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游戏（25）
赵玉瑭天亮的时候才结束晚班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她这些天换了一个住的地方，现在的房子比上一个更新一些，空间也大了点。
上午没有早课，也不需要出门做兼职，赵玉瑭简单洗漱完就回到床上补觉，因为有点发烧精神比一般时候还要差，没多久就睡熟了。
她闭上眼不久，放在床头的手机悄悄亮起来，一直待在桌面壁纸上假装自己也是壁纸一部分的小人偷偷转过头来，因为手机是正面朝上放着，他努力了一圈也没能看到赵玉瑭的脸。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墙上挂钟缓慢走动的声音，手机亮着幽幽的光，光晕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朦胧，像是在屋里起了雾，渐渐的，一个身影变得清晰立体起来，稳稳地站在了床边。
少年垂着柔软的金色假发，穿着干干净净的雪白长袖，面容极其精致漂亮，完美得不似真人，和这个现实世界格格不入。
但他又确确实实出现在了现实世界里。
萨利的身形还有些透明，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完全地出现在现实世界，二维的身体排斥着三维的世界，所以会像接触不良一样时不时地闪几下，伴随着“滋啦滋啦”电流的声音。
他悄悄靠近床上的赵玉瑭，在床边铺着的地毯上跪下，金银两色的异瞳干净澄澈，无比专注地望着陷入沉睡的女孩的面容。
她脸颊红红的，好像在发烧。
这么想着，萨利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手背试了下赵玉瑭额头的温度。
好烫，果然在发烧。
萨利有点担心，但他帮不上什么忙，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赵玉瑭面前，他知道她不会想再看到他。
他抿着玫瑰色的唇瓣，眸光中透露出细微的失落和无措，其实从赵玉瑭卸载《星月岛》这款游戏开始，萨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太自信太狂妄，居然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住赵玉瑭，却不想早就被她看透了心思。
萨利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当初再谨慎一些，不给赵玉瑭反应过来的机会，他是不是就能把赵玉瑭留下了？
但想到赵玉瑭决绝的表情，想到她在卸载游戏后那么长的时间里不接触任何电子设备，他就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做，其实都没有办法完全将她留下。
只要她不甘心不情愿，谁也没有办法强迫她。
“好难办呀。”
萨利托着腮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为了能再来到现实世界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之前拿《星月岛》游戏吸引玩家的方法太慢了，他也没有心思去应付其他的玩家，哪怕应付那些玩家的游戏npc们不是他本人，只是分身而已。
萨利对之前热衷的好感度游戏彻底失去了兴趣，赵玉瑭对《星月岛》弃之如敝履的态度似乎也影响到了他，所以萨利换了一种游戏，他开始入侵游戏公司的网络库，挑选当下最受市场欢迎，玩家数量最多的游戏，进入到里面依靠和玩家并肩作战增长力量。
以此同时，随着他对赵玉瑭的思念越来越深，他跟现实世界之间的联系也逐渐增强，最近已经能够以现在这种半透明的状态在现实世界待一会儿了。
不过也就只是一会儿而已。萨利给赵玉瑭掖好被子，倒了杯水和感冒药一起放到床头柜上，还贴心地拿着体温计放在一边，连赵玉瑭晾干后收进来但没来得及叠好的衣服都一样样整理地叠好放进衣柜。
做完这些零零散散的事，萨利原本半透明的身形已经模糊地看不出轮廓了，他依依不舍地看了赵玉瑭最后一眼，化作小人继续待在蓝天白云的壁纸里面面壁思过。
不敢把脸露出来，怕她一生气会直接把手机扔掉，她都那么穷了，再买一部新手机的话岂不是又要打好几份工？
赵玉瑭睡着的时候就烧起来了，原本只是又有一点低烧，快中午的时候直接烧得满脸通红，她在床上昏沉沉地睡着，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萨利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打开音乐软件开始最大音量地播放歌曲，企图靠这种方式把赵玉瑭给叫醒。
放到第四首歌的时候，赵玉瑭总算被吵醒了，她刚从一阵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脱出来，迷迷糊糊地听到音乐声，以为是有人给自己打电话，她手机里的联系人不多，能给她打电话的也一般都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赵玉瑭勉强打起一点精神，艰难地挪着沉重的胳膊把手机够过来看了眼。
屏幕上没有未接来电的显示，但有几条来自浏览器的消息推送。
【发烧不能忽略，否则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惊，某女子发烧不打针，竟烧成肺炎！】
赵玉瑭:“……”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浑身僵硬滚烫，床头柜上正好有个体温计，她用体温计量了下体温，发现自己已经烧到了39摄氏度。
再不去医院恐怕要烧傻了。
赵玉瑭浑身难受，尤其是头，感觉又疼又沉，像是睡着的时候被谁给揍了一顿，她强撑着换好衣服，每做几个动作就要停下来喘口气休息，体力差到像是病入膏肓了。
她拿上手机和钥匙，去了离住处不远的一家社区医院。
没多久就挂上了点滴。
赵玉瑭看着药水缓慢地往下滴，打了个呵欠，想到中午叫醒自己的音乐声，低头看了眼亮着屏幕的手机。
她手指摁在屏幕边缘，原本坐在屏幕中央的卡通小人不知何时隐晦地挪了挪位置，微垂着脑袋和她的指尖相贴，看起来像是和她相互倚靠一般。
他仍旧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脸，但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温驯和乖顺，这种乖巧不是假装出来的，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真诚，像是被家长胖揍过的熊孩子终于长记性不敢再做错事一样，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赵玉瑭无声地翘了翘唇角，指尖也没有从屏幕上挪开，任由卡通小人这样若有若无地贴着。
全息游戏（26）
赵玉瑭在诊所输了液，到晚上差不多就退烧了，感冒症状也有所减轻，她没再出门，窝在家里写论文。
键盘敲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赵玉瑭切换界面查找论文资料时发现自己的输入法皮肤变了，变成了和手机壁纸上一模一样的卡通小人。
只不过电脑上的卡通小人不是背对着她，而是侧着身子，露出一半肉嘟嘟的侧脸，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赵玉瑭挪动鼠标，戳了戳这个卡通小人鼓起来的脸颊，卡通小人被戳得身子抖了抖，随后鼓着嘴巴吹了个泡泡。
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赵玉瑭忽略了这个存在感强烈并且出现得很突然的卡通小人，或许是她这种默许的态度有些太平静了，给了某人可以进一步得寸进尺的机会，所以一连几天无论赵玉瑭使用什么电子设备都能看到一个这样的小人。
这天赵玉瑭用网吧里的电脑查资料，楚瑶穿着一身吊带短裙从外面走进来，她新打了几个耳洞，耳朵上一排亮晶晶的耳饰，看起来特别高调耀眼，一如既往地画着大浓妆。
她端着两杯奶茶走过来，一杯递给赵玉瑭，还顺手放下了一张硬质的卡片，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隔壁奶茶店新来的那个兼职生想要加你联系方式，奶茶是免费的。”
楚瑶朝赵玉瑭挤挤眼，“我跟他聊了几句，还是个高中生弟弟呢，嫩得不行，你考虑一下呗。”
赵玉瑭把奶茶和卡片都推到一边，淡淡道，“没兴趣。”
楚瑶无语，“天天都说没兴趣，我看你就对学习有兴趣。”
她探头去看了眼赵玉瑭在写什么，刚好赵玉瑭正在打字，输入法气泡上顶着个卡通小人，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气泡上面揉眼睛，偶尔会伸着肉乎乎的小短手去够屏幕上的鼠标箭头，看起来特别灵动可爱。
楚瑶一眼就看到这个可爱的卡通小人，很感兴趣地问，“这是你新设置的输入法皮肤啊？真可爱，这款皮肤有名字吗？我给我电脑也设置一个。”
赵玉瑭看了眼懒洋洋趴着的卡通小人，摇摇头说，“不是我设置的，它自己跑来的。”
卡通小人听到她的声音抬头望了望，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异瞳。
楚瑶没听懂赵玉瑭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仔细品一品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什么叫他自己跑来的？
楚瑶用自己的思维试着理解了这句话，猜测这个好看的输入法皮肤可能是输入法系统自己更换的。
过了会儿，赵玉瑭用完电脑，去给几个客人办理退机手续，这台电脑也就被楚瑶霸占了，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点进输入法软件里查看现在正在使用的这个输入法皮肤该叫什么名字，打算记下来以后给自己的电脑也换上一样的。
结果点进去一看，发现输入法皮肤变成了默认的那种，之前那个皮肤不见了，在软件里查询已经下载和使用过的皮肤记录也没有查到奇了怪了。她守着电脑一顿操作，脸上挂着茫然的表情，赵玉瑭忙碌的过程中往她的方向瞥了眼，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卡通小人抱着电话图标睡得四仰八叉。
他总是跟着赵玉瑭行动，赵玉瑭在使用哪个电子设备，他就往哪个电子设备上跑，无时无刻不在刷存在感，还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刷法。
下午，赵玉瑭收到一位老顾客的要求，让她跑腿去隔壁奶茶店点几杯饮料，因为跟这个老顾客比较熟，对方给的跑腿费也很大方，所以赵玉瑭没怎么犹豫就去跑腿了。
兼职的是那个高中生弟弟，见到赵玉瑭就是眼睛一亮，他长得很帅气，是那种天天在外面打篮球玩滑板的阳光型帅气，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笑容阳光，嘴也很甜，“玉瑭姐你来了啊，买饮料吗？”
来奶茶店不买饮料还能干什么，赵玉瑭点了点头，把顾客发的信息给他看，几分糖几分冰，要加什么小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正好不用赵玉瑭多费口舌了。
赵玉瑭本就不是多爱说话的人，跟这个男生也不熟，这样一来就更没有话说了，男生一边手脚麻利地做饮料，一边委屈巴巴地跟赵玉瑭说话，“玉瑭姐你怎么都不加我的联系方式啊？我都问你要好几次了。”
其实赵玉瑭跟他没见过几次面，也就过来买了几次奶茶，在他第三次开口要联系方式之前，赵玉瑭甚至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看上她的脸了这一个可能。
见色起意嘛，见不着的时候也就没想法了，赵玉瑭没当回事儿，以后再买奶茶的时候就尽量避开这家店，在这次过来买奶茶之前，她都已经小半个月没进这家店了，没想到男生还是不死心。
她不太会应付小孩，尤其是这种没什么坏心思，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小孩，便实话实说地回答，“我对你没兴趣。”
男生顿时苦着脸哀嚎，“我都没跟你聊过几句，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性格，这就没兴趣了？你好歹试一试嘛。”
他是很会撒娇的性子，期待地看着赵玉瑭，“玉瑭姐，你就把联系方式给我吧，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就无聊的时候说几句话嘛，你了解完我搞不好就对我有兴趣了。”
他不依不饶地撒娇，无论赵玉瑭表情多么冷漠都不在乎，完全没有被打击到，甚至有点越挫越勇的样子。
赵玉瑭只好把手机递给他，并且给他提前打预防针似的说，“我不怎么跟人聊天，你发消息可能我也不会回。”
不聊天还怎么培养感情？她这话基本就是把后路堵死了，但男生根本不在乎，想着自己总能找到办法跟赵玉瑭聊起来。
他美滋滋地接过赵玉瑭的手机，用她的微信加了自己的账号。
好耶，今天就可以找她聊天了！
全息游戏（27）
赵玉瑭加上奶茶店高中弟弟后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她最近忙着写论文，不想被别的事情分心。
只是有件事情让她有点在意，当她再使用手机和电脑等电子设备时，时常会出现在壁纸上和输入法气泡上的卡通小人变了个样子，从穿着背带裤的乖乖仔变成了头顶冒火苗的愤怒小子，看起来像是戳一下就能爆炸的那种。
赵玉瑭用鼠标戳了一下，没爆，但是小人变得更生气了，抱着胳膊怒视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她重新投入到正事里去，小声嘟囔了句“好能生气”。
也不知道在气个什么劲儿，他也就是仗着自己现在只在屏幕里出现，知道赵玉瑭摸不着他碰不着他，甚至都不一定把他当真人，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发脾气。
虽然这种发脾气也就是给自己换个皮肤而已，一点实质性的攻击都没有。
赵玉瑭这边专注学习，被论文搞得焦头烂额，另一边还在过暑假的高中生弟弟跟同学打完一局游戏，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怎么着也得秀一秀存在感，虽然对方大概率不会回复。
斟酌半天，男正很有分寸感地没有说些暧昧不清的话，也没有尝试去窥探女孩子的隐私，而是高高兴兴地把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给赵玉瑭分享了一遍，发完就去洗澡了，也不在乎赵玉瑭会不会回复。
十几分钟后，男生擦着头发走出来，发现手机上居然有一条来自赵玉瑭的未读消息，震惊之余高兴得不得了，立刻点了进去。
赵玉瑭回复的是一张图片，显示正在加载中看不出来是什么，男生等了一会儿有点着急，习惯性地点开了大图，他以为还要再加载会儿，没想到自己点了大图之后图片立刻就加载出来了，是一张贞子探头的动图，比电影里的片段还要真实，探头的动作仿佛真的要从手机里钻出来一样。
“啊！”
男生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这是什么啊？！
男生惊疑未定地想，这是拒绝别人的新型方式吗？
缓了好半天，男生颤颤巍巍地回了个大哭的表情包，对方回得很快，还是一个正在加载中的图片。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知道这张图片有可能跟上一张一样是吓人类型的，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加载字样，男生还是抓耳挠腮地好奇，特别想知道这张图片是什么。
几分钟后，图片还是没有清晰起来，男生猜到这个加载中不是真的在加载，应该是图片用来迷惑人的第一层，点开就会出现恐怖图像。
可是真的好像点开看看啊！
男生最后也还是没忍住，在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后谨慎地点开了这张图片，随后便怔住了。
这次出现的不再是恐怖动图了，而是一张赵玉瑭的照片，照片上她侧身睡着，面容安静柔和，从拍摄视角来看，拍照片的人应该离她很近，手机估计就拿在枕头边上。
这么亲昵的视角，拍摄照片的人跟她的关系应该很亲近吧。
男生不傻，一下子就猜到给自己发这些消息的人应该不是赵玉瑭本人，但赵玉瑭又没有男朋友，据说也没有前男友，好像是一直都没有谈过恋爱。
那这个发照片的人恐怕还没有跟赵玉瑭确定关系，只是以情敌的身份来恐吓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只是这种恐吓的手法好幼稚哦，简直像小学生手笔，难不成对面那人年纪也不大？赵玉不是不喜欢年纪比她小的吗？
都是小年轻，谁比谁高贵啊。
男生这么想着，动动手指回复。
“你等着，我回头就告诉玉瑭姐你偷偷拿她的手机乱发消息。”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男生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突然自己打开了刚刚玩过的那个手游，然后他的游戏角色上演了一番花式找死，成功把他花半年时间才打上来的段位给降到了菜鸡级别。男生：“啊啊啊！”
这次真是惨叫了，他惊慌地对手机敲敲打打，还试图强制关机，但就是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位狂掉。
等段位都掉下去了，手机又自动恢复到刚刚的聊天界面，对方意味深长地回复了一句话。
“打小报告会遭报应的。”
男生心想他还没打小报告呢，就已经遭到报应了，他愤怒地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我闭嘴，闭嘴行了吧！”
他甚至愿意用吃素一周来换回他的游戏段位。
对方回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包。
紧接着，男生看着他的手机再次失去控制，游戏自动上线登录，他的游戏角色连赢几局，段位持续上升，抽卡环节开出来的全是珍稀卡。
“……”
男生眼神呆滞，一头雾水“真活见鬼了……”
赵玉瑭关上电脑，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眼手机，因为她的动作太突然，屏幕微微闪了一下，飞快地从聊天软件撤出来，穿着老虎玩偶服的卡通小人鬼鬼祟祟地在屏幕下面游走，一看就是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玉瑭略微一顿，指尖点开了聊天软件，她白天加上高中生弟弟后，对方发了个表情包打招呼，所以按理说他的对话框应该还在赵玉瑭的消息首页。
但她翻看一遍，首页上果然没有跟那个男生的对话框了。
赵玉瑭不动声色地退出聊天软件，在卡通小人背对着自己，想要顺着屏幕下方悄悄溜走的时候，指尖用力摁住了他玩偶服的尾巴。
小人儿当即顿住。
赵玉瑭表情很淡，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转过来。”
好半晌，卡通小人才扭扭捏捏地转过身把脸露出来，这回不敢用带火苗的怒气表情了，给自己换了张眼冒爱心的纯情无辜脸。
赵玉瑭呵笑一声，没有被他的伪装蒙骗过去，指尖轻轻敲着屏幕，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他尾巴。
“解释一下你刚刚都做了什么。”
全息游戏（28）
这还是几个月以来赵玉瑭第一次对他说话，可惜说的是让萨利十分心虚的话题。
他把小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说实话，其实他待在赵玉瑭的电子设备里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自作主张地去动她的东西，虽然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他知道赵玉瑭不喜欢自己这样。
早在她果决坚定地卸载游戏时，他就知道她是一个骨子里很强势的人，这种强势不对着别人，只是用来维护自己的私人领域不遭受到侵犯。
萨利不想让赵玉瑭不高兴，可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融入到她的生活里，他有意识后从一望无际的等待中解放出来，却也只学会了怎样直接地进行攻略，并不懂委婉，更不懂要怎样才能挽回赵玉瑭。
他悄悄抬起头，想要观察一下赵玉瑭的脸色，再酌情考虑该不该说实话，一抬眼却发现赵玉瑭已经从手机上挪开了视线，她表情淡淡的，似乎并不太在意他的回答。
如果连这个都不计较，那不就是真的不在意他了吗？
萨利心里一慌，也不敢再动歪脑筋了，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交代出来，最后不忘小心翼翼地补充一句，“我错了。”
是错了，但有下次还是一样会这么做。
赵玉瑭对他的做法倒也不意外，但他这么随便出手万一哪天真引起别人的警觉了，再把事情闹大惹上麻烦怎么办？
这里不是游戏世界，不可能处处都受萨利控制。
她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萨利立刻凑上来轻轻蹭她，当她的视线看过去时便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无辜。
“萨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我卸载了游戏之后仍然来到我手机上的，或许你本身就有这样的能力，但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更不能随便影响别人。”
赵玉瑭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推己及人，她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别人带来麻烦。
萨利抿着唇，眼睛里的爱心颜色变得黯淡了许多，他盯着自己的玩偶服尾巴，有些害怕从赵玉瑭口中听到更多严厉的话，尤其是命令他再也不要出现这类的话。
赵玉瑭却忽然转移了话题，直截了当地问，“你有自己的游戏世界，还有那么多真人手办，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是绝对不可能被你做成手办待在游戏里的。”
尽管现实世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让人感到疲惫和忙碌，但这些有赵玉瑭一直寻求的平静，为了维持住这种平静，她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牺牲掉一些东西。
萨利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的爱心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本身就有的金银色漂亮眼瞳，因为卡通化了，乍一看像是眼睛里装了两颗颜色不相同的小星星。
他认真地说，“我为之前强迫你留下的事情道歉，我不会再那么对你了。”
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那些手办……我、我也不要了，她们会慢慢醒过来的，我以后都不会再这么做了，你不要赶我离开。”
其实在这样一个科技高速发展的世界里活着，是不可能完全杜绝使用电子设备的，萨利强大的能力使他能够自由地穿梭在不同的区域网络，能够待在任意一个电子设备里，凭心意就能操控一切发生在网络上的事情。就算赵玉瑭不希望他留下，也没有能力赶走他，除非真的坚持不使用任何的电子设备。
但萨利还是将姿态放得低低的，恳求着赵玉瑭能够原谅他，一来是他不喜欢赵玉瑭用冷漠的眼光注视着他，二来凭借直觉敏锐地意识到当下示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他还想和赵玉瑭朝夕相处的话。
赵玉瑭对他的话有点意外，她没想到那些在游戏里被做成手办的玩家们还能复原，也没听说陆舒已经醒来的消息。
但萨利不会有这种事情骗她。
似乎是猜到赵玉瑭在疑惑什么，萨利小声解释说，“每个人醒来的时间都不一样，这取决于她们有多喜欢我。”
赵玉瑭似笑非笑地重复，“喜欢你？”
“咳，”萨利连忙改口，“是喜欢《星月岛》这个游戏。”
虽然赵玉瑭不怎么喜欢《星月岛》，对里面梦幻的场景和精致的建模无动于衷，但事实上除了她之外的参与内测的所有玩家都十分沉迷于这款游戏，因为萨利所化身的那些游戏npc们就是按照女孩子的理想型设置的，甚至还会针对玩家的反馈及时进行调整，你喜欢什么样的，npc就是什么样的。
在使用全息技术的恋爱类游戏里，完美的npc会模糊玩家对于现实和游戏的概念，在萨利将她们变成手办后，她们陷入沉睡的灵魂会一直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恋爱故事里，不愿意醒来。
赵玉瑭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这些玩家们都能醒过来后她心里确实是松了口气，这不仅仅是因为珍惜生活，更多的是因为她由此看到了萨利的诚意。
他愿意为了她变成一个无害的“人”。
实话说，这个举动确实比那些俗套的英雄救美戏码要更能打动她。
赵玉瑭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指腹在发烫的屏幕边缘轻轻摩挲，半晌后她说，“你可以留下，但不能再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动我的电子设备。”
她用的词是“不知情”，而不是“不允许”，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差别意义却全然不同，不过萨利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他的注意力全在赵玉瑭的第一句话上。
那双金银异瞳又变成了亮亮的爱心眼睛，还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赵玉瑭甚至看到那玩偶服的尾巴都不合常理地甩动起来。
看起来真是很高兴了。
赵玉瑭漫不经心地想，他现在只能待在电子设备里，也挺好，最起码不容易闹出乱子，就当成是养一个电子宠物了。
全息游戏（29）
赵玉瑭周末的时候跟楚瑶换了一下班，一直上晚班她身体也有点受不了，正好这几天楚瑶脸上过敏化不了大浓妆，对她来说不化妆就跟没穿衣服一样浑身不自在，所以她欣然答应。
这天是难得的休息日，赵玉瑭这几天一直学校网吧两头跑，论文改了又改，也确实需要出门走走放松一下，所以赵玉瑭把改好的论文发完老师邮箱后，就在这个晴朗的周末出门了。
市中心比较好玩的地方只有几个大商场，赵玉瑭随便挑了一个走进去，先找地方吃了顿好的，吃饱后又下了几层楼逛小店。
她走到一家出售二手货的店铺，店铺空间不大，是之前的奶茶店改装的，里面东西倒是很多，分类摆放得很整齐，一些东西都很有年头了，看着就旧旧的。
赵玉瑭只是随便逛逛，并没有要买什么的意思，但她走到摆放棉花娃娃的货架边上时，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她拿起来看了眼，见卡通版的萨利着急地捶着屏幕，刚刚的声音就是他弄出来的。
在外面他不便开口，只是着急地指了指面前的货架，眼神中透露着期待和紧张，似乎是想要让赵玉瑭拿什么东西。
赵玉瑭便在这个她本来没有兴趣的货架旁仔细挑选起来，她翻下面的时候萨利就捶捶屏幕让她挪开，她翻左边的时候萨利就戳戳她搭在屏幕边缘的手指，示意她找的地方不对。
经过一番寻找，赵玉瑭总算在最上面的货架上找到了萨利想要的东西，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棉花小人，有着金色的头发和金银两色的眼睛，和卡通版的萨利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显得更呆一些，而且能看出这个棉花娃娃制造出来的时间很久了，布料旧旧的，脏脏的，看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如果他再好看点，肯定不会放在角落里吃灰，估计早就被客人买走了。
这个棉花娃娃版萨利憨态可掬，虽然很脏很旧，但屁股后面居然还带着标签，上面写着一些基本信息，赵玉瑭看完才发现这个棉花娃娃居然是几年前游戏公司设计售卖的官方周边之一。
当时《星月岛》已经上市就备受年轻女性欢迎，游戏公司看到商机所以开始着手设计制造一些周边进行贩卖赚钱，结果东西刚刚制造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出售，《星月岛》就出事了，紧接着就彻底消失被封存了，这些周边也就成了没有用处的废品，随便倒卖掉了。
现在居然还能在店里看到它。
萨利显然是非常喜欢这个棉花娃娃，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赵玉瑭，里面充满了期待与祈求，非常希望赵玉瑭能把它买下来。
鉴于最近的萨利一直都很乖，他只是想要一个棉花娃娃而已，这么简单的要求赵玉瑭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她把这个棉花娃娃买了下来，并且带回家进行了一番清洗晒干。
今天天气晴朗，下午洗好的棉花娃娃到晚上就干了，不再像刚买过来时那么脏，变得和新的一样精致漂亮。
萨利控制着赵玉瑭的手机给这个棉花娃娃一口气拍了上百张照片，看起来对它喜欢得不得了。
赵玉瑭对这类玩偶类的小东西没什么兴趣，但它长得和萨利那么像，看着还挺可爱的，她顺手就放在了床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又不知不觉地抱在了怀里。
萨利已经习惯性地一直待在赵玉瑭的手机里，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手机每晚都会被赵玉瑭竖着放置在床头柜上，还特意拿书本垫高，这样一来萨利也能在睡觉的时候看着赵玉瑭。于是这晚萨利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和被子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准备看着赵玉瑭的睡颜入睡以解相思之苦，就看到那个自己很喜欢的棉花娃娃被赵玉瑭抱进了怀里，半张脸都埋进棉花娃娃的肚子里。
“……”
萨利气得睡不着了，嫉妒地快要发疯，他也想被赵玉瑭抱着睡觉！
他一整夜都气得睡不着觉，看着棉花娃娃呆萌的笑脸就觉得他好像在嘲讽自己，第二天就要求赵玉瑭把这个棉花娃娃给扔掉，最后丢得远远的。
赵玉瑭不懂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并没有同意他的无理要求。
“花钱买了的，怎么能说扔就扔，我觉得它抱着睡觉还挺舒服的。”
以前没有这种抱着娃娃睡觉的习惯，但昨晚上尝试了一下，感觉居然还不错。
萨利亲身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郁闷地一个多小时没跟赵玉瑭讲话。
赵玉瑭要去学校上课，萨利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手机里发呆，但他其实并不是完全在发呆，他在思考该怎么重新建立起跟现实世界的联系，以便于让他能够以实体出现在赵玉瑭身边。
大学课堂上认真听课的人很少，几乎都是在玩手机和平板，这倒是方便了萨利，他轻松入侵到每个学生的电子设备中，在那些男生的手机游戏里乱窜，凡是被他控制了手机的人在游戏里都会成长得飞快，打一局赢一局，学生们都惊呆了，暗暗寻思是不是教室的风水比较好，打游戏居然这么顺畅。
这些人不知道萨利的存在，但因为游戏打得太顺手，所以迟迟不愿意从游戏里退出来，对游戏的痴迷有一大部分转移到萨利身上，无形中建立起一条条将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联系起来的纽带。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的效果还算不错，当萨利再次帮一伙人打完游戏，抽身出来时看到那个可恶的棉花娃娃代替自己被赵玉瑭抱在了怀里，他妒火中烧，忍不住想伸手把那个棉花娃娃从赵玉瑭的怀里拽出来。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把一只手从屏幕里伸了出去，准确无误地拽着棉花娃娃扔下床。
怀里变空，睡眠比较浅的赵玉瑭睁开眼，就看到一只白得像要发光的手在眼前晃荡。
只有一只手。
全息游戏（30）
赵玉瑭自认心理素质过人，但大半夜的睡得正香，突然在自己独居的卧室里看到一只手，没有别的部位只有小臂以下的部分，她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猛地拍了一下。
萨利本来想将手收回去的，结果被赵玉瑭猛地拍了一下直接掉到床上，手背红了一大片。
他意识到自己把赵玉瑭吓到了，指尖无措地蜷缩起来，为了避免再吓到她贴在床单上一动不动。
赵玉瑭愣了半天，看到手的另一端连着自己的手机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鬼手，是萨利动的手，他居然还能出现在现实世界里，尽管现在还只是一只手。
她默了半晌，把床头柜上的台灯打开了，近距离仔细打量这只手，他的手显然和游戏里是一样的，皮肤细腻光滑，几乎看不见表层的纹路，一看就是精雕细琢出来的，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更比得上他的。
被她直勾勾地盯着，萨利显然很是无措，指尖蜷缩在一起，在赵玉瑭的目光下慢慢变红了，羞涩紧张地动了两下。
他试着将手收回去，但刚刚有动作就被赵玉瑭摁住了，赵玉瑭拿指尖勾了勾他掌心，看到这只手从指尖到掌心红了个彻底，觉得还蛮有意思。
她托着脸，慢吞吞地摆弄着这只漂亮纤长的手，就像玩一个感兴趣的玩具，动作不轻不重的，却给萨利带来很大的刺激，在赵玉瑭看不见的地方里他的脸也跟着红透了。
赵玉瑭玩了会儿这只精致得像雕塑一样的手，慢悠悠地问，“什么时候可以把手伸出来的？”
亏她还以为萨利现在只有在游戏世界里捣乱的本事，没想到他居然偷偷摸摸地进化出了来到现实世界的能力。
如果他想利用这个能力做些什坏事……
有点不妙。
萨利的手指还被赵玉瑭抓着，老老实实地回答，“前几天。”
不用赵玉瑭追问，萨利就乖巧地把自己怎么做到的过程告诉了她，末了还不忘认真保证道，“我不会给你捣乱的，我只是……只是想能碰碰你。”
他的心思其实相当敏感，从赵玉瑭默认他能够以卡通小人的身份就在她的电子设备里的时候就隐约猜到她的心思，明白自己是因为“无害”才被她留下的。
他学会了在她面前通过示弱来讨好她，接近她，所以默认了她这样的看法，一直没有表露出多有攻击性的一面，但现在他无意中暴露了自己能够进入现实的能力，她或许会因为觉得他很危险而再次离开他。
萨利想努力向赵玉瑭证明，他真的会听她的话，不会做出什么损害她利益的事情来。
赵玉瑭沉默了会儿，她什么都不说反而让萨利着急起来，一着急就有点失去分寸，冰凉的指尖顺着赵玉瑭的胳膊摸到她的脸，来回摩挲了两下，委屈巴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不相信我吗？”
他手指冰凉，摸在脸上把睡意都给冰没了，赵玉瑭把他的手扯下来，在萨利快要绝望的时候说，“如果你违背诺言，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这种类似于小孩子过家家的划清界限的言论对萨利却是极其地有效，萨利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个，否则他真会不择手段地把赵玉瑭弄到他的世界里去。
他无比认真地说，“萨利不会做你不反对的任何事。”
他对现实世界毫无兴趣，只是因为知道她不会愿意陪自己待在游戏世界里，所以才想着去融入她的世界，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够日夜与她相伴。他愿意让她成为束缚住自己的枷锁，因为对他来说，由她给予的束缚意味着被爱与被陪伴。
赵玉瑭关台灯的时候看到了被萨利丢下床的棉花娃娃，挑了挑眉，“你就是出来做这个？”
她不是很明白，这家伙怎么一会儿一变，“白天嚷嚷着一定要我把它买下来，结果我买了你又不喜欢它，还想把它丢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萨利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咕哝，“它可以被你抱着，我却不可以。”
他就是嫉妒，非常嫉妒。
原来是这个原因，赵玉瑭哑然失笑，他居然跟一个游戏周边吃醋，可真行啊。
赵玉瑭把棉花娃娃捡了起来，在萨利失落且郁闷的视线里将棉花娃娃放到被子里，又把手机也拿了下来放在枕头边上，把萨利的手拉到身边，轻轻用脸蹭了蹭它掌心。
她困顿地闭上眼睛，声音很轻，“睡觉，不准再闹了。”
萨利满脑子都是手里柔软温热的触感，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种待遇，想了那么久的愿望终于实现，他兴奋地想要到处乱窜，但手里贴着赵玉瑭的脸，他实际上一动都不敢动。
赵玉瑭一觉睡醒，萨利的手还维持着原样一动不动地贴着她脸颊，阳光洒在他白皙细腻的手背上，倒真的很像个被放在玻璃柜里展览的艺术品。
她拍了拍那只手的掌心，“收回去吧，这样不累吗？”
还以为他等自己睡着了就会把手收回去。
萨利乖乖把手收回去，“不累，我喜欢贴着玉玉。”
他穿着印着赵玉瑭照片的白色短袖，说话的时候还揪着胸前的布料亲了一口，倒是很能退而求其次。
赵玉瑭照常洗漱换衣吃饭，今天上午有课要去上，得早点到。
她到了教室，十分难得地看到之前那两个舍友特意过来找她，两人都是一脸的惊喜，“玉瑭，陆舒醒了！”
陆舒陷入昏迷后一直没有找到症结，也没有要苏醒的征兆，久而久之，她们也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人从自己生活里的离开，甚至不怎么会想起她了，结果昨天居然听说陆舒已经苏醒的消息，据说下半年就要回来复学。
赵玉瑭短暂地愣了下反应过来，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笑意。
看来萨利没骗她，那些参加《星月岛》内测的女孩子们都会一一从睡梦中苏醒，并且会忘记自己灵魂被锁进幻境里时发生的事情。
全息游戏（31）
一个晴朗的午后，赵玉瑭帮网吧的客人跑腿去一家小超市买烟，站在马路边上等红灯变绿的时候，一辆失控的车突然朝她冲来，因为出现的太突然，速度也太快，赵玉瑭就算反应再快也没有完全躲开。
几乎是看到这辆车出现的下一秒，赵玉瑭就做好了去医院待几个月的准备，她这具身体再怎么样也是肉体凡胎，被撞这一下恐怕会身体多处骨折。
然而就在这辆车快要碰到赵玉瑭的那一刻，她腰间忽然一紧，被一只有力漂亮的手狠狠往后一拽，撞进那人怀里的同时，也顺利地躲开了冲上来的那辆车。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毫秒之间，开车的司机醉酒驾驶，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站着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赵玉瑭怔怔地回回头，迎着耀眼灼目的光线看清了萨利的脸，他依旧如同在游戏里时高大帅气，混血般的长相异常立体深邃，眸子乍一看似乎是黑色，但在黑色中间又掺杂着些许的金银两色，有种隐秘的神秘感。
他紧紧箍着赵玉瑭的腰，神情中带着一些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庆幸自己出现得及时，没有让赵玉瑭受伤。
他看着赵玉瑭愣愣的表情，摸了摸她被晒得滚烫的脸颊，有些担忧地说，“吓到了吗？”
反正他是吓到了，险些就没有反应过来。
赵玉瑭慢半拍地摇头，又迟疑地打量着萨利，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是真实的。
“你什么时候能够全部出现在现实世界的？”
前段时间他才只能同时将两只手伸到现实世界里来，在赵玉瑭的猜想里，至少还有几年的时候他才能以一个真人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
萨利看着她的眼睛不禁有些心虚，他曾经承诺过永远不对她撒谎，所以这会儿只能说实话，小心翼翼地回答，“唔，上周就可以了。”
他其实很理解赵玉瑭对自己的顾虑，知道她更喜欢弱小的自己，知道如果自己以真人的身份出现在现实世界里肯定会令她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排解这种不安，所以就干脆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的事情，而是伪装成自己目前还仅仅只能将两只手伸到现实世界里，这样不会给赵玉瑭造成压力。
如果赵玉瑭不主动问起，萨利是打算一直隐瞒下去的，反正他对现实世界没有兴趣，只要能待在赵玉瑭身边，时不时碰一碰她，他就能很满足了，只是今天赵玉瑭突然遇到意外，萨利没有办法才紧急现身。
“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害怕我，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只把手伸到外面来，不会做什么的。”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赵玉瑭不要他。
看着他慌张的神情，赵玉瑭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给萨利都留下了多么黑暗的印象，其实她还挺好说话的来着，没必要守规矩守得那么严。
这么些日子以来，萨利一直把她的要求遵守得很好，不会再做一些让她为难的事情，更多时候他有点像会说话的小宠物，全身心地信赖她，喜欢她。
“萨利，你救了我，不想要向我提什么要求吗？”
萨利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地说，“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就可以了，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此时醉酒的司机已经将车撞上了防护栏，除了司机本人生死不知外没其他人伤亡，路边被声音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萨利的相貌相当漂亮，是一种超脱世俗的美，美得惊心，美得不容许别人亵渎，但也美得高调，只是惊鸿一瞥都能被他深深地吸引住。
两人在路边说话的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靠近了，惊艳和好奇的视线纷纷落到萨利身上，顺便打量旁边的赵玉瑭几眼，在心里惊叹于萨利的美貌，又猜测赵玉瑭跟他的关系。赵玉瑭不喜欢成为众矢之的，这里也确实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她拍拍萨利胳膊，“放开我吧，我给你一个向我提要求的机会，你想好了可以告诉我。”
萨利有些不明所以，她看起来似乎没有因为自己的隐瞒而生气，没有打他骂他不理他，这就足够了，他是真的不敢奢求太多。
而且他分辨不出赵玉瑭话里的意思，不明白她是真的要满足自己的愿望还是怎样。
什么样的愿望可以让她一下子就同意呢？萨利有点想不明白。
赵玉瑭在网吧待了一下午，晚上和楚瑶一起值晚班，不过因为这几天网吧老板被老婆生气赶出来，晚上只能在网吧里住，所以不需要她们这些兼职生待到太晚，零点没到就放任她们回家了。
赵玉瑭回到出租屋，家里已经被萨利打理得干干净净，显然有了真正的身体后，萨利做事情方便了很多。
“你想好要向我提什么要求了吗？”
她是很看重承诺的人，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萨利很珍惜这次许愿的机会，有点紧张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无论怎么样，玉玉都不要不要我。”
他的愿望很简单，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但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无论有几次许愿的机会都只会许这一个愿望。
赵玉瑭听了哑然失笑，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萨利还是这一个愿望的时候，还是不禁笑了下。
她勾勾手指，萨利乖巧地凑上来。
赵玉瑭用食指抬起萨利的下巴，轻轻亲了下他唇角，在少年骤然睁大的眸子里轻笑一声，“救命之恩知道要怎么报答吗？”
萨利脑袋里乱成一团，晕乎乎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眼睛里只看得到赵玉瑭轻轻张开的唇瓣，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
“怎、怎么报答？”
赵玉瑭又凑近了些，张嘴咬了口他饱满柔软的下唇，留下了一点浅浅的牙印。
她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让萨利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是——以身相许。”
她含混地笑了一声，问萨利，“要不要？”
全息游戏（32）
萨利有点堂皇地伸手扶住赵玉瑭的腰，此时两人的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比在游戏里更加真实的热度，凑在赵玉瑭耳边认真地应了一句好。
他又有点急切地看着赵玉瑭的眼睛，“不能反悔了。”
他就算外表再怎么像人，本质上也只是个偶然诞生的怪物，就算可以任意操纵每一个游戏，也无法操纵人类的心，他知道承诺对于人类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哪怕对天发誓都可以随意推翻，但他还是急切地寻求赵玉瑭的保证，他无条件地相信她。
他是有些偏混血的长相，眸子深邃，专注地望着某个人的时候会让对方觉得他好像连心都一块给出去了，赵玉瑭没有理由拒绝他。
她轻轻笑了声，勾着他的小拇指晃了两下，“不反悔。”
话音未落，她被托着下巴抬起头，萨利深深地吻了上来，他动作青涩，但学得很快，没多久就找到了技巧，吻得越来越深，让赵玉瑭逐渐招架不住。
赵玉瑭扶着萨利的肩膀，在他越来越激烈的吻中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抓住了他柔软的金色卷发，指腹轻轻从头皮上掠过，惹得萨利身躯绷紧，眼角都染上淡淡的绯色。
他不知节制，不懂克制，揽在赵玉瑭腰间的手干脆滑到腿根将她托抱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到床上，细致地去吻她露出衣服外的肩膀和锁骨。
“停、停下……”
赵玉瑭被亲得喘不过气来，眼睛里都蒙上了淡淡的水雾，她抓着萨利的领口把他推远一点，“你不用喘气的吗？”
萨利被她推开就不敢再贸然往上凑，他呼吸灼烫，低着眉眼有一下没一下地去亲她的指尖，低哑着声音笑话她，“玉玉好笨，都不会换气。”
赵玉瑭:“……明明就是你亲得太狠。”
她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手上用了点力气，让萨利歪倒在自己身旁，一个翻身趴到他胸口，把玩他被抓得乱糟糟的金色发丝，严肃地说，“今天的亲吻份额用尽了，不准再亲。”
萨利失望地“啊”了一声，在赵玉瑭耳边小声问，“别人也都有亲吻份额这个东西吗？”
他明显不懂，赵玉瑭仗着他无条件相信自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骗他玩，“正经谈恋爱的情侣都有。”
正经谈恋爱的情侣……
萨利仔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眼角眉梢漾开浅浅的笑意，把赵玉瑭抱紧了一些，声音中有按捺不住的欣喜。
“那我和玉玉就是情侣了吗？”
他脸颊凉凉的，皮肤细腻光滑，摸上去很舒服，赵玉瑭捏了捏他下巴，“嗯。”
萨利抿着唇笑起来，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一个简简单单的称谓就让他满足得不得了。
他认认真真地跟赵玉瑭保证，像是在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会很乖的。”
会乖乖地让她喜欢。
赵玉瑭安静了一会儿，亲了亲他的锁骨，“也不用那么乖，只要不惹我生气，都没关系。”
她只是有自己坚持的底线，并不是多么容易生气，萨利深知这一点，因此听到她这么说很高兴。
人类常说希望被人宠爱，他此时就觉得自己正被宠爱着。——
萨利非常黏人，赵玉瑭早有预料，做好了身后时刻跟着一条小尾巴的准备。
去学校，萨利要跟着，他按照赵玉瑭的审美喜好换了身干净整洁的白色短袖和长裤，配上他本就明艳精致的长相，简直像个生活在城堡里的小王子，美得不像真人，光是坐个地铁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甚至赵玉瑭还没走到学校就在某个短视频软件里刷到了偷拍萨利的视频片段。
赵玉瑭抬头看着萨利那张白皙漂亮的面孔，深感失算。
她出门的时候怎么就忘记给萨利扣一顶帽子了呢。
萨利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目光，低着头看过来，虽然是张扬锋利的长相，但说话的时候总是很乖巧的样子，“怎么啦？”
赵玉瑭牵着他的手往学校附近的步行街走，挑了个店铺给萨利买了几顶帽子，但戴上帽子后反而让少年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条一览无余，从侧面看更吸引人了。
“嘶——”
男朋友长得太好看也很苦恼啊。
萨利一点都没有认为自己招蜂引蝶的自觉性，对其他人的视线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很多人偷看了。
赵玉瑭让他戴帽子他就戴帽子，也不问为什么要戴，对赵玉瑭的安排无条件地全盘接受。
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体走在大学校园里，他新奇的模样像是初来乍到巡视领地的小动物。
“有猫！”
赵玉瑭顺着萨利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只在太阳底下懒洋洋晒太阳的狸花猫，学校里有很多这种猫，学生们还给它们安排了猫窝猫条。
萨利盯着那只狸花猫看了会儿，眸子在光下隐约透露出丝丝缕缕的金银两色，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否则他的模样会更吸睛。
赵玉瑭以为他是喜欢猫，刚想问他要不要在这里待着和猫咪玩一会儿，就见萨利一脸认真地扭头看过来，在大庭广众之下问，“我可爱，还是猫可爱？”
啊？
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原来你小子盯着猫咪看半天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个。
赵玉瑭不禁失笑，很配合地回答，“你可爱。”
萨利不依不饶地问，“是我更可爱，还是只有我可爱？”
他奇奇怪怪的独占欲总是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表露出来，赵玉瑭把他牵住往教室走，省得他再看到什么东西走不动道。
“只有你可爱。”
得到她的完美回答，萨利彻底放下心，冲着后面那只状况外的猫咪抬了下脸，有点洋洋得意的小模样。
他通过这种方式再一次确认了自己在赵玉瑭心里的地位，认为自己完美地维护住了纸片人的自尊心——他甚至不会拿自己跟普通人类比较，在他眼里，倒是猫猫狗狗一类的存在更有可能挑战他的地位。
全息游戏（完）
赵玉瑭读大学这几年一直独来独往，也就之前和几个舍友关系还稍微近一点，但这不代表班里的人不认识她，她外貌相当出挑，每次考试的成绩也很不错，事实上很多人都认识她，只是没机会来往。
看到赵玉瑭居然也有带男朋友来上课的一天，大家表面上没有多说，却暗地里在小群讨论开了，毕竟他们这一对是着实吸睛，男生即使没露脸也能看出几分卓然不同的帅气来，大家都很好奇赵玉瑭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那么帅的男朋友，如果也能给她们介绍几个差不多的就好了。
赵玉瑭上课一向很专注，要么专注地做笔记，要么专注地写作业，这次她还额外分出一些精力去关注萨利。
萨利趴在她旁边的位置上睡觉，但只是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已经溜到了其他人的手机上，控制着他们的游戏角色，不过他做得很小心隐蔽，没有让玩手机的人发现有不对劲儿的地方，还都以为是自己的技术突然进步了。
见他老老实实地坐着，赵玉瑭放下心来，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作业上去。
但其实萨利并没有老实多久，他在操控其他人游戏的同时意识也波及到了其他人的电子设备，即使他没有刻意去看，也在转瞬间窥视到了那些人正在发的消息、正在看的视频。
咦？
他在其中一些人的手机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照片上只拍到了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道路边，因为没戴帽子将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极其惊艳的美貌瞬间便在靠白墙上占据一席之地，评论里都在讨论他是不是本校的学生，以及联系方式是什么，有没有女朋友。
但其实萨利一直都紧紧跟在赵玉瑭身边，甚至一直牵着对方的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是情侣的关系，拍这张照片的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把赵玉瑭给漏掉了。
萨利不是很乐意看到自己孤单单站着的样子，他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以免影响赵玉瑭学习，然后偷偷地用意识打开了赵玉瑭放在桌洞里的手机，在相册里翻了翻，找到一张他很满意的照片，有样学样地发到了表白墙上。
那是一张双人合照，萨利趁着赵玉瑭睡着时偷拍的，照片上她闭眼侧睡着，萨利在她旁边用手抵在脸边比了个脸颊心。
这张照片可比别人偷拍来的清晰多了，尤其是画面上两个人的脸，照片一出，谁也不能否认两人的关系。
赵玉瑭正写着这堂课的作业，忽然感觉哪里好像怪怪的，她认真感受了会儿，发现大家好像都在偷偷地看她，一些同班同学也就罢了，更多的却是一些她根本就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人。
她忍不住用手机当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脸上也没脏东西啊？
这节课上得异常煎熬，赵玉瑭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一直被别人围观，而且她隐隐察觉到，似乎大家在看她的同时，也在偷偷地看萨利，不过显然萨利对这些目光毫无反应，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下课后，赵玉瑭拉着萨利往外走，刚牵住手的那一刻就听到教室里有女生小声惊呼。
“真的是！”
“我就是很像吧，就是他们。”
赵玉瑭:“？”
她望向一脸无辜的萨利，“你做什么了吗？”
萨利眨眨眼睛，把之前发过照片的表白墙帖子点开给她开。表白墙里晒出来的那张双人合照下面已经多出了一大堆评论，甚至还有人在上传刚刚她俩上课时候的同框照片。
“……”
经过这段时间赵玉瑭的纵容，萨利已经摸清了她的底线在哪里，知道这样的小动作赵玉瑭不会跟自己生气，他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我没有做错什么吧？”
只是晒了一张照片而已呀。
赵玉瑭知道他在打什么小主意，轻哼一声，倒也没说他什么，她确实对这样的事情宽容度比较高，不怎么在意。
萨利不愿意自己待着，上完课又跟着赵玉瑭去了网吧，楚瑶看见她时张张嘴想要说话，结果下一秒就看到紧随其后的萨利，想说的话一下子忘光了。
“我男朋友。”
赵玉瑭简单介绍了一句，又把楚瑶吓了一跳，打量着萨利格外出挑的外貌，顿时就明白了赵玉瑭为什么之前对那么多人的追求都无动于衷。
她眼光是真的高啊！
不过长得太帅的人脾气也大，感觉相处起来会很累。
楚瑶这么琢磨着，就看到萨利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赵玉瑭身后，凳子很矮，他坐上去显得委委屈屈的，两条大长腿也无处可放，但他偏要这么坐，因为可以直接将脸贴到赵玉瑭后背上。
赵玉瑭见他坐在这么奇怪的地方轻笑了声，低头捏了捏他脸颊，“后面有休息室你待着不好吗？”
萨利把脸凑上去给她捏，嘴巴微微嘟起来，不高兴地摇头，“不要，那里看不到你。”
他是非常需要陪伴和爱的怪物，在能控制的条件下，他不希望和赵玉瑭有哪怕一秒钟的分离，只有看见她，触碰着她，他那颗一直漂泊不定的心脏才能安稳下来。
于是赵玉瑭不再劝他，只是给萨利找了个更舒适的电脑椅让他坐着，就放在她自己的椅子旁边，萨利只要一抬起头就能看到她，一伸出手就能得到她的回应。
他乐此不疲，她也毫不厌烦。
没有几个人能够在一段只有你我的亲密关系里时时刻刻回应住对方的期待与爱，更做不到完全剥离自己的独立空间，将所有私密之处和对方共享，这样的关系最开始或许有些甜蜜，但时间长了会使得至少一方感到疲惫，感到在这段关系里无所适从。
可赵玉瑭却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在和萨利相处的漫长时间里，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回应他的所有思念与期盼，她从未违背过自己的承诺，从未让萨利失望过。
聚光灯下（1）
“姐，你就把那个男一号给我吧，我就想演那部戏，演完我肯定能大火一把，到时候就不用再天天跟你要资源了，你就给我吧！”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赵玉瑭站在一整面墙的红酒收藏柜前面，看着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大楼，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男生声音，表情和声音都很淡。
“那部戏你不合适，导演已经选好男主角的人选了。”
赵京源不耐烦地说，“我还没演呢你就说我不合适，导演选完角了也没关系啊，你是最大的投资方，要求他们换人有什么问题啊！”
他态度嚣张，话里话外都透露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完全没考虑过这样做了之后公司在业内的名誉都会受损，毕竟他的演技有目共睹，又经常钻耀自己不好好演戏就要回家继承家产，空降进剧组当男主一看就是走了后门。
赵玉瑭还是那副表情，语气都没有一点波动，“我没有这个权力，给不了你这个男主角。”
“赵玉瑭！”
赵京源终于暴露出本来面目，也不好声好气地喊姐姐了，毕竟两人真算起来只是同父异母的俩姐弟，关系一直算不上多亲近。
“你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弟弟是吧！我真是看错了，手里握着那么多资源都不愿意给我用，爸爸要是还在的话一定舍不得这么对我！”
他还想再骂，手机却嘟嘟几声，显示对方已经挂断。
赵京源气急，猛地把手机摔了出去。
身边的狐朋狗友凑过来，给他送上一杯酒，“你姐不同意啊？”
“哎呀你这个姐姐真是不客气，霸占着你家的财产还不给你点好处，说出去别人都不相信你们是一家人。”
赵京源将杯里的酒饮尽，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她就是不喜欢我，根本不把我当弟弟，亏我小时候还替她挡过刀。”
朋友问他，“那角色你就不要了？那可是大制作，你要是演男主的话一准爆火，以后可就是一线男星了。”
他说的是业内名导郭晓星最近在筹备中的一部古装历史电视剧，已经选好角色准备开机了，郭晓星拿这部剧是准备冲奖的，方方面面都下了血本，请的好几个有名的影帝影后来做陪衬。
据说偏偏男主是选了一个没什么人气的新人，好像是看对方年纪比较小，比较贴合角色。
赵京源年纪也不大，长得是奶油小生的模样，因为赵家的基因实在是好，哪怕他本质上是个阴晴不定的流氓混混，在装模作样的时候看起来也是个翩翩贵公子一样的人物，他入行三年拍了些比较青春的偶像剧，也凭借外貌和营销手段收获了不少粉丝，但就是缺一个大爆的机会。
所以这次他很想抓住机会。
赵京源喝了几口酒，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我去求我爷爷，就不信赵玉瑭还敢不听老爷子的话。”
赵家老爷子重男轻女，对他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孙子珍惜得不行，要不是他实在没有经商的天赋，赵玉瑭又得到了她母亲给予的股份，家里的公司还落不到她头上。
朋友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出声提醒，“也别光指望你家里人，我听业内人说郭导对他现在选的这个男主角特别满意，估计轻易不肯换人。”
名导嘛，都有点脾气，这个郭晓星又是出了名的倔，一味地拿权力压他恐怕会适得其反。
赵京源不傻，被他一提醒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想了想，拿起手机联系自己的经纪人。“郭导新戏选出来的那个男主角叫什么来着？扒扒他的黑料，把他名声给我作臭，我看郭导还敢不敢用他。”
这年头公众对演员的行为看得很紧，容忍度不像以前那么高，要是男主角还没开始拍戏就被搞臭了名声，郭导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可能继续留着人当男主角。
经纪人明白他的意思，也做过不少类似的事。
“行，我查查。”
赵京源催促道，“你快点，查不出来就捏造几个劲爆点的，先在网络上发酵发酵。”
听说那个男主角刚出道没多久，签的也是个小公司，估计没钱搞营销，到时候黑料铺天盖地地一出来，他基本就要被公众封杀了。
经纪人的速度确实快，再加上对付这种小公司的十八线新人不用考虑什么利益关系，当天晚上就挂了四五个热搜。
“卫瑜曾经多次整容。”
“郭导新戏男主角曾在酒吧坐台。
“郭导新戏选角失败。”
“郭导新戏男主曾对多名女星发表不当言论。
这些消息占据了网络，配上水军的大肆宣扬后闹得不可开交，网民们纷纷表示郭导应该趁着还没开拍赶紧换掉男主角，并且顺便推荐了一下自家偶像。
公寓内，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窝在椅子里，目光淡漠地看着这些虚构出来的黑料，公司给他开通的微博账号下面已经聚集了一大堆骂声，评论不堪入目。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长长的柔软额发盖住了一半眼睛，隐约能看到他淡褐色的瞳孔，他面庞雪白，安静坐着的模样仿佛一触就碎的玻璃人。
半晌，他对着电脑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手机持续不断地响着消息提示音，卫瑜拿起来看了眼，经纪人给他发了张小群聊天的截图，紧接着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语气急切，“你先别着急，我们都知道那些消息是假的，公司已经在找人帮忙做澄清贴了，你先别发言。”
“卫瑜，这是有人在故意整你，你看到那张截图了吗？有人说赵京源看上了你新拿到手的男主角色，他家是郭导新戏最大的投资方，很有可能会逼着郭导换掉你，如果这次不好好澄清，你这次的角色就没了。”
他带了卫瑜不到一年，这孩子只演过几部电影，跑过几次龙套，可那张脸，那与生俱来的灵气都注定他要走这条光芒万丈的路。
他绝对不能折在起跑线上。
卫瑜垂着眼，唇瓣轻轻动了下。
“赵。”
聚光灯下（2）
赵玉瑭开完一场会议回到办公室坐下，助理随即走了进来。
“下午约好要去参加郭导的开机典礼，现在就出发吗？”
赵玉瑭点点头，“准备出发吧。”
她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联系几天连轴转耗在公司里，身体实在是吃不消，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么忙碌的生活，不过这次拿到的角色就是这样，要是生活轻松的话原主可能也不会过劳死给她占用身体的机会。
反正几年下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车子开得很稳，但赵玉瑭睡了几分钟后就睡不着了，头疼得厉害。
郭导在影视城取景拍戏，今天的开机典礼也在影视城里，赵玉瑭作为最大的投资方其实不必到场，不过她跟郭导有些私人交情，所以抽空去捧个场。
“赵总，到了。”
助理小聂轻声说，看到赵玉瑭脸色苍白，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叫她，这几天公司的烂摊子太多，赵玉瑭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四小时。
赵玉瑭“嗯”了声，低头下车，再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脸上已经不带一似疲惫之色，她五官清丽漂亮，是让人看了一眼就过目不忘的美人，只是因为脸上常没什么表情而显得冷冰冰的，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小聂替她打着伞，现在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附近没过遮挡物，阳光直接照射下来没一会儿就把人晒得头皮滚烫。
这里刚刚翻修过，地面有些不平，赵玉瑭穿着高跟鞋，尽量挑平整的地面走，视线微微垂着。
郭导已经出来迎接了，他今年不到三十来岁，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艺术家的味道，留着半长的头发，嘴里还叼着根烟。
“好久不见啊赵总。”
赵玉瑭瞥他一眼，“叫的这么生分是嫌我投资的钱不够多？”
郭导立刻哈哈笑开，“哎呀真没幽默感，我跟你开玩笑呢。”
他跟赵玉瑭是在学校里认识的，那会儿他以三十岁的高龄进修导演系，和当时已经工作抽空出来读研的赵玉瑭上同一节公开课，发现她在课堂上看的是自己的处女作电影，就顺口问了下她的看法，没想到条条都说到他心坎里，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郭导接过小聂手里的伞替赵玉瑭撑着，她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穿着比较正式的衬衫和鱼尾裙，好身材展露无疑，偏偏又生着张冷脸，一股勾人又令人心生胆怯的傲慢劲儿。
他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听说你要逼我换男主角？”
赵玉瑭蹙眉，“谁说的？”
郭导知道赵玉瑭不是这样的人，但最近网上这样的消息太多了，他就顺嘴来问问，“圈里人都这么传，说是为了你那个便宜弟弟。”
赵京源和赵玉瑭差了六岁，是赵父第二任妻子生的，跟赵玉瑭的关系很一般，但他毕竟姓赵，有权使用赵氏的资源，他也从来不避讳自己的身份，靠着身份背景抢了不少资源，所以这次大家也毫不犹豫地把矛头指向了他，毕竟赵京源不止一次公开说过想演郭导的戏。
赵玉瑭淡淡地说，“赵京源确实想要你这部戏的男主角，但也只是想想。”
“那就行，”郭导笑了笑说，“要真是你要我换男主角，我可能还真拒绝不了你。”
两人已经走到了开机典礼的场地，工作人员忙活着布置现场，搬来了一个五层的大蛋糕。
见到郭导过来，一些人抬头打招呼，看到了站在郭导身边的女人，有些吃惊。什么样的人物能让郭导给撑着伞？
“卫瑜，快过来，咱们去见见投资方，这可是难得刷脸的好机会。”
经纪人陈文站在树下抬头招呼，这会儿日头正烈，茂密的大树上躺着个懒洋洋的少年，卫瑜睡了个午觉坐起来，因为起床气很重脸色冷冰冰的，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
“我都要被换掉了，还见什么见？”
距离他的黑料上热搜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公司发出的澄清声明没几个人信，各大营销号还在为他的负面现象做努力，圈里传他要被换掉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陈文哽了一下，声音也弱下来，“你这不是还没被换掉嘛。”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尤其是想到人家日理万机的投资方亲自来参加这场开机典礼，就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来逼着郭导换男主角的。
卫瑜坐在树上，抖了抖身上落下的碎叶子，不经意地抬头望，看到了不远处的郭导，他身边站了个女人，因为被伞挡着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她被风吹动的衬衫衣摆，裙摆下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白得发光。
“最近工作挺忙的？我看你休息不太好的样子。”
赵玉瑭轻“嗯”了声，又疑惑，“我脸色很差吗？”
虽然有点没休息好造成的黑眼圈，但她化着妆呢，不至于被看出来吧。
郭导笑了一声，“看脸色看不出来，是看气场，你今天好像格外地低气压。”
赵玉瑭也扯了扯唇角，“没睡好自然低气压。”
心情想好也好不起来。
“别让自己那么累，你这个年纪都该找对象谈恋爱结婚了。”
几年前赵玉瑭倒是被催着找过，相了几次亲，因为她态度实在冷漠，所以每段关系都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需要。”
赵玉瑭淡淡地说，对他的提议一点兴趣都没有。
郭导开玩笑道，“你怎么这么清心寡欲啊，实在不行学学那些人养个小白脸也不错，各取所需。”
赵玉瑭迈上台阶，鞋面不可避免地沾了些粉尘，微微闪着光。
“没有看得上眼的。”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少年从树下跳了下来，他身形修长高挑，动作灵活轻盈，穿着洁白的棉质短袖，看不清脸，但不用看到脸，她也知道他是谁。
卫瑜。
一个出道三年黑料缠身，被无数黑粉纠缠，最终用一枚自制炸弹毁掉颁奖会场，造成无数人死亡的“疯子”。
此时他的演员生涯才刚刚起步。
聚光灯下（3）
开机典礼开始，请来的媒体也都准备就绪，赵玉瑭一向是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所以在他们开始烧香的时候就去了后面搭建好的临时休息室。
郭导的私人休息室在最里面的一间，赵玉瑭找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门上了锁打不开，这会儿也不想再去打扰工作人员拿钥匙，就顺手推开了隔壁休息室的门。
剧组的休息室都是和化妆间共用，进去就是一面化妆镜，折叠桌上摆放着瓶瓶罐罐，还有个折叠的单人床，上面放着条浅色的格子薄毯。
赵玉瑭没有动那些东西，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打算在这里等郭导结束开机典礼再跟他聊几句就回去。
她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几天下来积攒出的疲惫让她意识昏沉，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睡了过去。
开机典礼进行的很快，几个主演和导演一起切了蛋糕，作为男主角的卫瑜也分到了一小块蛋糕，上面沾着颗完整的蓝莓。
典礼一结束，郭导就被几个媒体拉去做单人采访，这是之前定好的行程，结果他给忘了，也忘了跟赵玉瑭说一声，只好边跟着记者走边用手机给赵玉瑭发了条消息，让她再多等自己一会儿。
陈文屁颠屁颠地跟在卫瑜身后，“哎，这边都是记者呢，你就不能把你那帽子给摘下来吗？长着张那么漂亮的脸就是给观众看的呀！”
卫瑜头也不回，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来线条清晰锋利的下颌线，他迈着步子往休息室走，语调懒洋洋地说，“现在网上都说这张漂亮的脸是整容整出来的。”
说的有模有样，连他看着都要信了。
陈文“呸”了一声，“那都是谣言，有人要搞你故意弄出来的。”
他刚接触到卫瑜的时候就是因为他这张脸才愿意签他，贼惹眼漂亮的一张脸，精致得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哪儿哪儿都挑不出错来，有这么一张脸迟早都要爆火。
不过他没想到这孩子还没等到爆火呢，倒是先等来了全网黑。
他低声嘟囔，“公司查了那几个最先造谣的公众号，列出了几个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就属那个赵京源嫌疑最大，他早就看上郭导新戏男主角的位置了，家里又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方，估计想用这些黑料逼着郭导换人，我看今天投资方都来人了，估计……”
卫瑜没理会他的唠叨，径直走到自己的休息室门口，拧着门把手推开门，门缝刚刚敞开一些，他就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属于他的那把高背椅子上坐了个年轻女人，肤若凝脂，眉眼秀美，唇瓣泛着极好看的嫣色，她微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几缕发丝落到了胸前，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往后靠着，因为坐姿的原因露出了鱼尾裙下一双纤细笔直的小腿，以及那双雪白细瘦的脚，黑色的高跟鞋歪七扭八地放在地上。
卫瑜愣了一下，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手将房门重新关上了，一瞬间心跳如鼓，但他却并明白心脏急跳的原因。
陈文刚好走到他身后，见他站在门口不进去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卫瑜说完又顿了顿，“我有东西落在车上了，你帮我取一下。”
车子停在影视城专门的停车场，离这边挺远的，陈文不记得他有什么东西落在车上了，他本身就没多少东西。
“什么东西，急着要啊？”
卫瑜垂着眼，表情遮在帽檐下看不太清楚，“手机，很急。”“手机？”
陈文哽住，好家伙这大半天过去了才发现手机落在车上了？
他无奈：“好吧，我去给你拿，你在休息室睡会儿吧，晚上还有你的戏。”
郭导属于很严格的那一挂，一个镜头不满意拍七八遍的时候都有，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影帝影后跟他合作也都得累得够呛所以抓紧机会休息好是很有必要的，等开拍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摧残呢。
卫瑜“嗯”了声，等他走远了才重新开门进去，动作放得很轻。
那年轻女人还在睡，睡颜恬静好看，卷翘的睫毛低垂下来，从卫瑜的角度望过去像一排浓密的小刷子。
他没走近，靠着房门打量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休息室里的女人，想到她之前是和郭导站在一块的，两人关系很亲密，她本该在郭导的休息室待着的，或许是走错了房间。
真漂亮。
卫瑜的目光粘在她身上，微微咬着唇，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她真漂亮。
他自己就是从小到大被人夸赞美貌的人，对旁人的美丑其实没什么概念，进演艺圈后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他此刻看着这个陌生女人，心里就只有这个想法。
她的美不仅仅是皮相上的，在卫瑜看来，她有一种令人心折的冷淡气质，勾得他心痒痒，想在那脆弱雪白的身体上留下些什么。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卫瑜很小的时候看着邻居家的那只高傲的布偶猫就有过这种冲动。
想让它雪白的皮毛沾满污痕，想轻而易举地扼住它脆弱的脖颈。
只不过，无论是那只邻居家的布偶猫，还是眼下这个看起来身份不一般的女人，都是他没有办法将幻想实践上去的存在，遥不可及。
真遗憾。
卫瑜乱七八糟地想着，目光垂落下去，看到了地上那交错摆放的高跟鞋，因为在影视城走了一段路而沾上了些许灰尘，鞋面上显得雾蒙蒙的。
配不上她了。
卫瑜想，这样的一双鞋配不上她了，任何接触她的物品都应该是洁净的，它们不配染指她。
他眼神沉沉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时却正撞进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
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静静地望着他，姿势没有丝毫变动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神情和气质一样冷淡，像山巅皑皑的白雪。
就算是雪，她也是最纯白无瑕的那一捧。
聚光灯下（4）
赵玉瑭静静打量着站在自己几步之外的少年，他个子很高，在这临时搭建起来的休息室里甚至快要碰到房顶，裹在宽松体恤里的身体笔直挺拔，透着股年轻人才有的蓬勃朝气。
深蓝色的棒球帽衬得他肤色极白，是那种病态的、不健康的白，这让他看上去本该是玻璃般脆弱的存在，可惜这抹脆弱感被他身上锋利冷戾的气质给掩盖过去了，使他更像一把被冰封的利刃，带刺的玫瑰。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赵玉瑭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场寂静。
是郭导的电话，他发现赵玉瑭一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打电话来问一问。
“喂？”
赵玉瑭刚睡醒，沉重的疲惫感还没有从身上褪下去，浑身都软塌塌的，嗓音也有些哑，带着她独有的冷感。
郭导：“我这边有几个采访推不开，你得多等我一会儿了，我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赵玉瑭揉了揉额头，“我睡着了，你先忙你的吧。”
两人的对话很简短，但语气熟稔，卫瑜的视线从赵玉瑭身上挪开了，因为听陈文说上层社会的那些大人物很忌讳被别人这样打量。
但他的注意力却还在赵玉瑭身上，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她跟郭导应该有私交，但不会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身上每一件配饰的价格都高昂得离谱，说话的语调带着一股经常发号施令的上位者姿态。
她应该就是这部戏里最大的那个投资方了。
姓赵，赵京源的姐姐。
赵玉瑭挂了电话，看到卫瑜把头偏了过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想了想问，“我占用的是你的休息室吗？”
卫瑜转过头来，眼睛被帽檐挡住了，看不出他是在看哪里。
“嗯。”
他应了一声，嗓音很清冷好听。
卫瑜以为这个时候赵玉瑭要起身走人了，但她并没有，她有点疲惫地捏着眉心，抱着膝盖坐在椅子里，看上去小小的一团，身形很瘦很薄，“嗯，那麻烦先把休息室借我用用。”
这话说得有点不客气，不过卫瑜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就是有点好奇，“你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方吗？”
看来是认出她的身份了。
赵玉瑭颔首：“是。”
她眉眼精致，外形相当出挑，仔细看就会发现确实跟那个赵京源有那么点相似之处，不过鉴于赵京源也是个垃圾，卫瑜并不太想让这两人扯上关系。
可惜他不想也没用，这两人是实打实的姐弟。
他“哦”了声，手上还端着一盘没动过的蛋糕，这会儿捏着叉子吃了一点甜腻的奶油，慢悠悠地舔了下唇，“听说你要让郭导换掉这部戏的男主角？”
这话要是让陈文听到了恐怕会当场尖叫，他是有几个胆子啊敢跟投资方这么说话，要真是把投资方得罪了，以后他一部戏也别想拍。
赵玉瑭歪了下头，觉得他这么大胆的样子还挺有趣，他看起来散漫不羁，好像觉得自己的角色被换掉也没什么关系。
“这部戏的男主角是你吗？”
原来她不认识自己，卫瑜又吃了口奶油，很甜，他有点吃不惯，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我不太出名，唔，也不对，这两天挺出名的，你要是上网应该能看到我的照片。”
他说的是这几天被全网黑的事儿，赵玉瑭不关注网络，知道这事儿还是刚刚跟郭导聊天的时候。赵玉瑭没接他的话，把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对他说，“你把帽子摘了我看看。”
这半天面对面说话，却因为帽子的遮挡总看不太清他的脸。
她语调蛮轻，但不知道是习惯了对人发号施令还是怎么样，听到人耳朵里总有种命令的感觉，卫瑜耳根微微发麻，原因未明。
他抬手把帽子摘了，露出完完整整的一张脸，相当漂亮，眼眸颜色浅浅的，透着股淡漠劲儿，头发有点长，被帽子压得乱七八糟，倒显得很有少年气。
本身年纪也不大。
赵玉瑭满意了，慢悠悠地回答他上一个问题，“不是。”
不是，不是来让郭导换掉他的吗？
卫瑜又“哦”了声，看起来不怎么惊喜高兴，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到此为止，继续追问，“我的黑料是你让人弄的吗？”
回答问题总要收点报酬，赵玉瑭说，“过来。”
卫瑜也没迟疑，他走到赵玉瑭面前，闻到了她身上清淡好闻的香水味，有点泛苦，好像是茉莉花香。
赵玉瑭捏着叉子将他手里的蛋糕上唯一那颗蓝莓吃了。
她把下巴垫在膝盖上，身体上的倦意渐渐散去，心情也好了不少，“不是，是赵京源做的。”
赵玉瑭语气平淡，“我管不了他。”
卫瑜已经重新退到了门口，他愣愣地看了会儿手里的蛋糕，站了半天有点累，休息室就一把椅子一张床，床离椅子太近了，他干脆就在门口角落靠边蹲下，将毛茸茸的发顶暴露在赵玉瑭眼下。
“赵京源……他没你长得好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来的。
赵玉瑭一点都没被他跳跃的思维影响到，“同父异母。”
“哦。”
怪不得。
赵玉瑭低头看了眼手机，郭导发消息来说他采访已经结束了，这就来休息室跟她见面，她该走了。
她将曲起的腿放下，要用脚去勾地上的高跟鞋，卫瑜忽然一声不吭地靠近，“等等。”
他把蛋糕放到桌上，从桌上抽了几张湿巾，一点点将那双高跟鞋上沾着的灰尘擦掉了，整齐地摆放在地上。
“好了。”
赵玉瑭顿了两秒，将鞋穿好往外走，她没跟卫瑜打招呼，两人这种一面之缘的关系也用不着客套。
快走出门口时，卫瑜忽然说，“我没有整过容。”
赵玉瑭转回头，卫瑜对她眨了两下眼睛，很认真地说，“脸是真的。”
她没说话，只淡淡笑了下。
门被关上，房间里静悄悄的，卫瑜默默把那碟蛋糕拿起来吃了。
聚光灯下（5）
陈文找到卫瑜的时候，他正在酒吧里喝酒，在鼓噪的音乐声里丝毫不受影响，五彩的射灯打下来，映亮了他雪白的半张脸。
他见到人先松了口气，好歹这孩子还知道戴帽子遮一下脸。
“你怎么一声不吭跑来酒吧？！”
舞池里一大堆人在嗨歌热舞，陈文不得不扯着嗓子喊，第一声出来差点没把嗓子喊劈叉了，他拒绝了酒保的点单邀请，凑近了去看卫瑜的脸。
“你喝多少了？！”
卫瑜没啥爱好，就是喜欢喝酒，但他酒量其实算不上多好，不过不上脸是真的，所以也看不出来他喝没喝醉。
少年戴着宽大的棒球帽，再加上酒吧里灯光混乱，看不清他的脸色，陈文心里没底，直接问酒保他喝了多少。
卫瑜自从进酒吧就一直坐在吧台没动，期间拒绝了十几个美女和三五个帅哥的搭讪，让酒保印象深刻。
酒保比了个“五”，“喝了五杯夜上海。”
“夜上海”度数可不低，这下陈文真怀疑卫瑜喝醉了，又急又气，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网上关于你的黑料又曝光了一波，我看那赵京源是逮着你不放了，拿不到男一号的角色他就要死整你到底。”
他凑得太近，卫瑜嫌弃地往后躲了躲，顺带着护住自己还没喝完的半杯酒，怕他的口水溅进去。
少年肌肤雪白，穿着简简单单的黑色体恤和长裤，哪怕没露脸，光凭这挺拔纤长的身段，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就足够吸人眼球了，更遑论他身上就是有种看不见脸也引人注意的劲儿。
卫瑜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不是更应该来喝酒了？一醉解千愁。”
陈文嘴角抽了抽，愁个屁，你这有半点发愁的样子吗？
他见自家艺人对事业这么的不上心，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地劝，“你出道这才多久，根本没挣到多少钱，要是被雪藏了你拿什么养活自己？”
卫瑜用食指抵着帽檐把帽子抬起来一些，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语调慢悠悠的，让人听不出来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没钱了，我就去找个富婆包养。”
陈文：“……”
你可真有志气啊！
他愤怒地说，“想得美，就你这个臭脾气，是你伺候富婆，还是富婆伺候你啊，别给我想这些歪门邪道！”
卫瑜哼笑了一声，倒也没反驳陈文的话，把杯子里的酒喝掉，“那我能怎么办？”
赵京源有钱有权，背靠大树，铁了心要整一个新人，那能有什么办法？
陈文也愁啊，他们公司在娱乐圈根本没啥话语权，连公关都搞得乱七八糟，要是再丢了这个角色，卫瑜可就真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个赵京源真是太嚣张了，但郭导那边一直没说要换掉你，是不是投资方其实也没有施压？”
陈文努力搜索自己知道的那些信息，“听说赵氏集团现在当家做主的是赵京源姐姐，但他俩关系可能没有表面上那么好，不然你早就被换掉了……”
他思考片刻，开始病急乱投医，“要不咱们去求求那位赵总，她如果是个明事理的人，或许能管管她弟弟呢？”
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依照卫瑜的性格，实在不可能低声下气地去求人，他要是肯这么做，也不可能长着这么一张脸才混到这个位置。
卫瑜听着他的话，想到那天休息室里女人明艳秀美的脸，想到她裙摆下雪白纤细的小腿，想到她那句“我管不了他”。
她管不了赵京源，那么去求她应该也根本没有用吧。
卫瑜这么想着，却对着陈文点了下头，“可以。”
陈文：“！！”
不是吧！
他感到不可置信，难道卫瑜现在终于有点危机意识了？
不管怎么说，卫瑜同意了肯定是件好事。
总得去试试。
“赵总。”
助理小聂敲了敲门走进来，递给赵玉瑭一部工作手机，“找您的电话。”
赵玉瑭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赵老爷子，不用想也知道他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听说赵京源前两天旷掉正在拍摄的综艺节目跑到山景庄园去找赵老爷子了，肯定是为了男主角的事儿。
赵玉瑭面无表情地摁下接通，“爷爷。”
对面老人声音响亮，快八十的人了仍旧精神抖擞，“呵，还知道你有个爷爷啊！”
赵玉瑭表情不变，“我年轻，还不到健忘的时候。”
年老且健忘的赵老爷子：“……”
他气得不轻，又发作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旁边的护工赶紧过来给他量血压。
“我看你就是想要把我气死是吧！”
赵玉瑭：“你想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老爷子气哼哼的，用的是发号施令的语气，“京源说他想要个男主角，你不是那部戏最大的投资方吗？赶紧把你弟弟安排进去。”
“不可能，”赵玉瑭声音很平淡，“郭导已经选好了男主角，没赵京源的份儿了，他也演不来。”
在赵老爷子眼里，赵家就赵京源一个独苗苗，他是半点也听不得别人说赵京源不好，尤其是赵玉瑭还拒绝得这么不客气，像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胡说什么，京源是最优秀的孩子，比你优秀千百倍，你就是嫉妒你弟弟！”
赵玉瑭嘲讽地说，“嫉妒什么，嫉妒他蠢得要死吗？”
赵老爷子早些年一直把赵京源当继承人培养，但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干尽了烂事，回国以后也是天天胡闹，别说管理公司了，他疯起来那阵子连亲爷爷都不认。
公司董事不是瞎的，赵玉瑭手上又有母亲和全部股份和父亲的一份股份，加上她上大学开始就在公司实习工作，一大半的董事都支持她来管理公司，所以最后不管赵老爷子怎么想，他都做不了主了。
赵老爷子气得咳嗽，“咳咳你个不孝子孙！咳、你不配姓赵！”
赵玉瑭完全没被攻击到，“你今年都快八十了，少操点心，也少骂点人，我配不配姓赵不是你说了算的。”
话罢，直接挂了电话。
小聂进来把手机接过去，“赵总，你别生气，老爷子是糊涂了。”
赵玉瑭“嗯”了声。
她确实不生气，为了这种事情不值得。
“下午的会几点开始？”
“三点，会议结束后您今天就没有行程了，可以早点回去休息，您都快一周没睡过好觉了。”
赵玉瑭点点头，“你去安排吧。”
此时，陈文已经带着卫瑜走进了公司大楼，他边走边回头打量卫瑜，见他仍然穿得休闲普通，对他暴殄天物的举动十分痛心。
“都来见人家总裁了，你就不能穿得像样点？”
真是白瞎这漂亮脸蛋和好身材了。
卫瑜眨了眨眼，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白色体恤牛仔裤。不像样吗？
可是他的衣服都是这样的。
他很平静地倒打一耙，“那你不早说。”
陈文心头一哽，觉得自己确实是被当成老妈子了。
他们进了公司，但因为没有提前预约进不去，陈文哀求地说，“能不能打个电话问一声，我们真的有急事。”
前台小姐很为难，“这不符合规定。”
实在没办法，陈文只好和卫瑜在公司大厅坐着等待，打算等到那位赵总出来再把人拦住。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五点。
“赵总，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您直接回家吗？”
赵玉瑭连轴转了好几天，开会的时候都差点睡觉，她脸色不好，肉眼可见地疲惫，朝着小聂轻点头，“嗯。”
她确实需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跟小聂交代了点事情，赵玉瑭拿上包进了电梯。
“赵总怎么还没出来？”
陈文等得很是着急，但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位赵总长什么样，这位赵总是出名地低调，一般人见不到真容，如果是赵京源姐姐的话——他脑补出了一个中年女人的模样。
正在心里琢磨着，坐在旁边的卫瑜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前面快步走去。
陈文疑惑抬头，看到拐角处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穿着酒红色真丝衬衫，布料柔软，垂坠感非常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那纤薄漂亮的身形，纤细笔直的小腿在荷叶边裙摆下若隐若现，那张脸更是极其惹眼出众，比当下最热门的女明星还要吸晴，五官明艳秀丽，表情很淡，因而显出一种魅人的冷感。
他眼睁睁看着卫瑜走到这位美人面前，其他公司员工经过都恭恭敬敬地喊“赵总”。
这就是那个赵总？？
等等，他都不认识的人，卫瑜是怎么认识的？！
赵玉瑭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有点疑惑，“找我有事？”
卫瑜仍然戴着帽子，眼睛却在帽檐下很浅地弯了弯，“嗯，有事。”
大厅不是个说事情的地儿，赵玉瑭点了下头，转身往回走，“过来吧。”
卫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比赵玉瑭要高出一些，视线微微一垂便看到了她衬衫背后系成蝴蝶结的飘带，以及随着她走动而微微晃起的裙摆，还有那双一尘不染的白色高跟鞋。
他眯了眯眸子，觉得她果真怎么穿都好看。
赵玉瑭将人带到了办公室，路上遇到还没下班的小聂，对她突然折返有些惊讶，尤其是看到她身后跟了个不明身份的男人。
“赵总？”
赵玉瑭摆摆手，“没事，你忙完就下班吧。”
小聂便不多问。
“进来吧。”
卫瑜走进这间比他住的房子还要大的豪华办公室，入眼就是那一整面墙的酒柜，里面随随便便一瓶酒就抵得过他全部身家。
“你喜欢喝酒吗？”
赵玉瑭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酒柜，“一般吧，收藏用的。”
她微抬下巴，示意卫瑜坐下，“有什么事找我？”
其实心里已经有点猜测，估计跟赵京源有关。
她精神不太好，坐姿比较放松，不再紧紧绷着背，纤细的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拿过抱枕压住裙摆，微卷的发丝散在肩头，这一幕令卫瑜想到了邻居家那只喜欢在沙发上小睡的布偶猫。
“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他说着请求的话，但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慢悠悠的，根本没有半点求人的姿态。
“赵京源一直找我麻烦，我公司应付不来，希望你能稍微束缚一下他。”
他说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玉瑭瞧，看她棕黑色的发尾，看她雪白的脸，精致的锁骨。
赵玉瑭垂着眼，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过于直白的视线，淡笑一声问，“我凭什么帮你？”
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半点交情都没有，为什么帮他？
卫瑜想了想说，“我可以报答你。”
“比如？”
她说话的时候把脚踩到了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就像当初在休息室一样，懒洋洋的，更像猫了。
“我可不缺钱。”
卫瑜眨了下眼，“那你缺什么？”
赵玉瑭想了下，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缺的，于是又把问题抛回去，“是你说要报答我的。”
卫瑜看着她精致柔美的眉眼，有点想象不出这样一只猫依偎着别人时的场景，想想就忍不住皱眉，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我可以给你当小白脸。”
“……”
赵玉瑭愕然抬头，“什么？”
他这样的人居然能主动说出这话，赵玉瑭甚至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想用炸弹炸掉自己。
卫瑜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不需要吗？”
他又蹙起眉尖，“还是说你已经有了？”
赵玉瑭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心里觉得十分荒唐。
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差到不得不这么委屈自己了吗？
她浅笑了下，笑得很好看，让卫瑜心脏急跳了一下，分不清是因为这笑还是因为她即将说出口的回答。
“如果我说我有了呢？”
最糟糕的可能。
卫瑜心想，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所以，选我吧。
聚光灯下（6）
赵玉瑭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卫瑜来，他家境很差，进娱乐圈这几年也根本没有赚到钱，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几十块钱的便宜货，再加上最近网上关于他的黑料满天飞，看起来确实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所以才动起这种歪念头？
找金主这种事在娱乐圈并不稀奇，只是不怎么放到明面上来，赵玉瑭对卫瑜主动提起这件事惊讶了一会儿，随后便若有若无地笑了。
精致小巧的下巴在膝盖上轻蹭了两下，赵玉瑭若有所思地说，“你倒是挺有自信，长这么大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儿吧？”
卫瑜眸光清冷，看起来一点都不为自己要当小白脸的事感到羞耻，对赵玉瑭的话他也只是很平静地说，“没做过可以学，我也没学过表演。”
现在不也是演得很好吗？
赵玉瑭抬起眼来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是在考虑他的提议，在考量他是不是值得自己那么做，被她用漆黑清澈的眸子看着，卫瑜不自觉地把背挺得更直，脑子有点乱，有点后悔没有像陈文说的那样换件像样的衣服过来。
“可以。”
赵玉瑭忽然开口，像谈论公事那样一本正经，“先签半年的合同，我可以替你解决部分麻烦，条件是你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她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我喜欢乖的。”
“乖”这个词跟卫瑜可一点都搭不上边儿，但卫瑜此刻望着她漂亮的侧脸，微微咧开个笑，露出尖尖的两颗小虎牙，把语调放得软乎乎的，“我会乖的。”
赵玉瑭轻“嗯”了声，“我会让助理拟一份合同出来，到时候通知你来签字，留个联系方式吧。”
她拿过包里的私人手机，解锁后递给了卫瑜，后者乖巧地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事情解决了，赵玉瑭也要回家休息，她在沙发上坐的这一会儿都快要睡着了。
她把抱枕放到一边，用脚去勾旁边放倒的鞋子，刚碰了两下，卫瑜就忽然弯腰蹲下来，拿过了她放在一边的高跟鞋。
少年仰起脸，漆黑的眼瞳认真地看着赵玉瑭，“我可以碰你吗？”
赵玉瑭看了他片刻，点点头，脚踝随即被轻轻握住，他的手很烫，碰到那片被空调吹冷的肌肤时激起密密麻麻的战栗感。
卫瑜垂着眼帮她穿鞋，穿好后便往后退了一步站起来，笑了下说，“你今天也很漂亮。”
也？
赵玉瑭眉梢微挑，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反应，“明天大概会联系你你。”
“出来了！”
陈文心情激动又忐忑，看到卫瑜慢悠悠迈步的样子恨不得替他多长条腿，把人拉到车上才一脸严肃地问话。
“跟赵总聊得怎么样？不对，你还没告诉过我你是怎么认识这位赵总的，我都没见过她！”
卫瑜把帽子摘下来，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望着外面飞速驶过的街景，“她就是上次开机典礼站在郭导身边的人。”
提起这个陈文还有点印象，不过当时郭导替身边的人打着伞，把脸都给遮住了，所以陈文没看到那人的脸，原来卫瑜竟然看到了吗？
陈文赶紧追问：“那赵总怎么说，答应帮咱们了吗？”
其实他也不抱太大希望，觉得人家赵总能说上两句客套话就不错了，他纯粹是图一个心理安慰。
卫瑜摩挲着兜里的手机，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先要到赵玉瑭的号码，现在只能等着她给自己打电话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答应了。”
“答、答应了？”这么肯定？
陈文吃惊地张大嘴巴，“不可能吧，她图咱们什么啊居然直接答应了？”
卫瑜撩起眼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寻常地像在说今天都吃了什么。
“我被她包养了。”
陈文：“……”
包什么？包养？！！！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刚刚没说话吧，一定是我听错了。”
卫瑜眨眨眼，“好心”地为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我被她包养了，以后就是她的小白脸了。”
陈文：“！”
他意识到卫瑜不是在开玩笑，条件反射一般猛地站起来，结果脑袋磕到了车顶，他也顾不上疼，一脸懵逼地问，“谁谁谁提的？赵总要包养你？”
卫瑜长得好，是真的属于娱乐圈无代餐的那一种，所以有富婆看上他一点也不稀奇，之前带着他出席一些场合的时候也有人特意过来递名片，意思不言而喻。
但卫瑜根本不是个醉名利的，根本没有上进心，更不可能委身给别人当小白脸。
所以现在陈文第一个反应就是肯定是那个赵总主动提的，第二个反应是虽然他希望卫瑜上进一点，但也不是这么个上进法啊，他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卫瑜语调温吞，“不啊，是我主动提的。”
陈文、陈文这下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为、为什么啊？”
卫瑜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是你让我求她帮忙的吗？哪有白帮忙的道理，我自然是要报答人家的，我又没有钱，只能用身体报答了。”
“……”
虽然这话的逻辑没毛病，但就是哪里怪怪的。
陈文不禁开始反思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可能这娱乐圈的大染缸终于也把卫瑜给染黑了吧，瞧瞧这话说的多自然，仿佛他在做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那、那这个包养的细节你们谈了吗？”
唔，比如赵总有没有啥特别爱好是需要卫瑜满足的，以及要给卫瑜哪些资源好处……
陈文深深地觉得自己也跟着堕落了。
卫瑜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毫无消息，连个好友申请都没有。
“没谈，她说会再联系我。”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他呢？
陈文表情复杂，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你就听话点，多顺着人家，别惹金主生气，讨她欢心的话以后拿资源也容易一些。”
卫瑜伸长双腿，想到赵玉瑭那句“喜欢乖的”，装乖吗？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