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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8章 同归

    他生出顾虑,正要想个法子稳住章师爷,天上乌云刚好飘开,明亮的月光一下子照在章师爷脸上,将他五官照得纤毫毕现。于是乔得鲁就见到他眼珠不停地轻微跳动,那幅度小得常人不会注意,他看在眼里却立刻是心中大定,长笑一声:“章老贼,死到临头还想骗我!”

    两人为伍多年,他早知道这老头子每到了慌乱和说谎的时候,眼球就会这样轻颤。回想起来,神仙用的术法是那么好掌握的吗?章老头学个炼魃之法就把自己搞得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惨样儿,再多学一门岂非就是要了他的命?

    章师爷被他看破,脸上反而露出喜色,紧紧盯着他身后大喝一声:“桂儿,杀了他!”

    他这下子放开嗓门狂吼,也终于声震四野了一把。乔得鲁被他嚇得一愣,联想起女魃杀人如宰鸡的利落,肝胆发寒,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夜草轻拂,哪来半个鬼影?

    乔得鲁再转过头来,章师爷已经发力往外狂奔,速度还真不慢,居然在他一扭头的功夫就已经跑出去了三丈开外。显然他也知道眼下正值生死关头,当真要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来才有机会逃命。

    终日打雁的,居然也被雁啄瞎了眼。乔得鲁呸了自己一声,大步直追出去。乔师爷是绝计不能留了,原本自己就打算将他的炼魃之术套问出来就灭口,现在再给他加一条非死不可的理由:他知道杀死杨宝凌的真凶。就算章师爷说出去没人信,也终是一根梗在乔得鲁喉间的刺,再加上饶平城的习惯是死囚开春后处决,从现在到开春还有小半年,夜长则梦多,谁知道后面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身高腿长,又是个练家子,这一下奋起直追,章师爷哪里跑得过他?再加上遍地的野草都长得比人还高,章师爷又跑得急,连着磕绊两次,手腕、脸上都被划出了长长的血口子,与乔得鲁的距离却是被越拉越近了,这时只听身后那煞星高声喝道:“你跑,有种你接着跑!等我杀了你之后,再去接收你的女魃,让它永生永世都给我杀人做事!”

    眼见章师爷穿着长袍的身影越来越近,乔得鲁长啸一声,一个纵跃跳了出去。他打不过女魃,但收拾一个师爷却不在话下,这一扑若老鹰扑小鸡,一脚就踢到了章师爷后心上。

    章师爷口里的血喷出来一尺高,自己也被踹出去两丈外,摔成了滚地葫芦,蜷成一团,抽搐几下之后不动了。

    乔得鲁知道他今日波折重重,先是被女仙的药剂折折磨,生生啃掉自己半条手臂,鲜血流了大半,又被提溜百里去找什么山洞中的古尸,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自己这一脚用力甚巨,该不会将他一下踢死了罢?

    他上前用铁尺捅了捅章师爷的肩膀,对方却没半点反应。

    这时他真有几分担心,俯下身正要去探他颈动脉,章师爷却突然跳了起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也不知道他蓄了多久的力,这一下弹起真像离水的虾子,居然迅捷如脱兔。乔得鲁毕竟武人出身,下意识扣住他脆弱的脖子,心口却觉得没来由一阵火热,随后自己像个被捅破了的水袋子,满身的气力大量流失。

    他一低头,就望见章师爷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把匕首,造型虽然简单无比,但从匕身到匕尖都是金光流转,显非俗物。要知道他凝力之下,皮肤比粗革更硬,这把金匕捅穿他的胸口却不比穿透一张薄纸更难,显然锋锐难匹。

    乔得鲁死死盯着它,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作为一个资深班头,他也押解过无数次犯人了,这一次给章师爷戴上木枷之后,照例先搜遍其全身,除了想找出武器之外,也害怕这家伙身上还揣着别的邪物,可是章师爷身上莫说武器了,就是铁片都没一块,药粉都没一瓶,干净得像洗过一样。

    他不明白,现在这把金匕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并且这匕首扎在他心口上的感觉也是古怪,其他兵刃都是冰寒如水,这把匕首刺进来,给他的感觉却是整个心脏都要燃烧起来。

    章师爷脸色比死人还白,却咯咯笑道:“你得不到她,你得不到……”

    话未说完,乔得鲁手腕用劲,“喀喇”一下折断了他的颈骨。

    章师爷喉间咕噜两声,张着嘴断了气,眼里的灵光渐渐淡去,脸上兀自留着诡异的笑容。

    乔得鲁这时也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眼前这老疯子的死穴就是女魃,自己作什么要拿女魃来刺激他,才激起了他同归于尽的疯劲儿?可是现在悔过也来不及了,他心口越来越烫,身体却越来越凉,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去了胸膛,连力气也飞速流逝。

    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好不容易望见了一具登天之梯,可他连摸都还没摸到它呢。

    乔得鲁仰面朝天躺了下来,眼前发黑,连天空都望不见了,却有一个女孩儿的面庞越发清晰,她只有十五、六岁,美得像花儿。

    她冲他笑,清清脆脆地叫他:“鲁子。”

    乔得鲁想回她一个微笑,像许多许多年前一样,可是面皮很重,扯不动。他用尽最后力气,微弱地唤了一声:“娟妹儿……”

    随后,这片旷野又恢复了平静,依旧只闻得风声和虫鸣。

    过了几息,他的心口位置游出一条小小的金蛇,冲着申春堂构的方向吐了吐信子,这才化作金光,袅袅消散不见。

    ……

    数百里之外,地煞脉眼。

    被嵌入石槽的女魃突然疯狂挣扎,怎奈它每用力一分,缚在四肢的皮索就更捆紧一分。到最后,它连动弹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女魃嘬唇尖啸。

    这啸声中,居然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狂怒。可惜这里是完全封闭的山腹,再没有第二个人听闻。

    余音袅袅,不知多久方消。女魃空洞的双眼望向岩顶,眼角缓缓淌下两行泪水,却是纯黑的颜色。

    ---------水云有话说----------

    本章000字,今天日常更新全部奉上,由于三座打赏催更楼都未满加更条件,所以存稿君今日关门休息,谢谢大家^_^

第1669章 质问

    数十里外,申春堂构。

    长天从桌上拾起茶盏,举到唇边却停了下来,长眉微微一动。

    他这一点异状,宁小闲即能察觉:“怎地啦?”

    他笑了笑,浅浅啜茶一口:“没什么。”她这一路回来巧笑晏晏,显然刚刚苏醒就有闲事可管,心情好得很哪。

    脑海中,阴九幽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怎不让她知道,这几桩命案里还有一个凶手?”

    “没必要。她欢喜便好。”长天淡淡道。且看她尾巴都快竖上天去的傲娇模样,就知道这丫头片子现在有多得意了。偏他就喜欢她这个模样,何必要浇她一头冷水,让她知道自己居然被凡人摆了一道呢?

    章师爷想将赃栽到她身上,乔得鲁想将赃栽到章师爷身上。他冷眼旁观,只觉凡人的算计虽然营营苟苟,看起来却还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阴九幽哼了一声,问他:“你怎知那姓乔的有问题?”

    “你也看出来了,何必问我?”长天虽这样说,也仍回答了他的问题,“除开七煌剑派的低阶弟子,除开被刻意杀掉好栽赃给小闲的徐明生,死掉的四人当中,有三个是独居的光棍,城内无亲人好友,正是死了也无人替他们追究的类型。可是城主府的姑爷杨宝凌不符合这个条件,他死掉的话,牵连太大,引来的目光太多,那姓章的师爷不会选他当目标。”

    “如果杨宝凌并非死于女魃之手,那么章师爷这次回去就有杀身之祸。谁最着急将章师爷弄走,谁就是犯人。并且乔得鲁拿到了女魃落在张闻达房里的纸张,却私藏证据不交,本就说明他心怀鬼胎。”

    “你居然还送给这姓章的一缕神力。”阴九幽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我没有看错罢,一向心如铁石的撼天神君,居然也会替凡人申张正义!你该不会是被这无聊的女人带出了爱管闲事的臭毛病罢?”

    长天一哂:“凡人生死,与我何干?可他们竟敢欺瞒于她,还想着全身而退,便只有这个下场。”他附在章师爷袖中的一点神力,在后者危难之时就会化作武器。章师爷和乔得鲁的最后结局,其实早在他们开始算计宁小闲的时候,就已经被定好了。

    谁想欺侮她,他都不会同意的。

    识海里,阴九幽特意啪啪拍了几下巴掌,赞叹道:“说得好,说得妙,你对她果然情深意重!那么——”他话风突然一转,“如若欺她、瞒她的,正是你自己呢?”

    他纵声大笑,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你要怎么办,连自己一起打杀了么?”

    这一回,长天没有吭声。

    承平楼中无人,连弱萍都已经退下,给这对人儿留下私语的空间。宁小闲被他圈在怀里,螓首正倚在他胸口上,细听那很久很久才一次的“扑通”声。

    他心跳的频率,比壁角的银丝炭爆出炭花儿的间隔还要长得多。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道:“我总觉得女魃这桩事儿,还有我未摸透的关键呢。”

    长天懒洋洋道:“凡人琐事,何须你劳动心神?”

    她嘟起了嘴:“既然都插手了,莫不该有始有终?”

    他笑了,将她的小手抓到唇边亲了一口:“你解决得很好,方圆数千里百姓因你得以继续安居乐业,可谓功德圆满。宁大善人,你还有甚么不满?”

    她不满意他将她的手当面团一样揉来捏去,可她自己偏又无力抽走,只得瞪他一眼:“章师爷否认杨宝凌是他杀的。杀六人和杀七人,对他来说也没甚不同,他何必抵赖?”

    他漫不经心道:“凡人心思浑噩,多猜无益。”他在她额上打了个爆栗,不满道,“与我一起时,为何总想着无关人等?”

    这家伙的醋劲儿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宁小闲哭笑不得:“那便说回正事儿好啦。你说,那具古魃本人生前是不是也精通炼魃之法?否则章师爷被他咬伤之后,怎会窥见到那么多炼尸的记忆?”

    他点头首肯:“炼魃之法在蛮人当中甚是流行。与今人不同,他们会在亲密的好友、下属、伴侣乃至兄弟姐妹死后,将其炼作魃尸,长相陪伴,共御敌侮。这作法今日不可想象,昔年却甚是普遍。”

    其实不须他解释,宁小闲也明白,要想理解其他种族的作法,就不能用自己的道德观去套兑。蛮人的作法看似匪夷所思,其实在地球上也有与之相类的习俗,比如亚马逊食人族里被供起来的人头,其实往往来自族中最受爱戴的勇士和其他部落最可敬的对手。

    所以她也笑了笑,下一个问题却不是那么好回答的了:“原来如此。不过,长天,你怎么知道将他炼作魃尸的,也是个蛮人?炼尸之法早就从蛮族中流传出来了,如今不仅是蛮族,就连修士、妖怪,甚至凡人当中的天师也有涉猎。你又怎么笃定,他的主人就是个蛮人呢?”

    身后突然安静下来。

    这宽敞而华贵的屋宇当中,只有她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显得空旷而寂寥:“当时在石洞中,你说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这里是整片地煞脉当中的脉眼,饶平城能安享数万年太平’……长天,你怎知道古魃在那里被关了数万年,而不是数千年、数百年?明明你才刚从自沉睡中苏醒。”

    她的声音仿若叹息:“除非你早就知道,将他镇在地煞脉眼的人是谁。”除开这些推断不说,石洞中出现的锁链才最招她怀疑。链身上的蛮文太纤细了,不似出自男人之手,并且长天虽然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将它细细端详。

    两人相处已久,她对他最细微的动作也是了若指掌。何况,女人的第六感,实在是出奇地、无来由地强大呵。

    她静心凝神,直到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知道。”

    他承认了,她心里却没有猜中的欢喜。直觉告诉她,她不会喜欢那个答案。

    ------水云有话说--------

    本章000字,为日常更新。下一章依旧在1点之前送上,么么乃们!

第1670章 那个久远的名字

    长天将下颌抵在她头顶,想了想才道:“那头古魃被镇在山脉当中,经年累月,魂魄未得补充,早失去行动能力。只有吸走了章师爷的精血和魂魄之后,才重新苏醒。”

    她微微一惊:“它只咬了章师爷一口,就将他的魂魄也吸走了?”听章师爷所述,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古魃的道行已经高深到这个地步了?

    “至少吸去了一魂一魄。你未觉出他的身体不好,并且神思不稳?”

    她点了点头。章师爷的智力不受影响,行为却显出了某种偏执,那不是正常人的表现。

    “它吸到凡人这么微不足道的一口精气神之后,居然后面就能逃出去,这只能说明,它想办法求来了外援。”

    这三个字,令宁小闲怵然动容:“想办法!”那是一头魃尸,经过了蛮人改造、用于杀戮的战争机器!为了易于控制,蛮人根本不允许它们拥有灵智,可是现在,长天居然说这头魃尸可以“想办法”了么?

    他说话一向精密而严谨,一般不会有误。然而“想”是个主观动作词,是智慧生物独有的行为方式。古魃已经拥有了这样的本事?

    长天感受到她的震惊,抚了抚她的秀发道:“它被困在地底动弹不得,只有向过路者求援,才有脱困的希望。这个举动,本来就说明它有灵智。”

    的确,“求救”也是个主动行为。“并且被它引过来那名修仙者既然愿意捉来凡人喂他,就说明这两者之间达成了一定的协议。”

    那么,对这古魃拥有智力的推断,已经从能够“求救”上升到可以与正常人“谈判”了,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飞跃啊。所以她更好奇了,并且也没忘了一开始的问题:“那么,炼出这具古魃的人是谁?”

    “在我记忆当中,能让古魃拥有智慧,同时又对主人忠诚无比的人,只有一个呢。”他的手一顿:“便是研制出了‘母子魃’炼制之术的那个人。”

    “想必你也看出来,‘母子魃’这门炼法不过是个半成品,只是用来探索培养战兽忠诚度的一个最初阶的试验罢了。”

    “是。”她回想都伏末的心得,“大萨满转交给涂尽的记忆,只隐约提过‘母子魃’,并且将它的性状三言两语带过。我那时便觉奇怪,这么重要的研炼成果,为什么没有流传和发扬下去?”

    “对于本无灵性之物来说,智慧启蒙极其艰难,几乎要功参造化才能办到。南赡部洲极北之地,就有一块顽石得道,号怀柔上人。他能得点化并入神境,只有万万亿分之一的机率。战兽也是一样,它们先天无灵,想要后天启蒙,所费气力无法言述。”长天似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是魃和其他战兽都不同,生前为人为妖,本就有灵智。只要能够保证它对主人的忠诚度,蛮族要将它的灵智保留下来,并不是难事。”

    这个道理,她听懂了:“所以,这头古魃的主人,其实已经攻克了这个难题,才将它造了出来?”

    “嗯。”他的回答,语气很是肯定,显然成竹在胸。

    “那么,这个人的名字……?”这是她第三次抛出相同的问题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执著于一个名字,似乎那是发自心底的渴迫。

    这一次,他并没有犹豫:

    “她的名字,叫做阴九灵。”

    饶是宁小闲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时也不禁怔忡。长天抚着她的香肩沉默不语,静静等她消化这段讯息。

    过了许久,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道:“阴九幽的阴,阴九幽的九?”

    “……是。”

    她嗓子有些儿干又有些儿痒,不得不咳了一声才能继续:“和阴九幽的关系是?”

    “他们是双胞胎,阴九幽只比妹妹早出生五十息。”

    难怪,难怪阴九幽几次三番,都提到了长天“郎心如铁”。她闭上眼,胸口起伏几次,才凝声道:“将我转过去,我要看着你。”

    话音落下,果然身体就被他移转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她死死瞪着那双几乎无人胆敢直视的金眸,似是要直望进他心底去:“和你的关系呢?”

    “他们二人,我同时都认得的。”

    她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背脊一点一点发冷:“阴九幽所说的,‘天仙似的人儿’是她?”

    长天金眸微黯,好一会儿才道:“是。”

    她的呼吸顿时紊乱,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接着道:“那日在巴蛇神国当中,阴九幽具象出来的女子……?”

    这一回,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长天眼中闪过的愧疚,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低语:

    “是的,也是她。”

    他承认了,她却感受不到半点穷根究底的欢喜。只有勉力咽下了胸口涌上来的无尽酸楚,她才能明明白白将这一番话说出来:“这八年来,我历尽风波,绝不仅仅只要撼天神君的宠爱,你可明白?”她知道长天对她的心意,也知道他与阴九灵之间就算有一段过去,也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了,比华夏人引以为傲的上下五千年文明还要遥远得多,这份陈醋吃起来说不定都变味儿了。

    说她贪婪也好,说她虚妄也罢,她真真正正要的,是这男人的坦诚以待,是能够与他比肩而立的尊重。

    若被外人听了去,怕不得要笑掉大牙了吧?她区区一个渡劫前期,连天雷都还未捱过的修仙者,竟然大言不惭地想和神境顶峰比肩而立。谁见过大象会尊重地上的小小蚂蚁?

    可是,那又如何?

    她的心意,他都明白。长天抬手,想抚一抚她的面庞。她却转动螓首,躲开了。

    撼天神君出手,天下又有几人避得开?可是这一回,他修长的手掌只能僵在半空

    在这个瞬间,他看到了那双明眸里闪过的抗拒。这一份再清晰不过的抗拒,顿时如同最尖锐的针扎入他心口,有隐隐的抽痛扩散。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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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最近一次的体检已经检查出问题,拖了很久都没去理会,云先生终于愤怒了。所以水云从上周开始就接受集中治疗,每天都要去医院报到。老读者们都知道,水云平时的日程安排就比较紧张,再每天划拨三个小时看病,时间就有些窘迫,并且人也特别疲惫。

    前期集中治疗要持续一个礼拜,后面间隔可能拉长一点。医生的叮嘱是少动、少思、静养,尽量少出汗。惶恐地想一想,好像哪一点水云都做不到T_T。所以,所以,万分抱歉地告诉大家,有云先生虎视眈眈的盯梢,接下来的更新时间可能不会那么稳定了。不过同时也要请亲们放心,每天的日常更新无论如何都会保证的,水云的笔记本一直随身带。

第1671章 传奇

    罢了,这一次醒来,他岂非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些陈年旧事都交代给她?长天轻轻抬起她下颌,望着她的双眼,恳切道:“我不曾为她动过心。”

    她紧紧抿唇,并不接话,只等待他的下文。长天和她早就互证心意,她被皇甫铭掳走时,他甚至愿意将命抵给她。可是就算如此,她始终觉出两人之间还有一层淡淡的隔阂。

    在这长达半年的休养当中,这感觉越发强烈了。

    这层隔阂,就是他的过去,是她无法参与的悠久岁月。或许,她心底隐隐约约早就了然,这层隔阂来自于那个不知姓名却一定存在的女人,就算它薄得像窗纸,也始终存在。

    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尽快将这层窗纸捅破,让这个女人真正自她和长天之间消失!

    长天看出她眼中的坚定之意,当下捉着她的小手。她用力一挣,却被他抓得更紧。“想听?”

    她樱唇抿得发白,睁大了杏眼瞪他。虽然恼怒,却也自然是想听的。

    “那就乖乖地。”

    她做了次深呼吸,将胸口的烦闷之意都压了下去,任他抓着手,不再反抗。

    她的灵眸都染上了一层水雾,模样十足地委屈。长天心下柔软,只想将她抱在怀里,仔细慰抚,但他知道她最需要一次开诚布公的交待,因此也只得搂着她的肩,娓娓道来。

    蛮王阴无殇,一生有后代三人。长子阴无灭即是后来率领蛮族,投入了上古大战的末代蛮王;阴无灭出生三百年后,阴无殇才得了另一对双胞胎,哥哥名为阴九幽,妹妹则取名叫做阴九灵。

    哥妹俩虽然出生时间只相差了五十息,可是资质、禀赋和命运却是截然不同。阴九幽尚年幼时,阴无殇就异常失望地发现,这个儿子不具备任何修炼天赋,因为身子骨太弱,不能修习蛮人体术;因为先天对煞气几乎无感,他也不能修习巫凶之术。

    对蛮族而言,他就是个废物,除了当个言官、史官,他似乎没有任何出路。

    可是阴九灵不同。

    她简直像是将原属于双胞胎哥哥的气运和资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满一岁就开启灵智,四岁就识遍蛮语——蛮人散居南赡部洲各地,因此这门语言不知道衍生出多少繁复的变化,一个普通蛮人要勤奋修习三十年,才能勉强读懂高深书籍。

    等她年龄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展露出了无以伦比的修炼天赋。阴无殇请来五大蛮人首领之一的都伏末为她传道,但这位德高望重的大萨满也在三年后重新来到蛮王面前,声称自己“再无可教”。

    这一年,她才九岁。

    蛮族从来都是个盛产天才和鬼才的种族,可是等到阴九灵十九岁的时候,族人就已将她视作神女,因为她已经修正了三十多门术法,并在这一年宣告补充和完善了蛮术的两大分支。

    要知道蛮人与妖族战斗的时间太长,许多部族的绝技传承因为战火而被打断,能流传下来也多半残缺不全。

    而她对蛮术这般卓著贡献,直接导致了接下来的十年里,蛮人在与妖族的大规模战役中,胜率提高了两成!

    两成,足以逆转形势;两成,能够挽救多少条人命?

    用七窍玲珑来形容她,似乎都太贫瘠。

    宁小闲听到这里,终忍不住道:“果然是天纵奇才。那么,你又是怎么遇到她的?”

    “他们。”长天忍不住纠正,她在意的果然只有另一个“她”。

    从蛮祖发现煞气妙用,并且率领族人反抗天道以来,蛮人和妖族的争斗史就拉开了序幕。但就和这世上所有对头一样,这两大死敌的关系时常又微妙得很,在拼死对抗的漫长岁月里,又时常会出现那么一段时间,双方暂停兵戎相见,居然能够相处甚欢,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眉来眼去、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般在大战之后,这两方面各自都要休养生息,也会有一段——”他停下来,斟酌用词,却听宁小闲酸溜溜地替他补充道:“蜜月期!”配合着她面上神色,这话听起来就是醋劲儿冲天。

    “……缓和期。”他从未听过“蜜月”这个词,自然不知道其意何指。“甚至有妖怪与蛮人聚落杂居融合,也是相安无事。”

    长天少年时游历大陆,就正好赶上了这样的缓和期。也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结伴而行的阴九幽兄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是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了?”

    他啼笑皆非:“蛮族与现今的仙派不同,有资格离开部族、外出游历的,至少都是好几百岁的人,哪来的‘小姑娘’?怎能像你,是真正的花信年华?”女子二十四岁,被称作“花信之年”。

    宁小闲今年正好便是二十四岁。这个年岁,在南赡部洲上也被视作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无论蛮人还是妖怪,修为精深者都能保持容颜靓丽不老。阴九灵遇见长天时,外貌虽然美若天仙,但实际上也已修行数百年。从真实年龄来看,她的辈份都可以当宁小闲的曾曾曾曾祖母了。

    他这样深情款款地讨好她,普通女子早被他眼眸中的金波给融化了。可惜宁小闲一想到可能有个女人也曾这样与他四目相对,心里那份柔情立刻变作了酸楚。

    她将脸一板:“少灌我迷汤。她看上你了,对不对?”他长得这样俊,哪个女人能不动心?哼哼,神女又怎样?神女也是女人吧。

    她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他该回答“对”还是“不对”呢?长天苦恼一叹:“我那时年少骄狂,又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寻仙问道上,对她的示好并无表示。”

    她满面鄙视:“你叹气,是不是后悔得很?”

    “……不曾。”他马上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叹气了。

    长天也板起脸,正色道:“我和阴九幽兄妹交情甚笃,至少有八百年时光。阴九灵即使对我有意,见我无动于衷,她也是个心高气傲、光明磊落的女子,遂不再表示,平时只当作友人一般相处。”

    宁小闲咬唇不语。

    长天对阴九灵的评价,居然是“光明磊落”。什么样的女人,能当得起撼天神君这样高的赞誉?

    她心里憋闷的火气没有降下,反而越烧越旺了。

    “也就是说,你和她从头到尾,都没什么?”

    他轻轻“嗯”了一声,郑重道:“我和阴九灵之间,无关男女情|爱,此事天地可证。”

    天地可证?宁小闲特地等了半晌,窗外既没闪电也没打雷,更没有刮风下雨。像他这等级数的修为,正经说出口的话都叫做“金口玉言”,可以引动天人感应,那和平民百姓随便发个毒誓的效果是不一样的。他还特地搬老天出来作证,以示心中磊落。宁小闲听了半天墙角都没听到外头天地有异状,当即知道这家伙是没扯谎了。

    她心里吊着的那块大石终于缓缓下落,却斜睇着他:“你没亲过她?”

    他斩钉截铁道:“没有!”

    她想了想,换个角度:“那么,她可曾亲过你?”伸手扯住他俊脸,用力拉到变形,“不单指嘴唇哦!”

    他本能地知道这问题至关重要,连半秒犹豫都没有:“不曾!”

    她满面疑容:“没对我撒谎?”

    他正容道:“自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对你有一字虚言?”

    ----------水云有话说--------

    本章500字,为000字日常更新+为晏宝妈和氏璧打赏加更500字。下一次正常更新在1点前放出。

第1672章 你要哪一款?

    “……没有。”他倒是真没对她说过假话,只是欺瞒而已。想到这里,她心里的火苗又悄悄燃烧,“这么一个绝色美女追求于你,你竟然无意。”她伸指敲了敲他的心口,“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女人心,海底针,他未对阴九灵动心,她难道反而不满意?长天捉着她的手,一把压在自己胸膛上,放软了声调:“它是不是石头做的,这世上哪有人比你更清楚?”

    扑通,她刚好感觉到他心脏强而有力的一下跳动,不由得微红着脸缩回了手。这世上他二人距离最近,行止最亲|昵,自然也只有她对他的身体了若指掌……

    呸,呸,这家伙故意误导她!她咬了咬舌头,硬是将莫名涌来的满脑绮思赶了出去,冷着脸道:

    “说正事!”

    “阴九灵无一不好,却有一样,令我从最初就不愿跨越雷池一步。”

    她听得“无一不好”这四个字,胸口就是一堵。居然连他这样高傲的男子,都觉得阴九灵“无一不好”么?不过她还是用力压了压火气道:“什么?”

    “她是蛮人,又是蛮王阴无殇之女。日后蛮人与妖族兵戎相见,我若与她结成道侣,那时如何自处?”他自探明阴九灵身份,就与她定清了界限,友人尽可做得,然而更亲密的道侣关系,却是万万不可。

    她怀疑道:“就为这个?”修仙之人,还讲究门户之见?

    “你道这只是小事?”长天忍不住摇头,“你不活在数万年前,不明白我们当时的处境。妖族和蛮人恩怨绵延数万年,这当中也不知出过多少跨族相恋的情事,最后九成都以悲剧收尾,更有许多泼天祸事因之而起,正是情、义不能两全之故。因此有许多妖种,比如龙族,干脆禁止族中成员与蛮人为伍,将之当作严诫写入了族规当中,违者要受剐刑。”

    为伍都不行,那就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何况私会私通?

    他举了个例子:“人类当中,不也有名门世家严禁族人与敌对家族婚恋?不过是凡人门阀之见,就如此森严,你再比照妖族与蛮人之间的争斗有多么酷烈,就知道这诫条当时蔚然成风,哪怕在两方的缓和期,妖怪和蛮人其实都凛然于胸,谁也不愿将自己陷入那等被动境地。我又是个最怕麻烦的人,所以……”

    他看宁小闲眼中犹有疑色,不由得抚了抚她的秀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从来都能随心所欲?我与阴九幽兄妹交好时,修为不过中等,那时也不知有多少大妖实力在我之上。世人都遵守的成规,我为何不守?”

    他说得很明白了,想办惊世骇俗的事情,首先得有惊世骇俗的能力。那时他力量远远不够,无法如今天这般作到破除陈规、睥睨天下,无法令天下人都心服口服,那么他自然也要遵守当时整个妖族都盛行不悖的规则:与蛮人划清界限。

    规则、风气,这两样东西的存在,对所有人的作用都是潜移默化的。那个时候、那个环境中的长天,潜意识里也是不想逾矩的。

    她更是知道一点:眼前这男人看似孤傲,其实甚会审时度势,这点从他和怀柔上人所作的协议就能看出来了:身为掌权者,谁没有放软身段的时候?再说他向来理智,性格又实在寡淡,如果打一开始就明确蛮、妖的恋情没有好下场,那么他只要不对阴九灵一见钟情,倒真是很有可能冷静自持的。

    唔,“一见钟情”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在眼前这个家伙身上吗?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啊。宁小闲喃喃道:“莫非真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长天皱眉好半天:“襄王是谁?”

    他没看过华夏的名篇《神女赋》,当然不知道楚襄王其人。宁小闲也只是随口一说,哪有闲心给他解释?想到长天和阴九灵连最基本的情侣模式都没进入,她心里总算松快不少,可是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终忍不住道:“既然你们之间清白若此,为何你从不愿在我面前提起阴九灵?”这才是她最着恼之处。既然没有不可告人之处,为何不正大光明地说出来?

    他抚着她的秀发道:“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很长,恐怕几天都说不完。你如今神魂疲累,不可以久支。等你伤愈,我再述与你听罢?”见她小口张开想要穷追不舍,当即伸指轻轻堵住了她的唇,“我后来回想,阴九灵虽好,却不合我意。或许这才是当初我回绝她的真正原因罢?”

    他的意思是,阴九灵这种style的不是他的菜?“还挺挑。”她噘起小嘴,“那你喜欢什么款?”其实她也明白,像阴九灵那样的女子,正因为太好、太出色,所以一般男人都会望而生畏吧?不过长天连全能型的都不喜欢,难道他心底其实中意的是御姐款、萝莉款?

    她好像哪一款都不沾边。

    “我从前只觉世间女子无趣无聊,不值一顾。直到——”他轻轻抵着她光洁的额头,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直到神魔狱换了女主人。”

    她心底的喜悦像雨后的藤蔓,纵情滋长,这时便觉得要继续绷紧脸皮有些为难了。

    “我不需要一个完美无缺的伴侣。你是什么样的,我便喜欢什么样。”他柔声道,“于我何言,你才是独一无二,又何必跟个死人计较?”

    他说,她对他才是独一无二。

    这甜甜蜜蜜一碗迷汤灌下来,她就算明知会醉倒也只得接了,便有一丢儿甜,一丝儿酸同时沁入肺腑,像是大夏天吃了冰镇的杨梅。

    她也明白,这话问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以长天的境界和身份,从来无须放低身段,他也从未向人这样坦白过,现在看起来已经是满身的不自在,她也不好逼迫太紧。罢了,看在他今日还算坦诚的份儿上,暂且放他一马。反正他们下半生都要纠|缠在一起,只要做足了水磨功夫,她早晚会知道的。

    她告诫自己不要急,她和这男人还可以耗上长长久久的时间。

    ----------水云有话说--------

    本章000字。今天特地上书评区看了大家的留言,心里尤其感动。写作对水云来说,是兴趣与责任并重。兴趣是自己的,责任是对所有读者的。我希望将文中种种都演绎好,既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亲们的回馈。

    其实从开始写书至今,水云心里始终有种紧迫感,害怕自己进步得不够快,害怕不能将心中的故事向你们完美展现——这个目标到今日也不曾实现过,因此也害怕辜负了大家的厚爱和期盼。

    韶华易逝、时不我待啊,亲们。我只怕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让你们望见我心中真正的世界。

    再说身体问题:最近身体确实不好,但是水云会尽快调整作息,配合医生治疗。外界种种,终不会让它干扰了我的书中世界,这一点,还要请大家放心。

第1673章 海底针

    所以她哼了一声,放话威胁道:“这事儿不算完。”

    他从善如流:“嗯,不算。”

    “你欠我一次。”

    “好,我欠你一次……”他附在她耳边低语两句,顺便在她鬓边亲了一口,“……这样偿还,你可满意?”

    她俏脸顿时红成了番茄:“呸!你脑子里除了这个,还能装得下别的不?”终归脸皮赶不上他厚,她只得刻意岔开了话题,“那么,阴九灵为何要将古魃镇在地煞脉中?”

    她还是舍不得将话题从阴九灵身上撤掉,长天在她瑶鼻上轻刮一下:“蛮族对立下战功的勇士有封赏,阴九灵凭借其功绩得到封地,就囊括了如今的雍和州在内。当时这地方很适合凡人生活,唯饶平城煞气纵横,人畜不可近。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将古魃镇在地煞脉中,令这里变作凡人安居之处,也或者……”他皱眉道,“她后来遇上一些变故,只得将古魃留在这里。只有受煞气补给,魃尸才能长存下来。并且由于被镇在山脉深处,没有魂魄补充,它也离不开脉眼。只不过她再有先见之明,大概也料不到多年之后这里会发生地震,将通往石洞的路露了出来。”

    那么,阴九灵用古魃镇住地煞脉眼的原因,很大可能是体恤百姓?不,不对。她只是在尽一个领主的义务,毕竟领地内的凡人生活越好,工作越辛劳,对蛮人的供奉才会越好。这和今日妖族治下的人类城市是一样的。

    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对人类还真不错。”

    他赞同道:“当时蛮族对人类的统治,甚是残暴。你从蛮王地宫里已经可见一斑。她是蛮族当中,对人类亲和的少数蛮人之一。”

    长天都说残暴的,那一定就是惨无人道了。而且她和长天潜入阴无殇的寝陵时,的确一进去就望见了殉葬室,那里面用大量人类奴隶陪葬,极是残忍,可见人类在蛮族眼里,恐怕是猪狗都不如。

    “蛮族当中普遍流传,如果阴九灵是男儿身就好了,必会是蛮人又一代明主,这点连阴无殇都惋惜不已。”长天悠悠道,“时人评价她‘雄才大略’,未必所有女人眼中都只有情|爱。”

    宁小闲突然冷笑:“是么,对于女人,你又真正了解多少?”又听到这么一句褒赞,赞扬的对象还不是她。她心头压抑多时的那一股子火气,骤然爆发。

    他突然语塞。这话实在太不好答。

    宁小闲绷着脸道:“我很困了,头疼得厉害,想睡一会儿。”

    “我陪你……”

    “一个人!”

    被她打断,长天一时不知如何说话才好。方才不是还聊得甚好,怎地她就变脸了?

    宁小闲看也不看他,提高音量唤了声:“弱萍!”

    弱萍自外头匆匆走了进来:“大人?”只一眼,她就发现这两位之间的气氛,好像不大对头哪。神君又惹着女主人不高兴了?

    “扶我到床上去。”

    “……是。”应是应了,弱萍却有些犯难。神君大人将女主人圈在怀里,那神情和守着猎物的猛狮也没甚区别,她要将女主人从他抱起来,是不是叫狮口夺食?

    诶,好怕被撕成碎片。

    长天皱起长眉,手臂伸到她腿弯处,将宁小闲抱起。她在他手里轻飘飘地,总觉得她似乎又清瘦了些。

    她伸手撑住他的肩膀,用力推开自己,怒声道:“放开,不用你抱!”

    他无奈将她强行按在胸膛上,低声道:“别胡闹!”

    她力量毕竟不如他,被压得动弹不得,只气得杏眼圆瞪。长天刚把她放到床上,她就伸手撑住床板,将自己翻了个身,只留了个气鼓鼓的背影给他。

    在他扩展开来的神念中,她紧紧闭眼,显然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他要怎办是好?莫不等她气头儿过了,他再来哄哄她?

    长天在原地呆立片刻,才俯身替她将被角掖好了,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很久了,弱萍才悄声道:“大人,神君大人已经走啦。”怎么就真走了呢?神君大人莫非不知道,他现在转身走掉,女主人只会更生气?

    宁小闲再忍耐不住,用力棰了两下枕头,才喃喃骂道:“笨死了、笨死了!其他事情都精明如鬼,怎么偏在这事儿上,就比怀柔上人还不开窍!”

    她做了两次深呼吸,才对弱萍道:“去将宁记商会昨晚送到的账本都搬来,我睡醒了就看。”

    弱萍听她尾音发颤,知道她心里难过,遂低声道:“您消消气,神君大人必定是无意的。”唉,神君大人颜值武力值都爆表,可惜太不懂得讨姑娘欢心了,比她的情郎还不如呢,“您再想想,他若是滑嘴滑舌,每时每刻都能您哄得开开心心,那您才要懊恼呢。”她不知道方才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这对人儿情深意笃,偏又聚少离多,真该安享几天和和美美的太平日子啦。

    她最后一句说得俏皮,宁小闲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这话似乎也说得在理,她心里的郁气慢慢消褪了一点点。

    这口气一弱,她顿时就觉出了困顿来。这一回她从长眠中苏醒后精神尚好,连着几个日夜都没有合眼,忙着处理堆积的公务。现在长天既然已经出关,她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终归她神魂未复,想了一会儿心事也就睡着了。

    承平楼外满园春色,处处有花团锦簇,长天走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金砖路面上,时常有隐卫自林中现身出来,向他恭敬行礼。

    似是觉察到主人的低气压,这园子里的风儿都停了,万物陷入了一动不动的静止状态,如同油画中的静物。

    连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虫鸣都立即销声。

    外界万籁寂静当中,他的识海中却有一个人在哈哈大笑。

    长天也不理他,好半晌阴九幽才止住了笑:“没想到你对九灵的评价这样高,啧啧啧……你不早些说出来,亏我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你眼光太糟。哦不对,我一直以为你瞎了眼呢。”

    无论他怎样冷嘲热讽,长天只淡淡哼了一声。

    阴九幽嘿嘿笑道:“我那可怜的妹妹若是知道她就算死了,也还能横亘在你们当中,想必也会含笑九泉。”

    长天脚步一顿:“我对阴九灵从未生情;她于我有恩,我已经尽数偿还。”

    “是么?”阴九幽怒极反笑,“倘若你问心无愧,为何要在宁小闲面前遮遮掩掩?”

    长天淡淡道:“你不懂。我亏欠最多的,不是阴九灵!”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阴九幽,他正要斥骂出口,冷不防有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神,神君大人,您怎地就出来了?!”却是炼完一炉丹的穷奇出现了。

    长天这才想起,神魔狱里还有这么个大闲人在偷听墙角。

    穷奇方才偷听男女主人对话,好半天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后来是丹药熟了,它不得已收取一轮,哪知再透过魔眼,就发现神君已经离开了承平楼。

    ……女主人一定会更生气的。炉子幽幽道:“女主人一定难过极了。”

    何止难过?他回想宁小闲方才的神情,那简直快要火冒三丈。看她的模样,他心里也不舍得紧,可是女人心太难猜,他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句又得罪她了?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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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4章 疑心

    几息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为什么”三个字喃喃说出了口。⊙頂UU小说,www.uu234.com

    “为什么!”穷奇失声道,“您居然不知道为什么!”

    他居然被一个炉子鄙视了。长天停下脚步,冷冷道:“想被回炉重铸?”

    炉子的声音立刻变得极度谄媚:“不,不,当然不想!大人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是我失言了,我自责,我自责!”随后传来啪啪声响,也不知这炉子本身没长手,用的什么法子给自己掌嘴。

    “……”

    长天等了好一会儿,见它又没了动静,终于不耐烦道:“说!”

    “好,好,我说!”穷奇赶紧吱声,过了一会儿迟疑道,“呃,我要说什么呀,大人?”

    “为什么?”

    “为什么?”穷奇顺着他的话又问了一遍,似是感知到长天暴怒的心情,终于恍悟过来,“哦——您说的是女主人为什么难过?”

    “……嗯。”要不是看在它还有这么一点用处,他立刻进神魔狱捏扁了它!

    “咳。我听说世间女子都是气量狭小,最听不得心上人夸奖情敌!”穷奇赶紧澄清,“当然,我绝不是说女主人小器!”

    它小心翼翼道:“您想想,如果女主人在您面前一个劲儿夸别的男人好……”

    “咔嚓”,长天脚下的青金砖突然碎了一块。

    “所以。”这一记裂响传进穷奇耳里,它立刻转了话风,免得被神君大人一掌拍遍,“您刚才要是留在承平楼里就好啦。”言下无尽唏嘘。

    长天顿了一顿。这个时候再回去么?她该是睡着了。

    所以神魔狱里的穷奇最后得了一声斥责:

    “马后炮!”

    ……

    隔日清早,黄莺儿初啼时,长天已经走入了雨花厅。

    婢女早就在桌上摆好了美点。

    相对于申春堂构的奢华,放在桌上的饭食只有三样,显得异常朴素。先一锅熬得香喷喷、金灿灿的小米粥,那颜色几乎和长天的眸色等同了。因为无论是长天还是宁小闲,过去大半年里几乎都在沉睡,所以厨子在春申堂构闲养了好几个月,真正料理主人的膳食也不过寥寥几次,真要找出合她胃口的美味也不容易,这一次还是弱萍自己去了小厨房交代。

    宁小闲常吃清粥,不喜粥中有物。所以这锅小米粥虽然还加入了山药、薏仁和莲子,后三味却都是被碾成了粉,熬煮完之后影儿都没了,但香色却是提高不少,吃下去有温养脾胃、滋阴补健之用。

    另一样东西,是炸春卷。大厨拿到弱萍的单子,第一眼瞄见这菜名也是一愣,不是因为它太难,反倒是因为太简单。可是再往下看,才知道这小姑奶奶真是不好伺候。如今南赡部洲中部和东南部都有“春卷”这种吃食,但一般是农家粗食,和馍饼、馒头相类,只是烙一张薄饼,将诸多杂菜卷在里面一包,塞进嘴里吃掉就是。

    可是宁小闲交代下来的要求,自然不会这样简单。首先面团要揉发得十分筋道,烙出来的饼皮才能薄而坚韧。她要求的饼皮是“白如雪、薄如宣”,颜色如白雪不难,但是每一层烙出来的饼皮都要比饶平城御宝阁出品的宣纸还薄,这才能将煮好的馅料卷包好了,下油锅小火煎炸,至焦黄色之后再捞起来。

    馅料的数量,多达十一种,除了最普通的笋尖、卷心菜、扁豆、蒜苗、五花肉、豆干、火腿、胡萝卜、香菇、鲜蘑之外,还有饶平城外湖水当中捞起来的一种鱼,因身长细扁而被称为扁鱼。这玩意儿惯会出油,炸过之后香酥爽口,厨子也将它剁碎了加在馅料当中,此外还有将饶平城特产的石楞肥蟹一点一点取肉,撕成细条。以上这些,用上汤熬煮半个时辰,直炖得香气扑鼻。而后在饼皮铺上烘得蓬松的味苔、香荽、花生糖碎、辣酱,才入馅料包作卷。

    厨子的原意是想将这东西做得精致些的,怎奈女主人的要求居然是春卷包好的宽度至少要有三指宽。他自然不晓得这是她在华夏老家养成的习惯,那时她食量大,吃个四卷也就饱了。

    弱萍服侍两位主人用膳后去了小厨房。她作为宁小闲的身边人,也是有权享用一份的,当她从厨子手里接过来一卷,轻轻咬下的时候,只觉味觉享受竟然是层层铺开,先是味苔的酥,再是饴糖的甜和外皮的脆,然后各种味道纷至沓来,前调是山珍的甘香,中调是猪肉和鱼肉的肥醇,后调则是石楞蟹的无以伦比的鲜甜!这几种味道在口中依次炸开来,居然犹显井井有条、并行不悖,每一样都不容忽视。

    长天走进来时,宁小闲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糖水,这是原只木瓜炖雪蛤,又点入两枚枸杞。

    许是尝到久违的家乡味道,她正和弱萍说说笑笑,看起来心情愉悦,似乎一扫昨日阴霾,不过见到他,笑容立刻没了。

    他走近佳人正要开口,却被她抢了先:“隐卫从府衙那里接来消息,乔得鲁和章师爷昨夜双双毙命在饶平城西北郊的荒山上。”

    “哦?”他落了座,取过一枚春卷尝了尝,不由得点了点头,“尚可。”

    宁小闲翻了个白眼,知道这两个字说的不是饶平城的命案,而是春卷的味道。“尚可”几乎是他对食物的最高称赞了。

    “乔得鲁从我们这里押取了章师爷,不是直奔饶平城去了么,怎么会死在荒山上?据查验了现场的捕快说道,章师爷是被扭断颈部而死,脖子上的指印和乔得鲁吻合,所以是乔大班头杀了他。不过乔得鲁自己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就在心脏位置,乃是被锐器直接捅穿的。奇怪的是,现场找不到凶器——乔得鲁随身佩带的短剑,器形与伤口不符,所以伤他的锐器更锋锐也更细小,大概只有匕首大小。”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才问他:“这事儿,你不知晓么?”真是古怪,命案的消息传过来,她第一时间联想起来的居然是长天。

    ----------水云有话说------------

    本章2000字,今天更新全部奉上,么么哒。为什么写春卷?因为水云最近疯狂地想吃啊。爹爹说家里要做春卷,但是人手不够,剁菜就要剁一上午的功夫。唉,以前做春卷每一次切菜都要切到手指头起泡,可是架不住嘴馋t_t

    (未完待续。)

第1675章 魂伤

    长天望见她乌眸中满满的怀疑,微微一笑:“事发时间可有推断?”

    “有,大概在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UU小说,www.uu234.com”

    长天端起糖水吃了一口,觉得不喜,遂摇头不用:“那时候宁大神探不是正在承平楼里拷问我么?我若能派出化身,第一桩要紧事也不是杀掉这两人,而是……”抬头望着她,嘴角慢慢扬起,金眸中写满了古怪的笑意,却不再说了。

    而是……?宁小闲眨了两下眼才吃透他话里的含义,不由得满面晕红,啐道:“大清早就说这等荤话,你真不识羞字么!”她知道长天的意思,这人现在识海大门关闭,无法分出身外化身,否则早将她就地正法了,何须这样苦憋自己?

    被他这样一闹,她的疑心也淡了,咬箸苦思道:“怪了,乔得鲁为什么要杀章师爷?两人素来无怨,还有些平日里的袍泽之谊。不为怨,难道是为利?”

    长天取雪白的软巾拭了拭嘴角:“乔得鲁这人心术不正,一眼就能望出来。”

    宁小闲疑道:“章师爷身上有甚他想念墨的东西?咦,莫不是养魃之法?”

    长天笑了笑:“大有可能。这法子于你我无用,于凡人却是登天之梯。加上养出来的魃对主人忠心耿耿,凡人境界再低也不须担心它反噬。”

    “那么,又是谁杀了乔得鲁?章师爷没有这样的气力和手段。”

    他漫不经心道:“荒郊野岭,何事不可能发生?莫忘了这案子里还有个主角始终没露面。”

    “还有个主角?”她想了想,目光渐亮,“你说,逃走的那具古魃?”

    “和救走他的人。”长天补充了一句,不愿她再在这等琐事上耗费脑筋,遂站起来凑近她道,“让我瞧瞧你的神魂是哪里出了问题。”昨晚原本就该替她检查的,结果发生了那点儿小波折。

    雁沙岗大战之后,她约莫在二月就搬到饶平城来,随后就陷入了长眠当中。选取这地方静养,首先在于她和长天的魂伤均重,如果随着隐流返回巴蛇森林,那要先耗费数月时间,不若就近选个安静小城扎根下来,缓慢疗养。

    所谓“闭关”,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一头扎进深山老林、摩崖石洞嘛,在人间一样可以。饶平城地势开阔,申春堂构承平楼的视野极佳,夜里只要开窗就能望见漫天星光。并且她事先也差人打探过了,饶平城这地方不常下雨,一年里天晴的日子占了多数,那也就意味着夜里有群星闪烁。而无论是她还是长天,由于神魂深处皆带上了乙木之力,所以都需要每夜沐浴在东方七宿的星光之中,以增进自身伤势的愈合。

    她自二月睡到现在,中间只醒过来一次,这是第二回苏醒。头疼欲裂的毛病虽然已经基本痊愈,却出现了新的麻烦:

    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具体来说,经过了大半年的休养,她只有上半身能动,腰部以下依旧是不听使唤,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无用。她一度怀疑是肌体出了问题,可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丹师,检查了骨骼、筋络、关节、肌肉乃至血液,都是完好无损,甚至因为沉睡期间一边吸取星光之力,又有巴蛇功法依旧自主运行的缘故,身体反倒比半年前还要坚韧强固。

    毛病不在身体上,必定就出在神魂上了。

    这却是她无法自查的领域。涂尽不在,只有长天能为她施术。所以哪怕现在她并不喜他靠近,也只得默许了。

    结果这家伙还很恶劣地直接将她抱起来,自己抢了座椅坐下,才将她放回腿上。她待要挣扎,他已经摆出严肃脸:“安静!”

    这般仰人鼻息的时候,她也只能憋屈着闭上眼不看他,樱唇微微噘起,这自然是给气的,落在他眼里却觉得指尖发痒,很想伸手去抚。他抑着这冲动轻咳一声,轻轻按住她太阳穴道:“入定放松,莫要多想。”

    她这等修为了,不须他交代就已经调息入定,随后感受到长天的神力探进来,轻轻扫过她的神魂,仿若阳光般温暖。

    两人无论神力还是魂力,都是相生相契,她自然不会感受到半点不适。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长天才收回了手,凝神沉思。

    他面容肃穆,宁小闲也不敢打扰他,只得静静蜷在他怀里。

    良久,他突然动了动,手又重新放回她腰间。

    她的小腰纤细,他只用双手就能合拢圈住了,当真盈盈不堪一折。初秋的衣裳料子很薄,她立刻就能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度,他的指尖又抚着她敏|感的肌肤,轻轻勾了两下,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却有一阵儿酥麻悄悄撩到她心底去。

    两人毕竟已经很久不曾亲热了,她微微一颤,正要将他作乱的手拨开,却听他道:“你的中枢魄根底受损,这要费些手脚了。”

    “中枢魄”三个字入耳,她不由得一惊。其实她隐隐也知道自己神魂出了大麻烦,否则她也从涂尽那里学来魂修关于养魂的神通,又有都伏末学识相助,断不会养了大半年还不见痊愈。

    魂魄是这世界上最金贵的东西,人有三魂七魄,彼此的重要性不等。就算是凡人,少了一魂一魄也还能行动,如章师爷那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魂魄被人抽走了。可是七魄之中,中枢魄为重中之重,主管人的行动。它要是受了伤,人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就会出问题,她没忽略长天说的是“根底受损”,伤在中枢魄根底,无疑是更严重了。

    她心里害怕,低声道:“我还能走路么?”到了现在,她也知道修仙并不能包治百病,有些人直到成了仙,身上也还有残缺。天可怜见,她可不想以残废之身去渡劫!

    长天听出她的恐惧,搂着她肩膀柔声安慰:“莫怕,有我。”

    ------水云有话说-------

    本章2000字,为日常更新。下一章在12点前放出,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1676章 修补的原料

    他的声音传递出来独有的自信和坚定,惯能感染人心。便这三个字,就令她心头大定。

    是呵,这世上还有多少他办不来的事?有他在,她就没有多少惊惶失措的理由。

    长天方才也就是将问题抛出来,以正她视听。她也是渡劫前期的修为了,他没必要向她隐瞒伤情,现在则是进一步细细分析:“中枢魄之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算是我的神魂损伤了中枢魄,也是个大麻烦,更不必说是发生在你身上了。上一次你在白玉京内自燃神魂,却也特地避开了中枢魄,想来是知道这个关键的。”

    宁小闲点了点头。她那时已铭死志,却也下意识地放过中枢魄,没有将它一起燃起,一方面是由于此魄主管行动,若是燃烧了中枢魄,她恐怕立刻就不能动弹;另一方面,她也本能地知道去触及这样的要害,兹事体大。

    “你为了承受神仙倒的药力,吞服了无数魂魄来扩张自己的神魂。”长天说到这里,隐隐带上了愧疚。若不是他所托非人,找了白虎这个猪一样的队友来替他办事,宁小闲也不必亲历此险了,还在自己最娇贵的神魂上动手脚,“经过这大半年的沉睡,肿胀的神魂才消减下来,伤势是愈合了七七八八,却也终于将中枢魄上的伤给暴露出来。”半年前,她的神魂混乱不堪,否则他和涂尽早查出这个隐患了。

    他轻叹一声:“你发现这问题时,真该将我唤出来的。”

    宁小闲噘了噘嘴道:“只是身体动弹不得,又不是火烧眉毛的祸事,何必吵醒你?”

    雁沙岗之后,长天的神魂和肉|身均受了伤,亟需休养。再说他连番恶战下来也积累了不少心得,隐流又已返回大西南巴蛇森林的老巢,于他而言,终于迎来了无事一身轻的黄金时期。当然,最重要的是,宁小闲为了修补自身的魂伤,也陷入了漫长的沉睡当中,所以这一回他也干脆闭了个死关。

    大妖闭死关,即是要封闭五感六识,隔绝自身与外界的多数感应,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神国的研摩当中。所以闭关期间,南赡部洲上发生了什么,宁小闲发生了什么,他是不知道的。所以他给心上人下了禁足令,不允许她踏出饶平城的疆界,以减少她惹事生非的概率,同时将最精锐的隐卫派驻在申春堂构之中。当日乔得鲁和章师爷走进来,他们不过是凡夫俗子,哪里知晓自己一路上经过的满目锦绣中其实暗藏了无数杀机,甚至只要他们显现出些许异动,说不定就要被当场格杀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仍不放心,在沉入神国之前给巴蛇真身下了命令:贴身护住宁小闲。因此巴蛇变作了蛇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有他真身相护,这世上能伤到她的人已然不多。同时,他也设置了两个能将他从闭关中立刻唤醒的条件:

    一是她自主召唤他。

    第二个却未说与她知,却是只要她附近出现了浓厚煞气,就能将他自神国中唤出。

    半年前他一次疏忽大意,就令她吃足了苦头,受够了惊吓。他也向她保证过,绝不会再令她独自面对那样的绝望和恐惧,所以蛮人若是大举出现,他一定要抢先醒来护着她。

    这男人将她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最后只得放在心尖尖儿上。她现在自然也明白了,心里油然而生的感动和受用,将愤懑又冲淡了不少,面上却不愿表露出来,只道:“那么,我以后……便都是这样了?”

    知道害怕就好。长天握着她的小手道:“你虽然习了些魂修的法门,但毕竟不是魂修,这种伤势一时难愈。不过也莫要太担心,就算无法可想,你的神魂中也有乙木之力。它的力量不仅对肌体生效。别人无法修复的魂伤,却是难不住你,只是这自愈的时间要稍长一些。”

    听得还有复原的希望,她精神微振:“要多久?”

    “约莫是——”他低头换算,“嗯,有个八、九十年,也应该够了。”

    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竟要百年!”她不想瘫痪百年啊,多数凡人一生还活不到百岁哩,她可不希望这么好的年华浪费在轮椅上度过!

    他努力摆出一脸严肃,劝她:“还不到百年呢。山中无日月,一闭关也就过去了,我必陪你左右。”嗯,他对她现在这副模样一点儿也不介意。坏心一点儿说,这反倒有个好处:至少她不会再到处乱跑、惹是生非了。

    她欲哭无泪:“便没有其他治愈的法子?”

    看她小脸泫然欲泣,他也真怕她掉金豆子下来,这才轻咳一声:“其实另有一法。你的神魂,我以前也修补过一次了,你可还记得?”

    她在茫然中抓住一点希望,狠狠点头。她战死白玉京之后,神魂因为自燃而千疮百孔,是长天从阴九幽手里交换了补魂秘术,慢慢将她神魂修补好的。她满怀希冀道:“这一回,也能罢?”

    “老实说,你这一回的伤还没有上次重。”说到这里,他就听到她长长透出一口气,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接下去道,“不过,我手里却缺了补魂最重要的一味原料。想令你恢复行动能力,要先将这东西寻到方可。”

    只要有希望,这事儿就算成功了一半。她的乌眸亮晶晶地:“少了什么,可能购得?”

    “孟婆汤。”

    “哈?”孟婆汤不是地府轮回阵外,孤魂野鬼们投胎之前必喝的那一碗迷魂汤么,饮下之后,忘尽前尘之事。为什么她会用得上?

    --------水云有话说---------

    本章000字,今日更新全部奉上。前文出现了一个BUG,魂主记忆,魄主行动,所以中枢魄掌管的是行动力而非记忆,当初宁小闲燃烧神魂之后,只剩下命魂。不过旧章已经被锁定不能修改,在这里和大家说一声。

第1677章 疗愈的希望

    “世人都道孟婆汤只是用来洗去鬼魂生前记忆。然而你若是细究之,鬼魂个体的情况千差万别,可是饮下它之后,强大回归中庸,残暴变作温柔,悲恸化为宁静,连魂魄深处的力量都变得异常和缓。”长天轻轻道,“所以,孟婆汤并不只是一碗让人忘却前世记忆的汤水。它的力量在于,让魂魄能够重焕新生。”

    听到这里,她也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了:“它能修补魂魄最深处的创伤?”

    长天点头:“正是如此。在阴九幽交易给我的补魂术中,孟婆汤是不可或缺的主料。只不过用量要小心斟酌,孟婆汤本身洗褪记忆的功能还在,我可不愿你将我忘了,所以昔年修补你的神魂,才用掉了大量时间先做试验。”唯有自信能够万无一失,他才敢在她身上施术。否则以他的本事,为何救活一个人需要三年之久?

    “不过四年前我所用到的孟婆汤,是取自阴九幽的化身端木彦,份量甚少,就是救活你也要精打细算,施术后再没有余存了。”阴九幽化出来的分身端木彦,曾在巴蛇森林外以孟婆汤诱引琅琊,要令他脱离巴蛇之力的控制,所以长天知道他手里是有这样宝贝的。后来涂尽通过神魂之战吃掉了端木彦,也就将他的记忆一并接收,于是将他藏好的孟婆汤找出来,交给了长天来施术。

    只不过端木彦的存货也只有半碗,四年前都用在她身上了,现在上哪里再去弄到?她可是知道,后土立六道、树轮回之后,六道之间壁垒森严,再也没人能轻易逾越。这样地府里的宝贝,活人哪里还能够再弄到?

    难道这一回,他们要冲入地狱道了?

    “唔,慢着!孟婆汤这名字,前不久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脑海中突然有灵光一闪,当即抓着这丝光亮凝神苦思。她经历的事件也太多了,这会儿要从繁驳的记忆当中找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挺不容易。

    她陷入沉思,对长天的亲抚就不再反抗。他指尖从她白净的脸颊滑过,享受细嫩的触感,嘴角却噙着一点笑意。

    好一会儿,宁小闲才抬头,欢喜道:“我记起来啦!去年的白玉京发卖会,就拍过十滴孟婆汤!”怪不得她有印象,原来是在发卖会的拍品名录上见过,当时一瞥之下满心好奇,觉得这世间的好物真是不少,居然有人连孟婆汤都拿得出来。不过当时她没觉出这东西有什么用,并且她自个儿还忙着算计乾坤壶,因此看看也就作罢了。

    她果然能想起来。长天嘴角的笑意扩大:“那么,你还记得是谁拍走了它?”

    “是——”她想了一会儿,小脸突然皱在一起,肩膀也垮了下去,“是灵浮宫。”

    她原也不会记住谁拍走了孟婆汤,毕竟这一次天上居拿出来的宝贝多如恒河沙数,她怎可能每样都去记忆?不过涂尽占了灵浮宫二少虬闰的躯壳,指挥他去送死之后,曾向她回禀过灵浮宫的动向,其中就提到了灵浮宫这一回在白玉京发卖会上拍得的宝物清单,里面即有孟婆汤。

    她叹了口气:“海族从来不喜陆地和陆地上的种族。我记得涂尽说过,孟婆汤是灵浮宫参加白玉京发卖会的主要原因。灵浮宫的老宫主修炼一门神通,其中孟婆汤必不可少。事隔一年,他说不定已经用于修炼;就算没用上,这么重要的东西,灵浮宫也未必肯出让。”

    长天笑了:“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法出让的。”

    以他的修为和身份,说出这话的时候,就有睥睨天下之感。宁小闲咬了咬唇:“或许他用掉了呢?”

    长天悠悠道:“灵浮宫的老虬想炼的那一门术法称作慧水神通,我也知道,那要先集齐天下七水。其他的我未敢说,但其中一种他必定还未到手,所以这门神通应是还没开始修炼。”

    “哪一种?”

    “无尽海眼中的生命之水,也称作起源之水。”

    她立刻想起了无尽海眼外狂暴的乱流。那儿只有神境方能进入,其他擅入者,包括仙人都会被撕作碎片,因此灵浮宫的老宫主的确不大可能弄到无尽海眼的海水呢。那里面每一滴水珠都是海洋精华之所在,可孕育万物,列为天下七水之一,名副其实。

    她转了转眼珠:“我猜,你身上该不会正好就有起源之水罢?”

    长天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声音:“聪明!”接着懒洋洋道,“为你修补神魂,只须用上两滴。剩下八滴仍然给他,他若省着点儿用,也应是够了。”

    就算她先前气恼,现在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将别人家的东西视若己物,还说什么“他省着点用也够了”,当真是狂傲到了极点、霸道到了极点,却也……却也真是帅气到了极点哪。

    这是今天她对他绽放的第一个笑容,长天等待了许久,现在即捧起她的面庞道:“小乖,我为你取来孟婆汤,补了魂伤,你却要如何谢我?”

    两人四目相对,他这金眸中的神光比正午的艳阳还耀眼,她和他互视了两秒就觉得呼吸不稳,赶紧移开了目光:“你要如何?”声音有些儿绵软,却是瞒不过他了。

    长天也知她软化了,俯首呢喃道:“莫再恼我了,可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温柔得像催眠,她险些儿令一个“好”字脱口而出,幸得最后一瞬守紧了唇。

    他轻轻叹息,声音如夜风,撩拨她的心房:“在你之前,我不曾心动;在你之后,我也不再心动。”他凑近她耳边,声线终于柔软,“昨日是我错了。宁大人心怀宽广,可愿既往不咎?”

    他终于对她放软了身段。宁小闲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何滋味,只反复咬着唇,终在他的注视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家伙对外一向维持着寡冷形象,可是每次一对她说情话,她就毫无抵抗之力,真是天生的妖孽啊。

    -------水云有话说---------

    本章000字,为日常更新。下一章在1点之前放出,么么大家。

第1678章 小西凉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从今日和他对话以来,再大的怨气,被他这样一点一点消磨,终归也会风吹雨打去了。

    那两瓣红唇被她自己蹂躏得不像样子,长天望着只觉可怜,待要低头将它们解救出来,她却转过头,艰难道:“不行呢。”

    这一吻,就顺势落在她光洁的面颊上。

    长天没有抬头,依旧贴着她的脸,两人呼吸都有些粗重,她能觉出他搂着自己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是恨不得将她捏碎了、揉软了,和他合作一体。

    好半晌,他才嘎声道:“我定要将阴九幽那厮,尽快赶出来。”这样的日子,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声音里隐隐泄出来的火气,教她低头红脸,不敢再去看他。

    两人一时无语,唯情愫暗流。

    约莫过去了半炷香时间,他才抵着她的额头,轻轻道:“我观你神魂强度比以往还要坚韧,既然你我都已醒了,不若就动身去灵浮宫?”他这次苏醒的时间,和原本预计的相差无几,可见这丫头大半年来也算守规矩,没有外出惹事,合该奖励一下。

    她果然喜笑颜开,清清脆脆应了个字:“好!”

    申春堂构虽好,她呆得也腻了,早想换地方啦。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突然电闪雷鸣,紧接着就有淅淅沥沥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久之后,就有清新的泥土香气透窗而入。

    下雨了。

    这是今年二月以来的第一场雨,并且来势汹汹,喂饱了干渴的土地。

    整个饶平城都振奋了精神,迎接这和金子一样贵重的秋雨。

    宁小闲也在窗边望雨,倚在长天怀里好不惬意:“终于下雨了。弱萍说过去几个月里有几回乌云漫天,大伙儿都以为农田可以解渴了,结果黑云最后都飘走了,生就没下起雨。”

    长天淡淡道:“看来那东西已经走了,至少一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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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西凉州,鹿涞乡西南方向四十里。

    小西凉州内少高山、多沃野,不过鹿涞乡西面倒有一片山脉阻隔,但凡要到这里来的行旅,都要先翻山越岭。

    这时候,正有一支商队走在山路上,不过是辰时末(早上九点),天气已经热得驴马都张大了鼻孔呼哧喘气,人更不用说了,汗珠子不要钱似地往下淌,哪一个人都是汗湿重衫。

    林间的知了大声喧嚣,已经吵闹了大半个上午,所以大家走出了树林,望见前方一大片绿油油的寒瓜田时,俱都忍不住欢呼出声。

    这瓜田就在林边,也用着林里奔出来的山泉,瓜农在官道上支起一个瓜棚子,供应往来客商。

    天太热,他家的生意就好得不得了。这支商队赶到的时候,瓜棚子底下几十张板凳都坐满了人,个个捧着寒瓜大啖,光看着就觉得一身暑气消了大半。

    商队里的伙计凑上前道:“多少钱?”

    “十五文一只。”

    这价格着实把伙计吓了一跳:“什么,别处卖三文一只的瓜,你这里要卖到十五文?!”

    瓜农头发胡子俱已花白,此刻把眼一翻:“你外地来的吧?整个小西凉州都旱了三月有余,今儿夏天阳光还加倍毒辣,连我家后院那口百年不枯的老井都干了。一只瓜卖你十五文哪里贵了?进了鹿涞,你至少要二十五文才能买到,还没有这样甜!”

    那伙计还要再说,后面的领队已经走了过来,对瓜农道:“老乡,十二文一只,卖我们三十只吧,你看我队里这么多人。”

    瓜农探头一看,果然这支商队尤其庞大,光他望见的就有三十辆大车了,车队后半截还在林子里没驶出来。

    他缩回了脑袋,豪气地一挥手:“不必,我算你十文一只,去搬瓜吧。”

    后面跟上来的伙计们大喜,都去棚边搬瓜。瓜棚子里就有人不服气道:“好啊老赵头,你卖给人家十文一只,卖我们就十五文一只,有这样大小眼看人?找补,找补,把钱退还给我们!”

    “你们懂个球球!”这老农往地上呸了口唾沫道,“我便宜卖瓜,不是因为他们人多,而是我家小子就在人家宁远商会里干活,这一季还拿了利红回来。”说罢往商队一指,棚内众人这才看到,新来的这支商队打着镶金边的青色小旗,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宁”字。

    这赫然是宁远商会的车队。

    撼天神君的名号这两年在南赡部洲越来越响亮,他麾下的隐流妖军和宁远商会,名气也流传到了民间,成为凡人津津乐道的话题。眼见得宁远商会的旗帜在目,许多人都是瞬也不瞬地盯着。谁都知道一旦进了这商会做买卖,日子不知道要比从前好过多少倍,因此一听老瓜农的话,众人也都恍然,只纷纷笑称恭喜,却不再提退钱的事了。

    宁远商队买了瓜,也就遵着领队的意思切分下去,最后面七、八辆大车里的人若是想要,就得拿钱出来。这倒不是商队小气,连自家人都不愿请,而是这几辆车都是随队的独行商和旅客,不是宁远商会的人。州际之间的远行,危机重重,因此许多独行的小客商和普通旅人,就会依托于商队行进,毕竟人多力量大嘛,而且正规商会都有强大的武装力量保护,无疑能给他们增加一道人身安全保障。宁小闲当日离开四平县,就是搭了云虎商队的顺风车,性质与此相同。

    自然,这样的伴行不是没有代价的,商队会收取一定钱银作为保护费,同时这些私人旅行者一路上的食宿费用都要自理。小到一只瓜亦复如是,这便是行规。

    天气炎热,一路分下来,这些寒瓜果然很快就所剩无几了,这时最后一辆灰朴朴的马车才有人掀帘子下来,走到伙计面前挑瓜。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面目姣好,手指在瓜上敲了几下即皱眉道:“这都是没熟的白瓜,也好意思收钱么!”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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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9章 排场

    这伙计瞪了瞪眼,拨开了她的手道:“爱买不买。”话音未落,已被人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打了个踉跄。他怒而回头,却发现站在身后的居然是领队,一下就蔫了。

    领队对这姑娘道:“我手下这些人不大会挑,你若不嫌弃,我的瓜给你罢。若还是不满意,那只得去棚子里自己挑了。”言罢一指百步开外的瓜棚子。

    天气炎热,几十号汗流浃背的大汉挤在一个棚子里,那气味别提有多美妙了。所以这姑娘想到这儿,面上也露出了悸色道:“不必啦,就要你这只罢,就算它不熟,我们也不怕。”

    那伙计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闻言冷笑道:“既不怕,怎么不要这只白瓜去……”

    领队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提溜到一边儿去了。

    直到这姑娘返身上了大车,伙计才不服气道:“赵叔,你何必把自己那一份儿给她?”

    这领队随手劈开一只白瓜,也不管它甜不甜,就往嘴里放:“这车里的客人神秘得很,跟了两天都不露面,只这个侍女偶尔下来与我们交涉,出手却很大方,头一天就交了一锭大银,只要求跟到鹿涞城。你还小,不晓得这样的客人我们从不得罪。”

    伙计轻叫:“侍女!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只是侍女?那她主子得好看到什么样儿?”

    领队抓起一块瓜直接塞进他嘴里:“吃你的,少说几句能长寿,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

    棚里棚外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嘁嘁喳喳的聊天声从未中断,有人吃完了瓜,顺手点了一袋子旱烟抽起来,一边道:“这天气也真是怪了,别看是三四个月不下雨,其实好多年没有这样旱过。”

    另一人道:“正是。小西凉州与别地都不同。其他地方或许小半年不下雨都未觉有甚稀奇,但小西凉州原本一个月里头有四、五天能见着日头就不错了,其他都是雨水哗啦、雾汽弥漫。这一回真是怪,我家门口那条长溪都涸了,连水量最大的乌阮江,据说水位都下降了一半。”

    “造孽啊,大旱来临时赶上稻谷灌浆,正是要水要得最紧的时候,结果十水九枯,秋天打上来的谷子都轻飘飘地。唉,粮价飞涨哪。”

    有个行脚商压低了声量道:“我听说这种突然而至的大旱,都因为巨妖出世。”

    “什么巨妖,分明是有旱僵问世。”另一人不屑道,“这种东西天理难容,又跑到咱们地头作乱,神仙老爷们不会不管罢?”护佑领地内的百姓安居乐业,也是仙宗的职责。

    其他人直笑他太天真:“你不知道外头打生打死,动不动就是满城生灵涂炭?像小西凉州这样远离战乱的,已经如世外桃源一般。”

    正说话间,天空突然传来长长的嘶叫声,仿若马鸣。众人抬头望去,都是哗地一下倒吸了口气。

    西边的天空上,有一辆华贵的大车踏云而来,拉车的六匹大马形状特异,身长三丈有余却长着条纹,头部如虎,口中长满利齿,足上生着钩爪,却是被称作“驳兽”的妖物。

    这样神骏的妖物,在其他地方被尊称为驳先生,却居然只配给这车里的人拉车。再看这辆大车,本身云纹木制就,木料上有天然的、层层叠叠的云纹,并且这种纹路决不仅是好看,它天然地拥有防护作用,不仅火水不侵,也能抵御强大攻击。

    这六头驳兽凌空而下,在瓜棚前的空地停了下来。

    它们一走近,其他人的座骑即是惊惶失措,恢恢叫唤不停,仿佛末日将近,有些低劣的骡马和驴子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任凭主人怎么鞭打都不起来了。

    落地瞬间,华车上有白光一闪,这是车身上附带的阵法生效了,令降落时产生的震动不会传导进车里去,这时车内放个水杯的话,杯子里的水也是动也不动一下。

    可惜坐在瓜棚里外的都是乡巴佬,谁也看不出这阵法的高级之处。不过厚重的车门很快推开,走出个美貌姑娘,身着一身湖水蓝的半臂春衫,行走间香风扑鼻,令附近的男人都自惭形秽起来,下意识地给她让出一条路。

    宁远商会的车队里,倒有几个随队的女眷从小窗里看见她了,窃窃私语:“那是苏锦,一尺就要十两,这么好的料子!”

    这姑娘正从人群让出的空路中走进来,脚底有肉眼可见的微风萦绕,将路上的泥土和石块儿都给卷到一边去了,露出底下的地皮,以保证她所行走的地面干干净净,不会弄脏她的鞋底。

    可是她一进来就紧紧捂住鼻子,倒退了两大步,显然被这里可怕的汗臭气味熏得头晕目眩:“老头儿,给我挑两个好瓜。”说罢丢了一锭银子在破木桌上。

    不差钱的金主上门,老瓜农自然眉开眼笑,返身挑了两个瓜双手奉上。众目睽睽之下,这女子取了张符纸贴在瓜上,不一会儿条纹状的瓜皮上就冒出点点沁人的水珠——有经验的人一眼看出,这居然是瓜皮温度太低,才凝出了水汽。

    这张不起眼的黄符纸,居然是张寒冰符,仙人们用的东西!

    老瓜农也咽了下口水,取了分瓜的长刀出来讨好道:“小娘子,可要老农替你将瓜切了?”

    这姑娘却瞪了他一眼:“沾了铁气,这瓜还能吃了么?”

    话音刚落,宁远商队最后一辆大车里就传出“哧”的一声低笑,只不过声音太轻,几乎无人注意得到。

    这姑娘自怀里取了一柄金错玉刀,刀柄纯金,刀刃却是磨得极薄的玉片。

    她用这刀将寒瓜仔细切分了,众人就看到这果然是两个沙瓤瓜,破开的刹那还有一缕白汽升腾而上,显然里面更是沁人脾的凉。这么喘口气都觉得烧心烧肺的大热天,吃两口冰爽的寒瓜,当真赛过一切享受了。

    这时,宁远车队最末端的大车里,也有一个声音细细道:“我也要吃冰镇的西瓜。”

    “好。”另一个声音允了,随后道,“你管它叫西瓜么?”

    “是呀,我们那儿都这样唤它。”

    宁远商队里,方才分瓜那个伙计拽了拽领队的袖子,指向华车:“赵叔,你看那个标记。”

    赵领队脸色一变,一把推开他的手臂道:“仙家之物,不可随便乱指!”

    果然话音刚落,伙计身前闪过一记锋锐的罡风,那样冰冷的气息激得两人背后寒毛都竖了起来。若不是领队先一步将伙计的手拨开,后者现在至少掉了四个指头。

    他毕竟行走南赡部洲多年,知道许多仙家的规矩大,不喜凡人指指点点,这一位还算好,只要取伙计几个手指,他从前还见过一“眼”不合就杀人的。

    他早就看到云纹木车身上镌着很特别的印记,竟是一头盘踞昂首的巨蛇,蛇头长有小角,正在吞吐蛇信。

    这个标志,现在不仅是仙人们,甚至连许多凡人们都很熟悉了,因为它平时就镌在隐流的各式令牌上,并随着隐奉联军两次史无前例的征途而扬名天下。

    这形象便是撼天神君的真身巴蛇,所以这个标记,自然也就是长天独有的标记。

    敢将这个印记镌在车厢上的,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赵领队的神色很激动——能认出这标记的,无论是修仙者还是凡人,一般都会很激动,紧接着就是大气也不敢喘。那姑娘看了宁远商会的伙计一眼,冷冷道:“我家大人也是你能随便乱指?如敢再犯,掉的就是你的人头了。”

    说罢,取金盘将切好的寒瓜盛了,返身走回华车上,车门砰地一声关起来。

    她家大人?瓜棚众人面面相觑,闹了半天,这华丽而美貌、排场又大得要命的女郎,不过是个供差使的婢女!那么这车厢里的主人,身份又要高贵到何等地步?

    在旁人猜疑的中,驳兽长嘶一声,于是这匹华贵无比的马车又动了,在驳兽的拉动下重新腾空而起,这一回却没有消失在天空中,而是往鹿涞乡去了。

    它这么一走,众人才觉得压在心口的无形大石尽去,又恢复了有说有笑,当然这时的话题都围绕着大车主人,纷纷猜测他的真实身份。赵领队看了看自家商会的旗帜,挥手招呼队里所有人:“走罢,继续上路。”

    不过这一回,原本排在末尾的马车加快了速度,先前那个婢女走下来对他道:“眼前就是鹿涞乡了,一路上有劳赵领队护持。我们要先行一步了。”言罢,寄上来几锭银子,不多不少,正是原本议定好的三十七两。

    目的地近在咫尺,也确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赵领队收了钱,说了几句好话,就听这婢女笑道:“赵领队生财有道,居然有路子进虎麝胆来卖,只不过这东西要用玉盒来保存方能长久,这样热的天,装在檀木盒子里容易化成水呢。”

    这婢女居然知道他身上藏着虎麝胆!赵领队脸色都变了。

    麝鹿并不罕见,不过虎麝是生活在南疆沼泽地区的一种异兽,生性胆小羞怯,不易捕捉,当地人进入危险的大沼泽千次,都未必能遇见它一次。虎麝胆是异常名贵的香料原料,用它制成的静心香能够帮助修仙者集中精力、驱逐心魔,并有隔离邪瘴的作用,因此一直都是紧俏货。他怀里藏了四枚,价值三千多灵石呢,比这全车队的货物都要贵重。为怕贼人觊觎,他还特地用了带隐藏阵法的盒子封起来,哪知道居然瞒不过别人的眼睛?

    不过这婢女直到鹿涞乡在望了,才对他提起这个,想来是没有恶意了。赵领队面色变幻中,她已经返身走了回去,然后这辆灰朴朴的马车就从他面前驶过,也往鹿涞乡方向而去。

    鹿涞乡虽然说唤作“乡”,但因为是南来北往的枢纽重镇,早就发展成数万人的规模,入乡之后,酒铺茶馆食肆林立,打尖住店方便至极。

    这辆灰色的马车通关之后,就缓缓沿着主大街行驶。像这样普普通通的马车,鹿涞乡一天也不知道有多少辆,它当然不会引起任何人注目。

    它的目的性似乎也很明确,顺着主街走了盏茶功夫,就停在一家门脸最宽、牌匾最大的酒楼门口。这里还有另一驾大车,体积至少是它的两倍,正在缓缓牵入堂后。

    只从拉车的六匹驳兽就能看出,那赫然就是方才在瓜棚降落过一次的华车。

    抵达鹿涞乡的外地客大多风尘仆仆,主人上楼吃饭,骑兽也要下了嚼子好好喂一番草料,洗刷掉身上的尘泥、汗渍和寄生虫,有时还要再多打一套马蹄铁换上。

    灰马车停拢了,婢女就打开车门跳下来走进酒楼,对着迎上来的店小二道:“一间包房。”

    哪知店小二咳了一声,满面堆笑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我家今日被包场啦。”

    婢女一怔:“什么?”

    “方才来了有钱的爷,直接包下了小店今天中午的场子。”他往楼上一指,“这会儿已经上到二楼了,其他客人正往外走呢。”

    这家店门脸儿很大,一楼的堂桌至少有六十余张,二楼的包厢好歹也有二十来个,另外还有雅座数十。出手那人,甚是阔绰啊。婢女怫然不悦:“还有进来不让吃饭的,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这时掌柜的从后面赶了过来,满头大汗道:“客官,当真不好意思,包场的客人是上仙哪,气场着实吓人,我们实在得罪不起。您看大家伙儿也都下来了,这里面也有其他神仙老爷。”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一、二楼都有客人陆续往外走,其中果然也有修仙者,但脸上虽然带着不忿之色,却没人敢说个不字。他们既是被赶走,自然不掏饭钱,这费用由包场的客人出了。“您晚上来用饭,我作主送您两道头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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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0章 楼上楼下

    婢女正要斥责,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似乎侧耳倾听,随后才道:“我们远道而来,听闻这里的汽锅鸡最有名气,我家主人才愿来一试。我们下午就要离开鹿涞乡,哪有功夫等到晚上,掌柜的通融一下罢?”说罢,偷偷塞了样东西到掌柜手里。

    他手一掂,眼角余光一瞥,发现这居然是十足赤金的三尾小金鱼儿!

    这几位客人,同样是好阔绰的出手啊。

    可是他已经受了楼上客人的嘱托,这要是再纳人进来吃饭,可就……他一下犯了难,这时婢女凑近他悄声道:“你们自己人,总也要吃饭的吧?”

    掌柜也是人精,一点就透:“是,是,就算没有客人,我们自个儿也要吃饭的。”回头唤了小二,小声道,“桩子,这几位是我屯里的亲戚,你将他们领去后厨外面的桌子用饭。桌子擦干净点,听着没?”

    楼上的客人说,他们今个儿中午不能再做其他宾客的生意,可这几位是他的老乡,又不是客人。招待自家老乡,没犯忌讳吧?

    得了桩子招呼,灰马车的主人才下来进店,坐在掌柜安排的桌子,却是一男一女,其貌不扬。这里靠近后厨,客人从外面看不见里头的情况,也省得有外人来盘问了。

    婢女点了重金,打发掉驾车的车夫。南赡部洲东部的许多行商自有马车,车夫却是另请,一般客栈驿站里就有许多闲散的车夫待雇。这一点伙计早就见怪不怪,见到车夫走出去,他就上前将马儿卸到后厩里,洗刷喂料。

    若是到馆子后头去看,自家厨子伙计吃饭的桌子哪里干净得了?桩子得掌柜招呼,过来擦了三、四遍桌子,才勉强将上面那层油腻给刷掉了大半,然后细声道:“几位想吃什么?”在自家店里声音也压得极低,跟做贼似的,面对面的这几位幸亏耳力好,否则还真听不见他说什么。

    婢女往桌上一抹,发现指头上还沾着油花儿,不禁悻悻道:“你怕什么!”

    桩子道:“怕楼上的活神仙听着,我还没嫌命长呢!”要不是掌柜的贪人家金子,他们何必冒这个险。

    婢女还未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主人微笑道:“莫怕,他们听不着的。”

    桩子悄悄翻了个白眼,暗道你倒是心大,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神仙有多大本事么?

    女主人也不计较他脸上神情,同样压低了音量道:“楼上客人都要了什么?”

    桩子道:“本店的招牌天麻汽锅鸡,玫瑰米凉虾,还有几味点心是……”

    他正要再报菜名出来,男子突然开口:“二楼吃什么,我们也照单都来一份就是。”

    桩子哦了一声,心想这倒是巧了,楼上也是三人,楼下也是三人,要的东西又都一样,倒是给厨子省事了。

    汽锅鸡需要文火慢炖,耗时约两个时辰,自然不可能现做,那是今早开店之前就已经配料下锅了。桩子先上楼送了几样小菜,再爬下来的时候,汽锅鸡就已经炖好了。

    楼下的婢女自然见不着二楼的情形,桩子路过时,她扯了扯他袖子道:“神仙长什么模样?”

    桩子赞叹道:“漂亮极了,果然是神仙中人。”他状似很为自己的出口成章自豪,又咂摸了“神仙中人”这四个字几遍,才在婢女的催促下道,“上面也是一男一女两位神仙,都生得漂亮极了,尤其是男神仙,哎哟,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

    婢女问道:“还有呢?”

    “还有……”桩子想了想,“男神仙的眼睛是金色的,好不威风,比金子的成色还好,可惜我不敢多看。”

    话音方落,楼上已传来了催促的声音:“小二!”

    桩子吓了一跳,赶紧去厨房取了汽锅,快步端上二楼。

    就看到他盛赞的那一对儿漂亮神仙,男的一袭黑袍,只领口和袖角滚着金边,面庞俊美不可方物,却透着无边的威仪,让人只看一眼就要低下头去,再不敢直视;女子却是一身杏黄齐腰襦裙,外罩纯白裱花禙子,质料轻软,望之清爽恬人,那一张俏颜也是面若芙蓉眉如柳,分外讨人喜欢。

    这一对儿,比起楼下那对朴实无华的夫妻,不知道要俊秀多少倍、精细多少倍、张扬多少倍!在桩子看来,神仙和凡人之间的差距,果然不能以道里计。

    他小心将手中的红泥陶锅端上了桌,才小心翼翼打开锅子。顿时一股白烟袅袅而起,醉人的香气随之四溢。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细小的赞叹:“好香。”

    楼上的人自然不在意,倒是黄衫女子见着了锅中物,眼前为之一亮。

    这一锅好物,自然就是酒楼的招牌天麻汽锅鸡。南赡部洲中部积富已久,凡人其实最重口腹之欲,越是锦绣膏梁之地,越发展出与众不同的名吃。这汽锅鸡的锅子以鹿涞乡外的陶土烧制而成,“体如铁石,音如磬鸣”,用于炖煮汤菜别有一番风味,是别处的陶锅无法比拟。其形状也是与众不同,肚膛扁圆,正中立有一根空心管。蒸制汽锅鸡的时候,盖缝要用白泥封住,蒸汽沿管子进入锅膛,经过汽锅盖冷却后变成水滴入锅内,成为鸡汤。这样的内循环将鸡肉的香味都压制在锅内,不致散逸而出。

    并且选用的食材也是特别讲究,鸡太大不行,太小也不行,太肥不行显腻,太瘦也不行显腥寡,须用刚开叫的小公鸡,并且最好还是乌骨鸡,配以竹荪、火腿、枸杞、天麻这些既滋养又不抢味的配料,这才能下锅细细蒸上一个半时辰,同时汽锅内本身不放水,所有的汤水最终都来自于蒸馏过程,这才不会影响它的真正口味。

    黄衫女子只喝了一勺,就觉满口留香。舌尖品出的是火腿的咸鲜,舌根品出的是笋尖和竹荪的清甜,只有滑过了喉头,那一股醇厚隽永的味道终于扩散开来,久久不去。秋老虎的天气里喝上这么一口浓缩了原鸡精华的热汤,浑身微汗的同时,却也有一股难得的畅意,再加上里面的天麻有安定宁神之效,正好压一压秋天的心燥。

    几样菜肴用毕,桩子才端上来店里的另一样招牌,却是一碗冰沁爽口的糖水,称作玫瑰米凉虾。

    乍一看白白小小的虾儿团在糖水中,一入口糯糯冰冰滑滑溜溜直钻入腹中,凉意霎时从心底里滋生开来,顿时就是神清气爽,倦乏顿消。这却不是真虾做成,乃是用米浆一点一点漏入凉水盆中而成,头大、尾细、形似虾米,这才得名,乃是小西凉州多地盛行的解渴佳品,尤其在夏季和初秋最受人欢迎,只不过这家店用玫瑰糖水制法,冰甜当中又有玫瑰香气,更令人拒绝不得。

    只是最近天旱得厉害,物价飞涨,这样两道含汤带水的菜肴,就要七两银子了,等闲百姓已经吃不起了。黄衫女子不由得赞叹道:“真是不错。”

    她的声音清脆爽甜,和这玫瑰糖水也相差无几,她身边的黑袍郎君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宠溺味道,楼下那一桌人也不由得怔忡。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主人端起茶杯,却发现杯沿还有一点污渍,信手将茶泼在地上,低声道:“有人直奔这里来了。”

    这座酒楼已经被二楼的贵宾包场,闲杂人等退散。这个时候直直往这里赶的人,目的性和指向性必定都是清晰无比。一楼的主仆互相打了个眼色:有好戏看了。

    果然过了几十息的功夫,有禽鸟振翅的声音传来,连酒楼的地砖都微微一振,显然降落下来的飞禽体积不小。随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楼上可是撼天神君?灵曦宗苍云子求见!”

    这一声含着灵力喝出,余音袅袅,附近十里可闻。

    撼天神君!这四个字一出,热闹的街市顿时变得静悄悄地,无数人转头往这里看来。那个传说中杀黑龙、战神境、戮仙人,所向披靡的撼天神君,居然就在这里、就在鹿涞乡、就在他们之间?

    然而等了好半天,楼内悄无声息。

    楼外的苍云子又提气喏了一声,可他的求见依旧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

    楼里楼外,一时陷入寂静之中。苍云子显然还未离开,只是未得楼上人允许,不敢上前。

    十里长街上顿时有窃窃私语纷起。这里的凡人就算什么宗派也不认得,却断不会不识得灵曦宗,因为小西凉州有五分之一的地界就是灵曦宗的地盘,正好就包括了鹿涞乡!撼天神君驾临鹿涞城,居然连这里的地主都惊动了。

    而撼天神君也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冷漠到极点,也高傲到了极点,竟然连灵曦宗上门求见,都可以置若罔闻!偏偏苍云子看起来也不动气,居然就伫在街心,静静等候。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远方又有虎豹之音响起,随后是凡人纷纷避让的惊叫声。未几,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清谰阁许云仙,求见撼天神君!”

    这女修却又是来自另一个仙派了。

    酒楼里的撼天神君,仍然没有应声。

    倒是酒楼一楼的掌柜和跑堂伙计呆若木鸡,直到眼前的女客舀汤,瓷匙在碗上磕出了“叮”的一声轻响,才将几人从石化状态中拉回来。这几人不由得盯着她,心里想道:姑奶奶啊,真正的神仙就在楼上,你还有闲心在这喝什么汤!

    掌柜更是想着,回头要找人重写个牌匾挂起来,当中最醒目的字一定是“撼天神君曾临”。如此,可保运势长隆不衰。

    眼前喝汤的女客似乎知道他心头所想,对他微微一笑:“莫要想着借光了,先担心神仙们会不会在你这楼里打起来再说罢。”

    掌柜大惊:“会——”外头仿佛深夜,万籁寂静,他第一个字刚出口,就发现声音太大,赶紧压低了音量,“会打起来?”

    “谁知道呢?”这女客耸了耸肩,“这撼天神君排场也太大了,这么多仙宗的面子都不卖,说不定一言不合就掐架。”

    掌柜当即面如土色。他这店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砖木房子,一个神仙就能徒手拆了,更别说这么多神仙动手干架,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拆房小能手本色,他这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店怕不得尸骨无存?

    外头的人自然不理会凡人想什么。于是在掌柜的忧心忡忡中,外头又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各个宗派的报喏声。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已有七家仙宗齐至。

    然而撼天神君依旧是谁的牌子也不翻,哪家也不见。

    这七家仙宗来人,都只有等在街心。

    围观的人群,在每一家仙宗赶到的时候都会掀起一波骚动,盖因为来者都是附近大名鼎鼎的宗派,那里面出现的每一名上仙,对他们来说都高高在上。

    然而便是这样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神仙老爷们,也要和他们一样乖乖站在街心吃扬灰和尘土,只因为楼上那个正在用饭的撼天神君,不曾点头,不曾同意他们上楼!

    任他们平日里听过了关于他的无数传说、无数故事,也惟有此时才算见识到了这头神兽的真正风采。

    虽然,这里没人真正见过他,甚至没人真正听过他的声音,只是这样不置一词,居然就能令天下仙人望而怯步。

    这是何等威风、何等尊贵?

    凡人们兴奋着。因为无论这阵仗后面会怎样发展,都将是未来大半个月鹿涞乡最有料、最吸睛、最劲爆的谈资了。

    似乎又过了很久,楼上才传下来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却不是对楼外任何人所言:

    “小二,添茶。”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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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1章 求援

    桩子兀自呆怔,直到掌柜狠狠给了他一个肘击,他才如梦方醒,提着身边的大铜壶上去了,中间连打了两个趔趄,好险没摔倒。

    此刻再看楼上的黑衣郎君,他更觉对方威仪堂堂不可直视,提壶的手也抖得厉害,几乎将热水都倒在桌上。

    这几位贵客自然不屑酒楼的杯盏,婢女早取了全套的细瓷描金碟碗伺候主人,连筷枕都是上好的羊脂玉,用的也是自家的灵茶。见到桩子发抖,这婢女瞪他一眼,一把抢过铜壶,往两位主人的茶盏里徐徐注水,胡椒、橘皮、薄荷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满楼可闻。

    黑衣男子望着女伴,欲言又止。后者将柔荑按在他手背上,才向桩子道:“下去吧。”声音清脆甜美。

    这个时候,天边传来了一声长鸣,声可穿空裂云,于清越中又见铿锵,那音质与一般禽鸟都不同,随后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这声音……楼上几人不由得相视一眼。

    果然过不多时,楼下又有个人开口说话了。这人是个女子,音质略有些低沉,不似普通豆蔻少女的清脆妩媚,却另有一种玉缶般的清凝,更兼音节婉转缭绕,竟然极富韵律,让人忍不住要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底。

    她说的是:

    “东海乐音宫姬元容求见,望撼天神君拨冗。”

    大名鼎鼎的乐音宫少宫主姬元容,居然也来了。楼上楼下两桌人一起抬头。

    姬元容今日盛装而来,虽是女子钗裙妆扮,却愈显得那张面庞俊美得有种雌雄莫辨的魅力,于脂粉味中透出来勃勃英气,不仅是男人心仪,连在场的众多女子都觉心头鹿撞,视线同样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她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到先前问话依旧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回应,也不着恼,反倒转向等待在这里的众多仙宗,莞尔一笑:“神君未有表示,那便是默许了。众位道友,请吧?”

    她居然就将撼天神君的不置一词当作了默许,也是十足的胆大。不过有她出面,众仙宗也觉更有底气,当下苍云子沉声道:“少宫主请!”

    姬元容见状也不推辞,环佩叮当中举步向着酒楼行来,走到一楼时,目光往里头一扫,轻咦一声,似是刚刚察觉到里面有人。不过楼下那对夫妻也看出她的神态虽然闲适,脚步声却透出凝重,显然心中也在忌惮楼上那头神兽。

    撼天神君的威严,任谁也不敢轻易挑战。

    见她缓缓拾阶而上,楼上人却无甚反应,其他仙宗互视一眼,也跟着上了楼。

    姬元容登上二楼,目光在主仆三人身上一扫,旋即落到黑袍男子身上,敛裙行了一礼,恭声道:“元容久仰撼天神君威名,特来拜见。”

    长天淡淡道:“是么,我看你也不怎敬仰。”看也不看他们,举盏轻啜一口,“找我何事?”

    姬元容笑道:“神君大人即然还坐在这里并未离去,便是有兴致听我们说话了,元容敢不从命?”

    她说得在理。长天如不待见这七八家仙宗,大可转身就走,又有何人能拦得下他?他既然是想听众人说话的,那么姬元容擅自上楼的举动,就算不得唐突了。想到这里,其他几家仙宗都觉心中大定。

    长天不置可否。

    姬元容缓缓上前一步,正色道:“小西凉州出了巨魃,作乱四方,我等想请神君出手,平定此祸!”

    她居然开门见山就提要求,其他仙宗面面相觑,虽觉一向长袖善舞的乐音宫少宫主这回太直率了些,却也不能反对,毕竟她谋的是所有人的福祉。

    长天淡淡道:“与我何关?”

    众修仙者互视一眼,都道撼天神君果然如传闻般不喜客套,开门三句话的功夫就提前切入了重点。是呵,小西凉州出现巨魃,与巴蛇何关?他为何要出手帮忙?

    只听他接下去道:“我二人游赏至此,无意再入争端,诸位请回。”竟是一言不合就下逐客令。他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不愿伸管这桩闲事,让众人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罢。

    姬元容肃声道:“这一次问世的旱魃,与先前在场诸位见识过的都不同。我们这里七家仙宗都派人追剿过它,不是无功而返,就是铩羽而归。这一次出现的,恐怕可称巨魃,至少影响了两州水土,长此下去,恐致民不聊生。”

    民不聊生,则影响了仙宗的基业。长此下去,仙宗统治的基础便会因此而动摇,因此无论哪个地方发现旱魃出世,都是要急着剿灭的,这已是南赡部洲修仙者的共识。至于影响了两州水土,那是什么样的概念?即是数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干涸、河流稀水。若以旱魃的影响范围来看,略成气候的可影响方圆百里水土,道行深厚者可影响千里,像这样动辄就影响了数十万里的,那绝不是普通修仙者能够应对的了。

    苍云子也出言道:“一个月前,小西凉州西南部就出现了异象,六城两千多****井在三天内先后见底。其中有些是数百年不枯,无论旱涝,这一回也是突然干涸,导致百姓吃水困难,都要到城外溪河去打水。接着就是各溪、河、江、湖、泉眼的水位迅速下降,地表开始皲裂。随后,这影响就自西向东开始蔓延,至今四十余天,整个小西凉州都受旱。”

    “我们打听过了,相邻的大州雍和州,过去几个月里就是饱受旱苦,半年里死了四十万人,偏偏七煌剑派到处都找不出这只旱魃的影子。我们自然不想这样的惨剧也发生在小西凉州,眼下将入秋冬,本就少雨,再放任不管,恐怕马上就是赤地千里,数百万凡人性命堪忧。”

    旱魃的可怕之处就突出在一个“旱”字,那指的可不光是天上不下雨,而是连地表径流、地下水源都一齐枯竭。

    --------水云有话说--------

    本章000字,为日常更新。下一章于1点前正常发布。

第1682章 得善其身

    除非原本就像饶平城那样的湖沼之地,受灾还能小些,否则像雍和州原先的其他地市一样,那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连人都险些住不下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向了长天身边的宁小闲。

    到此求恳之前,苍云子也做足了功课,亦听闻撼天神君虽然处世冷漠,视人命如草芥,但他旁边的小妖女原本是凡人出身,对凡人向来甚是怜悯,隐流颁布的政令有不少也出自她手,其中颇多安抚百姓、体恤民情之策,可见对平民百姓亲善。在撼天神君那头使不上力,不妨在她这里走一走曲线救国的办法。

    两者目光一对,他却觉出宁小闲目光平平淡淡,竟然浑不在意,仿佛他说的是土鸡瓦犬,和她全然无关。

    清谰阁的女修许云仙也道:“我们在小西凉州的领地也受影响,并且接二连三收到线报,包括清谰阁弟子在内的几名修仙者下落不明。我们派人巡查了大半个月都找不到那邪物下落,最后是我清谰阁副阁主秦塑识破蛛丝马迹追去,结果……”她声音中带上一点悲怆,“秦副阁主未再返回。三天后,我们才发现了她的遗体。”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秦副阁主的修为,已经到大乘颠峰,离渡劫前期只差临门一脚,居然也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魃尸手里!这里七家仙宗同气连枝,都派人前去围剿旱魃,结果俱有损伤。”

    要理解她的话,首先就要明白这里的形势:包括中州在内,南赡部洲中部有好几大州的治辖权杂揉并行,这里是整片大陆的经济中心,民间极度富庶,已经不是单独仙宗可以只手遮天吞下来的了,因此才有奇特的共管现象。像一个小西凉州的领地就被切割成了四份,由四家仙宗分别统辖;更甚者,出现了一个地方多家仙宗共同管理的局面,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中京城了——区区一个大城,现在由三十七家仙宗共同治理,连隐流都算一分子呢。

    听到这里,宁小闲和长天互望一眼,俱从对方眼中望见了讶色。大乘颠峰的修士都不是这魃尸对手,并且这东西还躲过了七家仙宗的联名追捕,现在兀自逍遥在外。

    这果然不是个善茬子,难怪几家仙宗找他求援。

    姬元容接过话道:“小西凉州与中州接壤,旱魃已经影响到中州东南部的十几个地区,虽然那里旱情未像小西凉州般严重,可是中州这三千八百年来都不为天灾人祸所乱,在这次南北仙宗之战中都不受战火波及,乃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太平福地。这个例不能破,所以这头魃尸必须被找出来、消灭掉。”

    宁小闲点头道:“说得好极。既如此,乐音宫怎不协调众派,请出仙人灭了它,却要来寻我们出力?”她对乐音宫向来不喜,声音中就带出了淡淡的嘲讽。

    姬元容苦笑道:“如今整个南赡部洲中部都被卷入了战乱之中,今年五月的杨台河战役、七月的崂明战役这两场大战,都险些动用了仙人。现在哪个宗派还敢将镇山的仙人派出去?算来算去,也只有您二位目前得善其身,恰好又在西凉州内,除了求神君出手,我们哪里还有更好人选?”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南赡部洲中部的战局越来越紧张,已经到了一触即爆的地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杀红了眼的宗派动用仙人参战,那时候就是重量级人形凶器的对决。各家仙派为了自保起见,就算握有仙人这张王牌的,现在也决不敢轻易放出来打魃尸,否则这头请仙人出去剿魃,仇家那头打上门来,岂不是老巢空虚任人揉捏?并且北部仙宗性情如狼虎,行动力极强,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蹲到自己山门前来呢?

    并且姬元容也在有意无意地指出一个事实:南赡部洲中部大动荡的始作俑者,目前却能“得善其身”。

    要知道若不是宁小闲带领隐奉联军西驰雁沙岗,以乾清圣殿和天旋谷为首的北境仙宗,又怎么会追击不辍?结果这场战争愈演愈烈,一来二去就变作了南北仙宗之间的争斗和对决,雁沙岗之战是因为撼天神君的突然出现而提前结束的,可最气人的是,最先煽起了这场战争的隐流却搬师回巢了!

    它的老窝在南赡部洲的大西南,本来就不是中部宗派,所以大可以打完仗拍拍P股走人回家,然而由它开启的这场南北仙宗之间的生死决战,却不会轻易结束。

    战争的走向,从来不由个人的意志决定。这场涂炭生灵的战争目前还看不到结束的希望,可是追根溯源,难道不是姬元容眼前这个小妖女任性西行雁沙岗,才引发了南北大战吗?

    现在,她却和撼天神君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喝茶,按巴蛇方才的话说,“游赏至此”。整个南赡部洲中部陷于一片水深火热的时候,罪魁祸首却在小西凉州一路赏玩,这真的合适么?

    宁小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姬元容原以为打动她稍许,哪知她下一句话却是:“诸位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罢?我们用膳时,不喜有旁人观望。”言下无限轻蔑之。

    求人办事,当然要看人脸色,众宗到来之前,也想过求不动撼天神君,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拒绝得极度生硬,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几家仙宗的修仙者,脸色一下都变得好生难看。然而姬元容的目光从方才就落在宁小闲身上仔细打量,后者被她的灼灼目光看得好不自在,不由得冷笑道:“姬仙子眼神从方才起就不离我左右,莫不是有磨镜之好?可惜宁某人于此道无爱,姬仙子还是另寻别人吧。”

    所谓“磨镜”,即是女|同。宁小闲这话说得就有些尖刻了,众人料想姬元容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子,大概要气得花容失色,哪知她看向宁小闲的神情反倒更加奇怪,犹豫片刻道:“宁……姑娘,你看起来有些儿不对呢。”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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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