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赁男友（4）
赵玉瑭和乌雾共处了半个月，一直以为他晚上会在客厅充电待机，直到某一天她半夜醒来想要喝水却意外碰到某个人的手指。
任谁半夜经历这种事都会被吓一跳的，赵玉瑭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了贼，但她住的是廉价公寓，家里最值钱的还属政府帮她付了半年租金的租赁仿生人，不会有小偷愿意造访这里，除非他和自己一样也看不见。
她在短暂的惊慌后迅速冷静下来，排除几个不可能的选项，略有点迟疑地问，“是乌雾吗？”
清凌凌的嗓音应道，“是我。”
他端着水杯递到赵玉瑭嘴边，“不是要喝水吗？”
刚刚看她没有准确地摸到杯子，乌雾才忍不住出手帮忙的，对于她的事情，他一向无法冷静。
赵玉瑭抿了几口水，喉咙没有那么干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一直在客厅待机吗？”
她刚刚应该没有弄出什么让他注意到的大动静吧。
乌雾似乎蹲了下来，手指就放在她被子上，沉稳有力，给人的压迫感很明显，而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他语气是和气势完全不相符的柔和，刻意地使用那种柔软语调，轻易就能卸下人的防备心。
“我只是担心你，会时不时地来看看。”
这话当然是骗她的，他无法容忍把她单独放在一个空间里，每当她入睡后他都会静悄悄地来到她的房间，像一尊雕塑一样沉默地望着她。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赵玉瑭点点头，“谢谢你，不过我并不需要，如果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我会叫你的。”
是拒绝吗？
乌雾垂下眼，掩住眸中的冷光，他不喜欢被她拒绝，这会让他生出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慌。
他本该是最擅长控制自己的机器，每个程序都对应着某种功能，可他偏偏又是其中的异类，对人类对仿生人来说都是。
久久听不到乌雾的回应，也听不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赵玉瑭猜测他大概率是还没走，只是生气了。
他好像真的非常热衷于从各个方面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被拒绝了就会生气，虽然生气也不说出口，系统设定的程序里面大概没有这一项。
赵玉瑭放软了声音，“小乌？”
乌雾默不作声，只拿冷沉沉的眸子望着她，眉尖微微蹙着，像遇到一道无解的难题。
该怎么让她全身心地依赖自己呢？
赵玉瑭叹口气，“小乌，你不要跟我闹别扭，我看不见，也没有办法哄你。”
她柔软的语调总是能令乌雾瞬间败下阵来，他无声地握住赵玉瑭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轻轻晃了两下，“那就让我照顾你好吗？”
在这一点上赵玉瑭并不让步，“小乌，我只是眼睛坏掉了，并不是手脚也坏掉了，我是有一定的自理能力的。”
还不如手脚都一起坏掉了，乌雾这么想的，目光便落到她微微蜷起的小腿上，注意到上面新添的淤青时浑身一僵，声音瞬间冷下来，“怎么弄的？”
他时刻都保持在正常体温范围内的手指散发着热度，熨帖着脚踝处的淤青部分，赵玉瑭不自觉地缩了下脚，没缩动，因为脚踝已经被乌雾牢牢握住。
她含糊道，“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的。”
乌雾已经将房子里的杂物清理过，甚至桌子边角都包上了防撞条，可赵玉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不适应完全看不见的环境，总是会发生磕磕碰碰，她自己也很挫败。
以前也没这么狼狈过。
乌雾不说话了，但他这次却不是生赵玉瑭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他居然没有发现她身上又添了新伤。
他口口声声说的要照顾好她好像变成了笑话。
“乌雾？”
赵玉瑭感觉气氛有点不对，犹豫着探出手去，刚好摸到乌雾低着的脸，她无奈地说，“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真该问问厂家是怎么回事，怎么她家的仿生人这么会发小脾气。
“没有。”乌雾否认，声音平静如水，但眉眼都耷拉着，一副无比沮丧懊恼的模样。
他只能暗暗保证，往后一定要将赵玉瑭看得更紧一些。
赵玉瑭不知道乌雾对自己看管的严格程度已经又上一层楼，她在略微适应失明后的世界后开始琢磨怎么赚钱养活自己，她的存款不多，政府给的补贴和奖励资金也不可能用一辈子。
因为眼睛看不到，赵玉瑭接触外界的大部分渠道都是通过文字转语音的方式，她在找工作时也标明了自己的残疾人身份。
没多久，一个人主动联系她，说是想要请她当一对一补习家教，内容就是她大学时的专业方向，她还算擅长，谈好酬劳后就接受了这个工作。
“小乌，今天会有客人来。”
乌雾停下收拾桌面的动作，偏头看过来，“谁？”
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乌雾几乎把赵玉瑭的人际关系摸得清清楚楚，她家里兄弟姐妹虽然多，但跟谁都不热络，也没个亲近的朋友，社交软件里的好友数量少得可怜。
有谁会上门找她？
赵玉瑭把自己找工作的事情说了，“这个雇主应该是高中生，他听说我眼睛不好后主动说可以自己上门听课，我们约的是下午。”
乌雾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很缺钱吗？”
赵玉瑭想了想说，“现在还好，但总不能坐吃山空，我有点事情做也不会太无聊。”
乌雾没再说话，他忽略了人类生存需要大量的物质基础这件事，一直没考虑到赵玉瑭的经济能力，这是他的失职。
约好的补习对象下午准时到了，是个很有活力的十七岁少年，他见到乌雾有些惊讶，“仿生人？”
乌雾脸上贴着个大型创可贴，但这掩不住他精致好看的眉眼，和修长漂亮的身形，这出色的外形使他看上去价格不菲。
男生不是第一次见仿生人，他家里就有个仿生人保姆，但眼前这个明显要高档许多，一个盲人居然有钱买这么昂贵的仿生人？
租赁男友（5）
“姐姐下午好，我是倪良。”
倪良嘴很甜，见到赵玉瑭时眼睛一亮，当即便自来熟地套近乎，“姐姐看上去年纪好小，是刚毕业吗？”
他请过不少家教老师，一般都是大学生做兼职的，这次在网上看到赵玉瑭的简历，抱着点猎奇心理就想过来看看，而且她给出的价格便宜许多，可以试试嘛。
没想到居然还长得这么漂亮，可惜是个残疾人。
倪良心里想的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笑眯眯地问，“姐姐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他比较健谈，赵玉瑭则是挑着回答，因为是按小时计费，她不太喜欢在工作时间聊天。
“我们开始吧。”
“好嘞。”倪良挪了挪凳子，“我靠近点咯姐姐，不然看不清你在写作业。”
赵玉瑭用的投影屏比较廉价，屏幕比较小，他说看不清也正常，她没有多想。
“可以。”
“笃笃——”
赵玉瑭听到敲门声回头，“小乌？”
乌雾“嗯”了声，将果盘放下，随后便站在一旁守着。
倪良回头时正好撞进乌雾冷清清的眸子里，他的瞳孔颜色要比人类的浅上许多，因此很容易给人一种无感情的淡漠感，这也使得他和普通人之间很好区别。
但倪良莫名就觉得，他那双清透漂亮的眸子里并不是毫无情绪，只是那情绪的来源诡异，是人类所无法窥破的秘密。
简短地对视两眼，倪良很快收回视线，但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试着跟赵玉瑭聊天，“姐姐，你这个仿生人很贵吧？”
赵玉瑭跟着语音提醒将要讲的课程调出来，“没有很贵，是政府资助的。”
政府资助一般都是挑性价比最高的类型，怎么可能花大价钱呢。
倪良摸不着头脑，“不贵吗？”
可普通款仿生人长相平庸且重合度高，赵玉瑭这个明显不一样啊。
他觉得奇怪，但赵玉瑭已经开始讲课了，只好把疑惑憋回去。
倪良不是老实的性格，很容易走神，经常在赵玉瑭认真讲课的时候走神，每当这时候他就会觉得身后的仿生人十分碍事。
他每隔十分钟给赵玉瑭续一次温水，时不时给赵玉瑭整理一下靠枕，赵玉瑭要找东西时也第一时间送上来。
有好几次倪良要帮忙的手已经抬起来了，却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他家的保姆型仿生人都没这么贴心。
上完课，倪良笑嘻嘻地问赵玉瑭，“姐姐，你这个仿生人市面上还能买到吗？我也想买一个。”
他这种拿乌雾当物件儿的语气令赵玉瑭感到不太舒服，她摇摇头，态度冷淡，“我不清楚。”
倪良似乎察觉到赵玉瑭心情不佳了，连忙撒娇一般放软语气，“姐姐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仿生人太好了，比我家的那个保姆型仿生人强上太多。”
他本就非常年轻，正处于朝气蓬勃的年纪，撒起娇来得心应手，让人不忍心责怪。
在赵玉瑭这里并不是谁的撒娇都管用，她表情依然冷淡，客客气气地回，“没关系，不过我的仿生人是政府赠与，我什么都不太清楚。”
讨巧卖乖在她这里没有用，倪良稍稍感到有些挫败，觉得今天大概不适合出门。
“好的姐姐，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房门被轻轻关上，赵玉瑭歪头望向自己身后，即使看不见也知道乌雾就站在那里。
“小乌？”
乌雾走上来牵住她，尽管她如今对房内的摆设已经足够清楚，并不容易磕碰到了。
“我有办法赚钱。”
他笃定地说，“你不需要做这种工作，我有能力养活你。”
赵玉瑭愣了好一会儿，顾不上纠正他这种“谁养活谁”的观念，疑惑地问，“你要怎么赚钱？”
法律规定仿生人是不能参与社会劳动的，这会跟普通人争夺劳动力岗位，他们只被允许当作人们日常生活的辅助者。
乌雾握着她的手，用湿帕子给她擦拭掌心，他的手比赵玉瑭的大得多，“有很多方法，你不用担心。”
赵玉瑭总觉得他说的办法不是正常办法，便直接拒绝了，“不需要，利用仿生人赚钱是违法的。”
她只希望乌雾不要惹是生非。
乌雾不吭声，他一般不会拒绝赵玉瑭，但会用沉默来抗议，来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赵玉瑭反握住他的食指，很懂得如何拿捏他，“小乌，听我的好吗？”
她在乌雾眼中一直都是脆弱的、无害的，因此他总是尽可能替她规避一些可以避免的小麻烦，很多复杂的事情在他这里都变得十分简单，因为他会选择一条“捷径”。
他不明白赵玉瑭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为什么要舍弃捷径，但这并不妨碍他以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
只要不让她知道就好了，乌雾理所当然地想。
此后几天，赵玉瑭一直给倪良讲课，他摸清楚赵玉瑭的冷淡性格后便识相地减少了故意聊其他话题的次数，但说话还是没什么分寸。
“姐姐，”倪良打量着赵玉瑭身上的藕粉色长裙，“你身上这条裙子是名牌吗？”
赵玉瑭被他问得有点茫然，“应该不是。”
她的衣服都是由乌雾购买并搭配的，赵玉瑭并不清楚这些衣服好不好看，但价格应该不会太高，毕竟她的消费水平摆在那里。
倪良用手去勾赵玉瑭的裙摆，想要看一看里面的标签，他在大商场里见过这条裙子，价格非常惊人。
“啪！”
倪良捂着被抽了一下子的手背，震惊抬头。
“你——”
乌雾冷冷垂眸，浅色的瞳孔好似能折射人心，他的语调平直、僵硬，尾音沉沉地压下去。
“别碰她。”
他微微眯眼，眸子里是明晃晃的警告，好似守着一颗甜果的毒蛇，所有觊觎这颗果子的人都会遭到毒蛇的疯狂报复。
倪良几乎是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对、对不起。”
他害怕的同时，心里却浮起一个沉甸甸的疑虑——这个本该温顺、按指令行事的仿生人为什么给他一种极具攻击性的感觉？
租赁男友（6）
赵玉瑭做了几天倪良的辅导工作，周末拿到第一笔工资，这是她出意外以来第一次有额外收入。
“你很高兴？”
乌雾看着她明显轻松许多的神情，轻声问。
他其实不太能明白赵玉瑭的心情，在他看来，人类工作的目的是赚钱，赚到钱当然值得高兴，但如果能“不劳而获”，那才是最令人向往的不是吗？
赵玉瑭点点头，“高兴啊，这代表我还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义眼植入手术价格昂贵，或许她的眼睛要一直这样下去，有一定的生存技能让赵玉瑭安心。
她微微弯唇笑着，眉眼干净纯粹，因为模样太过无害，总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感觉，尤其是在那一身价格不菲昂贵衣物的衬托下，更像个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
而这个公主对自己的处境全然不知，还以为自己是贫苦的灰姑娘。
要怎么告诉她，她完全可以依赖自己，靠他就能得到优越的物质生活呢？
乌雾在赵玉瑭身旁坐下来，有点纠结要不要告诉她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给予她丰厚的物质基础，但以她的性格恐怕不会接受。
真令人头痛。
乌雾心里腹诽着，眼睛却一直追随着赵玉瑭，被她愉悦开心的模样迷得移不开眼，她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坚韧，和他完全不同。
“小乌？”
赵玉瑭听到来电铃声，催促着叫了一声乌雾，“有电话。”
她的个人简历还挂在招聘网上，或许是有新的工作机会。
乌雾把电话接通，女人温柔的声音便灌入耳道。
“玉瑭，最近过得还好吗？”
赵玉瑭跟这家人实在不熟，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听出这是赵妈妈的声音。
“还好。”
这是赵玉瑭出院以来第一次接到父母的电话，她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是颇感意外，赵父赵母不像是会偶尔打电话关心她这个拖油瓶女儿的性格。
赵妈妈简单扯了几句闲话，发现赵玉瑭的态度不怎么热络后能聊的话题就越来越少，最后终于说明来意，“过几天是你弟弟订婚的日子，咱们要不聚在一起吃个饭？”
她讨好地笑着，“妈妈不能去照顾你觉得很对不起你，这次聚在一起也好让妈妈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对了，你家里不是有个政府送的仿生人，也带过来吧，不然你自己出门妈妈也不放心。”
赵玉瑭并不太想参加这个所谓的订婚宴，她跟赵家的其他人一年都见不上一面，比陌生人还不如，但赵妈妈似乎非常想让她去，之后的几天也一直打电话来劝说。
她知道赵玉瑭的性格，刻意将姿态放得很低，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恳求赵玉瑭。
“玉瑭，妈妈真的很想你，就来这一次好吗？”
平心而论，赵妈妈对赵玉瑭还算不错，尽管这点好不及她对儿子的千分之一。
赵玉瑭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会去的。”
“不想去的话没必要勉强自己。”乌雾抱着晾晒好的被子走过来，他身上也染了些温暖的干燥气味。
赵玉瑭摇头，“也不算勉强。”
赵妈妈几次三番打电话让她去参加这次订婚宴其实有点蹊跷，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躲过这次也还会有下次，赵玉瑭不想让赵家的人直接找上门来闹事。
姑且去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吧。
“小乌，我今天的衣服呢？”
只是去参加别人的订婚宴而已，赵玉瑭根本没想特意打扮，还叮嘱乌雾给自己准备一身低调些的衣服。
乌雾将一套浅粉色套装递过去，“这里。”
这身衣服除了颜色低调外哪里都不低调，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价格昂贵，出自某著名品牌的春夏特辑。
而乌雾身上的恰好跟赵玉瑭是情侣装。
赵玉瑭拿好盲杖，事实上有乌雾在的时候她几乎用不上这个，乌雾总是能随时随地地关注到她的情况，并及时地伸出援手。
“我跟我家人关系一般，你不用在意其他人，就保持沉默好了。”
赵家只是普通工薪阶层，从来没租赁过仿生人，赵玉瑭有点担心乌雾到那里后会引起围观。
“好。”
乌雾轻声应下，同时压低了帽檐，口罩和帽子将他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他以这副打扮出现在人群中时除了身形格外挺拔出众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人能发现他其实只是个仿生人。
“玉瑭！”
赵妈妈早早地等候在楼下，见到赵玉瑭果真如约定中一样准时出现时脸上立刻就扬起笑，与此同时还有种松了口气的庆幸。
“快，快上来。”
赵妈妈打量着站在赵玉瑭身旁的乌雾，有些不可置信，迟疑地问，“这就是你那个仿生人？”
她虽然没租赁过仿生人，但也见过别人家的，在她心里，仿生人就是个比较智能的机器人而已，本质上还是个机器，可眼前这个一身普通人类的打扮，任谁见了也不能把他和仿生人联系在一起。
而且，他和玉瑭穿的是情侣装吗？
赵妈妈满头雾水，但也来不及深思下去，她把赵玉瑭带到包间，冲坐在中间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使眼色。
那年轻男人正是这场订婚宴的主角，赵父赵母最宠爱的儿子赵福年，他在赵妈妈无声地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要给赵玉瑭拉开椅子。
还没走近，一道修长漂亮的身影忽然挡在他面前，乌雾非常顺手地给赵玉瑭拉开椅子，赵玉瑭也自然地坐了下去。
赵福年一愣，问赵妈妈，“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而且这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这人是怎么看上赵玉瑭一个瞎子的？
赵妈妈摇头，声音压得很低，“这是玉瑭那个仿生人。”
“他？”
赵福年露出个混不吝的笑，“不是吧，谁跟仿生人穿情侣装啊。”
这也太怪了。
他稍微一琢磨，忽然大咧咧地问赵玉瑭，“哎，听说你这个仿生人是男友型的？”
桌上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赵玉瑭，乌雾也怔怔地看过去。
男友型？
租赁男友（7）
赵玉瑭如今已经对乌雾的眼神很敏感了，其他人惊讶她可以理解，但你惊讶个什么劲儿，你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型号吗？
她略微无奈地低头，“看我做什么？”
这是政府选的型号，又不是她选的，估计是觉得她一个单身女孩子会有这方面的情感需求吧，也可能是单纯因为男友型仿生人不太畅销，价格低廉。
赵玉瑭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她长相太没有棱角，又是个残疾人，这样冷着脸也没什么威慑力，最起码赵福年没有丝毫警惕，还笑嘻嘻地调侃，“跟仿生人谈恋爱什么感觉啊？肯定还是真男人好吧哈哈哈。”
赵妈妈脸色有些难看，一个劲儿地跟赵福年使眼色，让他收敛点，可惜赵福年被惯坏了，根本不在乎她的提醒，越说越来劲。
“不过你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容易找对象，有个仿生人当消遣是最佳选择了，也不能太挑剔。”
他话里话外都是挖苦，但桌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出声阻止的，似乎习惯了他这副做派，也可能是觉得赵玉瑭不值得他们为她出头。
乌雾眼眸沉沉，手上把玩着泛着冷光的刀叉，在思考如果自己现在出手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小乌。”
赵玉瑭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摇了摇头，“现在不合适。”
要教训他，有的是机会。
“嗯。”
乌雾垂下眼，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什么多余的情绪，专注地给赵玉瑭冲洗餐具，他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冷白瘦削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做起动作来不疾不徐，让人挪不开眼，桌上许多女孩都在悄悄看他，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惊艳。
赵福年却没有因此消停下来，他携着订婚对象挨桌敬酒，敬到赵玉瑭这桌时刻意多停留了几分钟。
“哎呦！”
赵福年非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没拿稳。”
他手里满满一杯酒全泼在了乌雾身上，酒液顺着帽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赵妈妈连忙说道，“快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吧。”
仿生人本质上还是个机器，虽然体表有防水材料，但还是要小心些。
赵玉瑭皱着眉，注意到乌雾还没动，便轻轻拍了拍他手臂催促，“快去。”
这个赵福年究竟想做什么？
乌雾冷沉着眸子瞥了赵福年一眼，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他握了握赵玉瑭的手，“我很快回来。”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乌雾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酒渍，帽子已经不能戴了，他换了副口罩将脸遮住，很快整理好出来。
“诶，等一下。”
有人跑过来叫住他，“刚刚换包厢了，你去三楼的第一个包厢吧。”
这人有点眼熟，好像也是赵玉瑭的某个兄弟，乌雾点下头，顺着电梯上三楼。
“玉瑭，”赵玉瑭脸色很冷，她已经决定等乌雾回来两人就离开，来参加这场订婚宴真是她近期做的最错误的一次决定。
赵妈妈不知怎的有点恐慌，她掐了把自己，逼自己把话说下去，“妈妈这次叫你来，是有点事情想让你帮忙。”
啊，果然如此吗？
赵玉瑭扯了扯唇角，她就知道，如果不是有事要求她，赵妈妈恐怕根本想不起来她这个拖油瓶女儿。
她微微后仰靠上椅背，神情漠然，等着赵妈妈把话说完。
赵妈妈小心翼翼地说，“福年前几天发生了一个小事故，不小心把人家的仿生人弄坏了，你也知道咱家的情况，根本赔不起。”
“所以，我们想，如果、如果——”
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爸爸看不下去赵妈妈的吞吞吐吐，将话头接过去，他的声音依旧充满了父亲特有的威严、严肃，震慑力。
“你弟弟把别人的仿生人给撞坏了，你不是有政府送的一个仿生人吗？刚好可以赔给人家，不然我们家怎么有钱再买一个仿生人。”
拿乌雾去赔？
赵玉瑭哑然，他们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不可能。”
她的眼睛雾蒙蒙的，但直视过去时仍然令人心虚，仿佛灵魂深处的肮脏都被窥透了一般。
“乌雾是我的，我不会拿他去满足你们的贪婪。”
“哼，你做不了这个决定。”
赵父冷声道，“你既然姓赵，就得为赵家分担，你不愿意也没用。”
赵玉瑭忽然意识到乌雾已经去了很久，他说会快点回来就一定不会食言，除非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骤然站起，“你们把乌雾带到哪里去了？”
三楼包厢。
“这就是你们要赔给我的仿生人？”
女人的视线在乌雾身上绕了一圈，狐疑地问，“不是说赔不起吗？你们哪儿弄来的高档仿生人？”
她也买过不少仿生人了，大多都是流水线出来的低端款，别说功能了，外观都长得大差不差，眼前这个虽然没有露脸，但光看眼睛和身材也能看出来他的与众不同。
这个穷酸人家居然还能有这么高端的仿生人，别再是通过不当手段弄来的。
赵福年完全没有刚才的嚣张，点头哈腰道，“你放心，来路绝对没问题。”
女人皱着眉头，“他已经被激活了，原主人同意转让了吗？”
赵福年笑着说，“他主人是我妹妹，同意转让是早晚的事，你要是满意这个仿生人，最多三天，我一定把转让的事情办好。”
这么优质的仿生人，女人当然不会拒绝，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可以，不过你一定得把转让的事办好，我可不想打官司。”
他们聊天的工夫乌雾差不多摸清了状况，确认赵玉瑭不在这个包厢后他就懒得装了。
这群利用赵玉瑭，想把她从他身边抢走的人，都该死。
“玉瑭，玉瑭你不能过去！”
赵妈妈抱住赵玉瑭胳膊不让她走，“你想想福年啊，只是一个仿生人，妈妈回头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赵玉瑭没有心思跟她纠缠，轻而易举地挣开她，“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只要乌雾。”
她的乌雾呢？
租赁男友（8）
赵妈妈被抛下，丈夫的催促、儿子的责怪全部涌上心头，心里积蓄已久的压力彻底爆发，她将全部责任都推到赵玉瑭身上，崩溃大喊，“赵玉瑭！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妈，一个仿生人而已，你非要看着我们家被债压得支离破碎吗？！”
她的道德绑架在赵玉瑭这里不起作用，赵玉瑭只是漠然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平静而冷淡地说，“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你的眼泪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她可以接受被利用，可以接受摆在明面上的权衡轻重，但不能容忍背地里的欺骗。
尤其是他们动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赵玉瑭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因为她并不清楚赵福年究竟把乌雾带去了哪里，她心里明白以乌雾的能力不会出事，但还是一直悬着口气，想要快点见到他。
【312，左拐第一间。】
系统硬邦邦的声音乍听上去没什么情绪，但仔细一听又都是情绪。
赵玉瑭毫不迟疑地迈开了步子，贴着墙角摸索前行。
“这间？”
她摸到了门把手，但里面似乎被人锁上了根本打不开。
”笃笃——”
赵玉瑭用力敲门，“乌雾！”
正将赵福年踩在脚下的乌雾听到声音回头，有点诧异赵玉瑭会过来，他瞥了眼房间内已经昏迷的其他人，在赵福年充满惊恐的眼神中撕开了脸上的创可贴。
幽蓝的荧光伴随着金属光泽，细密的线路宛如人类身体里的血管脉络，但它们冰冷、诡异，这些将他非人的身份暴露得彻彻底底，对见惯了“仿生”机器人的赵福年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冲击力。
人类可以接受仿生人融入自己生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仿生”，充分模拟人类外表的机器人拥有被短暂视为同类的机会，而人们对同类总是会抱有恻隐之心。
可显然，乌雾并不符合人们对于“同类”的判定标准，这不仅是因为他将非人的身体结构暴露了出来，更因为他拥有机器不该有的情绪和自主意识，以及过于旺盛的报复心和无道德感。
赵福年感受到了从脚底开始往上冒的惊悚感，他迫切地想要呼救，但下一秒喉咙就被乌雾掐住了，他的力量是由程序设定的，强大得不合理，只需要轻轻一扭就能将赵福年的脖子掐断。
“小乌，你在里面吗？”
房间里充满了不详的寂静，赵玉瑭瞬间就猜到这应该和乌雾有关。
她不知道乌雾经历了什么，无权干涉他是报复还是以牙还牙，但赵家人还在这里，如果他们提起诉讼，法律是不会保护一台机器的。
她抬高声调，“乌雾，如果你在就回应我！”
“可惜。”乌雾松开手，动作轻飘飘的，像是在丢一个没有存在价值的垃圾，他那双冷银色眸子里毫无杂念，正因为过于纯粹才显出一种骇人的残忍。
赵福年动弹不得，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恐惧地等着这个死神的下一步动作。
乌雾却只是拿过桌上的湿纸巾开始擦拭手指，他的手指纤细修长，落在赵福年眼里却堪比死神的镰刀。
他居高临下地瞥过来，“你应该庆幸你姓赵，虽然你并不配。”
敲门声已经停了，但乌雾知道赵玉瑭一定就在门口，或许因为担心他而露出忧虑的表情，也或许被吓到了，眼睛红红的想要寻求他的安慰。
乌雾因为这两个猜想而愉悦地弯了弯眸子，连带着也没那么想动手了，要是沾染上血腥味就不能第一时间抱赵玉瑭了。
那会很麻烦。
他弯着唇角，大半张脸都笼罩在幽蓝色荧光里，但很快，这荧光也被遮住了，他看上去只是个漂亮的年轻男性。
如果旁人为他侧目，那一定是因为他过于出色惹眼的外貌，而不是赵福年此刻浮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惊悚感。
“要怎么处理你呢？”
冷银色的瞳孔折射出男人惊恐的面容，乌雾没有思考太久，毕竟他的玉玉还在外面等着。
他语调轻松而雀跃，“简单点吧。”
赵福年惊恐地看着即将笼罩在他头顶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随后一股强烈电流贯穿了他的身体。
“咔哒——”
门锁被从里面打开，赵玉瑭微微摇头，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拥入怀中，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人的衬衫。
“小乌？”
乌雾蹭了蹭她发顶，眸中闪烁着满足的碎光，“嗯？”
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或许是之前的红酒没能洗掉，还残存着一丝丝酒香，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味道。
应该没有动手吧，最起码没有动很明显的手。
赵玉瑭松了口气，耳边忽然热热的，是乌雾在跟她说悄悄话。
“我们得快点走。”
“？”
果然还是做了什么吧。
赵玉瑭没有追问，只是在赵家的人赶来前跟乌雾一起快速离开，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和赵家人见面了。
“你不问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她不问当然是好事，可乌雾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纵容自己。
“能猜到一点。”
乌雾哑然失笑。
能猜到？她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对他有信心啊？
赵玉瑭转过身来，哪怕她现在看不见了，也总是习惯性地去寻找别人的眼睛，“而且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不会。
跟她说那些，只会让她变成又一个赵福年。
一想到还会有这种可能性，乌雾就有股强烈的冲动，有种必须要做点什么的紧迫感。
她现在不能视物，跟家人关系闹僵，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但这还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多到足够让她无法离开他一步。
乌雾脸上扬起笑，用他在赵玉瑭面前一贯的柔软语调，认真保证道，“当然会，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只是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好说了。
赵玉瑭知道他的话外之音，但和他一样都选择不表露出来，她只是有点无奈地想，这家伙似乎还没意识到，他在她面前是不可能有秘密的。
租赁男友（9）
再一次在乌雾的陪同下出门散步，赵玉瑭走在盲道上，微微仰脸感受着温暖的日光，却发现乌雾似乎落在后面没有跟上来。
她疑惑地扭头，在充盈的光线下也只能看到一点非常模糊的影子。
“小乌？”
乌雾正在看刚刚路过的一对情侣，他们看起来非常年轻，在大街上也能无所顾忌地搂搂抱抱，姿态亲昵。
这幅场景并不难看到，但乌雾却是头一次从他们身上联想到了自己和赵玉瑭。
据说……他应该是个男友型仿生人？
仿生人的制造工序里，植入程序系统是最后一步，到那时才会被以“伴侣型”“保姆型”等类型进行分类，而乌雾最开始也是被植入的“男友型”系统，只是他的雇主被他残缺的长相和有些诡异的性格吓到了，第二天就选择了退货，后来商家为了促销又陆续给他植入了其他程序，导致乌雾早就忘了自己其实也有“男友型”仿生人的全部功能。
亲密关系在人类的生活中占有很大比重，哪怕人类很难从心底里认可仿生人是自己的伴侣，对他们的态度也不可能和普通仿生人一样。
如果能成为赵玉瑭的“男友，他们的关系会不会更进一步呢？
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男友的话，岂不是会更依赖他，更离不开他？
赵玉瑭没等到乌雾的回应，愈发觉得奇怪，盲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她无声的催促。
“我在。”
乌雾迅速回神，走回赵玉瑭身上，“我刚刚看到一对情侣。”
“嗯？”
情侣不是随处可见吗？赵玉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乌雾面不改色地扭曲事实，“那对情侣中的男方是仿生人，我认得出。”
赵玉瑭顿了顿，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乌雾疑惑地发问，“我也是男友型仿生人，那我们也是情侣吗？”
情侣……
“你知道什么是情侣吗？”
乌雾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他当然知道，并且知道得非常清楚。
“情侣就意味着两人拥有堪比血缘的亲密关系。”
非常、非常亲密。
赵玉瑭若有若无地扯了下唇角，他的理解还真是简单粗暴。
“情侣，意为有爱情的伴侣，如果我们是情侣，那我们首先应该相爱。”
她突然停下来，仰脸去“看”乌雾的眼睛，尽管她眼前只是一片漆黑。
“那么乌雾，你爱我吗？”
按照许多人类男性总结出来的教训，这个时候乌雾应该给出非常迅速肯定的回答，但他做不到。
他无法控制地开始思考“爱”这个无解的命题，然后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答案。
在思考爱不爱赵玉瑭这个问题之前，他先要弄明白作为一个仿生人，他究竟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他有情绪，但不代表有感情，他想要永远和赵玉瑭在一起，但不代表他就一定爱她。
“爱”这种过于虚无缥缈的东西无法被解读，无法被程序运行。
乌雾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理不清头绪的念头，但他实际上只沉默了不到三秒钟时间就给出答案。
“爱。”
如果这样能让赵玉瑭留在他身边，如果这样能在赵玉瑭心里获得独一无二的位置，那么他愿意“爱”她。
赵玉瑭好似没有注意到他那短暂又可疑的停顿，在他回答后微微一笑，“为了改善顾客的情感体验，男友型仿生人的系统里会增加一条忠诚性测试，这代表着在正式易主之前，仿生人永远不会背叛，但乌雾，忠诚和爱不一样，如果你忠诚于我，那你永远都是我的仿生人，如果你爱我，那你会一直是我的乌雾。”
她是一个相当坦率果决的人，也正因如此，乌雾相信只要能成功跟她建立起亲密关系，她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乌雾这次没有任何犹豫，他微微弯下腰，几乎是虔诚地吻上了赵玉瑭那黯淡无光的眼睛。
“我爱你。”
所以，我们永不分离。
解锁男友模式后，乌雾认真研究了自己系统里的每一项功能，致力于给赵玉瑭最完美的恋爱体验。
但有一些功能并不很必要，比如……
“刚刚不是已经有过晚安吻了吗？”
赵玉瑭用手捂住乌雾快要贴上来的脸，下唇都隐隐发麻。
这家伙，说什么“必要的肢体接触可以增进恋爱黏度”，一天三次地想着法子要接吻，每次都特意理所应当。
乌雾垂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泛红的脸和水光盈盈的眸子，她刚开始时总是特别冷淡自制，这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看她失态，听她或急或重的喘息。
他挪了挪唇，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轻吻她掌心，令她忍不住蜷缩指尖。
“你不喜欢吗？”
他声音也带着黏度，故意用疑惑不解的语气，仿佛一天亲这么多次是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
大概是欺负赵玉瑭没跟其他人谈过恋爱。
他连她的手心都亲得那么认真，赵玉瑭感觉脸颊火烧火燎的，干脆把手收了回来，板着脸道，“不是很喜欢。”
亲吻比吃饭还勤快，她都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了，就算是昏君也不能这么放纵吧。
乌雾油盐不进，她一松手就得寸进尺地将她抱住，柔软的唇很快贴上来。
“那还是喜欢。”
他满足地弯着眸子，“我也很喜欢。”
原来男友型仿生人的功能这么有趣，他早就该解锁这些功能了。
赵玉瑭忽然捧住他的脸，“你爱我吗？”
他不知道，赵玉瑭有能够分辨他话中真假的能力，而这种能力从一开始就是他给的。
乌雾身上全是赵玉瑭独有的淡淡茉莉香气，他几乎要溺死其中。
“爱。”
乌雾紧紧抱住她，只有当赵玉瑭在他怀里时，他才能真正感受到两人之间已经建立起来的那条亲密纽带，这象征着独一无二，除了赵玉瑭，他不会再跟任何人有这种关系，赵玉瑭也是一样。
他仍然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爱她，他们或许不相爱，但完全拥有彼此。
租赁男友（10）
赵玉瑭发现最近有些不对劲儿，比如她先前负责辅导功课的那个学生倪良，本来两人的师生关系还算融洽，他甚至说好下学期也来请她上课，但几天前莫名其妙地就不联系了。
联系方式全被删除拉黑，赵玉瑭感到奇怪，他就算不想找她辅导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再就是经常来骚扰她的赵家人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一点也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小乌，我的简历有人接收了吗？”
赵玉瑭的简历一直挂在招聘网上，她的条件还算不错，时薪也比较合理，按理说其实不应该没人找她。
乌雾将叠好的衣物收进衣柜，在赵玉瑭的提醒下去查看了邮箱信息，随手将几封邮件丢进垃圾箱，“没有。”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气，“今天温度有些低，晚上散步要多穿件衣服吗？”
自从两人确定亲密关系，赵玉瑭的生活就完全被乌雾一手包揽了，从穿着打扮到一日三餐，可以说全部由乌雾负责，他似乎相当享受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行为，如果赵玉瑭提出异议或者拒绝，他就会消沉一整天，并且尝试用更缓和一点的方式让赵玉瑭接受他的安排。
赵玉瑭本身就不是个高要求高需求的人，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会选择听从乌雾的安排，很多事情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但时间一久，赵玉瑭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圈子在慢慢变得更为狭窄，乌雾的某些举动暴露出了一种强势的控制欲，尽管他总是将这股控制欲掩饰得很好，让他的行为更近似于孩童讨糖的撒娇，他知道赵玉瑭很吃这一套。
“好。”赵玉瑭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我今天想去商场逛一逛。”
家里的日用品都是由乌雾负责采买，赵玉瑭晚上散步也只是在小区里溜达，已经很久没有去人多的地方了。
她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今天也不是有什么必须要去商场的事情，她只是想试试乌雾的态度。
乌雾听到她主动要求去商场微微怔了下，蹙着眉问，“你要买什么吗？我可以帮你采购，商场人太多，你出去不安全。”
这个世界的残疾人基本都是些经济拮据的普通人，这也就使得他们更容易遭受某些人士的冷眼和差别对待，乌雾说得其实很有道理。
赵玉瑭将外套穿好，“我只是感觉自己太久没有见到除你之外的人了，咱们小区的住户似乎减少了很多，之前散步也没遇到几个人。”
又或者说，是乌雾故意选择了一条尽可能偏僻，不会遇到其他人的路线。
乌雾声音没有起伏，平静地像是随口一提，“你很想见到其他人吗？”
他望着赵玉瑭那双即使黯淡也仍然清澈的眼睛，无法想象她用这双眼睛注视着其他人时候的场景。
“为什么，有我还不够吗？”
赵玉瑭皱起眉，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是她自己做的选择，那别说只和乌雾一起了，就算是她一个人待着，她也不会觉得寂寞或是怎样，但问题是现在她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乌雾正试图在她和外界之间建立一堵封闭的墙。
她讨厌让自己陷入无法控制的局面，这相当于剥夺了她自卫的权利。
“乌雾，这是两码事，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但当我想要和其他人接触的时候，我希望你不会成为其中的阻碍。”
阻碍……
乌雾仰起脸，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分明那些夹在他们之间的人才是阻碍，乌雾是不能容忍自己和赵玉瑭之间有第三人存在的。
他才是那个能照顾好她，能被她一直依赖的人不是吗？
乌雾陪赵玉瑭去了商场，正是周末，商场里到处都是人。
赵玉瑭不太喜欢这种过于拥挤的环境，但实际上乌雾比她更难以忍受眼下的情况，尤其是陌生人的味道彻底盖住赵玉瑭身上香气的那些瞬间，他能清醒地察觉到自己快要失控。
“玉玉，前面有个仿生人充电口，我去充一下电。”
乌雾从不在外面充电，充电的时候也不会让赵玉瑭知道，这还是头一次。
赵玉瑭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那我在这里等你？”
“好，我很快回来。”
四周挤满了购买促销产品的人，赵玉瑭往后挪了几步靠在栏杆上，静静等待。
她是个模样很柔美无害的姑娘，有些人见到她会心生爱怜，有些人则会涌起一股破坏欲，而她双目失明，对所有的恶意浑然未觉。
“那是你的主人吗？”
部分仿生人为了满足人类的情感需要，沟通对话的功能十分突出，“话痨”属性无法准确识别服务对象，所以它们对所有生物都有着强烈的交流欲望。
眼下这个“话痨”仿生人就很自来熟地在充电之余和同类搭上了话，但没能得到回应。
它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同类的某些紧张情绪，熟练地进行口头疏导，“嘿，别那么紧张，你的主人看起来一切都好。”
乌雾冷冷道，“闭嘴。”
“话痨”仿生人：“……好凶，好奇怪。”
这真是个有个性的同类朋友。
过了几秒，它又忍不住搭话，“你不充电吗？”
其实它想问，既然不充电为什么来这里占着位置，他看起来很担心自己的主人，那还干站着做什么？
乌雾还是不搭理它。
赵玉瑭等了一会儿，中间有几次有脚步声在她面前停留，那些人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也许只是多看了几眼她这个虽然残疾但还算漂亮的年轻女孩。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有人从楼梯拐角走上来，不轻不重地撞了她一下。
“哟，没事吧？”
是个很轻佻的男人声音。
赵玉瑭没什么表情，用盲杖将男人要来碰自己的手挡开，她力道有些重，男人嘶了一声，再出声时就带上点怒气。
“干嘛呢你，伤到我了你赔得起吗？”
周围人的视线投了过来，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男人和一个不值得他们帮助的残疾人。
租赁男友（11）
“喂——”
“话痨”仿生人见乌雾一动不动，好心地提醒道，“那个是你的主人吗？她好像遇到麻烦了。”
“话痨”仿生人因为主人喜好的关系读过很多市面上畅销的情感类书籍，对“英雄救美”这一类的情节很痴迷，也深知仿生人如果要获得主人青睐必须要做到忠诚和可靠这两点。
为此它非常迫切地希望乌雾能够及时出手救下他的主人，这应该是仿生人最该坚守的准则。
乌雾似乎没有听到它的催促，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哪怕他的视线从未从赵玉瑭身上挪开过。
“话痨”仿生人彻底糊涂了，“保护主人”是所有类型仿生人的必修课，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那这个仿生人一定是坏掉了，需要回厂返修或者直接宣布报废。
所以它是遇到了一个“坏”仿生人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旁观者的注视倒满足了男人扭曲的虚荣心，他甚至觉得这些目光都是对他无声的赞赏，于是更起劲儿地碰瓷。
“你看不到的话就更得小心点知道吗？把我打伤了你又没钱赔。”
赵玉瑭微垂着头，在根据声音默默估算他跟自己的距离和具体方向。
男人还在不依不饶，满嘴不干净，“瞎子就该少出来晃荡，难不成你是故意出来卖弄自己长相的？也是，眼睛都不顶用了，也就这张脸能看，你要是——”
“啊！”
男人惨叫着往后退，下意识去拉拽其他人想稳住身体，但围观的人们躲得奇快，他硬是一个人也没捞着，在地上摔得四脚朝天。
他满脸愤怒，“你还敢打人？！”
赵玉瑭面无表情地收回盲杖，她只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手断了，为什么不能打人？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其中还间杂着嘲笑声，男人恼羞成怒，爬起来就要反击。
“啊！”
这次是被踹倒在地。
男人有点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人，慌乱地左顾右盼。
他刚刚仔细观察过了，这个女孩明明是一个人待着的，难不成这个男人还是她的同伴？
他因为心虚声音都在发抖，说的话毫无可信度。
“你、你们可不要仗着人多势众就欺负我一个人！”
乌雾眸光沉郁，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垃圾，等待时机的那几分钟里他无时无刻不想将这个人类男人解决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立刻出手，他必须用一些“阻碍”来提醒赵玉瑭，出门是不安全的，与外人接触是不必要的。
她必须活在由他营造起来的保护圈里。
男人一接触到乌雾的目光便下意识瑟缩起脖子，完全不敢跟他对视，在心里纳闷地寻思：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白脸，能把他怎么样呢？
心里想想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男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似乎害怕乌雾再给他来上一脚。
他知道自己这次丢人丢大发了，连头都抬不起来，也不敢放狠话，嘟嘟囔囔着一些听不清的话，趁别人都没反应过来赶紧跑开了。
“有受伤吗？”
乌雾声音低低的，他想掩饰真正情绪的时候总是会刻意将声音压低，让人分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没事。”
他靠得很近，给赵玉瑭理了理乱掉的发丝，“这里太乱了，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后的乌雾显得异常沉默，这一般就代表他心情不好，这种时候是需要赵玉瑭去哄的。
但赵玉瑭这次什么也没做，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吃饭睡觉，乌雾不开口说话，她就也保持沉默。
这和乌雾设想的不一样，他原本想着如果赵玉瑭来哄他，他就把话题扯回今天发生的小插曲上面，劝赵玉瑭以后不要再去人多的地方，那些地方不够安全，一旦他不在她身边，她就会遇到很多麻烦。
这个说法有理有据，他相信赵玉瑭会同意的。
可这一切发生的前提都是赵玉瑭得先来哄他。
乌雾等到深夜，等到赵玉瑭睡着都没等来她的一句话，从一开始的困惑和郁闷，慢慢发展成担忧和恐慌，疑心是不是今天自己没有及时出现的事情让她生气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必须得道歉。
赵玉瑭早上一睁开眼就感觉哪里怪怪的，“乌雾？”
“嗯。”
声音近在咫尺，很明显，他估计就跟自己面对面贴着。
赵玉瑭伸出手，果不其然，很轻易地就摸到了乌雾柔软的发顶，顺带着揉了两把。
“怎么了？”
有什么事至于一大早就在床边守着她。
她拿过放在床头的衣服，不用她动手，乌雾就自然地接过去帮她穿好，这次乖得很，都没有趁机亲一亲摸一摸。
他有点忐忑地问，“你生我气了吗？”
赵玉瑭早就料到乌雾不可能跟自己“冷战”多久，她昨天没有去哄他纯粹是想让他知道，她对于出门这件事并不后悔，也不可能仅仅因为遇到个找茬的就放弃日后出门溜达的机会。
倒没想到这家伙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生你气？”
乌雾抿抿唇，不管赵玉瑭生没生他气，反正他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后悔了。
“我昨天没有及时去帮你。”
赵玉瑭笑了下，“你不是去充电了吗？你也没有想到会出那种状况，不怪你的。”
可我看到了，我就是故意没有立刻过去帮你的。
乌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他不该用这种有可能会真的伤害到她的事情去让她长教训，办法还多的是。
赵玉瑭以为他说的是出门这件事，立刻表明态度，“我不要一直待在家里。”
乌雾轻轻“嗯”了声，语调是他在赵玉瑭面前惯有的柔和，“我会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的玉玉虽然柔弱却坚韧，在一些事情上轻易不肯让步，如果逼她只会让两人的关系僵化。
他没有办法让赵玉瑭舍弃什么，那其他的阻碍就由他来排除好了。
租赁男友（12）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乌雾正在楼上收拾房间，赵玉瑭因为帮不上忙而在楼下坐着吃水果。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见乌雾没有立刻下来便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过去把电话接起来。
现在的电话直接就是全息投影，可惜赵玉瑭看不见，对她来说跟普通的语音聊天没有区别。
“哪位？”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没想到这通电话突然就接通了，并且接电话的还是赵玉瑭本人。
“是我，倪良。”
他惊讶地说，“我没想到是你接电话，之前打过很多次都是你那个仿生人接的。”
赵玉瑭记忆里确实有过几次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但那都被乌雾以是传销电话为由很快挂断了，原来是倪良的电话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倪良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我们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就中断联系了你不好奇是因为什么吗？我没有办法给你发消息，也不能在网上留言，你知道乌雾已经把你所有的社交联系方式都监控了吗？”
赵玉瑭眉头皱了皱，她是有过这方面的猜想，但当倪良真正把原因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心里一惊。
乌雾以照顾她为由，限制了她的正常社交，这种限制还不是明令禁止，而且企图接手她的一切，让她慢慢适应现在这种只有两人的生活。
“我大概知道一些。”
在外人面前赵玉瑭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私事，她将心里的情绪很好地掩饰起来，淡淡地问，“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事情和倪良没有什么关系，他大可不必这么费心。
倪良不满地看着她冷淡镇静的表情，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她得知自己的生活被一个仿生人掌控了，难道不应该感到后怕，感到毛骨悚然吗？
“我想让你知道，你因为眼睛看不见才没能发现你那个仿生人的种种异常，它不按照指令行事，擅自干扰你的正常生活，根本不能被称为仿生人了，你应该赶紧联系相关机构将它回收。”
倪良很早之前就感觉乌雾和其他的仿生人不同，他从没见过哪个仿生人会对主人的朋友、雇主，有那么强烈的敌意，被乌雾盯着的时候倪良简直汗毛倒竖。
倪良回家后便在网上搜索了一些讯息，他确信没有任何一种仿生人是像乌雾那种的，它要么是被谁篡改了程序，要么本身就是一个该被销毁的残次品。
这种怪物怎么能继续生活在人类社会里？
倪良试着跟赵玉瑭暗示关于乌雾不正常的事情，但上课期间两人交流甚少，赵玉瑭也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倒是乌雾，有几次倪良在回家的路上都能瞥见疑似乌雾的身影，这更令他不安。
他本来是打算趁着下学期还请赵玉瑭上课把这些话都跟她好好说道一番，但计划没来得及实施两人就突然断了联系。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乌雾的手笔，它胆子大到居然敢直接接管赵玉瑭的社交账号——不，也许不是接管，是入侵。
倪良不敢上门来找赵玉瑭，因为他清楚他首先见到的一定是乌雾，他只能用时不时拨个电话或者在网上留言的方式来试图跟赵玉瑭建立起联系。
“倪良。”
赵玉瑭打断他惊慌不定的纷乱思绪，“谢谢你的提醒，但怎么做是我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倪良的话确实给赵玉瑭敲响了警钟，乌雾虽然表面乖巧听话，什么事情都顺着她的心意来，但其实从来没有放弃控制她的念头，似乎只有将她的全部掌握在手中，他才能彻底安心。
但赵玉瑭讨厌被掌控。
“可是、可是它很危险，你跟它生活在一起——”
倪良不明白为什么自始至终赵玉瑭都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这让他变得有些多余，脑海里的计划全都没有了用处。
“我清楚我现在的处境，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玉瑭再次重复，“谢谢你倪良，但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她挂断了电话，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随即听到乌雾下楼时的脚步声。
“怎么站在这里？”
赵玉瑭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望过去，很难想象现在用着这副柔软嗓音跟自己说话的人会有那么过激的控制欲，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看到自家的乖小狗在外面打架咬人样样不落时一样。
“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乌雾蹙眉，“为什么要打电话？”
他的语气就像是非常不认可赵玉瑭打这通电话的行为。
赵玉瑭笑了笑，“你之前不是把赵福年打伤了吗？我就是好奇他的情况。”
“我没做什么。”
乌雾过来把她牵走，并且动了拆掉家里座机的念头，面不改色地撒谎，“只是给了他一点小教训。”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小教训，他却不肯往下说了。
赵玉瑭轻轻“嗯”了声，似乎不计较他的隐瞒。
“乌雾，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很喜欢你，我对我们的关系看得很认真，没有把你当所谓的仿生人，我是希望我们能一直走下去的。”
她突如其来的情话把乌雾迷得晕头转向，明明知道这些情话不能全部当真，还是忍不住地高兴。
赵玉瑭慢慢说完剩下的话，“但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应该是开放的，自由的，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乌雾怔怔地看着她，身体里那因她而起的滚烫热度迅速冷却。
她在怪他没有做到这些吗？
乌雾没有办法向她解释自己那与生俱来的控制欲，他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错，他只是在尽最大努力将两人捆绑在一起。
他不能接受与她的分离，于是他便做了所有能杜绝这种可能的预防措施。
他没有做错。
“我明白。”
他语调轻柔，“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赵玉瑭摇摇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提议道，“我们明天再去逛逛商场吧。”
租赁男友（13）
第二次跟乌雾一起来商场，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日的原因，商场似乎很空旷，但也能听到人们走动议论的声音，只是赵玉瑭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如果她能看见，就会发现，那些让她误以为商场里面还有其他人在的声音全都是从广告大屏中传来的，那些平日里只用来播放广告宣传片的荧幕此刻在重复播放各种片段：走路声，争吵声，儿童玩耍声——
除此之外，整栋商场大厦没有任何人存在。
“有点吵。”
赵玉瑭揉了揉耳朵，乌雾立刻说，“那我们去楼上。”
两人在商场待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赵玉瑭全程都没有表露出丝毫不高兴和怀疑的神色，这让乌雾松了口气。
早在赵玉瑭一开始提到家里的经济状况时，乌雾就通过多种方式获得了大额资金，并且分批地汇入赵玉瑭账户。
他不愿意让其他人接触到赵玉瑭，所以便将整座商场买了下来，安排人进行清场，这样既保证了赵玉瑭偶尔的出门需求，又不会让她和陌生人产生交集。
“小乌，”赵玉瑭揉着眼睛，将眼角那块肌肤都揉得发红，“我眼睛不舒服。”
乌雾不是医疗型仿生人，他看不出赵玉瑭的眼睛有什么问题，有点无措，“要去医院吗？”
他考虑过这种需求，名下有家私人医院，现在安排病房应该还来得及。
赵玉瑭却摇了摇头，“不用，只是手术后遗症，你可以帮我去医院拿点药吗？我不想去医院。”
医院离商场不远，乌雾却不放心将赵玉瑭留下，因此没有立刻答应。
赵玉瑭无奈地笑笑，“我又不会乱跑，就待在商场里等你。”
商场到处都有监控，乌雾有权随时随地地查看，来去也不会花太长时间，乌雾思考过后还是点了头。
“好。”
赵玉瑭留在餐厅等他，五分钟过后，乌雾进入医院，赵玉瑭的身影也从餐厅消失了，她走前跟乌雾说过自己是要去洗手间，整座商场没有其他人，乌雾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实际上，赵玉瑭迅速走进了电梯，直接进入负三层。
乌雾没怎么来过这座商场，也就不知道其实负三层不归商场管辖，它是独立在外的一个黑市，商品驳杂，买卖随意。
“叮铃铃——”
悬在门上的风铃随着门被打开发出一阵悦耳铃声，穿白大褂的老医生头也不回地问，“要哪个部位？”
义体植入在正规医院需要高昂的费用，同时还需要患者提供身份信息、银行流水账单，家庭关系证明等一系列材料，一些有前科或者没有正式工作的人员就没有资格接受义体植入手术，但还有一条渠道是专门为他们这些人服务的，也就是黑市里的黑诊所。
这种黑市贸易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存在的必要，找他们做交易没有门槛，有钱就行，有时候没有钱也可以用其他东西抵押。
赵玉瑭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眼睛。”
老医生扭头瞅了她一眼，见她衣着整洁昂贵，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他随口一问，“有钱吗？”
一般来说，这种人不去选择正规医院而是来他这里，恐怕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
赵玉瑭：“没有。”
老医生：“？”
“我听说这里接受抵押。”
“你有什么能抵押的？”
赵玉瑭淡声，“你有什么能看上的？”
一个人到他这地方还面不改色，倒是个胆大的小姑娘，老医生摸了摸下巴，问道，“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公司职员。”
“没接触过医学相关的？”
赵玉瑭沉默了一会儿，“没接触过，但对人体还算熟悉。”
她偏了下脸，“我赶时间，医生，买卖做不做？”
老医生爽快应道，“做啊，怎么不做，手术时间你定。”
“我回来了。”
乌雾在医院里耽搁了会儿，但他一直都有注意赵玉瑭的情况，除了她去厕所去得有点久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他刚想问赵玉瑭为什么去洗手间去得那么久，她就把手抬了起来，手腕上一片淤青。
她无奈地说，“我不小心撞到了，腿也是。”
乌雾眉尖紧紧皱着，给她检查了一下磕碰到的小腿，懊恼不已，“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有他在身边照顾后，她明明就很少再有磕碰了。
“没关系的，这次是我不小心。”
赵玉瑭轻声安慰，但乌雾一直都没有原谅自己的疏忽，回家后对赵玉瑭堪称寸步不离，甚至以她受伤为由连洗脸刷牙都要代劳。
“我自己真的可以的。”
赵玉瑭企图夺回毛巾控制权，但乌雾丝毫不肯让步，“你手腕不能用力。”
可是洗个脸而已有什么好用力的？
赵玉瑭没有办法只能妥协，“好吧。”
毛巾在脸上轻柔地擦拭，赵玉瑭忽然叹了口气，“要是能看到你就好了。”
“什么？”
乌雾微微怔住，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为什么想看到我？”
“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啊。”
乌雾垂下手，镜子里映出他的侧影，左边脸上有一块仿人类皮肤脱落，清晰地暴露出下面密布的机械元件，那里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幽幽的蓝色荧光，昭示着他其实是一个残缺的次品，是一个不被允许进入人类视野的怪物。
这样的他如果被赵玉瑭看见了，她还会乖乖坐在这里被他碰触吗？
“这样就很好。”
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平静地宛如一潭死水。
“你不想让我看到吗？我很想看看你。”
乌雾似乎是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怕你失望。”
赵玉瑭眨眨眼，“怎么会，我能接受你的一切，你在我这里哪里都是好的。”
她的话太甜蜜，甜蜜到让乌雾感到虚假、不真实，他只当她是随口一说，笑笑并不敢当真。
“嗯，我知道。”
他多想相信她的话，可是怎么可能呢，如果他的残缺暴露在外，怎么还会有人爱他？
她也不例外。
租赁男友（14）
倪良找上门的时候毫不意外是乌雾开的门，他又气又急，恐惧让他浑身发抖。
“是你对不对？把我作弊的事情告诉老师，让我被学校开除的人是你对不对？！”
被开除的愤怒和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家里人的恐惧让倪良的头脑一阵阵发蒙，即使他对乌雾的恐惧因为这件事更加严重也顾不上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眼前这个究竟是什么怪物？
乌雾将房门关好，慢慢下了一个台阶，他一动倪良就下意识地后退，意识到自己暴露出真实情绪后脸涨得通红。
无论他是咄咄逼人，还是惧怕忌惮，乌雾的表情都始终淡漠平静，他将食指轻轻抵在唇上，“嘘，吵醒玉玉的后果，我想你不会愿意知道的。”
他穿着简约舒适的家居服，乍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那异于常人的瞳孔、说话时毫无起伏的语调都在昭示着他的不同。
“这只是对你骚扰玉玉的一点惩罚，我早就警告过你不是吗？”
倪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跟赵玉瑭通过话的事情，所以就故意来报复他？
“你太胆大妄为了，你一定有自我意识对不对？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居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倪良愤怒地说，“我已经给监察所递过举报信了，你马上就会被捉走销毁的！”
“举报信？”
乌雾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他的衣服都是和赵玉瑭搭配的，大多偏浅色，这更衬得他气质冷漠。
“你确定你的社交账号还能使用？”
他的语调平稳、沉静，不带一丝嘲讽意味，倪良却听得后背发麻，立刻检查自己社交账号的状态。
这么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社交账号已经被注销了，不仅如此，所有用他的身份信息注册的软件全部都无法登录，他的信用分扣到负数，以后甚至无法购买银行业务。
这种情况下，就算他去报警，都会被怀疑是某类在逃的通缉犯。
倪良满脸愕然，“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要做到这些必须入侵许多大型网络系统，如果他有这样的实力完全可以将世界搅得乱七八糟，他却只是守在赵玉瑭身边？
倪良开始后悔掺和进这件事了，他只是看不惯赵玉瑭的注意力全在一个仿生人身上，只是不愿意被一个仿生人鄙视，只是想看到这个仿生人里的异类被收剿销毁，他没有什么错啊。
“我错了，求求你别这样，我还没成年，我会活不下去的。”
乌雾淡淡地注视着痛哭流涕的倪良，他想自己果然还是不能被称作“人”，因为他并没有合格线以上的同理心，倪良的惨状在他心里引不起丝毫波澜。
“刚刚你出去了？”
赵玉瑭站在楼梯上，一只脚悬空，轻轻晃着。
乌雾微微蹙眉，他总担心赵玉瑭会摔倒，看到她做这样的“危险动作”时就会下意识地上前阻止。
赵玉瑭正等着他回答，下一秒就被拥进怀里，被乌雾抱着往楼下走。
他比赵玉瑭高不少，做这样搂抱的姿势非常轻松，赵玉瑭在他怀里动了动，拽住他袖口。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乌雾将她放在铺了软垫的椅子里，“没有出去，我一直都在家里。”
他将早就做好的早餐端过来，用勺子搅了搅玉米粥，喂到赵玉瑭嘴边。
赵玉瑭说过好几次她完全可以自己做这些事情，但乌雾相当享受照顾她、被她依赖的感觉，不肯舍弃这种“喂食”乐趣。
“明天公园有烟火大会，要去看吗？”
赵玉瑭已经有几天没有出门了，乌雾估摸着她大概会有出门的念头，便在她开口前先提出建议。
虽然看不见，但她应该会喜欢这种氛围感活动。
不出所料，她同意了。
“好，不过这个季节为什么会放烟花？”
这个世界已经被钢凝铁铸的高楼大厦覆盖，人们沉溺于各种各样的网络全息游戏，户外活动经常被忽略，烟花这种东西更是只存在于浪漫的爱情小说里。
偶尔在夏季，会有些商家为了营造噱头放一些烟花，但那也是很少见的。
“或许是有值得庆祝的事情。”
乌雾微微笑着，事实上这场烟火大会就是他安排的，在解决完倪良这个麻烦后，乌雾自认为已经清除掉了挡在他和赵玉瑭中间的所有阻碍，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赵玉瑭“嗯”了声，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上一次看烟花还是跟同事在一起，不过那场烟花很短暂，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她每次说起以前的事情，都会让乌雾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恐慌感，因为那是一段没有他参与的时光。
他握紧了赵玉瑭的手，“没关系，明天那场烟火大会会持续很长时间的。”
赵玉瑭点头，“好。”
“说起来，”赵玉瑭笑了下，“我跟你聊过家人，聊过同事，你还没有跟我说过你的事情呢，你在我之前有过其他服务对象吗？”
仿生人的寿命一般是人类寿命的几倍，也正因如此，大部分人使用仿生人都是租赁，而不是购买，这样可以在解除绑定关系后将仿生人退回总公司，公司再进行二次售卖，很少有人能租到刚出厂的仿生人。
“有过一些。”乌雾不愿意提及以前的事，他从出厂就是一副残缺模样，几经转手也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退货返厂，他不想再经历那种一次次被格式化重装系统的痛苦便逃了出来。
从工厂出来的那个下午，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周围人们来往匆匆，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这个人类世界的异端。
无论是仿生人还是人类，他们都有同伴，而他没有。
如果这个世界彻底毁灭，谁也不存在，那谁还能说他是异类？
可就在他选择自毁的那一刻，赵玉瑭救下了他，自此，赵玉瑭成为他继续存在的理由。
乌雾垂下了眼，也就没有看到赵玉瑭有些失望的表情。
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租赁男友（15）
烟火大会的地点选择在中央公园，这是一个占地面积相当广阔的公园，平时的人流量很大，但这一天，许多人都被挡在了公园门口。
“为什么不让进？”
“抱歉，今天公园不对外开放。”
人们纳闷不已，这个公园是私营的没错，但平时都是完全对外开放没有限制的，怎么偏偏今天是个例外，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小心。”
公园地面铺了些石子，乌雾扶着赵玉瑭下车，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
明明是休息日的下午，公园里却寂寥无声，只能听见头顶时不时飞掠而过的鸟类振翅声。
大概能猜到赵玉瑭心里的疑问，乌雾低下头来对她解释，“我特意选的比较安静的区域，我们可以在这里慢慢等烟火大会开始。”
赵玉瑭似乎并不太在意这明显的反常，跟乌雾在周边逛了一会儿就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高一点的地方吧，还可以吹吹风。”
乌雾当然没意见。
离公园最近的是一座商业大厦，进出需要证件，这对乌雾来说不算难事，他入侵了公司的安保系统，很轻易地就将两人的资料填入其中，顺利通过了一楼的虹膜扫描。
两人去了顶楼天台，这里十分空旷，徐徐的风拂过耳际。
“冷吗？”
乌雾将自己的外套给赵玉瑭披上，她扶着栏杆，微微仰着头，露出的侧脸莹白柔软，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看着她，乌雾会觉得胸口满涨涨的，这是一种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比得到其他人类的认可更重要。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乌雾完全可以忽略掉自己是个异类的事实，他不再想着去融入人类或者仿生人的圈子，只做她一个人的乌雾。
“玉玉，烟火大会快开始了。”
规模空前盛大的烟花盛放在空中，满园的绚烂璀璨，但它们真正的观众却不在公园里面。
“怎么突然放起烟花了？”
“公园今天有烟花秀？！”
“不知道这场烟花秀是放给谁看的，好想进公园看一看。”
这场盛大的烟花秀足足持续了半小时，前半场乌雾都在看赵玉瑭，她“看”得很认真，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无数烟花的落幕。
烟花的落幕式非常壮观，几乎将目之所及的天空全部覆盖，浓重的嫣红色布成一张网，好似新娘的嫁衣。
“玉玉——”
乌雾转过头，看清赵玉瑭现在所处的位置后有刹那间的失语。
“……玉玉？”
赵玉瑭站在离他几步之外的栏杆外面，身上的外套被风吹落，宛如断翅的蝶一样轻飘飘落入虚空，而她本就单薄纤瘦的身影在天空的映衬下更加脆弱，好似马上就要坠落。
她朝乌雾的方向望过来，即使脚下就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半空，她的面容也仍然沉静。
“乌雾，你不是我的仿生人对不对？”
她的眼神是那样静，让乌雾说不出话来，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赵玉瑭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微微偏回头，感受着拂过颊边的微风，风里还带着一丝硝烟味，那是烟花盛放后的残骸。
“我听到你跟倪良的谈话了，可是乌雾，我不在乎你从哪里来，也不介意你跟普通的仿生人有什么区别，在我选择你成为我人生伴侣的那一刻，你对我来说就只是乌雾。”
她摇摇欲坠地站在栏杆之外，不经意的一个挪动就会摔下去，乌雾的情绪被她牵动，几乎是在祈求，“我明白，玉玉，你来我身边再说这些好吗？”
他那仿人类的机械心脏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因为他得到了渴求已久的告白而不受控制地狂跳，一半又因为她异常的做法而生出莫大的恐惧，以至于每一次跳动都变得极缓极慢，似乎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赵玉瑭接下来的话有可能使他坠入万丈深渊。
乌雾看不到自己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赵玉瑭也看不到，但她对他的情绪变化是很敏感的，她有些难过地垂下头，话却残忍地继续说下去。
“乌雾，我在你眼中或许是一个和家人朋友关系浅薄的人，但我仍然需要一定程度地接触外面的世界，我之所以跟家里关系那么差，正是因为我不愿意被他们用血缘束缚住。”
她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很讨厌被束缚的人。”
这大概根源于她儿时就被抛弃的经历，她在孤儿院、学校、职场孤零零地待了那么久，受够了条条框框的规则，他人的“要求”对赵玉瑭来说是一种令她神经性厌恶的毒素。
被人控制就意味着她会陷入一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的失控漩涡，这几乎是深埋于赵玉瑭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的每一个字都化为惊雷重重地响在耳边，乌雾有种被人掐住心脏的窒息感，作为一个仿生人，他本该不具备任何程序之外的情感和反应能力，可此刻，害怕失去她的本能让他选择低头。
“我不会再违背你的任何意愿，不会成为你的束缚，我们回家好吗？”
赵玉瑭浅浅笑了下，“你撒谎。”
她真的很了解乌雾，了解他那扭曲矛盾的性格，知道他现在根本做不到他的承诺。
“我不想去一个被你提前清走所有人的商场，不想被你管理所有社交账号，不想连饮食作息都要按你的要求来，乌雾，你明白吗？”
赵玉瑭轻声说，“我要离开你。”
这一刻连风都静止，乌雾眼里只剩下她转身毫不犹豫跳下去时飞扬的衣角。
她在他眼中是那样柔弱，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她，但现在呢，她用果决的姿态离开他的世界，向他证明，她拥有彻底离开他的能力。
“玉玉……”
乌雾轻声呢喃，不知道自己是要乞求还是要警告，他只知道，赵玉瑭抓住了悬在楼层外面的绳索，在早就等待的人接应下离开了这座大厦。
烟花的硝烟味还没彻底消散，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租赁男友（16）
“来做哪儿？”
“指纹，给我换个指纹。”
老医生对这种蒙头包脸来的顾客见怪不怪了，扭头招呼，“小赵，来了个给你练手的。”
顾客：“？”
他正要发怒，忽然发现从后门走进来的姑娘眉清目秀，姿容娇美，一下子又熄火了，结结巴巴地问。
“新医生？”
老头哼了一声，“是啊，我新收的徒弟，怎么，让她给你试试？使坏了老头子我再给你补回去，分文不收。”
来这种地方做手术的人都有点见不得人的秘密，也未必就有钱，大多是拿东西抵押，这人一听能免费做手术，当即就点头了。
“行啊。”
赵玉瑭擦了擦手，她在老头这个地下诊所待了两星期，这老头昼夜不分地让她学手艺，好歹是把一些简单的小手术给学会了。
“坐下吧。”
顾客老老实实地在位置上坐下，有点好奇地盯着她看，她戴着医用口罩，只露出半张脸，但这也能看出她长相不俗。
“你这眼睛是假的？”
因为手术做得急，又是“免费”的，老头黑心地给赵玉瑭找了款便宜的眼珠子，便宜的结果就是“假”得明显，颜色是微微的灰绿，这种清透感的性冷淡色多少冲淡了点她身上的柔和气质，她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冷漠。
“嗯。”
赵玉瑭淡淡应了声，开始给他修改指纹，这位顾客很快就顾不上跟她搭话了，咬着纱布呜呜地叫唤。
“没有麻药吗？太疼了吧！”
老头子在一边抽烟，“麻药要钱的噻，你忍一忍喽，我徒儿新手肯定手重些嘛。”
“好了。”
顾客眼泪朦胧，“好、好了？”
疼是真疼，快也是真快。
老头过来看了下成果，满意地点点头，“做得不错，没砸老头我的招牌。”
他一靠近就一股子烟味，赵玉瑭面无表情地给掐了，顺手丢进垃圾桶。
老头咋咋呼呼，“我的烟，老头我的烟！”
他气得头顶冒烟，“你个呆女娃子，丢我的烟作甚！”
赵玉瑭瞥他一眼，“心情不好，闻到烟味更不好了。”
老头：“……你心情不好就来折腾我一个老人家，没道理没道理。”
说是这么说，也不敢去把烟捡回来，郁闷地发牢骚。
“从带你回来那天你就不高兴，这都几天了还是不高兴，你要真舍不得那男娃娃就别走嘛，仿生人就仿生人咯，又不把皮扒开来看，外表长得和人一样就差不多嘛。”
赵玉瑭麻利地将手术用具收拾好，“不是这个原因。”
老头叹气，“真闹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
地下诊所开在商场负三层，出入口都在商场里面，赵玉瑭两周以来第一次出来，在商场里买了些必用品，突然感受到一股被注视的不适感。
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台监控摄像头，它顶端冒着红光，闪烁起来像人的眼睛。
赵玉瑭拎好东西迅速离开，这次专门挑着监控死角走。
乌雾赶过来时商场里早已经没有了赵玉瑭的身影，商场负责人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需不需要我们下次再看到那位女士的时候直接将人拦下来呢？”
乌雾沉默许久，“不用，别妨碍她。”
她已经够生他的气了。
两个星期，她足足离开了两个星期，刚开始那几天乌雾疯了一样到处寻找她的行踪，他不能接受自己再一次被抛弃，明明说好两人要一直在一起的。
可赵玉瑭走得那么干脆，不给他丝毫挽留的余地，乌雾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联系到那些帮助她的人的。
她从不软弱，也决不会违背原则，乌雾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触犯了她的底线。
他茫茫然站在商场里，周围的人来来往往。
“别跟着我，我都给你多少次机会了，说了不要背着我翻我手机，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好吗？”
一对情侣拉拉扯扯地路过，女生明显是真的生气了，而男生则是一边道歉一边露出不太当回事的嬉皮笑脸。
“别生气啊，我真就是随便翻翻，咱们都那么亲密的关系了，看看手机怎么能叫侵犯隐私呢，别上纲上线啊。”
女生更加生气，“放开，我要跟你分手，跟你完全没法讲道理。”
乌雾看得怅然若失，他的玉玉是不是也在无形中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呢？
可他没有意识到，他以为残缺的他和她会是无比合适的一对，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她，以为他们会成为一类人。
没人教过仿生人什么是爱，怎么去爱，他错误地以为爱是占有，于是私欲占了上风，变成囚禁他的牢笼。
“妈妈，那个哥哥也走丢了吗？”
小女孩懵懂地问，因为这个哥哥看起来比她走丢时还要伤心。
妈妈赶紧捂着她的嘴将孩子带走。
“别乱说话。”
“我没有，那个哥哥看起来好难过的。”
“大人是不会因为走丢而难过的。”
“那会因为而难过呢？”
妈妈犹豫着回答，声音很轻很轻，“或许是因为没有家。”
乌雾回到赵玉瑭租的那间一室一厅的狭小房屋，家具的边边角角还都包着防撞条，餐桌上的鲜花早已干枯，椅背上还搭着她的外套。
她什么都没带走。
而家里剩下的这些东西，其实大多数也都不是由赵玉瑭购买的，她生活本就简约，眼睛没坏前家里甚至连椅子都只有一个，是乌雾接手她的生活后，站在“为她好”的立场上偷偷添置了许多东西。
他入侵她的社交账号，阻止她正常工作和交友，利用拦截下来的非法资金改善她的生活，却从来没有问过她是否同意，是否需要。
他只是盲目地利用学习来的知识填补空缺，在他的心里，这里就是他的家，需要精心布置的家。
此刻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他才明白，原来他不是把这里当成了家，他是把赵玉瑭当成了归宿。
没有赵玉瑭，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意义。
还有一章晚一点来
租赁男友（17）
“小赵，你觉得这个男人怎么样？”
赵玉瑭瞥了一眼老头的投影屏，上面是一张精英商务男的照片，三百六十度旋转放大，仿佛真人就在你眼前。
“你要找对象？”
“对，我要找——呸呸，什么叫我要找对象，是给你找对象！”
赵玉瑭拒绝：“我不需要。”
老头摸着下巴，遗憾道，“这人可是出了大价钱要你的联系方式，你要是答应下来，欠我的钱你也不用还了，直接跟他走就行。”
赵玉瑭抬起手，她才做完手术，现在手指缝里还在往下滴水，配上她面无表情的脸，很有几分午夜惊悚片时的恐怖感。
“我到底是你徒弟，还是你的奴隶？”
她多数时候即使没什么表情也不吓人，因为长相气质都很柔和，但吓人起来也是真让人招架不住。
老头小声嘟囔，“徒弟，是徒弟嘛。”
唉，手艺人不容易啊，收个徒弟跟收个祖宗似的。
“唉唉唉，别动我的烟，我今天可一根！没抽！”
老头抽的这种烟属于提神款，效果比以前的咖啡还要好用，但伤身体也是真伤身体，最起码他的肺十年前就换过了。
“你再换肺的时候可别找我，我没那技术。”
内脏器官的植入难度非常大，老头那时候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纯粹靠运气好才活下来，一听赵玉瑭这么说，他就惜命地连连叹气，“收走吧收走吧，今天不吸了。”
他心气不顺，还得嘟囔两句，“你说你这种性格，你那小对象居然受得了？管天管地的，麻烦死了。”
赵玉瑭头都不回，“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叛逆？”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祖宗！真是我祖宗！”
他都几十年没被人用“叛逆”这两个字评价过了！
“那个——还营业吗？”
老头气哼哼地回头，“营业！”
对方被吓了一跳，因为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时刻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走下来后摘下了帽子。
“我、我想整个容。”
老头仔细一瞅，咂咂嘴，“这么年轻就整容，长得也不是很丑嘛。”
对方低下头，“遇到点事，原先的身份都不能用了，整容后还能弄的新身份，你们这黑市不是提供这种服务吗？”
“提供是提供。”
老头对这些人的事情不感兴趣，招呼赵玉瑭出来，“有个男娃要整容，你能上不？”
赵玉瑭走出来，看清对方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
倪良像见鬼一样猛地后退两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赵玉瑭四周，然而这间屋子除了个老头就没其他人了。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脸上还维持着一副惊恐表情，“他、他呢？”
在倪良心里，那个人是不会让赵玉瑭一个人单独待着的，有赵玉瑭的地方就有他在。
赵玉瑭将清洁好的刀具放好，淡声道，“他不在。”
“手术还做不做？”
倪良犹疑不定，“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玉瑭戴上口罩，“这话我也想问你。”
倪良：“……我是被乌雾害的。”
他苦笑，“你还不知道吧，乌雾把我作弊的事情告诉学校，害我被开除，又把我的信用分扣到负数，我现在在社会上完全活不下去，只能来换脸弄个假身份。”
老头：“嚯！”
没想到，他徒弟家那个男娃还挺厉害。
倪良越说越愤怒，这半个多月来他简直度日如年，学校去不了，家人断了他的生活费，想去打个工吧，可很多地方都要考核信用分，他这个信用分亮出来会被怀疑是从监狱刚出来的。
无奈，只能偷了家里的钱来黑市做整容手术。
而这些，全都是乌雾害的！
见赵玉瑭不说话，倪良忽然反应过来“你跟乌雾分开了？”
老头听八卦听得正开心，闻言点点头插嘴，“分开了分开了，还是小老头我去接的人呢。”
倪良兴奋起来，“你有想过向上面举报吗？乌雾他不对劲，他绝对不是普通的仿生人，如果被上面的人知道了，他要么被销毁，要么被抓去研究。”
一想到还有这种可能，倪良就亢奋激动，仿佛他已经看到了乌雾的凄惨下场。
他因为被乌雾警告过现在还心有余悸，但赵玉瑭不一样啊，如果是她去举报，说不定还真能成功！
赵玉瑭抬起脸，有些嘲讽地说，“倪良，你以为我跟乌雾分开了就和你统一战线了吗？”
她手里还拿着手术刀，刀尖“锃”地一声插进仿生皮里，“在我眼里，你还不及乌雾一分重。”
倪良咬紧牙：“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他，难道不是因为受不了他吗？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
“啪！”
老头拍了拍手，打断倪良的话，他再说下去这单生意就做不成了，没看见他那小徒弟已经把刀薅起来了吗？
年轻人还是得有点眼力见啊。
“小伙子，要做手术的话就先把嘴闭上，我作为过来人给你个明白话，你要是不管好这张嘴，搞不好一张脸皮都不够你换的。”
倪良脸色铁青，“我不要她做手术。”
老头“诶？”了一声，也不惯着他。
“爱做不做，老头我人老手抖了，未必有我小徒弟做得好。”
黑市里就这家诊所最便宜，倪良身上的钱已经不能再挥霍了，他在门口站了两分钟，还是硬着头皮在手术台上躺下了。
麻药劲儿一上来，他思绪混乱，只看到了刀尖一闪而过的冷光。
“啧啧，徒弟你手真是一点不抖。”
老头在一旁看着，刚说完就看到赵玉瑭手指一颤，给倪良划拉出了个两厘米的小疤。
这下好了，他本来隐藏在斯文外表下的流里流气完全暴露了出来。
老头：“……”
完蛋，感觉要被徒弟砸招牌。
但也托这道疤的福，倪良整个形象跟以前大变样，花最少的钱做最大程度的改头换面，他是一句差评也不敢给，灰溜溜地跑了。
“徒弟，你那小对象到底长什么样啊？”
能让她都分手了还维护着。
赵玉瑭垂着眼，“不知道。”
老头一愣，又想起来她原先眼睛坏掉了，这男友八成是眼睛坏了之后交的。
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样就爱上了，估计是真爱。
租赁男友（18）
“徒弟——”
赵玉瑭正给顾客换脸皮，老头子突然神经兮兮地跑进来，“你是不是给我转账了？”
“？”
她连自己的银行账户都不用了，怎么给他转钱，而且她哪来的钱？
老头子把自己的账户信息调出来，“喏，你自己看。”
上面是一条银行的通知短信，显示用户名为“赵玉瑭”的人给老头子转了一笔巨款。
真的是巨款，足够解除两人的劳务关系的那种。
“……”
谁干的不是一目了然吗……
老头子看她脸色也能猜到给自己转钱的人是谁，嘀嘀咕咕地问，“那这钱还得还回去？”
到手的钱再还回去也太残忍了吧，他做不到，活了大半辈子了也克服不了这个弱点。
”不用。”
赵玉瑭将脸皮重新贴到顾客脸上，细致地做了一番调整，“你收着就行。”
老头子美滋滋地点头，“好嘞！”
换脸成功的顾客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刚做完手术还不太自然，但过几天就好了，他半张脸的麻药劲儿还没过去，说话的时候像嘴里堵了个馒头。
“吼手艺！”
“过奖过奖。”老头子就跟听到别人夸自己时一样得意，挥挥手道，“下次再来啊。”
这单客人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老头扭头看向赵玉瑭，“你该回家了不？”
赵玉瑭“嗯”一声，“这就走。”
黑市里有几条街是专门的住宅区，但是这里的房子空间非常狭小，环境嘈杂阴暗，住这儿的人大多都是实在没法在外面有立足之地的危险分子，像赵玉瑭这种年轻漂亮，看起来还没有丝毫攻击性的女孩子几乎没有。
她拿出钥匙开门，身后突然传来某些奇怪动静，警惕地扭头去看，那个地方却空无一物。
隔壁住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罪犯，赵玉瑭在这里住的时候时刻都小心着，关上门后又用一些重物堵住门口。
到了晚上，住在这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出门，有不少人趁机会跑到上面去干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赵玉瑭隔壁住的那两个壮汉也出了门，两人从头到脚好几处都安装了义体，从这点就能窥见他们的经历有多丰富，完全就是亡命之徒。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粗着嗓子问，“睡了？”
另一人点头，“应该是，没灯光了。”
两人脸上便露出阴森的笑，“早就盯上那妞了，一个女人也敢在这里住，怕是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能躲到这儿来的人都是实在无处可去的了，对她做点什么她也没处逃，搞不好咱们能发展出个长期关系。”
什么样的长期关系两人心知肚明。
两人翻越了房与房之间简陋的矮栏杆，到了赵玉瑭的房子门口，个高的那个壮汉刚往前迈了几步就猛地顿住，压低声音，“谁？！”
他手里的小型手电筒晃了一下，映亮那人放面孔。
很年轻俊秀的一个男人，漂亮得有些不真实，他就那么支着长腿守在门口，一双淡色的眸子冷冷望过来，带着让人心悸的威慑力。
壮汉停住步子，狐疑地问，“你也是为这女人来的？”
那人不回答，他又小心地挪了挪步子，“兄弟很面生啊，刚来这儿不久？你可能不知道情况，这小妞我们盯上许久了，得分个先来后到吧。”
乌雾慢慢直起身子，他在这里以同一个姿势守了许久，活动时感觉肢体之间的摩擦力都增大了不少，以至于他此刻的动作看起来僵硬又诡异。
他揉了揉脖颈，语调很缓很轻，“是刚来这儿不久，”
对上壮汉两人打量的目光，他忽的一笑，“本来没地方住的，现在有了。”
黑市这个地方鱼龙混杂，因为它的特殊性，它的容量一般也比较有限，基本属于有人出才能有人进的情况，很多时候甚至是一堆人抢夺一个地盘，谁赢了谁就留下。
壮汉二人因为凶神恶煞的外表和臭名昭著的经历，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麻烦了，几乎成了这黑市还算有名的霸主。
只是今夜以后，再没有人在黑市看到这对兄弟。
赵玉瑭对发生在自己门前的事一无所知，她很早便起床准备去诊所，出门的时候发现地面湿漉漉的，还以为是下了雨，但走到街上又看不到什么下雨的迹象，疑惑了几秒后也就将其抛到脑后。
“徒弟！”
老头咋咋呼呼地跑过来，“今早有人往咱店门口丢了几个义体，有一对机械假肢，还有一个人工耳，一只仿生眼。”
众所周知，义体的价格非常昂贵，尤其是在黑市这种拿命换前途的地方，许多亡命徒为了换个义体能赔得倾家荡产，拿亲属做抵押的事情也不少见，更重要的是这种东西得来不易，有时候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谁会把好端端的义体丢了啊？拿去卖钱的话能保半辈子衣食无忧呢。
“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老头我真有点心慌了，我拿了这东西该不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吧？”
赵玉瑭去看了那几个义体，很明显的二手货，但功能还完好，转手也能卖不少钱，让她有点介意的是，这几样东西都血淋淋的，看起来像是被人从身上硬拆下来的。
她自己就是学这个的，知道安装一个义体的工序有多么复杂，徒手拆义体的话对方可真是要吃不少苦头，说是会活活疼死也不夸张。
她皱皱眉，觉得这东西收不得。
“我把它们还回去。”
“还？”
这意思岂不是她知道东西是谁送的？
这么昂贵且来路不明的东西老头也不敢收，生怕惹上不该惹的麻烦，便立刻同意了。
当晚，赵玉瑭把义体打包带回了家，但她并没有拎进去，而是直接放在了门口，态度很明显了。
她不要。
这么明显的划清界限的举动任谁也能读懂，乌雾在门口静静守了半夜，天快亮时才拎着东西离开，背影特别茫然无助。
她现在连他送的东西都不愿意收，他还有什么能给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