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狱(27)
看着埃里克青涩精致的面庞,艾尔不禁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期,他天生就是个危险分子,六岁时就开始虐待猫狗,十几岁时已经能熟练地剖开同伴胸膛取出心脏了。
而自己的儿子,这个继承了他的骨血的孩子,居然不仅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还活成了少女的梦中情人。
要知道,他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到处东躲西藏地逗着警方玩了。
“你都是被那个老女人养废了,不过没关系,从今以后你跟着我,我会好好教育你的。”
艾尔提起史密斯太太一脸鄙夷,他这个人天生就没有正面的情感,曾经一刀捅死了养育自己的祖母,现在也是一样。
埃里克冷冷地看着他,那双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碧绿眼眸却没有半点柔色,如锋利的刀刃,带着迫人的兽性。
他冰冷吐字:“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艾尔诧异挑眉,随即笑了,“在我面前有什么好装的?我是你父亲,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他笑得意味深长,“我们是同类。”
有些人天生就是狩猎者,这一点是藏不住的。
艾尔把刀递到埃里克手里,充满诱惑地引导着他,“孩子,我知道你忍到现在很不容易,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刀尖对准了地上苟延残喘的猎物,“动手吧,把刀刺进去,鲜血流出来的那一刻你会感受到莫大的快乐。”
埃里克无法辨认此刻心里汹涌的情绪里有没有兴奋,他只是感到手掌灼痛,仿佛握着一块烙铁。
就是艾尔说的,他们是同类,他能感受到他形容出来的快乐,可那短暂的欢愉被打翻了,更深一层的痛苦和惧怕浮了上来。
埃里克此刻才发觉,他早已成为被驯化的羔羊,身上早就套了一层厚厚的枷锁。
赵玉瑭,这个可恶的姑娘,她驯服了他,他将永远镣铐加身,每向泥沼踏出一步都要承受违背誓言的酷刑,他心中再无在边缘地带冒险的刺激感,只感受到即将失去她的后怕。
埃里克抬起眼,将刀尖骤然刺向艾尔,那张可怖的脸变得扭曲,此刻,他成为了猎物。
“你——”他捂着腹部踉跄倒下,满眼不可置信。
少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那目光远比他更冰冷,更无情,论狠心,他这个儿子比他更胜一筹。
“别想让我离开她。”
埃里克低低呢喃,漂亮的皮囊下是早已疯狂割裂的灵魂。
刀尖狠狠朝下刺去——
“埃里克!”
赵玉瑭喘息急促,她刚走到这里就看到这一幕,躺在地上那个学生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而埃里克手持着刀,正准备伤害一个陌生男人。
埃里克背对着她,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就条件反射地想要放下刀,可他没有,他死死攥着刀柄,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双有可能充满厌恶与惧怕的眼睛。
艾尔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腹部狼狈地在地上爬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咳声。
赵玉瑭闭了闭眼,现在这场景简直糟透了。
来自地狱(28)
“埃里克。”
赵玉瑭加重语气,就像当初他想要伤害幼猫时那样唤他的名字,“转过身来,埃里克。”
树影间有强光手电筒的光束闪过,那些暗中搜寻的警察已经快到找到这个地方了。
埃里克在这可怕的寂静中转过了身,可笑,他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她。
刚刚那一刀刺到了大动脉,他白皙精致的脸上溅到了血,那抹幽绿在血色的映衬下变得野兽般可怖,埃里克似乎也意识到了,狼狈地别开脸。
这一刻埃里克几乎想逃,他再不能像儿时那样把残忍的自己暴露在她眼前,他又想到了母亲那张灰白破败的脸,想到了艾尔的长篇大论。
他母亲是个情人遍布的应召女郎,父亲是个变态杀人狂,而他埃里克,他会变成什么样?
赵玉瑭会怎么看待这样的他?
少年半偏着脸,侧颈青筋遍布,他紧攥着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沉沉,玫瑰色的唇瓣失去了光泽,宛如一朵失去生气的花。
赵玉瑭不愿看到这样的他。
她轻轻叹息,抬手擦掉他眼角的血,“埃里克,记住我的话,你今晚从未来过这里。”
埃里克眼睫颤动,似是听不懂她的话,惶惶不安的目光落下来,眼尾红了一片。
“玉——”
他仍有许多话想说,想问她还要不要他,想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可喉咙干涩疼痛,他胸腔闷闷的,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滞了,一个字都吐露不出口。
埃里克只能感觉到手心里的黏腻,腥稠的血还挂在他脸上,他在赵玉瑭的目光下无所适从。
少年不安的表情格外明显,他多数时候都冷着脸,很少这么直白地表露感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赵玉瑭踮起脚尖,轻轻给了他一个吻。
这轻柔温热的触感唤回了埃里克的感官,他听到女孩冷静的声音,“埃里克,回家去,史密斯太太会照顾好你的。”
他如被控制的傀儡,不受控制地朝前走去,转身的一刹那明白赵玉瑭的目的,四肢百骸的血液都重新沸腾起来。
埃里克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那轻柔的吻还在唇上挥之不去,他只想抱住她,不管不顾地等待着天降刑罚。
可赵玉瑭不允许。
她声音沉着,冷静,一如往昔,“埃里克,”
“往前走,别回头。”
她清楚地知道埃里克无法拒绝自己,事实正是如此,埃里克一步步地走入了林间。
她不知道,这个夜晚,野兽蜕变成了羔羊,背对着她离开的少年几欲落泪。
【宿主,这样做值得吗?】
赵玉瑭动作迅速地处理掉这边的脚印,以及一切有可能暴露埃里克的痕迹,把外套脱掉,在地上摩擦出伤口,同时握住了那把染血的刀。
手电筒的强光照过来,她眯了眯眼。
“当然。”
埃里克是她从歪道上拐回来的,是史密斯太太保护到大的,她决不允许艾尔这样一个渣滓给他的人生带去污点。
绝不允许埃里克变成他父亲这样的人。
来自地狱(29)
赵玉瑭是在医院见到陈思静的,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陈思静哭,毫无形象地大哭,她在笔录中说自己是因为母亲管教过严想出门散心才被艾尔捉住的,这番话令陈思静愧疚不已。
十七年来,陈思静第一次反省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险些失去女儿,因而态度大变,再也没有之前严厉苛刻的模样。
她这番变化倒使得夫妻关系都和睦了不少。
赵玉瑭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霞光,低头看了眼手机,伊莉丝说史密斯太太搬到了丈夫工作的城市,埃里克一起过去了。
她弯了下唇,史密斯太太会照顾好埃里克的,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赵玉瑭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没有错——艾尔被警方找到时已经失血而死,那个幸存的学生神志不清不能作证,她的话成为了唯一的证词。经此一事,艾尔是埃里克父亲的事情将就此掩埋,埃里克不会再失控,陈思静也会放宽对她的束缚。
她把手机卡拔出来折断,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
陈思静要带着她回国,赵爸爸的事业重心也转到国内,此后,她将像普通人一样安稳而平静的生活。
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轻轻对自己说。
五年后。
“玉瑭,这次出差要几天啊?”
赵玉瑭刚下飞机,找到了接机的人,朝着那边挥了挥手,跟电话里的陈思静说,“一周左右。”
陈思静念叨个不停,“怎么去那么久,你这个工作真不稳定,我让你爸给你安排个工作不好吗——”
赵玉瑭打断她,“妈。”
陈思静噤声,她早就不是那个强势到决定女儿发型的母亲了,愧疚让她低头,这几年也意识到自己和女儿之间不够亲近,因此更不敢随便插手赵玉瑭的事。
“知道了,我不说了,你回来的时候再给我打个电话哈。”
挂掉电话,接机的人也过来了,“赵小姐对吗?我们是风起娱乐的工作人员。”
赵玉瑭点点头,跟她对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性格很活泼,很快就熟络起来。
“玉瑭姐,你做翻译几年了呀?听说你还做过外交译员?”
“三年,我大学时就跟着老师到处跑。”
这是座海边城市,风里都有淡淡的咸味,赵玉瑭这次过来是受朋友介绍。
近几年欧美歌手在内地名声大噪,风起娱乐趁着这个机会,费大力气请了几位有名气的歌手来参加节目,为此需要几个翻译人员。
来到公司给安排的酒店,大堂的大屏在播放娱乐频道的节目,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
“风起娱乐新准备的节目里请了几位著名的欧美歌手,其中就有被称为歌曲界鬼才的埃里克!这位歌手出道三年就斩获各大奖项,能把这位请过来,风起娱乐可真是下血本啊!”
介绍到这里,大屏闪过几个MV片段,年轻的俊秀青年顶着耀眼的金色短发,聚光灯下他面庞冷白,碧绿的眸子像是翡翠湖泊。
那是埃里克。
来自地狱(30)
风起娱乐一共请了四个翻译,晚上便有歌手陆续到了机场,赵玉瑭跟着一起过去接机,路上才被告知自己负责的歌手是一位加拿大籍的女歌手,这位女歌手出道已久,资历很老,是出了名的好相处。
到机场时,外面已经被闻讯而来的媒体和粉丝围得水泄不通,赵玉瑭不得不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往里挤,大批的保镖拦出一条通路。
不知是谁在看采访,手机音量调得特别大。
“我们都知道埃里克出道三年一个绯闻都没有,但据知情人士说,他早就有喜欢的人,那是一个漂亮的东方女孩——”
“哎,玉瑭你跟上啊!”
赵玉瑭顿了一下重新迈开步子,因为周遭人太多,她散开的头发乱糟糟的不成样子,站稳后便重新扎上。
机场播报声响起,等了片刻,她要负责的加拿大女歌手出来了。
赵玉瑭抓着手机迎过去,口中吐出流利清晰的英语。
“您好,我是负责翻译的赵——”
手腕骤然被攥住,没拿稳的手机重重摔出去,赵玉瑭有一刹那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耳边如鼓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埃里克,是埃里克。
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只看到走在后面的埃里克突然冲出来攥住了那个女翻译的手,那双让粉丝疯狂的碧绿眸子紧紧盯着女孩,紧跟着眼尾便红了。
他悦耳的嗓音因为要克制汹涌的情绪而变得低沉沙哑,就那么响在赵玉瑭耳畔。
“玉。”
“玉玉。”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赵玉瑭恍惚了几秒,直到周围人的抽气声,尖叫声把她的理智拉回来。
埃里克的经纪人已经急得满脸通红,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埃里克放手,毕竟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真的挺吓人。
埃里克充耳不闻,只是眼尾晕红地看着赵玉瑭,似乎要将她的面容刻进心里,又似乎是在分辨她到底是不是真人。
五年前一别,他们再未见过,赵玉瑭回国后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埃里克不止一次地梦见过她,这个可恶的女孩,她分明吻了他,却又不要他。
“埃里克,快松手!”
他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儿,本就锋利的眉眼将攻击性展露无遗,像是要随时露出利齿狠狠撕扯下去的野兽,这副模样让周围人胆战心惊。
可在赵玉瑭眼里,却只能看到他水色氤氲的眸子,他比五年前要成熟得多,眉眼更张扬,有种直击人心的美丽。
“埃里克,”她声音低低的,如若有若无的叹息,“先放开我,我们之后再谈。”
埃里克不动,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你又不要我!”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人都把疑惑震惊的目光看过来,连他的经纪人都不敢说话了。
赵玉瑭没有办法,把酒店的房卡塞给了他,“我们晚上再聊,好吗?”
她仰起脸,杏核眼弧度柔和,仿佛能直接看进人心底,比以前更美丽更摄人魂魄。
埃里克当然无法拒绝她。
来自地狱(31)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按了倍速键,赵玉瑭送加拿大女歌手回了酒店,陪着她做完一场采访,又应付完同事的八卦,此刻她已经成为了敢给埃里克塞房卡的大胆女人,两人间的对话没几个人听到,但塞房卡的动作很清楚地被拍下了,她倒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自己,但埃里克要多不少黑料了。
“赵小姐,”
那个胖胖的经纪人好奇地打量着她,不好意思地说,“您忙完了吗?”
忙完了就赶快去见埃里克吧,那家伙一整天都没说话没吃东西,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赵玉瑭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他在哪个房间?”
经纪人支支吾吾:“502。”
那是赵玉瑭的房间,看来房卡到底是派上用场了。
502的房门没关,赵玉瑭一进去就看到门口的行李箱,不禁默了默。
他连行李箱都带过来了?
“埃里克。”
身形高大修长的青年坐在窗边,两条长腿随意支着,他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只是狠狠攥住了手腕上的红绳。
赵玉瑭走过去,简单组织了下语言,她知道埃里克需要一个解释。
“我妈妈要带我回国,这一点我决定不了,之所以不跟你们联系——”
赵玉瑭很平静地说:“我需要过平静的生活,回国后大家天各一方,再不联系也挺好的。”
她总是下意识地做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在赵玉瑭看来,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确保埃里克有极大可能不用她的监督也能正常生活,这就足够了。
陪了埃里克五年,赵玉瑭成功改变了原本的故事线,她本就该离开。
埃里克自嘲地笑了两声,“所以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不能过平静的生活,你还是不信我。”
他仰起脸,眸子是一片澄净的幽绿,“赵玉瑭,你真可恨。”
给他戴上枷锁,却又松开绳子,让他成为迷途的羔羊。
赵玉瑭没有说话。
她愿意相信埃里克,可谁给她这股底气?
埃里克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赵玉瑭按照工作表准备去接那位加拿大歌手参加粉丝见面会,却在出门前接到消息,说是工作有调动,她被派给了埃里克。
不知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
酒店房间里,埃里克正在背一段中文开场稿,这是他对粉丝的诚意。
赵玉瑭进来时他连头都没抬,整个人气压低得可怕,其他工作人员都神经紧绷,不知如何是好。
赵玉瑭倒是不太在意,她就像是根本没被影响到一样,打开电脑处理自己的事情,顺便回了几条消息。
直到粉丝见面会结束,她和埃里克都没有一句对话。
回去的路上,赵玉瑭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估计是感冒了,海滨城市温度就是低些,她摁了摁额角,对司机说,“麻烦前面路口停下,我要下车。”
她在药店买了点感冒药,溜溜达达地往酒店走。
在某个拐角遇到卖糖人的小摊,赵玉瑭停下买了两个,问身后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人。
“你要什么样的?”
来自地狱(32)
等了大概两秒,身后那人才闷闷地回了句,“玫瑰。”
赵玉瑭选了一个玫瑰一个兔子,老板听到她刚刚说的那句英语,好奇地往这边张望了几眼,笑眯眯地搭话,“哟,找了个外国对象啊?”
他调侃道:“那小伙子能听懂咱的话吗?”
赵玉瑭也笑,眼睛半弯着,“听不懂的。”
刚说完,埃里克冷着脸接话,用他蹩脚的中文。
“能听懂。”
赵玉瑭转头看过来,他又面无表情地补充,“一点点。”
赵玉瑭就笑了,眼睛和唇角都弯着,傍晚的霞光落在她身后,她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埃里克突然就不生气了,说到底,他只是害怕她不要他,只要她在,他就愿意当她无害的埃里克。
糖人太甜,赵玉瑭本就喉咙不舒服,吃了两口嗓子更难受,闷闷地咳了两声。
埃里克把她的糖人接过去,“你生病了。”
赵玉瑭坦然点头,“是啊。”
她在霞光的照耀下半眯着眼,突然用中文说了一句话,埃里克没有听懂。
他蹙眉追问:“你说什么?”
赵玉瑭眨眨眼,“没说什么。”
她突然张开手,“埃里克,我走不动了。”
她真的很少露出这种依赖的姿态,埃里克愣了会儿,在她面前蹲下来。
他语气有点闷,“你明天不要工作了,在酒店休息。”
赵玉瑭没接话,在他背上闭上了眼睛,唇角翘起。
回酒店后吃了感冒药,赵玉瑭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记得下午要陪埃里克参加个央视的采访,就起来准备洗漱。
卧室的门拉开,赵玉瑭愣愣地看着坐满人的客厅,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散着,委实不是能见人的样子。
埃里克快步走过来,挡住那些人好奇打量的视线,声音压得低低的,“怎么了?”
赵玉瑭仰脸看他,他下午要接受采访,现在连妆都没化,穿得也很随意,她拉了下他衬衫的下摆,“你怎么还不出发?”
埃里克往后瞥了眼,那些工作人员齐齐收回视线,装模作样地讨论起工作。
“马上就去。”
赵玉瑭打了个呵欠,绕去洗手间洗漱,埃里克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给她递毛巾递牙具,她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埃里克。”
被叫到的人往她身边凑了凑,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
她有点想笑,“我要上厕所了。”
埃里克一怔,红着耳根退出去。
“哦。”
赵玉瑭简单吃了点早饭就跟着埃里克一起去采访的会场,因为行程瞒不住,很多粉丝早早地就围在会场外面等人,车刚驶过来,闪光灯就噼里啪啦地亮起来。
埃里克扣上帽子,“你等一等再下去。”
赵玉瑭点点头,看着他推开车门走下去,保镖们在两侧清出通道,周围粉丝呐喊声震耳欲聋,埃里克快步走过,偶尔会接住粉丝递过来的礼物,跟她们打声招呼。
他身形修长挺拔,光是一个背影都足够赏心悦目。
他真的很听话,这些年哪怕没有她也在好好生活。
来自地狱(33)
赵玉瑭偷偷从车上下来往会所里走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那女孩满脸惊喜地跑过来,“Z!你是Z吧!”
女孩笑着说:“我就知道能在这里见到你,埃里克在国外开演唱会的时候你都不远万里去见他,现在他来国内了,你没道理不过来。”
她看着赵玉瑭空空如也的手,惊讶道,“你没拿相机?今天不给埃里克拍照吗?”
采访快开始了,赵玉瑭点点头,“我还有别的事情做。”说着就要往会场里走。
女孩发现她居然有办法进到会场里面,高兴得不得了,“好好,我不打扰你了,你记得拍几张埃里克呀!用手机拍也行!”
赵玉瑭只来得及冲她摆摆手,匆忙地跑进会场。
采访埃里克的是一个著名主持人,说话很有涵养,问的问题也有水准,而不是关注什么花边新闻。
中途休息了十分钟,主持人去补妆,埃里克一边翻采访稿,一边含着吸管喝水。
赵玉瑭这时才想起来那个女孩让她拍照的嘱咐,悄悄举起手机。
镜头刚对准,埃里克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微微掀起长睫看过来,他眨眨眼,不闪不避,朝她笑了下。
赵玉瑭手抖了下,刚好按下拍照键,她攥攥手指,把手机收起来。
埃里克还有点遗憾,“不拍了吗?”
他踩着高脚凳,长腿随意支着,仰着脸看她,哪怕是这样的角度也一点瑕疵都看不出来。
“我不够好看吗?”
居然只拍一张。
周围都是工作人员,他说出这样的话瞬间就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赵玉瑭把他脑袋摁下去,“喝水。”
别说话。
埃里克倒是乖乖喝水了,只是眼睛在赵玉瑭身上打转,他的瞳色是一种清透纯净的碧绿,这些年早就改掉了盯着人死瞧的毛病,事实上,他除了赵玉瑭谁也不想看。
主持人补完妆回来,接着问题往下问,赵玉瑭在旁边做翻译,采访结束后,埃里克的经纪人又把她叫到后台帮忙沟通事情。
埃里克一个人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着,给几个工作人员签名。
有人在打电话,埃里克听不太懂中文,尤其是在对方语速很快的情况下,他只能听懂语气。
打电话的那个男人一开始语气很烦躁,到后面就变得讨好——
“我错了真的,你别生气,我没打电话是因为我太忙了,我其实可想你了。”
男人哄着女朋友,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长腿,他愣了下,就见埃里克飞快地问出一句英文。
他没反应过来,“啊?”
埃里克耐着性子,把话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你刚刚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男人好歹是听懂了大概,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其实很想你。”
“想你。”
埃里克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突然就明白了赵玉瑭那句他起初没有听懂的话。
她说,“埃里克,我其实很想你。”
赵玉瑭啊,这个姑娘连说想他都要用这种曲折的方式。
来自地狱(34)
赵玉瑭忙完后来找埃里克,他正静静坐在高脚凳上,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埃里克——”
赵玉瑭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腰先被抱住了。
他紧紧抱着她,脸埋进她怀里,是一种无比依赖信任的姿势,一点都不强势,反而很可怜。
好在这时候工作人员都撤得差不多了,没人看到他这么反常的举动。
赵玉瑭想推开他的,可手却不受控制地摸了摸他脑袋,金发柔软,手感很好。
“你怎么了?”
埃里克不说话,他就这么静静抱了会儿她,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外面还有很多粉丝呢,赵玉瑭可不敢跟着他一起出去,“你先松手。”
埃里克扭头看她,流光在眼中缓缓流淌,好像很受伤似的。
赵玉瑭顿了顿,“回酒店再给你牵。”
埃里克要的就是这句话,可恶的赵玉瑭常常冷落他,不要个承诺怎么行呢。
两人一先一后出了会场,赵玉瑭在回去的路上先把埃里克那张照片放到网上。
“Z”这个名字在埃里克的国内后援会里还是很出名的,因为她从不落下埃里克的任何一场演唱会,每次都能及时放出埃里克的高清直拍和封神美照。
照片一放出去,微博评论里就闻声赶来大批粉丝,因为会场不许外人随意进出,大家只在外面看了眼埃里克,这张照片是唯一一张埃里克露脸的照片。
居然还是埃里克笑着的照片。
赵玉瑭发完照片就没有再关注微博,她给陈思静打了个电话,陈思静问了几句她的工作,让她及时赶回去参加表姐的婚礼。
陈思静这些年心肠软了,话也变多了,打起电话来没完没了,赵玉瑭回到酒店都还在打电话。
埃里克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了,他卸了妆换了衣服,在放松的状态下整个人都软趴趴的,听到她在跟陈思静打电话,表情略有点不高兴。
他对陈思静委实是没什么好印象。
尽管如此,他还是迅速蹭过来牵住了赵玉瑭空下来的那只手。
“……”
赵玉瑭不得不带着只拖油瓶行动,离得近了,陈思静说话的声音清楚地传出来。
“……你下周不是还有事情吗?早点回家休息几天,哪能连轴转。”
下周还有事情?
埃里克疑惑地戳了戳赵玉瑭,她工作这么忙吗?
赵玉瑭没理他,回答陈思静,“没有事情了,我这个月都闲着。”
好不容易把通话结束,埃里克立马发问,“你下周不工作了?”
赵玉瑭“嗯”了声,把家居服从行李箱拿出来。
“我要换衣服。”
她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示意他松开。
埃里克大胆试探,“我可以帮你。”
赵玉瑭:“?”
她似笑非笑地睨过去,“你确定?”
埃里克抿着唇,眼睛亮亮的,“嗯,确定。”
赵玉瑭开始解衬衫扣子,她没有刻意放慢速度,可每一个动作落在埃里克眼里都清晰又缓慢。
埃里克闭了闭眼,堪称落荒而逃。
来自地狱(35)
赵玉瑭在酒店多待了几天,定了明早回家的机票,她回去得参加表姐婚礼,还得当伴娘。
埃里克想跟着她走,但这边还没有忙完,他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他只能幽怨地蹲在地上给她收拾行李,盘算着快点忙完去找她。
赵玉瑭的行李不多,埃里克把一些零碎的东西给她塞进去,拿书的时候没注意,从里面掉出一张机票。
是飞洛杉矶的机票,时间就是昨天。
洛杉矶?
埃里克想起自己在洛杉矶的房子,想起跟丈夫居住在那里的史密斯太太……
她去洛杉矶是为了见他吗?
赵玉瑭进来时就见他拿着那张机票蹲在地上发呆,她脚步顿住,没再往前。
埃里克转过身来,那双碧绿眸子静静注视着她,“你要去找我吗?”
赵玉瑭大可以用工作搪塞过去,她这个工作本就需要到处跑,可她没有,她沉默了一会儿,笑笑,“是啊。”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他们居然提前碰见了。
埃里克缓慢地眨了下眼,长睫颤动,他声音有点哑,开口却是一句并不怎么标准的中文。
“我其实很想你。”
赵玉瑭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因为跳得太急促反而牵扯出一阵悸痛。
埃里克看着她的眼睛,“你教会我如何当个正常人,束缚我不得不遵守规则,你吻了我,可你又不要我。”
这一刻,他仿佛又和小埃里克重叠,他曾冷酷残忍,曾蔑视所有弱者,却为了一句对她的承诺压抑本性,一步步远离沼泽,可她的丢弃无异于将他置于深渊,他这只迷途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赵玉瑭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这个漂亮的青年在她面前彻底暴露所有攻击性,锋利的长眉下是一双幽冷的眸子,她下颌被握住,感受到他落在自己唇角微凉的吻。
他语气那样凶狠,吻却是温柔的,安静的。
埃里克偏着头,去吻她耳后那弯月牙儿,声音低低的,几乎就响在赵玉瑭耳畔。
“你真可恨。”
“可我爱你。”
仿佛有只手狠狠攥住了心脏,那种钝痛沿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赵玉瑭再也无法否认,她好像从离开起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他朝她走来,锁链裹身,说自己仍然爱她。
赵玉瑭闭上眼睛,唇角若有若无地牵了下,她这个人啊,就偏执到如此地步,非要他一遍遍证明爱她才肯罢休。
她在这持缓的钝痛里踮脚,仰脸去迎合埃里克的吻,他攥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凶狠地吻她的唇。
被子凌乱地堆在角落,赵玉瑭周身充斥着埃里克身上浓郁的气息,被笼得喘不过气来,他还去寻她的唇,吞掉她所有声音和呼吸。
赵玉瑭抓着他发尾,五指用力到发白,身上却满是褪不掉的潮红,她急促地喘息,忍不住落下泪来。
埃里克,这个混蛋。
混蛋还逼着她坐起来,她只能告饶,噙着泪去吻他,“我困了。”
埃里克轻轻吻掉她颊边的泪珠,动作不停,嘴上却说。
“玉。”
“晚安。”
来自地狱(36)
“你嘴唇怎么肿了?”
陈思静打量赵玉瑭许久,疑惑地问出来,只是还没等到答案,就被亲戚叫过去聊天了。
赵玉瑭摸了摸嘴唇,是还肿着,有点刺痛,埃里克这混蛋。
不止嘴唇,她身上也有点不舒服,还困得厉害,此刻坐在这里都想打盹儿。
因为从小就出国,成年后又一直在外面跑,赵玉瑭跟亲戚们不怎么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一些人主动来攀关系。
她在座位上坐着,几个年轻人就被家长带过来说话,赵玉瑭不得不腾出精力来应付他们。
“玉瑭今年二十好几了吧,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陈思静刚好回来,替赵玉瑭答了句,“还没呢,这孩子一直忙工作。”
在有些亲戚眼里,女孩子学习工作再怎么厉害都没用,最终归宿还是嫁人。
这个亲戚显然如此,听到陈思静这么说高兴坏了,“那正好啊,我有点侄子,跟玉瑭差不多大,两个孩子正好见面认识认识。”
说着,她就把手机掏了出来,要赵玉瑭加她的联系方式。
赵玉瑭坐着没动,“不用了。”
女人眼睛一瞪,根本不把她的拒绝当回事儿,“什么不用了啊,你这个年纪再不谈对象就没人要了,我大姑姐的闺女都三十了,现在二婚的男人都不愿意要她,我给你介绍是为你好。”
赵玉瑭不愿意跟这些亲戚来往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怕遇到这种你根本没有办法讲道理的人,她现在没什么精神,更不想跟她扯皮。
她扭头去看陈思静,“妈,我去见见表姐。”
婚礼还没开始,新娘在化妆,赵玉瑭过去后跟她聊了两句,发现她的婚礼庆歌居然是埃里克唱的。
“你喜欢埃里克?”
其实埃里克的歌曲风格并不适合在婚礼上播放,但新娘自己喜欢也就无所谓。
新娘正化妆呢,不太敢动,说话比较含糊,“喜欢啊,他多帅啊,唱歌也好听。”
化妆师也笑,两人叽叽喳喳地聊起来,中途还说到埃里克的花边绯闻。
“他新歌的MV好像要找一个特别漂亮的女明星演,就那个谁来着,两人光看脸还是很配的,我听说他俩在谈恋爱呢。”
“我也听说了,之前有狗仔拍到他俩一起从酒店里出来,希望不是,我可是女友粉。”
赵玉瑭听着听着,冷笑了一声。
新娘猛地停住话茬,“怎么了玉瑭?”
赵玉瑭摇摇头,“没什么。”
她在新娘这里待了会儿,等到婚宴开始后才过去吃了点东西。
“妈,我回去了。”
她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陈思静点点头,嘱咐她早点休息。
大半个月没回家,房子有点乱,赵玉瑭也懒得收拾,埋头就睡。
“叮铃铃——”
微弱的手机铃声把赵玉瑭从睡梦中唤醒,她拿过手机,发现埃里克给她打了几十个电话,她睡得太沉居然没有听到。
她把电话回拨过去,“喂?”
出声的时候才发现声音哑得不行,赵玉瑭困困地眯着眼,对埃里克说了什么没怎么听清。
她干脆把地址报上,“你自己过来吧。”
来自地狱(37)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起,赵玉瑭去开了门,困得睁不开眼。
埃里克也不出声吵她,乖乖地跟在她后面,在她上床准备继续睡时也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从背后抱住她。
他是驱车赶过来的,其实也很累,此刻见到她才算是完全放松下来,眷恋地亲了亲她耳垂。
“难受?”
赵玉瑭把脸埋进被子里,哼哼了两声,“你有脸问?”
他昨晚跟发疯似的,把她累得够呛。
埃里克亲不够她,这会儿亲亲她布满吻痕的肩膀,非常乖觉地道歉,“对不起。”
赵玉瑭闭着眼,“下次还会?”
埃里克不吭声了。
赵玉瑭呵笑一声,把他一脚踹下床。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埃里克又爬上来把她抱住了。
赵玉瑭没再踹他,过了会儿,也伸手揽住他的腰。
两人睡了个天昏地暗,赵玉瑭醒来时埃里克还在睡,他这几天忙得厉害,眼下都带着浅浅的青黑,睡颜恬淡安静,有一种和他本性完全不符的无害。
枕侧的手机嗡嗡响,埃里克连眼都没睁开,摸索着找到手机交给赵玉瑭。
赵玉瑭只好帮他接了,“喂?”
一听到是个女声,对面愣了愣,小心问道,“是赵小姐吗?”
赵玉瑭“嗯”了声,拿着手机下床,睡了太久,她喉咙有点干。
“那个,如果方便的话,您能不能开个门?”
“?”
赵玉瑭打开房门,埃里克那个胖胖的经纪人就站在门口,他笑着说,“埃里克走得太急没拿行李。”
说着,就把两大箱行李都推了过来。
“……”
埃里克这算是把自己整个打包送过来了吗?
“他什么时候回国?”
经纪人为难道,“他好像近期不打算走。”
本来订好的机票都退掉了。
赵玉瑭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送走经纪人,埃里克也出来了,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睡得脸红红的,还不怎么清醒的样子,就着赵玉瑭的手喝了两口水。
“你打算在我这里长住?”
“不行吗?”
赵玉瑭摸了下他脑袋,“埃里克,你得回去工作。”
他新歌还没准备好呢,这下又得延期。
埃里克静静看着她,“你又要丢下我?”
“不是。”赵玉瑭无奈地说,“我跟你一起走。”
埃里克眯了眯眼,“不骗我?”
赵玉瑭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信誉何时这么低了,点头,“不骗你。”
埃里克这才答应下来,“知道了。”
他抱着赵玉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
“不过在这之前,”赵玉瑭把电话拨出去,“你得先跟我爸妈见个面。”
电话拨通了,陈思静的声音传出来,埃里克毫无准备,只能出声。
一听到他的声音,陈思静就反应过来了,陷入一阵沉默。
这两个孩子还是走到一起了吗?
她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埃里克的场景,隔着一扇窗,那个孩子幽冷的目光毫无人性,令她脊背生寒。
这样一个古怪的孩子,原来也是会被驯服的吗?
来自地狱(38)
回洛杉矶的那一天下着雨,史密斯太太早早地等着家里,再见到赵玉瑭时她忍不住落泪,哭了好一会儿。
史密斯太太又想起那个堪称噩梦的夜晚,埃里克满身是血地跑回来,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迅速带着他搬家离开。
就像赵玉瑭说的那样,她会保护好埃里克的,这个可怜又可怕的孩子。
好不容易把情绪平复,史密斯太太又恢复了往日明媚的模样,“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埃里克表示越快越好,史密斯太太是个行动派,立刻就开始准备起来。
在洛杉矶的日子平淡而安稳,赵玉瑭常接些翻译的活儿,而埃里克只要她在家就会尽量避免出门,粘人得不像话。
不过只是外人的评价,两人对这种日夜都黏在一起的生活甘之如饴,习以为常。
埃里克的新专辑发行了,MV在各大频道上线,并没有请那什么女明星,照例是他一贯暗黑的风格。
唯一例外的是,埃里克出的新专辑里面有一首歌曲跟他一贯的风格完全不同。
那是一首缠绵温柔的小情歌。
记者曾就这个问题采访过埃里克,询问他创作这首歌的初衷,彼时埃里克坐在镜头前,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下。
“初衷吗?”
“只是觉得我们的婚礼好像缺首合适的祝歌。”
赵玉瑭没有看这个采访,但她早就听过这首歌,在许多个清晨、傍晚、深夜,她曾听到枕边人轻轻的哼唱声。
“埃里克——”
赵玉瑭挂掉电话,她正洗澡呢,浑身湿漉漉的,“帮我回个邮件,我电脑在沙发上。”
埃里克应了声,找到她的电脑。
她电脑没有设密码,埃里克找到文件发送到对方邮箱,鼠标无意中点到一个以标点符号命名的文件夹,霎时愣住。
那文件夹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他的照片,很多照片埃里克都在网上见过,据说是他某个粉丝拍摄的。
在那些已经被公布的照片里面还有很多是没有发出去过的,最早的日期是他出道那一年,到名声大噪,再到他们见面,之后便增添了很多他在家里的随拍,什么类型都有,有些糊到看不清脸,有些是趁他睡觉偷拍的。
赵玉瑭冲掉身上的泡沫,一转头发现埃里克进来了,这家伙满脸的开心荡漾,也不顾她身上还没擦干,不管不管地蹭过来。
她不明所以,“你干嘛呢?”
埃里克没说话,只是轻轻吻了下来,她浑身湿漉漉的,被他用怀抱裹住,动弹不得,只得仰着脸承受。
“玉玉。”
他捧着她的脸,眸子水盈盈的,突然告白,“我爱你。”
腻人的情话无论听多少次都不够,赵玉瑭佯装嫌弃,却听到他的后半句。
“我知道你也爱我。”
哪怕你从不说。
她怔住,动动唇却说不出否认的话。
真奇怪,她怎么突然觉得浑身滚烫,心口满到发胀。
赵玉瑭想,其实她不怎么懂爱,这个词太复杂了,但——
埃里克说是就是吧。
(完)
来自地狱(完)
埃里克从记事起就跟着母亲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他没有自己的房间,长大一些后就被赶去浴室睡,那里是整个屋子隔音最好的地方,可他还是能听见卧室里传来的下流动静。
他母亲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一双绿眸情意绵绵,无比动人,也因此,她情人格外多,埃里克从门缝里窥视着她的生活,看着她身边不停地换男人。
女人心情好时会喂他喝酒,那种劣质的酒精味道令人作呕,可埃里克不会哭不懂示弱,他只是睁着那双翡翠般美丽的眼睛,用纯净到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女人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扭曲丑陋的自己。
她突然发疯尖叫,拽着埃里克的脑袋往地上撞,刺眼的鲜血迸溅出来,可那孩子不哭不闹,脸上连点惧怕都看不出来,他眼睛里进了血丝,眼瞳就呈现出一种诡秘的颜色,渗人无比。
埃里克稚嫩漂亮的脸蛋被鲜血盖住了,他舔了舔自己的血,冰凉的小手拽住她,“妈妈,你别生气。”
他分明不懂女人为什么生气,分明不怕不痛,却本能地想要讨好她。
女人狠狠推开了他。
埃里克再见到她时,女人被嫉妒发狂的情人打倒在地,那张美丽的面孔充满了恐惧和痛苦,她腹部血流不止,断断续续地叫他的名字。
“埃里克——”
埃里克,救救我——
埃里克坐在旁边,他身形瘦弱单薄,五官却已经露出极美的风情,像被过早催熟的果子。
他抓住了女人的手,轻轻呢喃,不断重复。
“妈妈,你别生气。”
“妈妈,你别生气。”
女人瞪大眼睛,生机彻底散去,僵冷的神色定格在脸上,随着肉体的腐烂,她连最后一点表情也没有了。
埃里克弯起眼睛,“妈妈,你不生气了。”
史密斯太太在医院见到这个孩子时,埃里克显得跟其他同龄人格格不入,他太瘦弱了,也太冷漠。
“孩子,我是史密斯太太,你愿意以后跟我一起生活吗?”
埃里克扭过头,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看着她,半晌,他歪了歪头,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会对我生气吗?”
史密斯太太笑着摇头:“不会,孩子,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埃里克把手递给了她。
很多年后,当史密斯太太在婚礼上再想起这一幕时,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对埃里克做出承诺,但她很庆幸,自己始终没有食言。
台上,埃里克轻声唱着那首他自己作词作曲的小情歌,他已然成长为值得人骄傲和喜欢的俊秀青年,那张和他母亲有三分相似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阴霾。
而他美丽的新娘就在旁边静静注视着他,曾经被史密斯太太握住的手交到了她手上。
史密斯太太突然流下泪来,丈夫以为她是喜极而泣,边笑边拥住她,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后怕。
幸好,幸好,还有人能握住埃里克的手。
致命人鱼(1)
“欢迎大家来到人鱼小镇,在这里大家可以看到真正的人鱼!我们可以保证,这些人鱼绝对是自然生物,现在就请大家尽情享受吧!”
喧闹的音乐声乍起,那些前来参观的人们好奇地去触摸面前的六米高巨型玻璃缸,数十个巨缸立在广场中央,那些美丽的人鱼漂浮其中,无一不有着颜色各异的长发和布满鳞片的鱼尾。
“这真是人鱼?”
“肯定是啊,你看这鱼尾,绝对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那怎么不让我们摸?”
一人意味深长地说,“这才是广场上的人鱼,给我们看看解闷的,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会场里藏着呢。”
这座小镇以白金两色为主要特征,处处矗立着人鱼雕像,最中央有座圆拱形建筑,那才是整个小镇的核心,一辆带着人鱼标识的黑色汽车驶过广场,从特殊通道进入了这座建筑。
光线由明转暗,车门打开,六个人从车里出来,好奇地张望四周,领头的那个人呵斥了一声,“别到处乱看!”
他目光严厉,从这些年轻人身上一一扫过,“你们到这里来是工作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再好奇不该问的也不能问,更要闭紧自己的嘴,一个人也不能往外说。”
“听到了没有?!”
众人皆是怯懦着答,“听到了。”
男人带领着这些人往里走,每过一个通道都要用身份卡刷门禁,管理森严,越往里走越是一片冰冷的白,甚至能闻到某种古怪化学药剂的味道。
【警告!宿主已进入惊悚片主场,您本场的身份牌为“无知的低级饲养员”,请保护好自己,及时逃离。】
赵玉瑭混在五个年轻人里面,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试图记路。
旁边挨着的男生戳了戳她,“这里怎么这么阴森,你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赵玉瑭抬眼看他,表情冷淡,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话多,那个,我叫孟宇,你叫什么名字啊?”
领头的男人猛地回过头,“安静!”
孟宇瞬间闭嘴。
走了大概十分钟,队伍终于停下,男人走到一扇禁闭的银色双开门前,跟门口守卫打了个招呼。
守卫瞥了这些人一眼,“都是新来的?”
男人点头:“嗯。”
两人相视而笑,守卫边开门边嘟囔着,“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这话里的“撑”怕不是坚持工作那么简单。
赵玉瑭收回打量他的视线,发现他开门用的是虹膜,这比身份卡更严谨可靠,意味着这扇门往后管理更加严密。
进了这扇门,男人说话的语气明显柔和下来,像是不愿意跟他们计较了。
“我姓郭,你们叫我郭廷就行,这里不能用手机,只有呼叫机,听到呼叫必须三秒内回复,没做到的人有你们好受的。”
他沿着长方形的通道走,中途拐了两次,直到走进一个空间略显狭窄的房间,“这里是你们的换衣间,防护服和呼叫机都在柜子里,换好后再出来。”
致命人鱼(2)
房间里一共有十个柜子,五个柜子还空着,柜门上有号码牌,标的是一号二号。
赵玉瑭自己拿到的是七号,换好衣服再出门时,自称郭廷的男人就已经按号码叫人了。
“在这里你们只能用号码称呼对方,我现在将工作表发给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赵玉瑭低头查看那张纸质的工作表,上面印着醒目的“集安财团”四个字。
集安财团是由霍城一个人创建起来的,最初只是涉及报刊生意,后来突然大肆宣传他们建造了个人鱼小镇,据说里面养的都是真的人鱼。
报纸媒体疯狂造势,越来越多的人想来这人鱼小镇看一看,来这里的客人也分层次,最低级的只能观赏人鱼表演,最高级的甚至可以得到人鱼肉,集安称人鱼肉具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而赵玉瑭这一批人是集安为了喂养人鱼不定时招揽的饲养员,赵玉瑭扫了眼工作表,发现他们一天的工作时长长达十小时,不仅要负责喂养人鱼,连最初的处理食材这个工序都得自己来。
“我们还要处理食材?”
之前跟赵玉瑭搭话的孟宇率先发问,他现在已经是五号了。
郭廷冷嘲道:“不然呢,给你们的高薪水岂不是浪费了。”
“快点跟上,我带你们去食材处理室。”
几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这里戒备森严,每隔十米就有一个亮着红光的监视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转着,房门都是由合金防弹材料打造,厚度惊人。
食材处理室温度很低,到处堆放着冷冻肉,大部分是鱼肉,还有其他种类的海鲜,一进去鼻间就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鱼腥味。
里面已经有在工作的人了,男女皆有,见新人进来头也不抬,只是一味地挥动砍刀,将冷冻肉拆分解体。
“那是什么?”
孟宇指着角落里一个大型冷柜,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淡黄色的药剂,粗略估计得有上百支。
郭廷不耐烦地摆手,“不该问的别问,按照指示做。”
他说的是冷柜旁边贴着的“食谱”,上面标明了一个人鱼一顿需要的每一种肉类和药剂的克数。
时间迫近中午,他们没有闲聊的时间,必须尽快将食材处理好。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台,台上堆着待处理的食材,案板旁边摆放着几把锋利锃亮的砍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些人里就赵玉瑭一个女生,孟宇正想说自己可以帮她承担点食材,就见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先一步拿起了刀。
“嘭!”
砍刀与案板接触发出巨响,冷冻肉被一分为二,赵玉瑭垂着眼,仔细地处理那些食材,纤细的手指间有血流淌。
孟宇缩缩脖子,把话吞回去,也开始处理自己的食材。
赵玉瑭工作的同时也在思考,这里工作人员不多,多是身兼数职,能者多劳,集安绝不是雇不起,而是为了降低风险。
这里怕不是藏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