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恶灵(21)
“路、路昭——”
卢思思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香,苦涩奇怪的味道萦绕在她身边,她战战兢兢地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拿你妈妈的命开玩笑,如果你要惩罚我,那现在就动手吧。”
卢思思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但其实腿脚发软到无法站立,冷汗一阵阵地涌上来,她眼睛充血,耳朵像是塞了团棉花,什么都听不清楚,有一种灵魂在往外扯的虚无感。
直到秦尚一声冷斥,她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发现路昭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他剪短了刘海,得以露出完整清晰的眉眼,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像望不见底的深洞,卢思思顿时就感知到一种踩到陷阱往下坠的巨大恐慌。
她瞬间忘了秦尚嘱咐自己的事情,开始本能地忏悔,“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路昭,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路昭站在客厅中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卢思思癫狂的模样,嗤笑一声,“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人类总是尝到自己所做之事带来的苦果后才知道忏悔,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但那有什么用?
眼看着卢思思已经精神崩溃什么也做不了,秦尚咬咬牙,不得已地提前出声,“路昭。”
他脸上露出一种和他平日里气质做派完全不相符的讥讽表情,“你以为你妈妈去世全是我们的责任吗?其实最该怪罪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你妈妈被查出生病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你妈妈住院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留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你根本就不是个称职的儿子,你才是最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
路昭在秦尚的冷嘲热讽中转过头来,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因此显出一种奇异的空茫感,就好像他此刻连灵魂都是零碎的、混乱的、虚无的。
他只是扯了下唇角,声音幽冷,“所以我为此付出了代价。”
所以那天他走上了学校天台,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路昭冷冷扫视过去,“现在该你们付出代价了。”
还不够,路昭现在还没有被彻底激怒,他还没有失控,大师设下的阵法还不能发挥出它的作用。
秦尚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激怒路昭,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指甲都深深地陷进肉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大声地说,“代价?!我们为什么要付出代价?!你妈妈是死于绝症,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种推卸责任,丝毫不懂得忏悔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路昭,屋内突然狂风大作,家具和各种摆设被搅成一团,地毯也被掀飞,露出了下面用血画成的网阵,路昭就站在阵的中心位置。
还不够,还不够……
秦尚心里喃喃着,嘴上还在不停地说,“我们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却想要毁掉我们的人生,说实话,你是不是就是嫉妒我们,嫉妒我们比你优秀,比你有钱,所以你疯了一样报复我们,你妈妈看到这样的你一定会很失望吧!”
席卷而来的风刃裹挟着厚厚的鬼气,秦尚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他眼前也开始出现狂乱的鬼影。
而站在不远处的路昭已经完全被黑气笼罩,他的人形渐渐模糊,变成一片无法分辨的混沌,鬼啸声四起。
秦尚大喜,知道路昭这是已经失控了。
现在就是制服他最好的时机!
秦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吼出声,“动手!”
由血绘成的阵法发出刺眼的光芒,他请来的大师握着数十支燃着的香冲出来,火光幽微,在阵法灼目的白光中直冲着路昭而去!
浓郁厚重的鬼气和白光剧烈地冲撞在一起,爆发出的冲击力将秦尚重重地掀翻在地,大师也没有幸免,狼狈地趴在一截断了的沙发上。
一片死寂。
秦尚费力地爬起来,喉咙里全是血沫子,狼狈不堪。
“成、成功了吗?”
大师手里紧紧攥着的香已经灭了,这代表着阵法已经失效,他呼出口浊气,“应该结束了。”
秦尚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被一股大力扯着衣领拽入虚空,最后一刻,他只看到了大师惊惧不已的脸。
“别紧张,还有十分钟就到地方了,不会迟到的。”
带队老师看赵玉瑭脸色紧绷着,以为她是紧张接下来这场重要的比赛,便柔声安抚。
但其实赵玉瑭并不是紧张,她抚了抚胸口,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在胸腔里迸发,这让她有些莫名地躁动。
车辆驶过一处不平的地面,小幅度地颠簸了一下,赵玉瑭心头一悸,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几乎没有犹豫地说,“掉头。”
她对上老师疑惑的眼神,“老师,我必须要回一趟学校。”
今天是周日,是全体学生的休息日,学校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工人在修整操场上坏掉的塑胶跑道。
秦尚恢复意识时已经身处几十米高的天台,只要稍微退后一步就会掉下去。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而卢思思站在他左手边,正惊恐地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发现这一点后眼里充满了绝望。
路昭就坐在旁边,微风吹拂起他宽松的衬衫下摆,勾勒出清瘦漂亮的身形,这副场景和他跳楼那天一模一样。
秦尚不知道为什么大师的阵法没有起作用,他不仅没有把路昭除掉,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此时此刻,面对即将死亡的威胁,他再也不能保持镇定,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
路昭平静地望着他,“害怕?”
他望向远方,语气平淡,“本来我只想惩罚卢思思一个,但现在——”
这个漂亮得出奇的少年弯了弯唇,眼里是恶劣的笑意。
“不如你来决定一下,是卢思思先跳,还是你先跳。”
校园恶灵(22)
过了早晨之后,温度渐渐回升,但卢思思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她眼神惊恐地看着秦尚缓慢地抬起手,想要挣扎,唯一能做的却只是疯狂地眨眼。
秦尚脑袋一阵眩晕,脚下就是几十米的高空,如果摔下去,效果比路昭死那天还要轰动。
他父母还等着他给一个解释,他还没有高考,没有走进新的人生阶段,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思思,”秦尚低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手越伸越近,马上就要碰到卢思思的衣袖——
“路昭!”
赵玉瑭一路跑过去,喊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都沙哑了,下一刻就偏过头去拼命咳嗽。
系统还在她脑袋里尖叫,【阻止他!阻止他!路昭要是再杀人你们俩就真没可能了!】
它可太清楚赵玉瑭最在意什么了,这会儿也不拿什么正不正义来说服她,疯狂重复着要是再死人之后的后果。
“路昭。”
因为咳嗽,赵玉瑭的眼睛里浸润了水色,她有点茫然地看着在人形和黑影间相互切换的路昭,他一会儿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漂亮少年,一会儿又是阴冷晦暗的一团黑影,这两种状态不停闪现,就好像一台换掉的电视机。
他现在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住,要是再杀了卢思思和秦尚,岂不是彻底丢掉了“路昭”这个身份。
路昭静静地看着她,他站在天台最边缘处,明明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但看上去竟然脆弱地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你来阻止我吗?”
路昭扯了下唇角,望着脚下的虚空。
“为了秦尚?”
她和秦尚是青梅竹马,是在还不认识他时就已经熟悉到了解对方性格的关系,是在任何层面上都无比相配的一对。
路昭以前就听班上的某些同学说过,她和秦尚是学校公认的一对,是在他自己掺和进来之后,她才和秦尚渐行渐远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赵玉瑭还是那个只对学习感兴趣,和秦尚一起上下学的年级第一,也就不会和他站在这里。
路昭想,抢来的果然还是不会长久。
“不是为了秦尚,是为了你,”赵玉瑭讨厌路昭总是把她做事的一些原因归到秦尚身上,就好像他自己是不配她这么做似的。
“路昭,你不能杀人,你自己也知道对不对?”
所以才拖延了那么久,所以才只是折磨卢思思,因为他想多陪她一段时间啊。
路昭没有接她的话,轻轻笑了下,“喂,赵玉瑭,你还跟其他人说过这样的甜言蜜语吗?”
甜言蜜语?就那一句“为了你”也能算是甜言蜜语?
赵玉瑭抹了下眼尾,在心里笑话他真是没出息,“是啊,只对你说过。”
路昭盘腿坐了下来,他这时候状态比较稳定,也或许是知道赵玉瑭不想看到变成一团黑影的他,他歪着脑袋,眼睛很亮,感慨似的说,“真好。”
就算是说来哄他的也没关系,他也算不亏。
“玉玉,”路昭弯着眼睛笑,“不知道你同不同意我这么叫你,但不同意也没有用哦,”
他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你以前在我眼里,是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有点令人讨厌。”
“但现在,”路昭笑着说,“我希望你永远别跌下来。”
人的感情真是很奇怪,以前的路昭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喜欢上那个总是低头看书,无比高傲的女孩子,并且想把她从别人手中抢过来。
“我不会放手的。”路昭看着已经惊恐地快要昏厥的秦尚和卢思思,轻声说,“他们总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人在做选择的时候总是意识不到自己这种做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在乎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伤害,直到这种伤害原封不动地反弹回来,于是他们忏悔、求饶,拼了命地为自己辩解。
可路昭不原谅。
他化鬼的执念就是为了报复,放弃报复就是否定他存在的意义,如果连这点意义都没有了,那他到底为什么要以这么一副诡异的姿态继续存在?
微风扬起了校服裙摆,赵玉瑭慢慢直起腰,把散在肩头的长发扎了起来。
她平静地说,“所以你放弃我了。”
他在报复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
路昭很喜欢赵玉瑭把头发扎起来的样子,这样能露出她耳后那一弯暗色的月牙胎记,他总是不自觉地盯着那里看,此刻,他却把头偏了过去,没有办法回答赵玉瑭的话。
他有点难过地想,可她本来就不属于他啊。
赵玉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她理解路昭想要报复的心理,可不能接受两人因此分别,他怎么能就只为了仇恨活着呢?
她反思,认为是自己给的爱还不够,她早该对着路昭说一百遍一千遍甜言蜜语的。
“如果我死了,也能变成鬼吗?”
路昭猛地回头,却看到赵玉瑭站在另一边的天台边缘,她不怕高,就那么悬空站着,好像她脚下不是几十米的高空,而是学校里平坦的水泥路。
他怔怔地仰着脸,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力量控制住她,就像控制秦尚和卢思思那样。
可是没用,他的力量不知为何对赵玉瑭没用。
他总是拿她没有一丁点办法。
赵玉瑭抬手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神情轻松,“别误会,我站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秦尚。”
她望着天边,低头苦笑,“路昭,我思来想去,发现自己竟然只有这么一个挽留你的办法。”
这不是威胁,是承诺,是宣誓,是“我爱你胜过生命”的诠释,是“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有事”的信任。
很难想象,赵玉瑭也能有这么相信别人的一天。
路昭眼睁睁看着少女的身影从天台坠落,如一只折翅的鸟,而这只鸟是自愿折翅的。
赵玉玉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情绪平稳到连心跳都没变,系统正想感叹她真不是一般人,就发觉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路昭来了。
校园恶灵(23)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报的是国内的大学,甚至学的不是金融?!”
赵父将录取通知书砸到桌面上,脸色铁青,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周围散乱着一地的瓷器碎片,显然是在赵玉瑭来之前就发过一次火了。
“我从来没答应过按照你的要求报考志愿。”
本来按照赵父的想法,参加高考就是走过形式让他能有拿出去吹嘘的资本,赵玉瑭要上学肯定得出国留学,去国外的顶尖大学进修金融,回来后就可以直接进他的公司,他深知这个女儿有多么听话,根本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先斩后奏的戏码。
“没答应过?我的话就是命令!你不需要同意,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赵父言辞激烈,不容置疑。
“现在就准备出国,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不行。”
赵玉瑭站在他面前,才刚成年的小姑娘气势上却一点都不输,面无表情地跟他对峙,说的话同样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我不会再按照你的想法来,我有我自己想走的路,你最好不会尝试硬来,那会闹得很难看。”
赵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气笑了,“可以啊赵玉瑭,成年了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原来那么多年的乖乖女都是装的,你是觉得我找不到别的孩子来继承公司了才这么嚣张的吗?”
赵玉瑭也笑,“是不稀罕。”
“好一个不稀罕,好一个不稀罕!”
赵父怒极,重重地拍着桌面,“那你就给我滚出赵家,别当我的女儿,以后我的遗产没有你一份!”
赵玉瑭早就料到他会说这些话,也没有要继续纠缠的意思,毕竟他口中所说的公司啊,遗产啊,她是真的不稀罕。
她转身就走,顺便带走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里面只放了一些证件和衣服,其他什么都没带走。
保姆阿姨担忧地看着她,“真要走吗?你爸爸就是说几句气话,不是真的要赶你走。”
她在赵家待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赵玉瑭跟赵父顶嘴,结果一来就来个大的,直接闹到要断绝父女关系了。
赵玉瑭笑了笑,“阿姨,不管他是不是气话,我可不是。”
她带着行李走到小区门口,正好撞见霍子皓开车出去,“玉瑭?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赵玉瑭上了车,发现后座上放了两束花,霍子皓主动解释道,“我要去看思思和秦尚。”
几个月前,秦尚和卢思思被发现晕倒在学校天台上,随后便被送进医院检查身体,发现只是身体上受了一些外伤,但这两人像是受到巨大刺激般神智混乱,秦尚还好些,只是成天地发呆,而卢思思仍旧每天夜里做噩梦,经常发疯大喊大叫,两家父母出于无奈,只能将人送进了一家知名的精神病人疗养院。
那段时间非常混乱,谁也不知道秦尚和卢思思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霍子皓倒是有个猜测,但他谁也不敢告诉,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他告诉赵玉瑭,“我过几天就出国,你呢?赵叔给你安排好了吗?”
他出国是因为成绩不好,被家里送出去镀金,而赵玉瑭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常青藤。
“不去了,我报了国内的大学。”
霍子皓很吃惊,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赵玉瑭,想问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早就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赵玉瑭了。
赵玉瑭在酒店住了段时间,之后大学开学便直接住进了宿舍,她的卡都留在了赵家,平时开销全靠空闲时间打零工,她不说家里的事,舍友们也就都以为她只是普通家庭。
“诶,周六晚上班级聚餐,咱们和隔壁班一起,你们有看上的男生没?我把你们的位置给安排一下。”
向暖是班长,这会儿充分发挥了职位优势,并且秉持着好事要紧着自家人的原则,先跑来宿舍询问一番。
宿舍总共四个人,向暖和另一个女生都是在高中时就谈了男朋友,感情很稳定,剩下的只有赵玉瑭和何果果。
“果果还没成年呢,她就不考虑了,玉瑭,你呢?”
向暖挤挤眼,“有没有看上的男生,让你们俩坐一块联络联络感情。”
赵玉瑭从上铺探过头,“我有男友了。”
向暖:“???”
你一个365天除了上课就是打零工的忙碌少女,平时连手机都没玩,跟谁谈的恋爱?跟鬼吗?
向暖叹口气,“大家都懂的,又不会笑话你,没必要骗我们说自己有男友的啦。”
开学那会儿赵玉瑭就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后面除了上课就是在各种地方做兼职,也不参加什么社团活动,宿舍聚餐她们带男朋友时她也还是一个人,要真有男朋友哪能是这样。
赵玉瑭眨眨眼,神情很认真,“是真的有,只不过他现在还没出现。”
向暖:“……哈哈哈哈”
她忙着捧腹大笑,没成年的何果果同学也来凑热闹,“那这么说,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只是他还没出现。”
完全是把赵玉瑭的话误会成玩笑了。
赵玉瑭:“……”
唉,有时候说实话就是没人信。
本着能撮合一对是一对的原则,也为了让赵玉瑭那位“还没出现的男友”早日出现,向暖还是鬼鬼祟祟地把赵玉瑭和一个她觉得长得还不赖的男生凑在了一起,她则坐在旁边负责观察情况。
那位男同学显然也是明白聚餐时这种座位安排代表着什么的,吃饭时十分活跃,绞尽脑汁地找话题,然而赵玉瑭全程心如止水,吃饱了后就要回宿舍。
“大家还去KTV唱歌呢,你不去啦?”
向暖拉着她问,赵玉瑭摇头,“困了,想回去休息。”
“那好吧。”
她想了想,“我找个人来送你——”
没等她把男生揪过来,赵玉瑭就已经走出包厢了。
向暖唉声叹气,瞅瞅,就这样还说自己有男朋友呢,她天天这么拒人千里,男朋友啥时候能出现哟。
校园恶灵(24)
“好玉瑭,求求你就帮我顶这次的班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别人帮我了,可我男朋友好不容易有这一次休假,要是错过搞不好要等明年才能见面了。”
向暖跟她男朋友是异地恋,两人关系很好,她男友每次有机会休假都会过来找她,偏偏这次正赶上她的兼职当班。
赵玉瑭看了眼自己的计划表,“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
向暖找不到别人帮忙的原因也正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大家都是临时抱佛脚的那一挂,考试越是快到了,就学得越狠,没有办法分心给其它的事情。
向暖哭丧着脸,“我知道,所以我求来求去只能找你了,你成绩那么好,就抽一天帮我吧!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天能下个早班,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回头我一定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向暖的家庭情况不太好,她开学的时候找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员兼职,因为不是正式人员,所以只在一些重要场合补充人手,给的工资非常丰厚,她还打算下学期继续干,绝对不能因为缺勤失去这份工作。
但男朋友那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人本来就是异地恋,一点矛盾解释不清楚就会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
赵玉瑭叹口气,“好吧,你把地址发我,酒店那边你也记得说一声。”
“太好了!谢谢玉瑭!”
解决掉这个***烦,向暖高兴极了,立刻把相关信息发到了赵玉瑭手机上。
酒店当天要办一场慈善晚宴,到场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士,所以需要不少服务人员,赵玉瑭那天到地方之后还参加了一场半小时的紧急培训。看書菈
大堂经理看起来比她们还要紧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如果发生那种不小心把红酒或者其他饮料洒到客人衣服上的事情,相信我,你不仅会被开除,还得赔钱,你们一定不会想知道那种衣服的价格有多离谱的。”
提到钱,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凝重,大堂经理扫过每个人的脸,这里的服务人员都是经过外貌考核的,尤其是女生,都是水灵灵的小姑娘,她严肃地补充道,“还有一件要强调的事情,不管客人是什么态度,我们这里是严禁在工作时间跟客人有非必要交流的,严禁拿到客人的私人联系方式,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吧?”
像他们这种高级酒店,日常来往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成功人士,很多工作人员在进来的时候就有可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一个两个的要是都这样,他们酒店的名声就不用要了。
紧急加训之后,大堂经理特意把赵玉瑭叫到一边,“你是来替班的对吧?之前有过服务行业的工作经历吗?”
赵玉瑭点头,“做过一些。”
大堂经理稍稍放下心来,有经验就好,看着也不是个浮躁的姑娘,应该不会闹出什么乌龙。
“你负责九到十二桌的客人,他们进场之后带他们去安排好的位置,一定不能把位置弄混了,他们那些人很在乎这个的,之后就在柱子边上站着,他们有需要的话尽量满足,遇到不能自己决定的事再来问我。”
赵玉瑭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和其他同伴寻思去化妆换衣服,再帮忙检查厅内摆设是否到位。
这么一番流程走下来,终于到了要开场的时间,陆陆续续地开始有宾客过来。
“您好,请这边走,小心脚下。”
赵玉瑭和其他同伴一样,微笑接待每一位来宾,她们这些服务人员并不会收获他人过多的关注,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你好,”一位中年女士朝赵玉瑭举了举杯,示意她过去。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麻烦帮我换杯红酒。”
送酒的侍者还没走近,客人要求更换饮品,赵玉瑭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的,请稍等。”
她快步走向侍者,拿了杯红酒后打算从另一边绕回来。
有宾客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姗姗来迟,赵玉瑭停下步子为他们让路,身后一个神情慌张的服务员没反应过来,直接撞向了她的后背。
好巧不巧,这时已经走过去的一位男宾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折返了回来,刚好停在赵玉瑭面前。
她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红酒杯朝那人歪斜过去,“哗啦”一声泼到了对方剪裁精良的黑西装上。
“……”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周围人反应迅速,在赵玉瑭出声之前就已经开始低头道歉,大堂经理也被叫了过来,一来二去的,赵玉瑭竟然被挤到了最外围。
她在嘈杂的人声里只能听见对方模模糊糊地在说“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人群突然散开,那位倒霉的客人迈步走了出来。
头顶的射灯将光线直直地打下来,他胸口被红酒浸湿的那一块布料颜色深了一些,倒像是特意做出来的设计。
看清这人长相的那一瞬间,赵玉瑭首先冒出来的想法是:或许……向暖不会失去这份工作,她也不用赔钱了。
她呆愣愣地仰着脸,可能也没那么呆,但这副模样路昭还是第一次见,他不介意夸大一下,并且愉悦地多欣赏了会儿。
他煞有其事地拨了拨赵玉瑭胸前的名牌,“唔,向暖?这名字不像你的。”
赵玉瑭:“……”
确实不是她的。
周围都是人,宾客们频频回头,大堂经理和她的同事也都在旁边看着,赵玉瑭实在做不出什么久别重逢应该有的举动,因此只能面无表情地继续走流程。
“十分抱歉,您看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大堂经理见她总算没有那么傻站着了,连忙过来接话,“是的,我们酒店有备用的西装,您看要不要先凑合着应付一下,这件事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的。”
路昭朝赵玉瑭伸出手,“解决方案?那你给我拿件衣服过来吧。”
他可能生怕自己的图谋不轨不够明显,还补充了一句,“要你的衣服。”
校园恶灵(25)
赵玉瑭是来酒店上班的,不是来澡堂洗澡的,她能带什么衣服呢,所以最终只能将自己的一件薄外套给了路昭,还是粉色的。
路昭果真就不追究这件事了,拿着衣服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本来提出换衣服是为了让他不必穿着一件湿掉的西装参加晚宴,结果最后他还是穿着那件沾着红酒渍的外套。
“你这是什么情况?酒店没给你替换的西装?”
路勋不过上了个厕所的时间,就发现弟弟身上那件高定毁了,嫌弃地瞥了两眼。
路昭拎着那件粉色外套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了。”
路勋:“……”
什么毛病这是。
他这弟弟自小身体就不好,患上了某种长时间昏睡的罕见病,半年前又因为病情加重在鬼门关走了一趟,醒来后虽然病好了,但人却变得更古怪了,谁也别想弄明白他在想什么。
今天这场慈善晚宴还是路勋好不容易把他拉出来参加的,不过他显然不上心就是了。
路昭确实不上心,因为心都跑赵玉瑭那儿去了,他这桌不是赵玉瑭负责,两人之间隔了不少距离,然而他频频回望,只能看到赵玉瑭那张认真工作、心无旁骛的脸。
他们俩半年没见了,怎么着也算个久别重逢,她就这态度??
呵,搞不好都把他忘了。
“诶,你这是喝的第几杯了?”
路勋一回头就发现路昭在喝水似的喝红酒,吓了一跳,连忙去夺他的酒杯,简直气笑了,“家里是没红酒吗?你非得在这里喝。”
路昭垂着长长的睫毛,眸子里一片水色潋滟,配上他那张本就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美得惊人,可惜,某人不懂得欣赏,只顾着工作了。
他轻哼一声,“家里是有酒,但是……”
但是没她。
路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没关系,酒鬼的话本来也不需要听懂。
“你喝醉了,去洗手间醒醒酒,可别吐这儿了。”
慈善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到时候就不便进进出出了,路勋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麻烦带他去趟洗手间。”
服务员应了一声,看路昭醉醺醺的样子想要搀他起来,但路昭动了动胳膊躲开了。
他醉得不太清醒了,但还记得自己是因为谁喝的酒,指了指十几米外站着的赵玉瑭。
“我要她。”
刚刚那出乌龙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个服务员自然也知道,现在又看他指明要赵玉瑭来,摸不清他究竟是想要干嘛。
这都喝醉了,该不会想要占女孩子便宜吧?
她先去找了大堂经理,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大堂经理哑然片刻,“要占便宜也是那位被占便宜。”
“啧,”她无奈地挥挥手,“让那姑娘去吧,跟她说要是自己应付不来了就叫我们。”
路昭姿态懒散地倚着靠背,颊边晕红一片,显然是醉得不轻,路勋不知道他这会儿为什么纠结是哪个服务员送他去洗手间,只叹着气哄他喝点解酒药。
“难受吗?把解酒药喝了会舒服点。”
路昭垂着眼睛像是困了,对他的话完全无动于衷。
路勋这下是真怀疑他醉了,可能都醉得听不懂人话了。
直到赵玉瑭过来。
她早就注意到路昭那充满怨念的眼神,但她正上着班呢,总不能在这时候过来跟他叙旧吧。
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他自己就把自己灌醉了,还是红酒。
赵玉瑭不禁怀疑,他这是不是成年来的第一次喝酒。
在外人面前,赵玉瑭还是得装装样子,她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温声细语,“这位客人,我送您去洗手间。”
路昭慢了好几拍才抬起头来,盯着她瞅了几秒,摇摇头,“不要你。”
他低声咕哝,“赵玉瑭呢?”
赵玉瑭本玉:“……”
路勋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还是头一次从自己弟弟口中听到女人的名字,抱着一份好奇心,他主动帮腔,“麻烦你把那位叫赵玉瑭的小姐叫过来吧。”
赵玉瑭微笑点头,然后弯腰凑近了路昭,压低声音,“我就是。”
路昭眨眼,“不,你不是,赵玉瑭比你凶多了。”
赵玉瑭:“……你喝醉了。”
所以她不会跟一个醉鬼计较的。
路勋还一脸怀疑地看着两人,赵玉瑭没耐心再继续耗下去,不客气地揪住了路昭衣领,“到底还去不去洗手间?”
路昭:“……去。”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自然地去牵赵玉瑭的手,非常满足地说,“找到你了。”
赵玉瑭本该甩开他的手的,她现在还在工作,周围全是宾客和工作人员,她一个服务员跟客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但路昭醉熏熏地说着胡话,掌心热得发烫,是象征着真实的温度。
她就想,算了,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要是这时候连手都不让路昭牵,这家伙不得在洗手间大哭特哭啊。
不敢相信那场景。
“洗脸。”
赵玉瑭把路昭带到洗手间,让他自己洗把脸清醒一下,“想吐吗?”
路昭摇头,脸颊还红红的。
“不吐。”
他晕晕乎乎地想往赵玉瑭身上倒,“但我困。”
赵玉瑭看了眼时间,离晚宴结束还有两个小时,“我找人给你安排个房间,先在酒店睡会儿?”
刚好给他醒醒酒,免得在晚宴上出丑。
路昭其实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头,一切都按她说的来。
他想,赵玉瑭总不能把他给丢了吧。
得到他的同意后,赵玉瑭请示大堂经理给路昭安排了个楼上的房间,她还得继续工作,就让路昭一个人在房间里睡,顺便。
他醒着的时候黏黏糊糊的,睡着了果然就安分下来。
晚宴结束,赵玉瑭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出门时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才想起来自己外套还在路昭那里。
她回到前台,“215退房了吗?”
“没有。”
赵玉瑭点点头,那就是路昭还没醒,她没再上楼,跟前台的女生说了两句话,然后赶在寝室关门前回了学校。
校园恶灵(26)
路昭一觉睡醒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睁开眼,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看到个模糊的人影,黏黏糊糊地想要去牵对方的手。
“玉玉——”
那人笑话他,“玉玉是哪个?”
路昭伸到一半的手顿时停住,“啪嗒”一下摁开床头的灯,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确定赵玉瑭不在后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眉头紧皱着,看起来像个被抛弃了的怨夫。
路勋看得十分惊奇,原来他弟弟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好奇地问,“你那个玉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谈恋爱了?”
不应该啊,前二十来年这家伙都在家里的疗养院里养病,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根本没时间没机会搞对象。
路勋摸着下巴,“跟哥说说,怎么认识的人家姑娘?”
越想越不对劲儿,他这个身体正常当哥哥的还没对象,弟弟怎么就看起来像是已经谈了又被抛弃了那样经验丰富。
路昭语气硬邦邦的,随口扯了个理由。
“网恋。”
路勋:“……多大人了还网恋。”
一觉醒来就被扔下了,路昭浑身都充满了低气压,他跟着路勋从酒店电梯里走出来,在想该去哪里找赵玉瑭。
他醒来后不久就去了趟赵玉瑭的家,但赵家大门紧闭,听说是搬家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退房。”
路勋把房卡递给前台,转头一看,路昭已经快走出酒店了,无奈叹气。
也不知道等等他。
“这是一位小姐留给215房客人的字条,麻烦您看一下。”
路勋把纸条接过来,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人抢走,路昭低头扫了两眼,表情肉眼可见地好看几天,跟刚刚那个低气压的模样判若两人。
路勋真的很好奇上面写了什么,“你女朋友留的?她说什么了?”
路昭把纸条重新折耗收起来,扬了扬唇角,“约我明天见面。”
路勋:“……”
懂了,不就是个约会嘛,瞧这小子得意的样,谁还没约过会了。
“玉瑭,太感谢你帮我顶班了,今天下午你没课了吧?我请你吃个大餐!”
跟男朋友聚完的向暖显然很高兴,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粉红泡泡,因为洒酒事件已经得到了客人的充分谅解和不计较,这件事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向暖也保住了这份工作。
赵玉瑭刚刚复习完一门专业课,因为明天就要考这门,她本来打算今天一整天都用来学习的,但显然情况有变。
她看了两眼时间,“今天不行了,我有点事。”
向暖理解地点点头,“懂,要复习对吧?其实我也得复习来着,但就是不想打开书。”
赵玉瑭从上铺下来换好出门的衣服,“不是,我约了人见面。”
向暖:“?”
“这时候还约着见面,谁啊?”
能让大学生在期末考试的魔鬼周还抽出时间见面的人,那关系肯定都不一般。
赵玉瑭:“我男朋友。”
失而复得的男朋友。
向暖:“……”
她看着赵玉瑭的表情似乎不像是开玩笑,这会儿已经拎上了包,不禁瞪大眼睛,“你真有男朋友啊??”
赵玉瑭好笑,“真有。”
她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我走了。”
向暖跟舍友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吃惊,“咱们这都大一下学期了,一次都没见过玉瑭的男朋友,她平时也没跟男朋友打过电话,什么情况啊?”
何果果猜测,“或许他男朋友在一个信号不好,非常封闭的地方?”
这都21世纪了,哪有这种地方啊,就算是有,她男朋友为什么要待在那种地方?
奇怪。
赵玉瑭跟路昭约了在学校门口见面,她刚到门口就听见有车鸣笛。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过来,司机下来拉开了车门。
赵玉瑭坐上后座,“你变豪门了?”
昨天参加慈善晚宴,今天就坐豪车出行。
路昭垂着眼,神情恹恹的,“路昭是。”
他说的路昭当然不是指自己。
看他似乎有点不舒服,赵玉瑭摸了摸他脑袋,“头疼?”
路昭就等着她靠近呢,这会儿顺势就把脑袋低下来,垫在她肩膀上,“嗯。”
他声音一软就含含糊糊的,像晒化掉的糖霜。
“有一点。”
赵玉瑭不用想也知道,“喝酒喝的。”
他昨天喝了不少红酒,都是后劲儿大的。
路昭埋在她颈窝里小声哼哼,“谁让你不理我。”
“讲讲道理。”赵玉瑭把他的脑袋按住,不让他动来动去,“我在工作呢,跟你一个宾客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路昭才不顾及这些,反正赵玉瑭不理他他就不高兴,天知道赵玉瑭没有立刻回应他时,他有多么的恐慌。
“我去找过你,你们搬家了?”
赵玉瑭知道他说的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准确的说,是他们搬家了,和我无关,我爸爸找了个新继承人,那孩子在国外读书,他本来就有把企业迁往国外的念头,就干脆出国了。”
她的意思就是跟家里决裂了,路昭惊喜地扬了扬眉,“那你就只有我了?”
赵玉瑭:“……”
事实上她还有学习。
为了哄这个看起来像酒劲儿还没过去的家伙,赵玉瑭配合地点了点头,“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路昭高兴死了,本来还想着不再是鬼以后就不能随时随地缠着她了,但现在她身边那些碍眼的家伙都没有了,他也算另一种形式的得偿所愿。
赵玉瑭跟路昭在外面逛了一下午,吃完晚饭她表示要回学校。
路昭认真提议,“你可以和我一起住。”
赵玉瑭:“……最起码现在不行。”
路昭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快要期末考试了。”
早就忘记学习是个什么玩意,并且现在这具身体已经20多岁不需要再上学的路昭,“……期末考试比我还重要?”
赵玉瑭摸摸他的脸,“期末考试如果挂科,我会很伤心的,你愿意用一时的欢愉换我接下来半年的快乐吗?”
路昭还能说什么?再强求下去他就变成那种只顾自己的渣男了。
“好吧。”
校园恶灵(27)
文科专业的期末复习主要就集中在背诵上,因为考试范围太广泛,每个同学都是抱着一整本书硬啃的。
才背了一个小时,向暖就撑不下去了,小脸蜡黄蜡黄的,“我感觉像被知识吸干了精气。”
因为没抢上自习室座位而被迫留在宿舍学习的赵玉瑭,“准确的说,你才背了30分钟,有10分钟的时间在发呆,20分钟的时间在抠指甲,放心,你的精气显然还剩很多。”
向暖哭兮兮,“原来才背了30分钟,感觉像是3年都过去了一样。”
她滑着凳子来到赵玉瑭身边,谈起学习只想哭,但聊起其他的可就有精神了。
“你那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带给我们见见啊?”
赵玉瑭想了想,“他挺有空的,你们要想见,就约个时间吧。”
谁有对象谁就请着大家吃顿饭已经是宿舍里约定俗成的事情了,赵玉瑭也躲不了。
“真的?!”
向暖这下确定她是真的有男朋友了,八卦兮兮地打听,“你既然有男朋友,怎么都没见你跟他联系啊?他之前在哪儿上学?”
“他之前生病了,一直昏迷。”
这是赵玉瑭从路昭口中听来的,他说的是那个“路昭”,而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的“路昭”。
向暖“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那现在是病好了?”
“嗯,差不多好了。”
两人正聊着,何果果从外面打开门,“玉瑭——”
她侧过身子,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先进门。
“你妈妈来找你了。”
柳沁年过四十但保养得非常好,一看就是活的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人,她在宿舍里扫了一圈,有点迟疑地站到赵玉瑭面前,“玉瑭?”
母女俩已经好几年没见,她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赵玉瑭点点头,表现得比她这个当妈的还冷静几分。
“我们出去聊吧。”
两人找了个学校附近的咖啡馆,柳沁打量赵玉瑭半晌才笑着说,“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看着跟小时候差别好大呀。”
“你爸爸说你学坏了,变得不听他的话了,哼,他懂什么,不听他的话那才叫真的长大了呢,你以前就是太听话了,还是现在好。”
见赵玉瑭始终不冷不热的模样,她又小声道歉,“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没有履行诺言,高考后没有找你呀,当时出了点小状况嘛,妈妈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你知道的,妈妈一直待在国外,都不记得国内是六月高考的事情了,别怪妈妈嘛。”
她神态和姿态都像极了少女,道歉也倒得不够诚心,但赵玉瑭也不在乎,她的存在可有可无。
柳沁似乎还有事,不能在这里久待,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你爸爸是不是说不打算留给你一点遗产?那家伙歹毒死了,不过别担心,这些都是妈妈留给你的,你看着用,我看你那宿舍环境不好,这里面有几栋小别墅,你挑一栋搬出来住好了。”
交代完这些,柳沁就上了路边的一辆豪门,没有一丁点留恋之情,来去潇洒自如。
赵玉瑭翻了翻那个纸袋,里面不仅有好几本房产证以及相关文件,还有几张银行卡,可见柳沁对女儿还是很慷慨的。
她一下子就变有钱人了。
期末考试之后,赵玉瑭安排着路昭和宿舍几个人聚了一次餐,因为这是双方第一次见面,以后也不会常见,路昭十分重视,重视的结果就是选定了路家名下的一家高级餐厅,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首饰小礼物。
向暖她们相当震惊,万万没想到舍友的对象竟是大帅哥富二代,当然,她们也是刚知道,原来赵玉瑭也是富二代一枚,人家辛苦做兼职搞不好都是为了体验生活。
吃完饭,让司机送向暖她们回学校,路昭和赵玉瑭两个人去看了场电影,然后回了柳沁给的房产里,离学校最近的一栋小别墅。
“我打算从学校搬出来住。”
她们学校虽然是名牌大学,但住宿区建设不够完善,经常停水停电,很不方便,现在有条件了,赵玉瑭就打算搬出来住。
路昭眼睛亮晶晶的,“你是在邀请我吗?”
赵玉瑭:“……”
其实只是通知他一下。
她不说话路昭就默认自己猜对了,认真地点点头表示,“我愿意。”
上楼上到一半,路昭又警惕地回头,“你不会让我睡客房吧?”
赵玉瑭:“看你表现。”
看他表现?他当然会表现得很好喽。
“什么,搬出去住?”
好不容易把弟弟抚养长大,病也好了,这冷不丁地突然要搬出去住,路勋感觉心里怪怪的,很不是滋味儿。
“家里那么大,你和你女朋友在家里住呗,干嘛要搬出去。”
那么大的别墅,路昭再一走,可不就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路昭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敷衍地解释道,“我女朋友有别墅,我要跟她一起住。”
路勋痛心疾首,没出息,太没出息,合着还是去当上门的小白脸。
他连连叹气,站在门口挥手,嘱咐道,“常回家看看啊。”
真是生怕路昭小日子过得太美,连自己家里还有个哥哥都忘了。
路昭走过来给了这位孤家寡人一个拥抱,“谢谢哥。”
路勋感动得眼泪哗哗。
弟弟还是长大了啊。
路昭在去找赵玉瑭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
“祖宗啊,你现在还得靠路家的地气养着,怎么这就搬走了?”
说话的正是之前秦尚找来对付路昭的那位大师,他当时不仅没成功把路昭给收了,还反向被他缠上了,费了不少力气给路昭找到一个契合的身体,让他能“活”过来。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蹊跷,“死而复生”是件很荒唐的事儿,可路昭偏偏就行。
“没事。”
路昭不太在意,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你的债还清了,以后别再联系。”
大师:“呜呜呜呜。”
老天有眼啊,可算摆脱这位祖宗了。
校园恶灵(28)
赵玉瑭大学毕业后不久就接到了一位律师的电话,声称赵父病重,需要跟他们这些孩子商量一下遗嘱的事情,于是她在下班后去了一趟医院。
按照律师说的,赵父在出国后不久就诊断出重病,之后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直到前不久医生下了最终通知,他才回到国内料理后事。
赵玉瑭到医院时,病房门口已经站了许多人,其中有三个年轻人跟赵父长得很像,应该就是他一直养在外面的私生子,见到赵玉瑭,他们也猜出了她的身份,表情都有些复杂。
这时病房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她险些撞到赵玉瑭,被旁边一个男生拉了过去。
“你干什么?”
那女孩愤怒地说,“爸爸说要把遗产的三分之一留给赵玉瑭!凭什么?!明明是我们一直在病床前照顾他!”
听到这话,那男生脸色也不太好看了,表情微妙地朝赵玉瑭望过来,女孩意识到什么,也看了过来。
“你就是赵玉瑭?”
病房里传出些声音,律师走了出来,对赵玉瑭微微点头示意,“你爸爸要见你。”
赵玉瑭便进了病房。
几年的工夫而已,赵父就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变了模样,只是依旧不苟言笑,他仔细打量着赵玉瑭,半晌才出声。
“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出国后赵父就一直在想培养接班人的事情,但是选来选去,他的孩子里只有赵玉瑭最优秀,其他的全都不成气候,所以他让人调查了赵玉瑭,发现这孩子按部就班地上了大学,谈了恋爱,似乎并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嗯,过得挺好的。”
父女俩面对着面坐了一会儿,却没什么好聊的,两人都不是能打开话匣子的人。
赵玉瑭看了眼时间,她来时跟路昭说过,这会儿也该回家了。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我就回家了。”
她拎着包站起来,赵父就是在这时开的口。
“你恨我吗?”
他脑海里总是盘旋着一个想法,是不是因为他管教得太严厉了,所以这孩子才会一成年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他?
赵玉瑭没有办法回答,她毕竟不是那个竭尽全力想讨赵父欢心的孩子。
“算了。”
赵父笑笑,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时候问这个很没意义,他摆了摆手,“你走吧。”
赵玉瑭在门口被律师叫住,听他讲了讲遗产的安排,毫无疑问,赵玉瑭是遗产的最大获益者,其他人对此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解决完这件事,赵玉瑭便趁着天还没黑赶回了家。
客厅黑黢黢的,只有电视屏幕亮着幽幽的光,一个拿着电锯的变态杀人魔正在追杀一家三口,一惊一乍的音效在房间里回荡。
“啪嗒。”
赵玉瑭摁开灯,看到路昭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看的不是恐怖片,而是无聊的教学视频呢。
“虽然我迟到了二十分钟,但那是因为路上堵车。”
“所以,”她走过去揉乱路昭那像是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不可以跟我闹脾气。”
路昭仰起脸,目光中充满了幽怨,“今天是我们恋爱四周年。”
赵玉瑭:“……”
她果断道歉,“我忘了,我的错。”
主要是路昭在这方面真的很看重仪式感,各种各样的纪念日真的太多了,赵玉瑭一不留神就会忘掉几个。
“我们现在出去庆祝?”
路昭郁闷地说,“已经准备好了。”
他把赵玉瑭带到餐厅,长方形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因为赵玉瑭的迟到,蜡烛都快燃到底了。
嗯,还来得及。
于是两人在恐怖片的音效里慢悠悠地吃完了这顿烛光晚餐,赵玉瑭顺便温习了一下今年还有哪些纪念日,以免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虽然还是会再犯。
三天后,赵父在医院病逝,因为一切都事先安排过,葬礼也来得很快。
赵玉瑭和路昭一起出席葬礼,事实上因为她是赵父明面上唯一的女儿,接待来宾的事情也由她负责,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路昭大部分都帮不上忙,只能和其他家属一起待着,他没多久就觉得无聊了,开始浏览网页,挑选下半年出游的弟地点。
可以冷,但不能经常下雪,虽然赵玉瑭没有明说过,但显然她并不喜欢雪天,每次下雪都要想方设法地留在家里。
“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看起来也就刚成年的女孩子主动搭话,她跟赵玉瑭有那么一丁点像,身份昭然若揭。
路昭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抬起手来露出无名指上的婚戒。
男朋友?已经是合法丈夫了好吗?
路昭其实蛮喜欢被陌生人搭讪的,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亮出自己的婚戒。
婚戒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
女孩笑了笑,“已经结婚了啊。”
她在旁边坐下来,“她有告诉你,我爸爸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她了吗?”
女孩捂住嘴,“不会没告诉你吧?”
那笔遗产可不是小数目。
路昭渐渐变得面无表情,他看出来了,这人在挑拨离间,她可能根本没有见过赵玉瑭几面,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却充满恶意的,想要她过得不好。
“忘了说了,我妻子好像没有妹妹,你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
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懂了,私生女对吗?”
路昭突然恶劣地勾起唇角,“看来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喜欢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人。”
女孩被说得满脸通红,恰好这时候赵玉瑭走过来,她便匆匆忙忙地跑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路昭勾着她的小拇指晃了晃,“好无聊,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快了。”
“玉玉,”路昭认真地说,“我死了会把遗产全都留给你的。”
这实在不是一句浪漫的话,但赵玉瑭却听得笑了。
“因为我是你妻子?”
路昭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
“因为我爱你。”
我的妻子,我的挚爱。
校园恶灵(完)
又来了。
霍子皓堵在路口负责观察情况,以免有人过来撞见这一幕,而秦尚夺过路昭的书包,将它递给卢思思,并催促道,“快点,玉瑭还在等着我们。”
从这里刚好看到路口停着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坐在车上的女孩低头看着平板,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又或者是根本不在意他们在做什么。
本来按照秦尚的意思,他们做这件事是要避开赵玉瑭的,他不想让赵玉瑭知道自己在做坏事,但转念一想,他们从小到大相处了十几年,互相了解对方,只是这么一件小事而已,她未必会介意。
出于这种微妙的小心思,秦尚还是没有刻意瞒着赵玉瑭,也正像他所猜测的那样,赵玉瑭对他们要做的事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关心,不好奇不过问,也就不阻止,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赞同。
“知道了。”卢思思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都抖落出来,路昭的东西不多,除了学校里发的一堆测验卷,还有一个饭盒,一件外套。
卢思思想也不想地就开始摔摔打打,力道重的像在泄愤,她还抽空去观察路昭的表情,可少年只是倚着墙,垂着眼盯着地面打量,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就好像他根本不在意,他不在意的不是自己的东西被毁,而是毁掉这一切的人是卢思思。
卢思思更加愤怒,即使路昭一句话不说,她也感受到那强烈的蔑视感,他看不起她,恶心她,无视她。
这是比拒绝她的告白还要令她无法忍受的事情。
卢思思突然捡起路边的一根棍子,握在手里左右挥了挥,试了试手感。
这棍子不粗,打人只是痛点,不会太严重。
“思思,你做什么?”
秦尚明知道卢思思要做什么,却没有上前阻止,只是口头上不赞同地拦了一句,“别胡闹。”
“只是给他点教训。”
卢思思说着,举起了棍子。
十几分钟后,路昭从巷子里走出来,刚好看到载着赵玉瑭的那辆车开走,隔着车窗,她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是那种无所谓的,不在意的眼神。
那一刻路昭就知道,赵玉瑭一定明白她的朋友们对他做了些什么,但她不参与不干涉不在乎。
很久之后,路昭再想起这一幕,跑到厨房去骚扰对着菜谱做饭的赵玉瑭。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第一次见面?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赵玉瑭努力地回忆了一下。
“唔,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你把我房间弄得一团糟,我只能骗阿姨说我梦游自己弄的。”
还害她一整夜没睡好,第二天小测验的时候频频犯困。
路昭忽然就笑了,“对,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他制造出很多动静想吸引她的注意,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本能地捕捉到了这个和他契合的灵魂。
他爱的人只有一个,从来都只是那个不怕鬼,对他过长的头发耿耿于怀的赵玉瑭。
旧神复苏(1)
“国师,朕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死牢的犯人送到了不归山,怎么如今洪灾不停?战乱仍是不断呢?”
一身龙袍的皇帝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国师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看着刚刚卜好的卦象,神色凝重。
“光是犯人还不够,神的力量还在削弱,不足以护佑我们大秦啊!”
大秦建国五百多年,世代皇帝都供奉着秦氏神,这位氏神是洪荒年代诞生的秦姓第一人,是女娲的孩子,是世间仅存的神灵,有氏神护佑,大秦才得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从当朝皇帝继位起,这位氏神就再也没有降下神谕,国师几次举行祭祀也没得到一点回应,十年来先是大旱,又是洪涝,百姓流离失所,不少异族向大秦频频出兵,整个王都都处在岌岌可危的情况下。
大秦皇帝没有办法,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国师举行祭祀,希望能重新得到氏神的护佑。
“那依国师看,朕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国师抬起头来,脸上绘满了诡异的黑色图腾,他语气幽幽,“氏神跟我们秦氏紧密相连,如果献上一个同为秦氏血脉的孩子,或许能唤醒沉睡的氏神。”
皇帝脸色一变,这话岂不是说让他从自己的孩子里面挑选一个作为祭品?
好巧不巧,现在的这位皇帝身体不好,子嗣单薄,总共也没几个皇子皇女。
非要挑一个出来的话,那只能是——
皇帝走后,国师的徒弟过来将卜卦的龟甲铜钱收起来,不解地问,“师父,你不是说氏神已经消弭了吗?”
如今距离洪荒年代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各类神明早就从天地间消失,无处可寻,护佑大秦的秦氏神也无法避免这个结局。
国师微微一笑,“傻孩子,如今这位秦氏神,早就是我们造出来的新神了。”
神明拥有强大的力量,是远高于人间皇帝的存在,依靠神明护佑才能成功建国的秦氏族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氏神像其他神明一样彻底消失呢?看書菈
早在两百年前,当时的国师就找到了办法,利用秘法造就出了一个新神,一个跟秦氏人联系更加紧密,更加离不开秦氏人的新神。
小徒弟听不明白。
新神?那还有旧神咯?
“公主!”
采莲一路小跑过来,高兴地说,“明日的赏花宴,听说公主也能参加!”
赵玉瑭正在适应这具才十七八岁的年轻身体,或许是因为原主身体不太好,她总感觉手脚软绵绵的。
“谁说的?”
“是陛下亲自跟皇后娘娘提的!说是我们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参加参加赏花宴,跟姐妹们玩一玩也是好的。”
赵玉瑭的身份跟其他公主不同,她母亲明面上是和亲公主,实际上却是邻国派来的间谍,事情败露后就自缢身亡了,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
因为这个关系,她在皇宫里的位置很尴尬,一向是无人在意的,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被视为一种耻辱。
旧神复苏(2)
三月春分是大秦要举行祭祀的时间,祭祀上需要用到许多种名贵花材,所以事先皇宫里会举办一场赏花宴,请来贵族女子们赏看一番,挑选出最优质的十种送上祭坛。
赵玉瑭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赏花宴,本来按照她的尴尬身份,躲在角落里蹭吃蹭喝也就可以了,结果八百年不搭理她的皇后娘娘不知怎的,突然特别亲切地叫她上前。
“玉瑭,过来尝尝御膳房新送的糕点。”
皇后的态度显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吃惊,一时间人心涌动,都在猜测皇后的这个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猜不透皇后的心思她们也不敢随便站队。
“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氏神保佑,让我们秦氏的姑娘出落的这么漂亮。”
皇后娘娘温柔地牵着赵玉瑭的手,整个宴会期间都时不时地跟她说话,教她辨认花种,从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一点不耐烦。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她还牵着赵玉瑭的手嘱咐,“晚点来母后宫里,母后差人给你做了几条裙子,来试试合不合身。”
赵玉瑭低眉顺眼,“是,母后。”
人一走,就有妃子忍不住跟皇后打听情况,“娘娘为何突然对那丫头这么好?”
皇后是后宫之主,一向是以皇上的心意为做事基准,她这么笼络拉好赵玉瑭,难不成是皇上对这个女儿改观了?
皇后娘娘悠悠地抿了口茶,神色淡淡,“都是秦氏的孩子,本宫一视同仁。”
她扫过来一眼,“散了吧。”
这意思就是不许她们再过问了。
连续几天,赵玉瑭频频被叫去皇后娘娘那里,她不仅为赵玉瑭准备了崭新华美的衣裙,还派人重新教她规矩,教她读书。
“这几本都是大秦的建国史书,你慢慢看。”
皇后是个博学多识的女子,有一间自己的书房,前天她跟赵玉瑭聊天,偶然间提起学业上的事情,知道赵玉瑭碍于身份原因没有参加皇子皇女们统一的学堂,便主动提出要教她点东西。
“你慢慢看,本宫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皇后娘娘掩上房门,推开了另一间屋子的房门。
“国师,本宫已经按照你教的做了。”
皇宫娘娘一举一动都透着端庄,她微微沉吟片刻,“你让我悉心教导这丫头,是怕她一无所知坏了祭祀?”
国师微微点头,“娘娘慧心,一点就透,氏神虽然在沉睡中,可祭祀一点差错不能出,她既然是秦氏嫡系的孩子,就必须有个嫡系的样子,以免惹怒了氏神。”
就算是向氏神献朵花,那还得挑一朵开得最好、最漂亮的呢,更何况是献祭个人。
大秦自传到现在这任皇帝手里已经举行了十次小祭,五次大祭,小祭用的都是牲口,大祭用的则是犯了重罪的罪人,这次跟以往都不同,用的是秦氏的嫡系孩子。
皇后娘娘面露担忧,“以后每次大祭都要向氏神献上一个嫡系的孩子?”
这任皇帝子嗣单薄,要真是拿嫡系的孩子去献祭,恐怕很快就要轮到皇后亲生的那位公主。
国师微微一笑,“自然不是,娘娘是皇上身边最贴心的人儿,应该也知道,现在这位氏神已经是新神了,我们用献祭罪人的方式培养这位氏神的力量,现在改献秦氏的孩子,是为了让氏神彻底跟秦氏绑在一起,如果成功了,氏神就会听皇上号令,永远护佑我们大秦。”
要真是如此,那大秦就是唯一一个受到氏神护佑的国家,一统天下还不是早晚的事?
皇后娘娘不自觉地笑了笑,很快又问,“那国师此次有几分把握?”
“四分。”
国师捋捋胡子,此时正是新神最虚弱的时候,容易跟祭品建立起联系,越往后越难。
“如果这次不成功——”
国师知道皇后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表示,“娘娘放心,这次祭祀最少需要一个月,如果失败了,我会劝皇上选一位皇子。”
皇后膝下一子一女,按顺序来肯定也是最晚才会轮到她的皇子,只要能在宫里的公主们全都被献祭之前成功,她的孩子就不会受到影响。
皇后也笑了,“有劳国师费心。”
两人在屋里说话的时候,赵玉瑭正认真地翻皇后给的几本史书,她看书的速度很快,几本下来了解得七七八八。
这个世界除了人还有神存在,据说洪荒时代是神来到人间开辟的陆地和海洋,将原始人类从天灾和疾病中解救出来,并创建了最初的部落,跟随神的人便成了神的子民,拥有了被冠以神姓的资格。
经过移民、迁徙、通婚,最初一批子民逐渐发展成了庞大的家族,分支众多,血脉最纯正的那一批人便成了神的仆从,要世代向神献上供奉,按神的旨意办事,而神也会给予他们使用自己力量的资格。
于是国家建立了起来,神的仆从一跃成为一国之主,称神为氏神,依靠氏神的护佑建国立业,兴邦定国。
赵玉瑭翻到最后一页时,皇后进来了,“都看完了吗?”
“嗯。”
赵玉瑭把书放好,“我看到了其他国家的史书,有些国家的氏神在建国后没多久就消弭了,为什么我们的氏神能存在那么久?”
消弭好像是所有氏神的最终归宿,当人类的国家已经建立,文字成熟,武器完善,神明过于强大的力量会导致天地间的平衡被打破,于是一个个的便都从世界上消失了。
别人家的氏神都消失了,怎么秦氏神还存在?
皇后娘娘似乎没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别的国家的史书都看了,表情凝固了一瞬,“那是因为我们国家皇上和国师都为此付出了努力。”
她悠悠道,“我们是氏神的孩子,氏神舍不得我们在世间受苦,自然就留下了。”
鬼话连篇。
赵玉瑭知道她在骗自己,估计其中有些事情是不说的,也就没继续往下问,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那氏神还真是仁慈。”
旧神复苏(3)
举行祭祀的那天,天不亮赵玉瑭就被叫起来梳洗打扮,来的人还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她在侍女的伺候下穿上层层华服,脸上涂了一层厚重的白粉,将五官都遮得七七八八,一眼看去根本认不出来。
“为什么要涂成这样?”
采莲在旁边忍不住问道,因为赵玉瑭的尴尬身份,她并不被秦氏的长老认可,没有上秦氏的族谱,所以以往的祭祀也都不被允许参加,这还是第一次,采莲本想把赵玉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谁知道皇后居然派了人来,还弄成这个鬼样子。
那侍女不苟言笑,手上的动作没停,似乎还怕赵玉瑭脸上的粉不够多,又给扑了厚厚的一层,感觉像戴了个面具。
面对采莲的质疑,她只是淡淡地说,“祭祀就是这样的,所有大秦的孩子都是氏神的子民,神的孩子是不该有固定面貌和性别的,所以要用白粉将脸遮住,要用宽大的衣袍将身体遮住。”
采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都是这样的,她就不担心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赵玉瑭被一顶轿子抬出了皇宫,进入宽敞的街道。
大秦从上到下都费非常重视对氏神的祭祀,因此街道上人满为患,十分拥挤,光是走出这条街就费了不少时间,赵玉瑭时不时地会透过帘子缝隙观察外面。
最开始,前后都是皇宫里出来的轿子,里面大概是其他皇子公主,慢慢的周围安静下来她坐着的这顶轿子走上了山路,进入了一处到处是断壁残桓的地方。
这地方赵玉瑭在史书上见过,是大秦建立的第一个王都,后面因为一场天灾毁了大半,于是大秦迁都另建,这里就被废弃了。
赵玉瑭转头一看,发现自己带来的宫女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数十个身穿黑袍的年老女人。
“不是要去祭坛吗?这是哪里?”
离她最近的女人没有抬头,只低声说了句,“这就是祭坛。”
正式的那个祭坛是为了让皇上祈福用的,是摆设,眼下这座废都才是真正祭祀的地方。
赵玉瑭意识到不妙,但轿子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她想逃跑是不可能的。
很快,轿子停了下来。
“公主,请下轿。”
废都有一大半建筑都坍塌了,眼前这座房屋风格古朴,用料讲究,显然不属于坍塌那些,应该是幸存的建筑之一。
赵玉瑭观察着周围环境,发现那些黑袍女人在跟侍卫低声交谈什么,紧接着,赵玉瑭被一个女人紧紧抓住手腕。
她声音嘶哑,让人听了不寒而栗,“跟我走,别抬头。”
她带着赵玉瑭进了主屋,里面一片漆黑,竟然没有一扇窗户,光亮全被厚重的墙体遮挡在外。
屋子不开窗……除非不是给人住的。
这大厅出奇得大,越往里走,赵玉瑭就越能清晰地闻到一股陈旧的泥土味和血腥气,周遭阴冷潮湿,好似走在地底。
这不像屋子,更像是巢穴。
“别动。”
老女人低声呵斥了一句,很快,她松开了攥着赵玉瑭手腕的手,逼她在地上跪下。
她语气阴森森的,就像在恐吓,“我来之前你都不能起来,要一直跪着,惹怒氏神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
氏神对于大秦的人来说就是超越皇帝的存在,那些父母教育不听话的小孩子时,只要提一句氏神,小孩子就不敢哭闹了,对于大人的威慑力更是惊人。
因此老女人说完这句恐吓后就放心地离开了,似乎笃定这个自小没出过宫,一直无人过问的小公主根本没有胆子做出格的事。
事实上,她前脚刚转身,赵玉瑭就趁着周遭黑漆漆的她看不见,非常迅速地从地上站起来了。
她脚步轻盈,适应了黑暗之后也能看清事物的一点轮廓,摸索着往前走。
这地方非常空旷,也非常寂静,赵玉瑭能听到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她往前走了大概十五米的距离,脚尖碰到了一个硬物。
好像是台阶。
她拿脚尖丈量着,慢慢走上台阶,这台阶竟然意外地长,足足走了三十个台阶才到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应该是整个大堂最高的位置,快接近房顶了。
赵玉瑭在心里盘算着,这地方显然是有用的,周围又没有窗户,这里肯定有照明的东西。看書菈
她在旁边找了一阵,果然找到了烛盏,顺利点亮。
眼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赵玉瑭眨了眨眼,端着烛盏走到中央,赫然发现眼前的是一座大型的石雕神龛。
神龛中间供奉着一座半人高的神像,神像雕刻得栩栩如生,既有人的活气又有神的神性,这甚至不像是人类会有的工艺,就好像这座雕像和神一样诞生,是天地的造物。
这就是秦氏神吗?
赵玉瑭端着烛盏围着神像转了一圈,期间烛盏歪了歪,一滴燃着火苗的蜡泪正好滴到神像的衣服上,很快火苗熄灭,蜡泪凝固成小小的椭圆。
“抱歉。”
赵玉瑭赶紧用衣袖把神像擦干净。
神龛的前面摆放着供桌,上面放了几样外观精致的水果和点心,看新鲜程度应该是每天都更换的,赵玉瑭挑了最里面的咬上几口,再原封不动地塞回去,很快就将肚子填饱。
那个黑袍女人再过来应该要等第二天了,这似乎是她们什么特定的仪式,赵玉瑭猜自己应该是成了祭品,但她们显然没有立刻要她的命的意思。
现在她知道的有限,赵玉瑭只能静观其变,找了个神龛边缘的位置准备休息,这里离台阶最近,方便她在黑袍女人发现之前回到之前那个地方。
入夜,屋内阴气森森,神龛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光亮,那座半人高的神像上浮动出一个朦胧的人影。
秦芜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破洞的衣袖陷入沉思。
他轻轻一挥袖,供桌上的点心被扫落,露出下面那些被啃得七七八八的糕点。
嗯……神龛进老鼠了?
旧神复苏(4)
听到脚步声的一瞬间,赵玉瑭立刻从浅眠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迅速回到之前的位置,原封不动地跪下。
过了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近,之前见过的那个老女人慢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女人。
看到她还挺直着背老老实实跪着,老女人颇为满意,“起来吧。”
那两个年轻点的女人点亮了台阶两侧的烛盏,把手里拿着的供品放下,突然“咦”了声。
“这点心……”
赵玉瑭眉心一跳,抬起头去看,她昨晚动过的那几样糕点全都被打翻在地,满地的点心渣渣。
她昨晚不是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了吗?
老女人弓着腰过去,吩咐那两人把糕点收拾一下,声音压得低低的,“看来氏神的脾气越发不好了。”
以前也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情,氏神脾气时好时坏,拿供品撒气都算是小事了。
要是氏神暴怒,那后果……
她不敢再想下去,从袖袋中取出一把弯刀,放在烛盏上燎了片刻,又双手举起跪在神像面前念起祭词。
神像无悲无喜,微微垂眼的模样像悲悯,又像轻蔑。
做完这些后,老女人拿着弯刀向赵玉瑭走来,“伸手。”
赵玉瑭不动,“我在这里的事情皇上知道吗?”
老女人无声嗤笑,没有回答,只是加重语气,“把手伸出来!”
那就是知道了,皇上默许将她送来当这劳什子祭品,怪不得突然对她改变态度。
这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不用说也知道外面守卫森严,硬闯没有胜算。
赵玉瑭暗中思忖着,把手伸了出来。
老女人拿着的那把弯刀在刀面上雕琢着一个古怪的图腾,似乎是某种远古兽类,刀刃在赵玉瑭手腕上轻轻划了几下,一个简易版的图腾轮廓便出现,她满意地点点头,拿着一个玉雕小碗在下面接着。
“滴答、滴答。”
等血滴得差不多了,老女人随手扔给赵玉瑭一个手帕,将玉碗供奉在神像前,四处都点燃香,重新摆好供品。
那两个女人出去一趟又回来,给赵玉瑭带来一坛水,老女人掀起眼皮,吩咐道,“把这喝了。”
赵玉瑭:“我要吃饭。”
老女人冷冰冰道,“从进来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大秦的公主,而是侍奉氏神的奴仆,你要日日饮这雪泉水洁净身体,日日背诵祭词洗涤灵魂。”
她示意那两个女人上前,“喝了。”
赵玉瑭默默把水喝掉。
果然还是个好拿捏的丫头。
老女人满意地点头,国师告诉她需要那个用来献祭的大秦嫡系孩子是赵玉瑭时,她十分不屑,这丫头母亲是间谍,血脉根本不纯,不配献给氏神。
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如果这次来的是其他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还真不可能这么听话,要费她不少力气。
“这就对了,你听话些也能少吃点苦头。”
老女人扔给赵玉瑭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把这上面的祭词背会了,我晚上来检查。”
她们离开后,这里重新恢复一片死寂,好在烛盏还亮着。
赵玉瑭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腕,猜测这取血的仪式要进行好几天,听老女人那意思,又是净身又是祭词,需要不少时间,可见这次祭祀的重要程度。
但此刻她好奇的是昨晚那些糕点是什么掉在地上的,还碎得那么彻底。
这里四面都是墙,没有一扇窗,在大门紧闭的情况下根本不通风,也就不存在是风将糕点吹落的可能。
看地面的洁净程度,那些人应该是经常来打扫的,这里也不会有老鼠之类的东西。
赵玉瑭抬起头,看着那座神圣华美的神像,它通体色泽莹润,面容生动,喜怒难辨。
所以……
到了晚上,老女人推开大门,这次赵玉瑭早有准备,在她进来的时候望了大门一眼,从缝隙中能看见外面晚霞染红的天,她记得自己昨天进来时也是这个时间。
看来时间是固定的。
“背会了吗?”
老女人手里拿着一根带刺的荆棘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赵玉瑭点头,当着她的面把祭词背了一遍。
这祭词长达八百字,全是晦涩难懂的词汇,能看出几乎都是歌颂之词,大概就是赞美氏神、祈求氏神庇护的作用。
在赵玉瑭背诵的过程中,老女人拿起那碗供奉在神像面前已经六个时辰的玉碗,她低声念诵着什么,将玉碗倾斜,里面的血洒在神像衣袍上,染红了它的衣摆,很快化作丝丝缕缕的红线渗入其中。
一片混沌中,没有具体轮廓的血兽张牙舞爪地朝着中央涌去,那里坐着个闭眼的神明。
它们贪图神明的血肉,但还没冲到跟前就已经“嘭”地一声化作血雾散去,浓郁的血色染红了四周。
只有一缕红线幸存,它好似完全不怕不惧,转眼间就爬上神明手腕,一圈圈缠紧了,紧到几乎陷进皮肤里。
神识五感渐渐回归,秦芜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在自己手腕上扭动的红线,它通体血红,似有生命般执着地往他血肉里钻。
秦芜捻着那缕红线把它从手腕里扯出来,刚碰到他手指时这玩意儿跟被捏住命门似的无比听话乖巧,但他一拿近,红线就挣扎着扑向他的脸。
他稳稳捏住,语气没什么情绪,“倒是大胆。”
这血线味道比较熟悉,应该是秦氏的孩子,这么大胆贪婪的性子也确实是秦氏子孙该有的模样。
都是一旦盯准了就要死咬块肉下来的性格。
这么想着,秦芜面无表情地将血线重新缠回手腕上,任它一寸寸收紧,最终成为嵌进血肉里的一道红痕。
这血线有献祭的意思,不过不是献给他的。
秦芜微微偏头,在他的右侧有一座布满了裂痕的神像,赫然就是神龛里供奉的那一座。
也就是两百年前秦氏为新神重新铸造的那一座,融进了旧神的神像骨骼。
他贪婪的子民恐怕不会想到,他们费尽心思弄出来的新神早就成为秦芜的养分。
旧神复苏(5)
第二天赵玉瑭被取血后,神殿里涌进数十个身穿黑袍的女人,有老有少,全都被训练得面无表情,乍看上去像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偶人。
赵玉瑭被命令和这些人一起念诵祭词,和面无表情的脸不同,这些女人念诵祭词时是衷心的虔诚,一遍遍念诵丝毫不觉得厌烦。
在汇成一片的诵声里,老女人将赵玉瑭的血洒到神像上,于是这些血线带着人们低声嗡嗡的祷告声来到了秦芜面前。
这些祭词最初被创造出来是为了方便向氏神祈祷,祭词中寄托了他们的愿望,氏神听到了,就会使用他的力量来帮助这些子民。
此时此刻,秦芜周身被闪着金光的祭词环绕,他能听到那些念诵祭词人的心中,她们是来着使命来的,因此每个人的愿望都是希望大秦昌盛。
“愿大秦昌盛,百姓安康,圣恩不衰。”
“愿大秦昌盛,百姓安康,圣恩不衰。”
大秦?
秦芜勾着腕间胡乱扭动的血线,浓密纤长的白色羽睫微微垂落,唇角含了几分讥讽的笑意。
忽的,一道低声念叨的女声传进来——
“好困,好饿。”
听到这道声音,勾着他手指的血线更加活泼,在他指缝间穿梭不停。
祭词会将这个人此刻最大的愿望传送过来,所以她此时此刻就想着这个?
赵玉瑭确实只想着这个,因为她昨天晚上为了找出糕点掉落的原因一夜没睡,也没去动供桌上的糕点,那老女人还非要让她跪着念祭词,一念就是一个时辰,她一方面感觉自己跪着都能睡着,一方面又饿到胃痛,真是受罪。
又熬了一会儿,老女人终于出声叫停,让其他人都迅速退出去。
她拿来一碗米饭,不客气地丢到赵玉瑭面前,“吃吧。”
赵玉瑭仰头:“菜呢?”
老女人:“……”
她咬牙切齿,“这是圣米,是净体用的,你必须保持身体和灵魂的洁净,否则就是亵渎氏神!”
赵玉瑭点点头。
所以没有圣菜这个玩意儿是吗?
凑合着把饭吃完,老女人又逼着她喝那一坛子泉水,赵玉瑭实在不想喝,就趁着她出去的时候将那坛水洒到了神像脚下。
她观察过了,这些女人对神像不知是敬畏还是忌惮,除了必要的时候其他时间根本不会靠近这里,把水洒在这里最安全,不会被发现。
混沌界中,秦芜拎起一截湿哒哒的袍角,“……”
是他太久不发火,他那些好子民们忘记他的脾气不太好了吗?
“按照国师的意思,你要进行七日的净化,在这期间保持身心洁净,现在我带你去别处沐浴,你且跟我来,不要随处张望。”
这还是两天来赵玉瑭第一次出去,这里廊道弯弯绕绕,十分难记,赵玉瑭一路跟在老女人身后,直到进入一处风格古朴的建筑。
她先是被带着去沐浴更了衣,随后换上和先前那件一样的白色宽袍,脸上被涂上厚厚的一层白粉。
赵玉瑭感觉自己一说话脸上就簌簌地往下掉粉,她很难忍受脸上挂着这么层面具似的东西,但看起来这也是仪式的一环,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于是她只能顶着这么一张大白脸回到神殿。
黑暗中一切声音都被放大,赵玉瑭原本只是坐着犯困,慢慢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水声,像水波涌动时的声音。
她好似置身山间,草木清新,忽然,周围气息一变,树木被焚烧的焦臭味越来越浓重。
赵玉瑭猛地睁开眼,一团燃烧的鬼影朝她袭来,她翻身躲开,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火海,火中烧灼着魑魅魍魉,明明是兽类的古怪外表,口中发出的却是尖锐的人类哭嚎声。
一簇飞来的火苗落到赵玉瑭胳膊上,那里顿时便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她有些吃惊,这里分明是幻境,她居然还会有感觉?
她心中警铃大作,迅速躲过飞来的火团,在连绵不绝的鬼哭声中朝着空旷的地方跑去。
燃烧的树木从她身侧闪过,赵玉瑭迈过最后一寸烧焦的土地,下一刻脚下一空,摔在柔软的绿草丛中。
一截白色衣角在她手边轻轻晃动,袭来的风里带着淡淡的一抹木香。
这味道何其熟悉,是神殿里燃香的味道。
秦芜左手攥着一缕血线,这血线是刚从她受伤的地方涌出来的,似乎是认准了他,直接就和之前那几缕一样跑到他这里纠缠不停。
他微微倾身,打量脚边这个摔倒的姑娘,她身穿白色宽袍,但依稀可见衣服里面纤瘦的身形,摆明了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这就是秦氏献给他的祭品?
秦芜眯了眯眸子,慢慢将手伸出去,宽大的袖口垂落下去,露出一截白皙如玉雕琢的指尖。
赵玉瑭早就感觉到身旁有人,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被涂了厚厚白粉,完全看不清模样,又因为刚刚在奔跑而有点掉妆,整体显得乱七八糟的一张花脸。
秦芜:“……”看書菈
他后退两步,同时把手也收了过去,两只手交叠着横在身前,有些吃惊地盯着赵玉瑭。
他的祭品怎么这么脏?
赵玉瑭:“……不是要拉我起来?”
秦芜摇头,“你脏。”
赵玉瑭:“……”
她自己爬了起来,仰脸打量秦芜,他和神像长得一模一样,但要比那石塑的模样更动人。
怪不得那个供奉他的老女人总说什么不要亵渎氏神,他的模样实在是太神圣了,跟人类有一层厚厚的壁,在他面前,人们只能匍匐,不敢抬头。
“你——是氏神?”
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赵玉瑭想,眼前这个氏神太温和了。
秦芜双手揣在袖子里,也在打量赵玉瑭,他认出了她这副模样是什么含义,白袍白面,分明源于几千年前兴起的一次喜祭。
人分男女,往往成双成对,于是就也认为需要给神明献上伴侣,开始兴起喜祭,喜祭的祭品往往是精挑细选出的年轻孩子,用白粉敷面是因为那时人还认为神无性别,他的伴侣也就不该有具体性别,需要用外物模糊特征。
所以,这是他的妻子?
他不要。
旧神复苏(6)
赵玉瑭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会儿,谨慎起见,还是先小心地跟他保持了点距离。
她环顾四周,确信这里应该是幻境之类的地方,只是不清楚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是因为神殿燃着的香还是什么?
“我要怎么回去?”
赵玉瑭问,她身上有逃跑时不小心划到的伤口,但已经没再流血了,这个地方充满着怪异之处,明显不如神殿安全。
秦芜慢慢悠悠地理了理袖子,眉眼柔柔地垂着,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莫急,时间到了自然就回去了。”
他温和地问,“你是秦氏谁的孩子?”
赵玉瑭很不习惯他这么好脾气的模样,一直保持着警惕,报上了现在大秦皇帝的名字。
“唔。”
秦芜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他说了个人名,问赵玉瑭这人死了多少年了,赵玉瑭有点惊讶,因为他说的是大秦上上上个皇帝,算起来的话也是现在大秦皇帝的曾祖父了。
“大概有两百多年了。”
居然已经两百多年了吗?
秦芜垂着浓长的眼睫,无奈地笑了笑,怪不得现在的孩子们这么会胡闹,恐怕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呢。
赵玉瑭又问了一遍,“你是氏神?”
她刚刚用袖子擦了擦脸,脸上的白粉被擦掉了些,露出原本白皙柔软的肌肤,因为年纪不大,眼神清澈,但隐隐透着沉静之态。
是个聪慧不讨人嫌的孩子。
秦芜很少与人交谈,两百来年里更是没什么听过人声,此刻乐得跟她聊几句。
“是我。”
如果她说的是从大秦建立之初就存在的那个氏神的话。
赵玉瑭仰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那你知道我是你的祭品吗?”
秦芜又点头,“看出来了。”
他指的是赵玉瑭这身装扮,说实话,以前送来的那些人祭,多数都是身上有罪的恶人,他全当小点心收下了,但年轻无辜的孩子是不要的,那时候举行祭祀的人也只是走个仪式,见祭品还好端端地活着,就以为是氏神看不上。
赵玉瑭看出他好似没什么恶意,紧跟着问,“那你能让她们放我走吗?”
秦芜看她的眼神带了些疑惑,“放你走?你已经是我的祭品了。”
他举起手,手腕上缠绕着一团团活物似的血线,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七日后,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了。”
这就是那些秦氏人想要的结果吧,把这个跟秦氏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送过来,在他们之间强行建立起联系,妄想用这血线拴住他,妄想让他成为人类的傀儡。
如果是那个由他们造就出来的新神,这个方法确实是管用的,新神力量本来就不强,由人造就又沾染上人气,可他不是。
秦芜温和地想,既然他们主动送来养分,尽管他不想太要,但也还是收下吧,多吃点才有力气出去找人算账。
赵玉瑭看着他面无改色地说出“一部分”这种话,有点毛骨悚然,她可不想以这种方式成为他的一部分。
“真的不能放过我吗?”
少女仰着脸,线条柔美的脖颈弯出令人心折的弧度,她眉眼清婉秀气,如夏日里一支亭亭的荷,生得相当好看,也很会拿捏柔弱的姿态。
秦芜为难地蹙起眉头,思考半晌后叹了口气。
“你已经被打上标记,七日取血后就会再也不存在,你能逃掉取血这一环吗?”
他很清楚,秦氏的人为了保证不会出错,会牢牢把控每一个环节,这个少女逃不开的。
所以关键就是那七天每天不落的取血,赵玉瑭虽然不知道这血有什么作用,但显然她必须想办法避开。
“香燃尽了。”
她再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而朦胧,秦芜的身影渐渐消失,等赵玉瑭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漆黑寂静的神殿。
身上的伤口不见了,看来刚刚的确是幻境。
赵玉瑭走上神龛,来到那座神像前,神像以微微垂首的姿势静坐着,眉眼线条锋利,刻画精致,人们仰望他时只能看到神明微挑的唇角,便以为他是笑着的,是悲悯众生的,但他眸中平淡无波,漠视一切。
这样的氏神竟然会是那个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吗?
赵玉瑭有点怀疑,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绕着神龛走了一圈,确信自己进入幻境的契机是因为那燃着的香,不过并不是一燃香她就会进入幻境,似乎还得等她的血发挥作用。
如果要在这里待七天的话,她得想办法做点准备才行。
首先就要保持体力。
赵玉瑭不再委屈自己睡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一边像第一次那样尽量不着痕迹地吃点糕点垫垫肚子,一边钻到神龛最里面,那里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珍稀物件用作供品,甚至有几匹绫罗绸缎和昂贵兽皮。
她拿下来铺到地上,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窝,也不怕氏神怪罪,她连他的糕点都吃了,他不也没说什么。
秦芜确实是不生气,他坐在汩汩流动的泉水边,轻轻抚着腕上扭来扭去的血线,对赵玉瑭的行为只是微微一笑。
水面浮动,映出的却是神明一张冰冷无情的脸。
秦芜脸上笑意微微收起,随后整张脸都像被凝固一般变得僵硬、死板,很快,如同被打碎一般,他脸上布满裂痕,“哗啦”一声碎开。
假面落地,秦芜睁开眼,正如赵玉瑭想象中的那样,他眸子冷冽,充满了对世间万物的漠然。
缠绕在他手腕上的血线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松开了些,但还是被秦芜揪住了尾巴,他捻着线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神龛中的赵玉瑭吃他的供品、用他的供品。
这是秦氏给他的祭品,也是用来束缚他的枷锁,但对秦芜来说,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和以前那些被他吞噬的有罪之人没什么区别。
哪怕现在他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还不能走出神龛,但解决她对秦芜来说轻而易举。
赵玉瑭突然感觉后背凉凉的,面前正对着的就是神像的脸,她想了一想,拿了块丝绸过来,把神像那看起来像要发脾气的脸给盖住了。
确实是要发脾气的秦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