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乡(13)
战争三十年后人口锐减,尤其是青少年,人们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生活在这荒芜的大地上已经不愿意繁衍后代,每年新生儿的数量都在减少。
今年的新生数量算是五年来最多的一届,学校格外重视,把最完好的一栋宿舍楼分给了新生。
学生数量太少,一个宿舍也才住两个人,赵玉瑭住进去时室友已经铺好了床,抬起头来跟她打招呼,“你好啊,我叫苏娜。”
她看起来比赵玉瑭要大上一些,不等赵玉瑭回话就主动介绍自己,“我20了,本来不打算读大学的。”
现在这个时代,读书早就成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国家宣传时都强调重工重农,充足粮库。
“但咱们学校给的待遇太好了,我待在家里也是浪费粮食,就过来试试喽。”
教育局也知道当今的社会现状,但教育不可废啊,为了吸引学生入学,不但放宽了年龄限制,还免学杂费,免费提供食宿。
苏娜很健谈,有她在都不会冷场,赵玉瑭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时不时接两句话让她继续说下去。
宿舍阳台上放了两盆花,是学校分发的,一人一盆,只长出了一点花苞。
赵玉瑭瞥了眼自己的那盆花,没管。
“哎,你要给花浇点水吗?我看盆里的土都干了。”
赵玉瑭接过苏娜手里的水壶,“谢谢,我自己来吧。”
水壶倾斜,大半壶水都哗啦啦倒了下去。
休眠的系统:【……】
打击报复,这一定是打击报复!
但它心虚,它老实地假装一盆不会说话的花,不敢吭声。
赵玉瑭也懒得搭理它,“浇”完水后就跟着苏娜去熟悉校园环境。
到了晚上,大家呼啦啦地跑到食堂,徐俏见到混在人群里的赵玉瑭就是眼睛一亮,忙拉着自己的几个学弟跑过去,热情招呼,“学妹!”
徐俏可不是单纯地爱护后辈,她是带着正经任务的,那就是努力给学弟学妹们凑对。
按照校长的话来说,现在的结婚率,生育率那么低,要是年轻人都不结婚都不生孩子,那以后学校里面哪还有学生了?
都不用打仗,国家自己就灭亡了。
所以性格开朗的徐俏就被委以了重任。
“好巧啊学妹,又碰见了。”
徐俏把餐盘放下,招呼几个腼腆的学弟们在旁边坐下,努力给赵玉瑭和苏娜介绍这几个人。
苏娜倒是很配合,她家里也一直在催她找对象的事情,在学校里找到个年龄什么都合适的也蛮不错。
赵玉瑭礼貌地打过招呼就专心吃饭,气质娴静柔和,就是太寡言,有点冷淡。
一看就是无心恋爱的那类人。
徐俏在心里叹气,看来她这几个学弟是没希望了。
“课表我待会儿发给你们哈,你们如果对哪节课感兴趣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们介绍老师。”
学生这么少,没办法按以往分专业的方式来,干脆就让大家一起上课,接触了基本的大框架后再联系老师深入学习。
赵玉瑭“嗯”了声,“谢谢学姐,我们的课表里有电子信息工程方向的课程吗?”
徐俏一听就来劲儿了,“当然有!我们学校的校长就是研究这个的,怪不得你问我艾尔教授的事情,原来是对这个感兴趣啊!”
“这样,我给你介绍个学长,他是校长亲自带的学生,你有不懂的尽管问他。”
赵玉瑭点头,“好。”
赵玉瑭算是少数几个刚开学不久就直接确定自己日后学习方向的学生,上了几节大课程后她就直接跟着校长学习了。
“学妹,刚刚的测试结果出来了。”
陈琛拿着一沓报告单走过来,“你的想法方向没错,但细节得再讨论。”
他这个学妹很有自己的想法,老师问她为什么要学习这个专业时,她的回答是想要修一个机器人。
现在的机器人多数用于战争,几次战斗下来就要报废,国家没有能力也没有技术去及时修复每一个机器人,这些报废的机器人都进了钢铁厂。
大家都想着怎么去制造,去升级,没人惦记修复一个机器人。
“小臂那块的衔接不够好,动作起来不灵活,”陈琛翻看着数据,“学妹,修复好的机器人也无法达到战斗标准,你这有点像无用功。”
这是材料的问题,技术再好也没有用,这些修复后的机器人不去战斗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赵玉瑭正在拼接一条断成三截的钢铁手臂,焊接时火光闪烁,“我没想让他们回到战场。”
她摘下防护镜,浓密的睫毛下眼眸清亮动人,“我想把他们改造成家居机器人,现在人们忙着恢复生产劳作,如果有家居机器人,他们生活育儿的时间成本会大大降低。”
人类早已实现生产方面的机械化,但机器人的诞生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战斗,战争连续不断,从没有人想过机器人还有应用在其他领域的可能。
从利益方面来说,这似乎是一个降级,但对于重建家园,对于减轻人们生活压力,这无疑是个值得一试的方案。
陈琛想完这些不禁笑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修复交给你,改造就交给我们了。”
赵玉瑭也弯了下唇,她终日跟一堆钢铁机械打交道,眉目却始终都是柔软的,就是不太爱笑。
“学妹,”陈琛想起朋友们的撺掇,终于下了决心,“晚上大家有个聚会,你一定要来啊。”
赵玉瑭没多想,“好。”
聚会地点在一座刚刚重建好的小饭馆,因为离学校近,每天都有学生来。
赵玉瑭本以为这就是一次简单的聚餐,她还惦记着实验室里那一堆数据,吃完就打算离开。
“学妹!”
陈琛叫住她,脸慢慢涨红了,周围人都看过来。
赵玉瑭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她抿抿唇,在陈琛表白之前开口,“我之前一直没有跟大家说过,”
“其实,我结婚了。”
表白的腹稿都打好了的陈琛,“啊?”
徐俏最震惊,她并不看好陈琛,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学妹没有恋爱的心思。
但人家其实早就结婚了!
乌托邦乡(14)
晚上,苏娜给自己宝贝似的小花浇水,看到赵玉瑭那盆花都蔫嗒嗒的了,以为她是太忙了没顾上,便顺手给它浇了浇水。
系统:好人,好人呐!
“玉瑭,你真已经结婚了啊?”
一方面她不太相信,一方面赵玉瑭又不像是会拿这种事骗人的人。
赵玉瑭“嗯”了声,看上去不太介意她谈起这个话题,苏娜好奇心更重,非常感兴趣地打听,“你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多大年纪了?”
这么年轻就结婚的话多半是父母做主,虽说包办婚姻早就结束几百年了,可眼下这种情况听父母安排的婚姻也不再少数。
赵玉瑭没答上来,露出微微苦恼的表情。
沈厌的职业?照实说的话他其实根本不是医生。
沈厌的年龄?她也没问过。
看到赵玉瑭为难的神色,苏娜心里一咯噔,迅速盘算起那些不太适合说出口的男方条件。
估摸着家里有点底子,但年纪大,相貌不好看,可能也没什么文化。
唉。
苏娜叹了口气,“体贴”地不再追问了,只是埋怨起这糟糕的社会,要是生长在和平年代,大家物质条件都差不多,也不至于为了让女儿过得好点就随便嫁出去。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赵玉瑭结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孩子确实少了不少,现在的结婚率骤降不止,国家规定除了丧偶这类的情况不能轻易离婚,也没人想着去破坏别人家庭。
“学妹,听说你已经成功修复一个机器人了?”
赵玉瑭摇头又点头,“也不算修复成功。”
那台机器人在战斗中被炮轰掉了两条腿,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材料给它造腿,赵玉瑭只能给它安装了一个滑轨车,让它得以“行走”。
正说着,“滴滴”的声音响个不停,一米高的小机器人驱使着滑轨车溜出来,围着赵玉瑭团团转,声音焦急。
“警报警报,有外敌入侵!有外敌入侵!”
它是部队的侦察兵,体型小,声音也和小孩子一样,眼睛在战斗中被损毁了,赵玉瑭还没找到合适的“眼睛”,所以它现在像个小瞎子,只能靠感应装置分辨方向。
赵玉瑭摁住它慌里慌张转动的铁脑袋,“阿迪别慌,没有敌人。”
阿迪紧张地将两只扁平状的手横在胸前,小声辩解,“有敌人,有敌人。”
机器人被广泛应用于战争,像它们这类的侦察型机器人不计其数,它们所侦察的也大多是敌方派出的机器人,因此阿迪所说的检测到敌人是从数据层面上,有敌人在入侵这里的计算机网络。
但语言系统不完善,阿迪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真正想法,只能焦急地嘟囔。
“真的有敌人呀,敌人好凶。”
差点就把它给捣毁啦!
它想跟赵玉瑭告状,想告诉赵玉瑭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但嘟囔了会儿就莫名其妙地忘记了这回事儿。
徐俏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小机器人,“你还给它起名字了?”
小机器人胸前本该刻着编号的位置变成了它的名字,听到“名字”这个关键词,阿迪紧张兮兮地滑过来,伸出自己扁扁的手,“你、你好,我叫阿迪,我是玉玉的机器人。”
徐俏有点受宠若惊,“你好呀,我叫徐俏,是玉玉的学姐。”
阿迪就欢快地围着她打转,“学姐好,学姐好!”
徐俏露出姨母笑,“它太可爱了吧!”
赵玉瑭也笑了下,“是很可爱,老师把它送给我了。”
这是她第一次修复成功,因为阿迪体型小躯体也不完整,所以老师直接将这个小机器人送给了赵玉瑭,阿迪可以帮她做些简单的事情。
徐俏羡慕极了,“我也想有自己的机器人。”
更加期待家居型机器人的诞生了。
她跟阿迪玩了会儿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咱们学校要举办一个大型比赛,奖品很丰厚,你要是感兴趣我先给你介绍几个有经验的学长学姐带带你。”
现在物资这么稀缺,奖品都是校长自己掏的腰包,可以说是办一场就少一场了,得珍惜。
赵玉瑭点点头,她现在吃住都在学校,但其实身上没多少钱,能攒的当然是好的。
“对了,苏娜进医学系了你知道吗?她已经去医院实习了。”
“苏娜跟我说过,我下午要去给她送东西。”
苏娜是非常积极开朗的性格,这一点她和徐俏很像,选择专业时还跟赵玉瑭商量了,最终确定下来去学医。
下午,给阿迪找了些事情做,赵玉瑭便带着苏娜要的东西给她送过去。
市医院是整座城市保存完好的建筑之一,但医疗体系并不健全,医护人员更是少得可怜,苏娜一个实习生就要担大梁,忙得脚不沾地。
“玉瑭!”苏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手接过赵玉瑭手里的东西,“你现在忙吗?”
赵玉瑭摇头,“不忙。”
苏娜便不客气了,“315病房有几个病人刚从深度昏迷中醒过来,生命体征不太稳定,你帮我看着点,我十分钟后再过来。”
赵玉瑭找到315病房,轻轻推开门。
这是一间容纳十人的病房,空间不大,病床一个紧挨着一个,她刚走进去就注意到了里面的熟面孔。
许雅芝,徐彦……
这些人沉沉地昏睡着,似乎在与什么作斗争,血压和心跳都不太稳定。
没过多久苏娜就回来了,拿着病例一一做记录,声音放得很轻,“这些人都没有亲属了,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我刚来的时候听说他们是无缘无故突然昏迷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醒了,只是状态不够好,常常昏睡。”
“他们是什么时候醒的?”
苏娜想了想,“好像就是我们开学的那天,本来他们的情况急剧恶化,医院都要联系殡仪馆了,谁知道奇迹发生了。”
她笑笑,“或许他们也不想这么离开吧。”
哪怕这个世界荒芜混乱,哪怕身边亲人全都不在,也总有人想活着去想念他们。
逝去之人永远活在生者心中。
乌托邦乡(15)
“玉瑭,市医院来了位医生想要跟你讨论一下关于机械假肢的事情。”
现在人才短缺的情况很严重,反正机械修复也是修复,医院那边就打起了向学校定制假肢的主意。
“行。”
赵玉瑭刚结束一个实验,抽出空来给花浇水,这盆花一直被她遗忘在宿舍里,土壤都干得裂开了,苏娜实习繁忙也顾不上它,后来干脆就好心地把它带来了实验室,让赵玉瑭亲自照顾。
徐俏把那位医生迎进来,“沈医生,这位就是我学妹赵玉瑭,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她。”
沈医生……?
赵玉瑭匆忙转身,没放稳的水壶砸倒了花盆,那盆小花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系统:【……】
我就不该在这里。
赵玉瑭没顾得上去看一眼花盆的残骸,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长久地失语。
沈厌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看到她这模样反而笑了,来之前他暗自苦恼纠结很久,犹豫着要不要彻底改头换面,但换成什么样呢?
她分明最喜欢他这张脸。
所以最终还是这么赤裸裸地来了,以沈厌的身份再一次站在她面前。
他伸出手,说话时微微垂眼,乌黑的眼眸紧紧锁在她脸上,“我是沈厌。”
骗子沈厌,机器沈厌,赵玉瑭的沈厌。
他相貌出众,那是一种过于锋利诱人的漂亮,被他注视着时常会有一种将喉咙暴露在外的危险感,但此刻他刻意低眉顺眼,因为心里忐忑慌乱,眸子也水润润的,竟有些可怜状。
徐俏站在侧后方,看不到沈厌的表情,在她的印象里这位沈医生过于年轻,过于好看,以至于总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疏离感,常让人感到傲慢。
她见赵玉瑭一直没说话,以为她是对沈厌观感不好,紧张地提醒,“玉瑭?”
这个沈医生可是市医院的扛把子,不好招惹的。
赵玉瑭终于回神,她垂着长睫,跟沈厌轻轻握了下手,“沈医生。”
徐俏松一口气,“沈医生刚调到咱们市来,对这里的情况可能不太清楚,玉瑭你——”
正说着,突然瞥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顿时卡壳。
什么情况?握手就握手怎么还牵着不放呢?这到底是沈医生在耍流氓还是她们玉瑭在——
不不不,一定是沈医生在耍流氓。
徐俏话锋一转,语气非常僵硬非常古怪,“我们玉瑭已经结婚了。”
说着,暗示性非常明显地瞪了眼沈厌。
呸,臭流氓,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沈厌怔了下,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疑惑地低头去看赵玉瑭。
赵玉瑭表情不变,“学姐,我跟沈医生单独聊会儿,你先去忙吧。”
徐俏犹豫不决,“那你有事叫我啊。”
这个沈医生看起来不太好惹啊,可别恼羞成怒后给她们玉瑭穿小鞋。
徐俏一走,实验室就只剩下赵玉瑭和沈厌两人,以及一花一机器人。
“玉玉——”
沈厌已经准备好将一切和盘托出,但赵玉瑭什么也没问。
还不如问呢,她根本就不搭理他。
实验室空间不大,赵玉瑭忙起来后为了不打扰到她,沈厌只能委屈巴巴地窝在角落里,一转头就对上机器人阿迪空空如也的眼窝。
阿迪检测到他,欢快地伸出扁手,“你好,我是阿迪——”
沈厌突然打断它,“你好。”
他颇为挑剔地打量着这个残缺机器人,压低声音,有点得意,有点炫耀,有点严肃。
“我是沈厌,玉玉的机器人。”
被抢了台词的阿迪:“……”
它茫然地转圈圈,“不、不对!阿迪才是玉玉的机器人。”
沈厌摁住它乱转的脑袋,免得它打扰到赵玉瑭,说话却很不客气。
“你不是,玉玉只有我一个机器人。”
阿迪委屈地打掉他的手,“你是坏蛋,来抢玉玉的坏蛋。”
它很困惑,如果它不是玉玉的机器人,那它是谁的机器人呢?
仿佛能读懂它的困惑,沈厌摁了摁它后颈上镶嵌芯片的地方,“你可以姓沈。”
阿迪拒绝:“沈没有赵好听。”
沈厌:“……”
虽然你说得对,但别想打玉玉的主意。
阿迪实在委屈坏了,赵玉瑭一结束实验它就飞奔过去告状,“玉玉,坏蛋,坏蛋!”
骂人的时候眼眶里还射出两道红色激光,直直指着沈厌。
赵玉瑭:“……别欺负小孩子。”
沈厌乖乖应好,和阿迪一左一右守在赵玉瑭身旁,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好,就是别不理他。
赵玉瑭不是故意不理他的,只是需要点时间组织语言。
她揉了揉眉心,“那个世界,结束了?”
沈厌沉默着点头。
赵玉瑭便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一遍,肉眼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他和那个世界息息相关,会什么事都没有吗?
“你没事吗?”
沈厌蹲在她腿边,答得飞快,“没有。”
赵玉瑭不怎么相信他的话,要真是什么事都没有,他早就来找她了,他现在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反正迟早要露出马脚。
她略微沉吟,“我跟大家说我已经结婚了。”
沈厌没听明白,蹙了下眉头,“再婚也行。”
无所谓。
赵玉瑭:“……你是死了还是怎么的,我再婚干嘛?”
这下沈厌明白她的意思了,惊喜地睁大眸子,“我吗?”
他竟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先前那个不作数的。”
毕竟那些都是假的,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妄想。
这下明白赵玉瑭的意思后沈厌就安心了,他熟练地得寸进尺,指着一脸懵懂的阿迪,“为什么要养它?”
他其实想问,有他一个还不够吗?
赵玉瑭拍了下他脑袋,“阿迪是家里的一份子,少打它的主意。”
沈厌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赵玉瑭牵起阿迪的小扁手,让它和沈厌握了握手。
“以后友好相处,知道了吗?”
阿迪:“好的,玉玉。”
沈厌:“好的,玉玉。”
一大一小两个机器人在此刻达成了共识:不能惹玉玉生气。
乌托邦乡(16)
为了避免出现两人闹掰赵玉瑭孤立无援的情况,徐俏特意没有走远,就在实验室门口守着,最开始里面还有些动静,后面就彻底安静下来,她好奇得抓耳挠腮。
陈琛来送资料,一眼看看到徐俏鬼鬼祟祟地趴在门上,“你干嘛呢?”
“嘘!”
徐俏一把将陈琛薅下来,让他说话小声点,“沈医生在里面呢。”
“沈医生?”陈琛想了会儿,“市医院新来的那个沈医生?他来咱们这儿干嘛。”
徐俏语气深沉,“本来是来谈生意,但我瞅着现在的情况不对劲儿,他可能是奔着玉瑭来的。”
陈琛更不明白了,“玉瑭?玉瑭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就算是追求她,沈医生也不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我说了啊,但是——”徐俏挠挠脸,“沈医生好像不太在意这件事。”
“本来我是等着玉瑭把这人轰出来的,要是吵起来我也能帮忙,但这都大半天了,里面安安静静的。”
陈琛跟她对视一眼,表情同步变得惊恐起来,异口同声。
“为爱当三?!”
“什么三?”
沈厌看着门口堆着的两朵人形蘑菇,歪了歪头。
他在实验室待了大半天,衬衫连个褶皱都没有,气质洁净,配上那双清隽精致的脸,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陈琛也不能否认他相貌的出色,足足看愣了好几秒,悄悄对徐俏使眼色。
你也没说这个沈医生长得这么好看啊?
徐俏撇嘴,好看有什么用,她是不会支持破坏别人婚姻这种缺德事的。
“沈医生跟玉瑭都谈好了吗?”
沈厌颔首,他本想在这里等着赵玉瑭忙完,但他现在也算是有正经职业的人了,不能没规矩,玉玉让他先回去上班。
徐俏刻意补充道,“以后还有事情你直接联系我也行,玉瑭很忙的,就别打扰她了。”
沈厌停住步子,上挑的眼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略微疑惑,“你讨厌我?”
这退避三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沈厌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这些都是赵玉瑭的同事,万一有不喜欢他的故意对赵玉瑭说他的坏话怎么办。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们一堆人聚在门口说话,把赵玉瑭吸引过来了,她往门口走了两步,问道,“怎么了?”
沈厌深深地明白先机的重要性,当机立断,指着徐俏告状,“她讨厌我。”
徐俏:“诶?”
不是,你告个哪门子状?
赵玉瑭看到徐俏欲言又止的眼神就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怪她之前没解释清楚。
她招招手,沈厌就十分自觉地凑近,“给你们重新介绍一下。”
“这位是徐俏学姐,这是陈琛学长。”
她牵住沈厌,面对对面两双炯炯发光的眼,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
“学姐,学长,这是沈厌,我爱人。”
她说话的时候沈厌一直看着她,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眼角眉梢就已经染上了灼灼笑意,唇角挑起配合地说,“学长好,学姐好。”
徐俏和陈琛对视一眼,在惊讶之余先是放心地松了口气。
嗯,不是为爱做三就好。
赵玉瑭浅笑着,仿佛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开玩笑般地说,“误会应该解开了吧?”
徐俏咳嗽两声,“解开了解开了。”
她主动鼓掌,“欢迎妹夫,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只是在心里微微疑惑,以前那些据说赵玉瑭丈夫又老又丑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也太离谱了吧!
沈厌回到医院,身后还跟着小尾巴阿迪,阿迪掌握着许多医护常识,能够进行简单的医疗救治,赵玉瑭让它到医院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一来到医院,这个造型奇特,说话可爱的小机器人就受到了护士和病人的热烈喜爱。
一堆人围在周围,叽叽喳喳地跟它说话,可把阿迪忙得不行。
“你好,你好,我是阿迪,是玉玉的小机器人。”
众人疑惑,“玉玉是谁?”
阿迪被问住了,声音忽然低落下来,“玉玉就是玉玉呀。”
沈厌从旁边“路过”,瞥过来一眼,语调漫不经心,吐字却清晰到每个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玉玉是我妻子,它是我妻子的小机器人。”
他是玉玉的大机器人。
众人吃惊地注视着这位漂亮且能力出众的沈医生悠悠然离开,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医生已经结婚了?”
“所以玉玉到底是谁?”
“诶?你们快看!”
小护士发现了阿迪衣兜里的防丢牌,银灰色的铁牌上刻着一段话。
【如发现迷路的小机器人请联系我们——赵玉瑭(新科大学035机械修复系)/沈厌(市医院外科医生)】
小护士笑眯眯地摸着阿迪脑袋,“原来这是沈医生的崽呀。”
阿迪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崽”,但它不喜欢这个前缀,小声嘟囔,“我是玉玉的崽。”
大家哈哈大笑,“你是玉玉的崽,也是沈医生的崽嘛。”
阿迪一脸茫然。
因为外表太可爱太讨人喜欢,阿迪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儿科部,陪着小孩子们一起玩。
估摸着赵玉瑭快忙完了,沈厌给手里的活结尾后就溜达着去找这个乱跑的小机器人。
他敲敲导诊台,“见阿迪了吗?”
护士小姐朝一个病房里探头,“阿迪,沈医生叫你。”
病房里有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阿迪你爸爸来接你啦!”
“阿迪明天见!”
沈厌:“?”
突然当爹。
护士小姐牵着小机器人的手,相处的这段时间已经彻底被阿迪俘获了,这么可爱的宝宝可惜是别人家的,她把阿迪送到沈厌手上,嘱咐道,“沈医生要好好照顾阿迪啊。”
沈厌:“……”
它一个机器人,脑袋比石头还硬,用得着他照顾啊?
护士小姐仿佛能听到沈厌心里的话,不赞同地看着他,“孩子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当妈妈的会很伤心的。”
沈厌:“……知道了。”
可恶,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三个人的小家实在太拥挤了。
乌托邦乡(17)
沈厌带着阿迪来学校接赵玉瑭,他懒散地靠着门口那棵断了一半的老槐树,因为模样太惹眼,来来往往路过的学生都会往这边看上几眼。
看第一眼,很疑惑,哪来的大帅哥?
看第二眼,更疑惑,旁边的小机器人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看第三眼,帅哥站直了,从老槐树底下走到校门口,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去牵走出来的女孩的手。
哦哦,看明白了,原来这大帅哥和小机器人都是赵玉瑭家的。
“阿迪帮上忙了吗?”
赵玉瑭的一只手被沈厌牢牢牵着,阿迪只能滑到另一边去,听到她问起自己,连忙举手,“阿迪帮了很多小朋友,医院的人都很喜欢阿迪!”
赵玉瑭摸摸阿迪的脑袋以示表扬,又去看沈厌,晃晃两人十指相握的手,“你呢?”
这里毕竟和那个乌托邦世界不一样,沈厌不可能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赵玉瑭还挺担心他工作不顺利的。
“挺好的。”
沈厌没觉得有什么,他工作期间非必要其实不跟别人交流,空闲下来的时间全用来想她。
“你见到徐彦了吗?”
沈厌身形微顿,掀起眼睫小心翼翼地观察赵玉瑭脸色,“见到了。”
赵玉瑭见他这模样心底微微酸涩,那么小心做什么啊,又不全是他的错。
她轻叹一声,“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徐彦他们的情况。”
“他们没事,再过段时间情况就能稳定下来。”
昏睡了太久,身体机能有一部分逐渐退化,要恢复还需要时间。
他轻吻赵玉瑭指尖,声音低低的,说不清裹着什么情绪。
“你讨厌那里吗?”
乌托邦最开始的模样是由艾尔教授按照自己的想象建造出的,他目睹人间饱受战争摧残后的破败景象,痛心于亲人一个接一个的逝去,希望建造出一个和谐幸福的理想社会,因此在乌托邦上寄托了他所有的美好想象。
作为乌托邦的守护者,沈厌曾经奔波各处完善世界建构,那里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沈厌的“家”。
只是“家”并不总是温暖的。
尽管这样,沈厌也不希望赵玉瑭讨厌它,这相当于否定他们的相识相知。
“沈厌,我否定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乌托邦,而是人们虚幻的梦境,大同世界是每一代人最终极的社会理想,但假的就是假的。”
艾尔教授的出发点就是错的,他只是在厌倦战争之后做出一个美梦来然后长睡不醒,并没有对这个残破的世界做出什么改变。
我们在战争中失去了亲朋,失去了正常的社会生活,如果什么也不做,岂不是连尚有希望的未来都一并失去了?
她轻声说,“我并不后悔遇见你。”
千千万万次,从不后悔。
这年冬天下第一场雪时,众人期待已久的好消息终于来了——停战协议签署成功,和平终临。
“玉瑭!你怎么还在这儿,游街活动快开始了。”
为了欢迎和平时代的即将来临,群众自发地组织起游街庆祝活动,人们拿着琴,敲着鼓,载歌载舞,欢乐的歌声绕梁不绝。
赵玉瑭听到了从街道上隐隐传来的歌声,她应了声,让徐俏先走,脱下身上的白大褂。
阿迪抱着手手滑过来,它脸上刚安装了一双人造眼,眼瞳是温柔如海的淡蓝色,声音系统也改动了些,听起来更加有感情。
“玉玉,你要出去吗?”
从声音中不难听出它的期待。
现在机器人还没有往普通民众的生活中普及,人们对它们的印象仍停留在战斗工具上,尤其是今天这种场合,把机器人带出去不太合适。
但阿迪大眼睛眨啊眨,看得人心软。
赵玉瑭找了几件衣服给它穿上,手套和帽子都戴好,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好在冬天大家都穿很多,它这样也不算违和。
就是走路的方式……就当是踩着滑轮鞋好了。
赵玉瑭牵着阿迪的手来到街道上,沈厌已经等了一会儿,他不怕冷,这么个下雪天也只穿了件加绒的毛呢外套,颜色雪白,更烘托出那张秾丽灼灼的脸。
“玉玉,”他快步走过来,虽然体温很正常,但优秀的皮肤拟人系统检测到此刻的低温已经自动变色,让他鼻尖和脸颊都微微泛红,像染了胭脂。
赵玉瑭怕冷,也裹得很严实,说话时呼出淡淡白雾。
“低头。”
沈厌弯腰,赵玉瑭朝前倾了倾身,和他额头碰额头,碰到了他冰凉的脸颊。
她把阿迪的围巾取下来给沈厌围上,“以后出门要多穿点衣服,你看你现在是不是穿得最少的那一个?”
沈厌低着头,有点嫌弃这是从阿迪身上取下来的围巾,但一想反正都是赵玉瑭买的,也就欣然接受了。
他拿冰凉的脸颊去贴赵玉瑭的,乍一碰上赵玉瑭不禁打了个哆嗦,沈厌就眯着眼笑,信誓旦旦地保证,“下次一定。”
他又不怕冷,穿很多会感觉累赘,也就只有赵玉瑭才会在意他穿多穿少。
游街的队伍慢慢接近这里,大家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边走边跳,想加入的人随时都可以加入,于是队伍越来越长。
“玉瑭,快过来!”
徐俏已经早混进队伍了,手里拿着三角铁敲个不停,热情地招呼赵玉瑭过去。
她一喊,街道两边跳舞的人就自发地过来拉赵玉瑭,推搡间也就把她带进了队伍,阿迪紧紧牵着她衣摆,大眼睛左右乱看,十分兴奋。
赵玉瑭怕跟沈厌被人群挤散,将手递出去,很快就被人紧紧牵住。
旁边的阿姨一瞧就知道这是夫妻俩,连孩子都带出来凑热闹了,心里一高兴,喜庆的唢呐曲吹得震天响。
沈厌悄悄凑过来,声音落在赵玉瑭耳边,“这是什么曲子?”
赵玉瑭也偏过头,尽量跟他凑得近些,以免话音被乐声盖过去。
“是《百鸟朝凤》,庆贺新婚的。”
雪花飘落,悠悠洒在眼睫上,她眯了眯眼,忽然笑了。
“沈先生,新婚快乐。”
乌托邦乡(完)
沈厌最初是作为战斗机器被研究制造出来的,那时艾尔教授是军事领域最杰出的科学家和理论家,他放弃了普通人的生活,全身心地投入到科学研究中。
“厌”诞生时没有明确的面目,它所有的只是先进的防御系统和完备的攻击技巧,装备了各种火炮和炸弹装置,是国家在战争中取胜的关键。
很多次,它跟随着士兵冲向战场,在硝烟炮火中执行着艾尔教授给它的指令,它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杀敌,哪怕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哪怕脚下已然成为血海尸地。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次惨痛战败的来临,当时军队总指挥已经战死,艾尔教授不得不暂时冲上前线,他在晨晖的薄雾中看到一个庞大的身躯缓慢地接近营地,认出那是他的得意之作“厌”。
可那又不仅仅是“厌”。
“厌”那庞大的钢铁身躯上载满了尸体,他们穿着的军装已经被血水染红,面孔也模糊了,他们中有人还只是半大孩子,有人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厌”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这一刻艾尔教授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茫然而惊惧地看着面前这个战斗机器,竟有些不认识它了。
他所制造出的机器人“厌”不会哭泣,不会为同伴的死亡感到悲伤,更不会像个孩子似的依偎在他身边,用懵懂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结束这一切。
艾尔教授知道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他的控制。
在没有他这个最高指挥的命令下,“厌”开启了自动解体程序,它卸载了所有的攻击装置,清除了芯片中关于战争的一切,它放弃了“厌”这个身份。
几年后,艾尔教授彻底厌倦了战争,对帝国的美丽构想心灰意冷,他带着“厌”的芯片重归故里。
或许是人至老年心力憔悴,他所有的理想和抱负都不见了,只是日复一日地怀念以前妻儿陪伴的日子,可他妻子和儿子早就不在了。
他身边只留下了一个孩子,那就是“厌”。
于是艾尔教授最后一次钻进了实验室,他给了“厌”人类的身躯,因为那副钢铁身躯早已配不上它的灵魂,它是一个有灵魂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还给了“厌”制造美梦的能力,在那个美丽虚幻的乌托邦世界,所有故人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他也不是什么科学家,只是个在家人陪伴下颐养天年的老人。
艾尔教授带着美好的幻想沉沉地陷入梦想,再也没有醒过来,也没有看到“厌”重新睁开的眼睛里是那么的茫然,那么的无措。
他给自己造了场美梦,梦里有他想要的一切,却困住了许多本该活在现实的人,包括沈厌。
很多很多年后,小机器人阿迪在整理房间时发现了一张老照片,它拿给沈厌看,好奇地问上面那个大机器人是谁。
沈厌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他的注意力全在即将煎糊掉的牛排上面。
“一个士兵。”
他这样回答。
今天有事耽误了,先更完这个界面,晚一点补更开启新故事
血魔降世(1)
“七星位移,天煞星现世,这世道怕是要乱了。”
观完天象,紫集仙尊转过头来,温和地唤了声自己的小徒弟,“玉瑭,可愿跟我到人间走一趟?”
赵玉瑭沉默地把手递过去。
当今世界仙魔分立,各自占据着灵气最盛的东西两个位置,修仙道修魔道的修士之间泾渭分明,互相仇视,但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不扰乱普通人的生活,不得擅自侵杀百姓,只是近百年来不守这条规矩的魔修越来越多,只差一个契机就要扰得人间天翻地覆。
紫集仙尊作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修真者,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然而他修为太高,已经接近飞升了……
赵玉瑭跟着师尊御剑前往人间,在一处死寂的城镇落脚,面前是一座古朴庄重的宅院,门匾上写着“慕府”。
此时不过刚刚入夜,然而周遭一片漆黑死寂,魔气遮天蔽日,透过那阴沉沉的黑雾,只能看到一点月亮的影子,竟是一轮血色弯月。
赵玉瑭皱眉,下意识抬手摩挲了下耳后,她一直带着的胎记竟和这轮血月重合了。
紫集仙尊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眉眼间更添几分慎重。
“玉瑭,跟紧为师。”
慕府紧闭的大门被剑气冲开,浓重的血腥气逼得人睁不开眼,赵玉瑭施法护住双眼,低头时听到久违的系统播报声。
【警告,您已进入惊悚片《血魔降世》主场,您本场的身份牌为“仙门的正道使者”,请一切小心。】
凛凛剑气冲开一条窄道,黑雾被驱散开露出庭院里的可怖景象:一具具的尸体层层堆叠,碎肢混在血水里,像是被某种凶兽硬生生撕扯掉的,每具尸体的脸都因太过恐惧而变得极度扭曲,恍若地狱恶鬼。
两人没走几步,笼罩在四周的血色雾气便虎视眈眈地涌了过来,紫集仙尊神色凝重,捏出一道寻魔诀,厉声喝道,“出!”
血雾被逼得后退,却又挣扎着四处扭动,恶狠狠地吞噬着周遭一切生灵,仙诀白光一现,在那片浓浓的血雾中勾勒出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八岁左右的男童衣不蔽体,被裹在粘稠血雾之中,露在外面的身躯皆遍布玄黑暗纹,长发披散,无风自动,他缓缓抬头看向施法的紫集仙尊,幼圆的眼瞳呈暗无边际的血色,似能摄魂。
紫集仙尊仔细打量他身上的暗纹,分辨出这男童颈上和胸前纹的都是远古魔兽,那是魔族的守护兽,出现在他身上,代表他有魔族的血脉,还不是一般的魔族。
“血魔——”
紫集仙尊喃喃自语,眉头紧皱着。
血魔早已消失数百年,没人知道这一类魔族是怎么诞生的,只是传言血魔降世必会毁天灭地。
现如今这血魔尚且年幼就有如此力量,若不及时——
“师尊,”
赵玉瑭仰脸唤道,她现在只有九岁,是玉雪般精致剔透的人儿,天赋极好,只是性情冷淡,寡言。
她轻声说,“师尊,我喜欢这个弟弟。”
那有着血色眼瞳的男童似乎并不能以眼视物,她进来后头一回出声,男童瞬间就望了过来,笼罩在四周的血雾退散了些,似乎也是极其惧怕他。
他脸极白,唇和眼又是血一样的红,像人在白纸上泼洒的朱砂墨,有种惊心动魄的诡丽。
男童立在尸山血海之中,用那双血瞳定定地打量了会儿赵玉瑭,随后他微微抬手,那无形却能吞噬一切的血雾立即汇成一把利刃,朝着紫集仙尊刺过来,裹挟着骇人的魔煞之气。
紫集仙尊当即便握剑迎上去,他修为已至臻境,但因为一些原因一直压制修为不愿立即飞升,这次不得不亲自出手。
男童猩红的眼眸落在紫集仙尊身上,乌黑的发丝霎时在身后散开,血雾听他号令,煞气冲天地迎上剑尖。
“才是孩童就有如此力量——”
紫集仙尊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万千冤魂,这些冤魂未必全死在他手下,但都是被他,被这血雾吞噬了的,力量也都被他彻底汲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魔童诞生在人间,要是在魔族降世,那些魔修通通都会成为他修炼的养分。
血雾化为实质裹住剑尖,妄图将它吞噬,紫集仙尊凝神捏诀,剑身一分二,二分四,无数把剑齐齐护在他周围,他口中念诀,并指将剑驱出,“去!”
千万把剑直直刺向男童,近在咫尺时合而为一,剑气磅礴凌厉。
男童闭了闭眼,身后飞扬的发丝被剑气斩断,他再睁开眼时眸中血色更盛,已浓得看不见一点光亮,眉心隐隐泛红,身上玄黑的魔兽纹路像活过来一般蔓延至他脸上。
魔纹四处游走,渐渐连接成一幅巨大而奇诡的阵法,男童站在阵法中心,眉心的红痕恍若伤口,一点一点沁出血丝。
血滴进阵眼,魔阵极速地旋转起来,狂风大作,血雾攀附着风刃威力大增,紫集仙尊手中的剑当即一沉,他攥紧了剑,另一只手伸向赵玉瑭,“玉瑭,念为师教你的诀!”
他收徒不过两年,教自己这个亲传徒弟的功法不多,但也是将毕生所学都交付出去了。
赵玉瑭上前一步,她凝望着阵眼中心的人,双手迅速结印,念诀,“万物有道,道生灵,灵生善恶——”
她声音很轻,吐出的字却重逾千斤,化为一座座高山压于魔阵上方,男童的血眸也看了过来。
紫集仙尊一手握剑,另一手悬于剑尖之上,在赵玉瑭念诀的同时调动全身修为,运转功法。
修行一道最靠天赋,他收赵玉瑭为徒看中的就是她悟性极高,像她这样的人哪怕修为不够,也能通过参透字意来契合天地神力。
飓风席卷,赵玉瑭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双指并上的同时,念完最后一个字,“破!”
天地灵力俱被调动、融合,随着结印的完成凝成一把没有实物的剑,剑气直冲云霄,破开阻挡的血雾,势不可挡地逼到男童身前,最终悬于他眉心前,停滞不动。
这是斩杀魔童的最好时机,紫集仙尊望向自己的小徒弟,沉声喝道,“出手,玉瑭!”
赵玉瑭维持着结印的姿势,发丝飞舞,她抿了抿唇,“师尊,留他一命。”
紫集惊诧地看着她,他这个小徒弟刚被接到宗门时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完全不像个孩子,常让人疑心她是少了窍魂魄,不通世事。
但此刻,她立于飓风前,结印的手势半点不差,语气是坚定的,不容置疑的,仿佛他同不同意她都会这么做。
“玉瑭,”紫集仙尊这一刻不再把她当个普通孩子,“你要明白,血魔降世,三界必乱,若不及时将他扼杀于幼时,待他长成,谁也奈何不了他。”
今日一战,紫集仙尊明白自己不久即会飞升,这世间便又会少一个能压制血魔的人。
悬在男童眉心前的剑尖已隐隐溃散,赵玉瑭沉着声音,“他尚且只是个孩童,被血雾遮眼,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总要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师尊,”她仰着瓷白的小脸,“我说过,我喜欢这个弟弟,我愿意做他身上的枷锁,他日若有血魔乱世,我必以身平之。”
她最后四个字说得极缓极慢,言毕咒成,这是立的天地契,契约既然能成,就代表天地替她做了担保。
紫集仙尊看着她,尚且年幼的女童生得一幅仙人之姿,她天姿卓绝,又得天地厚爱,以后必定能长成一代天骄,或许比他这个师尊还要厉害些。
收她做徒弟是看中她的天赋,但很快紫集仙尊就发现自己这个徒弟的问题所在,她状似浮萍,在这个世界好似无根之木,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甚至没有明显的善恶观,这样的人能入仙门,也能进魔道。
“玉瑭,”紫集仙尊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今日收他作徒,今后你就是他的师姐,他的言行即是你的言行,他的过错即是你的过错。”
他沉声,“你要做这血魔的枷锁,更要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从今日起承担起你作为仙门弟子的责任,要认真教导师弟师妹,代理宗门大小事务。”
“你可应?”
紫集仙尊一生都以天下苍生为重,为宗门发展尽心尽力,他迟迟不愿意飞升也是因为没有替自己选好满意的接班人,他需要一个天姿出众又爱护苍生的徒弟,赵玉瑭原先只符合前者,现在她选择成为血魔的枷锁,反过来血魔也成为了她的束缚,她要他活着,就势必要走上一条正道之路。
如此,紫集仙尊才能放心地将这魔童,将三界的未来交到她手上。
赵玉瑭稳稳控住那把灵剑,直视着男童血色猩红的眸子,他眸中无光,神色毫无波动,冰封似的人儿,不知是否能看见她,是否能听到此刻关于他命运的选择。
她一字一顿,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重担。
“徒儿谨遵师令。”
铺垫完咯~
又是我喜欢的师姐师弟,喜欢这个世界的玉玉,正道之光哈哈哈
血魔降世(2)
“师姐今日要回宗门了!”
“师姐?哪个师姐?”
“当然是玉瑭师姐!”
听到这话的男弟子一个翻身险些从床上掉下来,急急忙忙地开始施清洁术打理自己,“你消息无误吧?”
同伴整整袍子,拿上佩剑,轻哼一声,“当然没错,大家都去主峰迎接师姐了,要不是我欠你个人情,才不会回来跟你通风报信。”
两人急急忙忙一番拾掇,赶去主峰时已经晚了,只能看到一堆后脑勺,全宗门的年轻弟子几乎都来了,尤其是男弟子,个个都在宗服外面佩戴些亮眼的玩意儿,希望师姐能一眼看到自己。
“师姐什么时候到?”
“听说师姐这次跟着仙盟剿了西边的魔窟,是八十多个仙修里面功劳最大的那个,可威风了!”
“可不是!现在谁人不知青云宗的首席弟子姓赵名玉瑭?好多人都叫我们师姐为玉瑭仙子呢!”
这一辈的年轻弟子从入宗起就是赵玉瑭亲自带着的,她是已飞升的紫集仙尊的爱徒,也是宗门的首席弟子,大小事务通通靠她一人管着,天姿卓越令人望尘莫及。
只是性格冷淡了些,不太爱笑,也不喜欢与别人亲近,弟子们谁要是能跟她说上两句话,都要被旁人羡慕上好久。
“来了来了!”
西边祥云环绕,一抹霜雪似的凛冽剑气自云霄逼近,站在最前头的几个弟子渐渐有些乱了阵脚,纷纷握住了腰间的本命剑。
赵玉瑭的本命剑是十二岁那年取的,单名一个“霜”字,天生就有剑灵,只是脾气很坏,很爱耍威风,弟子们的剑都受不住威压,呜呜咽咽地震颤着想要主人带自己离开。
弟子们不愿后退,便咬牙令自己稳住,期盼仰慕地看着那抹立于剑上的青色衣影。
离得近了,女子的五官清晰起来,她性子冷,眉目却生得十分柔和秀美,杏眼大而微圆,波光潋滟,风姿动人,她照常挽着发,但不是寻常女子那般精致的发髻,只是用发带松松束住了,衣袂飘飘间隐约可见纤细身形。
众弟子齐齐躬身行礼,“恭迎师姐归宗——”
“恭迎师姐归宗——”
这声音浑厚而余韵绵长,传至宗门上下各处,从犄角旮旯闭关出来的少年微微一怔,有片刻茫然。
她回来了?
赵玉瑭落地,耍够威风的“霜”也乖乖被她收入手中,她看了眼前面几个在剑灵威压下保持住身形的弟子,赞赏地鼓励了句,“不错。”
弟子们纷纷大喜,比修为进阶了还要高兴。
赵玉瑭见过众弟子,又去朝阳峰见了几位长老,将自己在外面历练的过程挑拣着说了重要的几件,这才回到自己的小竹峰。
小竹峰位置偏僻,景色却极好,赵玉瑭望了眼庭院中央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不见活物。
之前问师伯要来的锦云鲤怕是又被养死了。
她在房间内打坐,傍晚时刻听到一点动静,窸窸窣窣的,门上映出的人影来回晃动,像是想进来又在犹豫。
“怎么不进来?”
她主动出声,门外那人才推开门,却也没有立刻走进。
慕悯垂着眼,低声唤了句,“师姐。”
这次出门历练花了三年时间,少年又抽条长高了不少,他生得极漂亮,皮相骨相都是最出挑的,低眉顺眼时很会卖乖,但眼尾是勾着的,有时看人似浸在冰里,冷津津的。
赵玉瑭看着他低头时露出的一截后颈,他从小就白,那时是一种没有生机的死白,长大了倒是好些了,估摸着是被仙门灵气润养着,身上的魔脉被遮盖住了。
“嗯,有什么事情找我?”
慕悯垂着的长睫轻颤了两下,攥紧了手指,心里无缘故地生出股怒气。
又是这句,每次他来她都要这么问,好似他要是没有什么正经事就不该来找她一样。
可他明明是她的亲师弟!
少年不吭声,执拗地垂着头,也不抬眼看她,因为怕自己眼里的怒意流露出来再惹她不高兴,但赵玉瑭多熟悉他,他这幅样子一看就是正气着。
她有点无奈,怎么没说两句就要生气?
赵玉瑭抿抿唇,她在这个世界的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外出历练,就是操心各个弟子的修炼,其实跟慕悯并不算多亲近,他小时候脾气还很古怪,见了她就要跑。
现在倒是不跑,但动不动就生气,也不太爱跟她讲话。
“阿悯,你来这儿就是跟我置气的?”
她亲呢地叫一声“阿悯”,慕悯就跟被顺了毛似的,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来迎接师姐回宗。”
他跟宗门的弟子处得不好,因此也没人去给闭关的他传讯,等他找到主峰时赵玉瑭已经不在那里了。
赵玉瑭弯了下唇,可惜他低着头没看到。
“嗯,我在主峰没看到你,是忙着修炼?”
她朝慕悯伸出手,少年乖乖靠近,在她身前单膝跪下,温驯地垂下头,将背后毫无保留地留给她。
赵玉瑭摸了摸慕悯的两侧肩胛骨,那里左右两边各有有一处非常微小的细长凸起,是魔骨所在,当年被紫集仙尊下了禁制,她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加固封印,这才使得魔骨一直没有长大。
慕悯不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在民间流浪的记忆,生平记忆最初就是睁开眼时看到的她,赵玉瑭的摸骨也只被他当作修炼的一环。
他被收徒没两天紫集仙尊就飞升了,从此赵玉瑭就担当起了师尊的责任,她说什么慕悯就信什么。
少女柔软冰凉的手指隔着一层衣衫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她摸骨时顺着蝴蝶骨两侧的弧度,动作没什么出格的,但慕悯心不静,心不清,他耳根很快就染上绯色,低低地“唔”了声,声线愈发软和。
“师姐——”
赵玉瑭全部注意力都在魔骨上,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不舒服吗?”
魔骨是他血肉之躯的一部分,这么一直压制着其实不是长久之计,他会难受也是正常的。
魔骨在发烫,热度直传至全身经络各处,他心脏仿佛被捏住,紧得发疼,眸子雾蒙蒙的浸着水色。
他咬着唇,含混不清地回,“舒服。”
血魔降世(3)
“师姐,主峰前段时间刚刚完成修缮,你看看还有没有要改动的地方?”
孟浮清拿着册子跟在赵玉瑭身边,他其实入宗比赵玉瑭还要早,但要循着惯例叫她一声师姐。
宗门的护宗大阵要重新修护,主峰也进行了一次全面的修缮,赵玉瑭查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
“明日重列护宗大阵,你到时带着师弟师妹们先站在阵法周围,以灵力护宗,免得伤人。”
护宗大阵是件大事,对参与的人要求也很高,通常都是选择宗门里颇有能力的年轻弟子,孟浮清算是一个。
“好,我会都安排好的,你不用担心。”
他温和地笑着,高大俊朗,路过的女弟子看了都要红一下脸。
赵玉瑭的视线却越过他,微微眯眼,“你在树上做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孟浮清才发现有只乌鸦落在树梢,被赵玉瑭一唤,那乌鸦扇动翅膀落在了她肩上,歪头蹭了蹭她的脸。
乌黑的眼珠却定定地盯着孟浮清,那眼神阴冷潮湿,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赵玉瑭摸了摸乌鸦脑袋,冲孟浮清笑了下,“我师弟。”
慕悯最擅变幻之术,他小时候闹完脾气想和好就故意变成些什么小动物跟在她身后,这时就没有人形的拘谨了,颇会耍赖。
这还是孟浮清头一回见赵玉瑭笑,她不是个会客套的人,在前辈面前也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总带着几分疏离感。
他微微笑起来,言语亲近,“慕悯师弟勤于修炼,我也是好久没见了。”
赵玉瑭点了点乌鸦脑袋,对孟浮清说,“我先带师弟回小竹峰了,护宗大阵的事情有劳你费心。”
她说话客气,孟浮清笑容不变,从腰间拿出一枚色泽温润的玉佩,“这是我去西海时偶然寻到的寒冰玉,对修行有益,师姐你应该比我更需要。”
赵玉瑭还没出声,她肩上的乌鸦便直冲向孟浮清,尖喙啄到玉佩上,玉佩顷刻间四分五裂。
这玉佩是辅助修行的上好之物,也有一定的防御能力,此刻在慕悯这里却脆如蝉翼。
赵玉瑭率先反应过来,拇指卡住乌鸦颈下,将它整个拢在手里,低声轻斥,“慕悯!”
“没事的师姐。”孟浮清也愣了愣,他掌心隐隐发麻,心中有些许惊诧,没想到慕悯的修为竟然又高了,要是真的多上手,他的胜算恐怕也不高。
他垂着眼,遗憾地笑了下,“只是可惜了这寒冰玉。”
赵玉瑭抿着唇,“抱歉,我改日寻了寒冰玉再赔你。”
“不用不用,师姐你别跟我客气,要真是过意不去,不如在下次出门历练时多照应照应我。”
和孟浮清分开后回到小竹峰,赵玉瑭一言不发,慕悯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鹌鹑似的窝在她掌心装死,不敢变回人形。
赵玉瑭将乌鸦撂下,在储物戒里翻了翻,没找到寒冰玉,只找到一块髓玉,本是找来送慕悯的。
她其实根本没打算收孟浮清的东西,但现在寒冰玉毁在慕悯手上,她就不得不还这个人情了。
赵玉瑭把髓玉拿出来,“你毁了寒冰玉,我欠了孟浮清一个人情,你现在满意了?”
乌鸦埋头装死,她不为所动,“变回来。”
慕悯沉默不语,变作原型,执拗地垂着头,虽然已经后悔那么莽撞,但当时看到孟浮清向师姐献殷勤,他是真的气昏了头。
赵玉瑭不看他,“这块髓玉本来是要给你玩的,但今日你毁了孟浮清的寒冰玉,就拿这块玉赔给他吧。”
慕悯望向桌上的那块髓玉,它通体泛青,质地极好,天然呈鱼形,是难得之物,比孟浮清的寒冰玉好了不知多少倍。
“不要。”
少年小声拒绝,一边软声央求她,一边伸出手去悄悄把玉摸到掌心,牢牢攥住。
“不给他这个,我去拿别的赔他。”
赵玉瑭不应声,她侧对着他,面庞莹白秀美,唇角微微抿直,是还在生他的气。
慕悯不敢再使小性子,紧攥着的鱼形玉硌得他掌心生疼,他默默凑近了些,去牵赵玉瑭的袖摆,“师姐。”
想讨她欢心,语气便压得低低的,眉眼软和成一团,刻意掀起长睫,拿水润潋滟的眸子望着她,“阿悯知错了,师姐莫怪。”
赵玉瑭终于转过脸来,“只此一次,你这般随意冲撞他人,要是被捏住把柄迟早被罚。”
她有点头疼,慕悯是真的不好管教,他刚进宗门那会儿跟着其他弟子一起受训学戒,足足在戒堂待了两年,愣是没被熏陶成一个根正苗红的好仙修。
“你要是还这么肆意妄为,下次外出历练我就不带你了。”
慕悯其实早到了可以外出历练的年纪,但他魔骨尚在,性子又烈,赵玉瑭一直不放心带他出去。
听到这话慕悯立马抬头,“我会听话的,师姐别不带我。”
他软声,“师姐,我乖。”
他实在是太知道怎么拿捏赵玉瑭了,这副伏小做低的模样也只肯露给她看。
赵玉瑭“嗯”了声,算是原谅他了,“为什么对孟浮清恶意那么大?”
她拧眉,“他欺负过你?”
慕悯刚进宗门那会儿其实受过同门的排挤打压,长大后也不肯跟其他人交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的,孟浮清虽然一直很会照顾师弟师妹,但赵玉瑭不太喜欢他,所以发现慕悯讨厌孟浮清后第一反应就是把怀疑放在了他身上。
当然不是。
慕悯无声否认,他讨厌孟浮清只是因为这人对师姐图谋不轨,他师姐那么厉害那么优秀,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但孟浮清的喜欢太不单纯。
“我就是讨厌他。”
慕悯攥着髓玉,小声呢喃,耍赖似的说,“师姐也不许喜欢他。”
他师姐可以成为许多人心中的玉瑭仙子,可以是许多人的大师姐,但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玉玉。
所有觊觎她的人——慕悯垂眼,眸中血光一闪而过,魔骨在发胀发烫,叫嚣着冲破血肉重见天日。
所有觊觎她的人,他必不能容。
阅读愉快!
感谢大家的票票和评论!
血魔降世(4)
“听说这次重修护宗大阵的弟子里没有慕悯,难不成他的修为还不够格?”
“奇怪,慕悯怎么说也是紫集仙尊亲自收的徒弟,资质不该这么差啊。”
护宗大阵是宗门里的头等大事,参与的弟子名单一出来就引发了不小的讨论。
平日里慕悯不跟弟子们来往,赵玉瑭在的时候他就悄悄跟在她身边,她不在,慕悯就四处闭关,宗门里的大小比赛他都不出场,也没人知道他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界,只能暗暗猜测。
“孟师兄,你跟玉瑭师姐关系好,你知道为什么慕悯不参与吗?”
因着孟浮清是这些弟子里管理才能比较出众的一个,赵玉瑭不在时宗门的一些事务会先交给他代办,之后再向赵玉瑭传讯禀报,两人常因为讨论事情而见面,弟子们便艳羡地认为孟浮清跟赵玉瑭关系最好了。
孟浮清从不否认这些话,他只是温和笑着,不驳任何人的面子,“玉瑭师姐并未特意提起过,要是你很想知道,我去代你问问?”
那弟子哪敢拿这种事麻烦赵玉瑭,立刻摇头,“不了不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只是师兄,你知道慕悯的修为到了什么程度了吗?”
孟浮清想起那日碎在他掌心的寒冰玉,笑容冷了些,不动声色道,“当是和你我差不多吧。”
和我差不多?
那弟子平素就是个不安分的,曾仗着修为尚可欺侮同门弟子,现在听孟浮清这么说心里自然不忿。
修为竟然和我差不多,那慕悯还有什么资格做紫集仙尊的弟子,有什么资格霸占着玉瑭师姐亲师弟的位置?
宗门里关于慕悯的讨论他通通不知,他去别处寻来了一枚差不多形状的寒冰玉,打算去赔给孟浮清。
出门时赵玉瑭还在院子里打坐,池塘里又多了两条锦云鲤,他稀奇地瞧了两眼。
真是奇怪,师姐不在的时候,他再如何上心也养不活这娇贵的鱼。
“师姐。”
少年蹲在赵玉瑭膝旁,纯黑绣金的袍角随意堆在地上,他姿态懒散,仰着一张雪白冷致的脸,眼尾微微勾着,欲语还休。
赵玉瑭垂眼瞧他,“怎么?”
慕悯试探性地将脑袋搭在她腿上,脸颊碰到师姐柔软微凉的衣衫,满足地眯了眯眼,“师姐,我们何时下山历练?”
他整张脸都埋在她怀里,乌黑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束在脑后,赵玉瑭看不惯,就扯开了发带重新给他束发,但她根本不会什么编发的花样,最终也只是像给自己束发那样把他的长发给扎起来了。
系好蝴蝶结,她才出声,“护宗大阵落成就出发,这次去北境,那里出了个魇兽。”
几年来赵玉瑭跟着仙盟四处游走处理人间出的大小事,剿空了几个魔窟,也灭了些为非作歹的魔兽,能力有目共睹,她的地位得到很大的提升,至今已是仙盟年轻一代最出众的弟子。
处理完这个魇兽,仙盟盟主就会宣布下一任盟主的人选,赵玉瑭是众望所归。
还有几日时间,慕悯默默盘算,魇兽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他得抓紧时间提升修为,不能拖师姐的后腿。
从小竹峰出来,慕悯去找孟浮清,但孟浮清不在习堂,那里的弟子说孟浮清是视察后山了。
来到后山却不见孟浮清的影子,慕悯眉尖微蹙,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啸音,剑气直逼他身前。
慕悯当即捏诀,不躲不避地迎上这抹剑气,他发丝飞舞,眸子沉沉地望着不远处。
“谁?”
封白慢慢走出,他手上握着剑,阴沉沉地笑了声,“慕悯师弟好久不见啊。”
慕悯对这张人脸根本没印象,他也没兴趣去探究,只是略微不耐地掀起眼睫,打量对方片刻,“我只有一刻钟时间留给你。”
封白立即便被激怒了,冷哼一声,“真是够狂妄,是玉瑭师姐给你的底气吗?要是你连我这个普通弟子都打不过,我看你还有什么脸留在小竹峰。”
慕悯也笑,眸子漆黑冰冷。
原来是跟他抢师姐的。
他瞬间便没了耐心,眉眼郁郁裹着躁意,狠戾的剑式携着周遭灵力凝成漩涡,以凌厉之态逼近封白。
敢挑在后山跟慕悯动手,封白自然不是毫无准备,他勉力接下慕悯的剑招,心里一惊。
他竟估不出慕悯的境界。
封白不再犹豫,双手结印朝空中祭出一张符咒,口中念念有词,“风、雷、电听我号令!”
霎时天地变色,雷鸣声轰隆作响,但因为提前布置好的禁制,这些动静通通被锁在后山。
狂风大作,被强召来的雷电四处作乱,电闪雷鸣间扰乱灵力磁场,后山这里灵脉丰足,此刻源源不断的灵力被引到封白身上,竟让他暴涨修为,短时间内突破了两个境界。
他疯狂大笑,面上已有入魔之兆。
“慕悯,你这点修为凭什么当紫集仙尊的弟子,凭什么当玉瑭师姐的师弟,今日你败在我手里,我自会替你好好照顾玉瑭师姐的!”
封白话语狂妄,慕悯静静看着他,乌黑的眸子中有几缕血光闪过,“觊觎我师姐?”
慕悯轻声呢喃,电光映亮了他的脸,一半雪白精致若仙,一半血雾笼罩如魔,肌肤下似有活物涌动,黑线挣扎着要冲破肉体之躯。
“呵——”慕悯淡笑,眉心血印隐隐闪现,眸中全无笑意,遮目的血雾越来越浓,他伸手从虚空一拨,掌心已握住剑柄。
“嗡!”
随着一声剑鸣,狂躁的风被绞碎,那血红的剑身一寸寸露出真实面目,从虚无之境来到了慕悯手上。
封白周身有雷电聚成的保护罩,然而慕悯却视若不见,握着剑柄旋身重重一挥——
雷电被血剑咬住,撕扯着吞咽下去,少年面庞似玉如雪,幽声吐字,“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活下去。”
剑影裹着血雾,从挥出的那一刻就分身成数万条魔蛇,幽红的蛇眸睁开,蛇身似剑冲破了雷电罩,瞬间便吞没了封白。
血魔降世(5)
护宗大阵在弟子们的合力下成功聚成,赵玉瑭又独自分三次加固,她加固时有不少弟子都在旁边看着,再一次为她的修为之高感到震撼。
加固之后,孟浮清递上补气丹,笑着说,“师姐境界升得好快,真是让我们望尘莫及了。”
赵玉瑭淡淡“嗯”了声,没过多言语,转身就要回小竹峰。
“师姐,我有事禀告。”
孟浮清追上来,“内院弟子封白的命灯昨日灭了,我派人去寻不见尸体踪影。”
赵玉瑭脚步一顿,“封白?”
她对这个弟子没什么印象,但听孟浮清的意思,封白是在宗门里面出事的。
“对,我昨日见过封白一面,他向我打听慕悯师弟的修为境界如何了,还说要跟慕悯师弟比试比试,在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孟浮清神色犹豫,“师姐,不知慕悯师弟可曾见过封白?”
封白既然是在宗门里出事的,那见过他的最后一个人就有着最大的嫌疑。
赵玉瑭听懂了孟浮清的暗示,他是怀疑这事跟慕悯有关。
“我会问问慕悯的,你既然跟封白有些交情,这事就先交给你去查,有明确证据了再来告诉我,不可妄议他人。”
孟浮清应声,看着她离开,轻轻摩挲着手腕。
证据?
他早就去调查过了,封白消失得毫无声息,后山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若真是慕悯动的手,那他的修为恐怕已经超出众人想象了。
赵玉瑭回到小竹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慕悯,她在门口等了会儿房门才被拉开,湿漉漉的水汽顺着门缝涌出来,她眼睫微湿,不禁抬起眼来。
慕悯竟是刚刚洗漱过,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袍,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后,因为见了水,他眼、唇都是湿的,染了一层薄薄水光,脸显得愈白,唇更红,眸更黑,乍看上去有几分邪性。
“师姐。”
他让开位置,水润润的眸子望着她,“师姐找我有事?”
赵玉瑭迈步进去,他屋内的摆设和她房里一般无二,“怎么不用清洁术?”
修道之人身体洁净,清理脏污也十分省事,通常只用施个清洁术,她还是头一次见慕悯用普通人的法子洗澡。
慕悯给她倒了杯茶,凑近时发丝上坠着的水珠便落在她手背上,“闲着无事。”
他轻声道,“看师姐的样子是有正事要说?”
赵玉瑭“嗯”了声,但没急着说正事,而是朝他招了招手。
每回她招手,慕悯都会乖巧温驯地凑过来,把两扇漂亮的蝴蝶骨给她摸。
但这次他坐着没动,眼里有浅浅笑意,似在玩笑,“师姐,民间常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我们修行之人虽不拘小节,但这么亲近的摸骨之法被外人看了总是不好,我如今已有自保能力,修行功法不会出错的,师姐不必操心。”
赵玉瑭怔怔地听着他这番委婉拒绝的托辞,望着手边的清茶半晌无话。
慕悯小时候有一阵子爱躲着她,后来不知怎的又别别扭扭地成了她的小尾巴,只是粘人也粘人得很含蓄。
再长大些,她常要外出历练,跟他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总是匆匆忙忙地说话、告别,有时候他正闹着脾气她就要下山,根本来不及哄他,再见面时他也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但这些事赵玉瑭其实都记得,她总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淡淡,又总是与机会擦肩而过。
“好,我知道了。”
赵玉瑭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慕悯那番话,她将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来找你是问问你有没有见过封白,一个内院弟子。”
慕悯从说完那番话后就一直垂着眼,视线所及是自己瘦削的手腕,还有她垂地的一角裙摆。
“不曾听说过这个人。”
“孟浮清说封白向他问起过你,好奇你的修为想要跟你比试比试,他后来没去找你?”
慕悯摇头,抬起眼来认真地看着她,“没见过他,师姐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孟浮清?”
赵玉瑭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来。
“自然是信你,没见过就算了,这件事与你无关。”
赵玉瑭转身离开,房门轻轻开合,屋内霎时间便暗了下来,像是将光也带走了。
慕悯一个人沉在这暗淡的光线里,侧边的墙上映出他的影子,他微弓着身,脊背处生出两道模糊的尖刺,骨刺收缩,每动一下都犹如生刮皮肉。
他一声不吭,唇角紧紧抿着,忍着魔骨冲破禁制重新生长的剧痛,体内魔气与灵力相互冲撞,浑身仿佛置于滚烫的岩浆中炙烤,费劲力气才能保持住坐姿而不是直接蜷起来。
慕悯早就知道自己身体里魔骨的存在,这魔骨被紫集仙尊的禁咒封印着,但却能以心魔的形式跟慕悯交流,从小就是这样,他一面是仙尊弟子,前途无量,一面又日日夜夜承受着心魔的诱导逼迫,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天生魔种。
他是跟师姐完全不同的人。
可那又怎样?他的名字是师姐取的,修行功法是师姐教的,第一次生辰是与师姐一同度过的,他们是全天底下最亲的人,哪怕他身负魔骨,迟早入魔,他也是师姐的魔。
但这些现在还不能让师姐知道。
慕悯冷静地想,师姐这么关注他身上的魔骨,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加固封印,他怎能让她知道其实魔骨早就化为心魔纠缠着他,他也早就修了一条魔道。
封白的事情他处理得很干净,孟浮清绝对查不到他身上来,他会好好藏住魔骨,继续当个听话的好师弟。
一门之隔,赵玉瑭静静站在那里,悄无声息,她修为比慕悯要高一些,再加上他对她又全然没有防备之心,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她还在这里。
她摊开手掌,掌心萦绕着一团魔气,那是从慕悯身上捉到的。
他到底还是入了魔道。
难道真如紫集仙尊所说,血魔降世必祸乱三界吗?
她挥散了这团魔气,就像自己从未见过。
血魔降世(6)
封白的事情直到外出历练的那一天也没能查出个结果,此事在宗内就此成为个悬案,历练在即,这事也就此搁置下来。
“师姐,传送阵已开。”
赵玉瑭这次外出历练一共带了五个弟子,这些弟子并不都和她同行,等与仙盟的人汇合之后会分别行动。
她点头示意,余光瞥见慕悯已经过来了,“出发。”
魇兽是一类擅使幻梦术的魔兽,若是没能在两天之内从幻境中脱身,就会成为魇兽修炼的养分,多则五日必将毙命。
此行凶险,赵玉瑭只带了慕悯和孟浮清两个,仙盟那边则派了周若水和陈谭,这两人都是仙盟着重培养的弟子,跟赵玉瑭也算是老相识。
“玉瑭,这两位都是你师弟?”
周若水跟赵玉瑭最熟,也最健谈,她一来就看中了站在赵玉瑭身后的两个俊郎少年,穿黑衣那个简直比仙子还惹眼,就是眉眼瞧上去显凶,一看就是最难管教的刺头,穿蓝衣那个倒是温润如玉,但相貌跟黑衣少年一比实在是寡淡了些。
暗地里比较完,周若水开始猜测哪位是紫集仙尊的小弟子,这两位她都有点看不出来修为如何。
“都是我同门师弟,慕悯过来。”
听到她叫自己,本来无所事事闲着的少年就默不作声地挪了步子,像只大猫似的懒散又高傲地凑过来。
赵玉瑭知道周若水想问的是什么,便多介绍了一句,“他也是小竹峰的。”
小竹峰?那想必这位就是赵玉瑭的亲师弟了。
周若水脸上立刻挂上笑脸,笑眯眯地套近乎,“既然是玉瑭的师弟那就也是我师弟,叫我周师姐好啦!”
少年个子高,垂下眼时瞳仁更是漆黑无光,冷冷淡淡地一颔首,也不主动叫人。
这臭脾气,又是个高冷挂。
周若水的笑僵在脸上,不得不怀疑紫集仙尊是看脸收的徒弟,这师姐弟两个的脾性可真是不讨喜。
孟浮清替她搭了台阶,主动打招呼,“周师姐,我们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
周若水笑着解释,“我们先去不醉城打探魇兽的下落,这魇兽也算是古魔兽的一种,常年沉眠什刹海底,它既然现世就一定是有人用邪术召唤了它,据我们打探来的消息,它第一次露面就是在不醉城。”
仙盟财大气粗,给了很多传送阵,去不醉城也就一炷香的工夫。
不醉城是座以酿酒闻名的城镇,传说这里的酒种上百,百姓拿酒当水喝,人人都有千杯不醉的本事,故而闻名。
一行人先入住了客栈,准备在这里待两天打听情况。
“几位客官是外地人?瞧着面生呢。”
出门在外,修士的身份还是藏起来比较谨慎,因此一行人都换了服装打扮,穿着寻常服饰,为了更贴合实际,还构造了假身份背景。
周若水笑着道,“我们一行人是来这里省亲的,我姑姑嫁到了这里。”
小二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客人们远道而来可要玩尽兴再走,我们不醉城有三大佳酿最出名,客官们可以试试。”
在跟小二的聊天中可以得知最近不醉城有个喜事要发生,那就是不醉城的城主要娶亲了。
“城主娶亲,娶的哪家姑娘?”
小二嘴角带笑,“客人们有所不知,我们城主是个女子,这次娶亲娶的不是姑娘,而是郎君!”
周若水惊诧不已,娶郎君这事儿还是头一回听说,“娶郎君?那郎君家里人能同意?”
“城主和那郎君青梅竹马,婚事是早早定下的,那郎君家里代代酿酒为生,三大佳酿中的黄粱一梦就是他家酿的。”
周若水看向赵玉瑭,两人对视一眼,对这个女城主娶亲的事情都上了心。
“那城主何日娶亲?”
“后日!”
“这一任不醉城的女城主名声不太好——”
客栈房间里,周若水拆开信笺,把打听到的关于女城主的事情讲给大家听,“她叫赵妤,爱男色,虽然一直没娶亲,但府里已经养了好几个男宠,倒是她的未婚夫许之言始终为她守身如玉,”
周若水“啧”了声,“有传言称赵妤想毁掉这门亲事,但不知怎的还是答应了。”
她看向赵玉瑭,“我们要去城主府看看情况吗?”
目前还没有关于魇兽的确切下落,她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城主娶亲算是现在最值得探究一番的事情了。
赵玉瑭想了想,“成婚那日城主府会宴请四方来客,我们趁着人多混进去,先看看这城主是个什么人物。”
“行,就这么办吧。”
众人敲定了计划就直接回房休息,赵玉瑭回到房间没多久就收到慕悯的信蝶,邀她出去逛逛。
不醉城也是一座不夜城,人们最喜饮酒高歌至天亮,因此街道上灯火通明。
自从上次问过慕悯封白的事情,两人就没再单独待过,赵玉瑭出去时慕悯就在门口等着,他散着一头墨发,微微转脸看她,眼尾被街道上的灯笼映亮了,染上几分胭脂色。
“师姐,”他晃了晃食指,指尖勾着条月白色发带,撒娇似的央她,“师姐帮我束发吧。”
赵玉瑭接过发带,“我的?”
慕悯勾唇笑,一点也没有偷拿她东西的心虚,“是啊,师姐的东西我都想要。”
这话说得暧昧,但他偏偏用小孩子耍赖的语气,赵玉瑭瞥了他几眼,少年不闪不避,眼睛定定瞧着她。
她没多说,给他扎了高马尾,绕完几圈后系个蝴蝶结。
慕悯抬手摸了下发带,很喜欢似的,眸子都弯了弯,“师姐,你没给别人束过发吧?”
他微扬眉,“我是第一个。”
也一定是唯一一个。
这点小事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赵玉瑭开始反思自己平时跟他的互动确实少了些,但没办法,她每天都要做很多事,难免有所忽略。
“要花吗?”
路过几家卖花的摊子,赵玉瑭主动问道。
慕悯怔了下,“师姐送我?”
赵玉瑭点头,“嗯,给你买。”
慕悯抿紧唇,声音低低的,仿佛怕惊醒了什么。
“要。”
师姐一定不知道这里给别人送花的含义。
晚一点补更
血魔降世(7)
城主娶亲是件大事,天还没亮时就唢呐震天响,百姓们自发跟在迎亲的队伍后面,手里拿着酒坛子,走一路洒一路,酒香弥漫进巷道。
城主府大门敞开,迎接着来自四方客人的贺喜,也不用喜帖,凡是想讨一杯喜酒喝的人都能随便进出,可想而知这城主府有多阔气。
等落座后,也不用主人家招呼,大家就自发地端起酒杯饮酒,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位女城主,抬进府里的喜轿也不见踪影。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不见新人?”
周若水实在忍不住,便向旁边的人打听,那人瞅瞅她,笑了,“我们这些连请帖都没有的算外客,自然是见不到城主的,喝杯喜酒就算是凑热闹了。”
赵玉瑭站起来,无声示意自己去别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混进里面去。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一行人是分开行动的。
城主府位置宽阔,里面的走廊厢房也数不胜数,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赵玉瑭绕着长廊走到尽头,发现自己来的是城主府里的酿酒坊。
“还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
有个年纪颇大的老婆婆朝赵玉瑭招呼了一声,看起来是把她当作酒坊里的下人了。
老婆婆有眼疾腿脚也不好,她支使着赵玉瑭去给刚从酒窖里端出来的酒坛起封。
“你尝尝这味道如何。”
赵玉瑭站着没动,那老婆婆便气愤地叫喊起来,“怎么,看我是个老婆子就不愿意听我的话?我可是城主的乳母,今天是城主大婚的日子,要是喜酒出了差错,我不会怎么样,你可就得被赶出城主府了!”
既然是城主的乳母,那想必知道她不少事,赵玉瑭有心想要跟她打听关于城主的事情,就没有再僵站着不动,不想惹这老婆婆生气。
她尝了口酒,入口甘香,回辣。
老婆婆瞧着她品酒的样子,忽的笑了。
“这酒好喝吧?知道它的名字吗?”
她幽幽道,“这酒啊,名'黄粱一梦'。”
黄粱一梦……
“城主,城主快醒醒。”
“怎么才喝一杯就醉了,奇怪啊。”
“这可怎么好,郎君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赵玉瑭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大红的喜字,满屋的红冲击得她头脑昏昏。
“几时了?”
丫鬟们见她醒过来,连忙送上醒酒汤,“已经亥时了,”
“城主,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还是回婚房见见郎君吧。”
被她一提醒,赵玉瑭才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不太有精神,总感觉心高高悬着,有什么话堵在喉咙口却始终说不出来。
最终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回婚房。”
刻着喜字的红蜡烛已经燃到根部,蜡液红得惊人,赵玉瑭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静静坐在床边的人。
那人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清隽面孔,他朝赵玉瑭望过来,许是屋内红色的摆设太多,竟把眸子也映得血红,看得赵玉瑭心里一悸。
“你——”
那人却先出声了,“今日是我们俩的成婚日,你却拖到现在才来,你就真的这么厌恶我?”
他说这话时微微偏过头去,但表情一定是很难过的,以至于赵玉瑭听着就有种窒住的感觉,心脏更是连跳几下。
她心悬着,想说些什么,但开口就是冷冷的语调,毫不留情面。
“是,我就是如此厌恶你,许之言,你既然逼我成婚就该料想到今日,你于我不过是个摆设,我的心从来都不在你这儿。”
赵玉瑭紧紧皱着眉,这些刻薄的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穿着喜服的那人果然是被这话伤到了,他偏着头,不肯示弱,“我们已经成婚了,你再厌恶我也没用,上黄泉下碧落,我到死都会纠缠你。”
赵玉瑭似是不能控制身体,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气愤地摔门而出,然后直奔右边的小院子。
下人们窃窃私语。
“城主又去找顾郎君了?这可是大婚之日。”
“顾郎君可真得宠,以后咱们城主夫君的日子要难过了。”
“什么城主夫君,城主根本不愿意娶他,我看呐,要不了几日城主就要休夫了。”
赵玉瑭再回神时已处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她四处走动了一下,只觉得这里陌生又熟悉。
“笃笃——”
“城主,各方宾客已经安排妥当,顾郎君的亲妹想要见您。”
赵玉瑭闻声回头,外面竟已天光大亮。
她再低头打量自己,一身的喜服已经换作青色衣裙,等身高的黄铜镜里映出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她秀眉微蹙,眼中有些微不知今是何时的茫然。
她听见自己说,“把人迎进大堂。”
侍女们对视一眼,都不意外。
顾郎君深受城主喜爱,连带着他的家人也在城主这里享有特权,不过一介酒家女,也能被迎进大堂当作贵客接待。
赵玉瑭在大堂里见到了顾家女,她觉得这人格外眼熟,又想起既然这是顾郎君的妹妹,她自然是见过几次的。
对方态度很差,上来就趾高气扬地责问道,“你既心仪我哥,为何违背誓言另娶他人?”
她五官秀气柔和,做这种跋扈的样子十分违和,说完这番话,她自己也愣了愣神。
赵玉瑭有点烦躁,说不清这种情绪从何处来,她只觉得眼下种种都很怪异。
“我和你哥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我既然许了他一生一世就不会食言。”
她一动怒,对方立刻伏小做低,谄媚道,“我相信城主,只是那许家公子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我担心他欺负我哥。”
赵玉瑭便又想起喜床上静静坐着的人,他眉眼生得艳,应当是高傲的,矜贵的,然而那日露出的侧影却无比脆弱。
她抿抿唇,不想听这女子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如何做。”
她转身要走,那女子却突然焦急地叫住她。
“城主!”
周若水总算是能控制这具身体了,然而想说的话说不出,她没法直接提醒赵玉瑭。
奇了怪了,赵玉瑭修为比她高,道心也更坚定才对,怎么比她醒的还晚?
血魔降世(8)
“城主,顾郎君不见了!”
赵玉瑭刚见过顾郎君妹妹没多久就听到这个消息,“怎么不见的?”
她试图去回忆顾郎君这个人,只隐约记得那是一个相貌很俊俏的年轻公子,她似乎很喜欢这人,但更多的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侍女支支吾吾,不敢抬头,“是、是许郎君叫人绑走的,说是顾郎君惑乱城主府,以下欺上,要罚他去古寺静修。”
这句话仿佛是个导火索,一下就点燃了赵玉瑭心中的怒火,她无暇思考其他,只觉得心悬得更高了。
等找去内院的时候,年轻郎君已经站在窗前等她了,他褪掉那身婚服,穿着淡色的青衣,靠窗而立的姿势露出清瘦侧影。
她听见自己怒极的声音,那声音陌生极了,仿佛不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许之言,我再三警告过你不要动顾郎,你非要让我恨你吗?!”
年轻郎君回头望过来,一双眼沉着漆黑的剪影,恍若水光粼粼的湖面,她一番话说出去犹如巨石击水,湖面当即便碎了。
“阿姐——”他轻声唤儿时对她亲昵的称呼,尾音低低地落下去,像是有话要说又堪堪止住,最终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唤她,“阿姐,阿姐。”
像要唤回儿时那个她。
他的一句“阿姐”让赵玉瑭本就悬着的心快要跳出喉咙口,她不自觉地攥紧胸口处的布料,那里一阵阵地扯动,浑身就紧得生疼。
她声音莫名哑了,“你不要这样叫我。”
或许是屋里光线太暗了,少年青色的身影在她眼里模糊成一团墨色,他低垂的眉眼更艳上几分,用玉冠束好的发也变了模样。
眼前一阵晃动,恍惚间他们不是处于屋内,而是位于一处风景秀丽的院子里,他靠着门框,身前不远处就是一汪有鱼游动的池塘——
“阿姐,我们自幼相识,一同相处数十载,儿时我为你簪发,你送我鲜花,早就说过要娶我进府,那些山盟海誓你都忘了?”
画面晃动的太厉害,面前这人哀声控诉,画面里少年却扬眉浅笑,唇瓣张合间在说些什么,赵玉瑭急切地想要听清楚他在说的话,心神更加不稳。
心沉在幻影里,身体却有自己的意识般做出回应。
“儿时戏语怎能当真?”
年轻郎君凄凄一笑,儿时那些话他当作海誓山盟时刻谨记着,她却认为那些都是当不得真的戏言。
幻影中少年突然站直了些,抬腿要往外走,赵玉瑭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就要追他。
“阿姐!”
裙摆被人紧紧攥住,那年轻郎君半跪在她身前,抬起一双晕红的泪眼,他本是桀骜不驯的模样,如今却卑微如草芥,只为求她留下。
“阿姐,求你,求你多看看我——”
他眉目身姿与幻影中的少年一般无二,赵玉瑭怔怔地看着他,虽然仍感到有说不清的违和之处,但心尖抽痛着,容不得她说出一个“不”字。
她缓缓将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喜庆的奏乐重新响彻整座城主府,然而府内不见一人,那些侍从侍女们通通不见了。
周若水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禁制更松了些,终于能自由活动了,她立刻便去和同伴汇合。
这魇兽果真有点本事,他们一行人本来是分开去寻找进内院的机会,结果因为各种情况不得不喝了口那“黄粱一梦”,她算是谨慎的,喝之前还施了术法,谁知还是着了道,就此沉入幻境。
幻境以城主府为主体,她被迫当了一天的顾郎君妹妹,虽然说话做事身不由己,但得益于她身上的法宝,清醒得比较早,没有彻底沉迷进去。
顾郎君妹妹的身份这也让她打听到了更多消息。
这女城主喜新厌旧,为了府里的男宠连竹马新郎都不愿娶,成亲后更是纵容着顾郎君多次以下犯上,欺负许之言,后来顾郎君失踪,女城主去找许之言问罪——故事就此戛然而止。
魇兽既然选中了城主府就一定有它的道理,它以吞吃人类的执念为生,爱恨嗔痴都是它的美食,周若水猜测这魇兽应该是许之言唤醒的。
他以自己的执念喂养魇兽,魇兽便为他织了这么一个幻境,让他得以永远困住女城主。
但现在女城主是赵玉瑭……
“不好!”
周若水脸色突变,大感不妙,按照现在的故事进度,赵玉瑭很快就要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然而他们现在连人都没有凑齐,更寻不到魇兽的踪影。
周若水想起自己来时师尊的嘱托,赵玉瑭是下一任仙盟的候选人,他们宗门本就和青云宗交好,若赵玉瑭当选盟主,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因此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
她咬咬牙,立即捏碎了随身带着的传讯符纸,这符纸是特制的,哪怕她现在身处幻境消息也可以传出去。
希望师尊快点来才好。
“若水,见到了玉瑭师姐了吗?”
孟浮清和陈谭匆匆赶来,二人都很狼狈,他们一个当了顾郎君,一个当了伺候顾郎君的小厮。
周若水皱眉反问,“玉瑭的角色是女城主,你不是顾郎君吗?你没见到玉瑭?”
孟浮清苦笑:“一面也没见到,我被锁在屋里一整天,只听到外面侍女们说话的声音,却见不到玉瑭师姐的人。”
几人对视一眼,对其中缘由都有所了解。
那魇兽和许之言做交易,这幻境自然也是按照许之言的意愿生成的,他恐怕是恨极了顾郎君这个人,不愿意让女城主见他一面。
“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浮清问完又说,“我一直没见到慕悯师弟,难不成他是许之言?”
周若水点点头,“恐怕是的,你这个师弟性情如何?他要是被魇兽蛊惑,玉瑭可就真的有危险了。”
孟浮清叹息道,“慕悯师弟——”
他欲言又止,意思却很明白了。
周若水看向陈谭,后者点点头,也捏碎一张传讯符纸。
赵玉瑭是未来的仙盟盟主,这一点绝不能变。
血魔降世(9)
喜烛静静燃着,铜镜中映出大红喜服的暧昧影子,慕悯微垂着眼,眉眼在跳动的烛火笼罩下时明时暗。
他神色平静,脑海里却有鬼魅似的声音一直催促他。
“还等什么?你师姐现在就在你手上,等今晚一过,你们就是夫妻,再也不会分开。”
“你不是一直害怕被师姐丢下吗?等成了婚她就是你的人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又有年轻男人的低语声萦绕不绝,“你比我命好,我阿姐宁死也不愿跟我做夫妻,我对她这么好,她却死都要跟那畜生死在一起。”
他低低笑,“你要再犹豫不决下去,恐怕要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了。”
种种声音混在一起,让慕悯有些分不清今是何夕,他不知道在鼓动自己的这些声音都属于谁,是他的心魔,还是魇兽?
或许都有。
外面喜乐声片刻不停,一道声音高呼,“送入洞房——”
房门缓缓打开,身着喜服的女子踟蹰着迈进来,她头盖喜帕,只能看见鞋尖的一点影子。
有人快步过来扶住了她,那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有些听不清了。
赵玉瑭往他那里偏了偏头,“你说什么?”
那人像笑了,指尖撩了撩她覆面的喜帕,“阿姐真好看。”
赵玉瑭有点脸热,慢慢在床边坐下,喜帕薄薄一层,能隐约看见那人就站在她身前,却始终不动。
她疑惑,“你不掀喜帕吗?”
是该进行到这一步了吧。
慕悯手里拿着喜秤,眸子始终看着床边坐着的姑娘,他听到赵玉瑭的声音,想笑,笑意却一点也抿不出来。
他低声回,“怕你后悔。”
怕你怪我。
他心生仓皇之情,只觉得自己这样实在过分,他师姐被魇兽困住,对眼下种种都不知情,他却卑鄙地将这出戏进行下去。
师姐是这么教他的吗?
可慕悯心里清楚,他身负魔骨,是注定修魔道的人,师姐能藏他一时,还能藏他一辈子吗?
他师姐是被众人奉在高位的玉瑭仙子,是未来的仙盟盟主,有他这么一个入魔的师弟是怎么回事呢?
他不愿成为她的拖累,她的污点,可也不想就这么离开她。
他八岁入宗,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剑法是她教的,魔骨是她抚平的,他早已离不开她。
“我不后悔。”
赵玉瑭看不起慕悯的表情,只觉得奇怪,他们都成亲了,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喜帕被人撩动,慕悯这次是真笑了,眸子微弯着,俯身凑近她,眼里有水色浮动。
“真不后悔?”
赵玉瑭想摇头,然而下一刻喜帕被人死死压住,她茫然抬头,只看到少年挡在自己面前。
“幻境已破,邪物还不现身?!”
周若水和陈谭站在自己师尊身旁,紧紧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哈哈哈哈竟还能寻来帮手,你们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许之言,又或者该叫他魇兽,他身着喜袍,手持一把长剑,剑尖却直指赵玉瑭。
他不搭理外面正尝试破阵的周若水他们,只是挑眉望向挡在赵玉瑭身前的慕悯,“可怜人,你还没看明白吗?一旦你师姐从幻境中出去,你们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哪个师姐能容忍下一个对自己怀着龌龊心思的师弟?
他打量着慕悯周身缠绕的丝丝魔气,笑容更深。
更遑论,还是个入了魔道的师弟。
魇兽的声音和心魔重合到一起,肆意鼓动着,催促着。
“快动手,将你师姐永远困在这里,她就再也不能离开你。”
“动手吧,杀了她,难不成你要看着她投入他人怀抱吗?”
脊骨两侧猛地蹿起一阵难耐的灼痛,魔气躁动着要四处肆虐,慕悯一声不吭,从虚空之境拔剑,剑身呈血红色,一现世就嗡嗡鸣响,杀气四溢。
这剑单名一个“屠”字,出剑必饮血,因为煞气太重慕悯并不常用,师姐不喜欢。
可他还是在师姐面前拔了剑。
“师姐,”他浅笑,“阿悯今日是不能给你掀盖头了。”
也好,免得再给她添伤心事。
赵玉瑭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被魇兽困住,入目是尸山血海,重回见到慕悯的那一夜。
只是这次走入慕府的只有紫集仙尊一人,小小的慕悯被血雾笼罩着,眉心一点血痕,紫集仙尊先后用术诀困住他,剑尖直刺他心口。
“不、不——”
赵玉瑭挣扎着飞身过去,替慕悯挡了这一剑,她想求师尊饶慕悯这一次,想说慕悯其实不坏的,他听她的话,决不会负她。
给他,也给她一个机会。
可话未出口,刺入心口的剑又深了几寸,她茫然抬头,看到小少年那双染着浓浓血色的眼。
他只看她一眼,冷冷扫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清瘦背影。
赵玉瑭恍惚一瞬,突然觉得冷,她以为是血流尽了,可再睁开眼周遭却换了模样。
她身处冰天雪地的一个狭小帐篷,听到外面有人毫不避讳地大声交谈。
“她已经病成这样了,再带着她也没用,估计走不了多远就断气了。”
“可她帮了我们那么多,要是没有她我们就死在雪狼嘴下了。”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现在不是没办法嘛,谁让她自己不争气非在这个时候生病的。”
赵玉瑭偏了偏头,透过漏风的小孔望见外面景色,还是一望无际的雪地。
她真讨厌雪,这么洁净的颜色染上血时格外可怖。
“玉瑭?玉瑭?”
耳边的轻唤把她从幻境中叫醒,映在眼前的已经不再是晃眼的白,赵玉瑭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里。
她声音哑得厉害,“慕悯呢?”
周若水顿了顿,压低声音,“玉瑭,你跟我说实话,你知道慕悯早就入了魔道吗?”
赵玉骤然抬眼,“他在哪儿?”
慕悯修魔道的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
周若水看她反应就知道她早就知道,神情复杂,抿了抿唇说,“他——他带着魇兽去魔域了。”
修魔道的人怎么能在这里久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