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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覆手繁华txt下载     覆手繁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来

    现在扬州战事不利,换做别人都会想方设法地躲开,赵翎倒好,就这样迎了上来。

    他以为自己是谁?

    永远都会打胜仗?

    之前能够顺利杀死那些西夏人,是因为事先设下了圈套。现在西夏人早就到了扬州城外,以逸待劳,赵翎带人杀过去,就是背水一战,人数本来就占了劣势,还要正面与西夏人交锋,根本就没有什么胜算。

    她早就觉得,赵翎这个人早晚要败在他的自大、狂妄上。

    就让他受点罪也好。

    可这不是挨板子,不是撞钉子,这是打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人。

    琅华想到这里,抬起头不知不觉地就望进了赵翎那双眼睛里,那双眼睛深如潭水,里面却映着一轮皎月,然后微微一弯带出了笑意来。

    仿佛是一个人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琅华不由地觉得奇怪,这个人在高兴些什么?

    门口传来闵怀的声音,“将军在吗?”

    韩璋抬起头来,正好迎上闵怀焦急的目光。

    大帐里没有旁人,闵怀低声道:“我收到消息,恐怕有人暗中通敌……”

    韩璋微微有些惊诧,“我也是刚刚收到扬州来的军报。”

    闵怀望着韩璋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了,“那么扬州城岌岌可危了?”

    闵怀的表情复杂起来,仿佛有件事让他犹豫不决。

    韩璋挥挥手让人带着那伤兵下去,“请卫所的医工好生照看。”

    副将应了一声也跟着退了下去。

    韩璋从闵怀眼睛中读懂了几分危险,立即看向萧妈妈,“带着小姐出去透透风。”

    萧妈妈颌首,陪着琅华准备走出大营。

    韩璋不忘了叮嘱萧妈妈,“外面起风了,护着点小姐。”

    琅华走出营帐,转眼望见赵翎还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个新兵,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的破绽,琅华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恼火,趁着没人注意一脚就踢了过去,赵翎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眼睛上的睫毛都没颤一颤。

    琅华本想要低声与赵翎说上一句话,迎面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孔。

    是那位给她指过路的王大叔。

    她能够顺利地进入叶家,都靠这位王大叔帮忙。

    这位王大叔之前还在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行踪似的,而今他却这样正大光明地站在了这里。

    琅华转身看了看赵翎,又瞧了瞧王大叔。

    曾经是庆王手下,姓王的人,有这般的风度和气节,她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崇明县县丞王奉熙。

    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王奉熙向她躬身一揖。

    琅华不禁惊诧,王奉熙现在还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闵怀随时随地都可能将他投入大牢,然而现在他就这样来了,脸上没有半点的惧怕。

    赵翎那群人都是这个模样。

    坦坦荡荡,仿佛干净而来,干净而去。

    琅华忽然沉默了,她原本不想跟这些人有半点的牵连,可是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却不由自主地为这些人担忧。

    如果说有些事没有照她预想的那般进行,这显然就是其中一件。

    ……

    王奉熙走进了军帐,琅华也坐在院子里等着结果。

    她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韩璋和闵怀会怎么选择,是选择朝廷还是选择相信王奉熙。

    大帐里,韩璋和闵怀也在想这些。

    如果是平时,他们会直接将王奉熙投入大牢,但是这个被朝廷当成谋逆之臣抓捕的人,却在这时候不惜露面送来消息。

    而那个被朝廷委以重任的御史却与西夏人串通。

    韩璋忽然笑起来,这就是现在的朝廷,就是他一直都在守护的大齐,多亏现在他远在镇江,否则如果此时此刻站在金銮殿上,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上前将皇帝从宝座上拽下来。

    忠国忠君的匾额挂在荣国公府,他们韩家世世代代都守着这句话过日子,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句话根本就是可笑至极。

    什么是国?什么是君?

    闵怀看着已经有些癫狂的外甥,他心底也是一片冰凉,如果不是有镇江的百姓帮忙,他恐怕也早就被王仁智那口大锅烹了。

    有谁真的在意镇江的战事吗?

    谁真的在乎那些百姓的性命吗?

    他们想要的都是权柄。

    如果现在他们为了这样的朝廷,将王奉熙下了大牢,他们和韩御史又有什么区别?

    闵怀拿定了主意,将王奉熙请了进来。

    王奉熙向韩璋和闵怀行礼,定定地看了两个人一眼,然后道:“韩将军,我有方法可以解扬州之急。”

    没等闵怀说话,王奉熙道:“等到战事过去,二位再发落我不迟,这一次我一定不再跑。”

    “因为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可以笑对生死了。”

    韩璋向闵怀点了点头,示意王奉熙指点舆图。

    王奉熙道:“我知道一条小路能直接包抄到西夏军身后,泰州有两尊多年不用的火炮和火弹,我们连夜将它运送到扬州,西夏军多为骑兵,骑兵最怕的就是火器,只要我们指挥得当,就一定能拖上两日,以保杭州大军抵达扬州。”

    韩璋皱起眉头,“泰州有大炮?府衙呈上来的清单里,并没有提及。”

    王奉熙哂笑,“那是庆王在时用过的,当年朝廷大肆查抄时,将这两尊大炮漏下了,官员们后来发现错误,上报怕被责罚,不报又怕受了牵连,干脆就将它们丢进了护城河中,火弹也藏进了米仓。”

    明明有可以救命的武器,却没有人敢拿出来。

    如果不是在镇江见识到这些,韩璋真不相信朝廷已经腐败到了这个地步。

    ……

    军账外,琅华等到了赵翎换完岗,示意萧妈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琅华下意识地从荷包里取出核桃仁来吃,边等赵翎边思量扬州的战事。

    “核桃吃多了会上火。”赵翎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琅华收起了荷包,这些核桃仁都是韩璋之前捏好的,萧妈妈装进了她的荷包里,她开始只是随便吃吃,没想到时间长了,还真是吃习惯了。

    赵翎看着她的荷包,“这只荷包是谁送给你的?怎么不用你父亲买的那只?”

    琅华以为赵翎会直接说正经事,没想到他的话题竟然直接奔着她的荷包来了,“不过是一只荷包,还非得是别人送的吗?”

    赵翎仿佛很满意这个答案,“让人买些果饯子放进去吃岂不是更好?”

    赵翎什么时候操心起她的事来了。

    琅华皱起眉头,“你要去扬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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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新的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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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坦白

    赵翎坐下来点点头,“我会等到李成茂的援军抵达。”

    琅华不由地有些意外,按照她的判断,赵翎顶多就是去杭州闹事逼得李成茂出兵,或者从一旁给西夏人和叛军制造些小麻烦。

    这些事最容易做,也最容易赢,因为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对于赵翎来说,家中遭受灭门惨祸,到现在头上还盯着谋反的罪名,压在他心头最重要的事应该是给庆王翻案,而不是为了朝廷而拼命。

    所以,她没想到赵翎还会赶过来,更没想到他要去扬州。她总在赵翎身上失策,是不是因为前世她根本不知道赵翎这个人,或者是赵翎的想法本就让人难以猜透。

    但是她清楚的是,赵翎不会轻易向任何人臣服,他虽然跟着韩璋的副将去扬州,也会想方设法地影响副将的判断,将战局控制在他手心里,不要妄想一个连皇权都不惧的人,能够乖乖顺从地只做一个冲锋兵。

    她明知道赵翎的想法,该不该去提醒韩璋?也好让韩璋知道赵翎的存在,对全局有个判断。

    赵翎看出了琅华的心思,他的目光中有股淡淡的倨傲,“你放心,就像去杭州一样,我会提前盘算好,既然是武人,平日里拿刀动枪,到了现在总是免不了迎头一战,或者胜或者败都没什么关系。”

    她怎么会不放心赵翎,她不放心的是现在的局势。

    好像话跟谁都能说明白,就跟赵翎说不明白似的。

    他是怎么都能歪曲她的意思,所以每次她才会被扯动情绪。

    赵翎道:“这次的赢面更大,如果赢了这场仗,王奉熙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尤其是韩璋已经拿到了韩御史通敌的证据,太子总要推出个人来顶罪,王仁智死咬着庆王余党不放,无非就是要借此排除异己,现在为了针对韩璋,韩御史又闹出通敌叛国的丑事,太子不会因小失大死抓着庆王余党做文章。”

    “到时候江浙也会太平下来,这不是很好的事吗?你也看到了这些年朝廷四处抓人,将江浙弄成了什么样子,今天有反贼惦记着江浙,明日说不得起了叛军,这么好的地方,再这样下去别说三五年,就是十几年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兴旺。”

    赵翎见琅华没有反感接着说:“你帮了韩璋,闵怀这些人,与王仁智交恶,已经与太子那些人越走越远了,顾家将来不一定会做一辈子的乡绅,族中子弟总有人会入仕的,早晚都会在时局中做选择。如果你是个寻常女孩子我不会跟你说这些,如果这件事成了,挫挫太子的锐气,太子就要安分个三五年,到时候情况就会更加明晰,相信你们顾家也会和现在不同了。”

    赵翎每一句都说到了她心里。

    没有明着说让她帮忙,但是已经在说服她。

    这个人很厉害。

    陆瑛是心里想着什么不肯透露,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将自己的底牌露给别人看,总为自己留有退路。

    赵翎恰恰相反,他会将所有事都说清楚,让你无法拒绝他,心甘情愿地入他的局。

    这两个人如果将来对起来会怎么样?

    前世她不知道有赵翎,也就无从判断。

    现在的情形是,将赵翎的身份透露给韩璋,对韩璋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赵翎忽然道:“你认了韩璋为义兄?”

    琅华没有说话,面对局势她没办法,必须要跟赵翎谋皮,其余的她不想跟这人沾上关系。

    赵翎半晌才道:“怪不得你处处维护他。”

    赵翎这话好像怪怪的,琅华抬起头看到的是赵翎清澈如水的眼睛,所以方才那话为什么听起来怪,也就无法追究了。

    赵翎走了,阿莫刚好将闵江宸领过来,闵江宸看到琅华笑,“找你可真不容易,一会儿说你在大营,一会儿说你在卫所,现在跑惯了,过几年锁在屋子里学针线,定要憋坏你。”

    琅华拉着闵江宸坐下,“阿宸,你找我有急事?”

    闵江宸点点头,“本就是要跟你说说话,刚好遇到陆家族里的长辈……他们去拜访顾老太太,拿了不少的礼物,看样子是要重新修好两家的关系。”

    陆老太爷一家去了杭州,找上门的应该是留在镇江的陆家族人,前世里只要陆瑛和陆文顕有了分歧,陆家族中总会站在陆瑛这边,她知道陆瑛是在族里下了功夫的。

    琅华正想着,闵江宸推了推琅华的手,“我父亲说,别看你年纪小,比我更有主见,平日里让我照顾着你,但是要多听你的意见,可你跟陆瑛的事我就弄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想要嫁给陆瑛,不妨去跟陆家族中的长辈说说话,将来嫁过去还可以依靠族中与陆老太爷抗衡,陆家族中长辈这次上门,我看也是这个意思,听说陆瑛去杭州之前在族中帮忙,将长辈们哄得赞不绝口,说不得这件事也是他安排的。”

    也许她应该回顾家和陆氏族中长辈说几句话。

    可前尘往事一幕幕让她对陆瑛起了猜忌之心。

    她又不想这样去做。

    “走吧,”琅华道,“跟我去胡先生那里看看。”

    平日里端庄淡雅的闵江宸顿时苍白了脸,“唯独不能去那里。”

    琅华不禁发笑,“原来阿宸也有怕的东西。”

    ……

    韩璋军帐里在紧锣密鼓地安排着出兵扬州的事宜,杭州的李旭也没有闲着。

    在床上躺了几天,李旭就觉得吃什么都没味儿,干什么都无聊,往常这些时候他应该在酒楼里吃着酒听着曲儿,逗逗花娘,会上几个朋友说说各家的闲事。

    算起来他也是皇亲国戚,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捧着,所以无论到哪里都别提多舒坦了。

    想到这里李旭就恨起韩璋来,但愿那些叛军能够将韩璋大卸八块,以解他心头之恨。

    “画完了没有?”李旭不耐烦地看向旁边的画师。

    画师战战兢兢地将画作捧过来,“画……画完了……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画卷上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子,穿着淡粉色的褙子,头上梳着双螺髻,明眸流盼,说不出的动人。

    “不对,不是这样的。”

    李旭将画卷打到一旁,“你这是胭脂俗粉,胭脂俗粉,我要的不是这个……”

    画师沮丧起来,“我的小爷,您到底是在画谁啊,我没有见过,光凭您说的那几句话,怎么能画得像。”

    他画的是顾琅华,那个顾大小姐,开始看的时候只觉得她美,见不到之后愈发心中发痒起来,他躺在床上养伤,迷迷糊糊中她就入他梦来,让他又求之不得,他就喜欢稚嫩的小姑娘……

    “大爷,”管事捧着帖子进门,“刘家二爷递了帖子,请您一会儿去翠金楼做宴呢,您看怎么回刘二爷。”

    “去,”李旭伸出手,“我自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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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逼迫

    杭州被西夏人袭击之后,街面上就冷清的很,大户人家都闭门不出,许多酒楼也都关门歇业。

    有人想要搬迁离开杭州,又怕遇到流寇,镇江陆家的悲惨下场大家都见到了,引以为戒。还好杭州城内,几个有名的达官显贵都没有什么大动作,这才将整个气氛稳了下来。

    这是表面的平静,背地里大家都知道,那些达官显贵没闲着,杭州城内的信鸽和快马几乎都奔京城去了,李家每天都要迎来几拨客人,都是打听李成茂什么时候会出兵。

    李旭被韩璋打伤,本来是个丢脸的事,李家不愿声张,但是杭州的大户人家还是收到了消息,用各种名目将药膏子和补品递进来,以期讨得李旭的欢心,让李旭不但没有了羞臊,反而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次刘家请他赴宴,一定会在酒席上捧着他,这是李旭最喜欢的场合,就算是身上的伤没有完全痊愈,他也要过去。

    管事有些担忧,“大爷,您的伤……老御医交代过,是不能饮酒的。”

    李旭瞪圆了眼睛,“谁说我要喝酒了?我就是听听小曲儿。”

    管事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要不要和老爷说一声。”

    李旭忙挥手,“别说,”如果让父亲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父亲公务繁忙,不要让他为我操心。”

    管事应了一声。

    李旭让丫鬟拿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袍,打扮的十分精神,偷偷摸摸坐了轿子去翠金楼。

    刘家二爷仗着祖父是杭州守备,平日里一起参加宴席,刘二爷从来不跟他说话,李旭心中一直憋着这把火,今天总算能扬眉吐气。

    他刘守备家里也有这一天。

    推开包厢门,李旭就瞧见立在屋子里的花娘,红粉堆里面的头牌,一个女妓硬是被老鸨子养得想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望着与大户人家的女眷没什么不同,却浑身上下都是宝,能唱能笑,灭了灯更是能让人浑身酥软,畅快淋漓。

    李旭不禁吞咽了一口,现在他就已经觉得欢快起来,但是这件事不好让家里人知晓,他转过头吩咐小厮,“下面等着去,没有我召唤不准上楼。”

    小厮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走了。

    花娘轻手轻脚地为李旭斟茶,身上那淡淡的脂粉香气,让李旭顿时神魂颠倒。李旭一杯茶下肚,所有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正准备再对花娘上下其手,忽然之间就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整个人也提不起力道来,再看那花娘的神情已经变了,本来满脸的笑容突然之间就冷峭起来。

    李旭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从角落里已经闪出几个人,一个用布团堵住了他的嘴,一个用绳子将他缠成了粽子,见到这种情形李旭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想要挣扎身上却没有半点的力气。

    这是一个局,有人布置好了等在这里,等他喝下了加了蒙汗药的茶,就来动手。

    这些人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他正觉得被人捆得窒息时,他看见了一张脸,一脸刘显的脸。

    为什么?刘显和父亲有些交情,为什么要害他。

    李旭眼睛中充满了哀求,然而满屋子的人都是冰冷的神情,他们沉着脸提着刀,仿佛随时都会在他脖子上抹一下。

    很快屋子里又进来几个人。

    李旭惊诧的发现,这些人他几乎都认识,都是杭州城里常来常往的大户人家子弟,大家没事的时候一起喝酒,一起胡闹,而他们现在都站在这里……

    刘显拿出一张纸,“今天的事,大家都是自愿参加,无论到了哪里我们都会互相作证,谁也没有见到李家大爷。”

    李旭瞪圆了眼睛,看着众人鱼贯上前拿起了笔。

    投名状。

    所有人在他面前写了投名状。

    这样一来,没有人会告发对方,无论到了哪里他们都会众口一词,即使他死在这里,官府也查不到任何证据。

    他们怎么敢这样,李旭眼睛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刘显的脸到了他面前,“没办法,这是规矩,你们李家为了前程可以不顾我们死活,我们为了自保就要痛下杀手,这是规矩。”

    李旭恐惧地挣扎起来。

    刘显道:“我们不能让西夏人攻进杭州城,如果你们李家解不了我们的难,我们只能自己动手,难道不是吗?”

    “我们可不想像扬州城的百姓一样,我们一家老小,产业都在这里,你的命不值那些钱。”

    李旭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打颤。

    他们可能会杀了他,一定会杀了他。

    刘显忽然道:“你还想活吗?”

    李旭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不停地点着头,想,他当然想活,只要能让他活。

    刘显又恢复了慈祥的表情,“那好,只要照我说的写,你可能就会活下来,因为这次我要带你去扬州,西夏人正在攻打扬州城。”

    李旭翻了个白眼,彻底晕了过去。

    ……

    李成茂这两天心情很好,虽然杭州城出了点乱子,但那是刘显的事,与他无关,一切都在按照他原定的计划进行,李成茂将陆文顕叫来商议,到底什么时候去镇江好,陆文顕刚到李家,李家下人就惊慌失措地拿着一封书信进门。

    “不好了,老爷,大爷出事了。”

    李成茂心顿时一沉,看到了管事手中的书信,信封的一角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李成茂只觉得耳边嗡鸣作响,他立即将信展开,里面是李旭的字迹。

    只有一行字:我去扬州了。

    扬州。

    “他去扬州做什么?西夏人正在那里,他不可能去扬州。”

    陆文顕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禁也诧异,“难道是被西夏人掳走了?”

    李成茂摇头,不可能,西夏人绝不会来掳走李旭,逼他出战,这一定是个圈套。是谁给他下这种圈套。

    一定是韩璋,韩璋逼他出战才会这样掳走旭儿。

    李成茂刚想到这里,管事来报,“守备大人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见老爷,请老爷出门相见。”

    李成茂皱起眉头,刘显好端端的为什么让他出门相见。

    李成茂耐着性子大步走出了门。

    李家门前,刘显穿着官服神气地骑在马上,下颌的胡子经过了修剪,只留下薄薄的一绺,手扶腰间长剑,脸上容光焕发一改往日老态龙钟的模样,他的身后是穿着甲胄的杭州守军。

    李成茂有些惊讶,没想到刘显竟然穿着这样正式。

    刘显看着微微发呆的李成茂,“李大人,听说贵公子已经去了扬州,您什么时候动身?扬州城被西夏人围困,贵公子单身前往恐怕会遭西夏人毒手,您若是担忧他,就要立即发兵前往,晚了……恐怕贵公子性命不保。”

    是他。

    李成茂瞪圆了眼睛,是刘显。

    是刘显抓了旭儿逼他去扬州。

    “李大人,您的几万援军在杭州城外住了半个月,我们城中百姓供吃供喝,您什么时候去打仗啊?”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紧接着四周围的百姓都纷纷喊起来。

    “不去打西夏人就滚出我们杭州城。”

    “出去……”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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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轨

    陆文顕慌慌张张地在小院里见到顾大太太。

    顾大太太刚从叶家回来,坐在马车里,她迷迷糊糊想起了前世的事,叶老夫人的那件金丝袍,算起来比人都精贵,太后娘娘赏赐给叶老夫人,再后来,太子被废黜时,那畜生就是穿着这件袍子站在太后的慈宁宫主持大局。

    她怎么会忘记。

    她怎么能忘记。

    那是许家大祸临头之日,是她失去依靠的时候,她死死地记在了心里。

    华贵的金丝袍,摸上去的时候让她爱不释手,然而她也只是辛辛苦苦地将它修补好了,却从来没有将它穿上过,她这样用尽心力地巴结,那畜生最终却毫不留情面地将她踩在脚下,从那之后她就发誓,绝不会再在那畜生面前低头,所以这辈子,她连针线都没给那畜生做过。

    这一世她回来了,改变了所有的一切,别说这一件袍子,凡是她想要的都会想方设法得到。

    顾大太太下了马车,陆文顕就迎了过来。

    顾大太太不由地皱起眉头,“说好了在院子里碰面。”

    顾大太太这种冷冰冰的模样,最让陆文顕爱不释手,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一下子离得他很远,捉弄得他心底痒痒的,可是今天他顾不得享受这些。

    陆文顕神情急切,“李成茂那里出事了。”

    顾大太太惊诧地扬起了眉毛,急匆匆地跟着陆文顕进了堂屋,还没有站稳,顾大太太就问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文顕咽了一口吐沫,“李家大爷被刘显送去了扬州,刘显借此逼迫李成茂出兵。”

    顾大太太倒吸一口凉气,不太可能啊,前世刘显做了一辈子的太平官,她记得当时许家求刘显引荐学政的时候,刘显都推脱了,在她印象里,刘显一直不好不坏混到致仕回了家。

    刘显什么时候这样有胆识了,敢跟李成茂作对。

    到底是哪里错了?

    顾大太太道:“李成茂呢?他就答应了不成?他手里握着那么多兵马,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刘显。”

    顾大太太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难不成又有西夏人攻城?

    为什么接二连三发生了前世没有的事。

    陆文顕垂头丧气,“不是西夏人,是杭州城的百姓,趁着李成茂去衙门,将李家围的水泄不通,李成茂现在是有家不能回,李家人也出不了院子。”

    顾大太太瞪圆了眼睛,“官府不管吗?”

    “谁敢管,说是闹民变吧,百姓都喊着让李成茂抗击西夏人,李家下人动手打伤了百姓,百姓们却不还手……官府想要找理由出兵干预……可都无从下手……我帮着李成茂安排了几个混混进去,想要搅合搅合,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陆文顕话音刚落,心腹管事立即过来道:“二老爷,那几个混混被挡回来了,根本施展不了。”

    陆文顕一脸苦相,他也无可奈何了,“李成茂是撑不住了,韩璋下了军令调李成茂去扬州,刘显也说……他已经送了奏折去京城,他怀疑西夏人突临江浙,是有人通敌卖国,李成茂迟迟不肯出兵恐怕是与这件事有关,光凭这一条,李成茂就不敢不去扬州。”

    谁也担不下通敌卖国的罪名。

    顾大太太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她苦心安排了那么久,最终却败在了一个想不到的人手上。

    刘显。

    如果刘显真的这样厉害,前世他干什么去了?

    又或者是谁在刘显身后出谋划策?

    她不相信一个人会有这样大的改变,她不信。

    顾大太太道:“去跟李成茂说……只要他走出杭州城,”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所有往事恍惚都从眼前掠过,“天志二十年六月十七日,就是他的死期。”

    陆文顕惊诧地张大了嘴,顾大太太竟然说出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死,要么是真的勘破了天机,要么就是被气得发了疯。

    “老爷,老爷,”管事急切地道,“不好了,李大人……李大人出兵了。”

    顾大太太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地扯了一下。

    她豁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她已经看到了结局。

    韩璋会打一个胜仗,被加封奉国将军禄米六百石。

    不,绝不会是这样的,如果结果是如此,她为什么会重生呢?如果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她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顾大太太站起身,陆文顕想要向前搀扶,顾大太太却厉眼望过来,不知怎么的陆文顕从那双眼睛中仿佛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不可能啊,顾大太太为什么会恨他,仿佛他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他可是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有半点的怨言,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顾大太太,他也不能有如今的地位。

    陆文顕忙道:“你……你别生气……有什么事你吩咐我,我都去做。”

    “你能做什么?去镇江杀了韩璋?”

    陆文顕的目光暗淡下来。

    “还是想一想,怎么把琅华攥到手心里,如果你做好了这件事,陆家一样会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你做不到……假以时日你还会死在她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话。

    陆文顕愣在那里,怎么好像他已经死在顾琅华手里一次似的。

    ……

    李成茂刚刚点兵去往扬州。

    扬州城的火炮声却已经将江浙地面震的颤抖。

    西夏人的马开始不受控制,冲锋的队伍顿时乱了起来。

    韩璋手下的副将,挥手招呼身后的兄弟迎上前去,却突然发现已经有一小支队伍摸到了西夏人身后。

    那支队伍动作敏捷,目标明确,就连他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也不禁要为他们叫一声好。

    果然,西夏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中了招。

    那些人手中的长枪如同蛇一般钻进了西夏人的身体,等西夏人扑过来时,立即撤手灵巧地躲开。

    领头的那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势,手中的长枪掷出去竟然伤了两匹战马,然后一个翻身,从腰间抽出长刀,顿时将骑马的两个西夏人斩在刀下。

    副将顿时看得心动神移,这是谁?他怎么不知道队伍里还有这样一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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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宝贝

    扬州城下仍旧在混战。

    三天三夜了。

    枢铭不明白一座小小的城池他竟然没能攻下来,果然齐人早就安排好的。刀光剑影,炮声震天,来不及喘息,一刀刀地劈下去,血液横飞,本应该脆弱的齐人军队却忽然之间坚不可摧起来。

    这是韩璋的精兵?

    韩璋的大军不是在应对叛军吗?

    一身轻甲的小子最为显眼,一个人手持长刀势如破竹,三五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小小的身形竟有如此大的力气,一刀劈断了西夏兵手中的弯刀,威风凛凛,势不可挡,浑身上下散发这一股凶戾,冷冽的血腥气。

    这人是谁?韩璋并没有后人,也没有听说大齐还有什么如韩璋般厉害的后起之秀。枢铭看了一眼固若金汤的扬州城。

    天已经暗下来,不适合继续缠斗,没想到今天又被他们拖过去了。

    枢铭下令撤军。

    立即的扬州城上暴起了一片呼喝声。

    城墙上的张同张百户松了口气,伸手提起了委顿在墙根的韩御史,笑着道:“御史大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西夏人撤兵了。”

    韩御史那血洞一样的眼睛里忽然流出血水来,他一脸期望地看着张同,“是谁?谁带兵来了?是不是西夏人自己退的?我让你送出去的纸条你……”

    张同低声道:“御史大人,你会知道的。”

    你早晚会知道的。

    那个你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还活着,早晚有一日,会让天下人都知道。

    “百户,”守城的兵士前来道,“要不要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至少要好好歇息一晚,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张同望着城下那骄傲、挺拔的身影。

    不行,公子交代过,不等到李成茂将西夏人打退,绝不能开城门,他答应过,即便是公子有难,他也不能将城门打开。

    因为这是江浙能否获胜的关键一环,不能有半点的差错。

    他答应了,他就要做到,即便是心如刀绞也要忍住,他不能给公子丢脸。

    “不行,”张同声音中透着冰冷,“要等到西夏人走了才能打开城门,这是规矩。”是公子立下的规矩,也是给李成茂立下的规矩。

    ……

    李成茂不眠不休地赶到扬州,因为他实在是不走不行,大部队出了杭州城才知道,刘显在军粮上动了手脚,本该跟着他们走的军粮全都送去了镇江,李成茂气得差点将押运官杀了,但是押运官手中的官文却是他的字迹,盖着的是他的印信。

    刘显居然敢伪造公文,李成茂气得手发抖,等到战事结束,他一定要将刘显告的身败名裂,不,要将他送进鬼门关。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只有活下来他才能去对付刘显。

    斥候前来禀告,果然是有马蹄印直奔扬州而去。

    李成茂又将刘显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刘显并不是在恐吓他,是真的将旭儿送去了扬州。

    副将低声道:“将军,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韩璋握着他的粮草,让他去打扬州,他不能不去,耽搁时间长了,士兵所带的干粮都吃光了,军队就要乱起来,他若是约束不住就一定会被韩璋钻了空子弹劾。

    他本想着用援军掣肘韩璋,却没想到还是要被韩璋驱使,他要如何向太子爷交代。

    李成茂好不容易赶到了扬州城下。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西夏人的影子。

    要不是白天听到了炮声,李成茂都要怀疑战报会不会是假的。

    李成茂喊道:“敲门,告诉他们援军来了,让我们放我们进城。”

    传令兵应了一声,向城墙上挥起了火把。

    很快就有人露出个头来,“李将军一路辛苦了,韩将军有令请李将军靠城扎营。”

    “放肆,”传令兵大吼一声,“哪有你说话的份,我们连夜从杭州赶过来,人困马乏,快点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休整。”

    城墙上的人干脆缩回头,不再答话。

    “李将军稍安勿躁。”

    周围的火把忽然亮起来,满身鲜血的副将从黑暗中走出来,“这是韩将军的军令,别说李将军,我们在这里守了三天也没进城,将军想要京城歇息,还是打败西夏人再说。”

    李成茂正要回话,忽然看到城墙上一个东西被送了下来。

    那东西拼命地摇着手,“别射箭……是我……是我……我是监军御史……”

    李成茂眼睛顿时亮了,那可不就是韩御史,朝廷的监军御史竟然被这样对待,假以时日回到朝廷里,定然会弹劾韩璋。

    宝贝,他的宝贝到了。

    李成茂亲自下马带着副将上前将韩御史解救下来。

    韩御史仿佛见到了亲人,拉着李成茂的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李将军……你可算来了……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到李将军……将来进京见到太子爷……”

    余下的话,就不用再提了。

    两个人心领神会。

    李成茂咬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到第二天天亮,他再做计较,也许西夏人看到他们会望风而逃,转头攻打镇江城,到那时他再向韩璋提条件。

    天蒙蒙亮起来,西夏人准时出现在扬州城外,这一次他们发现迎面过来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齐军,即便是凶猛的枢铭也萌生了退意,可是当枢铭看到骑在马上的韩御史时,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竖立起来。

    他要杀了那个人。

    枢铭大吼一声,抽出了刀带着人向李成茂这边冲来。

    李成茂瞪圆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西夏人会这样杀红了眼睛,他立即吩咐副将,“快,快……拦住他们。”

    ……

    不远处的赵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扬州城保住了,李成茂打了败仗就会被韩璋收回军权,他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兄弟。”副将转身准备和赵翎说话,却发现本来站在身后的赵翎却不见了。

    副将顿时错愕起来,“刚才那位兄弟呢?”

    周围人都是一副不知道的模样,“副将军,您说的是谁啊?”

    副将道:“我说的是那位很勇武很厉害的兄弟,就是那个伤了枢铭的兄弟。”如果将他带回去给将军,将军一定会很高兴,比打了胜仗还高兴。

    有人呵呵笑起来,“副将军,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在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副将发现根本找不到那位兄弟的影子,心中的喜悦顿时去了大半。

    “副将军,”有人忽然勾住了副将军的肩膀,“副将军是好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见到的人,早晚都会见到。”

    终有一天能见到。

    副将军忽然喜欢上这个气氛来。

    ……

    琅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向她走过来,穿着一袭青色的长衫,漆黑的头发上像是染了露珠,眼睛深远而安静。

    是陆瑛却又不是陆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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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处

    琅华想要仔细回想这个人的相貌在哪里见过,却偏偏所有一切都仿佛被一道纱阻隔,让她想看却看不清楚。

    这就是梦吧。

    会出现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事,就像在前世,她瞎了眼睛,偶尔会在梦中见到光明。

    可是这次的梦又和平日里十分的不同。

    面前的人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倾国身来低声与她说话,那些话在梦中像荷叶上的露珠断断续续跳进她耳朵里,让她无法分辨其中的含义,她只是听到自己清脆的笑声,很是高兴很是开怀。

    她的手滑下来落在了他的腰间,冰冷冷地兽头带扣铬着她柔软的掌心,但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上面散发出来的寒意,他指尖轻弹,那看似固若金汤的甲胄就纷纷落地,那声响大约闹出了动静被人听到了,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压在她的口唇上,然后他俯身过来轻轻地亲吻她的唇角。

    他的呼吸声像潮水般起起伏伏,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那安宁又静谧的笑容,就像是留在岁月中的一幅画,会变黄发旧,却永远都会在那里。

    一个唱圣诗的藩国教士进宫,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将所有的命妇都讲的没了耐性,就她听得兴致勃勃,因此也就记住了其中一句话:我赐给你们一条新命令,乃是叫你们彼此相爱。

    她伸出手来缠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风吹过桂花树,花瓣翩跹地飞来,染出满室清香,让人迷醉。

    ……

    忽然有了扣了扣窗棂,琅华豁然醒过来,她习惯性地抬起头看到了淡青色的幔帐,轻轻吁了口气。

    阿莫还没来得及披衣服去查看,一个影子已经闪进了屋子。

    阿莫差点惊叫出声,赵翎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我。”

    琅华皱起眉头,穿上外衣,好在赵翎规规矩矩地站在屏风后,等到阿琼将她的衣服整理好,就不请自到地进了内室,然后躺在了软榻上。

    “谁叫你过来的?出去。”

    阿莫的灯凑近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琅华近而也看到赵翎的脸,面颊上染着的仿佛是血迹。

    赵翎也凑着灯看过来,幽黑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的疲惫,就像是染了一层雾气,可是豁然又清楚起来,“你的脸怎么那么红?病了?”

    旁边的阿莫也才发现,“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伸出手去抚琅华的额头。

    “没事。”琅华忽然别扭起来,稀里糊涂地做了个梦,醒了之后忘记了七八分,然后赵翎就闯了进来。

    说到底她跟这个赵翎一定是命里犯冲。

    听说她没事,赵翎闭上了眼睛,“让我睡一会儿。”他依旧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拼命似的。

    “扬州怎么样了?”

    “安好。”

    琅华松了口气,吩咐阿莫,“去找萧妈妈来,给他找个房间住下,不要惊动家里其他人。”

    赵翎翻了个身,侧过来,睁眼看着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我倒是不怕,你恐怕会更麻烦。”

    说完话闭上了眼睛。

    赵翎这话的意思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一定还会惹出别的事来让她善后。

    她真是拿这人无可奈何。

    如果一切按照她的意思,这人早就被她一脚踹到九霄云外去了。

    萧妈妈快步进了门,不由地捂住了鼻子,“这么大的血腥味儿,”急忙吩咐阿琼,“快点些熏香来。”

    琅华这才发现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打仗怎么可能不受伤。

    萧妈妈仗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赵翎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握紧了手中的剑,剑身在剑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妈妈不禁缩回来,“这可怎么办好,都是萧邑惹的祸。”若不是萧邑,小姐也不会认识赵翎,更不会要处理这些麻烦事。

    萧妈妈想了想,“要不要找胡先生过来?”

    天还没亮,胡仲骨没有住在顾家,这样出去将找人,恐怕很快就会闹得人尽皆知,看赵翎的样子也没有什么重伤,否则他知道胡仲骨的住处,一定会直接奔去疗伤,怎么会到他这里来。

    这人素来精明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琅华想了想准备不去搭理他,留他到天亮,就让萧邑将他弄出去。

    “小姐……这血可是一直淌着,您瞧瞧这一会儿功夫就将被褥浸湿了。”

    琅华凑过去看,果然从赵翎腰间渗出血来。

    萧妈妈倒抽一口凉气,“就算是现在去请胡先生,恐怕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到,这血也不知道流了多久了,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琅华却反而镇定下来,快速地吩咐,“阿莫你去将胡先生放在屋里的药箱拿来,阿琼你去找一套干净的衣衫,我记得四婶正在给四叔做中衣,应该还没有做完,就放在侧室笸箩下面,”然后看向萧妈妈,“您去灶上要点热水,就说我饿了要冲藕粉吃。”

    一连串的吩咐下去,屋子里顿时动起来。

    琅华将灯放在矮桌上,伸出手去拿赵翎手中的剑,赵翎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竟然就将手松开了。

    血是从腰上来的。

    琅华想要查看,却发现解不开最外面那层蹀躞带,蹀躞带上原来有短刀,长刀,弯刀,现在这些物件儿都不在了,留下的是几道深深浅浅的刀痕,以赵翎的身手,最终不过剩下一把剑傍身。

    由此可见这一仗打的有多凶险。

    赵翎一路从扬州回到杭州,竟然都没有找地方疗伤?

    琅华没空在这上面思量太多,伸出手推了推赵翎,“自己将皮带解下来。”

    赵翎修长的手指一动,那皮带轻巧地就落了下来。

    琅华利落地扯开赵翎身上的衣服,一条伤口顿时出现在眼前,沿着腰横向划过,看起来力道很大,如果不是及时躲避,说不定会被生生剖开。

    不过还好,伤口不是很深。

    琅华轻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在胡先生那里学到了不少治疗外伤的法子,这种伤口琅华自认为能应付的过来。

    冲洗过后,撒上止血的药粉,用桑皮线简单地缝了两针,然后重新用布条将伤口裹好,琅华将这些做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赵翎一直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阳光已经透过了窗棂,阿莫在整理赵翎换下来的外衣,迎着光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半圆形的印记。

    阿莫不禁觉得好奇,“这是什么?”

    琅华端详了两眼,忽然看向软榻上的赵翎,“赵翎,你给我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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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露脸

    赵翎惺忪地掀开了眼睛。

    琅华指向那件衣服,“那是不是马蹄印?”

    赵翎点了点头,“看起来好像是。”

    这人后背被马狠狠地踩了两脚,怎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前世里,陆瑛要去打仗,陆二太太啰啰嗦嗦说了不少战场上的事。

    奉恩公家的三公子就是在战场上被马踩了一脚,当时没有事,回到军营睡了一觉就再也没能起来。

    赵翎不过才十三四岁,有多结实的身板,能安然无恙。

    琅华吩咐萧妈妈,“去将胡先生请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上不舒坦,让胡先生进门给我诊脉。”

    萧妈妈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门,不到半个时辰就带来了胡仲骨。

    胡仲骨仔细检查了之后,开了副药,“照理说从扬州到这里骑马也要几个时辰,如果真的伤到了内里,现在也该有所症状,八成是没有事的,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吃副药,这两日身边不要离人,也不要轻易挪动……”

    一下子将赵翎说的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琅华看向赵翎,赵翎该不是算计好的,故意给她找麻烦吧。

    她就奇怪了,顾家明明增加的护院,为什么赵翎还是能悄无声息地溜进来。

    赵翎的嘴角微微扬起来,他转个身安然地睡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顾琅华这里,他就会觉得很安心。

    所以他才径直骑马到了扬州城,特意没有收拾身上的伤口。

    琅华吩咐萧邑去找吴桐,她才不会坐在一旁看着赵翎,让吴桐来照应他的公子。

    此时此刻的吴桐却早就溜到城墙上看大军进城了。

    两万骑兵浩浩荡荡地进了镇江城,写着偌大一个“韩”字的旌旗迎风飘荡,整个扬州城都沸腾起来。

    ……

    京城。

    早朝过后,所有官员脸上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神情。

    江浙平叛竟然闹出了西夏人。

    西夏人,那可是叛国通敌之罪,这顶大帽子会落在谁脑袋上?满朝文武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个都将脑袋缩进腔子。

    皇帝进了书房,顿时将桌子上的奏折扫落在地上。

    刘景臣想要说话。

    皇帝挥了挥手,“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这个太子是不想做了。”

    刘景臣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皇上,您还是将太子爷叫来问问,太子爷倒不一定是那个意思,镇江离京城这么远,太子爷吩咐下去的事,底下人不一定办的好……尤其是太子爷在储君这个位置上,一举一动稍不留神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镇江是一个情况,到了杭州又是另一个说法,送到京里来皇上面前不知道又差了多少,这件事上最受委屈的是韩将军,如果是奸邪小人作怪那还好说,杀一两个以儆效尤,可若是朝堂上有人故意为之,这可就是个大难题,朝廷要怎么做才能平了江浙的民愤,让韩将军舒心呢?最重要的是,还得给太后一个交代。”

    皇帝犹豫起来,这件事说小了,是奸邪小人作怪,说大了就有关皇嗣,除非他下定决心要废太子,否则就不能大动干戈,“江浙这一仗,从夏天打到冬天,又是匪患又是流寇,还有西夏人,算起来足足一年半时间才算平复,就算我肯大事化小,太后也不会答应。”

    皇上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容朕再想一想。”

    刘景臣应了一声,慢慢地退出大殿,刚走到大殿外,跪着的太子忽然扑过来保住了刘景臣的脚。

    “刘相,您可要帮帮忙啊。”

    刘景臣看向旁边的内侍,内侍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低头看着白玉台阶。

    “太子爷,”刘景臣道,“您是一心为朝廷操心,用人不当,才会弄成现在的样子,这一年半您足不出户为江浙祈福,您不说皇上怎么知道呢?”既然犯了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受点皮肉之苦没什么,为的是储君的位置能稳固。

    太子豁然明白过来,一头叩在白玉台阶上,“父皇,是儿臣错了。”

    通常这时候,皇上都会让小黄门来低声招呼他去内殿里说话,可是今天内殿里却消无声息。

    好半天才有内侍过来道:“太子爷您别跪着了,皇上已经从后殿走了。”

    “父皇,”太子眼泪要掉下来,“父皇不见儿臣,儿臣就跪在这里再也不起来。”

    内侍没有办法只好说了实话,“太子爷您听我的,就算要跪也等到明天,今天皇上要见曾任泉州市舶司提举的裴大人。”

    太子听了睁大眼睛,“就是那个前朝的文臣起家,后来改做武将,太祖时降了大齐,跟着太祖大败契丹的那个裴家?”

    内侍点点头,“老奴没有太子爷您这样清楚。”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太子却拉住了内侍,“裴家虽然后来又做了文官,到底是将门之后,现在家中是不是又有了可用之才,父皇才会召见他。”

    说到这里,内侍倒是知道一些,“裴家有没有可用的后辈老奴是不知晓,但是……倒是有一位着实让人头疼,听说前些日子还差点烧了翔云楼,只是因为花娘发现裴四公子其实是个瘫子。”

    太子也是因为这些事才对裴家这样清楚。

    翔云楼是什么地方,就因为裴家四公子一句话,差点就烧了个干净。

    裴家因此赔了一千两银子。

    有了这样的惹祸精,裴家也就别想着再有什么建树。

    本想着掌握父皇的心思,结交可能会被父皇重用的大臣,现在看来也许只是因为裴家远离了朝廷,父皇才他叫进宫说说话,解解闷,并没有什么要事。

    太子浑浑噩噩地出了宫,轿子还没有到太子府,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怎么回事?”太子撩开了帘子。

    “是对面那条街,有人在追他家的公子,”管事看了一眼回来禀告,“就是那个胡作非为的裴四公子,裴家人要将他带回族里他不肯,雇了一辆马车准备出京。”

    太子一下子来了精神。

    街面上忽然传来声音,“撒钱了,快……撒钱了……”

    一辆青顶马车快速地驰过来,小厮打扮的人从车中露出了脸然后将手中的银票和铜钱扔向空中,街面上围观的人顿时聚上去捡钱,厚厚的人墙顿时挡住了赶来的裴家家人,裴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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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翻来覆去地改了好几次,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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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差距

    镇江之战过后,整个江浙仿佛都变了样。

    陆二太太从来没想过日子会过得这样艰难,整个陆家安静的就像个牢笼,而她就算在牢笼也放声大哭也不会有人理睬她。

    不管是老太爷还是老爷或者是管事、下人,每个人都是一张脸孔,伸出手来就向她要钱。

    钱,钱,钱。

    陆家的钱被流寇抢走了大半,还有一小半在杭州买了宅子,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想到宅子,陆二太太忽然后悔起来,离这里三条街的宅子,比这处大一些,价钱还便宜一千两,当时她想的是老爷初来乍到不能被同僚笑话,这处宅子毕竟离城中近一些,老爷若是在家中办宴席,也会更有面子。

    贵一千两银子,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因为无论怎么样陆家都不缺这点钱,当时顾家还依靠着陆家,老爷的仕途蒸蒸日上,她父亲也将要任镇江知府,随随便便就能弄到银子。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顾家脱离了陆家不说,镇江这仗赢了,却抓住了韩御史通敌叛国的证据,李成茂差点就在镇江战死,李家人本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到李成茂还没回杭州就被下了大狱,人人都说他与韩御史合谋通敌,李家现在四处打点,希望能够脱身。

    老爷是李成茂帮忙引荐才在杭州任职,认识的人也大多是与李成茂有些往来的,这下子船翻了,也不知道老爷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陆二太太只觉得度日如年,不知道哪一天,头顶上的天就塌下来。

    结果她的这种预感不幸实现了,王家下人来报,父亲被下了大狱,他母亲和哥哥不日就要来杭州为父亲打点。

    在这样的打击下,陆二太太终于病倒在床,事实上从她去年小产了之后身子就没能好起来。

    陆三太太带来了百草庐的郎中给陆二太太看诊,两副药下去,陆二太太的病见了起色,可是百草庐的催账单子也来到了陆家。

    陆家管事看到单子直骂,“还怕我们陆家不给你们。”

    百草庐的伙计笑吟吟地道:“我们东家就是怕你们不肯给。”

    居然有这样嚣张的东家。

    陆家管事刚要骂过去,伙计又道:“我们东家与您府上是多年的相识,知晓您府上的脾气和做派,因此说过……绝不能欠账……若是二太太还想要让我们堂医上门看诊,就要交足了诊金。”

    “我们东家还说了,您家的姻亲王家下了大狱,仿佛就是因为仗势欺人,您家若是有人敢动手,我们东家就会立即告上官府。”

    陆二太太听这话越来越离谱,根本就不是来看病,简直就是在找茬,他们陆家什么时候这样任人欺负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岔了气,猛烈地咳嗽起来。

    陆家下人急忙上前拍抚陆二太太后背。

    “谁跟你说的……”陆二太太瞪圆了眼睛。

    “杭州城都在这样说,可不是我们独一份,还说您家欠钱庄的银子还没还呢……”

    如果是往常,陆二太太一定会让人打断这伙计的腿,可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这口气她只能吞下了,让人将诊金和要钱给那伙计。

    送走那伙计的时候,陆二太太忍不住问,“你东家到底是谁?”

    那伙计“嘿嘿”笑起来,“我们东家可跟陆家是老相识,镇江的顾家您还记不记得。”

    陆二太太只觉得天仿佛裂开来,顿时头晕目眩地倒在了软榻上。

    本该是顾家求着陆家来杭州的。

    结果,陆家没有在杭州站稳脚,顾家却将药铺开了过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陆老太爷耳朵里,陆老太爷顿时骂起来,“反了天了,顾家一个小小的乡绅,竟然也敢这样无法无天起来。”

    陆老太太握着手炉,“老太爷忘记了,现在顾家可不是普通的乡绅,那是资助了官府军粮,帮助朝廷守住镇江城的顾家。”

    “听说那个顾四老爷在战时被韩璋提拔做了押运官,这一年半的时间,运送粮草没有出半点的差错。”

    “那又怎么样,”陆老太爷瞪圆了眼睛,“那是在战时不得不用他,现在战事过了,韩璋还能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不成?”

    到了现在老太爷还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

    陆老太太轻笑一声,“那韩璋认了顾琅华为妹妹,顾家没有男丁撑门面,就算给顾四老爷谋个官职又怎么样?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就算是韩璋伸不上手,可还有闵怀呢,听说闵怀要升为江浙布政使了,不日就会来杭州上任。”

    陆老太爷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们和顾家的那门亲事还在不在?”

    陆老太太抿了一口茶,“婚约是在,不过现在要看顾家愿不愿意将琅华嫁过来。”

    “那也由不得她,”陆老太爷说完又换了口气,“要知道我们瑛儿可是状元之才,等到过两年考了乡试入京,定能拔得头筹,别说她一个乡下女子,就算是京中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也要看我们愿不愿意。”

    随着陆瑛越来越优秀,婚配也自然是水涨船高,可是陆老太太却觉得,顾琅华做的那些事,只怕不是任意哪家小姐都能做的。

    这就是陆老太太格外关注顾琅华的原因。

    他们陆家在镇江这样的大事面前散了架,顾琅华却帮着顾家更上一层楼,这样的本事不容小觎。

    陆瑛的态度也是始终如一,坚持与顾家的这门亲事。

    陆老太太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将这门亲定下来。

    ……

    琅华坐在椅子上听掌柜的报账。

    丁掌柜笑着道:“我们家开始从施药到如今,基本上收支持平了,现在战事了了,我们也不用再赠药施药,从这往后就是进的多出的少,药铺也就能开始盈利。”

    琅华点点头,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等到韩御史通敌的案子尘埃落定,镇江的事就算完全了了。

    琅华刚想到这里,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门口的丫鬟打帘,顾四太太望了进来,坐在椅子正中的琅华穿着粉红色的褙子,如荷叶般的绿罗裙铺展开来,黛眉舒展,清眸流盼,整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也不知道顾家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生出这样一个出挑的后辈来。

    琅华站起身去迎顾四太太,顾四太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一位陈大人突然来拜访你四叔,老太太说瞧着有些奇怪,让你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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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没了

    琅华跟着顾四太太一起去了堂屋。

    顾老太太正和那位陈大人说话,看到琅华眼睛立即弯起来,“琅华,这是丹徒县新上任的县丞陈大人,特意来看我这老婆子。”

    陈大人看向门口。

    他来之前就听说镇江顾家的大小姐,受了药师琉璃光如来的点化,是个聪明早慧的孩子,但是他也见过几个所谓的神童,其实都是家中长辈有意的宣扬,饶是聪明也没有到让人惊讶的地步,但是这个顾大小姐好像真的有些不同。

    光是那长相就如此的出挑,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顾盼神飞,整个人优雅、娴静,让人见之忘俗。

    一路走过来,步子始终而稳健,向宾客盈盈一拜顿时展现出几分掌家人的味道来。

    陈大人不禁惊异,这和外面传言的竟然一样,顾老太太将这个长孙女当做顾家长房的掌家人来培养。

    这可不是小事,要知道顾家长房可是有子嗣在的,顾老太太能下这样的决定,要么是顾家子嗣太过不堪,要么是顾大小姐太过出挑。

    现在看来后者的几率更大些,因为再怎么样,一个人的气韵不是简单地能教出来的。

    难道顾大小姐真的是所谓的佛子?

    琅华的目光与陈大人对视一番,在恰当的时刻挪开,然后落在陈大人身后的护卫身上,那护卫负着手,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怪不得祖母会觉得奇怪。

    奇怪的不是这个陈大人,而是陈大人身后的护卫,这个护卫身上的威势要远远压过陈大人,有他站在陈大人身后,陈大人腰背都挺的笔直不敢有半点的松懈。

    这个人的官职应该远远在陈大人之上,这人会是什么来历呢?不像是文官,却也不像是武将,身上的那份阴鸷和谨慎确实像是护卫,但绝不会是普通的护卫。

    顾老太太先道:“不知顾家有什么能为陈大人效劳的。”

    陈大人忙笑道:“效劳不敢当,只是王仁智下了大牢,虽然说他的案子不会在丹徒县审问,但是他到底是镇江的官员,我也不能对其一无所知。”

    顾老太太颌首,这话说得没有毛病。

    陈大人接着道:“听说,他是先打着追查庆王余党的幌子,搜查了顾家的庄子,根本就是要以为做要挟霸占顾家财产?”

    顾老太太脸沉下来,“大人说到这个,我老太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我那儿子从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中就是我这个老太婆在苦苦支撑,王仁智眼见镇江将起战事,凭着他一手遮天的手段,三番两次地对付我们老少,他收买了尼姑,来害我家孩子的眼睛,这些都是经过了证词,在官府按了手印的,”说到这里顿了顿,“难不成……他还会翻案?”

    这话将让陈大人忙摇起手来,“不会,不会,这一点请老太太安心。”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

    陈大人端起茶来喝。

    顾世宁进门来请陈大人去花厅里吃宴,陈大人推脱了一番才答应下来。

    琅华吩咐阿莫,“去带陈大人的护卫去花厅旁休息。”

    护卫随着阿莫走出去,离开的时候身后的手心里发出“叮当”的铃铛声响。

    琅华的脸色立即变了,她想起了一个人,皇城司指挥使沈昌吉,前世时沈昌吉在陆家做客,陆瑛特别嘱咐厨房要用冷泉水为沈昌吉泡茶,此人心狠手辣,却酷爱附庸风雅,练得一手的快刀,他与人比刀的方法很特别,那就是在审重刑犯时,看谁能割二百刀让犯人不死,他将杀人比成练字,要从小做起,花功夫用耐心,每一刀都要精准,才能将人杀的漂亮。

    皇上格外宠信沈昌吉,朝廷使臣几次出使西夏、辽国,都是由沈昌吉跟随。

    这次沈昌吉却出现在了镇江。

    虽说皇城司也会出面调查官员贪污情事,但是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前来,为什么要装扮成陈大人的护卫。

    琅华叫来萧邑,“让家中的护院都走远点,陈大人带来的那个护卫想去哪里都就哪里,不要使人跟着。”只有让沈昌吉看到他想看的,他才会将眼睛从顾家挪开。

    交代好了,琅华才去内室里跟顾老太太说话。

    “祖母,”琅华低声道,“那个护卫不简单。”

    顾老太太摩挲着手中的玉石把件,仿佛心事重重,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叹了口气,“让人去跟闵大人说一声,恐怕是跟韩御史通敌的案情有关。”

    琅华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没有注意到顾老太太的神情。

    赵翎说过有一群黑衣人在追查他,那些黑衣人会不会也是皇城司的察子,这些人遍布各地刺探各种消息。

    她应该找到赵翎问个清楚。

    “小姐,吴桐过来了。”阿琼在琅华耳边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琅华带着人一路回到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吴桐,不过这次吴桐没有像个猴子般跳老跳去而是像被霜打的茄子般,整个人都蔫下来。

    吴桐眼睛通红,脸上都是泪痕,“大小姐。”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琅华的心豁然一颤,难道是赵翎出了事?

    这一年多的时间,赵翎仿佛将她这里当成了药铺,只要受了伤必然就会前来讨药,她已经习惯了他隔三差五的到访。

    可是这一个月来,赵翎却来的少了许多,她想应该是江浙战事结束了,这人会另有去处,却没想到……

    琅华问过去,“赵翎呢?”

    “我家公子,”吴桐眼泪顿时掉得更欢了,“我家公子没了。”

    赵翎死了?这怎么可能,谁能杀了赵翎。

    一个从死人堆里都能爬出来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杀了,琅华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声音忽然严厉起来,“吴桐,你跟我说清楚,什么叫没了?人是在哪里没的?”

    吴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就在杭州,我家公子说……让我别跟着他了,就到大小姐这来,以后都不要跟着他了,我们吴家……三代都跟着……我怎么能不跟着,我不肯答应,可是公子转眼就不见了。”

    琅华耐着性子,“然后呢?”

    吴桐顾不得抹脸上的泪水,“然后我去了公子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没有……公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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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托付

    琅华吩咐萧邑,“带吴桐去洗个脸,换身衣服。”

    除非吴桐安稳下来,否则她是听不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吴桐换了干净衣服,用温水洗了脸,坐在椅子上,眼睛中虽然还是一片茫然,精神却好了些。

    琅华想了想,从最简单的入手,“上次你家公子去扬州,你不是也没有跟着,过些日子他自然就回来了。”

    吴桐使劲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却又没有说。

    吴桐轻功很高,没想到却追不上赵翎。

    琅华没有做声,等着吴桐慢慢缓过神来。

    吴桐低下头,像是在回忆往事,“我们家一直都跟着庆王爷的,我们吴家和齐家有约定,我们要跟着自己的主子身边,保护他们,弥补他们最大的弱点,所以……我父亲被先皇赐给了庆王爷,我就一直跟着我们公子,我从小都跟着公子练拳脚功夫,最了解公子,所以但凡有什么危险的时刻,公子都会留我在身边。”

    “上次扬州我没有去……那是因为战场上……公子无论如何也能自保……这次却不同了。”

    “公子发现那些追查他的黑衣人,是皇城司的人,那些人武功阴柔,一个两个没问题,聚集起来……就难说了。”

    “公子为了捉一个活的回来审问,就受了伤……那些皇城司的人,比斥候还厉害,善于追捕,公子早有警觉,这才让王县丞带着人投奔了韩将军,让马越、高荣跟着张同,我以为公子会带着我走……公子一定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才自己走了。”

    琅华明白了吴桐为什么焦急。

    赵翎身边不带任何人,如果遇到皇城司的人围攻,那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更何况沈昌吉还在这。

    “公子还让我带句话给小姐。”吴桐说到这里又愣住了,显然是在努力回忆赵翎的话。

    过了半晌,吴桐抬起红红的眼睛,“公子说,如果他不再出现,小姐就当没有遇到过他这个人……他就算是跟小姐诀别了。”

    什么叫做诀别。

    这个该死的赵翎,早不走,晚不走,现在却跟她来这一套。

    琅华忽然觉得心里很烦躁,她仔细地看着吴桐,吴桐整个人浑浑噩噩,沉浸在悲伤之中,也不见得能将赵翎的话说清楚。

    她就不信,赵翎会去找死。

    琅华忽然问过去,“皇城司的人见过你家公子的模样?”

    吴桐摇摇头,“没,没有……但是他们鼻子灵的很。”

    琅华道:“或许你家公子的意思是,你们不跟着他,他反而更容易逃脱,人少留下的痕迹就少,皇城司的人不会想到他会一个人活动,所以……会更加安全。”

    吴桐的眼睛豁然亮起来,可是很快他有萎靡下去,“可是我轻功很好……那些人追不上我的。”

    琅华乜了吴桐一眼,“那你家公子呢?”

    吴桐道:“我家公子没有我好,但是……公子骗了我……我就跟不上了。”

    吴桐忽然又哭起来,呜呜咽咽就像是个孩子,琅华觉得这件事没有吴桐想的那么恐怖,但是也的确不容易应付,否则赵翎也不会做这样的安排。

    琅华忽然问过去,“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吴桐惊诧地抬起头,“我家公子说,让我跟着小姐,永远跟着小姐,就像当年庆王爷交代让跟着公子一样。”

    “直到你们公子回来?”琅华也能理解,吴桐虽然武功高,但是在生活让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如果留在顾家,她也能够照应。

    吴桐使劲摇头,“不是,公子说,跟着小姐,永远……再也不用跟着他了。”

    这句话又勾起了吴桐的伤心。

    琅华吩咐萧邑,“将吴桐带下去歇着吧,有人问起,就说我新买的小厮。”

    吴桐擦了擦眼泪,“不是的小姐……我是汇通镖局的趟子手,被流寇打伤,小姐您救了我,我就决定要跟着小姐。”

    这又是赵翎安排好的吧,就是让吴桐的来历更加合理些。

    赵翎这样的做法,还真的像是在交代身后事,仿佛从此之后赵翎就要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小姐,门口来了一个人递了您的帖子,说是您找来的商量明年春耕的事。”

    琅华眉头轻蹙。

    她最近是要和庄头商量明年春耕的事宜,但是还没有让他们上门来,她的帖子又是怎么回事。

    琅华接过帖子来看,帖子上的字迹,就像是她亲手写的一样。

    ……

    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被顾家领进了门。

    沈昌吉看过去,这个中年人眼睛里有几分的精明,像是一个铺子中的小掌柜,脑子里盘算着的就是那些微薄小利,显然是想给顾家人留个好印象,进门前,趁着顾家人不注意,还轻轻地磕掉了脚底的黄泥,手上皮肤十分的干燥坚硬,常年忙碌于田间的人才会如此。

    沈昌吉挪开了目光。

    没什么好看的。

    顶多就是个庄头,离他要找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盯着顾家三四天了,每天来往顾家的人他都会让人仔细调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可疑。

    这个顾家从头到脚都很正常,仅仅是顾大小姐有几分的聪慧而已。

    这样的家里不会敢窝藏叛贼。

    王仁智八成就是想要霸占顾家财物,才会谎称顾家窝藏反贼。

    那么,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呢?想到这个沈昌吉忽然兴奋起来,有一个高明的对手,游戏才会好玩,抓到他之后,尝到他的血才会更加的兴奋。

    ……

    胡荣让人领着进了门,见到琅华胡荣立即上前行礼,然后十分自然地笑着,“大小姐,小的胡荣来向您复命了。”

    “您要的那些稻种找到了。”

    胡荣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呈了上去。

    琅华不动声色地瞧着胡荣。

    胡荣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头,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明明就没有见过她,却像早就认识她一样,开口就说起了稻种的事。

    无论谁在场都会认为她交代了胡荣去办事。

    战后,最重要的是恢复耕种,她四处让人去找好稻种,胡荣的到来无非是雪中送炭。

    稻种十分的饱满充实,用手微微一捻甚至还有湿润的感觉。

    胡荣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包东西呈给琅华。

    萧妈妈将布包打开,琅华看了过去,不由地惊讶,布包里竟然都是鱼鳞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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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复仇

    琅华之前听了吴桐的话还没有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现在胡荣来了交给她这些东西,就像是赵翎将全部身家都送到了她的手上,她才确定赵翎肯定是要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琅华将鱼鳞薄拿起来一张张看过去,上面土地的位置一览无余,越看她的心跳得就越厉害。

    这些都是江浙最好的土地,就算是整个顾家倾尽全力也不可能买到这么多的土地。

    琅华冷静地将鱼鳞薄重新放进布包,看了一眼旁边的萧妈妈,萧妈妈立即带着人走了出去。

    琅华望着胡荣,“这些土地是赵翎的?”

    胡荣摇摇头,“不是……是大小姐吩咐我去京城买来的,就在江浙起战事的时候,田地卖的十分便宜,我们顾家变卖了一些首饰才凑了钱买下了这些。”

    这个胡荣的嘴怎么这样严。

    琅华的目光微深,“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跟我说实话。”

    胡荣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大小姐,我知道的也只是这些而已啊。”

    琅华将手中的鱼鳞薄拿起来,“如果这些东西我不收呢?”

    胡荣冷静下来,弓腰下去,“那就只能照大小姐的意思,不管这些田地,任它们荒废下去。”

    这就是赵翎厉害的地方,他知道她一定不会眼看着田地荒芜,因为大战过后,江浙太需要这些粮食了。

    赵翎真的就这样走了?

    既然沈昌吉能来,那么皇城司就是有了些把握,能够在镇江抓住赵翎。

    琅华高声喊萧邑,“去韩将军那里问问,是不是有了那个西夏人枢铭的消息。”

    胡荣不禁抬起了眼睛,没想到顾大小姐这么快就猜到了,怪不得公子会将所有一切都交给顾大小姐。

    “大小姐,您不要去问了,”胡荣道,“莫说韩将军不在杭州,就算是韩将军在这里,您现在听到消息能怎么样?也已经晚了,这件事就因为凶险,我们公子才不让您插手,您记着我们公子这份心……就够了。”

    她曾对赵翎说过,不管他做什么事都不要牵连到顾家。

    事情到了眼前,心里不舒服的人反而是她。

    琅华的心豁然乱跳,可是转眼之间就如湖水般平静下来,既然赵翎准备了这么久,她贸然插手,很有可能会反而破坏赵翎的计划,在没有十足把握会帮到赵翎之前,她只能安心等待消息。

    琅华沉静地将鱼鳞薄展开,“胡管事这两日就留在家中,我们来商量明年该如何在这些地里播种粮食。”

    胡荣再一次惊讶,顾大小姐竟然这么快就想通了,不吵不闹也不再追问,而是做起眼前的事来,这无疑是最聪明的做法。

    他郑重地向琅华拜下去,“任凭大小姐差遣。”

    ……

    沈昌吉连夜赶往泰州。

    韩璋将西夏的枢铭堵在了泰州,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一战。

    西夏人借助朝廷和叛军的战争逃窜,有斥候说已经出了江浙去了中书省,事实上,这些西夏人就蛰伏在江浙,等到韩璋大军回到岭北之后,再想方设法回去贺兰山。

    韩璋军队已经离开了镇江,这些西夏人才重新活动起来,没想到就在这时,却被韩璋捉了个正着,西夏人仓皇地逃到了泰州古城内。

    沈昌吉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如果情报准确的话,庆王余党就在这里。

    江浙大乱,一般官员都下了大狱,西夏人乔装打扮混在流民当中,能将他们抓住,除非是在江浙遍布耳目。

    这,唯有曾掌控江浙的庆王**才能做到。

    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既然他闻到了味道,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镇江和顾家都没有查到半点蛛丝马迹,那么韩璋那里一定会有玄机。

    只要他能在韩璋抓住枢铭之前赶到泰州,就有可能会抓住那个他想要抓的人。

    沈昌吉全力的赶路。

    枢铭也带着人藏匿在空荡荡的古城中。

    他们握紧了身边的弯刀,准备连夜冲出城去。

    月光洒下来,周围一片安静,枢铭抬起头几乎想到了贺兰山上的天空,也是这样的清澈,这样的冷。

    只要熬过这一晚,他们就能全身而退,等到休整好了,再次卷土重来。西夏人不会忘记仇恨,他们一定会让齐人加倍偿还。

    西夏人推开了城门,枢铭长长地吸了口气。

    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滚滚乌云压上了头顶。

    枢铭的脸色古怪起来,他还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

    马蹄声已经响起来,骑兵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铠甲撞击的清脆声震耳欲聋。

    这是——韩璋骑兵。

    这威势,这阵仗,如同奔腾的波浪,无坚不摧的利器。

    打赢了胜仗的韩家军,比往常更加勇猛,枢铭已经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比塞外的风沙要冷上几百倍,让他打着寒噤,步步后退。

    这是大齐军队的力量,如天雷地火般席卷而来。

    忽然之间一阵擂鼓声起,枢铭惊惧地爬上了城楼,向火光处大喊过去,“韩璋,你带着岭北的骑兵在这里围堵我们,未免胜之不武。”

    枢铭的声音仿佛被黑暗吞噬了,城墙下有数不清的火把,数不清的人影。

    韩璋的两万大军仿佛都在这里,他们在黑暗里蛰伏,随时随地都会冲将出来,将一切夷为平地。

    是的,韩璋有这样的力量。

    他血洗叛军,守卫了江浙,只要他站在那里,所有人都要向他臣服。

    这就是让人畏惧的韩家军,枢铭的眼睛火辣辣地疼痛,“韩璋……”他愤怒地竭力大声喊起来,“有胆量你就放我回去,我们贺兰山见。”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周围忽然响起震天的笑声。

    “这里是江浙,不是贺兰山,我们也不是岭北的骑兵。”

    “这是我们的地方,你想要回贺兰山,也要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枢铭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这不是韩璋的骑兵?难道只是留在江浙的军队?他们也能有这样的威势?

    枢铭愤怒的情绪豁然变得恐惧起来。

    如果大齐的军队都如此,那么贺兰山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

    忽然远处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

    那歌声引得所有人都唱起来,仿佛是连绵不绝的浪花,一波波捶打在西夏人的心上。

    西夏人中顿时起了哽咽之声。

    他们忘了,这是齐人的家乡,他们不该来到这里,不该将别人的家乡变成了战场。

    这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齐人不是他们的仇人,他们才是齐人的仇人。

    而现在,齐人复仇的时刻到了。

    他们应该害怕,应该颤抖,应该在死前忏悔他们所有的过错,这是他们的错。

    西夏人正颤抖着,豁然之间无数支火箭飞过来,从天而降,落在他们身上。

    枢铭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忘记了躲避,被火箭射中倒地,而他快速地挥着手中的弯刀,才能勉强保全自己。

    在一片惨叫声中,枢铭丢下所有人准备逃跑,他越过下属的尸体,如同一只被咬掉了三条腿的狼,狼狈地在黑暗中躲藏,他悄悄地溜下了城墙,快速向城西逃窜而去。

    然而,他却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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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猫鼠

    枢铭能够确定韩璋现在正指挥军队与他们厮杀。

    不,并不是厮杀,而是合围杀戮他们。

    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丢下了下属,只为能逃命,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逃。

    这是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将他们牢牢地罩住,他拼命地想要将网撕破,却是徒劳挣扎。

    脚步声,马蹄声,是大军合围过来的声音。

    就像是镇江之战,韩璋军队如潮水般冲出城,将叛军冲的七零八落。

    齐人军队不再放箭,因为放箭杀死他们不足以疏放齐人心底的怒气,他们要像勇士一样提刀搏杀,他们要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驱赶踏足他们家园的匪徒。

    面对这样凶悍的齐人,西夏人再也发不出那野兽般的怒吼,他们已经气势全失,就如同那些叛军的下场一样。

    耳边是一片欢呼声,鼓声,呼喊声。

    眼前这个影子也在这些声音中越来越高大,将他牢牢地罩住,要与他一决生死。

    枢铭想要转身逃窜,然而西夏勇士的荣誉又不准他这样做,枢铭握起刀,揉身上前,这一次他会用出拼命的力气,他自认为没有几个人能守住他这一刀。

    然而那个人不躲不避只是抬起了手上的长刀。

    金石撞击声响起,两柄刀撞在一起,爆出流光溢彩般的火花。

    两个人牢牢地站在地上,谁也没有动。

    枢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虽然看不到这人的面容,可是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高贵而骄傲的气势,硬生生地扛了这一刀,如果不是从小修习内力,绝不能还坚持着站在这里。

    枢铭豁然难过起来。

    没想到这次来到江浙会遇到这么多厉害的人物。

    他小瞧了大齐,小看了江浙的军队。

    “擒拿贼首,荣辱共当。”

    “擒拿贼首,荣辱共当。”

    呼喝之声四起。

    枢铭闻到了来自西夏人身上腐败的味道,他们都会毫无尊严地死在这里,烂在这片土地上。

    这是给他们最大的羞辱。

    枢铭只觉得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提起刀再攻过去,对面的长刀舞起来,如同密不透风的刀阵将他困在其中,稍稍向前一送,顿时将他的手臂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从胳膊上涌出来。

    枢铭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他喊过去:“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对方却不肯说半句话,也并不着急,慢慢地与他缠斗,就像是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又或者是在捉弄一只已经快要精疲力竭的小老鼠。

    枢铭满头大汗,他已经受尽折磨,往日的意气消磨殆尽,回到贺兰山也会被人耻笑,不如趁着现在还有力气引刀自尽,也算死得轰轰烈烈。

    枢铭咬牙拿着刀向自己脖颈抹去,他已经准备好去看圣山上云舒云卷,逝去亲人们脸上温暖的笑容。

    他要逃离这个如同地狱的地方。

    然而他的刀锋却落在了利器上,那人手中的长刀灵巧地划过他的臂弯,挡在了他的脖子上,豁然将他的刀震开,然后起身上前,用一条绳子牢牢地捆住了他的肩膀,他张开嘴,口中却被塞了只麻丸。

    枢铭心跳如鼓,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

    他不会命殒于此,因为齐人不会让他这样痛快地死去。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旁边的火把微亮,枢铭看到了面前那人手背上一道陈旧的伤痕,到头来他连那人的相貌都没有看到。

    ……

    “谁。”韩璋骑马进城,立即看到了两条人影,一个被人捆绑着单膝跪地,捆他的人站在一旁。

    火把凑过去,先看到了西夏人枢铭苍白的脸。

    枢铭竟然被人擒住了。

    韩璋豁然想起副将跟他说起的一个人。

    在扬州,镇江之战中,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可是当韩璋让人仔细去查问的时,他又凭空消失了。

    现在这个人就在韩璋的眼皮底下。

    韩璋一跃而起,伸手向那人抓过去。

    那人提起刀柄当了一下,然后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弹开两步。

    韩璋朗声呼喝,“哪个营的是谁?报上名来。”

    那人却不说话,淡淡地向韩璋施了礼,转身就要走开。

    这一次,韩璋不会轻易让他溜走。

    韩璋从小习武,内功深厚,那人练的也是正宗的硬功夫,两个人硬碰硬,一时之间那人不能脱身,韩璋却被困在原地不能上前。

    韩璋不禁惊讶,大齐之中能与他打上平手的没有几人,这人不论是拳脚还是身法都是那么的熟练,让人找不到弱点,怪不得副将说是“天生的好手”,韩璋豁然之间被激起了意气,他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在他的军营里来去自如。

    “亮武器吧!”

    韩璋提醒一声,抽出了身侧的剑。

    那人也舞起了手中的长刀,将要与韩璋的剑锋相交时,那长刀却由劈变挑,改变了方向向韩璋的腰间袭去,而他整个人不躲不避也胸口门户大开,迎上了韩璋的剑尖。

    韩璋脸色大变,他并不是要伤这个人,这个帮助他擒拿了枢铭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此时此刻都是令人敬服的齐人。

    韩璋要躲避腰间的袭击,又要收回手中的力道,一时之间手忙脚乱起来,等他避过去,那人一下子弹开,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眼前。

    那人竟然算准了他的心思和他的招数,用了最简单的方法脱身。

    韩璋一时愣在那里哭笑不得。

    “韩将军别急,我让人来追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昌吉竟然到了身边。

    韩璋收回脸上的笑容,皱起眉头看向沈昌吉,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皇城司的人,每日里在人看不见的阴暗中谋算,随时随地都会冒出来打你个措手不及,皇城司的人来到这里显然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韩璋冷淡地道,“沈提举不是来调查韩御史通敌案的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沈昌吉并不在意韩璋的态度,“我们是奉皇命查案,但是查的不止是韩御史这一桩案子,”说着顿了顿,“方才那人韩将军可认识?”

    韩璋意味深长地道,“韩某不才没能将他捉住查看,若是沈提举找到了人,也告知韩某一声,韩某也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韩璋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响动,一颗红色的火球从不远处升腾而起。

    沈昌吉微微一笑,“韩将军,您这话说得吉利……人还真的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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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流

    太阳慢慢升起,天空渐渐被照亮。

    皇城司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大动干戈围捕一个人,他们用出了浑身解数,却还差点被那人逃脱,幸亏有沈昌吉带队,才能将那人堵在了深山。

    沈昌吉祖上在前朝武德司任职,常年在外将刺探来的各种消息密奏给皇帝,发现本朝太祖有起事之意进宫禀告,前朝皇帝不但不信还加以重责,沈家对前朝彻底失望,干脆投靠了本朝太祖。

    从此之后,沈家一直在本朝的武德司被重用,直到先帝将武德司改为皇城司,命皇城司掌管宫城内守卫,荒废了武德司刺探、监察的职司,沈昌吉的祖父一身本领也就没了用处,只能致仕回家。

    本朝皇帝登基之后发生了惠王谋反案,皇帝才想起来,应该在各地广设耳目,这样才能第一时间掌握所有情报,于是朝廷重新开设探视司,并将沈家请回来主持大局,沈昌吉就此脱颖而出。

    沈昌吉是沈家最出挑的后辈,不但继承了祖父的本领,为人更为细致,他能将所有细微的线索拼凑起来,近而找到他想要追寻的人。他与地方官员都有往来,就是要借他们的耳目第一时间掌握各种消息,几年前王仁智带给他一张字条,上面提到,庆王可能有一子尚在人世,那人化名赵翎,就隐藏在江浙。

    他开始并不当真,但是随着探视司的调查,他渐渐拼凑起赵翎这个人来。

    赵翎大约也发现了探视司的存在,做事也越来越谨慎,探视司几次深入江浙都是无功而返。

    这样反而让沈昌吉越来越兴奋。

    抓到一个难抓的犯人才是他沈昌吉该做的事。

    这样才能显出他的不同。

    来江浙之前,他已经将王仁智所说的禀告给皇上,在皇上面前他承诺必然抓到赵翎。

    这是沈昌吉的性格,只有将自己逼入绝境才能爆发出更大的力量。

    却没想到,镇江战事过后,赵翎和那些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崇明县丞王奉熙走到了人前,仿佛江浙所有的事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但是沈昌吉知道,这是赵翎的脱身之法,打出王奉熙,自己隐藏在其中。

    王奉熙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绝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真正会成为祸患的人是赵翎,只要他在这时候抓住了赵翎,就等于将庆王**清除干净。

    这场对决,值得他带着皇城司的精英赶来江浙,而现在,就是他收获的时候。

    沈昌吉吩咐着所有人有序地缩小包围圈,将赵翎逼上峰顶,而在那里赵翎将无路可逃。

    韩璋赶过来,“沈提举这样大肆围捕一个人,可有什么凭据?”

    沈昌吉脸上带着笑容,一双阴柔的眼睛悄悄地观察着韩璋,“韩将军,捉不到这个人,我们兄弟也无法回京复命,若是方才将军抓住了他,或者他能停下来与我们说几句话,也不至于会如此。”

    “依我看,这个人恐怕有大问题。”

    有什么大问题?韩璋目光中透出几分的疑问。

    沈昌吉像是得到了讯号,舒展了眉眼,看来韩璋对赵翎也是一无所知,“将军……这就是我们该操心的了。”

    韩璋冷冷地道:“这人武功高强,帮助朝廷抓住了西夏人,就凭这个你们就不能随意伤他。”

    沈昌吉道:“韩将军放心,大家都忌惮皇城司,我们也不愿处处留骂名,”说到这里他直起了腰,“但是受君上所托,任何有疑点的人我们也不能放过。”

    韩璋微微抬起了眉毛,沈昌吉真正要说的就是最后这半句话。

    皇城司的人直接向皇上复命,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们。

    沈昌吉下令所有人继续前行。

    脚步踩过地上的枯枝落叶,惊了林中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起来,山顶的绝壁上挺立着一个人影。

    他抬起头看着盘旋在空中的鸟儿入了神,风吹过他的衣袂,在众多人面前却没有露出半点虚弱之态,他的身上散发出齐氏血脉中豪迈、刚毅、骄傲、勇敢的性情,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品格,齐氏才能从众多枭雄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天下。

    太祖爷被前朝围剿时大败,带着仅剩的十几个兵将,站在绝壁上,立下誓言:今日虽大败,他日定然夺取天下,得胜而归。

    这是何等的豪壮。

    赵翎如今也是站在悬崖上,他却没有败,他赢了。

    庆王死了那么久,他留在江浙,护住了庆王一脉最后的火种,太后和皇上明里暗里争夺江浙,却最终谁也没有得胜。

    因为没有人记得谁是太后谁是皇帝,他们记住的只有庆王和赵翎。

    如果没有百姓的维护,赵翎不可能在江浙藏匿这么多年,让他逃过了官府,甚至逃过了皇城司的眼睛。

    没有王仁智那张字条,皇城司绝不会花大量人力来寻找一个叫“赵翎”的人。

    所以这么多年,江浙还是属于庆王一脉的。

    而今天,庆王一脉也给了百姓回报,他们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来保护江浙,在朝廷官员各有心思纷纷退缩的时候,庆王一脉坚守在这里,冒着被朝廷抓捕的危险,在战争中身先士卒,竭力扭转江浙的局面。

    终于,赵翎不带一兵一卒抓住了西夏的枢铭,为镇江之战划伤了最后的句点,因为有了枢铭,韩御史难逃通敌之罪,江浙大部分的官员都会被替换。朝廷因为追查庆王余党引来这样的祸患,此后的几年,不会有人敢在朝堂上再提起庆王余党之事,王奉熙等人也会因此保得平安。

    赵翎为江浙的百姓赢了,他给百姓们换来了从此的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然而他自己呢,是不是已经想好了结局?

    沈昌吉的脸色豁然变了,他还没见过赵翎,不论生死,他都要见到赵翎整齐的面容。

    “抓住他。”沈昌吉豁然喊起来。

    皇城司的人纷纷向峭壁上扑去,而峭壁上的赵翎却依旧负手站在那里,仿佛不准备再躲藏。

    终于赵翎微微一动。

    沈昌吉的呼吸几乎停顿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要去抓住赵翎的衣服,将赵翎拖到跟前,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探查一遍。

    然而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在赵翎活着之前,他失去了与赵翎见面的机会。

    赵翎从峭壁上一跃而下,衣衫在他身后高高扬起,仿佛化作了天边那飘忽不定的云朵,他的一切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他的面容将碎裂在河山中。

    但也许,这反而是最整齐的死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最体面、骄傲的死法。

    是那般的肆意。

    是那般的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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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小赵翎求**啦~

    不要太难过哦,好戏还在后面~所以,挺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出现

    沈昌吉站在悬崖上,他想象不到一个人有多大的勇气能从这里跳下去,山石兀立如刀,碎石散落如锉,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经得起这样的磨难。

    但是也只有这样一条路可以选择。

    谋反之罪,永远都不能站在人前,套上了这样的罪名,再无翻身之日。

    “都给我下去找,”沈昌吉吩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要给我找到。”

    眼睁睁地看着赵翎从这里一跃而下,沈昌吉已经觉得被受了愚弄,如果再找不到尸身,他要将整个江浙都翻过来,让赵翎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韩璋却觉得十分的懊悔,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样一个人从这里跃下,那样出众的年轻人,就这样被皇城司逼死了,如果他能早点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一定会倾力阻拦皇城司。

    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宁愿死也不愿意落入朝廷手中?

    韩璋看了眼方才一脸兴奋,如今神情残暴的沈昌吉,豁然明白过来,皇城司并不是来追查通敌案的,他们在江浙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庆王那件事。

    要追查庆王余党。

    刚才那个跳下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关键。

    如果朝廷将这些心思用在治国上,就算有十个庆王也不足为惧。镇江之战仍旧没让他们清醒,他们依然本末倒置,是非不分。那个枢铭如果知道大齐的皇城司转眼之间就将那个擒获他的人逼死了,一定会拍手称快。

    韩璋心中对朝廷那一点点的期盼,顿时荡然无存,他不是庆王党,虽然是宁王妃的母家人,却也没有扶正宁王的意思。

    但是现在,对那个他一心保护的朝廷,忽然起了厌烦之意。

    “韩将军,”沈昌吉转头道,“您方才与此人交过手,应该知晓此人身高和大致的身形,若是找到此人的尸身,还请将军一同鉴别。”

    若是往常,韩璋会冰冷地回绝,而今,他心中有了与朝廷周旋下去的意思,他虽然是个武人,不代表不会尔虞我诈的那一套。

    韩璋刻意皱起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竟然会跳崖,沈提举,我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这个人有功于朝廷,我们大齐的军队就缺少这样的将领,大牢里的死刑犯在战乱之时尚可充军,若是能让他为朝廷出力,何必将他置于死地。”

    沈昌吉赔笑着道:“我也知道将军爱才心切,只是这桩案子,有关朝廷政局,不能等闲视之。”

    韩璋先是有些迷茫,忽然之间眼前一亮,像是听懂了沈昌吉的话,但是很快一脸不耐烦,“你们皇城司决定吧,若是找到了人,我再让副将来辨认。”

    谁都怕在这件事上惹上一身骚。

    韩璋带着人离开,留下了一群皇城司的人,往山崖下搜寻而去。

    一个小小的悬崖,看着那么简单,搜寻起来却是那么的艰难,更何况悬崖下是溪流,现在是初春,虽然溪水流动并不湍急,但是在这里正好形成了一个漩涡,如果尸体掉入这里,要通过探查水速,水量来判断尸体到底被冲到了哪里。

    沈昌吉查看了山崖的滚石和被压断的树枝,可以下定结论,的确有人从山崖上掉落了下来。

    那必然就是他们看到的赵翎。

    沈昌吉开始通过细节来寻找痕迹,他一定会找到赵翎的尸体。

    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

    沈昌吉吩咐,“让人盯着镇江附近所有的药铺,只要有人求医问药,必定追过去查看。”

    这样才是万无一失。

    ……

    阿莫与阿琼两个人在一起对荷包,两个人想起来绣两个图案,一左一右一明一暗,看着不像是一个花样,却又互相辉映,马上要到春天了,镇江战事已平,所有人心中雀跃,想要将自己好好打扮起来。

    顾四太太也为琅华做了春衫,看着琅华动针线不由地又惊又喜,“我还以为,我们琅华说什么也不会学这些。”

    琅华不喜欢针线,因为针眼一行行布排磨的是性子和耐心,对于一个瞎子来讲,无边的黑暗就已经让她学会了不厌烦的等待,她不需要再折腾自己接受那些不喜欢的东西,然而这两日,她却有些烦躁,所以才来尝试用其他方法重新让获得宁静。

    好几天过去了,没有半点赵翎的消息。

    沈昌吉也没有再来拜访顾家。

    琅华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她就是要将所有一切拼凑起来。

    “小姐,”胡荣禀告,“今年的粮种恐怕不好收了。”

    本来进行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又有了差错,琅华抬起了眼睛,“怎么回事?”

    胡荣欲哭无泪,“我们定好的粮种,被一个姓裴的买走了。”

    在琅华印象里江浙并没有姓裴的乡绅,粮种是用来播种田地的,没有良田要这些种子做什么?

    等一等。

    琅华豁然看向胡荣,“你说那个人姓什么?”

    胡荣道:“姓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嚣张跋扈的很,我本想与他家的管事理论,哪知那管事根本就不听我说话,说什么定下来也没有用,谁先付钱就是谁的。”

    “这根本就是无赖行径。”

    琅华并没有将胡荣的话完全听进去,她在想一个人。

    裴杞堂。

    她整理着所有有关裴杞堂的记忆,出身世家,行为不端而被逐出家门,投靠军中之后被淮南王赏识,入仕之后深受皇上信任。

    这是众人皆知之事。

    但是有些秘闻却只是在内宅妇人口中流传,说裴杞堂是外室所生,命中刑克父母又重病缠身,所以一直被裴家养在外面,也许是因为裴家对他有所愧疚,从来没有短了他银钱,却没想到裴杞堂这个人天生聪颖,喜好筹算,用裴家给的银钱干出了几家银号,一下子变成了腰缠万贯的贵公子。

    这位贵公子不惜重金请了几位武功师傅修习功夫,想要借此健体强身。不知裴杞堂是先天不足,还是缺乏耐性,最终没能练就一身刚劲的功夫,只是学了些刁钻阴柔的招式,却也让他摆脱了孱弱的体质,他日后上战场屡立奇功,多赖于此。

    如果胡荣说的人真是裴杞堂,那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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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求助

    琅华还没有仔细去琢磨裴杞堂的事,萧妈妈快步走进来道:“大小姐,一位沈大人来拜会老太太。”

    沈昌吉终于来了。

    赵翎的事应该有了准确的消息。

    琅华站起身吩咐胡荣,“胡管事先别急,既然他们抢了我们的粮种,就一定会找上门来。”

    如果这个人是裴杞堂,那一切都好办了。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对他的丰功伟绩相当了解,裴杞堂绝不会做没有用的事。

    现在最关键的是应付沈昌吉。

    琅华看向阿莫,“阿莫,我的新衣服呢?”

    阿莫道:“昨儿刚刚做好,小姐这就要穿?”

    琅华颌首,看向外面的天气,“今天天气好,你们也穿起来吧!”

    阿莫和阿琼不禁面面向觎,她们还以为这些新衣服是要在小姐生日的时候穿起来,却没想到随随便便就在今天穿了。

    不过穿新衣服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琅华不忘了嘱咐,“还有荷包,也要戴起来。”

    因为今天,她们要迎接一个重要的人。

    ……

    顾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自从胡仲骨开始给她诊脉治疗之后,她的病已经好多了,好久没有这种胸口憋闷的感觉。

    这一次她知道不是旧病复发,而是见到了皇城司的沈昌吉。

    老太爷去世之前跟她说过,只要不遇见皇城司,顾家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万一皇城司找上门一定要好好应对。

    现在他们上门来了,而且来的是沈昌吉。

    对于顾家来说,沈家并不陌生,那是因为在前朝时,两家私下里一直来往密切,后来沈家投奔了本朝太祖皇帝,而顾家一心避世,从此约定老死不相往来。

    顾家不会羡慕沈家的富贵,沈家也不会将顾家的秘密透露出去。

    顾老太太微微抬起眼皮,桌子上的礼物灼着她的眼睛,“沈大人,您这是何意?我们顾家哪里敢收大人的礼物,大人想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开口就是了。”

    沈昌吉一脸笑容,“老太太您这话言重了,晚辈早就应该来拜见老太太,只是因为家祖立下规矩,晚辈不敢上门,可如今……晚辈遇到了难事,不得不来求助老太太。”

    顾老太太落下了眼皮,回忆着老太爷交代给她的话。

    当年,就在她的新婚之夜,老太爷将顾家的秘密告诉了她,让她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只要顾家照组训远离朝堂就不会有任何事发生。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老太爷对她的信任,她发誓无论到时候什么都会挺起脊梁来,成为顾家的支柱。

    所以,当这件事来的时候,她心中没有害怕,只是感怀。

    顾老太太半晌才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自从本朝开国以来,我们顾家的子弟就不曾入仕,守着田地过日子,而今顾家已经人才凋零,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乡绅,不知还有什么事能帮到大人。”

    顾老太太一脸的坦然,仿佛是在说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的害怕来。

    沈昌吉不得不佩服,顾家竟然压着这个秘密过了几十年。

    沈昌吉道:“顾家帮助韩将军和闵大人度过难关,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乡绅能做到的,老太太您说是也不是。”

    沈昌吉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声音道:“是朝廷派人来了吗?”

    顾老太太探口气吩咐姜妈妈,“让大小姐准备些饭菜,一会儿也好招待沈大人。”

    这是维护顾琅华的意思,不想要顾琅华被卷进来。

    都说顾老太太十分宠溺顾琅华这个孙女,现在看来一点不错,可见顾琅华是顾老太太的软肋。

    沈昌吉最喜欢用刀子捅别人的软处,因为那样流血最多,也最疼痛,他要的就是这种疼痛的感觉,格外的精致,格外的奢华。

    人生总要不时地拿到这些,才会觉得有意思。

    “让大小姐进来吧,我也给大小姐准备了礼物。”

    顾老太太的脸色立即变了,“沈大人,那都是老辈子的事,不要牵连家里的孩子。”

    沈昌吉沉着眼睛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这时帘子撩起,琅华走了进来。

    脚步声由远至近,沈昌吉抬起头看过去,这一眼却让他皱起眉头来。

    顾大小姐穿着一件鹅黄色褙子,褙子上满是梅花图案。

    沈昌吉只是随便看了一眼,立即就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望过去,再也挪不开眼睛,情不自禁地去找每朵梅花的不同之处。

    看起来仿佛是一模一样的梅花,却总有细微的差别,左襟上本来是三朵五朵花凑在一起,到了右襟却偏偏突然少了那么一朵,有的枝桠长一些,有的枝桠只短了那么一点点,有的梅花里面竟然没有了花蕊,就连领口也做的怪异至极,左边的领口用蓝色做边,右边的领口是粉色的边衬,左边的袖口上有两道花纹,右边就变成了三道,花纹里面的梅花也是不同的。

    顾大小姐耳朵上戴着的耳环,一只是两朵梅花,另一只是三朵。

    再看顾大小姐身边的两个丫头,也是一样怪异的装束。

    左边的丫头那好好的褙子上画着一片片翠竹,竹叶总有细微的差别。

    右边的丫头褙子上的菊花花瓣就像故意被人掐掉了两片一样,他不禁想要找到那两片花瓣到底去了哪里?

    岂有此理。

    简直就是在跟他找茬。

    他是最在意细节的人,只要有半点的不同他都要仔细地找出来,在家中他常数梅花,那是在公务不忙的时候,放松下来练眼力。

    多年的习惯,让他根本无法忽略她们褙子上的图案……

    顾大小姐故意在跟他作对,分散他的精力,让他心烦意乱。

    沈昌吉的怒火顿时烧到了眉毛上,可是目光落在那稚嫩的脸颊上,不禁又一怔。

    一个十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故意这样做,她根本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的习惯,怎么可能故意做出这样的装扮来。

    沈昌吉闭上眼睛,想要稳住心神。

    外面豁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响,然后还热热闹闹地吹起丝弦打起锣鼓来。

    琅华笑着上前给沈昌吉行礼,“这位是朝廷派来的大人吗?那正好了,我请了乐班子准备在院子里唱《万花灯》和《满庭芳》,将庄子上的管事也都叫了来,大家正好热闹热闹。”

    沈昌吉最讨厌的就是热闹,他豁然站起身,“让他们都给我停下。”

    外面的乐班子根本听不到沈昌吉的呼喝声。

    顾老太太不禁叹了口气,“沈大人不要生气,我们乡下人就喜欢这些……您方才说什么?有什么事要让我们顾家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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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手繁华介绍:
她是个瞎子,在黑暗中生活了二十年。
最终被冠上通奸罪名害死。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个多彩的世界。
——翻手苍凉,覆手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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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他知道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子,一抢,二闹,三不要脸,才能将她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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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极品,治家,平天下,少一样怎么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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