个养在温室的十七岁少年,震惊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时,公孙展的首级中突然冒出一缕黑烟,和湮灭之力的颜色毫无二致,甫一出现就往公孙七郎身上扑去!
这少年自是躲不开,不过宁小闲早有准备,左手打了个响指,指尖即冒出一点青光。她拿这青光对准黑烟,用力呼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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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9章 误打误撞
她口中呼出来的竟是纯白的火焰,和这一点青光相碰,顿时如火遇焦油,壮大何止数倍?一下就将黑烟包裹于其中,吱吱两声就把它烧得七零八落,几无还手之力,自然也对公孙七郎构不成威胁了。
随后,她才自怀中掏出一枚封魔球,从容将它吸入进去。
若放在从前,她要对付这东西可是煞费手脚。不过这大半年来,她一直精研都伏末的毕生心得,对巫凶和魂术的了解可谓一日千里,自身道行其实也是水涨船高,再不像昔日那般束手无措。她的本命真火传承自长天,其中也有一味是玄冥神火,最擅伤魂,不过火候当然照爱郎差得远了,所以己身又放出一点乙木之力,以木催火,当即令玄冥真火大炽,一下就烧坏了这缕黑烟。
“魂……修?”转轮王沃见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地府众神对魂魄的了解罕有人及,早知世上有魂修这么隐秘而冷僻的法门。可即便如此,他先前居然未瞧出公孙展被人动过手脚。那么,宁小闲又是如何察觉的呢?
黑烟附在封魔球的水晶球壁上,好一会儿才现出一张人脸,依稀是阴九幽的样貌,张口说了几字。
她识得对方的口型是:“为什么!”
一朝沦为阶下囚的时候,他还是百思不解: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识破他的身份?先前他与宁小闲、长天同行了一路,这两人分明都未瞧出端倪。
宁小闲将它收起,才怜悯地看了公孙七郎一眼:“你二叔公祖已经不是原装货了,而变作我们要追捕的贼人。”轻轻将龙背上的无头尸身翻过来,打开他的手掌道,“瞧,这个阵法叫做锁灵阵罢?”
公孙展的手心当中,赫然有一个阵法刻入了血肉里,看起来至少是三、四天前所为,因为伤口都结出了细细的痂,可是现在又脱落,里面的血却是黑色的。他是修士,虽然神通造诣寻常,但愈合力却比普通人类强大不知道多少倍,以他的体质来说,这伤口早该痊愈的了,可到现在还留痂,只能说他主动去抑制了肌肤的自愈。
这个阵法看起来并不复杂,线条虽细,一丝不苟。
“是。”公孙七郎头脑一片混乱,只应了一声,就听宁小闲接着道,“你进入归墟的时间太早,不知道公孙家的灵石失窃案罢?”
公孙七郎茫然道:“什么?二叔公祖没了吗?”
宁小闲只得道:“公孙展已经死去,你这二叔公祖早被人李代桃僵。”
公孙七郎一时作声不得,脑海里各种杂乱的念头纷至踏来,一时不能成声。他是公孙家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下意识地记起锁灵阵的作用。
这是个非常特别的阵法,允许阵法师越阶困住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除了借助道具、法器,一般阵法师所能维持的法阵,与自己的阵法造诣相符,比如公孙展虽然继承了其父公孙簿的衣钵,但他的阵法要困住长天却是难而又难,且不说阵法本身会不会被长天破去,就算能困住他,也非得借助大量外力不可。
可是锁灵阵却绕开了这个问题,因为它可以对仙人境以下的修仙者生效,只需要饲以海量灵力,并且其阵形小巧又能掩盖灵力波动,一般绘在符纸上就可以实施——前提是蕴灵,即往阵中先灌好灵力,但像公孙展这样直接刻在手心的倒是少见,其优点自然是隐蔽不易被察觉。所谓的海量,举例而言,要困住返虚期妖怪,就需要五十万灵石,要困住合道期妖怪,则要五百万灵石,到得想困住渡劫前期的,就是五千万。以此阵拍上敌身,只要灵力充足,可以困住其十息时间。
这阵法妙就妙在,即使汲取了大量灵力,旁人也觉察不到半点波动,阴私隐蔽,乃是以弱制强、猝起发难的不二法宝,也是公孙家的不传之秘,只有家族最核心的嫡系子孙可以习得。这位隐流的妖王宁小闲,又是如何知道它的名字?公孙氏的家规严厉,公孙展虽然在隐流中任职大半年,却不可能将这秘密合盘托出。
他站在后方看得清楚,刚才籍着龙身颠簸的机会,公孙展去扶宁小闲的话,掌心不可避免地要触到她身上,那么这阵法很可能就会生效。
五千万灵石,这是多少修仙者八辈子也赚不到的巨款,却被用来换取困住宁小闲十息的机会。二叔公祖怎会使出这样的大手笔,他哪来这么多钱?
这许多问题盘旋在他脑海里,搅得识海翻天覆地。说来也怪,他平素都以稳重见长,族老们都夸他少年老成,却不知怎地,现在汗出如浆、心乱如麻,神思却越发浑噩了,又觉头疼欲裂。
宁小闲却暗道一声:“好险!侥幸!”
她方才向转轮王沃逼问阴九灵之事,对方不肯言述,所以她取出獠牙,偷偷动用了一滴符舒的精血,窥探他的心意。
符舒的天赋神通是窥探人心。这本事对神境并非不起作用,只是肯定会被对方发现而后屏蔽,獠牙偷取了这个特效之后,所受限制还要更多一些,所以宁小闲窥伺他人的心理活动,最多只能维持五息左右。不过人的思维速度快极,否则怎会有个词叫“心念电转”?原本有这么五息的功夫,弄清谁的心事都已经够了。
她也知道,自己用出这神通一定会被沃发觉,不过只要抢先一步窥到她想要的讯息,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发动这特效之后,她也和符舒一样,是无差别接收附近所有人的心声。
这感觉殊为奇妙,就像是有人在耳边絮絮低语,将心事俱都交付。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除了转轮王沃的心声之外,她还意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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