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四章 悄悄打听
“大人?”慕流云还是头一次看到袁牧走神,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袁牧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点点头,笑着说:“你的考虑有道理,明天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办吧。
袁甲方才说的对,你果然是一个鬼主意很多的人。”
慕流云方才在屏风后面就听见了袁甲对自己的评价,本身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会儿被袁牧这么一评价,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揉自己的衣角,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的是沈傜的衣服,赶忙又放开了手。
慕流云外出的目的和收获已经和袁牧沟通过了,现在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话题,干坐在那里也有点尴尬,现在起身就走又显得有些突兀仓促,再加上袁牧看过来的眼神又带着一些异样,在短暂的纠结之后,她决定开口问问。
“大人,您看我穿这么一身衣裳……是不是瞧着怪怪的?”慕流云用手抚了抚身上的衣服。
沈傜作为一个习武的姑娘,虽然身着女装,却也是高领口窄袖子的款式,只有颜色和材质与寻常男装迥然不同,别的也就是额外还多了条外裙而已。
但是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女装的人,慕流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本来出发的时候沈傜看过自己穿这身衣服,还说没有问题,可谁又能保证那小妮子不是着急出发,又觉得是她师父,所以昧着良心蒙自己呢?
袁牧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自己,微微一愣,随即便摇了摇头:“不会,很好看。”
“大人,您可别诓我!”慕流云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不诓你。”袁牧认认真真地对慕流云点点头,“不管你是穿男装,着女装,哪怕是从头到脚都做蛮族的服饰打扮,你也是你,都是一样的。”
慕流云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衣服的料子是那种又轻又滑的质地,带着一种飘逸的感觉,哪怕是简化过的裁剪,也自有一种柔美的味道,和平日里自己穿的衣服还是挺不一样的。
尽管慕夫人为了女儿穿着舒服一些,向来舍得花钱,贴身的中衣都买佟掌柜家柔软的丝绵,但是外袍这些东西没有办法,适合裁剪男装布料普遍都更挺括一些。
“你若是想要多穿一会儿这身衣服,就在我这里多坐一会儿吧。”袁牧看到了慕流云的小动作,“就当我们事情一直没有谈完,晚一些回去换衣服还给沈傜也更说得过去一些。”
“还是不了吧。”慕流云摆摆手,“这女儿家的装扮确实更好看,但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那种,看着心里面喜欢,穿在身上却又觉得有些别扭,自己觉着不伦不类的,反而觉得着男儿的衣衫更方便自在。”
袁牧看着慕流云,她因为身上穿了女装,所以头上也是随意绾了一下,略微有一点松松垮垮的,虽然不是女子的发髻样式,也并没有像平日里做男儿打扮那样梳得一丝不苟。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线条硬朗的面相,五官俊秀之中比寻常女子又略多了几分英气,这会儿与身上的衣衫倒也相得益彰,从瘦弱俊俏的公子哥摇身一变就成了飒爽的女娇娥。
其实要说好看,还是女装扮相的慕流云看起来更好看。
谷</span>
袁牧收敛起自己的目光,对慕流云说:“你就只管做你自己,不管什么都好,最重要的就是遵循你的本心,与其迎合别人,倒不如迎合自己。”
慕流云觉得这话说得相当让自己提气,连连点头。
一直到她回房间去换衣服,回想起袁牧之前的话,才忽然意识什么。
前面说“很好看”,后面又说“不管你是穿男装,着女装,哪怕是从头到脚都做蛮族的服饰打扮,你也是你,都是一样的。”
这话的意思……不就说,和穿什么衣服没关系,主要是自己人长得好看?
慕流云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娃儿,长大的过程中尽管是被视为慕家的遗腹子、小少爷,但是夸她长得好看的也大有人在,因而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样貌是什么样的。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袁牧是在夸自己模样生得好看,脑海中在浮现起他看着自己时候的那个眼神,慕流云就觉得心乱如麻,脸颊上也是火烧火燎的,整个人扑到床铺上,把脸埋在被褥里,好半天没有抬起来。
等了许久,慕流云冷静下来之后,才把换下来的衣服给沈傜送回去。
“小徒弟,问你个事!”慕流云把东西给沈傜放下,装模作样走到了快到房门口的地方,状似随意地停下脚步,扭头问,“有没有人夸过你好看之类的?”
“有啊!”沈傜正在把慕流云还回来的衣服重新放回自己的包袱里面去,一边收拾一边头不抬眼不睁地回答道,“那当然有了!”
“那人家夸你好看,你是怎么回应的?”
“我跟他说,废话,这种事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
“行……吧,你继续收拾,我先回房了。”慕流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回房间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袁甲和袁乙过去找她,慕流云趁机把自己之前和袁牧沟通过的事情又和他们两个人说了一下,两个人听了之后都觉得有必要再去装神弄鬼一番,不能真的就这么一直守株待兔下去,于是袁乙便先行下楼去准备可能用到的东西去了。
“对了,袁大哥,请留步,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慕流云叫住袁甲。
“有什么事儿推官你就尽管问!”袁甲点点头,“除了不能说的,别的我知无不言!”
“我就是想问问,袁大人他……过去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密切的……心仪的姑娘?”慕流云小心翼翼地问,心里面有些好奇,这袁牧在那些事情上到底是个开窍的,还是不开窍的。
第三一五章 送上门
“没有!”袁甲立马摇头,“爷可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花花心思!他早就和王爷说过了,大丈夫应存大志,举大业,哪能满脑子都是那些儿女情长的玩意儿呢!
推官,你干嘛突然问我这种事啊?”
“哦,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慕流云眼神闪烁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我就是想起来,那天咱们在街上装神弄鬼做戏给那些人看的时候,大人坐在中间,外头围观的人里面,有些年轻姑娘家,那眼神都快要粘大人脸上了,移都移不开!
感觉亏得那天有你站在大人身边,威武霸气的,也没人敢轻易靠前,不然我觉得她们八成都想再凑近了搭讪一二了呢!”
这话倒也不是她硬编出来给自己找台阶的,那天的情形还真就是这样。
袁甲嗤了一声,压低声音对慕流云说:“你放心吧,就算我不在跟前,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对我们爷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当初有一次,爷受王爷所托,带着我们哥俩去安南王府赴宴,那安南王世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证明爷平时都是假作正经,装模作样,所以找了一个舞姬来,借着献舞,三番两次到爷周围搔首弄姿,见爷不理她,干脆伸手直接往爷脖子上挂!”
“这胆子还真是够大的!”慕流云撇撇嘴,觉得那安南王世子可真够恶俗的,令人不齿,那舞姬也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敢动手动脚,“那大人是怎么办的呢?”
“爷当时就掐着把舞姬的手腕子把她直接甩得摔了出去,然后按以下犯上论,让我们将那舞姬拖出去杖责二十,打得她惨叫连连,安南王世子脸都不是个好颜色了!
打那以后,那些人再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搞那种乌七八糟的事情来试探我们爷了!”袁甲颇有些得意地说,对自家爷是个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感到非常骄傲。
“不愧是大人!”慕流云也跟着附和称赞着,“袁大哥,那你赶紧忙去吧。”
袁甲爽快地应声:“好咧,推官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晚些时候,出于谨慎的态度,袁乙在出发前又到慕流云房里来找她,和她再确认一遍她之前说的那三户人家的具体方位,大门什么样式,门簪什么花样,周围都有哪些特征。
毕竟门口贴的符纸、挂的佛珠那些东西都是随时随地可能发生变化的,还是要以固定在那里不能乱移动改变的东西为准更加稳妥。
慕流云和他重新确认了一遍方位和特征,末了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又问了袁乙:“袁二哥,我能不能同你打听个事儿?”
“推官何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袁乙笑眯眯地点头应道。
“你跟在大人身边也有许多年了,自然对大人是很了解的。”慕流云小心翼翼地问,“咱们大人平时也算是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但是他会不会对人又很不吝夸赞?”
袁乙没想到慕流云是问自己这种问题,微微愣了一下,他心思比袁甲重,所以没有马上就做出回答,而是偷偷观察了一下慕流云的神色,发现慕推官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和忐忑。
于是他便笑了起来,对慕流云点点头:“那是自然,爷是一个爱才惜才的人,尤其是身边的自己人,有能力,办差办得好什么的,向来是该夸就夸的。
爷不是那种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的人,夸谁,那就是真的欣赏谁,不会明褒暗贬,阴阳怪气,藏着别的什么心思,推官不用过多猜测。”
“好!那袁二哥你快去忙吧!希望今晚过后就能有点收获!”慕流云连忙点点头。
袁乙冲她拱拱手,起身离开,准备和袁甲去执行他们制定好的计划。
慕流云关好房门,和衣而卧,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上头的帷布褶皱出神,仿佛那布褶当中暗藏了什么深奥的玄机一样。
发了一会儿呆,慕流云豁然起身,开始宽衣解带,散了头发钻进被子里,蒙头就睡。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的,遇到想不通的事情,陌生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纾解,怎么去找到头绪,就干脆叫停下来,蒙头大睡,第二天就又神清气爽了。
可能是自己的生活经历比较特殊的缘故,慕流云早早就比其他人多了一个认识,那就是很多事情想得通最好,想不通的就暂且按下,因为日子并不会因为你想得通或者想不通就有任何的改变,自己能够扭转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其余就只能选择妥协。
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想地睡了一整晚,慕流云果然觉得神清气爽,再看到袁牧的时候也淡定多了,毕竟袁甲袁乙两个人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肯定对自己主家特别了解,人家都说了,袁牧志存高远,对儿女情长没那杂念,又爱才惜才,不吝称赞,那自己还别扭个啥!
就这样又是一天过去,慕流云过上了最近一段时间少有的清闲日子,一整天除了吃饭就都窝在房间里面看父亲的手札,还有袁牧那辆上驷里原本放着的话本。
本来她以为沈傜会因为无聊,跑来烦自己,结果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沈傜没来找她,倒是跑去江谨那边,找江谨聊了一会儿天。
袁牧也没有怎么露面,房门紧闭,不知道在里面忙些什么,慕流云翻看了大半天的话本之后,也觉得有点无聊,想去找他聊聊,又怕打扰到人家,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到了傍晚,袁甲袁乙养足了精神,又悄然离开了客栈。
是夜,天上一层薄云遮住了月,光线更显昏暗。三更过后,四下里愈发静谧,偶尔有谁家院子里的狗发出几声吠叫。
白家转手过几次,又荒废多年的老宅子的后墙外,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朝这边靠了过来,那黑影畏畏缩缩,猫着腰,一番东张西望之后,在墙角下缓缓蹲下身来。
第三一六章 泼
黑影瑟瑟缩缩掏出来一沓纸钱,用火折子点燃,火光逐渐亮了起来,火苗在夜风里摇动,映得那人一张脸也忽明忽暗。
这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一边哆哆嗦嗦地往火堆里面添着纸钱,一边压低了声音,念叨着:“白掌柜,白掌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今天我来给您烧纸,烧多多的纸,求您放过我吧!我这人一条贱命,你要是咽不下当初那口气,拿走便拿走,饶了我一家老小吧!
当初是我一时糊涂,财迷心窍,竟然答应别人串通了做那种事!其实后来我也后悔,真的!夜深人静我也总睡不着,心里面觉得不老踏实的!
我也想过,把钱还回去得了,省得良心不安,可是那会儿你们家已经散了!人也找不到,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
人死不能复生,白掌柜您也别那么大的怨气,只要您放过我们,我们肯定多多烧纸,给您牌位!帮您积阴德!轮回转世的时候投生到个好人家,下辈子荣华富贵的,不好么?
您就算是把我们全都弄死,也不可能重新活回来,这又何必呢!是不是?”
他一个人蹲在那里,一边添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嘟囔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直觉使然,总觉得后背的汗毛一个劲儿的炸起来,心里面一阵阵的发毛。
终于,这人蹲不住了,他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有视线从背后盯着自己,自己的身后可能有人,于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
之间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夜色很深,也看不清这两个人的模样,只能看到其中比较高也更壮的那一个,向前迈出一步,恶狠狠的哼了一声。
烧纸的人猛地一抖,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袁甲鄙夷地嗤了一声,扭头对袁乙说:“我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给我作证!
真是笑话,就这么不济的东西,居然也要学人家作奸犯科,坑蒙拐骗!什么东西!”
“你确实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袁乙笑道,“这亏得天黑,这怂货直接就吓昏了,这要是天色亮一点,或者他烧纸那火再旺一些,就你那模样叫他看去了,保不齐以为是牛头马面前来拿人了,还得鬼吼鬼叫一番呢!”
袁甲哈哈一笑,弯腰像是捡一个小面袋一样把那人拎起来,往自己肩头上一甩:“走了!回去跟爷还有推官报喜去!”
慕流云睡到半夜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听到袁乙在门外告诉她捉到了一个人,立刻翻身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等她收拾妥当开门跑出去,袁甲和袁乙都已经不在了,只有袁牧在外面等着自己。
“大人,我是不是动作太慢,出来晚了?”慕流云一看只剩下袁牧了,以为是自己耽搁了。
“不晚,咱们不能在客栈里审,我已经让袁甲他们把人带到了县衙的大牢里,今日这人咱们来审,过后其他同伙不论是捉还是审,就都得交给这边的县令了。”袁牧说。
慕流云点点头,的确如此,松州已经不在京畿路范围内,袁牧主审此案于公于私都不合适,不过他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有他来开个头,料那县令也不敢怠慢。
谷钹</span>
果然,有袁甲和袁乙打前站,等到袁牧和慕流云来到县衙的时候,县令都已经早早就在衙门口守着了,换做平时这个时间,他怎么可能在衙门里头。
对于袁牧这位世子爷,县令可以说是摆足了想要拍马屁的讨好姿态,结果还没等发挥出自己的好口才,就被对这种行径见多不怪的袁牧给支到门口去了。
袁牧对那县令的态度既不算冷淡,也绝对称不上平易近人,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难以捉摸,带着慕流云进到大牢里面的时候,那个烧纸的人也已经醒过来了,这会儿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打了照面的那两个人并不是什么牛头马面,而是货真价实的官差。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害怕,但心里头又隐隐有些安心,毕竟官差捉了他,不论什么事情总还是要依着律法来的,但是若真的是鬼怪之类,那反倒不好办了。
“大人,为何要捉我来这里啊?”这人在确定捉住了自己的是人而不是鬼之后,便松弛下来一些,开口就想要装糊涂。
袁牧也不理会他的装傻充愣,冲一旁的袁乙一挥手:“泼!”
袁乙立刻从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直冲着那人的脸就泼了过去。
别看一瓢水也没有多少,但是架不住袁乙的力道够大,泼得又很准,感觉就好像那水直直过去在那人的脸上来了一拳似的,呛得那人一口气差一点没上来。
那个男人被链子锁了双手,想要抹一把脸上的水都做不到,只能缓了一口气,然后才又苦兮兮地开口:“大人,小人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袁牧嘴唇微动,说出来的还是方才那一个字:“泼!”
袁乙二话不说,又一瓢水直奔那男人的面门,把他还没有说完的话都给呛了回去。
就这样,后来都不需要袁牧再吩咐什么了,只要那个男人开口是装糊涂的话,袁乙便一瓢水泼过去,几次三番之后,那人硬生生被水冲得脸都有些肿了起来,表情痛苦不堪。
“我招!我招!我招还不行么!”他生怕袁乙再继续泼过来,赶忙带着哭腔,在下一瓢水降临之前嚎叫道,“你们问啥我说啥!小人绝不敢有半点隐瞒呐!”
袁乙这才把那个瓢扔回到水桶里面,叉着腰站在那里看着。
“说吧,姓甚名谁,当初是如何伙同他人坑害白栋一家的?”袁牧冷冷扫了他一眼,开口问。
那人一听是因为这件事,也不敢再装糊涂,哆哆嗦嗦道:“回大人,小人叫赵大宝,当初……当初鬼迷心窍,冒充了债主,帮人去向白家人讨要钱财来着……”
第三一七章 从实招来
肯开口就好办了,袁牧也不用再多费口舌,袁甲袁乙你一句我一句的问,再加上袁甲时不时在一旁把手里的皮鞭子对折起来拉的啪啪响,那个赵大宝是一点没敢打马虎眼,老老实实把当年的事情给交代了一个清清楚楚。
当年除了赵大宝之外,还有另外四个人都参与到了拿着假冒的欠条去上门索要“货款”的事情,他们这五个人有一部分原因是畏惧万茂槐,另一部分自然也是或多或少起了点贪心,惦记着万茂槐许诺过的,事成之后给他们的好处。
据赵大宝说,万茂槐原本也并不是白栋一家以为的那样迷途知返,老实肯干,他没少背着东家高一些小动作,尤其是在口袋里有了些钱之后,他还特意结交了一些市井混混泼皮之流,虽然在东家面前还是装得老老实实,私下里却已经有了一点小小的势力和一些拥趸。
之后白栋带着万茂槐外出办货,等万茂槐再回来,白栋就已经一命呜呼,那会儿赵大宝他们这几个过去与万茂槐厮混过的小喽啰也有偷偷议论过,觉得白栋这死有点蹊跷,但是他们都是一些贪小便宜的鼠辈,与白栋家也不相识,自然不会因为私下里的猜测就去帮白栋家。
结果前脚白栋下了葬,后脚万茂槐就召集了他们几个,因为他们原本住得偏远,白家没有人认识他们,是生面孔,所以叫他们拿了字据前去要债,事成之后没人许些银两,若是不肯,或者事后嘴巴不牢走漏风声,与万茂槐交好的泼皮便要去拆了他们一家老小。
赵大宝当时是光棍一条,父母也死得早,倒是不怎么担心被人拆了家中亲人,他纯粹是被万茂槐许诺的好处吸引,想着白栋家里应该也挺殷实,要那么点钱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为了讨得更多的好处,赵大宝是第一个上门去讨债的,还在万茂槐的指点下,佯装起了晏州口音,果然没有费多大功夫就从伤心欲绝,无暇与外人过多牵扯的白家人那里讨到了银子,并且在如数交给万茂槐之后,从万茂槐那里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好处费。
之后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那四个人有了赵大宝的先例,看他拿到了钱,也顿时来劲儿了,全都跑去要钱,最后钱的确是要到了,白家也被逼到了卖房卖地,死的死散的散这样的境地。
这赵大宝本来也不是什么狠角色,这些年来利用当年万茂槐给的好处费,做了点小生意,赚了些钱,在县城里也买了房子,娶到了媳妇儿,媳妇儿又给他生了两儿一女,现在大儿子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也算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而人总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是拥有的多,反而畏首畏尾,顾虑重重,生怕有闪失,偏偏这么个功夫听说白栋眼看到了二十年大忌日,怨气不散,化作邪祟回来害人,赵大宝这心里不禁害怕极了,买了灵符还嫌不够,又去弄来了佛珠,甚至还有一柄拂尘和一个八卦镜。
总之能想得到的辟邪镇宅之物,赵大宝都给弄来了,心里依旧惴惴不安,加上前一天夜里头小儿子大半夜吓得哇哇哭,说是看到窗外有披头散发的鬼影在哭,哭完窗纸上留下的泪痕竟然都是斑斑血迹,赵大宝心里就更是害怕得厉害。
于是第二天偷偷摸摸买来了元宝纸钱,硬是扛到了夜深人静,才悄悄出门,想要按照在东集听到的道士那套说辞,去白家宅子外面烧烧纸,祈求一下,大不了回头白家族亲给白栋修坟的时候,他也凑点份子,只希望白栋放过自己家里的妻儿。
没曾想,纸还没烧完,自己倒被官府给捉了。
谷苐</span>
说完之后,赵大宝叹了一口气:“官爷,我真的是什么都跟你们说了!要怎么处置,都听你们的,我家里头对当初的事情毫不知情,求你们一定不要牵连到他们头上!
我当初也没有想到万茂槐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以为不过是想敲白家一笔钱,没想到他给我们的那些字据加在一起,简直就把白家给榨干了。”
赵大宝毕竟因为内心不安,害怕因果报应,所以除了一开始想装傻充愣被泼了几瓢水之外,别的什么苦头也没有吃,顺便把当初的那几个同伙都给招供了。
至此,袁牧就没有再继续亲自督管此事,而是吩咐县令接手。
县令也不敢怠慢,虽然白栋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根本不是这边的父母官,但是既然上头因为别的案子把这件陈年旧事再一次牵扯出来,他就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很快其他的那四个人就都被抓到了县衙里面,县令坐镇开始一个一个审过去,这四个人自然胆子都是要比赵大宝略大一点的,不然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沉不住气跑去烧纸,所以最初也试图装傻充愣,但是很快就有扛不住,什么都招了的,说法与赵大宝相同。
至于打着想要装傻充愣抵赖到底的心思的人,最后必然是吃了些苦头的。
一共用了不到两日,县令便拿到了这几个人全部的口供,并依照律例将他们做出了处罚,而慕流云则拿到了松州这边的文书,可以回去江州处置当年的主谋万茂槐了。
在外面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回家了,慕流云的心情还是相当好的,他们离开齐通县,到松州府所在的附郭县去,一方面要接上江谨——虽说只是借口,但是远方亲戚过寿也是不假,他在齐通县完成了慕流云拜托给自己的任务之后没两天,就启程去拜寿了。
另一方面呢,附郭县的富庶程度自然不是小小齐通县能够比得了的,这就和他们太平县远比西泗县、北安县来得更热闹繁华是一样的。
既然出来都出来一趟了,总没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慕流云带着沈傜到市集上去转了转,打算买些松州特产回去孝敬孝敬老娘。
第三一八章 却之不恭
沈傜对于逛街这种事也是热情高涨,不过她关注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姑娘家喜欢小玩意儿,一会儿一对耳环,一会儿一个帕子,零零碎碎买了许多。
而慕流云则是更多的买了一些耐存放的当地特产小食,还有松州特产的滋补药材,左一份右一份,凑在一起倒也提了满手的各种纸包。
“你怎么买了这么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万一人啊!江州又不是没有!”慕流云看着沈傜买的那些小零碎,觉得完全没必要大老远在松州买了带回去。
“那怎么能一样呢!这叫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现在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就得赶紧下手,不然总想着回头还能遇到差不多的,结果到时候找不到更中意的,就总要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把称心的东西买到手,而且一定越想越糟心,莫不如当时就买!”
“您这话说得……倒也有点道理……”慕流云被她这一番说辞给说服了,不过还是提醒了她一下,“你买了这么多,就没想过要给你爹带点什么回去?你这次偷跑出来,你爹估计都快被你气死了,回去还不孝敬孝敬他?”
“师父,你说得对!那你在这儿转一转,我去给我爹也买点东西,回去好哄他开心,免得他让我禁足,我可就没办法去提刑司找你了!”沈傜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来忘了拍自家老爹的马屁,赶忙跟慕流云打了个招呼就跑掉了。
慕流云点点头,看着沈傜跑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周围随意闲逛起来。
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一个摊子,那里挂着一柄看起来颇有些花哨的剑,乍一看还以为怎么会有人在集市上摆摊子卖剑,走近了才发现其实是一个卖穗子的。
那摊子倒也不是单纯的卖穗子,还卖各种丝线和漂亮的石头。
摊主看到慕流云凑过去,立马来了精神,热情地招呼她:“公子,买剑穗?”
一边说,他一边指了指摊子上摆着的一些已经做好的剑穗,长的短的,各种颜色,带玉佩的,各色各样,花色还挺多。
那摊主迅速打量了慕流云一番,觉得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于是热情地拿了几条款式格外浮夸漂亮的剑穗:“公子看看我们这可都是上好的丝线打出来的,这穗子往那文剑上头一挂,多好看!选一个吧!”
慕流云对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她看到旁边的那些丝线和石头,有些好奇地问摊主:“你这是买丝线还是现做现卖啊?”
“哦,这是卖丝线,卖给姑娘家,回去亲手打了个剑穗送给心上人什么的。”摊主回答道,说完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慕流云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公子瞧着应该也是说了亲的年纪了吧?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了?要不然你选点丝线、玉石之类的,拿去让你的心上人给你打一个穗子?”
慕流云确实是有点动了心的,她方才一眼就看上了摊子上的两块坠子,也不知道是一个什么石料,个头儿不大,颜色都是暗红中夹杂着许多黑色的细纹。
她把那一对儿坠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冰冰凉凉的,绝对不是什么昂贵的宝石玉料,慕流云也说不上来那是个什么东西,雕工也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但是她方才一眼看到就莫名觉得,这坠子看起来和乌蛇剑简直太合了!
正在犹豫着,沈傜买完东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纸包,大大咧咧凑到慕流云跟前,伸头看了看:“师父,你这是在挑什么呢?”
谷褝</span>
慕流云扭头一看她,眼前一亮:“你会打穗子么?剑穗那种!”
“会啊!打络子我不太成,穗子还凑合,文剑的长穗子弄得少,武剑的那种剑袍我打小就总打了送给我爹,哄他高兴,可熟了!”沈傜回答。
“那行,回去你教我!”慕流云一听她这么说,就有底了,“老板,这两个坠子我要了!”
老板本来还以为提着东西找过来的这个漂亮姑娘就是这位公子的心上人,结果一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再一听慕流云是想要买了一对儿坠子回去自己打剑袍,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奇怪怪的了。
不过怪不怪的,生意还是要做,钱还是要赚的,老板最后还是收起了自己危险的好奇心,收了钱,把两个坠子用小锦囊仔细装好,交到了慕流云手中。
慕流云把东西仔仔细细收在怀里,带着沈傜一起回了客栈。
第二天一行六人踏上了返回江州的路程,回去的时候他们可以说是快马加鞭,除了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马,采买一些干粮草料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这一趟松州之行,因为玉邕县吴荣志的事情着实耽搁了一些时日,现在终于有了收获,自然要急着赶回去,毕竟万茂槐还关押在牢里,而白容的身体状况也不怎么乐观。
就这样紧赶慢赶,即便是已经很舒适的上驷,也还是让几个人看起来都风尘仆仆的。
回到了太平县,江谨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回州府衙门去,他这一趟在外面的日子远比原本请假的天数多了不少,再不抓紧时间回去,怕是杨知府不知道要怎么发难。
“江司户留步。”上驷在路边停下,江谨急急忙忙拿着自己的东西下车,刚走了几步就被袁牧从身后叫住,“不知道之前袁某的提议,江司户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谨一愣,本来他以为袁牧那时候跟自己说了一嘴,之后就只在两位尚书大人面前提过一嘴,听起来更像是一句场面话,没想到这会儿他会拦下自己,旧事重提。
“袁大人是当真有这个打算?”江谨又问一遍,有些难以确认。
“那是自然,袁某向来就事论事,更不会去拿公事与人说笑。”袁牧点了点头。
江谨略加思忖,深吸一口气,对袁牧说:“若大人当真,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第三一九章 打一顿
听了江谨的答复,袁牧点点头:“如此甚好,签判一职,圣上早已责成我自行任命,既然江司户愿意为我提刑司效力,那今日便直接去州府衙门将调职一事一遭办了吧。”
于是袁牧和江谨一通去州府衙门走了一遭,把江谨调任的相关文书都给拿到了手,杨知府一看这架势,哪里还敢发难,对江谨的态度那叫一个亲切,江谨也把当日慕流云调任提刑司推官的时候经历过的各种阿谀奉承都体会了一遍。
据说在江谨也被调去了提刑司之后,江州府的司理参军和司户参军这两个职位忽然变得格外炙手可热,原本不怎么受人待见的芝麻官职,居然一群人跑来争,他们似乎都觉得这两个官职自带一种吉祥的光,凡是被普照到的便能够平步青云。
一时之间,就连查案验尸这一类的事情,也没那么多人觉得晦气了。
慕流云并不知道这些,她懒得去听那些阿谀奉承的虚情假意,趁着袁牧和江谨到州府去的功夫,帮沈傜找了一辆马车,带上她的东西,让她赶紧回西泗县去,免得她爹着急。
沈傜最初是不愿意的,她回来的路上就听说慕流云他们一行人要去提刑司衙门,所以一心惦记着想要跟过去看热闹的,哪里甘心就这么被打发回家。
但是慕流云却不容置疑地拒绝了她的请求:“不行,除非你想要让你爹以后都不许你跟我学验伤什么的,那你就跟我们去提刑司!
你别以为你爹由着你练武,默许你出去行走江湖,就会对你要跟我学那些东西也不加干涉!你爹之所以让你练武,一方面是怕你挨欺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是他亲自来教你!
所谓的行走江湖,你自己想一想,只要是离开江州地界,是不是也都是你那些师兄弟们前呼后拥地跟着?所以那些都是在你爹眼皮子底下,没风没险的,他当然放心!
这回你没跟师兄弟们一起回去,反而跟我们跑了,你爹在家里不知道有多心急如焚,你要是想要以后行动自如,想干嘛就干嘛,最好就赶紧回去,全须全尾的,嘴甜一点,把你爹哄开心了,在家里老实一阵子,那余下的事情就都好说了!”
沈傜想了想,觉得慕流云说得还挺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那行,师父,那我先回去了,等我把我爹哄好了,我就去找你!”
“行,我家住哪里,提刑司衙门在哪里,你都知道,随时欢迎!”慕流云笑着回应。
沈傜这才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的东西装上那辆小马车,临上车了,又回头问慕流云:“江大哥以后也是提刑司那边的人了吧?我要是去找你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
慕流云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打趣地看着沈傜,沈傜被她这么瞧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忙爬上马车,也不用她回答这个问题了,甚至还欲盖弥彰地把帘子也放了下来。
有袁牧跟着,江州府衙里面的效率也高了很多,没用多久,两个人就回到了马车里,袁甲坐到前头驾车,一行人迅速赶往提刑司大牢。
谷萕</span>
袁牧简单过问了一下提刑司这边近期的事务,由于这边官差并不算多,分工明确,所以袁牧没有在的这段日子里也是一切正常,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过问的事。
于是袁牧便立刻询问了万茂槐的情况。
关于万茂槐过去伙同山匪作恶的事情,基本上尘埃落定,原本袁牧还担心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会不会有什么山匪同伙想要劫狱救这万茂槐,结果现在看来倒是想多了。
万茂槐能够勾结在一起的那一波山匪,据他们自己说,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逞凶斗狠还凑合,别的事情大当家的也不带着他们。
因为没有办法跟着大当家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些小喽啰就开始给自己开辟点来钱的道道,于是一来二去就结识了万茂槐,开始帮着他打劫他的那些同行们。
至于那个大当家带着所谓上得了台面的那一部分山匪吃的是什么“肉”,喝的是什么“酒”,这些小喽啰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自打西泗县来了个能干的新县令之后,使出了雷霆手段,陆陆续续包抄围剿了许多次,最后大当家的突然莫名暴毙,山匪帮内发生了内讧,陆陆续续又被剿灭了许多,最后不成气候的一群虾兵蟹将四散逃去。
这几个小喽啰安分了一段时间,就又蠢蠢欲动,开始跟着万茂槐做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捞点好处,包括打算当街掳走慕流云那次。
也就是说,这些人倒是没有了什么外应。
袁牧立刻提审了万茂槐,万茂槐起初对于当初自己所作所为依旧矢口否认,慕流云看他梗着脖子狡辩的样子就觉得冒火,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一次的收获都戳他面前,看看他面对重重铁证还能有什么科辩解的。
但是袁牧却并不是这么想的,二话不说就下令用刑,提刑司的衙差向来规矩森严,袁牧说打,他们便抡圆了打,直把那万茂槐打得血肉模糊。
打完之后,他才把从松州拿回来的那些口供铁证都拍在万茂槐面前,万茂槐被打得脸都没有了个好颜色,本来想要硬扛,结果一看到那些口供和画押,也扛不下去了。
“既然你都已经查到了这些,为何不直接就定我的罪?!”万茂槐身上疼得厉害,心里面气得更厉害,“为何还要借故打人?”
袁牧冷冷睨他一眼:“无他,之前的余怒未消罢了。多留了你这条狗命许多时日,这一顿打就当是利息吧。”
万茂槐气得咬着牙,却没有半点多余的脾气,这么多天没有处置他,只是锁在大牢里,他原本还以为女儿女婿一家应该会在外面想方设法为自己想办法,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时隔近二十年后又被挖出来的重重证据,把他最后的一线妄想也给堵得死死的了。
第三二零章 瞑目
万茂槐两重大罪都定了下来,被判了秋后问斩,这样一桩牵扯了将近二十年案子总算是尘埃落定,消息传出去之后,太平县百姓纷纷拍手称快,觉得恶人有恶报,天道好轮回。
而郭家也因为自己这个岳家过去的腌臜事而愈发抬不起头来,郭厚福恼火得不行,觉得自己家完全是被岳丈拖累了,完全记不起如果不是他岳丈当年捞到手的脏钱,他又如何又本钱可以起家的事,闹着要休了妻子万氏。
万氏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父亲入狱,哥哥也撑不起来,还怨恨她娶了那么一个媳妇才招惹出这么一大堆的事端来,结果这边郭厚福也想要与她撇清关系,这可把她彻底惹恼了,干脆撒起泼来,一番哭闹之后,硬是把郭家和万家不方便被外人知道的一些丑事都给抖了出去。
结果一来二去,被人听出了些不对劲,再一深挖,发现万氏曾经因为郭厚福喜欢一个女子而心生嫉恨,最后与她爹合谋,把那女子给掳走,从此那女子便下落不明。
而那名被掳走的女子却又并不是他们家里的下人丫鬟,而是外面庄子上的一个良家女子,好人家的闺女,并且还是郭厚福一个人对人家有些邪念,姑娘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于是万氏也被孔县令捉了,一并送去提刑司衙门,毕竟掳人的事是她和她爹万茂槐合谋的,那自然要交给袁牧那边一并处理。
就这样,万家父女二人就在大牢里面团聚了。
慕流云第一时间把关于万茂槐的定罪一事,到大牢里面去告诉了白容,这一见白容,也把她给吓了一跳,隔了这些个时日没见,白容很显然病得更重了,脸色惨白如纸,撑着身子坐一会儿都快要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似的。
因为有袁牧事先交代过,牢房里的女差拨每天都会按时按顿的给白容送药送饭,白容的牢房里草垫子都铺得厚一些,棉被也暖一些,可是就这样特殊照顾着,她的状况看起来也还是差到让人心里面咯噔一下的地步。
“你这些时日可有按时服药?”慕流云问,她觉得亏得之前从松州快马加鞭赶回来,看白容这副模样,实在是很难让人推测出她还能活多久。
“每日都有按时服药,管这边的大娘人好,待我也宽厚,主要是我这身子就好像那烂筛子一样,什么也存不住,浪费了那些药材了。”白容吃力地爬起身,用两条细弱的手臂支撑着身子,跪在了慕流云和袁牧的面前,“两位大人为我白家抓住了恶徒,让我祖父母和双亲在泉下也都能够瞑目,如此大恩大德,民女无以为报。
这辈子民女这条命已经是风中残烛了,若有来生,民女当牛做马,衔环结草,也一定要报答二位的恩德!您二位都是聪明官,是好官!一定会吉星高照,流芳百世的!”
能不能流芳百世的,慕流云倒是从来也没有想过,她最初选择做司理参军,验尸查案,不过就是希望官府里面能有人能够真的用心去调查每一个案子,不放过每一处疑点,让她老爹这种凭空消失一般,根本没有个结果和交代的事情能够少发生一些。
这一次白栋的死亡真相有了答案,白家一门被人坑害也总算得以伸冤,慕流云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就连处理完了万茂槐的事情之后回到家里,被担心许久的慕夫人揪着耳朵念了半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耐烦的。
谷榏</span>
因为袁牧提刑司那边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直接就留在了那边,慕流云能够回家小休几日,这也算是袁牧对她格外优待,一样舟车劳顿赶回来的江谨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这位刚刚上任的江签判马上就得走马上任,接手提刑司那边相应的工作。
慕流云到家已经是晚上,舒舒服服洗了澡,躺在自己熟悉的床铺上,终于可以松开身上的束缚,安安心心地睡上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熨帖。
一大早红果和草果就在慕流云门口守着,看到她从屋里换好了衣服出来,两个人都有点泪汪汪的,委屈巴巴地看着慕流云不说话。
慕流云最看不得她们这副样子,当时就急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一看到我就这样了?是不是我不在家这阵子,有人为难你们,给你们气受了?”
“少爷,有夫人在,谁敢给我们气受啊!”红果一看慕流云着急了,连忙摆手,“不就是您过去从来没有一下子离开家里这么久过,我们这心里头就觉得七上八下的么!
尤其是上次您捎回来那一封家书,说在外面又查了案子,捉了山匪假装的贼和尚,夫人是又觉得骄傲又担心,怕您报喜不报忧,不免跟我们多念叨了几句,我俩也跟着不踏实。”
“就是啊,别说那么厉害的山匪了,少爷您在家里头可是连鸡脖子都没扭断过的人!咱们也不知道那个袁大人到底拿不拿您当自己人那么护着,可不就惦记着么!”草果在一旁说。
“啧!什么叫鸡脖子都没扭断过!叫你这么一说,你家少爷我还成了废人了么?!”慕流云佯怒地冲草果一瞪眼,“我那就是不想,想的话人脖子我都扭得断!”
“是,少爷您说得对!”红果笑着连连点头,赶忙又问慕流云,“您这回能在家里面住几日?之后便要去那提刑司衙门那里住了么?”
“是啊,这回我能在家住上三日,然后便要去那边应卯了!”慕流云点点头,自己这个提刑司推官虽然说挂着腰牌已经好些日子了,可是正经的应卯还一天没有过呢。
“那……您能不能把我们带着?”红果赶忙问,“到那边到底是离开家,一个人难免有些不方便,我和草果过去能帮衬帮衬!夫人说这事儿您做主,都听您的!”
说完,两个人便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慕流云,等待她的回答。
第三二一章 带走
慕流云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事情,最开始是因为怕初来乍到,换了一个新地方任职,一开头就带着丫鬟到跟前伺候着,怕别人看了说闲话,后来就忙忘了。
在去提审万茂槐的那几天里头,她倒是在袁牧的安排下,去住的地方看了看,环境还是不错的,就在提刑司衙门后头有一个套院,空间远比她原本预期的要宽绰得多。
套院最里面最安静的便是袁牧的卧房和书房,而慕流云的房间就被安排在袁牧的对面,也是卧房挨着书房,中间隔着一个小庭院,慕流云几乎是一看到就觉得分外满意。
至于外院的房间都是给谁住的,袁甲告诉慕流云,他和袁乙都住在那边,还有一些平日里负责扫洒的下人,提刑司其他家并不在附近的人另外有一套院子用来安顿住宿。
就比如江谨这种,都是住在别的地方,并不会安顿到这里。
那么换而言之,那边的空房间就是无人使用的了,若是把红果和草果带过去,好像确实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得多,可以避免与陌生仆妇打交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顺便的,慕流云还惦记着干脆把小厨娘白果也一并带过去算了,反正家里还有别的厨子,白果原本也多是帮自己做些吃的,她在提刑司那几日也算是见识过了那边老厨子的手艺……
实在是有些让人感到一言难尽啊……
“行,这事儿我答应了!你们两个这两天也把需要带的东西归置归置,到时候就跟我一起走吧!”慕流云觉得这事儿可行,“你们也告诉白果一声,让她也过去。”
“好,我这就去告诉她,她肯定高兴坏了!”草果乐得差一点蹦了起来,这些天少爷不在家,她和红果连个主心骨儿都没有,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那种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对于被别人当成牲口一样拉出去卖过一次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被需要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越是有自己的分内之事需要忙碌,心里就越是踏实。
要是作为专门伺候少爷生活起居的丫鬟,少爷离家之后,她们却被留在家中,这种清闲反而会让草果和红果惴惴不安,生怕在府里没有了需要自己的位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打发掉了。
现在一想到不用担心自己又被卖掉,草果就别提多高兴了,立马蹦蹦跶跶跑去告诉白果这个好消息,脚下生风的模样让慕流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少爷,那您这回用不用收拾一些衣物什么的带着?我帮你吧!”红果比草果略年长一点,也比她更稳得住,尽管心里面很高兴,也还是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
“不必,我的东西我自己收拾就好,你忙你的去吧!”慕流云冲红果摆摆手。
红果也知道少爷向来不愿意让人随便进出他的房间,动他的东西,既然说不用帮忙,她也就很有分寸的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慕流云到了慕夫人那屋,早饭还没有端上来,母女俩才说了几句话,小五儿从外头跑了进来,他在慕夫人面前还是要规矩些的,不敢太放肆,在门口刹住脚,冲慕夫人和慕流云作揖:“夫人!少爷!”
谷睯</span>
“小五儿,来!”慕流云一看到小五儿,立刻笑着冲他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随手把桌上的糕饼拿了一块递给他,“这些日子没在家,看来你过得不错嘛!个儿都长高了!”
小五儿笑嘻嘻地接过糕饼:“不错什么啊!爷不在家,我都想死你了!真的!想得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跟没了魂儿一样!爷你一回来,我的魂儿就回来了!”
慕流云照着他的后脑勺不轻不重的给了一巴掌:“你来了正好,你不来我也得叫人找你去!过两天小爷我就正式到提刑司去任职了,你是要呆在家,还是跟着我过去?”
小五儿抓了抓后脑勺,有点犯难,他当然是想跟着少爷的,跟着少爷有肉吃,可是提刑司那边……那位出手大方的袁大人倒是还好,他身边那两个煞星瞧着可真吓人!
“你叫他跟着,能行么?”慕夫人不太放心,她也承认小五儿这孩子挺聪明,但是就是跟个泼猴儿似的,在家里上蹿下跳也就罢了,带到提刑大人眼皮底下怕是不太稳妥。
“他也不能一辈子都这么没个正形儿,总要长大的不是么?”慕流云的想法跟慕夫人不太一样,“提刑司那边的衙差都是训练有素的,让他多见识见识外头的能人,也是个好事,说不定也能让他有样学样,以后大了要是有那个能耐,能入了袁大人的法眼,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总不能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啊!”
别人或许不明白慕流云的意思,慕夫人却听得懂,她觉得女儿的考虑也不无道理,便点点头,对小五儿说:“你这猴崽子就跟着少爷去吧!到外头机灵着点!多学点好!”
“是,夫人!”小五儿不敢在慕夫人面前太过造次,规规矩矩应了声。
“对了,你一大早跑来找我干嘛?”慕流云问。
“哦,这个!刚才外面来了一个衙差,把这个交给我,说让我给你,就走了!”小五儿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找慕流云是为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来递过去。
慕流云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纸上的字铁画银钩,一看就知道是袁牧的,但是慕流云没有心思欣赏,看过内容之后,她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怎么了?”慕夫人有些担心地问女儿。
慕流云把白容的事情大体同慕夫人说过,所以这会儿也不用再多费口舌,直接把袁牧捎来的信递给母亲:“方才袁大人叫人捎信告诉我,白容昨天夜里咽气了。
我回来那日到牢里去看了她一趟,她就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我本以为她还能撑一些时日,我回来才一晚,她人就死了。”
“估计那是身子老早就不济了!”慕夫人叹了一口气,也觉得有些心情沉重,“有些时候人就是靠着那么点念想支撑着的,没了念想立刻就垮了。”
第三二二章 改头换面
慕夫人感叹完一句,发现慕流云正脸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
“娘,我爹失踪的事情,悬着就悬着吧!”慕流云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您得有个念想!”
慕夫人皱起眉头,伸手就往慕流云耳朵上扭了一把,疼得慕流云赶忙求饶。
“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这儿装傻啊?”慕夫人气哼哼地松开手,瞪一眼龇牙咧嘴揉耳朵的女儿,“你爹都那么多年没了音讯,娘怎么可能靠这个念想活着!早就认命了!
现在就一个念想,那就是我儿要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过完这辈子!”
“一定会的!娘您就放心好了!”慕流云连忙点点头。老娘对自己说这话,她其实听着心里面还是非常感动的,若是以前,她还多少会生出些不知前路在哪里的迷茫,但是现在,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往哪里走,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有底气。
不止如此,她现在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可以期盼的远比原本的心愿还要多。
只不过这话不能说给老娘听,毕竟对于娘来说,什么远大志向都没有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更重要,自己去提刑司就已经让她多少有些心里没底了,不能再让她忧心。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丫鬟把早饭端了上来,两个人一起吃了东西,慕流云难得闲来无事,吃了饭又陪着慕夫人在花园里转了转。
本来慕流云这次回家时间尚短,还没有来得及留意到家里面的变化,这会儿在外面转了转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今天可是个好天气,又晴又暖,春风和煦,换做往日里,这会儿花园里早就有人在了。
“娘,咱们家里怎么这么安静?”慕流云倒是并不想在这里和什么人有什么偶遇,只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看着这么好的天气里安安静静的花园,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慕夫人微微一笑:“你才发现咱们家里安静了啊?”
“娘,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慕流云挽着慕夫人的手臂,轻轻晃了晃,眼下没有旁人在,她也可以小小的和母亲撒个娇。
看母亲这么淡定的模样,慕流云大体上心里也安稳下来,应该不会是有什么乱子。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家里头收留的那些女子的事么,正好你出门这些天,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事,就琢磨了一下,觉得确实还是要想想法子,给她们寻个出路的。
咱们娘俩知道这世道,尤其对女子而言格外艰辛,真遇到了那种命苦的人儿也不能不帮一把,但是帮归帮,也得有个去处,否则总在家里头,再对你生出什么心思,反倒得不偿失。
谷慤</span>
所以我就琢磨着,咱们大瑞朝也没有规定过女子不准外出做生意,不准出去做工,所以我就想了个主意,把咱们家后院里那几个都找了出来,问她们有没有可以投靠的亲眷,有亲眷的就去投亲,没有可以投靠的人家,愿意学些手艺傍身的,也可以留下来。
有两个不愿意学手艺的,说要投亲,我给了她们点盘缠,把她们给打发了。剩下的都说想要学点手艺傍身,我就把她们留下了。
咱们家不是有一个当初你爹留下的茶叶铺子么,这么多年了,也不景气,那间铺子后头还连着个小院儿,正好能能住人。我就干脆把那个茶叶铺子关了,把人都挪那里去了!”
“啊?!”慕流云有些惊讶,“娘,你不是说要提爹守住家业的么?”
慕夫人瞥她一眼:“你现在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哪个不是我替你爹守下来的家业?你娘我这么多年,把他的家业给翻了倍都还不止,他要是回来看到都得乐开花!”
这个慕流云当然心里面是很清楚的,不过她原本一直以为,母亲留着那间冷冷清清的小茶叶铺,是因为这是爹当年留下来的产业,所以留着店就仿佛能见到人似的。
这也是她听说母亲把那家店关了,腾出来不知道要做什么,会感到很惊讶的原因。
当然了,母亲不提,她也识趣,免得问深了会勾起母亲的伤心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人还活着,一直找不到的可能性有多大,慕流云心里也有数,很多时候她都已经默默的接受了父亲已死的结果,不说破不过是让母亲心里好受一些。
“我把那家茶叶铺关了之后,把家里头那几个女子都搬到那头去,又把王嫂子也给带了过去,让王嫂子在那边教她们刺绣,王嫂子的手艺你是知道的。
正好,前头的铺子里面卖些绣品、绣线什么的,后院就给她们住。”慕夫人继续说。
慕流云知道这个王嫂子,也是个苦命的女人,有一手刺绣的好本事,生养的一对儿女也聪明伶俐,结果偏偏丈夫是个猪油蒙了心的人,在外面跟个琴师纠缠不清,甚至琴师非要做正妻不肯做妾,那男人便狠心回家去休离发妻。
好在她的儿女都很懂事,见父亲这样不讲情面,都选择跟母亲一起离开,本是想要以此来要挟父亲不要做傻事,没想到他们父亲犹如鬼迷心窍了一般,竟然觉得儿女还可以和进门的新妇再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便将王嫂子母子三人一并推出了家门。
慕夫人机缘巧合之下收留了他们三个人,对他们的遭遇甚是同情,之后还供王嫂子的儿子去县学读书,而王嫂子母女就住在慕家城外的一套小院子里,王嫂子平日里做些刺绣的活计补贴生活,一转眼也有两三年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反正养也养了这么久了,现在教她们学手艺,反倒是授人以渔!”慕流云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的,“不过……要是遇到不够手巧的可怎么办?”
“那也好办,还有一边是教做点心的,就是咱们家茶楼里面最受欢迎的那种简单的小点心,学会了之后,做得好,愿意到茶楼里面去做点心,我就直接雇下来,或者想要自己出去找东家、自立门户,我也都不干涉。”慕夫人回答说。
第三二三章 留用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慕家的茶楼生意可以说是相当好,甚至有越来越好,不得不让慕夫人考虑另开分号的事情,由于慕家的茶楼主要是让人打发时间,聊天说话的,所以主营的也并不是什么高货好茶,反而是各色的茶点小吃。
大瑞朝的确也从来没有禁止过女子经商或者外出做工,事实上很多平民百姓家里面都是夫妇二人一起忙碌,才能赚出足够养家的钱。
只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很多行当虽然不禁止女子去做,但是能够教手艺师父基本上都是男人,这样一来很多人家不愿意把女儿送去跟个男子学艺,男人也怕惹人口舌,不愿意手女徒弟,一来二去反而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一种局面。
这回慕家能够给这些需要帮扶的女子,对于她们来说是一个好事,长远来看,以后她们再收几个女徒弟,慢慢的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想要学门手艺找个出路也就容易得多了。
慕流云立刻竖起一个大拇指:“娘高见啊!这主意真是妙得很!你这是不光授人以渔,还顺便收了人家打回来的鱼!好人都做到家了!
不过,刺绣是王嫂子在教,她手艺好,又能借此多一份收入,供她的儿子读书,给她闺女攒嫁妆,可她也不会灶台前面的那点事,这东西你让谁来教啊?”
慕夫人本来被女儿夸奖,听着格外受用,美滋滋的,等到慕流云问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的表情就略微有一点点尴尬了。
“留下来教她们做点心的……是常月杉。”她对慕流云说,“你也知道的,她的手艺确实是好,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她又不愿意拿了盘缠去投亲,说是没有可以投靠的人了,没有容身之所,愿意留下来教人手艺,我也只能这么办了。”
“哦。”慕流云点点头,她倒是不怎么发愁这件事,原本在一个宅子里面住着都能想办法躲得开,现在常月杉都搬去别的地方了,那她就更不在意了,“知道了,那娘的那个’学堂’我没什么特殊的缘故就不过去乱转了,这样比较稳妥。”
慕夫人赶忙表示同意。
若慕流云真的是自己的儿子,那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常月杉长得也还挺漂亮,这两个人要是郎情妾意,那就娶进门,反正她向来不是一个有门第之见的人。
反过来若是不喜欢,那就明明白白的回绝掉,就算常月杉再怎么想办法痴缠,只要慕流云那边态度坚定,常月杉也没有什么办法。
可是偏偏慕流云本身是个女儿身,她哪敢有着常月杉纠缠下去,万一被她发现了什么,恼羞成怒也好,因爱生恨也罢,那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儿啊,过两日就要正儿八经的去提刑司上任啦!”慕夫人摩挲着慕流云挽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家里面的这些事她是一点都不烦心,比起早年间为了跟自己那两个小叔子斗智斗勇花费的心力比起来,这些事情都省心多了,唯独女儿的事情让她挂心不下,“你真想好了?”
谷湌</span>
“娘啊!”慕流云哭笑不得,“这件事,袁大人报请圣上批示,调职文书都交过去了,喏!你看我这腰牌,挂在身上都这么多天了,这事儿不是早就板上钉钉了么!”
“我知道,我知道,哎呀,娘就是一想到你要离开家,到那种大衙门里头去,这心里头就总觉得七上八下的!”慕夫人抚了抚胸口,“你方才一说什么圣上批示,我这心里头就慌得不行!这袁大人这么位高权重的……你跟着他做事,可一定更加谨言慎行才好啊!”
“娘,袁大人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跟杨知府可是天差地别的!”慕流云对于离开家到外头去本身也是有些忐忑的,毕竟自己情况特殊,可是一想到有袁牧坐镇,顿时心里面就又踏实下来,“袁大人聪明又明理,公正廉明,并且对我的才能也颇为赏识,是我的伯乐啊!”
慕夫人看她说起这些来,两只眼睛亮亮的,略微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你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娘一直都知道你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只可惜……”
虽然是在花园里,但慕夫人还是很谨慎的及时刹住了话头,没有说下去,只是又叹了一口气:“我不图你飞黄腾达,当不当那个千里马也都没关系,只要不被人杀了吃肉怎么都行!”
慕流云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便又安慰她道:“娘,您还不知道呢吧!袁大人说我一个人调到提刑司,怕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施展,不光他自己凡事都替我撑腰,还赏识江谨的才能,把他也给调去了提刑司任签判,管理户籍、赋税等事项,这样我就又多了一个熟悉的伙伴,我觉得袁大人做事如此考虑周全,娘就真的不用担心了!”
“江谨也去那边了?那敢情好啊!有个照应,娘也确实心里踏实不少!”慕夫人一听这个消息,也觉得喜出望外。
慕流云笑了笑,从母亲的反应就能够猜出来她高兴的是什么,可是现在的事实确实袁牧是那个处处照应自己,帮自己善后,还在谋求一个更好的前景的人。
而原本因为知根知底而被慕夫人认定是可以从旁给慕流云提供一些帮助和照顾的江谨,反而成了那个泼冷水、拖后腿的。
一想到两个人最近那个别扭的关系,慕流云就忍不住想叹气,她只是觉得袁牧知人善用,能够看到江谨的才华,所以任命他,这对于江谨是一件喜事。
至于两个人是否还能像过去那样融洽相处,主动权却不在她的手里。
当然了,这些她是不会对母亲说起来的,毕竟母亲认识江谨许多年,对袁牧却还不熟悉,心里多少带着些戒备,说多了反而让她心里面不踏实。
反正日子还长,以后母亲会慢慢知道自己的这位上官有多好的!
第三二四章 徒弟来了
上午陪慕夫人散步聊天,中午母女两个又一起吃了午饭,吃过饭慕夫人就去铺子里面巡视了,慕流云一个人窝在书房里面看书,没过多久,红果来了,说有个姑娘上门来找。
红果对于那种找上门来的姑娘很是戒备,一张小脸板得死死的:“少爷,那姑娘说她是您的徒弟,非要进来找您!您哪来的什么徒弟,所以被拦在前院里头了!”
“那姑娘是不是穿了一身的紫衣服?”慕流云连忙问。
“是啊,一身紫衣服,长得还挺漂亮。”红果一边说,一边瞄着慕流云的反应。
慕流云把手里的书册放桌上,起身就往外走:“这丫头,这么快就来了!去吧,把人放进来,那真是我徒弟!你们可对人家客气点啊!”
毕竟……他们家从主到仆都没有一个打得过沈傜的……
红果嘟了嘟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慕流云紧随其后,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抹紫色的身影冲了过来,老远看到她就已经开始激动地挥舞着双手了。
“师父!我来啦!”沈傜一看到慕流云,开心极了,高声招呼她,“你就好了,回到家里清清静静的!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我爹生气我偷偷跑出去了,之后还没跟那几个师兄一起回去,差一点要罚我禁足!幸亏你提醒我给他买东西,再加上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给他哄开心了。
不过我没敢告诉他我跟你还学验尸的事儿,只说学一学验伤,学一学查案的事情,免得以后再有人诬赖我的那些师兄弟们,说又说不清,白白背黑锅!
我跟你说啊师父,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习武的,论伸手,那绝对没得说,别说是江州了,就再往外扩一扩,能比我爹的武馆更有名气的也不多!
但是这从上到下,从老到少,都是打打杀杀的好手,论起脑子来么……笨倒也不至于太笨,可是像你这么聪明的也真的没有!
我跟他讲了你在晏州和松州的那些聪明事儿,我爹听了之后直竖大拇指,说一样都是人,怎么你就可以这么聪明,他那些徒弟就没有一个行的!
然后他就松口了,说让我好好学,能不能学到本事没关系,能学聪明点机灵点就够了!”
“你爹对你的要求还……真不高啊!”慕流云哭笑不得。
“那是,我爹一直说,平安是福,别的都是其次!”沈傜点点头。
“那你这是准备过两天跟我一起到提刑司那边去?去到那边你住哪里啊?”慕流云听沈傜这个意思,以后就要跟在自己身边了,赶忙对她说,“提刑司那边虽然有地方住,但是毕竟只能安顿提刑司内部的自己人,你名义上虽然是我的徒弟,但是一个女儿家,要是住在那边的话实在是有点不合规矩,不太合适啊……”
“你放心吧,这事儿不用你来操心,我家在那边还有一家武馆,我到时候白日里就去提刑司跟着你学东西,晚上就回去武馆那边住!怎么样?这样行不行?”
“行啊,当然行了!这种事沈教头都不反对,我当然也不会反对的啦!不过……你爹就那么放心让你跟着我?我可是跟你爹连面都没有见过!”
谷蘏</span>
“放心,尤其是我告诉他你都不会武功之后,他就更放心了!”沈傜笑嘻嘻地说。
慕流云听她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心里面是悲是喜。
“师父,你看我带什么来了?”沈傜单纯,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根本没有注意到慕流云神情上的变化,扬了扬手里面攥着的一把皮绳,“你之前不是让我教你编剑袍么!我今天特意跑来找你,就是趁着你有空,好教你的!”
“那敢情好啊!走!到书房去!”慕流云本来想说到她房里,后来一想不对,自己心里面知道彼此都是女子,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但是毕竟在别人看来,自己是个男儿,把沈傜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往屋子里带,终归是不太合适的。
更何况,自己那屋哪敢轻易让外人进去,万一看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引起了怀疑,那不就得不偿失,给自己找麻烦么!
于是师徒二人就到了慕流云的书房里,沈傜拿出皮绳来,开始教慕流云如何编制一条结实又好看的剑袍。
沈傜出身于那样的一个习武世家,套用她的话说,全家上下都找不出半个文人墨客,所以对于那种佩在文剑上面漂亮花哨的剑穗并不熟悉,反而会编实用性更强的武剑剑袍。
只不过会编是一回事,会教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傜自己动手编就得心应手,可是如果在一旁口头指挥着慕流云来弄,就完全不灵光,急得她满头大汗,慕流云更是被她给指挥地手忙脚乱。
“哎呀,真是太麻烦了!”折腾了半天,沈傜有些气馁地把皮绳丢在桌子上。
慕流云简直哭笑不得:“我说,明明是你教我,教得不清不楚,我折腾了半天还不得要领,你怎么还嫌烦了呢?”
“师父,我觉得教别人比自己弄,麻烦千万倍!”沈傜抱怨道,然后提议,“不如这样,干脆我来帮你编这个剑袍得了!这样咱们两个不是都省事!”
“那不行!我要自己编!”慕流云立刻摇头拒绝了沈傜的提议,态度十分坚决。
“师父啊,你这是要编了送给什么人啊,这么重视!”沈傜有些惊讶地问,同时打量着慕流云,“哦!我猜到了!师父你是不是要送给那个袁大人啊?
你身边除了他之外,我还没见别人随身带着剑的呢!”
慕流云一不小心被她说中了答案,不免一阵心虚,有些发慌,正想着到底是要矢口否认,还是大方承认,怎么说才能显得合理一些,那边沈傜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
“哦,也对,要是想送给袁大人的话,那师父你还是打起精神来好好学吧!送给自己上官,那确实要用心一些!不然的话倒还不如不给了!”她自说自话道,然后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再好好教教你吧!师父你也手上灵巧着点!”
第三二五章 落花有意
师徒两个闷在书房里忙活了好半天,慕流云终于在沈傜凌乱的指导当中悟了出来,自己能上手了,不过时候不早,沈傜还得赶回家去陪她爹吃饭,毕竟闺女过几日就要离开家了,这两天可得在家里把老爹给哄好才行。
于是沈傜把剩下的皮绳都留给慕流云,把几种不同的编法儿也都又嘱咐了一边,这才准备动身回去,两个人出了书房走了一段,快要到前庭了,慕流云就只觉得沈傜嘴上说着时候不早该回去了,可是脚步却走得非常缓慢,一副有意磨蹭的样子。
“小徒弟,你是不是想在我们家吃了饭再走啊?”她笑着打趣,“想留下来吃饭就直说嘛!我们家的厨娘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不差你那一口!”
“哎呀,什么呀!我要是想吃饭,早就直接开口跟你讲了!我今天必须得回去陪我爹,以后有机会再来你这儿尝尝你家厨娘的手艺!”沈傜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对于慕流云的打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完之后,她状似无意地问:“对了,师父,那日江大哥好像是接受了袁大人的提携,也要去提刑司那边任职了,是有这回事吧?”
“是啊,我这是偷闲几日,江谨早就已经去那边上任了,他跟我一样,家在太平县,平时不能经常回来,袁大人还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来着。”
慕流云点点头,只当她是随口一问,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个小徒弟在听到了回答之后,脚步也轻快起来,再联想起在晏州的那段时间,江谨情绪不对的时候,沈傜一直都很热心的帮忙跟着江谨,怕他出什么事。
想到这一茬儿,慕流云再看沈傜的时候,眼神可就不大一样了,多了几分玩味和打趣。
江谨这人,满身书卷气,模样生得倒是不错,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慕流云着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入了沈傜的眼,不过想一想也是,沈傜之前就流露出来过,她家里里外外都是些练武的,所以她对于书卷气浓的人反而格外高看一眼。
至于她那种直爽不受拘束的性子是不是江谨消受得起的,这就不是慕流云能够猜到的了。
这种事旁人谁也说不好,就得当事者自己去揣摩。
慕流云好心的没有去戳破沈傜的小心思,毕竟人家是女儿家,再大而化之也是面皮薄。
于是慕流云很善解人意地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把沈傜送到门口,看着她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飞奔而去,一扭头看到了打从外面回来的慕夫人。
慕夫人老远就看到慕流云和一个模样秀气但是气质张扬的姑娘一同走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的样子,都没敢急着上前来,一直等那姑娘骑马跑远了才赶忙上前。
“娘,你回来啦!”慕流云亲亲热热迎上去。
“方才骑马走的那姑娘是谁啊?”慕夫人有些惊讶地小声问慕流云,“我这刚把咱家里头的都给安置了,你这怎么又往家里头招回来一个?”
慕流云哭笑不得,想一想也是自己过去这种事做太多了,所以才让母亲产生这样的疑问。
谷榡</span>
不过她也没提方才自己察觉到的那一点小小的苗头,只是赶紧解释:“不是的娘,方才那个咱家可养不起!人家是西泗县开武馆的沈教头家里的宝贝女儿,我这次随袁大人去晏州查案的时候阴差阳错收的小徒弟!”
“她一个女孩子家,竟然也对验尸查案那些事情感兴趣?”慕夫人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自己家这闺女都是因为从小当做男孩儿一样养大,所以给憋歪了,才会喜欢那种事的,没想到别人家里这么宝贝出来的女儿也有这种癖好。
慕流云有些哀怨地看着慕夫人:“娘!这话叫您说的!”
慕夫人也乐了,拍拍慕流云的手:“好啦!我儿头脑聪明胆子大!我是没想到你能遇到这种志同道合还胆子都大的人,所以有点惊讶而已!
而且什么徒弟不徒弟的,你才多大的年纪啊,就想给人家当师父!要我说,师徒什么的都是虚的,因为这个能有个聊得到一起去的朋友就很不错。”
慕流云笑了,她就知道母亲是最懂自己的,她也没有想过真的和沈傜以师徒之名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只不过沈傜叫自己师父,自己就回一句小徒弟,当个乐子罢了。
最最重要的就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毕竟对外她是慕家的遗腹子,正儿八经的男孩儿,所以也不好一直跟那孩子一起玩,怕人指点说笑。
跟男孩子一起玩儿,也得格外注意分寸,免得一不小心就露出马脚。
比如说小的时候,到了夏天,天气炎热,下了学堂之后,那些淘小子们就会拉帮结伙跑去河边,衣服一脱就往河里头钻,这里面嬉闹玩耍。
每到这种时候,慕流云就找个由子溜了,别说是下水,连在旁边看着都不合适,只能躲。
久而久之,学堂里的其他男孩儿就都开始嘲笑她,说她是没断奶的娃儿,一下了学就要回家去找娘抱抱!慕流云后槽牙都要磨平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忍下去。
在和江谨混熟之前,她几乎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一直都很孤单,到后来虽然与江谨相熟,但是一来终究是男女有别,二来两个人的志向也相去甚远,和那种谈得来的闺中密友的感觉实在是差距有点大。
这种遗憾慕流云一直放在心里,没有母亲说过,怕她心里不好受,不过很显然,即便她不说,母亲也什么都清楚。
母女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门,晚上还是在慕夫人的房间里吃了饭,吃完饭之后,慕流云开口对母亲提出请求:“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慕夫人用手指在女儿额头上戳了一下:“有屁快放!在娘面前还装模作样!”
慕流云咧嘴笑了笑:“我想要爹留下的那一柄乌蛇剑。”
第三二六章 手比脚笨
“什么剑?”慕夫人愣了一下,乍一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然后再一听女儿说是慕老爷留下来的,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你爹那一柄剑叫乌蛇剑?”
“就姑且这么叫吧!”慕流云自知失言,之前她为了怕母亲多心,还顺着母亲的话说自家那一柄乌蛇剑应该是老爹当年赶时髦仿制的呢,结果说顺口了,直接把名字说了出来,“之前我不是说袁大人有一柄一样的么,这次外出期间,他把那柄剑借给我防身用,我觉得那剑从分量到尺寸,我拿着竟然还挺趁手的。
袁大人正好也打算抽空教我几招用以防身报名,我就寻思干脆拿着咱家里这一柄,一方面拿着趁手,另外一方面我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打听打听那柄剑的由来。”
“那自然是行的,”慕夫人知道慕流云不是冒失的人,所以并不太担心,只是多叮嘱了一句,“不过你可一定要注意分寸,若是不该问的,咱们可半句都不要多说!”
慕流云连连点头,慕夫人这才去打开了暗格,把里面的那柄乌蛇剑取了出来,慕流云把剑拿在手里,这回更加确定,自己家中的这一柄与袁牧手里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特别的样式,能做到一模一样也是非常罕见了。
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慕夫人乏了,慕流云便带着乌蛇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好了门,把乌蛇剑放在桌上,自己端坐于桌前,开始编剑袍。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在查案和验尸方面,看过父亲的手札就能够得心应手,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的悟性,到了编剑袍这里就完全不灵了,那几根细细的皮绳明明都是一堆死物,到了她手里却好像都活过来了一样,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反正就是不能老老实实地听话,不是这根滑了,就是那个跳了,没一会儿功夫,她额头上都出汗了。
明明桑皮线缝在人皮上都能够做到针脚细密,伤口对得严丝合缝,整整齐齐,怎么几根皮绳反而能把自己为难成这样!
折腾了大半宿,她终于编好了两条剑袍,之前在松州买回来的坠子也挂了上去,她往桌上的乌蛇剑上比了比,还挺合适。
顿时,前面费那么大劲儿返工带来的挫败感就都不见了,慕流云看着自己那两条手艺粗糙的剑袍,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满意,放在乌蛇剑旁边,那石头坠子看起来和剑鞘相得益彰,愈发让她觉得自己的眼光可真好!
最后,夜深了,人也倦了,她才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乌蛇剑和那两条剑袍都给包好,妥善收起来,回提刑司的时候和其他行李一并带上,然后便松了头发,换了衣服歇下了。
剩下两日,慕流云是悠闲得很,除了把自己想要带过去提刑司那边的东西归置归置,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更多的时间是陪着母亲四处走走,除了常月杉她们那几个人所在的那间铺子慕流云刻意避开了没有去,家里的其他产业她都跟着走了一遍。
一方面是珍惜时间多陪陪母亲,二来也是去给母亲壮一壮声势,尽管慕夫人在外也是出了名的不让须眉,但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世道如此,她自己表现得再强悍,也不敢保证有没有那种想要欺负寡居妇人的下作之流。
所以慕流云不仅大摇大摆地陪着母亲四处查看自家的产业,还毫不遮掩的把提刑司腰牌挂在腰间,让那些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她慕小爷在江州府做司理的时候不好惹,现在高升了,到京畿路提刑司之后,就更加惹不起。
谷拸</span>
那些想要找机会踩慕家一脚,欺负欺负孤儿寡母的人,趁早断了这份妄想。
这几圈转下来,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因为慕夫人处事低调,慕流云调任提刑司的事情,除了州府衙门的人知道,孔县令这样的老熟人知道外,旁人很多之前是并不知情的,这回就彻底知道了一个清清楚楚。
看那些原本多少还有点刺头不好管束的人也开始对慕夫人客气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巴结,慕流云心里面也踏实了几分,不太担心自己离开家之后会有什么人敢欺负她娘了。
就这样,到了第三日吃过了午饭,慕流云就该启程去提刑司衙门了,沈傜之前和慕流云约好了一同走,结果等到到了慕家的时候,结结实实被慕流云的行李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要搬家么师父?”她看着塞得满满的马车,瞪大了眼睛,“咱们这又不是要被徒流到蛮荒之地去,有什么是那边不能再置办的么?”
慕流云看着轻装出行的沈傜,也觉得有些汗颜,同样都是去提刑司那边常驻,沈傜一共就一个包袱背在身后,而自己的东西则多到了把自家的小马车都塞满了,慕夫人不得不另外租一辆马车来坐人的地步……
慕流云也没辙,自己本来也就只是收拾了一些不太方便到外面去买的随身衣物,本来以为顶多再带一点母亲一定会塞给自己的吃喝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带了这么多。
可是她也不忍心拒绝,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调职到别的地方去,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只有把母亲的心意都带上,才能够让她稍微安心一点。
慕夫人张罗着把东西都装得差不多,沈傜上前去打招呼,慕夫人很慈祥地招呼她,沈傜开朗,慕夫人恰恰就喜欢这种爽快的性子,很快两个人便混熟了,临行前慕夫人甚至叮嘱慕流云多照顾沈傜一点。
慕流云只觉得哭笑不得,很想提醒一下自己老娘,就沈傜那个身手,她们俩谁照顾谁合适?
再者说了,人家就算想要人照顾,那个人也不是自己呀!
不过这话她没说,一方面都是没影的事儿,另外一方面时间这么一耽搁也着实是不早了,再不出发天黑之前怕是都到不了!
于是慕流云招呼沈傜,还有红果草果他们都上了车,这才挥别了慕夫人,出发前往提刑司。
第三二七章 落脚
这两辆马车都不大,一个塞满了行李,一个坐了一车人,想要跑得快也着实不太容易,晃晃悠悠赶到了提刑司,太阳都已经快要下山了,天光昏暗。
眼看着天都黑了,突然跑来两辆马车,把提刑司守门的衙役也给吓了一跳,赶忙上前盘问,幸亏其中有一个之前处理万茂槐的案子时见过慕流云,认得这是他们新上任的推官,连忙跑进去报信儿,没一会儿的功夫袁乙就出来了。
“推官,你来啦!”袁乙笑眯眯地迎上来,向慕流云拱手作揖,行了个礼,“爷带着我大哥出去处理公事还没有回来,记着今日你就要回来了,所以留我在这儿候着!
你快进去歇一会儿吧,这边搬东西的事情就交给我!”
说着,他看了一眼慕流云身后有一点怯怯的红果、草果她们,吩咐旁边的衙役:“你先带推官的这几个丫鬟到后院去,告诉她们呆会儿安顿在哪里!”
那衙役连忙应声,客客气气地招呼红果她们跟自己过去。红果虽说也是第一次离开家,冷不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多少也是有些忐忑的,但是她还算淡定,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冲那衙役福了福身,拉着还有些紧张局促的草果和白果,抱着几个小包袱跟着走了。
“沈姑娘,你也来啦?你这是……?”袁乙正打算去搬东西,正好看到沈傜从马车里跳了出来,愣了一下,以为这也是一个要到后院落脚的,有些惊讶。
沈傜冲他咧嘴一笑,在晏州那段日子,她早就和袁甲袁乙混熟了,而且从小就习惯了混迹在自己的那些师兄中间,她对于甲乙两兄弟这种孔武有力的汉子也并不觉得紧张害怕。
“我平时还得跟我师父学东西呢!以后免不得总往你们这儿跑,可不要嫌我烦呐!”她打趣地同袁乙说,然后冲慕流云挥挥手,“师父,天色不早了,今儿我就不留在这儿帮你了,等明日我再过来帮你一起拾掇拾掇!”
“甭操心了,你回去歇着吧!”慕流云摆摆手,“明日你爱干嘛就干嘛,不用特意过来找我,我明个儿第一天应卯,还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事,也未必有功夫理你。”
沈傜一想,也有道理,便爽快地点了头,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走了。
慕流云看看自己这一车的大包小包,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袁牧格外吩咐过,袁乙并没有让一旁的衙差上手帮忙搬车上的东西,只是叫上了小五儿,把小的轻的给小五儿拿着,自己搬重的大的,慕流云想帮忙都被拦了下来,最后只能是带着自己装随身物品的包袱,在马车旁边看着他们忙活。
几趟搬下来,袁乙是脸不红气不喘,闲庭信步一般,小五儿却是累得没精打采,满头大汗,走路都是拖着脚了。
“你这小子,身板儿这么单薄可不行!你得练呐!”袁乙扛起一个大木箱,就好像扛了一团棉花似的,笑呵呵地对小五儿说。
小五儿抱着一个小木箱,有气无力道:“我家爷也身板儿单薄,你咋不叫他练练……”??袁乙笑着瞪小五儿一眼,空出来的那只手往他后脑勺一拍:“让你练你就练!”
小五儿龇牙咧嘴,可有碍于袁乙人高马大,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
谷稆</span>
慕流云本来还有点心疼小五儿,不过一听这小子和袁乙之间的对话,便立马不心疼了。
把这小子带过来果然是对的!让他跟在袁甲和袁乙身边锻炼锻炼绝对是一件好事!
等马车里的东西搬得差不多,慕流云打发了两个车夫赶车回去,这才去了提刑司后头的院子,因为住在这里的原本就只有袁牧一个人,外加甲乙两兄弟,所以仆从并不多,有一个老伙夫,一个做扫洒的下人,外加两个粗使婆子。
这会儿红果和草果她们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放到给她们腾出来的那间房,然后白果跑去厨房帮着老伙夫张罗晚上的吃食,红果和草果则到慕流云的房间里面帮她收拾铺盖。
等慕流云回房间的时候,地上原本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已经被两个丫鬟分门别类的归置好,床铺也铺得后软舒适,就和她在家中的喜好一模一样。
慕流云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得把红果她们带来才行!有她们在,自己在哪里感觉都是自己家一样的舒适自在。
于是她把卧房交给红果和草果收拾,知道她们很有规矩,不会动自己私人物品的包袱,她自己则去整理袁牧给她留出来的那间小书房了。
慕流云本以为这个小书房应该是一间空屋子,顶多里面给置办了桌椅之类简单的东西,结果推门一进去,差一点傻眼,这里何止有桌有椅,书架上面已经摆放了一些书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卧榻摆放在窗边,可以靠在上头看看书,翻翻话本,想一想都是很惬意的。
收拾得差不多了,白果也把晚饭端了过来,她方才到厨房去,发现那老伙夫原本是做惯了大锅饭的,手把是挺麻利,就是那东西做出来实在是只能达到可以入口的水平而已。
于是一向在厨房里当仁不让的白果便立刻夺了权,把老伙夫降格成了专门帮忙切墩备菜的,她在灶前煎炒烹炸,总算是拯救了当天晚上的晚饭。
吃过了晚饭,慕流云就把红果她们给打发下去休息了,她们也是舟车劳顿,到了这边又帮自己收拾东西,这会儿也都很疲乏了。
打发走了几个小丫鬟,慕流云关上房门开始归置自己的贴身物件,一边慢慢归置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东西都收拾好了,外面依然安安静静的,慕流云只好靠在床边,把玩着那根她反复比较过,觉得编的更好一点的剑袍,在几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响。
似乎是袁牧回来了,袁乙正在向他汇报下午安顿慕流云的情况。
第三二八章 练功
慕流云起身想要出去,又怕自己这么急吼吼的会显得有些失礼,于是就又重新坐回了床边,手里把玩着那条剑袍出神。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了声音,慕流云竖着耳朵听了听,这才起身到门边去,把门一拉开,正好看到站在门外举着一只手的袁牧,而袁牧也正把视线从那扇自己没有叩到就自己开了的门上转到了慕流云的脸上。
“大人,我正要去找您,没想到到让您先过来了!”慕流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大人您吃饭了没有?今天晚上的晚饭是我带来的白果做的,她的手艺还成,我也不知道您在外头有没有饭吃,就让她提前留了一份出来,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尝尝?”
袁牧点点头:“你可是有什么事寻我?夜里外面凉,到我书房去吧。”
慕流云连连点头,袁牧叫还没有走开,在内院的月亮门旁边候着的袁乙挥挥手,示意他去厨房帮自己取饭菜送过来,便和慕流云一起去了自己的书房。
这内院里头一共四间房,袁牧的卧房与慕流云的卧房隔着小院相对,两间书房却是紧挨在一起的,两边的大小和格局都差不多,只不过比慕流云那边少了一个放了软垫的卧榻,就只有书架和书桌,以及一张小几两把椅子。
两个人落座之后,袁牧先问了慕夫人是否安好,又问慕流云初来乍到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慕流云一一作答,表示了对袁牧安排周到的感谢。
袁牧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她倒是没敢问,毕竟人家是自己的上官,上官问自己都忙些什么,那是正常的监督,可是如果自己反过来问人家,那可就是逾举了。
不过她不问,袁牧倒是随口同她讲了讲,他最近忙的事情倒是和慕流云这个推官关系不大,不过是因为晏州的事情所带来的触动,这会儿回来了便抓紧时间开始部署。
他打算派一些办事妥帖的下属到各处去,不声不响的监督各地的情况,及时将各处发生的事情报回来,以免有第二个玉邕县产生。
但是这个想法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需要花很多的心思,毕竟以晏州的先例来看,明晃晃的设一处提刑司的办事衙门,那无疑是一种灯下黑的局面,纯粹多此一举。
因此选出来的必须是袁牧信得过的心腹,又要够机警,分散到各处去,化一个什么身份,暗地里帮忙监察着当地的情况。
这自然就需要袁牧亲自从手下里面拔擢,不光要考核对方的头脑,更要考量其品性。
慕流云光听着都觉得这事儿很累心,但是这很显然不是自己能够帮上忙的事,于是便与袁牧客气道:“大人,若是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您尽管吩咐我!”
“嗯,确有一事,是需要你来帮我做的。”袁牧还真没跟她客套,点点头,“我要你帮我把最近这些年来,京畿路所辖范围内所有关于记载山匪肆虐的文书都梳理清楚。”
“山匪?”慕流云一愣,这几年江州地界还算太平,自打被李源把西泗县附近作祟的山匪打得元气大伤之后,那些乌合之众便分崩离析,作鸟兽散了,周边其他地方也没有听说过有山匪流窜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袁牧突然格外重视起这件事来。
不过她自己很清楚,擅长查案是一回事,论眼界和格局,自己很显然远远不及袁牧高瞻远瞩,所以人家这么吩咐了,她照做就是,于是便爽快应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袁乙把重新热好的饭菜给袁牧送了过来,摆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谷錵</span>
“大人,那您吃饭吧,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慕流云见状连忙起身,袁牧都忙了一天了,总不能让人家一顿安生饭都吃不舒服。
“你要不要一起用一点?”袁牧倒是挺和气,开口询问慕流云。
慕流云忙摆摆手:“不用了大人,我晚上吃得很饱,那我就先回去了!”
袁牧也不强留,起身送她出门,到了门口,慕流云回身对袁牧说:“大人,您留步吧,赶紧回去吃饭,不然一会儿又凉了!
这几日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什么事,拿之前在松州买的一块还挺好看的坠子编了一条剑袍,手艺也不太好,但是小小心意,大人若是不嫌弃,拿着玩儿吧!”
说完,她迅速从袖子里摸出那条揣在里面好一会儿的剑袍拿出来,塞给袁牧,然后便急急忙忙走回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只留给袁牧一个匆忙的背影。
袁牧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那道门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面还带着几分暖意的剑袍,犹如墨色深潭一般的眸子里微微泛起了一点波澜。
他无声地笑了笑,攥着那根剑袍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这一夜慕流云睡得还不错,可能是因为院落很安静,也可能是因为慕夫人把家里面舒服的被褥都给她搬了过来,所以那种安睡的感觉就和在家里并无两样。
不过也不能说全都没有什么两样,至少在家里她可以睡到快要到应卯的时候,急急忙忙爬起来就跑去州府衙门。
在这儿就不一样了,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呢,就听见红果在外面叫门。
“好红果,你别吵我,再让我睡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少爷,别睡了,快起来吧!”红果的声音里也透着几分无奈,“是袁大人叫我来叫您的!”
慕流云一听这话,睡意顿时就褪去了一大半,从床上坐起身来,打了个呵欠,问门外的红果:“大人有没有说这一大早找我是要做什么?”
“袁大人说让你早起起来,和他一起练功。”红果回答,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疑惑,估计是觉得自家少爷压根儿就不会什么功夫,这一大早练的是哪门子功呢。
慕流云一听,也不好意思拖拖拉拉,赶忙爬起身来迅速换好了衣服,出门去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