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山茶与枳实(中)
133.山茶与枳实(中)
轩辕彦带着有些暧昧的笑容,紧盯着场中那位慕容女侠。布鲁虽然也在观察着那边两个女子的争吵,但是留了一分注意力在轩辕彦身上,当轩辕彦指尖有一抹蓝光融化成一缕白烟的时候,他的眼中划过一抹深意。
而那缕白烟随风散开,消失不见。
“你觉得自己搔首弄姿很美啊。装什么美艳无双女神就你也配?就是张网红碧池脸!就你这样谁知道整容多少次了,真当别人眼瞎啊!”
慕容女侠本名其实就叫慕容,女侠多是鱼倾蓉嘲讽她自诩侠义心肠的称呼,最初只是因为名字里都有容字的读音,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而鱼倾蓉又看不起慕容娇惯的大小姐脾气,可偏生长得比慕容好看但是花痴得要死。另一方面,鱼倾蓉到处用魅惑技能撩人的举动,更让慕容一直心怀恶感,鱼倾蓉却又总是将一个绿茶的姿态演绎到了精髓,两个人都在海角城这个小主城长期待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次见面必定斗嘴吵骂,梁子自然越结越深。
此时慕容叉着腰,四人里最年长的那个男子正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直接冲上去。他不希望在这里跟那个花朝派的NPC对上,得罪玩家那叫私事,得罪NPC的话就是门派声望的问题了。今天跟鱼倾蓉一起出来的不是平时那个玩家,不好直接动手打架,但慕容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个打击鱼倾蓉的机会。
鱼倾蓉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乎随时都会病弱得晕倒在旁:“我的天哪!你到底是整过多少次才会这样恶意揣测别人都跟你一样?可是要是有哪个医生给顾客整容成你这水平,早被告上法庭了吧?”
“你!你这个贱人!范樊你拉着我干什么!今天兰那个臭女人不在,你们倒是别管我让我好好揍她一通啊!”慕容试图挣脱范樊的手,但是等级差距摆在那里,她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
虽然鱼倾蓉口口声声说慕容丑,但是慕容其实只是没有那么艳丽,也算是个小家碧玉的样貌,平时也是几个玩家中的核心人物,即使在南淮山居都是师傅师叔们捧在手心里的。此时慕容受了委屈眼中气得泪水涟涟,看得范樊也是心里有愧,他暗恋慕容本来就是几人都清楚的事情,除了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感情本来也比较亲密。
此时听慕容这样一说,范樊的手也不自主松了几分:“我就是想让你冷静点,你跟这个贱人置气又何苦呢?我当然是在站在你这边心疼你的。”
没人注意到一阵微风突然吹至场间,拂过慕容的鼻息和双眼,范樊也没注意到慕容眼底划过的蓝色微光以及泛着杀气的狠意,见慕容的脸色平静了些,便彻底放开了慕容的胳膊,回过身去想跟鱼倾蓉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打消些两人的恩怨,玩个游戏何至于这样搞得谁都不愉快呢?
就在这时,慕容先动了。
她脚下瞬间绣鞋腾挪踩了个七星阵法,一道气机出现在慕容和鱼倾蓉之间,瞬时将两人牵引起来,慕容手上一亮,她化成碧玉扳指的那把伴生武器便现了形,一把清冽无暇的长剑发出愉快的嗡鸣,瞬间便破空而出,其上漫出的杀气让范樊大吃一惊,慕容师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随着人群中的轩辕彦指尖微颤,慕容脸上的狠厉更甚,在某些情绪的刺激下,她的灵力与控制道剑的水平上升了一大截,而且其中灌注着饱含情绪的剑意,怎么可能跟平时一样?
鱼倾蓉本来不怎么在意的,要知道慕容等级比她差了一丝,但是这个小妮子悟性差,师门传授的技能学得特别慢,打架从来都只会那么几招,两个人单打独斗从来都是慕容吃亏,被鱼倾蓉耍得团团转。
可是当那把长剑及至面前的时候,鱼倾蓉感受到了那上面凌冽的杀气,脸色立刻变了,她居然感到上面传来玉石俱焚的寂灭剑意,慕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诡异的技能!
融心于剑磨炼出自己的专属剑意,那都是名门山门里的大佬才能踏入的境界,慕容现在怎么可能做到!她要是有什么奇遇怎么可能等到今天骂街才发难?早就打上花朝派找自己单挑了!
鱼倾蓉面色一肃,掌间多了一只带着长柄的铃铛,她来不及直接摇动,只堪堪将铃铛护在自己心口,甚至一步上前好将汤灵灵完全挡在了自己后面,顾不上做再多余的动作了。这是玩家间的纷争,鱼倾蓉没必要让这个跟自己关系特别好的花朝小师妹遭殃,毕竟玩家不会彻底死亡,濒死重伤总能在山门或者医馆醒来恢复,但是NPC不同。
剑与铃铛相碰,清脆的铃声响起,飞剑被弹开了半寸,剑身上发出不甘甚至带着恨意的清啸,鱼倾蓉面色紧张,手上传来的剑意居然让她心生恐慌,她用另一只手在铃铛上又连弹数次。
悦耳的铃声密集得像是在邀客,可是那飞剑却在声声震荡中被强行震退,只得在慕容捻诀勾手的召唤下,倒飞入半空,紧接着,一阵孔雀开屏般的虚像从剑锋上延展开来。剑身上蔓延出五颜六色的薄雾,虽然跟孔雀羽毛颜色相近,但那都是慕容在某个副本中偶然得到的传承,剧毒的浓雾在半空缓缓飘散,边上围观的人群却在因这漂亮的景象而赞叹不已。
“慕容你疯了!”鱼倾蓉和范樊异口同声地道,两个人的脸色因震惊而惨白,以慕容现在的能力极限,这种剧毒要是真的完全扩散开来,足以清空小半个海角城,是会彻底消灭任何生物的剧毒啊!
布鲁在人群中推了轩辕彦一把:“你玩够了没?该出头了。”
轩辕彦却看着鱼倾蓉的脸色摇摇头,她虽然神情焦急,但并不是绝望之色,所以现在出去的效果不够好,没有达到轩辕彦心中的理想方案,他决意再等等。
但是另一边的情况是绝对不等人的,鱼倾蓉见到慕容竟然想不顾杀伤力后果,动用这么恶毒的手段,顿时觉得不太对劲,她俩虽然总是对骂瞧不起彼此,但总归是一个城里的玩家,彼此知根知底也没少跟海角城里的别人打交道,这个女人今天怎么这么疯?
心里念头疑虑虽多,但是鱼倾蓉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慢,她将自己的飘带一把抽了出来,像是挥鞭子一样抽向空中的长剑,这跟飘带是鱼倾蓉的师傅传给她的,取的就是“收束”之意而打造成的封印法器,本来是让鱼倾蓉多收收花痴心思来着。现在这根飘带一甩一缠,竟然刚刚好裹在那要开屏的剑身外侧,竟然一点点将剑影压制下去收拢起来。
慕容眼中凶意越盛,反手掏出匕首在自己胸口一划,因为技能有特殊的献祭要求,她顺势引导强行逼出一滴心血,手指一点,那滴心血便落往空中的飞剑上去。
“师妹!住手!”范樊这下真的站不住了,他身后另外那对男女也是脸色阴沉,手中各自有把小巧的飞剑脱手而出,却远远不及那滴心血的落势来得快,还是范樊双手一合一开,一面小巧的镜子凭空出现,打个转就横到了那滴心血的面前,慕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滴心血就被小镜子收到了里面,失去目标和控制后在镜子里无助地徘徊。
慕容的嘴角却有不少鲜血滴落,与心血骤然失去联系,让她遭到了技能反噬,只是一瞬间就血线掉到了危急范围。范樊见到她虚弱的样子,顿时上前两步想扶着,结果被慕容反手一把推开了。
慕容的手从胸口又是一点,这一次却不是心血,而是带起了一道红色的血光,没有人注意到那里面夹杂着一抹诡异违和的蓝色,但是慕容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声音,指引着她的手指律动起来,那抹血液在空气中自如游走,飞快构成了一串字符。
首当其冲的鱼倾蓉是第一个感觉到异常的,因为她是那道符咒的攻击对象,她立刻感觉到这个技能里暗藏的邪恶气息,不禁心里大惊,慕容难道是弃了南淮山居的修行,彻底拜入了什么流窜魔修的手下?不然她怎么会这样古怪的邪法,根本说不通!
那串字符一成,空气中的湿度突然变浓,甚至有明显的寒意从街道上升起,让另一侧的围观群众都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空中与飘带僵持不下的飞剑忽然一震,仿佛是被那寒意所恐吓,竟然颤抖着收拢所有的毒雾,直接化为一片流光,倒飞回慕容手上重新化作了扳指的外形。慕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加上她嘴角和胸口的殷红以及眼中的恨意,她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来索命的女鬼,哪还有平日里娇蛮的小女生模样。
飞剑退走的瞬间,飘带便落回鱼倾蓉的手中,变宽后像是重重峦嶂一样被她挡在身前,这已经是鱼倾蓉身上最厉害的法器了,但是这仍然让她没有丝毫安全感,那符咒上传来的气息居然还在变强,上面的邪异居然让鱼倾蓉觉得身体迟滞。
慕容的手掌在符咒上拍下去的瞬间,她的眼睛翻白便晕了过去。可是慕容失去了意识,并没有让那符咒消失,反而上面震荡一下,直接飘散出一圈黑色的光环缭绕其上,接着整道符咒仍然拼命从慕容的身上吸收着力量,每一次都会多出现一道光环。
范樊感觉不对劲,扑上去想要将慕容带走,却被无形的空间结界给挡在了外面。结果还是他身后另外一个南淮山居的女弟子多了个心,习惯性得对慕容身上用了个鉴定术,结果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范大哥!慕容姐在掉等级!”
范樊冲那边的鱼倾蓉喊了起来:“是你在搞鬼嘛!”
鱼倾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那符咒的气机越来越强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也是气急败坏顾不上摆样子了:“我哪有那本事啊!”
范樊高喊着慕容的名字,也召唤出飞剑不断劈砍着这层泛着黑光的结界,但是慕容趴在地上丝毫没有回应,这层隔阂早就超过了他们的能力范畴。随着慕容身下的血蔓延开来,她身上居然有淡淡的黑气随之渗出,溶入到那道符咒里,似乎在滋养其中蕴含的诡异魔气。
人群已经因为惊恐而后退了,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终于让他们心生畏惧了,毕竟那道符咒看上去就非常可怕,似乎随时可能会爆开,上面的黑气只是望着就让他们手脚发凉,自然引起了骚动,前面的人拼命往后面退去,后面却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想挤到前面看个究竟。
场面似乎陷入了僵局,但是当那符咒上环绕出第十道黑色光圈的时候,它自主切断了跟慕容之间的连接。
下一刻,场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那符咒兀自凝缩,化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刀片,那静静漂浮着的刀片漆黑中却近乎半透明,看上去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粉碎,但是没有人敢小看他,围观群众在见到那刀片出现的瞬间,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似乎只要发出声音,那刀片就会转过头将他们撕碎。
上面刻骨的恨意与杀意,即使是周围没有灵力的普通人都觉得恐惧,更何况是被刀片一直盯住的鱼倾蓉?
鱼倾蓉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发抖,她不是没有战斗过,但是这只是个游戏,她也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为什么这抹柳叶长短的刀片,会让她生出极度恐惧的情绪,甚至濒临崩溃?
要是被这刀片划过,一定会死的。
鱼倾蓉竟然生出了这样荒谬的感觉,明明幻世也是有感知保护,玩家偶尔作死出了意外,哪有没在游戏里挂过的玩家?大不了闭眼睁眼就回到了花朝派自己的洞府里……
可是看着那抹刀片,鱼倾蓉却清楚地感觉到,它足以摧毁自己,不是平时游戏里那种隐约中对死亡的小小焦虑,而是真正会伤害到她的某些东西,是真正的危机感。
但是自己却完全避不开,鱼倾蓉面前的飘带虽然仍在舞动,随时准备迎接下一秒的冲击,但是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僵硬,被那抹符咒锁定后,鱼倾蓉的手脚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她疯狂试图挪动着手指,但自己伴生武器的铃铛却可怜得发出了哑音,丝毫不能对那符咒起一丁点作用,被压制得毫无反击能力。不论鱼倾蓉试图召唤出什么都没有反应,系统似乎也凝滞了,她试图强退居然也没回应,就像是卡死了一样。
不,不是卡死,是被那抹刀片的气机给锁死了。
要么是刀片被毁掉,要么是自己被毁掉。
鱼倾蓉感到深深的绝望,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眼睁睁看着那刀片微微抬了起来,像是昂起头的秃鹫,凭空出现一道黑色的飘带,那是它在空中留下的残影。
刀片直指鱼倾蓉眉心,在她的双眼中夺走了所有其他色彩。
只余那一片黑暗,浓如墨。
人群突然分开,一个身穿白色儒袍、衣摆飞扬的男子跃了出来,他眉间虽然有种挥不去的慵懒感,但是神情却异常专注,鱼倾蓉看到了他一丝不苟的发髻,看到了他手上翻转打开的折扇,看到了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虽然那一眼间瞥到男子的样貌只能说方正尚好,虽然说不上多俊美,但是却天生有种随和,让人觉得亲切,尤其那双成熟而深邃的桃花眼确实极吸引人。
要不是之前遇到了孟离,鱼倾蓉此时应该已经在大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让妾身以身相许”了。
男子折扇轻扇,竟然就将那刀片拦了下来,仿佛是在逗弄水里的游鱼。
只是这一手,就显得他的功力多么深不可测啊!鱼倾蓉下意识捧着自己的脸,感觉耳根都因为兴奋而发烫了,痴痴地看着这个白衣公子的背影,在心里长恨——
您怎么就出现得晚了这么几分钟呢!
人群里的布鲁看着轩辕彦自导自演这一幕英雄救美,有种找个没人的地方狂吐轩辕彦口水的冲动,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佩服还是骚!
然后布鲁注意到轩辕彦身后那个花朝派的小美女,正一脸崇拜迷妹又纠结的表情,不得不承认……
轩辕彦这方法应该会挺有效的。
134. 山茶与枳实(下)
轩辕彦立在鱼倾蓉身前,举手之间便挥动了那邪气四溢的危险刀片,轻描淡写便化解了危机,解救了她的性命,鱼倾蓉本来就是个花痴,这种童话般英雄救美的情节,本来就是她玩游戏最想要的事件之一。要不是之前见到了孟离,恐怕现在跟轩辕彦步入婚姻殿堂的桥段都要在她脑内剧场上演了。
不过现在……
虽然佳人一见倾心的剧本打了水漂轩辕彦也不知道,但是对他感谢的戏码总归是少不了的。不过此时那在轩辕彦控制之下的刀片仍然还僵持在空中,似乎在与他扇出的微风角力,刀片上不时冒出阵阵血红的薄雾,仿佛力量极其不稳定,随时会炸裂开来。
轩辕彦将扇子收回胸口前,轻轻摆了两下,端得无比潇洒风流的做派,他苦着脸冲那刀片摇摇头:“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动用这么可怕的力量,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怜你修行不易,便让这邪念散去吧!”
说罢,轩辕彦手中一指,一阵如云的白烟从他指尖飞掠而出,将那刀片紧紧地裹在了里面,众人隐约能看到云烟里有黑气被不断蒸腾出来,然后被那白烟搅碎。刀片挣扎了许久,里面甚至传出夜枭般凄厉的嘶鸣声,让围观的群众啧啧称奇。没有多久,那黑气消散的刀片便溃散了,化成点点泛着血光的珠子,被那白烟卷起落回慕容的身上,彻底消失不见。
白烟又顺着轩辕彦的指尖消失,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范樊将慕容抱了起来,发现虽然她还昏迷着,但是脸色好了很多,范樊赶紧用鉴定术再查看了下,刚才慕容掉下去的等级居然重新恢复上来,他这才真的放下心,用极其诧异的眼光看了眼轩辕彦,不过想到这可能是对方刻意留面子、帮了慕容一把,不然那些被刀片吸纳的等级修为要是真的凭空散去,等慕容醒来以后恐怕会难受到直接A掉幻世,再也不登录这个游戏。
这时候场边围观的人群吆喝了几声“好”后才散去,既然没有人受伤,那个小女子也是自己作的,他们就权当看了一场戏。在这儿耽搁也不少时间了,自然还要去该干嘛的干嘛,不过倒是有热心人喊了就近几所医馆里的先生,可是苦于人群太密无法进来。那几位老先生见人群稀疏了些,终于能挤进来看看情况了,立刻围拢到慕容身边给她把起脉,范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冲那边的轩辕彦投去感激的眼神。
轩辕彦也是冲范樊点头微笑,扇子轻摇,世外高人的派头十足。但接着当他转身的时候,便顺手收起了扇子,切换回那有点怠惰却又亲切的暖男嘴脸:“姑娘,没事吧?今天可能也是缘分使然……咦?”
轩辕彦意外感应到了一些略熟的气息,好像是小老弟的,他们来过这里?这也说得通,毕竟这边的西城区本来就就是那两人负责探索的,但是他们却不在这里跟这个玩家好好打听花朝派的消息,究竟跑哪儿去了?
见到轩辕彦转身轻咦,鱼倾蓉立刻回过神来,她轻轻抹了抹自己的脸:“公子看上去有些讶异,可是在哪里见过妾身么?”
“啊呀,是我唐突了!”轩辕彦立刻反应过来,脸上堆着暖笑,这时候的他跟轩辕煜看上去确实有了八分相似,他点头道:“实在是在下见识浅薄,曾经在梦里恍惚听教于九天玄女,我因为贪心大道心无敬意,所以抬头望了眼,却怎么也看不清脸。如今这一面见到姑娘,那张脸立刻清晰起来,直觉得是梦中人到了现实啊!”
鱼倾蓉看着面前似暖雾的笑脸,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到的,但是这时候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的,眼前的熟鸭子总不能跑了。她当即行了揖礼:“嗨,公子您可真会说话,妾身花朝派三转弟子鱼倾蓉,见过公子。听公子口音不似海角城的居民呀,敢问公子姓名?”
轩辕彦其实并不太擅长这些,要不是以前追的女生多,他也半点不会这样咬文嚼字学古人说话的,真心觉得古今不通就是个四不像,于是他只能一拱手:“姑娘喊在下轩辕便好。”
“公子说笑了,有姓无名哪是个事儿?难道您姓轩吗?”
轩辕彦很自然地点点头,丝毫不尴尬:“对,我姓轩。”
于是鱼倾蓉尴尬了。
她心中连道奇怪,之前那个孟公子一点不吃她这套魅惑技能就算了,怎么轩辕彦也毫无反应?之前那句还在捧她貌美气质如九天玄女,让她美滋滋的,怎么现在就一下子直白了好多,刚才表现也不像个死脑筋的呆愣直男啊?
于是鱼倾蓉回过头,将仍然惊魂未定的师妹汤灵灵拉到自己面前,把着她的肩膀问:“灵灵,我美么?”
汤灵灵呆呆地点头,鱼倾蓉又将魅惑技能开到最大,汤灵灵直觉得师姐的脸庞带着微光,那魅力都有种要让人融化跪拜的冲动了,鱼倾蓉又问:“你见过比我更美的人么?”
汤灵灵疯狂摇头,她自己的脸颊都红了起来,直觉得师姐太好看了,根本就不是人,像是那些话本里奇奇怪怪的妖精,漂亮得要摄人心魄。
鱼倾蓉满意地冲汤灵灵扬了扬下巴:“去吧,赶紧到隔壁绸缎庄做你的事情去,我们明天还要回山门去呢。”
汤灵灵听了这话,仍然被师姐的“魅力”弄得脑子晕乎乎的,脚下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回去,老实地听了师姐的吩咐。
鱼倾蓉这才眼带委屈地回过头,结果正好迎上轩辕彦笑意盈盈的目光,其中居然不乏看戏的神情。还没等鱼倾蓉开口哀诉,轩辕彦抢先一步低声道:“你这个魅惑技能怎么来的啊?感觉跟NPC交涉的时候会有奇效啊。”
得了,是玩家,难怪她的魅惑技能大打折扣,不过有这么大佬的玩家?那个刀片看上去可不是普通玩家能打消的东西啊,难道是个大腿?
想到这里,鱼倾蓉还没来得及黯然的心情就越发灿烂起来,换下了那种小家子的委屈感,她取消了魅惑技能恢复到普通状态,脸上焕发出不一样的精神面貌,充满自信与爽朗:“你居然也是个玩家?我倒是在海角城第一次见到你呀,你是要去北边大山门的么?这个季度要举行东升大比,不少隐修的人都出山了呢。”
轩辕彦眼神一亮:“姑娘是本地山门的弟子?那正好,我们一行人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实不相瞒,我们昨天才坐船到海角的。”
另一边的范樊也走了过来,让另外一对男女和几个老医生把慕容送去医治后,走过来时他正好听到轩辕彦两人的谈话,对轩辕彦作了一揖:“见过同道,不知同道出自哪个山门?”
轩辕彦眼睛也不眨地就打好了腹稿,脱口而出:“歧宗,歧路的那个歧,我们这个山门也算是个与世隔绝的怪地方了,远在外海毛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个出生地该死的运气怎么随机到的,前段时间这不开启了大型交通么?我们好说歹说遇到一艘商船,搭了顺风车回来的。”
鱼倾蓉面露思索:“歧宗……这名字是倒是有点意思,歧路难行自有真人啊,轩辕兄身手极其不一般,难道你们那里资源真这么好么?”
“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当然天地灵药特别多。”轩辕彦苦笑道:“可是我们算是被师门驱逐的,掌门说我们心思不静,既然待不住就永远别回去了。这不,我们现在还在海角城犹豫怎么办呢。”
范樊越发热情了些,笑容虽然真挚,但是轩辕彦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嫉妒的味道,倒是觉得这个年轻人跟那被利用的慕容小姑娘有些配,而鱼倾蓉也猜到了范樊的心思,出于自己的小算盘便没有作声。
范樊对轩辕彦打趣了几句两人越发熟络,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后又聊了不少海角城的风土人情,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范樊才笑着道:“我看轩辕大哥也是挺有眼缘的,你们要是打算留下来,别的不说,就算只是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作为安全区上下线,完全可以来我们南淮山居啊。轩辕大哥身手了得,想必修为极高深,我师祖一向特别欣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你再多说两句好话,被他收为关门弟子都不是问题。”
“我哪里算年轻,大你们好几岁了都。不过我看这位她的衣着打扮好像是其他山门的?你们似乎也都认识对方呢,刚才那小姑娘怎么闹得那么凶?为了争口气居然都要献祭了。”
范樊早就想跟鱼倾蓉拉近关系了,当然,她长得好看只是一部分原因,这时听到轩辕彦的话,范樊当即冲鱼倾蓉也笑了起来:“是啊,鱼姑娘,咱们在这海角城也算低头不见抬头见了,何苦非要做意气之争呢?你和慕容本来并无大仇怨,这次她吃了这么大的亏险些掉级,你退一步道个歉不成吗?”
鱼倾蓉被气得要死,眉毛一竖:“凭什么要我让步?难道不是她先当街恶心人的?她吃了亏那我吃的亏又怎么算?伴生武器虽然不会受损自己能恢复,但是我师傅送我的法器依然被腐蚀了不少,等回去之后我师傅肯定又要说教!我又不能不听不然还怎么在花朝待下去!她吃亏了我就没有吗?你这什么和事佬啊满嘴歪理!”
范樊在口舌之争上怎么可能是是鱼倾蓉的对手,被说得脸上羞红,讪讪地张嘴却又完全插不上话。
轩辕彦冲鱼倾蓉摆摆手:“好了鱼姑娘,你们大家也是一个城里的,弄得太尴尬也不好,今天的事情各有损失就算了,以前的帐之后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只是在大街上就别再这样了,对两个人不太体面啊。你长得这么好看,今天也就揭过这件事,留个心善仙女的名头不也挺好?”
鱼倾蓉白了一眼范樊:“看看别人家多会说话,轩辕兄,你多考虑考虑在城里留下来嘛,进南淮山居也无所谓。要不是花朝派只收女弟子,我倒是也想多个师弟啊!”
轩辕彦嘴角抽了抽,虽说确实山门只在乎入门先后,但是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孩子喊自己师弟……想想他就浑身发酸,绝对不行!
“不了不了,我们这几个人都是散修,受不了山门那么些琐碎事儿,不过倒是有心去上门拜访下,请教些内陆门派的礼数和规矩,不然到时候去参加那什么……”
“东升大比吗?”范樊神色一动:“那为何不加入我们南淮山居?到时候大家都是同门自然好联系,一起过去东升大比的举行场所不是更方便?”
鱼倾蓉很瞧不起他:“我们花朝派也去啊,而且都是可爱的女孩子,轩辕兄你们一起走不会更好?”
范樊在肚子里连骂这个花痴,真真受不了她搅局,明明也想轩辕彦留在海角城,现在一听他们不打算进山门,又存了抢人好感的心思,又不是人人都想跟NPC谈恋爱!
轩辕彦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布鲁走了过来:“两位好。我是布鲁,是某个不在场人的随从。两位都是海角城山门里的人吧?”
布鲁这个话的口音稍有些别扭,听得鱼倾蓉和范樊心里没底,但是看他样貌又不太像东升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说话方式,像是……NPC。
轩辕彦见救场的来了,当即冲两人说:“我们确实需要去东升大比,而且要带着这个人去……有任务,见谅见谅,帮忙跟你们山门长老带个话,我们到时候去拜访。”
鱼倾蓉微微侧头,忽然拽住了轩辕彦的袖口,冲他不安地道:“哎呀,轩辕兄,你们同行的人里面有女子么?”
“有,花朝派真的只有女子能进?”
鱼倾蓉这才松了口气,放开轩辕彦的袖子,拍了拍自己胸口:“是的,我刚刚还在担心呢。既然有女子的话那便没关系了。你们明天来饮闲居门口等我,我和师妹上山的时候,一起将那位女子带去便好。”
“轩辕大哥要来南淮山居拜访的话随时欢迎,我们不像某些小气巴拉的门派,是谁都欢迎的。你们上山的时候让看门弟子给我通报一声,到时候如果我在,我就带着恢复过来的慕容亲自跟你道谢。”
“那就先谢过二位了。”轩辕彦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自己演了这么久的独角戏没白忙活,直接获得了两波玩家的友善,让他觉得心里很踏实,于是借着气氛刚好,就此跟鱼倾蓉和范樊别过,带着布鲁直接往客栈的方向回去了。
鱼倾蓉放下挥别的手,小声道:“你搜了么?”
“嗯,轩辕这个ID,至少我这里添加不到好友。”范樊凑近了些,借着这个机会多瞅了几眼鱼倾蓉,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比慕容好看很多,身材也更好。
“会不会是开了好友认证呢……最近新添了不少功能,尤其是论坛上那个东升大陆新版本的小道消息出来后,大家都开始隐藏玩家身份了,生怕被那些魔族的NPC给盯上,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传言。”
“我觉得……不像。”范樊想着之前慕容的样子,眉头紧蹙:“慕容师妹今天似乎真的不正常,而且她能动用献祭等级的能力……”
鱼倾蓉嘴角有抹玩味的笑容,手上拿出一张面具:“是啊,那可远远超出我们玩家能力范畴了啊。”
看到这张面具,范樊也是苦笑了下:“你这就打算去追踪?不再观察观察?”
“谁跟你似的总惦记隔岸观火,呵,伪君子。到时候斩妖除魔的奖励,你一根毛都拿不着。老娘到嘴的宝贝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不管是物……还是人。”鱼倾蓉整理面具系带的手有些僵硬,她又想起了孟公子那异样的魅力,真心有怨气。
“那随你吧,我且看着就好。到时候南淮山居的大阵一落,管他是玩家是NPC还是伪装的魔族,照样跑不出去。”范樊冷笑两声,径自往医馆的方向走了。
鱼倾蓉又瞪了眼范樊的背影,这才戴上面具,只见一层淡淡的轻纱从那水银般的面具上延展出来,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她莲步轻移经过人群,却没有任何人在她身上投下目光,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形无影的幽灵。
顺着小巷子,鱼倾蓉手里多了一只小小的蜜蜂,她看着蜜蜂触角的指向,微微一笑。刚才她抓住轩辕彦袖口的时候,就将指甲里的追踪蜜揉碎了点蹭上去,要不是这追踪道具的距离不能太远,她不会这么冒险现在就跟上的。
最后鱼倾蓉看着蜜蜂的触角指向一条街尽头的大客栈,也是一惊,无忧客栈可是海角城最奢华的客栈了,不是真正有名望或者身份的人根本不可能住进去的。
那几个人真的这么有来头?
鱼倾蓉嘴角笑了笑,改了主意,决定明天借故反悔,不带他们去山门参观了。
既然范樊对自家山门大阵那个自信,就将这个硬茬子留给他呗。
135. 缘字读作冤家的冤(上)
鱼倾蓉的算盘打得响,打算反悔拖延。范樊的心思藏得深,打算借势囚人。
而轩辕彦此时惦记着自己英雄救美的威风,扇子扇得更是欢快,也不嫌凉得慌,虽然布鲁总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但是却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对林子月和孟离造成威胁,虽然没怎么见过轩辕煜出手,但是就刚才轩辕彦那出好戏,能看出来他的能力一样不可以常人论,轩辕煜跟这几人走在一起,能力总不会太差。
布鲁和轩辕彦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孟离已经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了,听到走廊有人走来便出屋打了个招呼:“影子在隔壁,林子月刚刚把他喊进去了。”
“所以你刚才真没有趴墙壁上……”轩辕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孟离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布鲁倒是猜到林子月什么心思:“她是想让轩辕煜也看下神典。”
“我也想看啊,啥时候能让我看看呗……”轩辕彦特别好奇地抱怨着,难得有东西这么能勾引他的胃口。
结果似乎是听到了几人的对话,林子月那间屋子的门下一刻就开了,轩辕煜抱着本书从里面走了出来,随手丢进轩辕彦的怀里:“给你,爱看就看,不过在那之前先讲讲你们有打听到什么情报没?”
林子月跟在轩辕煜身后也走了出来,几个人都进到孟离的房间里,听轩辕彦复述了一遍街上发生的事情,讲了南淮山居和花朝派几个玩家间的矛盾,还顺便吹了一波他自己的计策多么天衣无缝表现多么英明神勇。
“你们运气倒是挺好的,居然就这样赢得了双方的信任……不过你对那个什么叫慕容的女孩子下黑手的时候,没有留什么痕迹吧?”
“反正我不觉得有人能看出来。他们最多有些疑心我出现的时机,但是考虑到我展现出来的能力,他们也没有证据,应该只会以交好为主,没理由跟我动手。”
轩辕煜看了眼站在林子月身后的布鲁,见他没有要补漏的地方,轩辕煜便说:“老哥你又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多注意点,应该没什么关系。”
“对对设定吧,歧宗我觉得还可以,而且我已经这样跟人做过自我介绍了。”
“这是弄了个七宗罪的谐音吗?”孟离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倒是挺喜欢的。”
“我无所谓。”林子月接道。
轩辕煜点了点自己:“但是我们的个人身份呢?单纯歧宗的弟子?”
“歧宗的——关门弟子,但是因为要离开所以被师门放逐,目前是流浪状态,打算去参加东升大比,去见识下北方那个镜花水月山庄,没什么问题吧?”轩辕彦将目前的情况大致整理了一遍。
众人摇摇头表示没问题,林子月问:“那我们明天去花朝派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事实上可能只有你会去,她们不允许男的进山门,不过我总觉得那个叫鱼倾蓉的小姑娘有些做作,性格和举止都有些……奇怪。就算她临时反悔我都不惊讶。”轩辕彦想到鱼倾蓉随时切换的各种姿态,又一次深切感受到女人的深不可测。
“听上去只是个绿茶而已。”轩辕煜淡定地评价道。
轩辕彦一挑眉:“不过那女孩子身上有你的气息哦?你俩肯定在哪有接触,你居然没印象?”
轩辕煜皱了皱眉头,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目光转了过来。林子月瞪着轩辕煜,轩辕煜立刻想起来之前从那家店铺买的小布猫和那个女子,赶紧让孟离把那些布偶取了出来,成功在林子月询问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轩辕彦一脸唏嘘:“啧啧啧!小老弟你以后要不是妻管严,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你说我这么风流一个人……”
在两个人的情侣双杀眼神下,轩辕彦的嘴皮子一抖:“怎么就养出一个这么忠心不二深情如一的弟弟呢。”
这场小会议草草结束后,轩辕彦还是跟轩辕煜过了好几招,最后被轩辕煜传送了一个床头的软垫砸在脑袋上,趁势告饶认输后,又特不要脸地反过来埋怨轩辕煜“谋杀亲兄”。
没人搭理他,毕竟轩辕彦的皮实性子这一路下来就连布鲁都看透了。
……
隔天林子月换上了一身比较素净的白色长衫,虽然还是做得男装打扮,头发也简单得绑了高马尾,但她却特地用根桃色簪子挽了两圈脸上化了淡妆,总要给花朝派的人留一个无害的印象,不然别人连山门都不给进,还上哪里打探消息去?
轩辕煜来敲门了,她应了声赶紧去开门,见到林子月的打扮,他侧了侧头:“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没有?第一印象很重要啊。”两个人一边往酒楼那边走,一边聊着。
“挺好的,很好看。”
林子月对这句特别耿直的夸赞感到无奈:“这就没了?”
轩辕煜有点吞吞吐吐:“嗯……不想让别人看的那种好看。”
恋爱中的人,总是喜欢做各种蠢事说各种蠢话,但是林子月却很受用,跟轩辕煜牵着手一脸甜蜜,却不知道轩辕煜心底也在暗自感叹,深深懊悔只继承了K的空间能力,没有继承K那种夸人粘人毫不要脸的厚脸皮性格。
布鲁和孟离已经在餐厅里了,但是轩辕彦还没有下来,似乎是因为昨晚熬夜看那本神典精神不佳。
“孟离你没兴趣么?那本书我觉得你看看也能有不少收获,虽然小月看的时候……”轩辕煜顿了顿,“是一些秘法和讲义,但是我看的时候却有不少涉及元素的概念性知识,收获很大。”
“怎么说?”
轩辕煜打了个响指,孟离跟布鲁坐的位置就凭空交换了,而且两人毫无异常感觉,直到回了下头,才发现座位居然改变了。这样的调换以前怎么都要空间裂缝作为衔接,而且本人必定得穿过去,但现在轩辕煜露的一手,跟直接传送没什么两样了,可见他对于K留下的力量又领悟了极大一部分。
轩辕煜又打了一个响指,数十道空间裂缝在他身前立起,飞入桌面后消失不见,又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轩辕煜从桌上拿了个苹果丢起来,空间裂缝轻巧舞动,瞬间便削好了。布鲁用手在桌面上拍了拍,那削苹果极快的裂缝穿过去,桌子居然毫发无损,甚至连一块儿木茬子都没起。
孟离的眼睛顿时也亮了起来:“看,怎么不看,当然得看!今晚我也参读一晚上,就不信收获会比你少。”
布鲁的脸有些阴沉:“你得到的好处居然这么大?”
林子月微笑着说:“他就是嘚瑟下,其实有一部分是我跟他分享的内容啦。”
然后布鲁嘀咕了个“原来如此”,接着对轩辕煜又摆出了那副略带嫌弃的挑剔脸色,将轩辕煜烦得没辙。
等到轩辕彦下来后,几个人随便塞了三四个包子给他当早饭,让他在路上边走边吃,就赶紧夹着轩辕彦去找那个花朝派留宿海角城的小女子了,毕竟他们是客人,总不能到时候让主人在门口等半天等不来,人家说不定还急着回山门去呢,毕竟到城里只是来办事的。
隐闲居并没有多难打听,这也算是个海角城小有名气的酒店,离无忧客栈也就二十分钟的脚程。这条街上就不像通往无忧客栈那边都是商家,街边除了两三间装潢典雅的酒楼,都是当地富户人家住的小院门,显得非常清净。
隐闲居乍一看也像是个茶楼或者书斋多一些,倒不似是个客栈地方,楼层比较高,雕着镂空百花的窗户特别风雅,檐角挂着铜铃,时不时有早起的麻雀掠过,摇出阵阵铃声,被风一吹远远得散在街上,却又很快融入那干净的青石板街,不扰人清梦,像是被春风夹落的桃花瓣,闻之观之都令人愉悦。
跟柜子后面看台的人一说与花朝派弟子有约,这个眼力见极好的前台便应下了,赶忙喊了跑腿的侍女去给楼上传话,又喊人将这些客官领去茶区歇息。毕竟不知道那两位花朝派姑娘要多久才好,总不能让这几位看着就不凡的客人干站着等,茶区清净又有座位,待会儿这些奇人们在那边议事也正好,总不能招待不周得罪了人家。
没有多久,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绑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就到了茶区,正好看到林子月挑着块江米凉糕在往嘴里放,一口一个特别享受,红豆馅儿的香甜和外皮的软糯落到一处,虽然粘牙却自有清香滋味,但是师门对于吃穿用度看得特别严,平时在山门里根本吃不到,出来了也没钱在这些上好的地方点一份……
见到那个小姑娘的粉裙和头顶的山茶花簪,林子月知道这大概就是花朝派的门人了,看这小姑娘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天真烂漫的脸上此时只有馋猫样,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绝不是轩辕彦口中那个用魅惑技能的玩家。
“你好,你就是花朝派门下的弟子吧?”虽然对方年纪小,但是林子月知道越是对于年纪不大的人,越是要用看重对方的恭谨态度,这样对方才会照样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她站起身,带着身边几个人也不得不站了起来,五人一同向小姑娘作揖见礼。
小姑娘也赶紧回礼,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不习惯,也可能是因为太馋了,她咽了口口水才说话,声音也有点发颤:“你、你们好,我是花朝派的汤灵灵。那个,不知你们来找我是,啊,来找我和师姐是要做什么来着?”
轩辕彦冲她笑了笑:“我们作为海外一个小岛的山门弟子,刚刚走进东升内陆,想要就近拜访些山门请教规矩和修道心得,不知道花朝派允许我们参观么?”
汤灵灵连连摆手,她昨天虽然见过轩辕彦,但此时仍有些慌乱:“男子不可以的!山门不允许男子接近,你会被看门的师姐们教训得很惨的!”
布鲁将桌上的江米凉糕往汤灵灵面前推了推,说:“你也刚起,没用过早饭吧?正好吃两口垫垫肚子,这事儿我们不着急,慢慢谈就好。”
汤灵灵看着桌上那白里透红的糕点,下意识用袖子抹了抹嘴角:“不用!我没事儿,这件事儿你们只能自己去找山门,师姐说……不是,我们没有那个权限随便带人回去的!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见你们了……”
孟离更直接,用牙签挑一块江米凉糕直接送到了汤灵灵面前:“拿着吧,不然掉地上就要浪费了,那不是很可惜?”
汤灵灵实在忍不住了,将这块凉糕塞到了嘴里,心满意足地嚼了起来,包子脸上露出了异常雀跃的笑容,没想到这个面冷的小哥居然这么善良,真的给了她一块儿吃,人真好啊。
看到她这样,林子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跟她说:“如果这几个男人不行,那我也不能跟你去花朝派么?我们要找山门不知道得花费多少时间,当然没有你们帮忙指路方便呀。”
汤灵灵嘴里塞着东西,出于平时师门教养不敢开口说话,只能糊糊地摇两下头,但是将嘴里的红豆馅儿和粘牙的糯米咽下去后,她看着桌上盘子里的那些,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伸手去拿,只能应下林子月刚才的问题:“那个,我们是能带人进去啦,你是个女子当然没关系……但是师姐说,啊不是,师父是不让我们随便带生人进山门的,怕惊到了师妹们。”
“其实是你拿不了主意,对吧?”孟离一边说着,又拿牙签挑了一块凉糕递给汤灵灵。
轩辕煜用疑问的目光冲轩辕彦打了个眼色,轩辕彦轻轻摇了下头,然后问:“那我们能见见你师姐么?”
“唔……”汤灵灵赶紧将嘴里的凉糕嚼了嚼咽下去,“师姐病了。”
林子月有些惊讶,玩家也会病?这明显就是托辞:“她病了?很严重吗?病情怎么样了?”
轩辕煜也冷笑一下:“要不要帮她请大夫啊?”
“师姐说是什么二十一三体综合征,我没学过医道,不知道重不重……”
这个托辞也太假了吧!到底是糊弄来客还是糊弄这个单纯的师妹啊!这根本就不是一夜能得上的疾病喂!
除了有些茫然的布鲁觉得这病名闻所未闻很是奇怪,其他几人都在心底疯狂吐槽了一番,这位鱼姑娘还真是有够敷衍的,说是感冒伤风都比这靠谱吧。
“汤灵灵,你师姐这个说辞太烂了,她分明没病。”轩辕煜仍然在冷笑,冲汤灵灵一挑眉,其中威胁之意毕露:“不想见我们是一码事儿,但是她昨天跟我哥哥约好要带我们上山,这是另一码事儿……”
林子月也很是关切地冲汤灵灵说:“她这样言而无信有些过了,至少该当面跟我们说清楚,我们自然也不会让她为难,而不是这样避而不见弄个怪病来忽悠我们啊,这病又不是想得就能得的。”
汤灵灵给两人说得越发下不来台,她确实觉得这个病名古怪,但是她也不知道对方似乎对这个病还有几分了解,此时左右发难,将小姑娘急的额头上都出汗了,讪讪地道:“师姐就算是真的推脱,不想见你们,那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跟我解释呀!”
“我觉得你既然没有个说法,为什么不上楼再问问你师姐呢?这毕竟是她的事儿,她总是要大方表明态度的,不然我们在城里再遇见她,说不得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结仇啊。你应该也知道你师姐人缘不怎么好吧?跟那几个南淮山居的弟子当街打生打死,要是别人有帮手她却没有,那以后只有挨欺负的份。”布鲁虽然冲汤灵灵做了个安抚的笑容,但是他的话里怎么都透着威胁之意。
不过汤灵灵也觉得有些道理,这都是师姐跟人答应的事情,本来就该师姐解释清楚的,自己在这里待了半天受夹板气,一时想到这儿,脸上都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林子月有点看不下去:“好了,你上去跟你师姐转达一下我们的意思吧,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见我们,那我们也不在这儿烦人了。你放心,不至于就此结仇的,我们还没这么小心眼。”言罢,她还瞪了眼布鲁,让他别再吓唬人家。
汤灵灵觉得这个帮自己讲话的也是个好人,于是点点头,转身就往客房那边走,结果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喊声。
“等一下!”孟离喊住了汤灵灵,汤灵灵回头看到是那个给自己凉糕的男子,犹豫了下,还是老实走了回来。
孟离看着汤灵灵,想起鱼倾蓉那个花痴到极点的样子,最终手上默默将自己那麒麟剑套摘下来,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咬咬牙,孟离把剑套递给了这个花朝派的小姑娘。
“你把这个给你师姐,如果她还是不肯见,那我们就告辞,也不在这儿磨蹭了。”
虽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要真不做点什么,到时候就放跑了这个进入花朝派的机会了。万一那个小姑娘回去后跟掌门或者师傅师祖什么人一通添油加醋,恐怕他们一行人更难进去打探消息,甚至可能被多方警惕处处碰壁,到时候对上更多名门山门,恐怕会吃大亏。那还不如就干脆点,反正只要见到面……
但孟离也是真心不想跟那个花痴见到面啊!
136. 缘字读作冤家的冤(下)
孟离让汤灵灵把剑套送上楼,结果汤灵灵一离开,他就迎上了其他人询问的目光。
“影子,还记得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花痴白痴吗?”
轩辕煜经孟离这么一提,脸色白了一瞬,没有逃过林子月的眼睛。
可能是女人天生的敏感,让林子月忍不住问:“你们也认识那个花朝派的玩家?”
轩辕煜下意识把腰板挺得笔直,本来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来:“没有,不认识,就是见了一面。那家伙脑子有问题。”
林子月有些无语:“喂喂,别瞎说,就见过一面,那玩家可能把你们当NPC了,所以态度奇怪而已。发生什么了让你这么评价人家?”
轩辕彦倒是立刻了然了:“对哦……她怕不是把你当NPC撩你了吧?怎么说我家小老弟色相也不算差,这一身精神的打扮被搭讪很正常嘛。”
“老哥!她纯粹就是用自己的魅惑技能拿来游戏里恋爱来着,也不知道是哪个缺根筋的,弄这种奇葩技能给玩家……”
林子月听了个大概,对轩辕煜的担忧感到几分好笑:“你至于吗?就跟女孩子聊几句而已,我又不会吃醋到翻脸。有奇葩玩家自然有更奇葩的技能,谁玩游戏不是为了找刺激找娱乐?各有各的玩法罢了。”
“要是身份互换一下,有人那样撩你,我绝对会当场把人丢出去的。”轩辕煜严肃地道:“我会吃醋!很醋!”
孟离做了个干呕的表情:“快别说了,我都给你醋到要吐了,也不嫌酸死人。”
林子月好笑地说:“但是你用剑套传话,恐怕跟那个女玩家有纠缠吧?看你刚才的神情,可是笃定她见到你的剑套后一定会下来见我们。”
孟离的脸垮了:“我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她会不会改主意带我们去!只是不想白跑这一趟而已……”
林子月和轩辕煜也不再调笑孟离,几个人安静地等着,林子月仍有些困不断打哈欠,轩辕煜用眼神示意她靠自己肩头,碍于桌边人多,林子月权当没看到他的眼神。
其实也就过了几分钟,一连串仓促的脚步声就来了,似乎生怕几人跑了一样,光是听那杂乱的声音,就知道来人已经急得要死了。
茶区的大门本来是开一半掩一半的,就是起个格挡作用清净,结果那半掩着的一半差点没被来人直接撞塌,动静极大。
鱼倾蓉奔到桌边,脚步居然没停,眼看着就要扑过桌子直接投向孟离怀里了,见到孟离神情居然暗含惊慌,轩辕彦好心地在桌下弹了道白烟,在鱼倾蓉鞋尖上勾了一下,结果鱼倾蓉脚一崴,直接扑向了桌面。
还好在主系统的加成下,玩家的反应速度一向不错,鱼倾蓉手快地用飘带一抽桌面,一阵缓和的反弹力便让她后退两步,完整地落在地上,还转了一圈,裙角飞扬的样子甚是优雅,终于没有在孟公子眼前丢了体面。
“鱼倾蓉见过各位了。孟公子!妾身!想您想得好苦啊——”
“打住打住!我们就见了一面,你想我干嘛?”
“想。”
顿时一桌子都静了下来,然后好几人反应过来,轩辕两兄弟传来压抑的嗤笑声,布鲁神色如常,倒是林子雨突然感到轩辕煜那个评价确实有点道理,孟离感觉自己的牙快被咬碎了。
“你能带我们去花朝派的山门吗?”
鱼倾蓉瞥了眼林子月,相貌平平,气质温和没有攻击性,跟之前那个温良小哥坐得极尽,几乎是肩并肩,立刻就排除了情敌的可能性,鱼倾蓉冲孟离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孟公子瞒得妾身这么苦,没想到你也是玩家……你们去花朝派做什么?”
轩辕彦笑着接话:“这不刚到东升大陆,想要就近这些陆上的门派学习学习,你就当做是跨山门的友好交流嘛。你昨天跟我说男子不能去,那这丫头跟着你总可以去了吧?”
鱼倾蓉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孟离:“你也要跟我去,不然不行。万一她跟我去完结果你们直接跑了怎么办?我上哪里找人去?你们的好友申请也不开!我绝对不会让孟公子再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林子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吃惊于这位鱼姑娘的胆大包天,用极其怪异的眼神盯着孟离。
“不是!我一个男的怎么跟你去花朝派!”孟离被林子月和鱼倾蓉盯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升起了凉意,下意识感到了不妙。
轩辕彦也转得极快,笑得倒是猥琐,起身离开桌边时他没忘记拍拍孟离的肩头:“孟离啊,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好好体验,体验完了回来跟我们分享心路历程。”
布鲁随即也起身:“那你们准备着吧,林大人,有什么需要随时回无忧客栈来跟我联系,遇到意外情况了不用束手束脚,我会静候你的消息。”
轩辕煜还没反应过来,结果被自己老哥直接捞了一把,将他从椅子上兜了起来,轩辕彦很不解:“不是,就这样走了,我们不跟他们去?”
轩辕彦鄙视了下自己的小老弟:“说了多少遍花朝派不准男子靠近,让孟离看护丫头的安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接下来的事情跟咱们无关,少看一眼是一眼,别到时候提起黑历史,有人要气到杀人灭口喽!”
轩辕煜这才反应过来,用幸灾乐祸又充满安慰的眼神看了下孟离,一句话没说,倒是拉了拉林子月的手,眼神相交无需多言,然后轩辕煜才放心地跟老哥和布鲁一同离开。
鱼倾蓉进一步确认了轩辕煜和林子月的关系,越发感到满意,随即又用冒着粉红泡泡的眼神紧盯住孟离:“走吧,我们上楼去做做准备。”
“做准备?等等!你是想让我穿女装!?”
孟离的脸一片惨白,他多少年没遇到这么可怕的局面了?对他来说生死关口都因为有封印的力量在身,从来没这么痛苦过,但是现在……要他穿女装?
他宁愿回去魔界的火焰山里被研磨身魂一辈子不出来!
孟离难得露出了求助的眼光,望着林子月:“这个不行,真的不行。”
“我觉得一个人上山是挺不放心的,你也听到了……鱼姑娘实在不肯放你离开视线,人家都说到那个地步了,不带上你的话她肯定更不会带我进花朝派的。”
鱼倾蓉连连点头,对林子月的好感又加了一分,觉得这妹子挺识相。
“我已经几百年没做过这种鬼事情了!凭什么现在要为了这个……”孟离恨恨地指着鱼倾蓉,但是看着那双满是倾慕的眼睛,只能将后面一长串骂街全部咽到了肚子里。
“没做过?那你以前不是也做过吗?”林子月敏锐地抓到了这句话里的信息。
糟了,一时说漏嘴了,孟离的脸色又是一白。
“嘻嘻……”鱼倾蓉看着孟离的眼神越发迷离,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她在幻想些什么,她倒没有对那个“几百年”的用词多想,只以为是个夸张修辞。
“拜托了,孟离。”林子月强忍着爆笑的冲动,脸上严肃。
孟离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无声地骂了很多句,不过看嘴型那两个人都看不出来他在骂什么,恐怕又是某种魔族语言了。
“行,不过有代价。想跟恶魔做交易,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鱼倾蓉的笑容很温柔,很明媚:“只要是你,什么都行。”
孟离的神情变得温柔许多,原本冰山般的脸庞柔和起来,那份令人窒息的魅惑力被他自己解除了封印。他站起身,轻轻将手覆盖在鱼倾蓉的前额上,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孟离尽情释放出的魅力,让鱼倾蓉觉得脑浆都要被自己胸口滚烫的血液烧沸了。
林子月也是第一次正眼近距离看到孟离解除头衔封印的样子,平时虽然觉得他容貌俊逸自带锋锐,但是从没有这样摄人心魄的诡异感,不过很快左手心传来一种寒意,惊醒了林子月,她感觉到了那把黑月杖的躁动,这种情绪波动使林子月立刻收了心,黑月杖仿佛是对疯狂散发荷尔蒙的某人异常鄙夷,充满不屑一顾的傲气。
鱼倾蓉没有办法抵挡,也没有办法抗拒,只能任由孟离的手心紧紧贴在自己前额,眼中越发沉醉,打捞不起一点念头了。
孟离的声音依旧清冷,跟他有些温柔的表情不同:“你愿意把你的灵魂交给我,任由死亡也不能夺走你对我的忠诚吗?”
“我……”鱼倾蓉的嘴唇微颤,但似乎因为太过沉醉于孟离的美貌,她没能完整吐出那一整句话。
“来吧,回答我,你愿意对我奉上你的灵魂吗?”
鱼倾蓉从耳根脖颈一直红到双颊,这一次她大声回答道:
“我愿意!当然愿意嫁给你!”
一片死寂。
在死寂间,孟离的手掌底下冒出了一圈白光,那是从鱼倾蓉身上被剥离出来的灵魂烙印,白光漂浮在两人中间,最终汇聚成一个小小的黑色符号,然后落入孟离的眉间。
契约成立,从这一刻起,鱼倾蓉生死不论,都永远会是孟离的直属信徒了,将彻底被掌控。
但孟离总有种扇自己耳光的冲动。
这个花痴真的是个白痴!那什么奇葩的契约结成发言啊!嫁个毛线啊!谁要娶你你倒是听听别人说话啊,真的满脑子只剩下荷尔蒙了嘛!
但是孟离感受到了从鱼倾蓉身上传来的信仰之力,虔诚无比,稳定地增长并滋润着两人之间的契约,不断将力量反馈给双方。
鱼倾蓉的耳边也听到了系统的语音提示:“契约缔结成功,已加入阵营:七宗罪。契约头衔已加入技能列表。”
鱼倾蓉顿时愣了:“你居然是阵营?契约头衔是……哇!好适合你啊!”
“不用说,我自己什么头衔我知道,”孟离松开了鱼倾蓉,不客气地回到了那副扑克脸:“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
“妻子太快了吧!你这人看着冷淡怎么这么心急……我觉得应该从女朋友开始!”
孟离想吐血:“是仆人!仆人!你能不能长点心!我命令你带林子月进花朝派!带她逛一圈然后再出来!下一次见面时花朝派和东升所有你知道的情报都给我如数报上来!别再这装白痴了!”
鱼倾蓉眼波媚媚,目光还是不肯离开孟离的脸,虽然孟离立刻将那份魅力收敛了,但是那份契约却起到了更深刻的作用,她无时无刻都会感觉到孟离对她的压迫力,但是对于鱼倾蓉来说……
“好的亲爱的,你不必总喊我小白痴,私下喊喊就可以了~”鱼倾蓉拿袖子遮了遮脸,显得娇羞无限。
孟离走了。
准确点说是慌不择路,顺着二楼茶区的窗户跳了下去,直接展翅飞进了某条小巷子,也顾不上分辨哪个方向才是回无忧客栈的路了,隐去翅膀狂奔而去,倒是丢下了林子月一个人在这地方,将之前几人托付给他林子月人身安全的任务彻底放弃。
他不要穿女装!
更不要面对这个死心眼花痴!
林子月手里捧着茶水,将嘴里的江米凉糕咽了下去:“咦?你们这就结束啦?我还没看够呢。”
要是孟离在这里,肯定又要疯狂指责一番她的狼心狗肺,但是现在屋中只剩下了鱼倾蓉,正捧着胸口对那扇大敞的窗户哀叹,连连感慨心上人的决绝无情。
此时孟离一走,没过多久鱼倾蓉就恢复过来,她感应到契约传来的力量,脸上的神色正了正,她望向林子月:“你,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林子月笑眯眯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乍一看是阵营组织,不过气氛又很诡异,那个布鲁对你的态度更像是随从,而孟公子……帅得不像是人类的地步,不,是他那种魅惑力的气质,我的技能最高境界大概也就是他那样了,甚至他要自我封印来隐藏自己的魅力,这很……”
鱼倾蓉眉头皱了皱,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词能形容这种怪异的举动:“变态。”
“我觉得你也挺那啥的,不过现在我们算是半只脚一个阵营的人了。”
林子月站起身,正经地冲鱼倾蓉伸出了右手,鱼倾蓉便下意识握住了,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与林子月之间居然没有任何不协调感。即使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师妹汤灵灵的时候,汤灵灵也对自己这个师姐颇为抵触,后来还多亏了魅惑技能和鱼倾蓉的手腕,她才能在花朝派间吃开的。或许是女子大多都对感情的真伪有种惊人的直觉,要不是自己的魅惑技能极其强悍,她又擅长察言观色,以鱼倾蓉的个性早就把师门上下得罪个遍了。
所以这个念头一处来,鱼倾蓉立刻意识到林子月也不简单,干脆收敛了些脸上的面具,表情诚恳许多:“谢谢你的直白,如果方便的话我确实想听听你的说法,因为我刚才收到了系统提示。这个七宗罪到底是什么阵营?”
林子月左手紧握成拳,里面的黑色光流飞快隐没,她点点头:“你坐下吧,这个阵营还牵扯到幻世小世界之外的大世界,是魔界的专属阵营……”
两人之间费了不少口水,鱼倾蓉想磨出几个人身上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察觉到林子月答案里有什么不正常,林子月的托辞大多都是幻世和六界的设定,这种设定放在一个虚拟宇宙间,乍一看并没有任何问题。林子月表现得很坦诚,仿佛彻底将鱼倾蓉当成了自己人,甚至跟鱼倾蓉说了自己的任务,几个人的目标也是为了完成任务链去找流落在各地的七宗罪成员,这对于这样的阵营设定来说,似乎也非常合情理。
鱼倾蓉当然怎么也想不到……问题出自幻世,这本不是个单纯的游戏。
而林子月自然不会提及这点。
鱼倾蓉是玩家,没人会想改变这个身份,要是她真被传送进幻世,孟离恐怕会更加崩溃吧,还好她是个玩家。
鱼倾蓉既然没发现林子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自然便替之后的行程做起了打算:“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去楼上喊汤灵灵,我们现在就出发。回去晚了如果师祖起床了,你很可能会被留在山门口盘查,到时候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那也麻烦你了,我们稍后客栈门口见吧。”
待鱼倾蓉上楼去收拾行装,林子月喊来小二结账,桌上还剩了不少糕点没动过,她让小二用干净的油纸包起来,顺便多要了份江米凉糕,林子月把纸包捧在手上,就那样站到了隐闲居门口。
日头稍稍溜达了会儿,鱼倾蓉和汤灵灵就走下来了。只有汤灵灵提着一个小包袱,冲林子月友善地笑了笑,待林子月将手里的糕点都递给她,这个单纯小姑娘喜得眉眼都透尽欢快,像只得了顿美餐在午后眯着眼的可爱小猫。
汤灵灵边走边吃,这个塞到嘴里,那个细细品味,一路高兴得脚下在飘,林子月和鱼倾蓉稍微落后两步,在后面走着。
鱼倾蓉声音很低,将谈话留到了两个人之间:“这里吃饭又不便宜,你们七宗罪……歧宗这么富裕的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灵灵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吧。”
鱼倾蓉懂了些,林子月是个看心情行事的人,不过鱼倾蓉仍然觉得奇怪:“原来你们就是这样买通我师妹的啊……不过你又不打算加入花朝派,这样讨好NPC做什么?”
林子月的眼神有点恍惚:“你不觉得幻世里的NPC们本来就是幻世的人么?”
“虽然他们是显得太过自然真实了些,不过……”
“蓉蓉,说不定我们也是其他游戏里的NPC呢。”
鱼倾蓉愣了下,才意识到“蓉蓉”是在喊自己,有些肉麻但却并不反感,还是第一次有年龄相近的女性朋友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她有点不习惯。
随即鱼倾蓉才反应过来林子月话里的意思,背后有种莫名恶寒。
“说什么傻话,哪有知道自己是NPC的NPC!你网游小说看多了吧?”鱼倾蓉翻了个白眼,她娇嗔的样子确实很有媚态:“我算是知道你的意思啦!能对人好点就对人好点嘛。”
林子月看到有柳絮飘到了汤灵灵的嘴里,那个小姑娘正在“噼哩噗噜”地抹着自己的嘴,满脸郁闷。
林子月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人们。”
鱼倾蓉挑了挑眉:“即使这只是个虚幻的世界?”
林子月冲她颇有深意地眨眨眼:“我也很喜欢这个世界的玩家们。”
但鱼倾蓉永远不会懂林子月这两句弦外之音了,只觉得这个宅女大概是游戏玩傻了,痴呆得无药可救。
137. 花朝派,百花着(上)
林子月是真心喜欢花朝派这个小女孩的,虽然汤灵灵才十六七岁,但是对于跨了半圈生肖的人来说,这个年龄差的人就是小孩子来着,而且林子月对鱼倾蓉没有什么抵触感,更多是因为……
她见识到了鱼倾蓉花痴到极点的样子,太过毁三观,以至于林子月无法生出任何恶感,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可能是缺爱缺疯了,有点神经质。殊不知,鱼倾蓉对林子月也很难生出恶感,因为这个女人似乎对男女关系挺淡漠的,不会跟她抢孟离,眼色也还凑合,而且是个玩游戏玩到脑子痴呆的宅女,想必没有任何杀伤力,威胁不到鱼倾蓉自己的各种人设。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林子月也不算多美艳,刚好当那丛衬花别样红的绿叶。
花朝派在海角城外的山林里,虽然说不上与世隔绝,但是轻易很难找到山里的踪迹,是因为那位建立花朝派的宗祖栽下了许多花树,几百年前就盘成了扰人五感的迷阵。这么多年之后这些花树经过花朝派弟子的细心照料,又长久感悟那位宗祖的一丝气息,甚至隐隐有修为花精的趋势,再过几十年,说不定就能给花朝派的山门大阵再加一道保险杠了。
虽然山门口有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通往里面,但是没往前走多久,便是散向十几个方向的羊肠小道。大部分人在花香和花影里兜兜转转,最后只能转回山门那条青石板路,只有心底纯净又被看守弟子认可的女子,才有可能走到山门前,得见花朝派的真颜。
当然,这样的迷宫对于有杰克在手的林子月来说并不算很难,她只要跟边上那些花树“问问路”,就足以直接破解迷宫,找到通往山门的真路,但那必然会惊动门口的看守弟子,然后惹来一大堆麻烦。
此时自然用不着采取这些特殊手段,林子月老老实实跟在汤灵灵身后,身旁是鱼倾蓉,两人时不时聊些闲话,省得一路上无聊,前面的汤灵灵偶尔回头插嘴,但大多数时候都在抱着糕点狂啃,显得很是欢快,够好几人份喝茶时的糕点,她居然在进山门前全吃完了。
“花朝派不看进门先后,只看年龄认师姐妹的,汤灵灵从小就在山里长大,山门对衣食看管得很严格,所以养出了她这样贪嘴的性子。”
“我哪有!我只是真的很少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就是个小馋猫,没有点自知之明呀?”鱼倾蓉打趣地逗着汤灵灵,任由汤灵灵羞得红着脸还嘴,但又怎么可能说得过心机百变的鱼倾蓉,当然落了下风,林子月不忍心见她被这样玩弄,只好帮两个人打圆场。
就在这样说说笑笑的气氛里,三个人走出了花树迷阵,真正来到了花朝派的大门。
跟林子月想的一样,这个只有女孩子的花朝派并没有什么山门,立了一个三米高的宽大拱门,上面趴满了爬山虎,用扭弯的小针挂着许多各式各样的花枝,从常见的玫瑰百合薰衣草到认不出名字来、人头大唢呐一样垂下来的大花,少说也有几百朵,将那个拱门上深绿色的爬山虎丛点缀得极惊艳。
林子月能感受到那些花枝上面传来的能量反应,甚至有种在询问她的情绪在其中,似乎对这个闯进来的陌生人颇为好奇。
“山门的花都是有宗祖加持过,不朽不腐,一开始只有十几朵,后来花朝派每年都会在掌门的带领下进行祈花节,一起用特地采购的新奇鲜花献祭宗祖,然后举全花朝派的灵力,将这些新花保存下来,加进这个山门法阵中。”
“这也算是法阵的一部分?”
“嗯,这个是法阵中枢来的,你看边上那两个侧门,轮值的看守弟子就在那边静修,遇到情况了,山门百花会自动发出警示通知她们。”
经过山门的时候,三人没有注意到,所有的花枝都在微微颤抖,似乎想下来寻找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只是那些花朵都垂着,像是被露水压沉了一般,往下探头探脑。
经过百花山门,汤灵灵显得非常自豪,冲着上面那些盛放的花指指点点:“林姐姐要不是跟我们一起来,肯定会被这些花儿们拦下来的!我还记得小时候被父母丢在山里了,走了好久脚都磨破了,然后就那一串,看到没,最左边那串白色的小花,就是它带我过来的!”
那花枝只有一小簇,上面有六朵白色的小花,七瓣细小如画眉,中间的黄色花芯倒是一大蓬,跟炸开的烟花一样,显得特别灿烂。
鱼倾蓉多嘴了几句:“我们师傅说那叫威灵花,所以给汤灵灵取了灵叠字这个名儿,她只记得家姓是汤。但是那家人穷得连名字都没找个先生起好,舍不得卖女儿就送到这附近的山林里,让她自生自灭……灵灵小名就喊囡儿,总不好以后一直用这个名,所以师傅给她去了这个名字。”
说到过去的伤心事了,汤灵灵的神情不复之前那种雀跃,眉毛垂下来像是被大雪压弯的柳梢,压得很低,透着落寞:“我不怪爹娘,他们养不起女儿了,把我送上山只是希望我能过好日子……我只是很感谢师傅愿意收留我……”
林子月揉了揉她的头,没有说什么。
鱼倾蓉也在她之后揉了揉汤灵灵的头,将这个小女孩揽在自己脸边上嚼了几句耳朵,结果汤灵灵的神情立刻欢快起来,连连点头,跟两人道了个别就赶紧走了。
见林子月好奇,鱼倾蓉道:“我打发她去厨房请些酒菜,有客人来,让厨娘从我的月给里算,弄些好菜。厨娘也很喜欢这个傻孩子,到时候少不了她一份莲子羹或者姜汁蛋奶。”
林子月笑得连连摇头,这孩子真的很天真,这让她有些疑惑:“花朝派里都是这样可爱的小孩子吗?那岂不是很危险?被人盯上了怎么办……比如你这样的?”
鱼倾蓉撇撇嘴,选择性耳聋无视了林子月的调侃:“天真的只有这些小姑娘,等到二十岁后,年轻的弟子都是要出去游历的,不然哪有那么多闲钱养山里的人?花朝派在东升也有几间产业,收养的弟子到时候修行不足三转,都是要被送走去管事的。拜入山门的弟子五年内修不到三转,也是一辈子算个外门,要去外面打理事物,毕竟花朝派没那么资源养人。”
“我就说呢,这样倒也好,山门始终只是这么大的地方。”不然真的一辈子与世隔绝,这些可爱的人都要朽在这里了,听着都让人生郁。
随即鱼倾蓉带着林子月在花朝派里走了半个时辰,花朝派里面大多是碎石小路,很多地方甚至是直接用藤条编着枝叶搭了两条横栏,然后把土地清干净就算是条路了,不过这样的偏路大部分是通往各处洞府。
“这里的洞府感觉就像是我上高中住的军训宿舍,一堆人一个石窟,还好花朝派的人没那么多,只有到三转才能有独立的洞府来着,其实也就是树屋啦,当然你也可以自己选择凿一个新石屋出来,要不是这里没有冬天,大概天冷了那石屋能把人冻傻,虽然阴凉,但不像树屋通风更好些。”
“花朝派的心法跟其他门派差很多么?”林子月问。
“花朝派的心法共九转,九转归一才能修至大成,不过除了宗祖以外,我听说天赋最好的掌门也就修到了八转。每个门派心法都不同,没有统一的分级,顶多门派有个总评。花朝派算是乙等门派,所以功法不管怎么说都有其独到之处吧,我跟南淮山居那个碧池交手也不少了,她那个山门就是修飞剑,典型仙侠小说设定,一点新意都没有!”
两人顺着一条平整的碎石路,走到一处极宽阔的半山腰平台边,山腰附近搭了不少凉棚,此时日头偏高,但山腰广场居然也有不少穿着灰色劲装的女子三三两两地过招,从十岁到十六七不等,她们手里都拿着普通木剑,劈砍挑刺架挡往来,脸上神情都极为认真。
凉棚下还有几个二十多岁的花朝弟子在乘凉,身上穿的却是白色的劲装,偶尔会走到场间指点那些过招的弟子,手把手教到步法和手臂到手腕的用力,在小女孩们甜甜的的道谢声中,这些“师姐们”也会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表演几招剑法,引来阵阵掌声和赞叹,然后小姑娘们练得就会更卖力。
林子月和鱼倾蓉站在最靠边这个凉棚底下,鱼倾蓉递给了一杯薄荷柠檬泡的水,虽然被烘得有些温,但味道不坏,两人在这里歇脚。
林子月接着刚才鱼倾蓉那话问:“那照你说的花朝派有什么新意?”
鱼倾蓉指着场间:“你乍一看她们是在练剑,但是这里练剑打的却是步法和身法的基础,剑法则是顺手,因为现在大部分门派和江湖人士都是用剑来着,所以大家需要知道怎么应对。花朝派七步三身,说得不只是七步之内三侧攻击落下的迅捷稳准,而是七种步法三种身法,我到现在也就勉强被师傅认可了三步一身,都在我技能栏里……这就不跟你说了,我是没办法教给别人的。”
“嗯,轩辕彦跟我们讲了些遇到你们的事情,你当时是用铃铛来着?”
“是的,我跟师傅修得道法是乐道,走的音通万物的路子,但其实说白了我觉得就像是超声波攻击啦……不过铃铛是我的伴生武器,因为成长这属性很好我才一直用着,只是太难修炼了,但是特别坚固,我都当护身武器用。”
“你在花朝派待着不会无聊吗?”
“才不会!偷偷告诉你,我们有一个专门的迷境室,说是用幻境来磨砺门下弟子的身心,会遇到各种险境和怪物,让我们自己去应对但没有生命危险。其实对玩家来说哪有什么幻境,那就是个副本传送间,我经常去排。哦对,花朝派还有个玩家,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她?”
“那倒用不着,我们再转转就走,你把情报整理好交给孟离,不然我待久了肯定会给你惹麻烦的。”林子月又倒了杯柠檬水,虽然山里并不算热,但是她总觉得有些燥意。
“随你……啊,孟公子,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绝情呢?”
林子月还没来得及调侃鱼倾蓉两句,边上有个能酸出水来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鱼师妹吗?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插花坪来啦?”
插花坪就是这个练武广场的名字,不过来人的语气充满敌意,让林子月下意识站起了身,转过去望着对方。
来的人有好几个,为首的是个面容精致的女子,脸上的粉擦得几乎可以说是惨白,大红的唇彩看着像是含血,本来靓丽的容貌被她这么一夸大,反而显得很庸俗,像是打了蜡的纸玫瑰,艳而假。
为首女子看着林子月挑挑眉,在发现她身上没有多少灵力波动后,毫不掩饰眼中闪过的嫌恶:“你还带了外人进山?好个不要脸的,等你们师傅今晚出关了我就让她好好教训你!”
林子月却很恭谨地冲来人行礼道:“见过花朝派的贵人,在下无意叨扰,只是花朝派闻名已久,我结识了鱼同道之后便心生仰慕,想来这里参观下各位贵人修道的地方,打扰到你们实在很抱歉。”
为首的那个女子脖子又昂了几分,都快用鼻孔看人了,不过可能是因为林子月的态度够低,她对林子月的语气却缓和了点:“这里哪是你们凡夫俗子能窥伺的地方?该离开就离开,难道还要等我们请你吃饭不成?汤灵灵!给我过来!”
汤灵灵打着摆子从女子身后的人群里走了出来,头低得快要窝到地上去了,结果被女子毫不客气地拽着马尾提溜了一把,汤灵灵在痛呼中抬头,她脸上本就泪痕未干,这样一下又添了新的两道。
鱼倾蓉的脸瞬间就冷了,上前两步想将汤灵灵救过来,没想到女子松开了汤灵灵的头发,却将汤灵灵往自己身后一拖,冷笑着望向鱼倾蓉:“听说有人拿自己的月钱,要山门的厨娘给山外的客人做饭?这小妮子在后厨偷口,要不是我今天带着人去清点这个月山门进货,恐怕少不了被你们偷吃多拿得贪山门便宜!掌门怎么教导你们的,你们都忘光了是吧?”
鱼倾蓉面色越来越黑:“你现在还不是副掌门,只是个五转管事,还是在我师傅下面的二管事,凭什么来教训我这派的弟子?灵灵,你——”
“我凭什么?就凭我比你先进山门高你一头修为比你高,你又有什么资格顶嘴?我早看你这个妖精不爽了,要不是大管事心善,怎么会被你骗得虎头虎脑就收了这么个贼人进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阁偷学了多少不该你学的东西?”
女子身后有个眉眼温丽秀气的女孩子大着胆子将汤灵灵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拽了拽为首女子的袖子,怯怯道:“师姐,书阁对大家都是开放的……没有说能不能学……”
鱼倾蓉见到汤灵灵有人护着,神色越傲:“哈!你自己没天赋没毅力德行不佳悟性不慧,现在来怪我能领悟书中的内容?我告诉你,这事儿你不占理!你别想胡搅蛮缠,灵灵吃了什么都算我的月钱里!你来指手画脚做什么?不怕手伸得太长我还怕看你多了长鸡眼!”
为首女子脸上挂不住了,她涂着艳红指甲的手指头伸出来指向对面,恨不得在鱼倾蓉脸上戳出几个窟窿:“好啊!你私贪后厨供给,任由师妹管教无方还带她下山奢侈,这些都说是山门内的事情你师傅当然不怪罪你。但你带外人上山!这样重大的罪责我已经禀报掌门了,你给我等着!”
场间一时间只有汤灵灵低声啜泣的声音,鱼倾蓉眼神微眯,在飞快地思考对策和托辞,林子月侧身走了两步,看到汤灵灵正拼命用袖子抹眼泪,脸上有些红肿的痕迹。
真是的,一个山门的弟子本来应该互相扶持,大家参仙解道览书说梦多好,怎么弄得跟那些深宫大院一样勾心斗角呢?
女人的天性?不,那太可笑了,这只是人性,本来自己就应该看得透彻了。
林子月这样想着。
她看到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哭得跟遭了霜的花儿一样憔悴。
这样是不是会惹麻烦?林子月心中划过这样一句话。
汤灵灵连哭泣的声音都强自压抑着,原本扎得整齐的头发丝丝缕缕散乱下来。
她哭得极其委屈,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很委屈,也确实该感到委屈,但是不应该这样一直委屈下去,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就应该吃吃喝喝,笑的时候尽情大笑像是绽放的春花。
这样哪里适合她?
麻烦?去他的麻烦!林子月对自己说道。
林子月手中多了一把月杖,身上一直收敛的气息骤然放开,那种光暗相谐的灵力并没有多强大的威压,却让人感之而觉深不见底。
为首的女子脸色大变,口中立刻高喊道:“立刻喊人!撤离所以插花坪三转以下的弟子!开启山门百花阵将这个贼人拿下!”
林子月却望着汤灵灵,目光穿透了其他所有人:“灵灵,就是因为我执意要来这里,让你受委屈了。”
汤灵灵迷茫而胆怯地回望着林子月。
林子月冲她亲切地一笑,伸出手:“对不起。”
汤灵灵下意识从为首女子这群人里走了出来,走到林子月的身前,她感受不到一种极其可怖如雷云暗涌般的震慑,所以她的脚步很轻,甚至有点踉跄。
汤灵灵握住了林子月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眼泪刚才竟然不知不觉止住了。
她看到了林子月眼里的怜惜和悲伤,于是努力堆出一个笑容:“没……没关系。”
鱼倾蓉上前两步,将汤灵灵拉到了自己怀里,拍着这个傻乎乎小师妹的后背,直觉得心里撕裂得难受和后悔,她突然理解了一些林子月之前说过的那番话……“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人们。”
场中有刃出鞘的声音,一道白练直飞而来。
带着一往无前的架势,那把飞剑刺向汤灵灵的后背。
要将鱼倾蓉和她一同捅穿。
138. 花朝派,百花着(下)
那道飞剑直逼汤灵灵后背,准备让她与鱼倾蓉一同赴死。
出手的人自然不明白,鱼倾蓉是有主系统看护的存在,作为玩家是绝对不会死的。
但是汤灵灵会。
于是林子月很生气。
其实她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怕惹麻烦,也怕麻烦别人。但是当她不论麻烦的时候,就是她绷紧理智的弦断裂的那一刻,她会极度情绪化,也会变得极度危险。
比如现在,她不计后果地拔出了自己的那把杖里剑,安朵斯之剑。
心怀不平意,方存手中剑。
所以这一刻林子月的剑意是侠义,是对于为首女子偷袭的痛恨,对于这人向同门妄动杀心的憎恶,世间事本无对错,但是人有是非荣辱,所以有了道德与自己的评判。
林子月剑意更盛,只是剑刃出鞘的那刻,她似乎便成了无尽的锋芒,但仅是横在汤灵灵和鱼倾蓉身前,守势稳如山岳。
不能出鞘,这把剑出鞘以血平,林子月并不想见血,不愿跟这么一个出发点是善良的门派结成死仇,这应该只能算私怨,她只是要给汤灵灵讨个公道,最后一丝权衡利弊的思维仍然没有被挤出脑海。
但是花朝派的看守弟子飞快注意到了这异样的剑气,与这祥和温柔的山谷格格不入,所以各个传讯岗位彻底运作起来,有悠长的警示笛声在连绵的山头间响起,回荡在山门上空,里面的急促笛声宣告着插花坪有异动,甚至是几十年未闻的入侵者警告。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虽然林子月做得只是守势,那把没有加注灵力的飞剑只能在她露出的那截剑刃上撞出清鸣,无功而坠,但是她流露出的剑意却太强悍,旺盛到令整个山门大阵都发出了预警,笛声焦虑地呼唤着花朝派最高层的人们。
事情确实变得很麻烦。
那把飞剑落在地面,发出的却是石块落地般的钝音,剑身上面竟然全是磨痕,本来清亮能映人的两面,此时竟然在林子月的剑意里被磨钝了,剑锋更是被磨得跟融化了一样。
鱼倾蓉已经将汤灵灵护到了自己身后,脸上全是难以置信,一方面是对那个妄自出手的二管事的疯狂行径震惊,不论以前再怎么互相看不起,对方再怎么给自己使绊子,那都是两人间的事情,可是她居然不顾旁人在看着,想要直接刺死自己……就算那把飞刀没有灌注灵力加以控制,可是汤灵灵连二转都没有!哪有什么护身之力!刚刚还正好挡住了鱼倾蓉的视线,是在鱼倾蓉将汤灵灵拉过来那瞬间,对方看好时机出的手!
另一方面,鱼倾蓉是对于林子月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感到震惊,这个其貌不扬宅女气场的家伙真的是玩家?现在的玩家什么时候这么强悍了?这都得满级了吧?自己不会是遇到什么外挂或者制作组的亲戚了吧?
二管事也是很震惊,但随即往后退了两步,招呼身后的人也赶紧后退:“都退!退下!等着师傅和掌门来收拾她们!一群什么玩意儿也敢来花朝派撒野!”
然后她还没忘冲鱼倾蓉和汤灵灵点了两下:“好啊你们!跟邪魔外道勾结带人上山!这可不能算是我有错了,我就是为山门除害来着!你们这样跟叛逃出花朝有什么差别!等到掌门来了肯定会要你们这两个叛徒好看!自然有山门法规伺候!那确实轮不到我在这里决定你们三人的生死!”
林子月周身的剑意却散去,剑鞘合拢,重新化为黑色黯淡的手杖下端。
但是手杖顶端的那轮白色皎月,却不断有墨色在上面涌出,然后又被她强行压制回去,虽然心底对这个女人的怒火越来越旺盛,但是林子月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她如果不能控制好情绪,保不准那黑色月杖会突然现身,然后点燃她的理智大开杀戒……那样的话对她来说才是真的麻烦大了,林子月没有屠人山门的打算。
插花坪上空升起了丹红色的光罩,缓缓合拢,将这一片广场彻底包围起来。这本来是花朝派切磋比武专用的广场结界,但是此时用来困人,也不知道是无奈之举还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数道淡青色的流光在光罩彻底合拢前飞了进来,正好落在二管事等一群人的身前,此时二管事身后的那些弟子神色有些慌乱,但在二管事回头几个恶狠狠的眼神中,骚动很快变成了压抑的沉默,虽然有两个女孩子脸上露出了不忍和屈辱,但仍然只能紧闭着嘴垂下头,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林子月打量着面前五位来人,她们身上传来的危机感让林子月背后发麻,不禁脚跟往后画了半步,做足了警惕姿态,以防自己出现被人一招偷袭重创的情况。
站在中间的是个两手各捻着桃树枝的女子,宫装凤簪金步摇,她的气质同样极为奢华端庄,看外貌年岁竟然极其年轻,脸上一丝皱纹都无,甚至给人感觉比林子月还要小点,但是这个女子眼里的沧桑与冷寂却像是千年未见阳光的雪山,幽远而深寒。她毫不掩饰眼底的疑惑,也在打量着林子月,因为这个闯入者身上的灵力波动太稀疏了,虽然能看出林子月手上的手杖法器不凡,但这修为撑死也就是个二转弟子,甚至还不如后面那个三转鱼倾蓉,为何能引动使山门大阵都警醒的剑意?
站在宫装女子左侧的居然是一对双胞胎,穿着同样的淡青色华服,头上戴着粉色的薄纱巾,两人除了眉间的花痔颜色不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一模一样,手里都握着小小的香炉,里面正有青烟袅袅升起,但是流而不散,环绕在两人身边。
站在宫装女子右侧首位的是一个老妇人,她脸上罩着一层薄纱,下面隐约能瞥见层层叠叠的皱纹,老妇人枯槁的白发束在道冠里,一身低调的道姑打扮,手里拿着洁净的拂尘。但是从那半敛的眼皮底下,林子月却感觉到了最强烈的危机感,这个老人反而是花朝派五位之间最危险的。
最右边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大约四十来岁,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未彻底擦净的血迹,怀中抱着一把琵琶,纤细洁白的手指正搭在弦上,但是她望向林子月这边的目光里,却在警惕之余还有担忧与关切之意。
随即林子月便意识到,这位大概就是听到山门大阵召集后,强行结束闭关出来的那位鱼倾蓉与汤灵灵的师傅了。此时见到自己两个心爱弟子正与山门的闯入者站在一处,与其他人相隔甚远,自然惊讶中充满忧虑,尤其是汤灵灵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有泪痕和挨过打的红肿,让她格外心疼,再望向林子月的眼神也越发惊疑不定。
正中央的女子开口了:“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还未请教师从何方?来者姓名?”
“师门歧宗,家师尊号……”林子月顿了一下,“丑角,剑从安朵斯,在下林子月,见过花朝派掌门。”
说罢,林子月将月杖轻放身边,作揖鞠躬弯腰,神态亦是严肃恭敬,挑不出毛病。但是注意到那月杖即使脱手也没有倾倒的时候,对面花朝派的五位尊者神色越发不善,互相传递了一个眼神。
“敢问到底发生何事?为何小徒会与您一道?”那个抱着琵琶的女子关切至极,不情愿跟另外几个尊者再打“眼剧”,先问了出来。
林子月又冲这位女子作了一揖,毕竟对于这个汤灵灵和鱼倾蓉的师傅,她还是抱有些尊重与好感,然后林子月却将身子站得笔直,那月杖重新紧握掌间,她才开口:“我本来只是受邀,跟随鱼同道和汤同道上山参观,结果被人恶意辱骂。我原本以为这是鱼同道的私怨,只是殃及我这个外人,但是为了不给鱼同道添麻烦,我本无意追究。但是有人对汤同道和鱼同道动了杀心,我当然只能把剑出鞘阻拦一下。”
抱琵琶的女子脸即刻就黑了,她回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低眉顺眼的艳妆女子,就站在一群晚辈弟子的最前头。
但是没等鱼倾蓉的师傅开口,掌门就先喊过了二管事:“姝梧,怎么回事?你来说说。”
那个叫“姝梧”的二管事立刻上前几步,躬身站在掌门身后,絮絮道来:“禀掌门,弟子当时正在后厨仓库进行本月的例行巡查,却发现汤灵灵在偷嘴,从厨娘的汤煲私自盛莲子粥出来。那可是专门给老师祖准备的药膳,怎么可以随意经他人手?当时我气极,失态间便打了汤师妹,又招来厨娘询问情况,结果得知居然有人想用山门珍贵药材做的药膳招待客人!”
“我一问哪来的客人,才知道有弟子不经禀报就私自带外人入山门!我花朝派又不是客栈,难道什么鸡鸣狗盗之辈想参观就来参观?所以我便带了汤灵灵来与鱼倾蓉参观,谁能里料想到此人竟隐瞒了修为,直至刚才为了震慑我们才出手,她所图必定极大!与这样的人同行,我自然信不过鱼倾蓉,想要先将这个叛徒制服!”
掌门眉头挑了挑,但眼中望着林子月的寒意更甚:“姝梧,我知你对鱼师侄一直心存芥蒂,如你之前私下禀报给我的那样,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们也都听到了。这两个孩子带心怀歹意的外人进山门也确实是罪过,但是你擅自对同门师妹动手,稍后去自领花朝门规责罚,就罚一周闭关,三个月的供给和一年的管事权,二管事暂由茯苓师妹顶替。”
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个笑得淡漠,但以她们花朝供奉的身份是不需要行礼的,所以她只是转过去点头示意:“谢过掌门。”
而那个美艳女子恶狠狠地瞪着林子月和鱼倾蓉,却不甘地咬牙行了个礼,也跟着说:“谢过掌门,弟子知错。”
“她知错了,你们呢?还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出来。”
花朝掌门的眼睛穿透林子月,仿佛她只是空气,落在鱼倾蓉和汤灵灵身上,尤其是汤灵灵,这个小女孩怎么都是在这些长辈眼皮底下看着长到这么大的,鱼倾蓉有问题并不让她意外,外人始终都是外人,即使是掌门自己也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这个师侄,但是汤灵灵不同。
所以掌门在等汤灵灵的回话,但是汤灵灵只是缩在自己师姐的怀里哭哭啼啼。
鱼倾蓉觉得掌门目光压迫力太大,实在忍不下去了,只能自己开口道:“我们带林同道上山,本来就是我的主意,而汤灵灵跟厨娘讨些莲子羹也是我让她去的,我跟林同道一见如故,她本来就是想与花朝派交流修道心得,花朝派不是号称天下女子胜花好?那我带一个交好的姐妹参观自己家想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她,有什么问题?花的都是我自己的月钱,钱菜两清,不知为何到二管事口中就成了过错?她口口声声说我们叛徒,但是林同道是为了不让我们受伤才出手的,此间弟子自然都是人证。”
于是掌门转身,看向其他在场的弟子:“有谁可证?”
但是人群讪讪,没人敢开口,既回避着掌门的视线,也躲开了鱼倾蓉的目光,让鱼倾蓉感觉很不可思议。
“你们明明看到了那把剑!你们——”
对面没有人抬头,倒是鱼倾蓉刚才一直在安抚的汤灵灵抬起头,揉着哭红的眼睛,望向对面,看着那个平时跟自己最交好的师妹,但是那位曾经护着汤灵灵的师妹也低着头,甚至还揉了揉眼角,就是嘴上跟缝了线一样,扁着不发一声。
“萝萝……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那个跟汤灵灵年龄相近的小师妹也低着头,瞄了眼前面二管事的背影,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汤灵灵感觉心里冷了下来,连带着手脚都一片冰凉,要不是鱼倾蓉还扶着她,恐怕汤灵灵会直接脚软得坐到地上。她的手脚在抖,脸上惨白,但仍然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悲伤,她很不懂,很迷茫,更多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心痛,几乎将汤灵灵击昏。
“萝萝?穆媛师姐?小兰花?柳师姐……你、你们……”
对面被喊到名字的人没有抬头的,就像是根本听不见这个往日的小师妹在喊她们的名字,喊她们的昵称或者外号。
直到汤灵灵把所有人都喊了一遍,也没人站出来。
她们不希望被二管家穿小鞋,作为老道姑亲外孙女的二管家,不论做什么,终归还是要在花朝派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之前掌门的话里明显已经偏袒二管家了,对同门出手不过就罚了几天禁闭取消了些特权……她们不希望站到对面去,顶撞花朝派的五位尊者,自然根本不敢开口回应这一声声的呼唤。
汤灵灵原本闪着泪光的眼睛黯淡下去,像是有人掐灭了里面的烛火,残忍地捻碎了盛开的花朵。
“你们明明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们作证啊!”
汤灵灵的声音像是濒死的百灵鸟,她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整个人瘫在鱼倾蓉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鱼倾蓉也绷不住了,她眼底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亏你们一个个好姐妹!感情深?我可去你们一群绿茶婊!青楼的女人都比你们有情有义得多!不就是一个裙带关系你们至于怕那个只知道告状污蔑人的婆娘嘛!”
鱼倾蓉的师傅脸都绿了:“孽徒!你说些什么!怎么能在掌门面前如此失礼!”
鱼倾蓉是玩家,见识与三观自然与这些生长在古代环境般的人们相差极大,对她来说山门就是个落脚点、存档点和技能库之类的地方,此时与这些NPC有分歧,她怎么可能会嘴下留情?打虽然打不过,但是骂人气人这种事情鱼倾蓉自认能怕几个游戏人物?
“师父!跟您无关!这些人天天跟灵灵姐妹来姐妹去,这算什么好姐妹?这算什么花朝派的相亲相爱同门相依?我呸!这样一群只知道顺风倒的墙头草,要是有一天真有人来攻打花朝派,怕不是都会被这样没骨气没见识的弟子给卖掉!她们连见到的事情都不敢作证,还能指望什么?与花朝派同生共死嘛!”
掌门看着鱼倾蓉的目光有些玩味,这样叛逆的态度并没有触怒她,但是却让那些被骂的弟子又羞又恼,一个个憋红了脸。
二管家冷笑一声,顾不上在掌门面前维持形象,带头开始回嘴:“你好意思说我们?成天就知道去海角城放浪,山门谁不知道你那个花蝴蝶的外号?说白了就是到处勾引人!”
“我勾引人但我坑蒙拐骗了吗?我仗势欺人了吗?我对自己朝夕相处、认识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同门痛下杀手了吗?你指着别人就看我看不到你的品行多烂?我告诉你!那是没人敢说!谁没在背后偷偷骂过你!你就是坏了一锅汤的那只恶心苍蝇!”
“浪蹄子你有脸皮?花朝派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就你进来这几个月,你知道城里传些什么?你听过那些人说得东西没!说我们是那种卑贱祸乱的双修门派!山门多少年的清誉让你一个人就毁了!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早就该自请离开花朝了!现在又在这儿不要脸地说什么别人的事情!”
那个老道姑叹了口气,实在看不下去这场恶心人的对骂了,她清了清嗓子,众人都望向她,作为山门最老的前辈,她的威望当然足以对这件事进行任何处置。
只见老道姑用拂尘点了点林子月:“后生,你要是自卸法器,让我们封印修为,再送进炼心窟验证心性……若你心中午愧,自然不会有事,那便足以证明你的清白。”
林子月看了她半晌,虽然眼神浑浊如凡人,但是老道姑的眼神却很真诚。
“鱼倾蓉,别乱动。”
林子月说道,鱼倾蓉下意识将握着铃铛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没想到林子月这么敏锐,察觉到自己想进行的小动作。
“谢过您的好意,如果我同意,真的可以让今天这件事……就此揭过吗?”
一道清冷的传音落入林子月耳中,赫然是掌门的声音,话只说给林子月听的:“我自有让众人忘记这些小事的办法。”
然后掌门才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淡淡地道:“可以。我向你保证,只要我们封印好你的能力,你还能通过炼心窟的考验,那今天发生的一切,对鱼师侄和汤师侄在花朝派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
林子月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两人,更多是看那个无声抽泣的汤灵灵。
汤灵灵要是忘掉这一切,忘掉这种被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姐妹们背叛的经历,那灿烂而天真的心应该能回到她身上吧?虽然……不知道这样对她好不好,是不是她想要的。
但是想起数分钟之前的汤灵灵,那个单纯地笑着、贪吃时极可爱的小姑娘,在这里长大至今,似乎没有更好的归处了。这里是她的家,她会舍得离开吗?忘掉这里的事情,让她回到过去无忧无虑的样子,应该没错吧?
林子月手上的月杖消失了,走上前几步,站在花朝派掌门面前。
她点了头:“我知道了,我同意,希望您不要为难她们。”
掌门脸上的笑容有欣赏,但也有遗憾甚至是怜悯:“那取决于你。”
139. 无字碑
汤灵灵听到林子月要进炼心窟,本来憔悴的脸越发悲伤,上前想把林子月拽回来,却被鱼倾蓉稳住了,汤灵灵的修为不高力气又不大,怎么可能挣扎开。
林子月回头,用眼神安慰着汤灵灵:“我不会有事的,不要怕。”
“林姐姐!你不知道那里有多恐怖!鱼师姐你拦下她啊!咱们被逐出师门我、我都不怕……但我不要林姐姐去送死!封了修为她进去哪里还能有活路!鱼师姐!你跟师傅求求情!我们走!我们下山!我不要林姐姐因为我们死!”
鱼倾蓉死死拽着汤灵灵,她知道林子月大概是个玩家,所以炼心窟对她来说只是副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汤灵灵焦虑的情绪仍然感染了她。
林子月有些欣慰,有些感动,这个孩子对于别人的好还真是回馈得不遗余力……自己只是出于道义随手相助而已,但是她却宁愿为了自己离开每每提及便无比自豪的花朝派,真的是个傻得没边的孩子。
所以林子月希望这一切没发生过,任由掌门的手落在她头上,花朝派掌门的大拇指和小指落在太阳穴,掌心贴在额前,只要她一用力,就能轻易杀死林子月。
但林子月知道掌门不敢,因为那个样做的话,掌门修道的道心将留下无法磨灭的创口,道心不满,终生再无存进,她那样冷傲的人更不会为了一时之快断自己前程。
所以林子月很放心,也感应到了自己身上能量在层层包裹中停滞,她甚至连因果之线都无法放出来了,月杖自然更不可能,甚至连主系统的存储空间都被切断了。
花朝派掌门放开了手:“师傅,那就拜托您带她过去吧。”
老道姑又咳嗽了会儿,冲林子月招招手,林子月听话地跟在她后面,两人一步步离开场中,去往花朝派弟子们心中最敬畏害怕的地方。
汤灵灵的哭声伴着两人的脚步离开,终是低下去,听不见了。
鱼倾蓉仍然一下一下轻拍着师妹的后背,汤灵灵不再哭了,从她怀里轻轻站起来,小小的身子里似乎又生出新的力气,汤灵灵决然地冲着师傅的方向跪了下去。
“徐师父,徒儿不孝,自请师父将徒儿驱逐出花朝派。”
汤灵灵语毕抬头,眼中的死寂里不断泛出火花,越来越亮,心里的话说出口,让她所有动摇的意志坚定起来,像是有只从灰烬中生出雏形的凤凰怯怯抬头,发出一声哀泣,躲在她娇小的灵魂深处。
那个抱着琵琶的女子手上的琵琶消失,赶紧走上前想把汤灵灵扶起来:“傻灵灵!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把你逐出去!就连你鱼师姐都不会因此被驱逐的!我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你们都是我的徒弟!我当然会护着你们!”
可是那位徐师父没能将汤灵灵拉起来,因为汤灵灵又一次重重地将头磕在地面,实实得磕出了声响,她再抬头的时候,额角的血迹与尘土粘在一起,泪痕却越发清晰。
汤灵灵的话里没有哭腔,很平静,但是泪水不断将她的脸冲得更花:“谢师门收养之恩,灵灵无以为报。但是汤灵灵有过,自认此生修道再无为,愿师父废我修为,将灵灵逐出花朝派。”
鱼倾蓉没有跪,她皮下终究是个现代人,没有那些以跪见心诚的习惯,但是她也没有上前将灵灵扶起来,这是小师妹自己的决心,她只能陪伴。于是鱼倾蓉也对徐师父鞠了一躬:“徐师父,徒儿不孝,此事终究因徒儿而起。鱼倾蓉自请将徒儿逐出花朝派,有些人要清誉,那便借此还之清誉吧。”
掌门看徐师父左右为难,这个师妹一向心善,此时自己两个徒儿跪求离开师门,她心里恐怕跟刀绞一样吧?掌门叹了口气:“你们可知我许了那位外来姑娘一个条件。”
鱼倾蓉和汤灵灵都抬起头望向她。
掌门指了指她俩:“她之所以同意去炼心窟,就是因为我答应她,此事可以不再追究,你们仍旧是花朝派的弟子,而一切只当未发生过。”
汤灵灵的身体一颤,却是更加坚定离开花朝派的决心:“弟子不愿就此揭过,自请驱逐出山门!请掌门允!”
鱼倾蓉没有再鞠躬,她只是表情冷漠地瞥过那些惊异望着她们的其他弟子,感觉游戏就是游戏,自己真是一场梦一般当了这些月头的花朝派弟子。她淡淡地冲掌门道:“请掌门允。”
话里和姿态已然毫无敬意,唯有冷漠,反而让她的气质跟掌门如出一辙。
见到鱼倾蓉的姿态,掌门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意:“允……但是要林子月允才行,由她毁约自然不会对我道心有损。待她出来,你们自然可以随她离开。”
但如果她出不来,你们没有资格请离逐出山门,那不是你们能决定的事情。
这话没有说出来,场中的人却心知肚明。
鱼倾蓉将嘴边那些“假做作”的骂人话咽了下去,走到汤灵灵身边,将她扶了起来。汤灵灵很听话地任由师姐牵着自己的手,回头看了师父一眼。
汤灵灵努力对徐师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对不起,师父,灵灵让您伤心了。”
徐师父只是站着,看着两个女徒儿互相搀扶,走往洞府的方向,要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很心痛,很苦闷,在那必须维持的师父架子下,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再开口挽留什么。
却也有欣慰,汤灵灵在这一瞬间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傻孩子了。
还冲她安慰地笑了笑呢。
……
林子月跟在那个老道姑后面,很快两人就从碎石路走进了一条羊肠小道,两边都是各种盛放的花丛,不论季节地展示着自己的娇色,有蝴蝶在其中翩翩而过,微风卷起花香。
要不是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生死难说,林子月倒是很想在这里慢些前进,多在这样的美景间停留会儿。
老道姑虽然面相极老,但是步伐矫健,一点都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一路上林子月都很安静,倒是老道姑偶尔会咳嗽,然后稍微走慢些,于是林子月也跟在她身后放缓脚步,她并不着急,有那位师父护着鱼倾蓉她们,怎么都不至于真的出事。
走过一块一人高的无字巨碑的时候,老道姑停了下来,指了指那碑石:“你在上面能看到什么?”
林子月便仔细地盯着巨碑很久,上面一片光滑像镜面一样,但是却没有倒映出她的身形,只有灰白色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没看到。”
老道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跟着走。
过了一会儿,老道姑才开口:“那面无字碑,是宗祖留下来的遗物之一,也可以说是花朝派招选弟子的奇物。身正德方的人见到自己,像是徐师孙便见自己正襟危坐;心思单纯的人见到心中所想,像是汤师外孙见到的居然是一盘江米凉糕;心有所图的人见愿有所成,像是鱼师外孙曾经在碑前沉醉叹息许久,而我那个不争气的外孙女小时候曾说漏嘴,告诉我见到她成为花朝掌门,扬名东升……”
“但你这个小辈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自己,说明你身不正德有缺,但是一无所见,则是心思不单纯,可你却又无所图亦无所求,这么矛盾,让老身都摸不着头脑啊。要不是老身擅识人心思,观察你许久,确实什么都没看到,甚至没有任何异样……”
“老身说不得刚才便动手替天行道了。”
老人的语气很平和,没有杀意,仿佛只是在说今早吃多了,现在还有些积食的郁气。
林子月皱眉,不过语气仍然保持着恭谨:“老前辈,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什么都看不到……有什么不对么?”
“无字碑鉴心,但是无心的人要么力量胜过宗祖将真意隐瞒,要么就是真正至情至性的人。”似乎是注意到林子月仍有疑惑,老人又开口道:“至情至性在这里不是称赞那些侠情的褒义词,而是指这个人要么至圣,要么……至邪。但你都不像。即使再怎么至圣至邪的人都是有所求的,天下苍生富贵荣华,总要有欲望,但你眼里没有。在看着无字碑的时候,你就只是看着它而已。”
林子月只能暗自苦笑,什么都看不到,当然只能看着无字碑发了会儿呆:“虽然我不信这些,但还是谢谢老前辈替我解疑。”
老道姑摇着头,带领林子月穿过一片树荫浓密的深林:“可能在你眼里这是我们对宗祖的盲目依赖……但是无字碑确实鉴过四位东升的大圣人和两位祸及外海的魔修,看了这么多年的世间,它自有对尘世的看法,这甚至不是我们所左右的。”
林子月没说什么,虽然默认这样的说法,但她确实不相信那无字碑能鉴所有人。
它又不是主系统……
虽然在心里这么嘀咕着,不过一个隐约的概念却冒了出来,或许这也是主系统干涉幻世历史进程的方法之一?从这样小方面给予暗示,从而保护更多的人不被伤害?
将这些念头压下去,老道姑终于带着林子月走到了树林尽头。
迎面的是一整块十几米高、数十米宽长的山石,几乎就是一座独立的小山,山石外壁光滑,一看就是人为打磨出来的,正对着小路的地方是一道拱门,看作工跟那山门是同样的设计,甚至都用花装点这,不过这里的拱门上都是纸花,虽然艳丽却毫无生气。
“我们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嗯,谢谢老前辈,辛苦您了。”
在林子月踏进去之前,那老道姑拽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老身的姝梧孙女得罪过多,老身替她对姑娘道个歉。”
林子月回过头,知道老道姑还有话说。
老道姑的眼神里有暖光,跟从那些树冠间泻下来的流光一样温暖,她郑重地道:“恪守本心,万事自可为,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但你不属于这里,而对我们花朝派弟子的磨炼与对你不一样,这也是掌门隐瞒下的心计,那些晚辈们根本不知情。你作为外人,炼心窟不是磨砺你而是会试图永远留下你,你停留越长久、离开越痛苦,越容易迷失而身魂俱消,切记。”
感受到老人话里毫不作假的善意,林子月也认真地点点头。
“谢谢老前辈,那我就出发了。若是我出来了,看在您这样的善意提醒上,我不会再追究二管事的事情。只是……您没办法护着她一辈子,您再好好教导下她的性子吧,不然以后还是会撞上铁板的。”
“老身知道,老身也只是投桃报李,想谢谢姑娘你的……不杀之恩。”
两人互相作了一揖。
接着林子月才踏进那扇拱门,穿过去的瞬间,她感到身上一凉,像是突然浸入了寒潭水中,然后传来的竟然是遥远又熟悉的失重感。
仿佛是登陆或者登出幻世的那种感觉。
……
林子月躺在游戏舱里,幽暗的灯线在她睁眼后才开始缓缓发光。
她的手指往边上一按,舱盖打开了,她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胳膊,才从里面爬了出来。
客厅很安静,厨房却有杯子相碰的声音,林子月打了个哈欠,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晃了晃发沉的脑袋,一边活动着脖子和后背的骨骼,一边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苏九九手上正拿着咖啡壶,里面的咖啡还冒着热气,顺着弧度从壶嘴落到那卡通狐狸的咖啡杯中,一股温热而苦涩的味道在空中蔓延开来。
“早呀,你今天醒好早哦。”
林子月撒娇地抱在苏九九没拿咖啡壶的那只手臂上,脸贴在她边上,感到让人放心的温暖和那种熟悉的软香:“嗯……感觉好累啊,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老在游戏舱里睡觉嘛!对脊椎不好啊。”
“我知道啦……”林子月下意识傻笑起来,苏九九总是这样,她俩总是这样,互相磨叽互相嫌弃,又谁都死性不改。
苏九九放下咖啡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舒畅地叹口气:“啊,舒服多了,你今天不用去值班吗?”
“今天我休假啊,你个二货……”
“也是哦,你看起来好困,要不要我给你倒一杯提提神?”
林子月的身体僵了一下。
然后她轻轻放开了苏九九的手臂,后退了两步。
苏九九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林子月感觉记忆有些混乱,好像忘了些什么,明明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忘了呀,今天又不去值班,自己应该休假,跟苏九九一去出去玩也好,自己宅一宅泡泡剧翻翻小说漫画也好……
但是不对劲。
林子月神情恍惚:“你……不是苏九九,她知道我最讨厌咖啡的苦味,绝对不会说这种话。”
苏九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问你一下而已,你什么恍如隔世的表情,玩游戏玩傻啦?跟你说了好好睡觉,少玩会儿剑侠录,你都不肯听!”
林子月摇了摇头,那种突然冒出来的违和感越来越重了:“剑侠录?”
苏九九一边说着,一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汁,倒了一杯递给林子月:“对啊,你不是在玩那个仙侠游戏吗?前两天还跟我抱怨山门规矩太烦人,你要出去找个玩家门派过闲散日子了。我的游戏头盔后天就到啦,到时候就能陪你玩啦?”
“谢谢九九,我好像是有点神经质了,嗯……果然游戏还是得少玩点。”林子月苦笑着抿了一口苹果汁,甜甜的口感顺着嗓子滑了下去,凉意使她精神一振,脑子清醒了几分。
那种违和感便消失了。
“你行不行啊,那咱们今天去书城画画?那边新开了家油画店,我上次去买书看到觉得挺好玩的。还是去宠物世界?你宅好久啦,咱们去猫咖看看?要不是我跟动物都处不来,其实你在家养个猫也不错……”
林子月笑着一昂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苏九九拍着她的肩膀接了下半句:“大人我全都要!”
窗外初夏清晨阳光璀璨,却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刚刚好。
有鸟儿飞过厨房的小窗口,叽叽喳喳地吵着嘴。
不知为什么,听上去像是乌鸦叫。
林子月下意识的问道:“炎鸦呢?”
苏九九迷茫地看着她:“你是说盐水鸭吗?你要是馋的话我们中午去那个大排档吃呀。”
“不是,是……”
林子月的眼底有黑白相错的漩涡亮了一瞬,但很快便沉寂下去,而苏九九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眼中的异样。
“不知道,我有点忘了刚才想说啥了,那中午就去吃那家的盐水鸭吧!还要点狮子头!”
苏九九掐了掐林子月的脸:“你呀,也不嫌腻得慌!”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子月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冲着蔚蓝如洗的天空眯了眯眼睛。
少了些什么。
她心里始终有种悬浮般的不踏实感。
140. 炼心窟与来者
林子月跟苏九九在市区走了很久。
趁着上午人比较少,两人跑去猫咖撸猫,不过准确点说是林子月开心地撸猫,而苏九九只能远远地坐着,倒不是她对猫过敏,而是她一过去那些猫都吓得四处躲,两人根本不能坐到一块儿。
于是一个人在这头喝着奶茶撸猫给猫拍照,另一人坐得远远地翻着店里的时尚杂志。
然后两个人去逛了很久的街,各自提着两三个袋子的衣服,有说有笑地进了说好要吃的那家大排档。
服务员领着两人坐下后,苏九九喊人过来点单。
林子月抬起头,很惊讶地看着对面的人:“阿煜?”
“嗯?你在哪里见过我吗?”穿着店内服务员唐装的男子更惊讶,原本在给苏九九介绍会员卡优惠的他抬起柔和的眉眼,很迷茫地看着林子月。
是很熟悉,一定见过,但是在哪里见过?
林子月感觉心里有种被抽干的空洞痛楚:“唔,抱歉,可能是……认错人了。”
那个服务员小哥笑了笑,干净而温暖的眸子真的很熟悉,熟悉到让林子月的心跳加速:“不过我确实叫轩辕煜,可能没认错人呢?”
苏九九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个有些暧昧的笑容:“要不你们交换下通讯?”
两个人都脸红了,小哥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问两人要点什么,不过嘴角总有压不下去的笑意,苏九九又调笑了两人几句,这才下了单,要了盐水鸭和狮子头,还有酸辣笋尖和拌三丝。
小哥后来又过来的时候,多带了一小碗醪糟,冲林子月眨眨眼,碗底下垫着张纸巾,上面写着通讯号。
他走了之后,苏九九很不屑:“小气!就知道给你带!这么小气的人我才不会把小月让给他!做他的美梦去吧!”
林子月没说话,正忙着用便携腕带搜索添加通讯号呢。
下午去画画的时候,苏九九选了一副对照图,那是一副风景画,在被森林环绕的湖水旁,有几只狐狸在饮水嬉戏。
林子月有些恍然,来回看了几遍,没有找到称心的底图。
直到她在地上发现一张倒过来的照片,上面很干净,没有被人偶然蹭上的颜料,她翻过那张照片,正面是皎洁无暇的弦月,在月光下一朵黑玫瑰尽情绽放着,有一只手握着黑玫瑰的底端,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黄铜色的大钥匙,三者呈三角形分布在照片上,显得意味不明。
“我就画这个吧,麻烦了。”林子月冲教导油画的那位老师说道。
苏九九凑过来看了两眼:“这什么啊?好奇怪诶,你居然喜欢这种风格吗?好抽象……”
林子月也说不上来,只是看着这个图觉得亲切,又非常悲伤,令她缅怀。
但是缅怀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一下午林子月都泡在画室里,听着边上的大妈跟老板拉家常,看小孩子不情不愿地被母亲拖到椅子上,听着透明隔窗外人流往来,看苏九九认真而专注地听着画室老师的讲解。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惬意,很柔缓,如此安逸,令人慵懒地享受着每一刻被消磨掉的时间。
但是哪里就是不太对。
晚上,林子月坐在沙发上,破天荒地没有钻游戏舱睡觉,而是陪着苏九九看什么水火之歌的最后一季。林子月一边听着苏九九狂骂编剧脑子被猪拱了,一边在通讯器上跟轩辕煜发着短消息。
林子月:嗯?你也看过那个动画啊,剧场版你看过没!我超喜欢男主双胞胎兄弟的,还有那个恶魔校长!
林子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都喷女主圣母,弹幕吵得烦人!!!
轩辕煜:没办法啊,谁让她总是做些让人受牵连的事情,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蠢事。
轩辕煜:但我觉得每个人观念不同,善良本身不算一种错,只要结果没有大碍,都能接受嘛。
林子月:我还是高中看的这个漫画,没想到出了动画之后还会出剧场版
林子月:不过果然还是那位恶魔校长和他弟弟最甜!
轩辕煜:哈哈,小月你是独生女吗?听上去很羡慕兄弟情诶
林子月:没有啦,我有个老哥,超烦人
林子月:我跟他不在一个城市,他跟我爸妈住得更近些
林子月:你呢?你不是有个哥哥么?
轩辕煜:?
轩辕煜:嗯……
林子月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消息,直到她拿起咖啡桌上的水果刀削了一个橙子,跟苏九九一人吃了一半之后,轩辕煜才再度发了消息过来。
轩辕煜:我很小的时候,家里起了火灾。
轩辕煜:我那个大我好几岁的哥哥,为了救我,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轩辕煜:你为什么会知道?
林子月一时间没有回复,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她为什么会知道?她甚至好像连那个人的名字都知道,过了会儿,林子月点了两下屏幕,敲了个字发出去。
林子月:彦
轩辕煜:嗯,他就叫轩辕彦。
两个人的谈话就停在这里,谁也不知道再怎么聊下去了,林子月觉得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可能是困了吧?她这样想着,跟苏九九道了晚安,冲凉后钻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擦干你的头发啦小月!不然明早又偏头痛啦!”苏九九一边喝着手里的冰啤酒,一边冲屋里喊了声。
林子月没有回应,她在那个从画室带回来的大纸袋中,抽出来了今天下午花费几个小时完成的那副画。
弦月淡淡,月光打在黑玫瑰与长钥匙上。
林子月的嘴唇微动,几个字母呼之欲出,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感到很难受,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把这副一笔一笔亲手描绘出的图画,看了一遍又一遍。月色很温柔地填满画布,黑玫瑰傲然却孤单地独立一角,长钥匙与两者相比显得沉寂很多,却专注地倒映着月亮的模样。
林子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有眼泪落了下来,这让她更加迷茫。
这只是一幅画而已?为什么自己这么怅然?
林子月盯着那朵黑玫瑰,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发现了一件有些恐怖的事情,那黑玫瑰的花瓣竟然越来越盛放,然后最外缘的部分竟然渐渐枯萎、最后凋落。
就在林子月愣神的数十秒间,那朵黑玫瑰彻底枯萎,掉光了花瓣,蜷缩的花托看起来分外凄凉,再也没有之前在画布上展现高傲身姿的模样。
林子月吓得将画往身前一抛,转身就想往客厅跑去。
可是她卧室的门却被堵住了,上面突然之间长满了绿色的藤蔓。
这是她自己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藤蔓冒出来!前一秒坐到椅子上之前还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这是什么鬼啊!
林子月奋力地将那些藤蔓从门上拽开,指甲都因为撕扯过多而渗出了鲜血,但是她只是咬着牙强忍着心里的害怕,拼命将重重藤蔓挖松动,才将门勉强掰开来挤了出去。
走廊到客厅铺满了黄色符咒。
林子月瞬间有种极度的错乱感,感到自己像是穿越到了什么异时空,正走在玄幻小说里。
但是意外的,她的恐惧却飞快平静下来,一旦接受了这样的变化,林子月坚强的心理素质便让理智占了上风,她一步步小心地踏过去,走到了客厅。
苏九九还在,但是眼前的画面却让林子月绷紧了神经,她没有尖叫,而是下意识从餐桌旁拎起一把椅子,就往那个陌生男人的身上砸去。
男人正攒着苏九九的喉咙,安静地站在客厅中央,苏九九身后拖着狐尾头上顶着狐耳,两腿的膝盖和肩头都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软软垂下,明显四肢关节已经被打断了。被击穿的电视倒扣在地上还冒着黑烟,沙发上尽是撕裂与边缘发黑的窟窿,客厅四处都是炸裂开的黄符和被压塌的咖啡桌碎末,明显发生过一场超乎常理的战斗。
男人在餐椅落下前,用种异常快速却又很清晰的速度转过头,只是一眼,林子月手中的餐椅还没落到他身上,便已经四分五裂,她的手上只剩下了两截断口利落的铁杆子。
男子的外貌不是特别显眼,但是他脸色很苍白,絮着浅浅的八字胡,身上黑色的燕尾服一丝不苟,甚至连一点被攻击的痕迹都没有,他那双红色的眼睛转动时,就像是掀起狂澜的血海。
至少林子月从里面看到了血海,令人厌恶、恐惧,甚至生出无从抵抗的绝望。
苏九九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丝喘息:“逃……小月……快……逃……”
“该说是糟糕还是幸运呢,我还以为我居然走错地方了。”男人眼睛微眯:“不过这么看来,却没有错。”
男子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居然露出难以言喻的魅力,露出他尖利似刀尖的虎牙:“你说巧不巧啊,L?哦不,你现在是个凡人,林子月。”
男子回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苏九九,看着那双满溢痛恨,因为他的到来而即将死亡的双眼,男子有些唏嘘:“看看我,做了什么蠢事,居然被那祸害绕进了一个平行的小世界。早知道是这样,我倒不如什么都不做的好,让你随这个濒临崩溃的幻影小世界一同死亡就得了。”
男子又看向林子月:“可惜我闯进来了,那祸害真是多管闲事。不过这样也不错……我帮你换个地方待如何?”
他的笑容充满令人发毛的恶意:“保证让你满、意。”
男子的手上传来清脆的折断声,苏九九的头往旁边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在惨痛的哭嚎中,林子月心底剧烈的撕痛唤醒了某些东西,她的眼眶红得要滴血,但是却没有流泪。
“V……对吧……”
男子挑了挑眉,笑容变得温和许多:“哟?醒啦?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沉睡在美梦里呢,哈哈哈……”
林子月的手中始终没有月杖的触感。
她摸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一个小时前,她还用这把刀削了个橙子。
林子月一半,苏九九一半。
男子仍然在笑:“哈哈我说你不会打算用这把水果刀,就——”
林子月挥手划出,一道白得刺眼的剑光居然从水果刀上流淌出来,直接将男子的后半句话斩落!
男子脸色一惊,手中多了一把白色手杖,手杖顶端那黑色的蝙蝠似乎随时可能飞起来,大嘴中的尖牙分外瘆人,鲜红的眼瞳很男子一模一样。
随着手杖出现,一道黑色的护身屏障出现在男子身前,轻松就吸收了那飞来的剑光。
“要不是为了挤进这个小世界……我也不至于自我压缩到这个程度。”仿佛是被迫使出手段自卫让男子很掉面子,他冷冷地解释了下,然后在林子月再一次汇聚剑光前抬起了手杖。
那只蝙蝠的眼睛亮了起来,林子月感到身上一滞,然后无数疯狂的情绪涌了起来,她的皮肤底下的血管越来越黑,像是从一处处蔓延开来的花纹。那些黑色和白色的光穿透她的身体,随着血液不断循环流淌,那些黑白相间的花纹开始在她全身散开,像是滚烫的烙铁,不断在林子月身体里沸腾。
最多的是痛苦,还有因苏九九而产生的悲伤欲绝,愤怒、憎恨像是在脑袋里撞钟。
男子挥散了身前的屏障,看着因血液里两种力量暴动,而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的林子月,走到她身前,她挥舞的手脚根本无法阻拦他,男子俯身拽住林子月的头发,将林子月的头掰了起来,用手杖末端对着她的额头刺了下去。
黑色的花瓣很柔软,却足以托住那无比强大的手杖。
但是那花瓣飞速枯萎、腐烂,从花托上凋谢下来,却化作黑雾融入了林子月的身体里,飞快镇压着那白色光芒的躁动。
一片、两片、三片……
不论男子多汇聚能量想要将手杖刺下去,却始终无法穿透那柔弱而优雅的黑玫瑰。
林子月身上的异动就在这个过程中平息下来,但直到那朵黑玫瑰凋零到最后一瓣的时候,她的身体才勉强能活动了。
她立刻伸手,将那朵黑玫瑰揽到了怀中。
最后一丝飘扬的黑雾却在她身上发出光芒,林子月赫然消失在原地。
男子神情一窒,恨恨地咆哮了一声,风度不再。
这一声怒吼中,他原本的力量被释放出来,瞬间震碎了周围的一切物体,整个客厅化为粉尘,半栋楼轰然倾斜,往大街上倒塌坠落。
男子也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声冷笑。
而这个虚构出来的平行世界却开始不断崩塌,一切都从有形的物质溃散成构不成形状的散乱分子,化为一片散乱的虚无,原本明月高悬的夜空,彻底变得浑浊不堪。
一切都是假的。
……
林子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在她坠到地面摔成肉泥之前,几处宽阔的树冠托住了她,但她也被那些枝叶茂盛的树枝抽得遍体生疼。
一时半会儿她瘫在树上,感觉身体里是一丝力气都没了。
林子月伸手摸着怀里的花托,上面还有最后一片花瓣,让她心疼得想哭:“我没事……你……就不能早点唤醒我!”
但是那黑玫瑰毫无回应,也对,怎么可能会回应她的抱怨。
记忆已经统统回到了脑海里,林子月想起了幻世,想起了孟离和轩辕彦,想起了K和轩辕煜,还有花朝派山门里的纷争,自己踏入了那块巨石。
然后走出了游戏舱,幻世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但是V……出现了。
“那是个假世界对吧……我虽然一直觉得违和,但是……那还是苏九九啊,那也是九九啊……”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林子月就觉得胸口快被痛死,明明大脑才是存储记忆和用来思考的地方,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痛呢?
似乎一切都是假的,身上的痛感也是假的,只有手指间那玫瑰花瓣的柔软触感是真实的。
林子月不知道这里究竟安不安全,在无声地流了会儿泪后,她飞快地擦干眼角从树枝上爬了起来,月杖那些能力虽然被掌门封印了,但是她的身体能力经过月杖和因果之线的长久影响,仍然还是远超常人的玩家水平。
从树上蹬着树干,林子月打量了下附近环境才落到地面。
有个巨大的惊喜,是林子月发现她的存储空间可以使用了,可能是因为黑玫瑰强行突破封印,结果打通了林子月和那存储空间的联系,她当即从里面拎了把剑出来,总要有些护身武器她才能安心。
存储空间里从淡水到食物应有尽有,至少不用害怕在这里长期被困……
不过这里又是哪里?
周围几米高的大树彼此拥挤着,茂盛得看不到外面,杂草丛生的地面上却也有被人踩出来的土黄色小道,似乎也不是那么荒无人烟。
林子月当下顺着那条小路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外面走去,总要见到人她才好确定自己在哪。
当林子月走出密林后,她看到了一所木屋。
非常简陋的小屋子,孤零零地架在一道小溪边上。
木屋旁还有露天的阔板,上面有些干涸的血迹,边上架着好几把剔骨刀和大砍刀,边上的菜地还围着圈作工粗糙的木栏,看样子主人有些懒得打理,不过里面的蔬菜长势却很好,西红柿甚至结了青果子,都在变红了。
成堆的柴火劈了一半,有点凌乱地堆在一旁,似乎有人孤独地在这生活着,但是那些粗糙的刀口和木头看着非常新,可能砍下来还不超过三年。
林子月试探地走到门边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她正探头往里看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居然有些熟,语气非常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
141.故人和剑
林子月回头的瞬间,下意识以为自己看到了炎鸦。
但是很快她回过神来,那样清澈而坚毅的眼睛,跟炎鸦的傲然完全不同,只是面容一模一样而已。
她差点没叫上来他的名字:“思……思诺!?”
思诺很温和地点点头,那头红发仍然像是燃烧的烈火杂乱,回忆中的杀气和痛楚似乎被这森林里的独居生活洗净,至少最初被炎鸦附体时冰冷疯狂的神情不见了,他倒背着两只翅膀带血的山鸡还有弓箭箭囊,腰间带着匕首水囊挎着斧头,一副山林猎人的打扮。
少年的笑容暖洋洋的:“我记得你是叫林中月影?那是……假名吧?林小姐。”
林子月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林子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问题吧?我和你从村子里落河后,我在这座山山脚那个小镇的河边被人捞了上来,然后自己回到了山里。还是这里比较适合我,镇上人太多,打交道很累。”
“落河?对了,当时炎鸦那混蛋踢得我好惨……还好你命大,运气好……”林子月揉着脑袋,努力回想着那时候的危急情景。
“你别穿着这一身奇怪的衣服去镇上,会引起注意的。这是什么?歌剧服么?这种设计很不方便啊,别人抓着你的下摆你重心就斜了,爬个树都得挂枝头上,你平时都穿这个?”
思诺拽着她的袖子,林子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居然不再是幻境中的家居服,而是拜访花朝派那身素净的古装长衫。
“啊……有没有房间,我去换一下!”
思诺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下,指了指木屋,结果被林子月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别胡思乱想!”
思诺还没来得及辩解,林子月已经一头钻进木屋了,气得他在外面吼道:“我没有乱想!就换个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林子月虽然笑话了思诺一下,但是动作却很快,一股脑将长衫捋了下来后,她从存储空间拿了套中世纪化的袍子套上。
换衣服的时候,林子月随便打量了下木屋内部,除了床和餐桌还有悬挂的几件换洗衣服,就是简单的石灶,边上还堆着个烤架,边上有几个筐,放着些易存储的蔬菜或者粮食。角落里有个紧闭的柜子,林子月猜测大概是武器之类的,妥善保存自保要用的东西,还真是符合思诺曾经给她的印象。
能看出来他身上虽然褪去了炎鸦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仍然维持了那种孤独的习惯。
林子月叹了口气,屋外传来思诺的催促声:“好了吗!”
“好啦!我马上就出来!”
林子月的话音刚落,思诺就走了进来,然后径直走到柜子边上:“说起来,当时好不容易离开变成法阵的村子,我还从你那里拿了一样东西呢。”
“咦?什么东西。”林子月却是想不起来了。
直到她看到思诺从柜子里抽出了一把没有剑鞘的剑,剑身的形状,从流线到弧度和锋锐感,都跟她传承自安朵斯的剑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是她的剑。
是最初手杖里那把剑。
思诺倒转剑柄,递给林子月:“喏,还给你。虽然挺好用的,但是既然见到你了,我不还你也说不过去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打算要是一辈子见不到你……就去收个小鬼当徒弟,把这东西传给谁呢。”
林子月伸出手,但就在她接过那把细剑的时候,细剑一声嗡鸣。
刺眼的白光从剑上倾流而出,将整个木屋都瞬间淹没。
等白光消散,两人再度睁眼的时候,细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月杖,月杖上面托着月亮的骷髅头彻底消失,只剩下绿色的花托捧着那轮月亮。原本纯黑色的杖身兼剑鞘,此时染上了白色螺纹,一圈圈跟那细线剑光相似的光芒盘旋着在黑色上面流动,弦月的形状没有变化,但是却变成了一面黑一面白。
林子月握住了月杖,这一次改变似乎已经完全了,她心意流转间,不过巴掌大的月刃月盾像是飞鸟般出现,黑色似墨白色如云,在整个木屋里肆意盘旋,然后又如群鸟归林回到手杖顶端的弦月里。
林子月用空着的左手试探了下月亮黑色的那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那种情绪的燥乱与异样,似乎随着细剑回归、剑鞘变完整而彻底被平息了。
“你要走了吗?”思诺淡淡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林子月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迫不及待要送客的感觉,那个冷漠而又孤僻的少年依旧有个影子站在这里。
林子月沉默了几秒:“你……留在这里安心吗?”
思诺没有看她,往窗外看去,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但始终没有让他的心底变暖些:“我觉得挺安心的。”
林子月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片刻后,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思诺冲她笑了笑,虽然温和,但却有种疏远:“我不会陪你去镇上,他们不喜欢看到我。红头发……太惹眼了,但我不想易容什么的,我只想当我自己。至少我现在是我自己。”
林子月懂了,虽然仍觉得思诺这样会很孤独,但是她愿意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思诺送她出了木屋:“还是得说一句谢谢你,毕竟是你帮我离开了那场噩梦……但是离开的人永远回不来了。”
林子月听他这么说,也有些黯然:“对不起,我没能帮上更多的……”
“不不,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不论你帮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思诺指了指林子月手中的月杖:“现在我们都两清了。我帮你保管了它,而现在你拿走了它,就足够了。”
林子月想起了之前困住自己的那个小世界,说是幻境但也不算,而是一个复制出来的平行世界,所以她试着跟思诺提了一下:“你如果真的思念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见到……”
思诺却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不需要,让死人复活或者重生都是极度愚蠢的行为。他们不是他们,而我不再是我……那对我来说,再次见到她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芙兰,才是为了我这样没用的弟弟……牺牲的她。”
“我……很抱歉。”
思诺转过身,将木屋的门关上,他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不关你的事,我会慢慢放下的。你得快点走了,真的。”
林子月深深得看了一眼虚掩的门,里面的思诺声音很轻地对门外的她说:“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林子月听到这句话,释然一笑,转身离去,没有再多道一句话。
两个人没有互道珍重,因为彼此前方的路,很难说谁更加迷茫无助,思诺的骄傲不允许他在林子月面前流露软弱,而林子月更加不愿意揭露他的伤疤。
可能对思诺来说,林子月本身就是那场噩梦的一部分吧,即使她是噩梦的终结,也仍然会让思诺想起村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和逝去的人们。
所以就此……
林子月顺着来时的那条小路,往对面的方向走去。
看思诺的打扮,似乎这里跟艾撒塔大陆很相像,但是林子月想起来之前那些到处穿梭的小副本,知道这里大概是六界的某个地方,只是不知道是哪一界。
头疼得不行,一下子被抛到这么远,等一下找个地方去众生行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穿过空间回到幻世去,不然阿煜和一剑他们肯定会很焦急,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万一他们打上了花朝派……想到那个老道姑和掌门的深不可测,还有另外三个花朝派圣者的威压感,林子月都觉得棘手,实在不希望那几人太冲动,跟她们真的正面对上。
要不是月杖与细剑的融合让它强行突破了封印,林子月只会更加苦恼。
现在至少有些底气面对任何情况了。
但是这个情况不包括……
见到某些让林子月没有底气的人。
小路尽头通往一条整齐多的大路,那里站着一个艳丽的红发女子,旗袍妩媚长发如焰,在发现不是V的时候,林子月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草莓看到她这样,眉头高挑:“怎么了?你居然看到我有些开心?我可不是带来好消息的。”
“看到你总比看到V好,他在追杀我。”
“什么!那个混蛋找到你了?”草莓的脸色变了,林子月能感到两人周身的场景一静,接着草莓身影一晃就隔了几米站在她身边:“不过你居然活下来了!”
林子月的嘴角撇了撇:“又是被C救了而已。”
“那你来做什么?还人情?看你没那么焦急,V不在这里啊,吓人一跳。”草莓白了一眼林子月,挥手又将两人周身的结界取消。
“不是你来这里的么?”
草莓冷笑两下,不甘心地道:“我……是命运之书突然联系我,让我帮忙找你的踪迹,我哪里知道要找你……等下,他联系我了。”
然后草莓似乎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然后神情变得很严肃,一扫那种媚色与慵懒。
林子月好奇地问:“跟我有关么?”
“废话,你是事件中心的主角,不跟你有关跟谁有关……”草莓拽住了林子月的手:“我们得赶紧走,命运之书说魔界起了异动,你只有在人界和K还有我那几个手下在一起才踏实……不论你在幻界那个小地方做什么,最好不要来六界的主世界,最近很危险。”
“魔界异动?会跟V……”
草莓直接打断了她:“不,不是V,是一个新诞生的魔王,无比接近监察使层次的新魔王,V从来不管事情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控制手下,只知道用血液传人弄了一群不死的……唔,反正你知道不是V就行,那个新魔王整合了一大批魔界各个分界的低等魔族以及主世界的高等魔族,竟然开始攻打其他主世界了。但是!你的主要任务就变化了,尽量阻止幻世接触六界主世界,最好能牵引住主系统和玩家们对幻世本身的注意力,不过这点不用太担忧,因为肯定也会有魔族边缘世界落到你们那附近袭击幻世,不会安宁多久了……主要是如果你频繁联系主世界,不仅你会有危险被V抓到,更重要的是幻世也会有危险。”
林子月有些不解:“为什么幻世这么特殊?它并没有主世界的能量也没有极度特殊的资源啊。”
“你接触过‘系统’这个存在了吧?”
林子月点点头。
草莓微微一笑:“那你还想不明白?那就是另一个幼生态的命运之书,要是被力量足够强大的有心人掌握,后果你明白吧?”
“命运之书有了对手,很可能六界因果会被颠覆,众生为了追求更好的生存环境,一定会产生倾向,所以……六界自然而然就会分裂,然后就是……”
“战争、混沌甚至六界崩塌,世界与世界之间因立场矛盾而彼此排斥,最终断绝联系,所有的文明为了自保都归于孤寂再也无法彼此接触——大概就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林子月叹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是要回幻世么?”
草莓看了她两眼:“我还没想好。”
林子月有点懵:“喂喂!刚才说回幻世比较安全的人也是你吧……”
“那也不是说回去就回去的!”
“我可以找扇门,召唤众生行间出来吧……”
草莓的神情愣了下,随即变得很担忧:“众生行间?等等,你不会跟那个写记录写到痴狂的疯女人有联系吧?”
林子月想了下,虽然跟老板娘算不上亲密,但也是互帮互助的熟人了,于是点点头。
她没注意到草莓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收敛了神情:“你还真是八面威风,或许这就是你的特质,好像跟谁都能有根线呢。我劝你不要太经常去众生行间,那个地方的空间和时间并不稳定,能穿越时空的代价就是里面的人也不稳定。”
林子月稍微沉默了会儿:“他们在躲避的……究竟是监察使,还是六界和命运之书?”
草莓冷笑起来:“你真是天真得可爱,那是一间囚牢又是一间逃生舱和命运之书的备份。老板娘的眼睛跟命运之书同源,小雨的力量来源不明,而水滴子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为了追求力量可曾经做过V的走狗。”
林子月怔住了:“等等!水滴子?”
“详细的关系我不清楚,就这些消息都是我本人亲自打听到的,你爱信不信。但是该劝你我还是得劝……少跟众生行间那三个不在六界内的人往来。他们每过一段时间必定得进入众生行间稳定自己的时空轴,就是因为在里面待习惯了,再长久离开那里就会被六界所排斥。那地方本来就不是给众生准备的,是给神准备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林子月淡淡地应下了,她总觉得草莓这些话有别的情绪在里面,不能尽信,但是最少也是七分真,她不能无视。
草莓不耐烦地搓着自己的指甲,这样的淡红色不太适合自己,回头染个黑色试试吧:“我们还是走吧,我本来想要不要趁着大战彻底打响前把你带去六合马戏团跟AB打个招呼的。现在看来还早了点,你可能并不适合加入马戏团。”
林子月却没有因为草莓的话而不满,反而点点头:“不用你带,到了时机,我自然会去马戏团的。首先要解决的是主系统的问题,还有V和即将到来的魔界入侵。”
草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取出来一个小瓶子,看上去像是玻璃的,里面却装满了水银般的流质。
草莓在两人周边倒了一圈那种银白色的液体,然后又拿出更多的小瓶子,洒得位置和分量各有不同,等到她弄好的时候,天色居然已经暗了下来,林子月就干站在小圈里,安静地围观着草莓布阵,时不时活动一下脚腕,看一看天色,实在是闲到发慌了。
还好没有人路过,不然两人戳在这儿真的像神经病。
“你好有耐心啊,我都烦了。”草莓嘟囔着,倒空了最后一个瓶子。
林子月嘴角抽了抽:“你倒的那些到底是什么……”
“取自各个小世界某文明星球上的粉末,相当于是个定位作用,然后一直定位到幻世。你有什么幻世里的东西吧?玩家都有存储空间来着我记得。”
林子月便一把摘下自己头上发簪递给了草莓,草莓只是双掌一合,再摊开的时候她手里就只剩下一片枯黄的粉末,这些粉末被她细细地洒了一整圈后,她看向林子月。
林子月点点头。
草莓亲昵地挽住她的手,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下一刻,林子月感觉自己就坐到了火箭上。
眼前的景象用极其可怕的速度变换着,林子月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了,这不是火箭,这丫是过山车,还是时速百里的过山车。每转换一个世界都会剧烈颠簸一下,仿佛那辆狂奔的过山车碾过了巨大的石头将她甩飞,然后往不同的地方掉去,接着在那种离心力还没消退的时候,下一波的极速冲刺又已经开始了。
当传送停下的时候,林子月即使经过筋斗云的摧残也没受伤的胃,终于撑不住了。
天空与大海没能击败她的决心,草莓让她吐了个昏天地暗。
林子月吐到胃还在抽搐,嘴边却只剩下透明无色的胃液,已经连一丁点残食都吐不出来了。
她抬头想算账的时候,身边却早就没了人,她瘫在一个石窟里。
石窟里到处都是石碑,跟外面那个无字碑的材质一样,但是上面却写得满满的簪花小篆。
这里就是炼心窟的阵法?
自己……总算回来了。
只是稍微回想了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林子月就又干呕起来。
142. 心意无定
终于不反胃了,林子月在用清水漱干净口后,又换回了那身符合东升氛围的长衫,突然庆幸之前换了衣服,不然顶着这一身酸水出去,真心没办法见人了。
身上花朝派掌门下的封印,居然在跟草莓一起传送的时候被消除了,大概是因为多次进行空间跳跃,导致林子月周身的能量变化剧烈,导致封印动荡直至消失,所以她的能力统统解除了限制。
这时候林子月才打量起石窟这里面,除去跟外壁一样光滑的石壁,这里最惹眼的就是一块块石碑,碑林不算大,但是看着像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
林子月弯下腰细细查看起上面的文字。
让她惊讶的是,她居然能看懂,虽然分隔开来不能理解意思,但是一个一个古朴的字形排列下来,却自动有理解之后的意思涌入她的脑海。
这让林子月想起神典。
不过这一次上面写的内容自然不是C的遗书,而是花朝派的发源史。
准确点说,好像是那位宗祖的日记……
还是恋爱日记。
林子月感觉天雷滚滚,虽然她在石窟里面,但总觉得要有雷云突然钻进来,劈断这一大片……花朝派宗祖的恋爱日记。
林子月从这块石碑前面抬起头,上面写的是一位俊逸书生,对扮作芙蓉花妖的宗祖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情景,写下日记的人字里行间都泛着粉红色的桃花味儿,但是记录的故事倒像是个变异版的聊斋,“花妖”通读百家助书生成就功名利禄,但始终无后,结果书生负心要娶妾进门,宗祖便穿着自己的嫁衣凄凄切切在后院哭了一夜,隔天只留下一株破败的芙蓉枝,上面还披着一身大红艳艳的古老嫁衣,满是尘土。
最后书生那个红楼知己的小妾没进门,不过百日便郁郁而终。
用仙人手段做这些事情……这个宗祖有点牛。
林子月在怀疑,花朝派的创始人不会姓鱼名倾蓉吧?
她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一路看过去,结果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什么红颜披甲伴将军百战同死,到宅斗宫斗皇后垂帘听政,花朝派宗祖的日记看得林子月哭笑不得,难怪这些碑石上刻这么多字,居然一块碑石就是一个身份,这就是那位宗祖给自己的身份立的墓,一段爱情一段传奇就是一座石碑上面刻着的故事。
直到最里面一面石碑,上面所写少了很多,更像是宗祖对自己人生的总结,她的感慨让林子月呆立许久才回过神来。
“心怀千千结,寻至万万解,未得白发满,知有无尽春秋待。枯老徒心哀,花容岂道衰,轮回不堪破,卸身息梦归尘埃。凡心总羡长生境远,鸳鸯只恋朝暮花开。”
“于此顿笔,鱼游海阔,愿花朝夕不谢,故名花朝派。就此离别,生魂与世间万代。”
“身归尘埃。”
这位宗祖虽然跟花朝派传说的圣人大相径庭,但却是是个奇人,可以说是奇葩,也可以说是一代传奇人物,几乎贯穿了东升大陆的各种大事件历史,不能不叫人佩服。
林子月发现这个石碑的背面居然还有字,但是刻得极小,她只能蹲到最下面眯着眼睛去看,结果她这次真的大吃一惊,这居然是她熟知的中文!不用那种意念理解就能直接看懂!
“修成仙有毛用!我想吃小龙虾!这个该死的星球怎么就是没有小龙虾!到底要怎么踏破虚空啊!老娘也想飞升出去啊!为毛人界进不去神界还进不去啊!早知道就不修这个破仙道了!这什么破烂设定!”
后面还有长篇骂娘的脏话,不外乎臭骂老天爷、狠呸神界诸神等等……字眼不堪入目,疯狂吐槽着力量强大后却因为形态不兼容,结果不能回去原来的星球,但是人界主世界却又离幻世太远了隔阂太多,偏偏她后来修道修烦了无法精进,而神界又被封闭,她想飞升都没地儿去了……
林子月又被雷了个彻底。
原来如此,这位……还是个穿越者。
而且很喜欢吃小龙虾。
林子月打定主意,离开这里以后就要去问问鱼倾蓉爱不爱吃小龙虾。毕竟鱼倾蓉这个花痴的怪性子进到这么一个宗祖的山门里,说不得是种缘分,甚至可能是本人呢?
世间奇迹少,但是巧合多啊。
不过要怎么离开这里,就是林子月的一个大问题了,她犹豫了下,还是顺手收拾了下边上那片狼藉,这里可是别人家藏日记的地方,正因如此,门口才会有那么险恶的守门阵法,让弟子们对那个充满幻境的小世界怕得要死。
而玩家们进去的时候,就会在主系统的控制下被传送进副本,而林子月的副本一直都是在六界里面……
那也说不通啊,为什么自己会进去一个平行世界一样的地方?
有苏九九和轩辕煜,但是却没有炎鸦孟离或者轩辕彦他们……那是个没有被六界影响的平行时间线?这么解释似乎也说不通。
于是林子月将自己摆到玩家位置上的时候,突然理解了,那个小世界就是个副本,恐怕还是主系统的“私有物”,所以主系统会根据林子月的记忆来操纵,但是由于林子月并不完全是玩家,是介于玩家和本土居民间的存在,所以她进去后并没有收到任务,甚至被那个副本的处理进程给同化了。
最终还是外界力量V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同化的过程,不然自己或许真的会迷失在那里。那样就会彻底被主系统所吸纳,变成那个小世界的本土居民……
想到这里,林子月头皮都炸了,虽然不知道猜中了多少,但八九不离十,她心里对这个毒计疯狂咒骂了一番。这个算盘真的厉害,她也差点就被坑了进去,亏林子月之前还相信主系统愿意与她联手保护幻世,没想到主系统会起这种念头,这个“同盟”还没见到什么好的效果,就此恐怕得散了,她可不想背后被那个无处不在的主系统戳刀子。
也是,如果林子月被捆在那样的小世界过回安详和平的日子,V自然会放弃杀她,也不会再对主系统有关注,一切问题看上去都能完美解决了。
这算是因祸得福吧?明明是被人追杀,结果却被人救了,这结果也是让林子月哭笑不得。
她这时候也跟那位宗祖一样,想指天划地骂脏话,这都什么事儿啊。
林子月索性坐在这最后一块石碑上,好好地静下心来试图把这些事情理清楚。
但只是几分钟后,她就叹了口气,环顾起这个四面没有窗户、没有出入口的石窟,其实这里本来应该是黑暗的,但是所有的石碑自己就在发光,把这里照得极亮堂。
“虽然外面有阵法,不过这么私密的日记,不可能就随便放在里面……”
林子月不再看那些石碑上面的故事,而是四处敲敲打打,寻找起暗藏的机关,但是一圈下来并无所获。
于是林子月取出月杖,开始详细感应起每块石碑,她猜测就是这些石头本身构成了法阵,但是除了能发光和异常坚硬平滑,这些石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这东西别是带辐射啊……”林子月暗暗嘀咕着,既然石碑不是关键,出口应该在哪呢?总不至于进来刻了日记那位宗祖就直接传送出去吧?
别说,这么烧包的举动似乎很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林子月最后还是回到了那最里侧的石碑前,她试探性地拍了两下,没有反应,她一边拍着手下的石碑,一边观察着附近的石碑。
有一些反应,周围的石碑似乎暗了一些,林子月又伸出手,堪堪碰到一个最近的石碑,两个石碑一起下压的时候,两座石碑发出的光芒更暗了一些。
林子月取出了一袋子面粉,沉重的袋子压在石碑上,但是这次光却没有减弱。
林子月收回了面粉,试着用月杖伸出一根藤蔓,这次效果跟她用手压下去是一样的。
这其实纯粹是误打误撞了,因为花朝派的宗祖就是木系精修,所以她给自己设计这间藏日记的地方,离开的时候是直接从地面召唤花团将石碑包裹,然后出去了等灵力自然消散,这里就会回归空无,只要是活物触碰到这些石碑,相应的开关就会有反应,但是对于植物的感应是最敏感的。
于是林子月再次撑起了一大蓬藤蔓伞,要是那位宗祖在这,肯定超级嫌弃地鄙视她,有这种能力遍地开花多好啊,一点美学都不讲究。
不过林子月的实用派藤蔓很快就覆盖了这一片石碑,整个屋子暗了下来,但是上方天花板却亮了起来。
林子月抬头看去,见到头顶的石壁居然跟开花一样一点点向外伸展开,最后露出一个小口,刚好能供一人飞出去,她当即踩上一段月刃,平稳地升了上去,收回藤蔓后猛地一加速,从那又缓缓合拢的小口子里钻了出来。
林子月发现自己正在那平滑巨石的上方,她落往石块的拱门入口,却没看到什么人。
她心底一寒,不会已经过去很久了吧?由于到处穿梭空间的缘故,她拿不准幻世的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是既然老道姑已经不在这里了,那必定超过好几个小时了。
汤灵灵鱼倾蓉还在花朝派么?还有轩辕煜他们……
心里一急,林子月脚下的月刃便飞快地掠过山林,顺着下方的小径往建筑更密集的地方飞去。
然而她看到的景象让她心里越来越凉:
前方有大股黑烟缓缓升起,两侧不少树木像是被一群体型巨大的野兽给撞翻了,上面还留下了跟斧砍一样抓挠过的痕迹以及各种刀剑的划痕。越接近那处练剑的插花坪,战况就越激烈,地面上的痕迹中开始出现血迹,甚至有大泼黑色的液体散发着腥甜味,但始终没有任何尸体。
远远望去,插花坪上空那种淡红色的结界又展开了,但是下面似乎围着一圈不断涌动的黑雾。
林子月将月刃落了下来,飞在空中太过惹眼,她小心地在植物中前进,借着各种植物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不断接近插花坪。
走到了距离,她才看清了那黑雾的真面目,那居然是一群群面目狰狞的黑色巨狼,那么密集的狼群少说也有几百只。每一匹黑狼都两米多高,却浑身长着如同狮子般的鬃毛,一跑动围聚起来,自然就跟一团涌动的黑雾一样。
不少黑狼身上带着伤口,时不时会洒出些黑色的血印落在地面,林子月眼睁睁看着一头黑狼似乎体力不支而晃悠着倒下了,发出了一声哀嚎,结果其他的黑狼一拥而上,不超过一分钟,那只倒下的黑狼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大滩未干的黑色血迹。
最高的那头巨狼接近三米,却没有随着狼群而抓挠撕咬那结界,而是冷静而高傲地走在外围,猩红的眼睛来回巡视着,然而它嘴里滴落的却是红色的鲜血,它还时不时舔一口牙尖,仿佛在回味那些味道。
对它来说,这可真是久违的盛宴,新鲜而包含灵力的佳肴,上好猎物的味道。
林子月的瞳孔微微放大,但是神情却越发冰冷,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月杖顶端的弦月光芒流动,黑色的那一面不断散发出光芒,因为她心底喷薄的杀气而兴奋起来。
那只巨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头,盯住林子月的方向。
它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存在,不像是猎物,倒像是势均力敌的猎人,甚至隐隐散发出让它想要退缩的恐惧。
但它是头狼,怎么会感到害怕?这是屈辱!
所以这种恐惧自然而然转变成了恼怒。
但是头狼能一直当头狼,除了那些必要的伤疤与被它撕碎的公狼,它最高于其他枭狼的优势是智慧,而智慧使它意外地冷静,只是被恼怒唤起了杀意,并没有一股脑地直接扑往躲藏着的林子月,它甚至看不到林子月的身形,只能隐隐感知到某种存在。
不过这也足够了。
头狼的喉咙里发出低鸣,离它最近的十几只枭狼立刻扭过头,恭敬地走到它边上听从吩咐,接着这一小拨枭狼立刻往树林里散开,分两头呈一列进入森林。
林子月一看这架势,直觉得头大,这群黑狼居然还有战术懂得包抄她?那些黑狼的架势一看就是冲她来的,自己暴露了?不对,看那个样子好像是头狼有所感应,虽然它们看上去像是魔化的野狼,但是智慧可不是一般野兽的程度。
于是林子月抛弃了所有的犹豫和思虑。
不再计较得失,不再观察,甚至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
她的左手握住了月杖下半部分,右手腕一抖。
月杖发出“锵”鸣,仗尖上的弦月化作流光,融入到那脱离剑鞘而展露锋芒的细剑里,本来轻盈秀气的长剑上多出了一圈圈的螺纹,黑白相间的光芒瞬间敛没,但是那细剑周围却生出了钻子般的剑气,虽然看着并不锋利,但是林子月却能听到那些剑气发出的细响。
她心念一静,那剑气立刻收敛于无形,但是随着她心念一动,立刻又传出细碎的气息声。
林子月甚至感觉到剑身传出了兴奋的情绪,因为即将面对的敌人而激动。
身后的枭狼分队已经将所有退路完全封锁,它们大张的血口中唾液飞溅,冒着热气,同样兴奋至极,越近越能闻到林子月身上蕴含的强大能量,它们血红的眼睛因垂涎而泛起绿光。
她默念着那句安朵斯传给她的剑诀。
心怀不平意,方存手中剑。
出鞘以血平,归鞘天下清。
战意愈盛,已有枭狼扑到林子月的身前,她眼光愈淡,平静得像是湖水,又像是远山。
细剑一挑,一只枭狼的脸上多了道伤口,从下颌切割开大半个头颅,那些剑气交割的地方统统迸出血沫,林子月手中的剑没有锋锐,只有无尽的剑气生生把它的脸钻成了两半。
细剑一刺,剑气如钻头,冲破一只枭狼的侧腑才渐渐消散,伤口黑血如瀑渐满林子月的衣角,她原本白色的利落长衫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黑水。
细剑一划,又一只枭狼受了重创,拍向林子月的爪子被瞬间割断,它发出一声哀嚎,滚落到一旁,其他的枭狼却立马涌上填补了包围圈露出的松懈。
林子月虽然也是极吃惊,吃惊于细剑剑气的威力和这些枭狼的悍不畏死,但是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停滞,动作流畅得在群狼间起舞,只能拼命集中剑气汇在剑上,想要分神去控制植物都不行。
林子月还是第一次陷入这样面对面的强硬战斗,一时有些吃不消,完全是借着安朵斯教给她用剑的本能在出招。
结果头狼又发出了一声狠厉的咆哮,围攻结界的那群枭狼又分了一波过来,竟然是打着用车轮战把林子月磨死的心思。
在林子月手下伤残的枭狼越来越多,可是跟狼群比起来,仍然只是微末的十几只,甚至没有让围攻结界的狼群减少些。
林子月决定不再磨了,她不想当磨盘,这样击溃狼群的效率太慢,她也不想当豆子被狼群硬生生磨碎。
所以她脚下急转一阵轻旋,让剑气散步在周身将最近的几只枭狼逼退,然后在空中用细剑的剑尖抹了一个符号出来,剑尖还有那些枭狼的黑血,但是却随着她划出那个符号,那些黑色的液体留在了符号上面。
这是C在遗书里留给她的招式,虽然神典看着很长,但是除了对于六界以及元素的各种概念与理论详解,真正留给林子月的只有三种招式。
一者是听元,大大加强了林子月对于元素和能量的感应与共鸣,但更多只是辅助她找到能提升自己的方向,却没有任何战斗上的帮助。
一部分是神戍,但是这一招林子月目前并没有学会,仍然还在领悟阶段,是一个守招。
还有一招是无字诀。
是一种不随字而随心唤动天地灵力的招式,本来以林子月的层次来说,用这个招式非常勉强,但她不知道的是,无一至无七和手杖的存在,会大大加强这种元素聚合的成功率,这本来就是C自己为了沟通手杖和无字使们发明的招数。
所以她才能勉勉强强使用这一招。
取意而不取形,不论画出的是什么,都会是当时施术者本心的体现。
自然万物随心而动。
所以令那些黑狼鬃毛倒竖的冰冷杀意,瞬间从那符号上弥漫出来。
这就是林子月的心意。
143.无字诀,援手
林子月最后剑尖走势停止,那鬼画符般的符号彻底成形,却跟刚才有如实质的感觉大有不同,仿佛随时会溃散开。她没有停留,一剑刺穿了那悬在半空的符号,随着她这一剑穿透,某种无形的号令回荡在天地间。
空气中,四处飘散游走的元素颗粒一颤,便被那无形的力量圈到了一起,空气中无形的元素化作一团团细小的光点,像是星海一样在林子月四周绽放光芒,但是其中的元素颗粒却彼此碰撞起来,相同的元素不断融合,相辅的元素酝酿着爆发力,而互相排斥的元素之间则擦出了火花,虽然还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却随时可能爆炸。
感应到了空气中元素的暴动,头狼发出一声狂怒的长啸,内含警告的意味,围攻结界的群狼立刻回头冲林子月这边奔来,一时尘土飞扬,像是大片的黑河将她卷到了里面。
但是林子月在刺穿那无字诀的瞬间,就感受到自己的头也同时被那细剑刺穿了一样,这一招所消耗的灵力与精神力远超她预估,但她仍然硬扛着要裂开的头痛,强行召唤了四面月盾如花苞把自己包裹起来,作为最后的防护。
这样留下余地的额外手段,让头狼呼唤狼群、转移攻击目标的打算落了空,它终究晚了半步。
于是那些元素洋流飞舞起来,在阵风轻拂下,它们便如同被吹散的蒲公英,轻缓优雅地扬起、落下。
然后发出轰响,就像是大片大片的炸药被一起点燃,只要触碰到任意枭狼的一根毛发,那些由杀意凝聚在一起的元素,就会发生剧变,在一瞬间释放出压缩的所有能量。
大片大片飞扬的微型炸弹扩散开来,随之而扩散的自然是那疯狂屠杀枭狼群的连环爆炸。
轰鸣声似乎无处不在,但是由于元素的通融性和无字诀只解心意的性质,那种爆炸居然只会影响到针对对象的枭狼群,就连地面飞扬的尘土,都是因为枭狼群的恐慌而被他们的爪子掀飞的沙石,并不是因为爆炸本身带来的影响。
元素本就如此,是万物,而融于万物,但是由于林子月心中对枭狼群的杀意,所以这些元素产生共鸣后,只会对那些枭狼群产生暴虐的杀伤力,然后再飘飘然散去归于万物里。
林子月却始终没有平复那道无字诀带给她自己的损伤,头疼始终没有消退的感觉,甚至她眼前开始出现黑白相间的小点,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林子月的眼睛,恐怕会被她眼中交替流转的黑白光芒给吓到。
还好场间没有人,有的只是在爆炸声中不断发出惨嚎的枭狼群,林子月还是将身体倚在剑上,才撑着自己没有直接瘫下去,她都有种真的给自己脑袋来一剑的冲动,好将那些剧痛的部分切出去,实在是太难受了。
除了护身的那几面月盾,她几乎分不出心做任何事情。
但是她现在所施展出的无字诀,威力还是有限,虽然起初声势浩大,但是当最开始那阵爆炸弥漫开,狼群便在头狼的号令下分散躲避,甚至头狼的命令细致到了哪几匹狼往哪个方向躲闪,另外几匹顺着爆炸余波突进,这样精密的程度。
于是有数十只枭狼借着同伴的尸体与狼群被轰炸处哄乱的掩护,成功接近了林子月,并且再度将她密密麻麻包围起来。
是的,虽然无字诀爆炸范围不小,但是狼群的数量比林子月能控制的元素要高出几倍,头狼很冷漠,对它来说这些同族死不足惜,因为总有更多的枭狼会填补死亡产生的空缺,虽然爆炸开始的时候头狼确实感受到了威胁,但是在狼群以死亡换优势的情况下,它无所畏惧。
狼群消耗得起,林子月消耗不起了,但是她不能放弃。
V都没杀死我,就凭你?
林子月冷笑一声,脑海里的疼痛仍在,甚至无法变得麻木,所以她索性不再理会,她要将那份逼人发疯的痛苦尽数爆发出来,把那种撕裂的疼痛从自己脑袋里转移到狼群的身上。
她将剑拔出地面,四面月盾外的黑狼正不断用身体和利爪攻击着月盾,林子月四周的月盾在她断开精神力控制的瞬间,立刻被那些野兽撕了个粉碎。
而林子月踏前,舞剑,招招简单利落,挑刺斩收,四个动作互相交叉,一遍又一遍重复起来,不断收割着扑上来的狼群性命。
在抛开理智后,她内心所压抑的那个黑暗面,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杀戮间显现,绽放出那充满压迫性的魔力与杀意。
林子月不知道,此时V埋在她身体里的那抹血液,正彻底跟C所塑造的这个身体融合到一起,原本一直被排斥的魔意,在她这样不管不顾的战斗中,彻底与她的精神所契合。
但她不清楚,也没有给自己任何再去思考的余地。
她的眼睛始终落在那些枭狼身上,脚步轻盈地踏过倒地的狼尸,然后再度沐浴着那些枭狼的血花。
不是不知疲惫,而是忘记自己,忘却自己在做什么,林子月任由杀意掌管了自己的所有念头,但下意识地却一直往头狼的方向突进,那也是枭狼聚集最多的方向。
如一把笔直刚强的绝命长枪,出,便无所退,亦无心退。
不知畏惧的狼群终于开始畏惧了,之前造成哄乱的元素爆炸虽歇,但是这个人类此时身上流露出来的阴寒与狂乱,比它们更像是枭狼。明明是以嗜血凶狠肆虐的枭狼群,此时却被一个人类身上的气势稳稳压了一头,要不是头狼一直在压阵,甚至拍飞了两头倒退的枭狼,恐怕它们此时会更加慌乱。
林子月原本素白的长衫染得越来越黑,彻底变成了黑衫,她灿灿的眸子里两种光芒都隐去了,却因为杀气过盛而泛着猩红,与那些枭狼倒是有分相似。
剑气有些乏了,但是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将那些剑气割不开的伤口刺得更深、挑得更宽,沐血而行,她的眼里终于出现了头狼的身影。
头狼不能再等了,再磨下去,真的要溃散的就是枭狼群了,它本以为那波爆炸里牺牲的枭狼足矣,没想到林子月发起狂后,爆发出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击杀速度,这样下去真的会伤到枭狼群的根本。
若是头狼再等,那么枭狼群恐怕会自己就退却,到时候枭狼群四散溃逃,头狼便只能无功而返。
于是头狼一声长啸,枭狼群又反身去攻击插花坪上方的结界,只留下了最精壮的十几匹青壮枭狼,随着头狼将林子月包围,却没有上去攻击,而是不断用尾巴甩起枭狼尸体或者大树巨尸,砸向林子月。
近了那些枭狼只能送头,自然头狼不会让它们上来送菜,而是远程骚扰起林子月,继续消磨她的体能,这倒是个极恶毒的主意。
林子月不论躲避还是反击,都必须得解决那接二连三飞来的障碍物,那些狼群退开后,她还没喘上几口气,就陷入了被远程各种物体拦截的局面。
枭狼群退走,她的疲惫反而冒了出来,刚才杀得太出神,此时空了一下,只觉得胳膊越来越沉,但是那些枭狼却在头狼的指挥下,一波不停地丢着东西,林子月挡了又挡,击飞不知多少具尸体,又砍断了多少树干,胸口里也直觉得沉闷起来,似乎下一口气就要喘不动了一样。
但是林子月努力地往前踏去,她眼里只剩下那匹头狼讥讽阴冷的眼睛。
头狼在等着她倒下,她不会等,等下去对她来说就是死亡,所以她拼尽所有力气往前进。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巨大的碎裂声响起,落在林子月耳中,那声音何等刺耳而揪心。
对于头狼来说,却是无比欣喜,插花坪的结界终于被那群废物撕开了一个口子了,只要枭狼群有了“口粮”补来充战力和数量,这个灵力强大的人类只有落到自己肚子里的下场!
林子月原本一直坚定的眼里,出现了一抹灰暗。
但是还没等绝望涌上心头,从插花坪的方向传出来幽幽箫声,饱含悲痛与愤怒,里面夹杂着点点铃音,像是在询问那血战者是否还在。
然后又是古筝悠扬奏出战歌,埙声凄切如泣如诉,鼓点不沉却声声擂在点上,浑厚的编钟像是给所有的乐声多蒙了层纱,然后由琵琶在其间穿针引线,将所有的乐器音调织到了一起。
明明是极度不协调的诸多乐器,却在那琵琶的串引下构成了一首壮观的曲子。
林子月不知道这是花朝派徐门乐阵,是以那位徐师父为主,她和门下弟子一同构成的音波大阵。
但是她很熟悉那铃声,甚至隐约感觉那吹箫的不是别人,正是汤灵灵。
知道她们还在,这让她心底滑过滚烫的暖流。
她的细剑有坚定起来,不再沉重,不再颤抖,甚至剑气清啸,与那乐阵相和,彼此互道壮志,迎向敌人。
在这种时候,知道花朝派反守为功可能是迫不得已,但是林子月更清楚,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人的求生欲望就会比什么都强烈,正是这样的局面才有可能搏得生机,正因为无路可退,要么死,要么拼,所以人才会一往无前。
花朝派既然有这个心,那么林子月必定要尽自己的力。
自己的目标只剩下一个。
林子月的眼睛紧盯着枭狼群边的那匹高大头狼,就像是盯死了猎物的野狼。
头狼发现结界边的战况并没有如自己所想,反而是那些猎物在不断地反抗,折腾着枭狼群,枭狼群对于那乐阵的声音极难忍耐,已经有四五匹狼被声波摧脑而死了。
但是狼群仍然没办法攻进去,因为结界里面赫然是一片片圆盾般的巨大花瓣,极其柔韧却又根本撕咬不断,将欺近的枭狼全部都推开。里面的人却控制着各种法器,以飞剑为主的法器拼命将攻击宣泄出来,疯狂给枭狼群造成损伤。
头狼发出阵阵怒吼,指挥起枭狼群好抵御那些法器的攻击,让它们赶紧散开些,命令狼群一批批上去攻击那花瓣盾。
局势混乱间,林子月的身形骤然加速,用之前从未出现的速度飞扑向那匹头狼,实则是刚才乐阵吸引了狼群的注意了,她趁机召唤出了两道月刃贴在鞋底,此时暴起贴地平飞,就是为了趁头狼这阵恍神和分心间突袭。
不过头狼更不是吃素的,一直都分了注意力在林子月身上,但此刻林子月的异动,就是连它都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让林子月逼到身前,它也没有把握面对那诡异的螺旋剑气。可是林子月的速度太快,头狼被逼得没有其他选择了。
头狼倒竖起尾巴上的长毛,它的毛发瞬时变得坚硬如铁针,巨大的狼尾横向猛甩,若不是林子月脚下月刃一低整个人往后倒下贴在了地上,恐怕这一个照面就会被甩飞出去。
然后林子月做了个更大胆的举动,她手中突然多了另一把普通的剑,她用这把剑狠狠插在面前的针毛间,竟然攀到了头狼的尾巴上。
头狼更是大怒,高高抬起尾巴狠狠地砸到地面上,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结果林子月却借着头狼甩尾这个瞬间,顺着头狼的尾巴根,在月刃的灵巧控制下,贴地钻到了头狼的腹部下方,她手中的细剑只来得及在头狼脚脚掌与腿骨的连接处留下了一处血洞,紧接着林子月就不得不往旁边飞掠滑了出去,因为头狼的爪子已经落向了她的头顶。
林子月的剑斜斜格挡了一下,头狼的脚心出现了一道磨痕,但是居然没有黑血洒落,说明根本没能突破他爪心皮肉的防御,这让林子月对刚才那一击收到的成效暗叹侥幸,可惜时间不够,不然倒可以看看头狼腹部能不能挡住她的剑气。
头狼脚跟受伤、前爪吃痛,却又一次甩起了尾巴狠狠地抽向林子月,林子月就地一翻,身形连滚看上去虽然狼狈,但成功躲开了这次猛砸。她从地上又跳了起来,月刃的爆发力用到极致,她仿佛脚底装了弹簧一样,从半空划过弧线落往头狼的后背。
但是头狼的反应速度超出了林子月的预估,她始终对这些魔物的了解不深刻,魔界的动物根本不能以普通动物的常理推算,所以在林子月猛然跳起的瞬间,那头狼居然也跟她刚才一样,就地一滚,然后对着林子月的就从头狼的脖颈变成了头狼的血口。
它是打算直接用牙齿把林子月撕碎,直接吞下去!
也不得不说这头狼的胆子极大。
林子月一声冷笑,不打算给这魔物一口气吃成胖子的机会。
她手中剑走,凭空画了一个叉,血色的字形只有巴掌大,但是却红得像是要滴血般。
这个叉字落下,瞬间没入了头狼的口中。
但是林子月也在下落,头狼察觉到不对,没有等待她整个落到嘴里的时候,就提前合上了嘴,牙齿骤然聚拢,但是林子月脚底的月刃一抬,她身子就陷而又陷地滑到了一边,甚至都清晰闻到了头狼嘴中腥臭的血气。
那个叉号落到它的喉咙里,在那一合嘴之下,被引爆了。
就好像是吃了一嗓子的跳跳糖,但是这个跳跳糖每一粒是手雷的威力,“噼里啪啦”得在头狼的嗓子里炸裂开来。
头狼的嘴边开始冒出黑烟,开始咳出黑血,甚至咳出来了许多碎肉沫。
更让头狼惊恐的是,那个爆炸的源头还在往里头钻,不论它怎么呕,都无法把那异物给吐出来,再下面就是胸腹,那可只有死的下场了。
所以头狼发狂了,在意识到自己面临死期后,它的智慧彻底被愤怒烧了干净,恶狠狠地扑向林子月,林子月这时候却仍然处在使用这小无字诀的虚弱中,她只能勉强控制着月刃不让自己立刻丧命,却越来越跟不上发狂头狼的速度。
但是叉字诀仍然没有深到能让头狼瞬间毙命的程度,只能一点点往里面钻,而头狼一边咳血,一边用利爪和巨尾攻击林子月,想要拍扁撕烂这个卑鄙下作的猎物。
林子月一个反应迟缓,被那巨尾狠狠地砸飞了几米,重重地落在一处草丛中,她也剧烈地咳了起来,鲜血在胸口洒开,原本被枭狼血染黑的衣服,又添了一抹艳梅。
巨狼几步便狂奔来,巨大的爪子拍下,它眼里甚至充满喜悦和激动,只要能吃了这个上好的补品,就算是脏腑受伤,修养个十天半月就能恢复,还需要害怕什么?
它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彻底弄死她!
林子月看着面前的巨爪落下,脸上还是透出了黯然的死灰。
但是她没有放弃,强撑着自己挺直了身子,将那细剑往上递了一递,挤出自己最后一丝灵力汇聚起剑气。
就算要死,也绝对不会让你活下去!
林子月的细剑脱手而出,直飞往巨狼的前额,她不知道自己死后那些灵力与自己的剑还会不会有效果。
但是总要试一试。
可惜细剑偏了,林子月又不会御剑,她眼看着那剑锋歪歪地落往巨狼的耳朵边上,而巨狼的爪子已经到了她的眼前。
她手中其实早已握住了黑玫瑰的最后一片花瓣,但是那花瓣却始终没有发动,仿佛跟她失去了联系。
你都放弃了吗?
林子月自嘲一笑。
恍神间,她好像看到身前多了一个人,背对着她。
林子月只能看到那个女人秀气的肩头,身材说不上好,绑着短马尾的黑发,穿着很现代化的短袖与牛仔短裤,但是那人肩膀上却坐着一只黑色的乌鸦。
乌鸦是正面对着林子月的,所以林子月能看到乌鸦眼里委屈和幽远的神情。
而那个女人背对着林子月,正面对着那落下来的狼爪,抬起了手。
空气中的水汽浓到可见,接着密密麻麻的冰雹从下而上击穿了那只拍往林子月的狼爪,就像是一轮齐射,那些细小的冰子弹如天女散花般掀飞了那巨狼的爪子,接着扑向那巨狼的身体。
没有片刻,枭狼群的头狼便成了筛子。
庞大的身躯重重地落在地上,掀起一阵乱飞的尘土,还没等飞多高,就被那些重新化成水滴的冰雹统统敲回了地面。
然后那个女人回过头,林子月看到了自己。
咦?她自己?
144. 来人
林子月确实是跟一张与自己无比相似的脸打了照面。
她有种照镜子的感觉,第一个念头是有人做了跟神庙共生体类似的事情,用某种手段创造了个复制体,因为相貌能模仿,但是这个女子恬静里带着点疏远冷淡的气质,跟林子月心情不好一个人思虑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是又很不一样,林子月至少自认算是个情绪较多的人,但是女子眼眸里的沉静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像是一潭死湖。即使林子月能一眼看到女子略微波动的心情,可里面根本没有情绪,仿佛是一块石头掉进死水中,一圈涟漪泛开,但很快又归于死寂。
第二个念头出现,再加上女子肩头站着的那只委屈乌鸦,林子月瞬间知晓了女子的身份。
虽然很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突然看到援手,林子月最后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她只觉得连根手指都提不动了,更别说起来打理自己,现在身上到处都是刮伤和战斗中留下的痕迹,一身黑色的污血,狼狈得不像样子。
结果就这么见到了六合小队的人……好像之后谈什么自己都没底气了。
毕竟给人家救了呢。
林子月与头狼的战斗被这刚刚出现的女子划下了句号,她这时候才感觉身上的伤痛疲惫一股脑冒了出来,很难说究竟是精神透支的脑海还是被震坏的内脏更疼,林子月连连咳嗽,胸襟的艳梅越染越多,她觉得嗓子好受些,才勉强自己冲女子笑了笑。
然后林子月往后一倒,闭上了眼睛。
很干脆地晕死过去。
女子没有什么反应,眼里的波动平息了,看着林子月身上的污血不是很想靠近,总觉得林子月身上有些让她又亲近又畏惧的力量,索性问自己肩膀上的那只乌鸦:“她死了吗?”
“死X!心体两劳,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睡死过去一天就能醒,之后休养一周就得了,真是蠢死了!拼什么不好跟魔物拼命!”
女子挠挠头,这个表达困惑的动作还是她跟冷鬼王学来的:“用人情道义的标准来说……这不应该是义吗?至少也是情?”
炎鸦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这个与林子月一模一样的女子只好当了会儿聋子,不应这些让她无语的粗口,主要是她不能理解炎鸦那些情绪,所以她用了这些尴尬情况最常用的应对——沉默。
炎鸦骂得舒爽不少,才对女子道:“苏九九和冷鬼王还要多久?”
女子看了看手腕上的那个表,虽然上面有六根颜色不同的指针,但却没有任何刻度,只是一圈上面有六个奇怪的图形。
女子拨了两下那根最长的绿色指针,确认了这里是人界,知道冷鬼王很快就能抵达,才回复道:“我们能直接来这里,是因为Z能感应到她的所在了。我和你都有目标定位,所以直接采用大方向传送没有问题,而汤圆能感应到我,应该很快就能打开更稳定的传送门,不用着急。”
“是、是!着急没用!急躁的情绪只会拖累任务——但本爷现在很烦!很烦!”
炎鸦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那边开始溃逃的枭狼群。
枭狼作为魔界低等魔兽,本身智慧不高。魔界起战乱、四处打通空间通道的这些事,炎鸦跟在六合小队里也是第一时间听到了,但没想到居然情形会紧张成这样,即使有个智慧如高等魔族的头狼带领,枭狼群也就能在这种边缘人界的小世界捡捡漏。
此时头狼被灭,连丝毫反抗都聚集不起来狼群就开始哄乱退走,战志一泻立刻大批大批地往山里跑去,再也顾不上那些躲在花瓣盾立的花朝派弟子。
反而是花朝派的人们见到狼群掉头,里面立刻有人指挥趁势反击,大大收割了一波枭狼的性命。但是那些死去弟子的仇是没得报了,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留下,被枭狼啃食得骨头都没剩,随着狼群奔入山里越来越远,场中乐阵停歇,花朝派这场战斗就此也结束了。
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还在一地枭狼尸体与黑血溪流的上方回荡,甚是悲痛。
那跟林子月长相一样的女子确始终没有动,不论是之前看到枭狼群袭击那些花朝派弟子,还是现在看到花朝派弟子追击逃往的狼群,她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连看见林子月时那种眼底的波动都没有。
炎鸦也只是冷漠地看着那些魔物被飞剑或法器贯穿后无力地倒地,时不时发出一声冷笑。
女子低声问道:“你不是魔族么?”
“魔族又没有怜悯之心,Z大人没教过你这点?”
女子细细想了想,才回:“但我在六合也跟魔族共事过。”
“想要在魔界活下来,只有‘弱肉强食’,没人会给你留一口残渣,就算是资源,不争就是被当成猎物的份……谈什么怜悯,怜悯不是自己死,就是连带着别人一起被害死。魔界之外的魔族,不是自诩开化的高等魔族,就是没有见过魔界炼狱的傻鸟。”
“你也是鸟。”
“你可闭嘴吧!本爷不想跟你说话!”炎鸦气鼓鼓地从女子肩头飞了起来,落到林子月的胸口:“她伤势还是挺重的,我们赶紧走吧,那边好像来人了。”
但是女子却摇摇头:“不行,我现在不能动,因为汤圆需要我稳定位置才好定位。”
炎鸦一听到这个称呼就忍不住咳了起来,憋笑憋得:“嗯咳,为什么冷鬼王……会有这么个外号啊?”
“他说自己叫唐远,说我是林月尧,是他女朋友。”
“你信吗?”炎鸦觉得自己忍笑快忍出内伤了。
女子很冷漠地挑挑眉,这动作是跟苏九九学的,苏九九总是用这个表情挑衅冷鬼王,所以女子现在有样学样地面对炎鸦道:“信你X。”
炎鸦在林子月的胸口笑得死去活来,女子不知道哪里好笑,只能回过头看向花朝派弟子……因为正如炎鸦刚才所说,那边有人过来了。
汤灵灵一路小跑,冲着头狼巨大的尸体这个方向跑来,刚才左护法在结界里面用悬英镜一直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自然所有人都看到了林子月跟枭狼群战斗的身姿。
一开始还以为这个送她点心的林姐姐会葬身狼口,要不是鱼倾蓉和交好的许萝拼命拉着汤灵灵,恐怕在看到林子月以身犯险的时候,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就要直接冲出结界陪林子月死战了。
根本顾不上自己够不够给枭狼填牙缝。
但是后来林子月剑出神威又死命拖住头狼的注意力,让结界里花朝派的弟子都是大吃一惊,本来节节败退损失不少姐妹的花朝派弟子们,顿时燃起了希望。
之所以花朝派受损这么严重,是因为今天掌门正好带着老师祖和右护法和一些高阶弟子去南淮山居议事,正是因为在离花朝派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奇怪的空间异象,所以想去询问下对于这些更加有研究的南淮掌门。
谁能想到,她们前脚离开不久,那本来并不稳定的空间裂缝居然稳定下来,彻底变成了空间隧道,然后那些魔狼就飞快地钻了出来。
最初那些防备不足的一转弟子和外门弟子,就是这样突然间牺牲的,随后花朝派才聚集起修为更高的弟子们,彼此照应、共同抵抗那些狼群散乱的攻击,才勉强在插花坪上汇集。
但是仍然有不少的弟子落到了那群怪狼的嘴里,见到那些鲜血淋漓的惨象,不少弟子吓得几乎崩溃,但勉强在左护法和徐宗主的呼喝下,提起了精神反抗。这些连杀鸡杀牛都没见过的女孩子们,为了不落到那样悲惨的下场,从骨子里抽出一股狠意,加上对于师姐妹们的悲痛,齐出剑光法器拼命,才没有被这群枭狼直接把师门全吃干净。
但是后来徐宗主在与头狼的战斗中受了伤,而左护法擅守难功,众人只能退守到插花坪的结界,被枭狼群不断围攻消磨,等候掌门收到求救信号赶紧赶回,一直到林子月出现,才有了转机。
本来花朝派是有山门大阵的,但是那大阵居然对这些突然出现的怪狼毫无反应,只针对人族的阵法自动将这些魔狼归入了兽类,居然把它们当成了自然环境的一部分。如果是真的狼群自然不会有任何损失,但现在情况大有不同,这些魔狼就是来吃人的!
掌门又不在,大阵无人操控阵眼,徐宗主和左护法都没有阵枢没办法启动,只能在发出求救信号后,尽快将弟子们疏散到插花坪的结界中。
在看到头狼受伤被林子月拖住后,有心灵活泛的弟子注意到狼群攻势的章法有些凌乱,于是左护法当机立断,跟徐宗主三言两语谈妥,便主动减弱了结界的供应,特意让结界被攻破了几处裂缝,然后命令花朝派的弟子们针对裂缝处的枭狼进行了集火。
由于林子月之前那极其勇猛的表现,花朝派的女孩子们仿佛找到了某种主心骨,这一次的反击透出一股惨烈的味道,又有左护法的莲花法器立成盾,将群狼可能造成的伤害降到了最小,失去了数量优势的枭狼,在花朝派三转以上弟子的手里,几乎过不了几招就会身受重伤。
没有多久便是头狼倒毙,枭狼群退走,然后花朝派弟子们才缓了一口气,“幸存”的感觉在那些年轻少女们的心头浮现,好多人这时候才害怕得发抖,才脚软,才开始为自己的姐妹哭泣。
放眼望去每张脸上都充满劫后余生的欣喜与对死者的痛苦哀悼。
汤灵灵却仍惦念着林子月,等到确认狼群真的散开,左护法才收回自己的莲花法器,还没等徐宗主拦住她,汤灵灵已经跟鱼倾蓉一起跑了出来。
但是当汤灵灵绕过那匹头狼的尸体,却意外地发现有个打扮奇怪的人,明明长得跟林子月一模一样,却让汤灵灵很难生出亲近感,反而觉得隐生畏惧,而林子月胸口则蹲着一只看上去就不像善类的乌鸦,正用黑色的眼珠子冷漠地盯着汤灵灵,让汤灵灵下意识觉得厌恶。
而鱼倾蓉则不一样,她更多的精力放在那个女子身上。
林子月是双胞胎?
但是看女子的打扮放在现代很普通,可是出现在东升就异常违和了,更何况之前左护法的悬英镜里并没有这个人,也就是说她是刚才结界破碎后短短时间内出现的。
花朝派根基的大阵还在,所以她应该不是来自山外,而是直接出现在花朝派内部。
汤灵灵见到林子月正躺在地上,没有声息,情急之下就想直接跑过去,结果被鱼倾蓉下意识地拉住了。
虽然汤灵灵的直觉更准,但是鱼倾蓉更擅长察言观色地看人。
而对面那个女子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时候那女子才做出一种困惑的表情,很不自然地道:“这时候……应该说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炎鸦冷笑:“干嘛不等她们过来?直接动手就得了,废什么话。”
“汤圆说了,我得学学人情世故,要学着更和谐地与人交流。”女子想也没想地回复道。
见到乌鸦说话,虽然汤灵灵和鱼倾蓉都有些吃惊,但不算太过惊诧,汤灵灵知道有些修道者会有伴生的灵兽,通人性只是基本,口吐人言才是修道有成。而鱼倾蓉作为玩家,什么样的设定都能接受,但是……不包括林子月现在这种诡异的状况。
“你们是谁?”
女子回头看了眼:“那是林……什么?”
“林子月的契约对象。”
“对,我跟林子月没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是债主。”
女子这句话还没落下,一道鬼字符凭空出现在她的背后,由黑转红,泛着让人心悸的血光,然后猛然扩散,形成一道门扉,从另一边走出来了两个人。
“没错,我们!是来讨债的!”
冷鬼王又现舔狗本色,连女子说得是什么都不知上下文,就立刻这么接上了一句。
弄得苏九九翻了个白眼,现在她对这对男女,尤其是其中非常狗的冷鬼王,早就有了清楚的认识,已经做到天雷前淡定如斯了,不论冷鬼王说什么,只要是跟女子有关的事情,苏九九就会当他在放尾气。
苏九九瞄了眼对面两个古装人类,觉得这种装扮倒是跟狐族老家有点像,就是异常华贵,但是很眼熟。
接着她一扭头,看到了林子月与坐在她身上的炎鸦。
苏九九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狐尾与狐耳缓缓展开,布满杀气的眼神望向那两个面带警惕的古装人类。
炎鸦知道如果林子月醒着,肯定不愿意他们跟人起冲突,所以开口阻拦道:“不是她们干的,没事儿。”
一把将林子月身上的炎鸦甩飞老远,苏九九却不敢直接抱走林子月,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手落在林子月的身上,检查起她的伤势。
炎鸦很气恼地吼了起来:“你搞毛!亏本爷还好心告诉你她没大碍!”
苏九九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你以为她是什么恶魔啊!她躺这里睡就能养好伤嘛!”
鱼倾蓉上前半步,将汤灵灵挡在自己身后,硬着头皮道:“我们必须得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然林姑娘不能交给你们,怎么说她也是我们花朝派的恩人,而这里是花朝派!要是让她就这么离开,她还有自己的同伴,我怎么通知他们这件事情?”
“同伴?”苏九九的脑子转得飞快:“一个看似温和实则腹黑的刺客男?”
炎鸦也是加了句:“或者一个冰块脸端架子的小白脸恶魔?”
鱼倾蓉压下自己出剑的冲动,也对着那乌鸦吼了起来:“不许你侮辱孟公子!”
炎鸦嫌恶地瞪了她一眼,没打算跟这个蠢女人斗嘴,自己被人订了灵魂契约都不知道,这么傻的人说话说多了他都怕自己掉智商,还什么它侮辱孟公子,这女人被人卖了还倒贴啊!
自己被一只乌鸦用极其鄙夷的眼神瞪了,这种玄幻场景让鱼倾蓉有种诡异的恍惚感。
苏九九在试探林子月的伤势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后,小心翼翼用狐尾将她托起来,搂在自己的怀里,对炎鸦道:“是靠谱的人吗?”
“不算靠谱,但是认识。轩辕煜和他那个恶魔哥哥恐怕也在,但是……”炎鸦犹豫了下。
冷鬼王有点不耐烦:“要是不能信任,我们直接就走,回六合不就好了。”
但是那个跟林子月相貌一样的女子却开口说:“可是,那个漂亮女人说得话也有道理,她也说了这里是花朝派。入乡随俗不是你教我的么?”
冷鬼王感觉又被戳了肺管子:“不是!这成语又不是这么用的啊!”
女子挠了挠头,不是很能理解冷鬼王天天变卦,索性对鱼倾蓉道:“你们帮我们找个能待的地方,然后去通知她的同伴吧,等他们来了我们再离开。”
当然,这个“离开”有很多种,可能直接挟持林子月就跑,也可能把对方绑了再跑……对于这些举动的定义,女子觉得都算是离开,但她可不会直接说出来。
她只是情绪淡漠,有时候跟人相处显得很别扭,又不是真的傻。
鱼倾蓉跟汤灵灵对视一眼,低声劝汤灵灵去那间客栈传讯,汤灵灵头也不回地就去跟师傅请辞下山去了,还顺便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徐宗主只是点点头,在摸了摸汤灵灵的头后就没有任何表示了,倒是左护法给了汤灵灵一块护身玉牌,让她路上小心,那些枭狼可能还在游荡。
汤灵灵往下山的路上离开了,然后鱼倾蓉才将几人引领到她自己在花朝派的独立洞府。
屋子并不算大,但是很整洁,泛着淡淡的花香。
这里没有多舒适的床或者奢华的环境,毕竟洞府对玩家来说就是上下线和安全区之类的功能,鱼倾蓉也没有能在这儿培养的东西,花朝派又是讲究节俭的门风,自然不会给她开什么特例,除了装点得好看些,没有特别实用的地方。
毕竟玩家也不会真“住”这里,又不是玩模拟游戏,至少鱼倾蓉只喜欢恋爱游戏,对于搬家具弄摆设没什么兴趣。
苏九九将林子月放在床上,冲鱼倾蓉郑重地道了谢。
“不客气是不客气啦,不过你们到现在也没说过你们的身份。”
汤灵灵不在这里了,所以鱼倾蓉便直接问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九九的眼光很复杂,她把手背贴在林子月的额头上,手上的触感有些凉,苏九九很心痛,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变成今天这样?为了获得这些力量,你难道真的向七宗罪低头了么?
“我……是她的朋友。”
在压抑的沉默片刻后,苏九九又加了一句。
“很好的朋友。”
145. 你好,我是洛零
苏九九还是借着看护林子月的借口,送走了鱼倾蓉。
但是鱼倾蓉除去花痴这点,在别的地方都超乎常人得聪敏,这次终于能确定林子月的来历有问题,似玩家却不是玩家,不然不至于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么苏九九的来历就更有问题了,狐狸精在这里不算贬义,但是这明显是属于幻世的设定才对。
鱼倾蓉稍微一思考,给这些人打下一个“知道自己是NPC的NPC们”这样的标签。
但是苏九九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女人想些什么,把鱼倾蓉赶走是因为她在场会很碍手碍脚。
鱼倾蓉一走,冷鬼王就凑了过来,有些惆怅地望着林子月:“还是她更像二木一点。”
“林子月也姓林,但不是你的二木,是轩辕煜那个傻叉的小月。”苏九九很不客气,她相处这段时间,对于冷鬼王一边二皮脸,一边不要脸的本性算是看透了。
炎鸦也凑热闹补了一刀:“洛零啊,冷鬼王垂涎别人妹子哦?这时候以人类情绪来说,你应该——”
还没等炎鸦把话说完,冷鬼王的手杖上就亮起一道蓝芒,将炎鸦掀飞到地上,那层蓝芒就在炎鸦嘴上忽闪忽闪得把他的喙绑死了,气得炎鸦脖子里干骂却只能发出呜咽声。
那与林子月长得极其相似的女子就是洛零了,听到炎鸦的话,这时候便转过头去,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冷鬼王。
那毫无情绪的目光看得冷鬼王心头直颤,赶紧道:“不不不是!我只是感慨!她怎么都不是你!只是夺了你的部分灵魂而已!等她把那部分灵魂还回来你才是二木本人啊!我爱的真的是你!不管你是二木还是洛零我都忠贞无二心的我保证!”
苏九九冷哼一声:“满嘴花花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种。”
“苏!九!九!”冷鬼王感觉这个狐妖太逾越了,她有没有半点身为六合小队囚徒的自觉啊!
怎么说也是他们帮忙找到了林子月,虽说林子月受伤不轻吧,但这个气怎么能冲他撒!他是来帮忙的!老拆他台子算什么!
结果没想到洛零一个眼神瞟过来,居然暗含警告让冷鬼王不许对苏九九发作,冷鬼王瞬间蔫了下去,然后洛零才说:“汤圆,别吵,让她好好休息。九九在给林子月疗伤。”
冷鬼王别着嘴,委屈地去外面看门了,这副小媳妇做派让炎鸦狠狠地想呸他两口,但是碍于嘴还被束缚着,根本张不开,结果炎鸦也被苏九九客气得请了出去。
在洛零的搭手下,苏九九帮林子月换了衣服,仔细地擦了遍身子,清理了林子月身上不多创口,让苏九九吃惊的是,明明衣服都被黑血染了个通透,但是林子月身上连一道入骨的重创都没有,唯一受损最严重的还是林子月的精神力,所以林子月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与之相比,她胸腹间的震伤正在飞速自我修复着,反而没有致命危险。
屋里安静下来,苏九九贴在林子月胸腹或者前额的手上时不时亮起白色的光芒,但很快又消散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直到洞府窗口透出的光芒渐昏黄,苏九九才长叹一声,放弃了这种无用的治疗。
炎鸦从外面进来了,总算磨着冷鬼王把嘴上的封印给解掉了,见到苏九九这样,他问了句:“效果不好?”
“虽然有效果,但是还没她自己恢复得快……甚至可以说我的灵力被她的身体排斥了。小月她……不会真的入魔了吧?”
还没等炎鸦回话,倒是洛零先回答了:“不是,至少我感觉不是,因为我的身体是Z给的,所以感觉对我来说没有错。”
炎鸦对这个观点不抱信任,但也说道:“我也确实没觉得林子月有什么异常。安朵斯本体死去了,但剑是她的,头衔是我的,所以她依旧没有转化为魔族,除非还有额外的状况。”
苏九九捧着林子月的手,却一点力气都不敢用,生怕惊醒她:“或许只能等她醒了亲口问吧。”
事实上,林子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有一抹微光探出重重云层,钻进鱼倾蓉洞府的窗口,把这间小屋子照亮。
林子月的眼皮动了动,睁开后便看到了趴在自己边上的那个人,黑发微卷散乱,其中却立着白色柔软的狐耳,身后的尾巴被她自己坐在屁股底下垫着,半裹在身上,似乎因为夜里睡着了感到些凉意,苏九九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紧紧靠在床边。
林子月轻轻伸手,揉了揉苏九九的头。
苏九九嘴里含糊地嘤咛两声,才恍惚地睁眼抬头,刚好迎上林子月泛着泪花的双眸。
苏九九没忍住,抱着林子月哭了一场,林子月也低声抽泣着,小声地念着“对不起”和“傻九九”,但是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
吃了多少苦,自己知道就够了,何必再搬出来算个分明呢?
说到底,她们都是自愿选择自己前进的路,林子月不想拖累苏九九,但是苏九九想要陪着她,所以一人拼命回避,一人拼命追寻。
现在见了面,躲的人躲不掉了,而找的人终于找到了想要的。
本来以为两人再会时会有巨大的隔阂甚至是怨恨,却被这样一场抱头痛哭彻底化解了。
林子月内心的软弱与隐藏起来的情绪,都在流泪间尽情传达给了苏九九,而苏九九的谅解、忧虑和从未放弃,也就此让林子月明白了她的心意。
炎鸦别过头去,快被场间这姐妹情的氛围给恶心死了,然后就注意到神情黯然的洛零。
这很罕见,洛零居然会流露出有情绪的样子。
等到苏九九跟林子月的旧叙得差不多了,苏九九才将洛零拉了过来,郑重地做了介绍。
“这位是洛零,六合小队的副队长,Z名下的义女。”
林子月跟洛零很默契地相互点点头,洛零怔了怔,但是林子月会心地笑了起来:“洛零你好,我是林子月。”
洛零也试着用林子月那样温和的口吻说:“你好,我是洛零。”
“你好像缺了些什么。”
“是的,感情,所以我来找你了。”洛零犹豫了下:“找你要回我被人剥离的那部分灵魂,那些感情。”
林子月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能还给你。”
“跟我去六合,Z可以帮我……也帮你。”
林子月攒着被角的手因为用力过度骨节泛白:“如果我拒绝呢?”
“我是债主,汤圆教过我,债主讨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我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你打不过我们。加上苏九九和炎鸦也不行。”
感受到了洛零别扭且不拐弯的思维,林子月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子毫无情绪波动了,没有感情的洛零几乎没有同理心或者体贴这种念头,所以说话都直白得有一是一,怪得像是根倒刺。但是洛零同时又有自己的逻辑和观念,但失去了替别人着想的温柔感,她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理智的自我主义者。
所以林子月也不再绕,她知道只有把所有话都摊开,才能获得洛零这样的信任,而且归根结底……两个人太像。林子月要不是感情丰富,也不会总做些损己为人的圣母举动,变成理想主义者。看到洛零,林子月仿佛看到自己骨子里那个略显偏激的自我主义者,这就像是另一种情景下的她自己似的。
林子月说:“可是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之后一定去。”
借此表达自己暂时无法跟她去六合修复灵魂的现状,但是也表达了在解决事情后能赶去的诚心。
洛零瞬间就明白了:“魔界起战乱也影响到了六界平衡。”
话外音:时间确实是个问题,我们六合小队也会很忙,没时间一直跟着你等你有空。
“分头行事?我之后一定会找你的。”
洛零很简短地道:“行。”
这样看似神游的对话,让苏九九跟炎鸦都感到没头没尾,先不说这两人对话中那奇怪的默契,就这样很自然地就信任了对方?
当然,只有当事人的林子月和洛零知道,这完全是一种对自己的信任,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她们敢于只用口头交易来跟对方做约定。
“怎么联系?”林子月问。
“等下。”
然后洛零探头到屋外,把冷鬼王喊了进来,冷鬼王的目光总是不敢落在林子月脸上,林子月那种平静温和的目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冷鬼王替洛零心痛。
冷鬼王最后还是把一张薄纸交给了苏九九,而不是给林子月。
洛零倒是很有默契得对林子月道:“传送门,我们随时能来。你自己来最好不过。”
这句话就让林子月思索了下,还是冷鬼王解惑道:“其实灵魂修复也要一定灵魂强度的,你还差了些,其实让Z给你进行些特训还好。不然到时候洛零的灵魂修复好了结果你……”
苏九九和炎鸦的眼里都有警告的意味,像是钉子般扎在冷鬼王脸上,冷鬼王的嘴角抽了抽:“那肯定好多人找我们拼命,我们六合小队的招牌又不是拿来砸的。”
“谢谢你,洛零。”林子月很郑重地道谢。
洛零脸上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微笑,但是她的神情没之前那么冷漠了,似乎只是待在林子月身边,就能被林子月的情绪感染不少,洛零回道:“该说谢谢的是我,不然到时候伤了你,我会被Z说教的。”
然后洛零又加了句:“她好磨叨,我学不来,不然我也想磨叨你。”
别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林子月却懂了,不顾苏九九的抱怨,她挣扎着下了床,给了洛零一个友好的拥抱。
“如果冷鬼王欺负你,姐姐陪你去跟Z告状。”林子月低声跟洛零咬着耳朵。
洛零的脸居然红了,吓得冷鬼王感觉自己要魂飞魄散了,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那句话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很清楚,但是为毛洛零反应这么大!他日夜嘘寒问暖、真情实意地表达爱意的时候洛零都没这种反应啊!
洛零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这一次真的露出了人性化的自然微笑,冲林子月点点头。
冷鬼王的眼珠子没有直接滚到地上已经是他心态好了,而且洛零绝情的状态有了起色,他觉得自己的春天应该也不远了……
可惜他不知道,这只是林子月跟洛零在一起的时候灵魂间相辅的气场自动补足,所以洛零才会被林子月的情绪所感染,也变得人性化,等到之后回了六合,冷鬼王继续面对的就是那座耿直而理智到极点的冰山坨坨了。
所以匆匆而来的洛零,又带着冷鬼王走了,他们还在幻世留下了一个定位坐标。穿过那扇传送门之前,洛零深深地看了眼林子月,眼中的意义很明显:
万事小心,不要在我们再相见前出事啊。
林子月用眼神安慰了洛零:你也是。
不过洛零倒是留给林子月两个人,具体说是一狐一鸦。
苏九九牵着林子月的手,絮絮叨叨地问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还讲了自己和炎鸦在六合的事情,见到Z了,是个很亲切温柔的人,跟林子月的气质有点像,但是更加端庄严肃,但是却没有苛责她或者炎鸦,而是一视同仁让他们待在六合小队的居住地,也没有真得囚禁他们,还真的帮他们找到了林子月。
准确点说,是Z突然发现了林子月原本不可追寻的踪迹,然后才能用大范围的传送把跟林子月有灵魂感应的洛零和炎鸦送过来。
炎鸦听着林子月说得事情,疑问很多:“你说阿斯……孟离跟那个七宗罪的同僚都在这?别人也被草莓传送过来了?”
“目前推测是这样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草莓要做什么。她前两天还来了幻世,但是没等我找她麻烦就先一步跑路了。”
“哼,这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
提起草莓,苏九九就有些咬牙切齿:“不是那个天打雷劈的恶魔渣宰,你哪里会吃这么多苦!幻世背后藏着这么多陷阱,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拦着你不让你玩就好了,直接把那个该死的游戏舱丢出去……”
林子月讪讪地笑了笑:“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怪不得人家嘛。”
苏九九尾巴有点炸:“我不管!她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绝对要她好看!”
“话说,你们见到花朝派的弟子了么?我们最好赶紧下山……虽然山门受损严重,但是不让男子上山的规矩应该不会轻易被破,要是轩辕煜急了可能会因为进不来跟她们起冲突,我想要跟她们说声就离开。”
“冷鬼王之前不是也在这?”苏九九很疑惑。
炎鸦摇摇头:“当时没人注意吧,毕竟战况刚停,我们又是直接传送进来的。但是如果有人要上山,肯定会被拦下来。”
“嗯,所以还是早点走吧……”
林子月的话音还没落,外面来人了,敲门声很不耐烦。
“请进!”
鱼倾蓉当先进来了,面色通红气息不匀,眼里也有些燥郁,手握得紧紧的,似乎刚刚跟人争吵过,她身边就是汤灵灵,汤灵灵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正擦着眼角的泪水。
两人进了屋一左一右立在门边,身后那个宫装凤簪的女子走了进来,冲床边的林子月鞠了一躬,林子月吓得赶紧拉着苏九九闪到边上去了。
“掌门使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多谢林同道对花朝派的救命之恩,您的同伴已经到山脚了,要不是他们来,我还不知道你……还好左护法已经一五一十跟我讲了林同道的恩情,不然真的不敢想象花朝派会如何。要不是我大意,为了撑门面带了最好的一群弟子走,也不至于如此……”掌门的表情仍然很淡漠,但是林子月能感受到那份平静下滔天的怒火、愧疚和悲痛。
所以林子月下意识安慰起来:“不是的,这不是掌门的错,毕竟这种事情谁都算不到。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掌门你……节哀。”
掌门摇摇头:“谢谢林同道的好意,还有我这两位师侄……她们是打定主意要随你一同离开,不知林同道可否照拂一二?”
林子月愣了下:“鱼倾蓉和灵灵?你俩要跟我走?花朝派现在正是受创最严重的时候,正需要人手帮忙,也得花些时间走出这场惨剧,你们跟我走真的好么?”
汤灵灵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我走过那些树林都会想起……林姐姐,师傅说了我们永远是她名下的弟子,掌门也说了,愿意让我们一直用花朝派的名头出去,不算逐出山门而是外出历练。不论我们以后过得好坏,花朝派都是……我们随时可以回来的地方。如果我们想要加入别的山门,让那个山门传信给花朝通知一声就行。”
鱼倾蓉的声音也很疲惫:“你还不知道吧?甚至有弟子直接趁乱跑下山的……我们这些留在山上没走的人倒是成了忠义之人,但是患难共完了,那些跑的人现在又要回来,正闹得很凶,我看到她们的嘴脸真怕自己忍不住杀人啊,那些师妹们哭着吐着跟狼群作战的时候她们躲得老远,现在回来请功说‘替花朝派留一丝火种’?真是XX的有脸……”
“好了,鱼师侄。”掌门淡淡地打断了鱼倾蓉的絮叨,话里的怒气再也掩不住,难怪刚才进门的时候,三个人的表情都那么愤慨,林子月心里了然,本来就是这样,人心易散。
这才是花朝派目前面临的最大危机……所以林子月的事情反而被迫搁置了,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汤灵灵带着轩辕煜几人找上门,恐怕掌门根本想不到见一直被人引走的鱼倾蓉,自然更不会有人主动提起这个外人的事情了。
林子月拢了拢衣服,感到有些冷。
“林同道,那我就先行一步,还有诸多事情要我亲自去处理,就不送了。”
“掌门,花朝派此难过后必定人心离散,但又何尝不是个重生的机遇呢?”
掌门冷峻的脸上露出很淡的笑意:“有理,妾身再次谢过林同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花朝派掌门离去的背影,林子月总觉得格外萧索。
146. 乱与绝
林子月是被苏九九用狐尾卷着下山的,倒不是她一点路都不能走,而是没走几步眼前就发花。虽然汤灵灵再三嘟囔自己也能背,但是不论林子月还是苏九九都觉得没必要劳烦一个小孩子,结果弄得汤灵灵开始嘟囔自己不小了、明年就能说亲之类的傻话。
维持乌鸦形态的炎鸦安静地蹲在苏九九肩头,眼光却时不时瞟过鱼倾蓉,鱼倾蓉也记得这只乌鸦会说人话,但是光看着人又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她很摸不着头脑。不过鱼倾蓉能感觉出来炎鸦不待见自己,也就不详问了,省得自讨没趣。
山门确实有异样,花朝派那座拱门上的花朵全都飘了起来,上面蕴含的敌意显而易见,它们统统颤抖着花瓣,随时可能向对面那几个男子发起攻击。
轩辕煜看到了苏九九,自然看到了她背后的林子月,刚想飞奔上去就被自己老哥把住了肩头,轩辕彦说:“都等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那花阵挺危险的。”
轩辕煜因为忧虑一早上,此时眼睛被心焦熬得通红,本来熬夜对他们的身体素质来说不是问题,但是心中思虑太甚,自然会让人精神憔悴的一面显露出来。
可是轩辕彦都这么说了,轩辕煜深呼吸了下,无比郁闷地瞄了眼那些颇为警惕的花枝。
苏九九看到了轩辕煜,但是神情并不怎么热切,只是淡淡地点头,就用带着警惕的目光望向轩辕彦和孟离。
轩辕彦为了以后降低这种敌意,赶紧摆手说:“我虽然是七宗罪的但可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我只是轩辕煜他哥!不信你问孟离!”
炎鸦适时地加了句:“孟离倒是很传统的恶魔,还是魔界出来的,可惜在人界待多了,还搞了自我封印,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肯定打得过。”
孟离林子月也提过好几次,虽然是恶魔,但是苏九九知道林子月看人极准,所以对于林子月的朋友,她即使心存警惕也不会当面刁难给人难看……反正炎鸦都鄙视了一番嘛,现在孟离正在跟炎鸦用某种魔族语言斗嘴,场间别人谁都听不懂,但肯定是非常难听的话。
几人走过了拱门,轩辕煜冲了上来,他指尖直接一晃,林子月就落到了他的怀里,苏九九差点被吓得炸毛,但是看到轩辕煜眼里闪着泪花,林子月搂着他的头低声劝慰,苏九九没好气地用眼睛在轩辕煜身上刮了几下,完了,这臭男人装什么可怜呢!这傻姑娘要彻底搭进去了!
苏九九又望向布鲁,这个看着穷酸书生气质和朴实青年样貌极其不协调的人,好像没什么印象,林子月也从来没提过,看上去有些怪异,但并没有特别让她抵触的妖异气息,所以苏九九眼神并不温和,但语气比较客气:“请问你是?”
“我是林子月的侍从,布鲁,很高兴认识你,想必你就是林子月偶尔会思念的人里……其中某位了。”
这话更怪,林子月还因此从轩辕煜怀中抬起头,不满地瞪了布鲁一眼,而布鲁的话更像是某种叔辈关爱晚辈的语气,并不像是他自称的侍从,苏九九不显眼得皱了下眉。
林子月被轩辕煜背到了他背上,才有气无力地道:“布鲁是那座天空之城的居民,就我以前跟你提过的漂流城原型,我们也受过他的帮助,他既然要跟着也没关系。”
“嗯……没什么印象,不过你既然觉得他没什么问题,那我相信你。”苏九九说道。
布鲁的眼皮垂下,敛去了一丝笑意:“那么那两位是什么情况?鱼姑娘和汤姑娘?”
“她们跟我们走,没事的,没事……”林子月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埋在了轩辕煜背后,她这段时间勉强撑着送走洛零、会见花朝派掌门,到现在终于让轩辕煜放心,虽然并没有什么体力负担,但是心力又消耗不少。与苏九九重逢痛哭,又劝走了洛零与冷鬼王,与花朝派掌门见面的时候林子月更是强打了十二分精神,此时见到轩辕煜几人一放宽心,早就疲惫不堪了。
所以林子月闭上眼睛,可能是趴在轩辕煜背后让她心安,她很快就睡着了。
鱼倾蓉复杂地瞥了林子月几眼,冲几人说:“我要跟你们下山去……游历东升更有趣,我想通了,当个游侠也比在这里当金丝雀好,花朝派待得我心烦。”
汤灵灵没有说话,垂头绞着自己的袖子。
鱼倾蓉只好替她解释了下:“我们俩会一起,不然我不放心灵灵。你们觉得烦的话,我不会强求跟你们一起走,跟着你们就行,我们会自己跟上你们的。”
孟离冲她点点头:“没事,你跟着我们就行。”
鱼倾蓉那疯狂花痴的一面回来了,之前那些郁结和悲戚一扫而空,她两眼放光满眼含春地望着孟离,深情款款:“天呐,孟公子您怎么这样,这可是私奔,是要跟我私定终生了嘛!没关系的,即使没有名义上的领证,只要您跟现在这样心里有我我就满足了!”
“疯了疯了……这个蠢女人真的疯了……”炎鸦目瞪口呆地念叨着,这个女人似乎不仅对灵魂契约没有感觉,甚至还存了这种念头?看到孟离板着的脸几乎崩溃,炎鸦觉得自己的肚子都要憋笑憋炸了,这可太搞笑了!
不得不说,真是一物降一物,虽然没见过被自己的灵魂仆从又吓又恶心成这样的。
炎鸦甚是欣慰,孟离这恶魔这辈子都有洗不掉的污点了,这种事儿可以笑话他到天荒地老了。
“我说,孟离你怎么不直接用契约约束她?”
孟离恶狠狠地瞪了炎鸦一眼:“自我封印有什么办法!解开的话我那些能力多麻烦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炎鸦终于忍不住了,笑得直接从苏九九肩头滚了下来,落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一丝形象都没了。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孟离的冰块脸已经红黑变换过好几次,也没人打算问了,那不是冲在他气头上找不自在,纯讨打吗?
只有鱼倾蓉,仍然一脸沉醉地盯着孟离,觉得心上人连生气憋着都这么好看,真是人间绝色啊。
对孟离来说,是绝望。
因为鱼倾蓉要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以后这样的日子只会多不会少了!
孟离不是那种会大发雷霆的人,除了跟炎鸦这个老朋友拌嘴,大部分时间大家听到他说话,要么是正经分析要么是一针见血的嘲讽,偶尔就算碎碎念,骂人也会刻意用没人懂的古式魔族语言,这个人很讲究,从不轻易失风度。
所以他没法跟鱼倾蓉生气大骂,拉不下来那个脸。
只能把脸拉得有多长拉多长,脸色差得都快能冻死人了。
也就鱼倾蓉满眼赞叹跟在他边上发花痴,没看布鲁和轩辕彦都离孟离五步远了吗,还在往边上不动声色地挪着脚。
鱼倾蓉缠着孟离,汤灵灵就落了单,苏九九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挺好的,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在那绞袖子,怕她把自己那身好看合体的襦裙扯烂了,所以拉着汤灵灵聊起天来。
知道了汤灵灵的过往,苏九九更是母性大发,她本来就是个挺爱照顾人的性格,当然心疼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没多久苏九九就拉过汤灵灵的手,絮絮叨叨讲起她跟林子月来的那个世界,让汤灵灵听得好一阵神往,两个人倒是亲热起来。
轩辕煜背着林子月沉默地走着,脸上时而温柔时而阴郁,除了轩辕彦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轩辕彦因为了解所以清楚,轩辕煜一边很享受这样被林子月依赖,又因为自己没帮上她让她遇险而极度自责。这种负面情绪轩辕彦作为哥哥还真的不好劝,毕竟两个人的感情里他也插不上话,也就林子月才能抚慰轩辕煜这种别扭的情绪。
炎鸦却飞到轩辕彦肩头,布鲁跟他们走到了一块儿,偶尔说着两句,大都是六合一些见闻和轩辕彦讲述幻世的经历,炎鸦这才知道七宗罪不仅有关,还跟林子月关系这么深刻,他不仅多留了一个心眼。
然后一个蛇头从轩辕彦的口袋里探了出来,满是警戒地瞪着炎鸦。
炎鸦瞬间就炸了,要不是轩辕煜反应极快,直接将炎鸦传送到了十几米外,恐怕炎鸦就直接扑到林子月脸上扇她巴掌,弄醒她讨一个解释了。
“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炎鸦用爪子冲轩辕彦的方向虚点着,一脸被抛弃的表情:“明明是我先来的!这条破麻绳是从哪儿捡的!哪有这么抢人的!”
“没事没事!我说炎鸦,博缇丝是丫头主仆契约对象,跟你不是一个级别嘛,火气不至于这么大……”轩辕彦打着圆场。
炎鸦听了这话,确实没刚才那么气了,也对,林子月跟他签订的不是普通的灵魂契约,是共生的,但这条破麻绳……还是看着来气!
炎鸦冷哼一声,重新蹲到了苏九九肩上,是绝对不想靠近那条“麻绳”了。
博缇丝有些懵,看了看轩辕彦又看了看炎鸦,只好又把头缩回了口袋里,这好像不是一个出来的好时机,反正林子月没有生命之忧,它自然没什么好关心的。
一群人并没有回去无忧栈,本来会对此有疑问的林子月正睡得香甜,鱼倾蓉忙着发花痴智商不在线,而汤灵灵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她始终是个心大的性格,被苏九九拉着闲聊,也就抛到了脑后。
在上山接林子月的时候,轩辕彦几人商量了下,感觉不能继续待在无忧栈,毕竟这次跟花朝有所牵扯,总不好到时候让钱丘也扯上关系,所以他们果断地搬了出来,在城西找了个偏僻的一片小院子,本来院子里住着三四户人家,但是听到要借住七八天就有十个银币,立刻欢天喜地地搬了出来,拿了钱去亲戚家串门去了。
此时一行人去的就是这个小院子。
还好院子够大,凭空多了这么些人也能分出屋子来,只要等林子月缓口气,就能继续赶路了。
苏九九拉着汤灵灵和轩辕煜到厨房里准备饭菜,虽然厨房不大但是油盐酱醋菜米要什么都有,那几户人家什么都没拿走还让轩辕彦他们随便用。
孟离出去采购了,结果有个尾巴黏在身上,他只好拉着脸把布鲁也带上了,不然要跟鱼倾蓉一对一上街……孟离真怕自己被气死在街上。
“给她煲个粥……好消化……”轩辕煜检查着米缸和锅碗瓢盆,嘴里这样嘀咕着:“早知道应该喊孟离买些排骨的。”
苏九九挑了一些菜出来,应该是早上刚买的,还挺新鲜,嫩绿的菠菜苗和韭叶看着就舒服。汤灵灵很自觉地搬着水盆到边上洗菜去了,但总是时不时偷偷瞥两眼,看别人在做什么。
毕竟轩辕煜一直没出去,汤灵灵还以为他是来烧水泡茶什么的。
结果等到真的起锅做菜的时候,汤灵灵才知道“主厨”不是那个看着特别温婉的大姐姐,而是那个老爱碎嘴的大哥哥。
不过这种安逸没有持续多久。
等到午饭时间,孟离三人倒是踩着时间回来了,就连鱼倾蓉都没有了发花痴的心思,急急跟刚醒过来的林子月道了别,又往花朝派山上去了,说是认识的玩家上线了,刚刚给她说了官网新发布的消息。
还没等林子月细问,鱼倾蓉就跑了,不过离开前没忘冲孟离抛个媚眼,孟离已经看开了,权当自己眼瞎。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孟离看了眼布鲁,还是布鲁先注意到街边有商贩闲聊,他们才去到当地府衙门口看到了公告,居然是由东升大陆最大的几个山门联名发出的警告通知,用东升官府法阵传书才即刻传到了各个有声望山门附近的城市。
是的,东升还是有官府的,但更多只是象征意义上监管下民生,表面上跟各大山门互相恭谨和睦,其实背地里东升的官府就是各大山门手下的资源而已,只是大家总要安心修道,不好天天出面打理国事,索性推出一个皇帝和一个官戏台子,让有意向的人自己去争去。
但是这样紧急不顾情面地动用东升国的官府,就是因为那通知上面的消息太过紧急。
消息分两部分,一部分寥寥几句,声称东升大比一个月后就要提前举行,请各位同道尽快前往镜花山庄旁的京城议事。
而第二部分就是这个“议事”的核心内容了。
花朝派被袭击不是个例,许多山门附近都出现了空间裂缝,各种魔气冲天的妖物正在东升大陆四处冒出来,有几个偏远的小山门甚至没能撑到别人去援助,就遭受了灭顶之灾。
这对于和平几百年的东升大陆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所有出名的不出名的山门都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因为那些魔物的目的很明显,越是灵力饱满的修道者,越是让它们垂涎。之所以大部分民间城市无恙,就是因为这些魔物专门攻击那些修道山门,以修道者为食!
通知上详细介绍了这些魔物的危害性与事态的严重性,更明确点明这些魔物“以人为食,尸骨无存”的可怖,警告各地民众一定要警惕这些魔物的踪迹,一旦发现,请立刻禀报官府或最近的修道山门。
而巧的是,鱼倾蓉刚好收到了花朝派另一位玩家的消息,她刚告诉那位玩家自己已经离开了花朝派,却收到了那位玩家的提醒,官网更新了魔界入侵的事件,现在东升到处都不安全了,离开山门保护的玩家将要面临魔物的威胁,即使是那些修武道的游侠们也不例外,即使在山门里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一旦山门被攻陷,玩家们就会被强制传送进入待定区域。
这个待定区域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地方……据官方解释,会在死亡惩罚的三小时后进行角色排队,重新将玩家传送至随机的安全地点,更多是作为流亡山门的弟子,前往还存在的山门进行援助,当然这个等待时间是可以下线的,过一会儿重新上线就自动进入新的山门范围了。
论坛上已经被东升大陆的玩家们炸翻了。
鱼倾蓉此时跑回花朝,一方面是当面询问自己在意的细节,另一方面则是想把那个玩家也拉来,自己一个人混在这群“NPC玩家”中间,她还是觉得不踏实。
但是随着孟离和布鲁将那张公告的内容跟众人复述了遍,屋子里沉静了好一会儿。
“咳咳!情况可能更严峻……他们都贴了公告出来,是因为事情已经兜不住了。只有灾害难以被掩盖的时候,人们才会拼命联合起来。我不信东升这些山门之间没有仇家,但是那几大山门都能放下过往恩怨和斗争,联手发通告……”
孟离很赞成林子月这话:“是的,几大山门的设定,或者说主系统展示出来的背景,是他们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不论是山门本身还是世俗,都拥有最稳定且强大的底蕴。他们都被迫联手,说不定被灭门的山门远远不只通告里所说的那些,但是为了不引起慌乱,他们只能将实情对民众隐瞒。”
苏九九看着炎鸦问:“你对于那些低等魔族有什么好办法么?”
炎鸦摇头:“杀光是唯一的办法。离开魔界这些低等魔族适应环境会有难度,所以繁殖力会大幅降低,但是除了剿灭没有别的好办法。”
轩辕彦担忧的却是其他方面:“万一有真正的魔族呢?我是指那些有智慧、有指挥的魔族大军。之前那六合的人不是也说了么?魔界既然起了战乱,肯定不只这些低等魔族出动。”
“那倒不用担心,幻世太小,根本不会有高等魔族盯上这里,毕竟这里的能量跟上层世界相比差得太远了。”
轩辕煜正给林子月倒水,看着她一点点咽下去:“我们尽快出发。”
林子月点点头:“我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就是有些胸闷而已。”
“林姐姐身体不适,我们可以租马车走。要是、要是搭商队的顺风车,到京城也就二十天而已……”汤灵灵大着胆子加了句,结果别人一扭头看她,她的声音就自然而然得低了下去,最后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小小声地念着,又开始绞自己的袖角。
苏九九拍了拍汤灵灵的头:“灵灵这个提议靠谱。”
布鲁当下就在床边跟林子月交待了几句话,然后从林子月那里拿了一袋子的银币出门了,林子月顺便让孟离跟他同行,找钱升说一下几人的情况,怎么说也要谢谢这个小胖子,马上就就要走了,不能当面道别也是因为事情紧急。
林子月虽然暗叹自己的伤势,但是一边走一边养,没几天也就缓过来了,早点出发早点放心啊。
其他人各自准备去了,一个接一个出了屋子,倒是苏九九又犹豫了下,不过话没出口,被炎鸦催着一起吃饭去了。
轩辕煜又给林子月的茶杯里倒满了清水,目光忧虑。
林子月有点撒娇地将茶壶拦到茶几上,握着轩辕煜的手,感到他的手指发寒,居然比她手上还冷:“怎么了?”
“你一直没说……没跟他们说那件事情。”
“什么呀?”林子月揉着轩辕煜的手,想捂热些。
轩辕煜觉得喉咙有些干涩:“V。”
林子月一怔,然后温柔地勾弯了眼睛:“我只敢告诉你啊……我不能再让他们也……其实我也不该告诉你的,是我自私,但是一想到要把这件事情憋在心里,我都觉得痛苦,沉重得想要一觉睡过去,再也不醒过来。”
她将手里的茶杯塞到了轩辕煜的手里,捧起来:“但是有你在,我觉得我还能面对他。就算是死,也能无惧无畏无憾地面对他。”
林子月抬头,眼睛从轩辕煜的额头勾勒到他的唇角:“如果真有那时候,答应我把所有人送走。你的能力应该足够,不用送回我们原来的世界,只要远远地丢到他们赶不过来的地方就行……那毕竟只是我和V的事情。”
轩辕煜觉得嗓子不是干涩,而是哑得难受:“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个要求。”
“别傻了,我不要你跟我去死。殉情太无聊了。”
明明说得是自己的绝命路,为什么林子月眼里还这么淡然、温和?轩辕煜都觉得自己胸闷得快无法呼吸了,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抛下他去死的话?
林子月掏出一块水晶,里面无数光芒流动。
是那块灵魂水晶。
她把茶杯拿了回来,郑重地将水晶放到了轩辕煜手中。
“到时候你抓紧机会,我的灵魂也能存在这里。逃走的话,K的能力足以甩开V,我虽然拿不准V的能力是什么,但绝对不包括随意穿越空间。所以你要完成我和洛零的约定,把我带去六合,Z会有办法,她既然能帮洛零,那么我用生命完成约定,洛零就一定会帮我。”
林子月眼中没有泪光,倒像是倒映着炽热太阳的月亮:“所以你一定要活下来。”
轩辕煜觉得胸口的沉闷变为沉痛,他闭上眼睛,在林子月的嘴边啄了下。
“我答应你,如果真的面对那一天,我一定会活下来。”
他再睁开眼睛,眼中没有泪光,只是炽热如太阳。
“一定。”
两个人对彼此说道。
147. 行路者们(上)
因为消息来得比想象中还要紧急,所以隔天林子月便强撑着精神,不顾苏九九和布鲁的建议,坚持踏上了路程。
“我主要想的是赶在那大会之前去镜花山庄……我总有很糟糕的直觉,那个不动的坐标可能真的是因为被囚禁了,如果真的有议事大会……”
“那个囚徒很可能被当作象征性的祭品是吧?然后借着人们情绪激动,彻底掀起剿魔战争,甚至东升向其他大陆伸出手?”孟离总是很快能跟上林子月对最坏情况的猜想,将她不太想说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出于这两人极度消极的猜测,其他人的精神都有点绷紧,尤其是轩辕彦,跟孟离不同,他虽然说不上关心其他同事,但确实有份同僚的情谊在里面,并不赞成孟离观念里的“独善其身”。
总归还是认识的人,虽然是恶魔,但也是认识的恶魔。
不过轩辕彦就没林子月或者孟离对人性那么消极的观念了,但是一行人确实急着赶路。
鱼倾蓉加入了“天外来客”的佣兵小队,还是轩辕煜带着她去海角城的府衙登记的,这些官方组织倒是跟艾撒塔大陆上那些技能行会之类的建筑类似,只是规模小了很多。
东升大陆的传送阵还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传书阵法虽然普遍,但是传送阵只有大城市才有,所以包子三人还没办法过来会合,让林子月松了口气。
“现在人都够多了!”
轩辕煜在这样跟林子月抗议过。
结果他没注意到炎鸦正窝在窗缝那里,炎鸦一开口轩辕煜还吓了一跳:“林子月受欢迎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好意思赶谁走?”
“你懂我意思了吧!”轩辕煜有点委屈地冲林子月喊道。
炎鸦转了一圈,用尾羽对着这个热恋白痴,懒得搭理他。
前前后后算上炎鸦加起来都九个人了,要不是博缇丝被列入了动物行列,就十个人了。
一群人租了三辆马车,就直接上路了。
林子月被列入伤残人员和补给仓库,所以理所当然地享受了一辆马车,轩辕煜死都不给假于人手自己替她驾车,汤灵灵和鱼倾蓉一辆,苏九九便很自然地承了一份差事,最后布鲁赶了一辆里面坐着孟离和轩辕彦,当然偶尔一群人也会换班,还好有炎鸦、苏九九和博缇丝的天然威压在,他们倒不用担心马匹难驯的问题。
说来神奇,鱼倾蓉的上下线……居然就是睡觉。
有时候一睡睡很久,汤灵灵很自然地说这是师姐的老毛病了,结果鱼倾蓉再次上线的时候,迎接了炎鸦和轩辕煜微妙又嘲笑的眼神,让鱼倾蓉满头雾水。
前几天非常顺利,林子月也终于恢复过来,将轩辕煜强行踹进了马车里,这几天她快被憋死了,好不容易能驾车玩,这对她来说当然得试试。还好炎鸦一直蹲在那马儿的头上,指东往东指西往西,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然整个行程速度可能都会被拖慢几分。
一开始汤灵灵还没从离开花朝派的郁郁中走出来,但是三天后一行人在一个大城市里停了一天做休整,于是汤灵灵就被苏九九和林子月拉着去逛街了。
鱼倾蓉?还在孟离那儿要死要活得磨人呢。
这个大城市跟海角城相比虽然没有海运,但是本身的底蕴却不知比海角城富裕繁华多少倍,汤灵灵瞬间就被晃花了眼睛,要不是苏九九看得紧,这个小姑娘肯定就走丢了。
车马喧嚣的街头上,大酒楼和商家比比皆是,青衫华袍的人们进进出出,反而不像是海角那样小屋门一家接一家的摆摊子出来。偶尔才会遇到挑着担子的小贩坐在街边歇脚,汤灵灵买零嘴的时候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们都住在城外,每天走好远挑着东西进城卖。
那天在城里逛了很久,走到脚都没了知觉,汤灵灵才被林子月和苏九九半拖半扶带回了落脚的客栈。
汤灵灵一人一边揽着两位“姐姐”,大笑着撞开了房门,却又哭着扑在那绣花枕头和大红的锦被上,嘴里不断嚷着乱七八糟的胡话,汤灵灵的声音穿过枕头变得很闷,但是一声声“为什么”和“谢谢”都重得要刮人眼眶,凄切得听了都难过。
苏九九坐在床边,将汤灵灵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林子月却叹了口气,能把憋了这么些天的心结哭出来,才是汤灵灵真正走出花朝派阴影的开始。
她还是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拖累了她,而不是这个傻孩子像现在这样对林子月心怀感激,但是这些话又不好说出口。
所以林子月望向苏九九,苏九九动作细微地点头,林子月这才走了出去。
至于苏九九和汤灵灵说了什么……林子月不担忧,苏九九要是不可靠,那林子月觉得自己身边就真没人可靠了。
隔天再次出发的时候,汤灵灵的神情很平静,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又回来了,只是偶尔望着路边树林发呆的时候,她的眼里总倒映出一抹忧郁。
林子月驾着马车,好不容易将轩辕煜赶了进去,一偏头,注意到汤灵灵正坐在车厢外靠在苏九九肩头,只能一声长叹。结果林子月还被看透她心思的炎鸦翻白眼嘲笑,毕竟都听过了事情前后,炎鸦对于林子月这样替别人烦恼的行为一向很不耐烦。
“你活这么大难道也是别人替你活的吗?你替她悲伤什么又不能让她少难过些,那你为何还要让自己难受?”
林子月哑口无言。
炎鸦眼里有责备:“你想做的事情不能心软,你又不是个看不透的人。”
“可能是因为人一多,我就……有些退缩,想把自己藏起来吧。”林子月笑得有些惨白。
炎鸦用喙间在林子月脸颊点了点:“我们支持你,与你同在,会因你而荣,自然也明白……有可能因你而陨。”
“不知不觉中我还是拖累了好多人。”林子月摸着自己刚被碰过的脸庞说。
炎鸦的眼睛闪闪发亮:“你做了你的选择,而我们做了我们的。只是我们做的选择是支持你而已。”
“……谢谢。”
“谢毛!还不是因为灵魂契约的锅!我又没得选择,你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
炎鸦的话还没落,突然感觉自己灵魂深处某种东西断裂了,他跟林子月之间那层无形的连线被强行切断了。
林子月却神色如常:“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学了很多东西,但是总能发掘出更多惊喜呢。因果之线真的是种好用的东西……”
她微笑着侧头,眼眸里的温柔底下藏了一口井:“你不觉得么?”
炎鸦的毛却瞬间炸了,但是他一反常态,虽然气得暴跳如雷,但是却一言不发地飞离了林子月肩头,黑色的羽毛穿过鲜绿的树冠,似乎透着缝隙往天空展翅而去。
林子月眼帘下有泪光隐没,她捏了捏鼻子,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轩辕煜从车厢探出了头,对话他统统听到了,而这件事是林子月昨天晚上下定决心后,就告诉过他的。林子月对轩辕煜不做隐瞒,他也不愿对她做任何阻拦,此时知道她神伤,他便钻出车厢,接过林子月手上的缰绳。
林子月刚想钻回马车,却被轩辕煜拽住了手:“小月,陪我坐会儿好么?”
“嗯……好。”
明明需要陪伴的人是她,但是轩辕煜却问林子月说陪他坐会儿。
林子月将脸埋在轩辕煜肩头,无比心安。
正在驾车的孟离是看到炎鸦飞走的,极其诧异,不过注意到林子月跟轩辕煜的脸色都不好,他只是转了很多个念头,但都没有问。
不过林子月不知道的是……那天深夜孟离听到林间有声音,在用魔族语言低声骂着,夹杂在“簌簌”摇曳的树丛里,几不可闻,要是不懂那语言的人,大概会当成老鼠在吵嘴吧。
所以孟离很安心,所有担忧都被他自己扫空了,那个沙雕乐意闹别扭,那就让他别扭去吧,一路上这么无聊,正好看乐子。
林子月最大的特质就在这里……只是她自己还没察觉吧?
她那种无形间的感染力与亲和力,使她身边的人难以割舍,所以总是处处逢缘……那都是她自己的因果之线啊。
孟离不打算点明林子月,反正点明了也无法改变。
他听着外面的低声咒骂和风声混在一起,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居然都对这种生活起了贪恋。
这一夜平安过去了,或许是因为外面风声树声有点大,林子月总是睡得不安稳,老梦到炎鸦当面委屈巴巴地喷她,让她早上起床的时候也一肚子气结。
都放你走了,为什么还那么怨我!
这一天,在经过一片人迹罕至的湖边歇脚时,一行人的旅途开始不安稳了。
一开始是林子里传来怪异的嘶吼声,但很快那嘶吼就冲出树林,惊到了边上的马匹,要不是苏九九反应快,立刻放出本体的威压强行让三匹马镇定下来,恐怕马车就要被掀翻了。
黄白条纹的兽影直扑向坐在湖边石头上的林子月,林子月的月杖都还没落进手里,数十道空间裂缝就凭空出现在她身前,轩辕煜神情淡然地坐在她边上,只是挑着眉竖着手,只要他合下手掌,那些空间裂缝中的乱流便会听命而出。
那似虎似豹的灰色魔兽转了个头,巨大的尾巴在地上一甩,呛鼻的红烟被它的尾巴扬起,结果在轩辕彦的冷笑中,这阵毒雾还没扩散就被白烟吸了个干净。
这只魔兽炸毛了,能独行的扮豹大多是被角逐首领失败后被驱逐的,智商与人无异。刚才在树林里,它跟那只乌鸦站得太专注,没发现这边居然有这么难啃的骨头,本来想随便叼走一个看上去好吃些的人类,结果这群人里不仅有妖族,居然还藏着远超自己的高等魔族。
这只斑豹身上满是烧伤的痕迹,只是一眼林子月就能看明白,知道炎鸦想要解决或者赶走这魔兽只是瞬息的事情,不过炎鸦似乎拿它当沙包撒气来着,没有下死手,所以这个斑豹狡猾得瞅了个空子,立刻扑近了这边休息的人。
但是,这边等着它的却不是饱餐的盛宴,而是一群更加可怕的敌人。
几十秒后,这只斑豹就在孟离的剑下断了气,毕竟这些天憋得发慌的可不只那个闹别扭躲起来的炎鸦。还好鱼倾蓉下线了,“投影”正在车厢里安睡,不然孟离可受不了她那种接近“捧杀”的无脑夸,太膈应人了。
林子月望着树林大喊起来:“你出来吧!是我不对!我做那件事情本来应该问你的!”
没有回应,其他几人都不傻,一整天炎鸦没出现,他们也都猜到了些什么,静静看着林子月冲林子里傻喊。
“你要是愿意跟着就出来吧!何必这么为难自己!你要是想要一起走,我们就一起走嘛!对不起自作主张了!你别这么跟自己置气啊!”
还是没有动静,林子月喊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太傻气了。
不过那天晚上,几人在车厢里休息,或者在临时搭的棚子下守夜时,孟离又听到了外面絮絮叨叨的骂声。
他听得很是心烦,索性就钻出了马车,将守夜的轩辕煜和轩辕彦赶去睡觉了。
轩辕彦有点郁闷:“我又不算人类,睡不睡觉坐这儿冥想都一样……”
“让你进去你就进去,罗里吧嗦。”孟离很不耐烦。
轩辕彦闭嘴了,狐疑地瞪了孟离一眼,才钻进了马车,不过却贴着窗角高高竖起耳朵。
但是让轩辕彦郁闷的是,他听到了那个有些哑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听出来那是炎鸦,但是两人说得什么,轩辕彦是半个字都没听懂。
他暗自呸了两声,果断冥想休息。
孟离往篝火里添了点柴,几点火星蹦到了炎鸦的身上,炎鸦眼皮都没抬,闭着眼睛打理自己身上的羽毛。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耗下去?”
“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脸面问题?说真的,没人知道你俩之间发生了什么,就算闹别扭也没人晓得,你有什么拉不下脸的?人家一个监察使传人都不要面子得冲着树林傻叫唤了。”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她就能乱做决定,弄得好像没了契约我就头也不回就走似的!我是因为契约才跟着她的嘛!苏九九跑了六合苦苦追寻她的痕迹搞得自己水深火热,难道我就没有嘛!”
“那我问你,如果一开始没有契约,你会多看她一眼吗?”
炎鸦不说话了,想到最初在那个村子里,林子月拖着思诺逃跑的样子,很无能,但是却竭尽全力挣扎,还能鬼精得想起水的克制效果,最后那么恰好就让她成功结束副本,还是她运气好的缘故吧?
孟离又道:“也就是说没有契约,你根本不会对这个人类有兴趣,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她当成自己人跟她置气,不是吗?”
炎鸦盯着火光摇曳的木枝堆,眼里是掩不住的迷茫,因为孟离说得确实是实话,但是炎鸦还是倔着脾气:“但是她凭什么就决定?契约是双向的!她一句话之间就断了——”
孟离实在忍不住,冰块脸上露出微笑:“你明明是舍不得这个契约吧。”
炎鸦怔住了,喙夹到了舌头。
“没了契约,你连留在她身边的由头都没了,但是你又不甘心,因为你早就跟苏九九一样,习惯了林子月的存在。”
孟离的眼睛微眯起来,被火光晃得像是星光浮现:“我觉得林子月……不太正常。”
“她哪里正常?”炎鸦闷闷地道。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她那种亲和力太过吸引人,但是跟耀眼的领导式魅力又不一样,是种更加细微温和的黏合感,我怀疑这就是L的能力本质。”
“因果之线。”
“是啊,一丝丝地落在身上,便自然而然越缠越多。所以你还头疼什么呢?我们都是这样被她牵在身边的。”孟离虽然语气冷淡,但是眼神却很平和。
炎鸦垂下头:“嫌弃她!”
“随你。”孟离收起脸上神游般的微笑,看着炎鸦:“但是她给你自由,就是想给你选择。既然她有这个心,你应该更加动动脑子才是……知道她为什么没有解开博缇丝的契约么?”
炎鸦瞪着孟离:“这也是我烦的一点,凭什么只把我踢开把那个死麻绳留着?”
孟离干瞪着炎鸦半晌,才说:“你是不是当太久乌鸦,脑子都变沙雕了。她给你选择正是因为重视你!希望你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一起前进,而不是因为封印的关系被迫跟着她到处受累……她以后指不定遇到更多危险,到时候她死了,你怎么办?她舍不得你殉命才给你解开灵魂封印,你在这儿钻什么牛角尖呢!”
“我就是不爽!她为什么弄得好像我就那么怕死一样!我又不会背叛她!”
“你现在这么说,以后呢?你说得准?”
炎鸦的眼里倒映着篝火:“我绝不会背弃林子月,不论契约与否生死不论,我不会继承安朵斯的头衔,我只会是炎鸦,以后也一直是。”
因为这是她赋予我的名字。
“那个乌鸦头的老头子冥下有知……恐怕会被你生生气活吧?”孟离好笑地摇摇头。
炎鸦的火气散了,孟离说得话对他确实有很好的安慰效果,要不是钻了牛角尖,他其实早该想到这些东西的。
一人一鸟都没注意到,随着炎鸦说出刚才那句话,有一抹黑色的丝线顺着夜晚荡漾开来,飘进了林子月的车厢,她手中月色一闪而逝,将那抹黑色的丝线收了起来。
直到经历更多事情之后,林子月才知道,炎鸦居然不声不响就承了无四的头衔。
而起因,只是这个晚上月下言愁,他表露出的绝对诚心。
至少现在林子月和炎鸦都不清楚,其实嫉恶如仇专司诛邪的安朵斯,本来就是C麾下在魔界当卧底的无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