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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全文阅读

作者:莫伊莱     提刑大人使不得txt下载     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夜宵什么的

    验尸之后,二人乘马车回了慕家,袁牧这一路倒是也没有同慕流云再说什么,仿佛这个案子里面,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充当一个看客。

    回到慕家,招待贵客的晚宴终于等到了正主,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袁甲低估了慕夫人私藏桃子酒的酒劲儿,多饮了几杯,散席的时候走路都略显踉跄,被袁乙架着胳膊带了回去,其他人也都各自回去休息。

    慕流云回到房中,关起房门,先拿起桌上的茶壶没头没脑的给自己灌了一通,然后便在房里一圈一圈来回踱步,心里面乱作一团。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仔细想一想,打从一开始就很不对劲了!

    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何这人就知道自己不会骑马,但凡路途远一点,都需要乘马车?

    明明素不相识,为何听他讲话却总好像带着几分试探和敲打?

    先前问为什么了解妇人的衣料,在殓尸房又问为什么擅长女红,就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没道理,自己可以说是毫无破绽,就连在州府衙门里那些朝夕相处的兄弟,还有二房、三房那几个难缠的讨债鬼都未曾察觉到任何异样,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慕流云围着桌子走来走去,直到一阵敲门声把他从思绪中唤回来,停下脚步:“是谁?”

    门外一个女子娇滴滴地声音答道:“爷,是我,我听说爷晚上食欲不佳,没吃什么东西,所以特意熬了鸡茸粥给您送过来。”

    一听到“鸡茸粥”三个字,慕流云的腹中不争气地传出一声饥鸣,方才在席上,满脑子都是这些忧虑,当着他人的面又不能有所表露,他哪还有心思吃东西,现在可不饿得厉害!

    就算第二天要掉脑袋,也得做个饱死鬼才不亏,更何况这事还没个定数,没道理就先把自己饿个好歹!

    慕流云这样劝说着自己,走到门边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妙龄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十分娇俏,一袭浅紫色衣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小砂锅。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脸恼火的红果。

    “爷!”见慕流云打开了门,那紫衣女子立刻屈膝行礼,眼神更是毫不避讳,直勾勾地朝慕流云的脸上盯。

    “少爷!”红果在后头恼火道,“常姑娘好没规矩!我与她说夜深了,少爷房中她不便过来,可她偏是不听,我紧赶慢赶还是没拦住!”

    紫衣女子望着慕流云,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我见犹怜:“爷,您对月杉有救命之恩,若不是爷当年出手相助,月杉如今恐怕已经是无主荒坟里的一把枯骨了!”

    “唔……算算时间的话,倒也烂不了那么快……”

    “月杉没有旁的想法,也没有什么能耐,只有这手艺还说得过去,爷的恩情无以为报,就想着在爷冷了、饿了的时候能尽点心意,就当是报恩了,这总不过分吧?”无视慕流云的不解风情,常月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泪就含在眼眶中,要落不落的挂在那里。

    “你要报恩,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需要做活儿也不见你出半分力气,偏偏要搞这些花样!你熬粥的食材都是我们府上购置的,你拿少爷自家东西报少爷的恩,真是好厚的脸皮!”

    红果素来看常月杉不顺眼,说起话来不免刻薄了许多:“而且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一个姑娘家悄悄往少爷院子里跑,像什么话!亏得没让人瞧见,不然传扬出去,你的名声毁了,不要了便不要了,少爷还得要脸面呢!”

    慕流云一听这话头不对,连忙冲红果挤眼睛,红果还没有会意,常月杉已经白了脸色。

    “是了,我是个名节尽毁之人,不好辱了少爷的名声,少爷对月杉的大恩大德,便等来世再报吧!”她将盛着砂锅的托盘放在地上,掩面呜咽着跑开了。

    “常姑娘!常……”慕流云头痛不已地看着哭着跑开的常月杉,叹一口气,“你说说你!平日里明明机灵讨巧,怎么偏偏就在这件事上不长记性?那常月杉当初险些被土匪给虏上山去,刚巧被我遇到,差人救了下来,送回家里又被说坏了清誉,闹得寻死觅活,没辙了才到我们家中暂住,寄人篱下已经不容易了,你又何苦总是去刺激她!

    你家少爷我在外面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名声,有什么好维护的,倒不如你们没事少戳常姑娘的心窝子,让她赶快打起精神来,回头我帮她牵线,找个好人家许了,若是不愿婚配,回头让我娘给寻摸个什么营生不就好了么!”

    “本来就是,我说的又没错!这常姑娘都几次了,夜里又是炖汤又是熬粥的,找着由头往少爷房里凑,我们几个防贼一样都防不住她!要是说她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我才不信!”

    红果对那名叫常月杉的女子很是不喜,一边对慕流云说着,一边端起地上的托盘:“没事儿的,少爷,反正她一个月下来,总要被气跑那么三五次的,我也没见她死了这条心!这粥我还是帮您拿去倒掉吧,您累了一天,快早点歇着!”

    “别啊!”慕流云连忙拦住她,“常姑娘如何姑且不论,这粥实在无辜,粮食珍贵,岂能轻易浪费?我也的确腹中饥饿,你帮我搁桌上吧,我吃了便睡!”

    红果无奈,赌气似的把砂锅端进房中,重重放在桌上,然后扭头横慕流云一眼,气呼呼地就要走,慕流云赶忙叫住她。

    “草果可还好?我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过什么人跑来找过她?”他问红果。

    红果略有几分哀怨地看了看他:“她没心没肺的,自然好得很,也不曾有人找过她,少爷赶紧吃粥吧,不要辜负了人家常姑娘的一片心意!”

    说完之后,她便扭头气呼呼地走掉了。

    慕流云哭笑不得,瞪着红果的背影消失在游廊里,幽幽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外人都他家中环肥燕瘦,福气不浅,谁又知道这满院子的女人,上到老娘下到丫鬟,一个赛一个的脾气大!

    算了,惯的,都是惯的,还都是自己亲自惯的!每每想到当年若不是亲爱的娘有急智,自己的处境未必比得上那些被收留的姑娘,慕流云便不忍对她们有任何苛责,一来二去的,他自己倒是成了那个软柿子了,时至今日,除了认了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第十七章 看什么看

    常月杉熬粥煲汤的手艺的的确确可圈可点,一锅鸡茸粥吃得慕流云唇齿留香,满足了口腹之后,似乎原本忐忑的一颗心也略微安稳一点,加之一日忙下来甚是疲惫,宽衣解带倒头便睡,再一睁眼已是翌日清晨。

    早起自行更衣束发,慕流云打着呵欠走出房门,本以为会看到草果、红果她们在门口守着,这一出来却扑了个空,自己房门外竟然空空如也,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扫地洒水的小厮,问他府上的丫鬟婆子都去了哪里,那小厮却也只是笑,瞄他几眼便找个借口溜了。

    不是,打听丫鬟跑哪去了,不说已经很过分了,跑掉之前那眼神是几个意思?

    慕流云一头雾水,正准备去主屋给慕夫人问安,刚巧撞见府上的小厨娘白果急急忙忙朝袁牧他们住的那院跑,打从慕流云身边经过时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家少爷似的,径直就过去了。

    慕流云一伸手揪住白果的后衣领,把她生生拉了回来:“你个小丫头,这个时间不在厨房准备早饭,急吼吼干嘛去?”

    “哎哎哎,别拉我!”白果挣扎一下,这才发现是慕流云,只好停下想挣脱的动作,“啊,是少爷啊!早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您快别拉我,我得赶紧去看看,晚了就看不到了!”

    “看什么?红果、草果她们去了哪里?”慕流云更加诧异。

    “她们早就过去了,我这不是忙着做饭,才刚倒出空来么!少爷您快忙去吧,我先走了!”白果是个敦实的丫头,力气一向很大,现在又是打定了主意要跑,趁着慕流云一晃神的功夫,挣开他的手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这是要干什么?慕流云满腹狐疑。

    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在尾随着白果一路来到袁牧他们留宿的偏院门口,老远就看到墙边上垫着脚的,猫着腰的,伸长了脖子的,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一眼看过去居然围了十好几口子人。

    草草扫上一眼,慕流云从那里头瞧见了家里洗衣服的李婶,车夫的老婆王家嫂子,还有那一群下至八九岁,上至十六七的丫鬟。

    看了一圈,慕流云一眼瞧见猫着腰把脸贴在砖墙上那镂空雕花小窗前面的草果,于是便无声无息飘到草果身后,凑到她耳畔,小声问:“看什么呢?”

    草果头都没回一下:“看男人!”

    这一句话差一点让慕流云撅个跟头,顿时感到了一种自下而上、由内而外的屈辱。

    瞧瞧!瞧瞧!这像话吗!一大早上,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群女人,老的老小的小,趴在偏院的院墙外头偷窥男人!这话传出去,慕家的脸都丢光了!

    这家里虽说是阴盛阳衰了一些,也不代表没男人吧?家丁、小厮、门房,都是男人啊!干嘛好像在看什么珍禽异兽似的!

    慕家对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向来不大讲究,也主张家中的丫鬟、女工若是心有所属,便可大胆的争取幸福,作为东家和主子,慕夫人和慕流云都会尽力提供帮助。

    可是再怎么勇于追求想要的生活,作为妇道人家总还是要有那么一丁点的矜持吧?

    慕流云压下心里头的不爽快,语气阴森森地又问草果:“好看么?”

    “好看的呀!”草果依旧头也不回,回答得干脆利索。

    “你家少爷不好看么……?”

    “少爷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弱了,那小身板单薄的,走多几步都嫌累,哪比得上几个客人那么……”草果说了半截儿,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大对,扭头一看身旁面如黑铁的慕流云,吓得一缩脖子,“啊,少爷,我想起来厨房灶上还烧着水,我得快去看看!”

    说完,小丫头就脚底抹油地跑开了,留下哭笑不得的慕流云。

    这孩子刚被她那个烂赌鬼的爹卖了的时候,整日里都好像鹌鹑一样瑟瑟缩缩,如今在慕家做了快一年丫鬟,倒也真是长进了,已经敢嫌弃自家少爷身板单薄、力气弱了!慕流云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草果跑了,其他人这功夫也看到了慕流云,连忙讪讪地退开,分头去做自己的事,慕流云想转身就走,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他倒是要看看这些婆子丫头们一大早在看些什么!

    于是他把脸凑到了方才被草果挡住的那个镂空小窗口,朝院子里面看过去。

    院子里面袁甲、袁乙两兄弟,正在陪着袁牧练剑。

    袁甲估计是练得热了,脱掉了半边衣袖塞在腰间,露出肩膀和一条手臂,虬结的肌肉血管暴起,手里握着一柄大刀,正挥得虎虎生风。

    袁乙前一日还是一副和善好说话的样子,现在手执双剑,身姿矫健灵活,板起面孔来也带着几分威严肃杀,两眼死死盯着袁牧。

    袁牧站在院中,一袭青色衣衫,一手执剑,一手握着那个乌黑剑柄,正与甲乙兄弟两人缠斗在一起,只见他时而跃起,时而快速移动,修长的剑一挑一刺之间,便化解了袁乙的攻势,令袁乙转瞬便处于了下风。

    与此同时,他仿佛背后长了眼一般,猿腰一拧,侧身避开袁甲自身后劈来的一刀,反手用剑鞘怼过去,袁甲软肋处生生挨了一下,因吃痛而动作变了形,再被袁牧一拉一带,整个人便再也稳不住下盘,踉踉跄跄朝前栽过去。

    慕流云自己不必多言,连草果都能嘲笑他体格单薄,家中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上上下下也没有半个练家子,所以比武过招这种事情,就只在话本当中看到过,从未亲眼目睹,不曾想象过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此时也算是开了眼。

    不是话本上都写着过招之前,那些武林人士都会先表个态,说点到为止的么?这怎么感觉袁甲和袁乙都一副恨不能把袁牧当成柴火劈了的架势啊!

    不过有一说一,袁牧虽然没有袁甲那样壮得吓人,但这一招一式之间,无论是力道还是敏捷程度都不在话下,一招一式,攻守相宜,一个人竟然可以把甲乙二人的招式统统化解。

    不得不承认,草果说得对,确实是挺好看的……

第十八章 顺便帮忙

    原本最看不起偷鸡摸狗宵小之辈的慕流云,如今猫着腰弓着背,脸几乎贴在了那比脸大不了多少的镂空小窗上,看得甚是投入,直到一枚小石子忽然疾疾冲着小窗飞来,他才猛然回过神,慌忙躲开,却忘了自己猫腰弓背的姿势,一晃身子,下盘失衡,竟狼狈地一头栽倒。

    “谁?!什么人在那里?”袁甲粗声大气嚷嚷着,人已经穿过月亮门走了出来,上前一把将慕流云擒住,往起一提,就将他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

    “是我是我!”慕流云心中一慌连忙出声,生怕慢一步便被这一脸凶相的横货给生生撕了。

    袁甲这时候也看出了被自己旱地拔葱的居然是慕流云,也顿时像被什么东西咬了手一样,赶忙松手,慕流云虽然狼狈,倒也总算摆脱了钳制,松了一口气。

    袁牧和袁乙也已经来到了月亮门旁,袁乙也没想到外头的人是慕流云,和袁甲一样吃了一惊,袁牧的鬓发因为方才的一番打斗而略带着几丝凌乱,鬓边碎发被汗水打湿,脸上的表情也就淡淡的,让人没办法轻易读出他的情绪来。

    “慕司理一大早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由,还是……特意过来观看的?”他开口问。

    “呃……本是有事前来想要找袁大人禀报一二,不曾想刚巧撞见大人与两位差爷比武切磋,大人武艺非凡,两位差爷也是身手了得,令我大开眼界,一时之间看得入迷,有些失态,还望大人和两位差爷莫要见怪!”慕流云连忙弓腰作揖,嘴里说着赔礼的话。

    方才那石子又快又准,不知道是这三个人谁放的“冷箭”,很显然自己的偷窥是被抓包了,现在必须先拿出一个令人容易谅解的好态度来化解尴尬。

    只是,到底这三个人谁那么小心眼儿?方才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在外面大张旗鼓地“偷看”,也不见谁中了什么暗器,怎个换了自己,这遭遇竟差了那么多!

    慕流云偷眼看向袁甲,这个横货听了自己的回答之后,正急急忙忙把原本露在外面的半边膀子塞回袖子里,把衣领掖得严严实实,顺便一脸嫌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再看袁乙,依旧是一脸敦厚老实的笑模样,全然不见了方才陪袁牧练剑时候的凶悍。

    好家伙,居然还是个笑面虎!

    慕流云的视线转向袁牧,正对上他的那双眼睛,慕流云只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让他下意识迅速将视线移开,微微底下头。

    这一天的早饭慕流云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吃下去,又吃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呆会儿到底要向袁牧禀报一些什么才能应付过去。

    怪只怪自己干嘛一大早上非要跑去看什么练剑,现下又不敢在那袁阎王面前承认偷窥,只能硬着头皮声称有事禀报,也亏得袁牧练武之后需要擦洗更衣,容他先去吃了饭再来商议,这才给了慕流云一点时间来临时找个什么事由应对。

    其实若是换了偷看别人练剑被发现,慕流云大可以厚着脸皮对其大肆夸赞一番,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就说被对方英武之姿所折服,一时着了迷才会如此失礼,这样一来大体上也是能够应付过去的,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可是这人是袁牧,一个凶名在外,自己又摸不清深浅的人,慕流云着实不敢轻易造次,宁可抓心挠肝的在这里寻找由头。

    人家可是忠勇郡王家的世子,哪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暗中窥视的?自己现在的身份要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倒也就罢了,可是身为一名男子,这么做了,轻了说你亵慢世子,重了直接按下个图谋不轨的罪名,那便是满身张嘴也说不清楚。

    可是找个什么由头好呢?小五儿那边才刚刚被派出去,这一大早上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女尸身份尚不明确,自己与袁牧能够扯到一起的事由也只有无头女尸那一桩,女尸前一天验看得仔仔细细,总不能再剖开来验一次。

    虽说慕流云从来不忌惮剖尸验伤之类举动,但必须是为了谋求死者遇害之真相,决不能抱有一丝一毫地戏谑轻慢,万万不能拿来胡闹。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红果忽然跑来,说是县里佟记布庄的掌柜派了家丁过来,有事要求慕流云,希望他能够出手相助。

    慕流云有些诧异,平日慕家算是佟记布庄的大主顾,但也仅限于买卖布料,并未有过任何私交,为何这佟掌柜会忽然求到自己的头上来?

    再问过红果之后才知,原来出事的是佟掌柜家中的乳母李氏。

    李氏是佟掌柜孙儿的乳母,在佟掌柜家中做了大半年乳母的时候,恰逢家中走水,其他人都丧生火海,唯独李氏因在佟家照顾婴孩逃过一劫。

    之后因怜悯李氏孤身一人,佟掌柜家便始终留她在家中照料家中孩儿,至此已有近十年。

    不曾想前一日李氏告假外出,要去给家人上坟烧纸,说好日暮而归,却迟迟不见踪影,一直到今日天明才被人送来回来,只见浑身湿透,衣衫不整,发髻散乱,人也没了神智。

    再询问送李氏回来的人,得知李氏是被人从河中发现,救上岸来,又被人认出是佟家乳母,这才被人给送了回来。

    佟家本以为这李氏许是去上坟途中不幸落水,好不容易等李氏醒了,却又是一番寻死觅活,一再追问终于弄清了真相,原来那李氏上坟归来,途径一片山林时,偶遇一个猎户,猎户见四下无人,李氏又生得丰腴白皙,便起了歹心,将其强行玷污。

    之后李氏又羞又恨,一时想不开便投了河。

    佟家上下得知此事,也是愤怒异常,但是他们全家皆是老实巴交的商贾,祖祖辈辈便是织布染布卖布,除此之外一窍不通,从李氏那里又问不出更多,心急如焚,佟掌柜便在此时想到了慕流云这个老主顾,便差了人到慕家来请慕流云帮忙。

第十九章 问问清楚

    “少爷,您就帮一把吧!佟掌柜家的人说了,都知道平日里衙门里的案子十次有六次都是孔大人请您去帮忙断的,他们也怕直接到衙门去找孔大人,万一闹得沸沸扬扬还抓不到人,李氏便更是没有办法活下去,那不就被逼上死路了么!”

    红果心肠软,方才听佟家来的家丁说起这些的时候便已经备感悲愤,现在便极力劝说慕流云,生怕他直接开口将这事回绝了。

    慕流云原本对佟家白嫩丰腴的乳母并不是很感兴趣,可是听了全部过程后,便来了精神。

    这可真是渴睡有人递枕头,方才一筹莫展的事情,一下子就有了着落!

    “好,你去让人告诉佟家来的,在门口等着,我去袁大人那边禀报一声便随他过去!”慕流云爽快地冲红果一招手。

    红果大喜,应着声转身跑走了。

    有了应对的慕流云同样步履轻快,快步来到偏院那边,袁甲臭着脸守在那里,看到他来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慕流云对此也全然不介意,他正好也不想进去。

    “差爷,袁大人忙着吧?劳烦差爷转告袁大人,县里有一个与我相熟的商户家里出了点事,请我过去帮忙,方才便是要告诉袁大人一声,不过时候赶得不巧……”慕流云有些心虚地冲袁甲讪笑着拱拱手,“那有劳差爷,我这就出门去了。”

    袁甲眼皮一翻,转身进去了,话都懒得同他多搭一句。

    慕流云悄悄松一口气,脚步轻快地朝外走,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慕司理”,在慕家宅院里能这么叫自己的除了姓袁那主仆三人之外,再无他人,于是他连忙停下脚步,回身一看,袁乙正朝这边快步走来。

    “慕司理请留步!”袁乙对慕流云的态度一直比袁甲客气许多,现在也是一样,端着一脸客气笑容,和和气气对他说,“我家爷说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无头尸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不如干脆和慕司理同去,也见识见识慕司理断事的手段。”

    “都是一些琐琐碎碎的事情,不敢劳烦袁大人……”慕流云连忙想要推辞。

    “慕司理就不要客气了!”袁乙笑容中多了些许无奈,“司理家中女眷众多,若司理不在家,我们三人在这边似乎也多有不便,倒不如出去和慕司理一同转转。”

    慕流云无言以对。

    袁乙说“女眷众多”已经算是相当客气了,比外界的描述好听不知多少,袁牧虽然出身不凡,但传闻此人喜怒无常,捉摸不透,一直没有议亲不说,后宅更是干干净净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剩下袁甲袁乙这两兄弟就更不用说,根本就是一副筷子——两个光棍。

    这家里众多女眷,除了丫鬟之外,其他还有几个和常月杉一样,没名没分被暂时收留在家中的,人家袁牧主仆想要避嫌,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

    见已经没有了拒绝余地,慕流云也只能对袁乙客气拱手:“有提刑大人同去,那便再好不过了!”

    慕流云在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袁牧便带着甲乙两兄弟来了。袁牧身穿一身月色宽袖直缀,头戴一顶纱罗头巾,一身打扮看起来像是一个寻常的儒生。

    只是他腰间依旧挂着那一柄通体乌黑细长的剑。

    这年月谁见过哪家儒生腰间挂着这么一把渗透着杀气的长剑的呢?

    慕流云张了张嘴,本想提醒袁牧,若是想要便服出行,扮个儒生,最好将剑收起来。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毕竟是交浅言深,不大妥当,这柄剑对他似乎还蛮重要的样子,若是一不小心触了霉头,自己这样一个芝麻绿豆官,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再者说,且不说什么俊美无俦、风姿伟岸之类的溢美之词,就单说袁牧那一双眼睛,锐利地好像鹰一样,谁见过一个终日之乎者也的儒生会有这般眼神的?

    明眼人一看便会明白这人绝对不是寻常的读书人,那么佩剑是个什么模样便不重要了。

    “大人,咱们要去的是县里佟记布庄的那个佟掌柜家,离这儿不远,咱们走着去就行。”慕流云恭恭敬敬地迎上去,满脸堆笑。

    反正他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伸手不打笑脸人,在袁牧在太平县的这段时间里,自己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周全,让袁牧挑不出毛病,那就万事大吉。

    就算袁牧再怎么挑剔,不管怎么着,提刑大人永远是对的,这就行了!

    “此行袁某并非为了公事,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随慕司理同去看看。”袁牧淡然应道。

    慕流云心领神会,立刻壮着胆子改口并示意:“那袁兄这边请!”

    一行四人出了慕家,七拐八拐穿过太平县的热闹街市,又来到一处静谧胡同,慕流云老远就看到了站在巷口等着的江谨,忙向他招了招手。

    江谨看到了慕流云,同时也看到了与他同来的主仆三人,微微愣了一下。

    虽说袁牧是着便服出门的,没打算以提点刑狱公事的身份去佟家,但江谨毕竟也是江州府的司户,若是不说明身份,万一中间有个什么怠慢,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爷,那总是不好的。

    考虑到这一层,慕流云便示意江谨上前,客客气气介绍道:“江兄,这位是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袁牧袁大人。袁大人,这位是咱们江州府的司户江谨,与我是发小,又是同门,方才我差人把他约到这里来,看看一会儿是不是能帮上点什么忙。”

    江谨原本就觉得与慕流云同来的人气韵不凡,没想到竟然来头这么大,再联想起前一天听慕流云提到过的家中贵客,心下了然,连忙恭恭敬敬向袁牧行礼。

    袁牧负手而立,把江谨打量一番,微微颔首:“今日我并非以提刑身份前来,呆会儿你也不比过于拘礼。”

    江谨连忙称是,转身引着几个人朝巷子里的佟家走,一边和慕流云并肩走在前面带路,一边无声地给慕流云递了个惊诧的眼色,慕流云回他个无奈眼神,两人都没了其他表示。

    袁牧走在二人身后,两人的眼神交流都尽数落在他的眼底,他却只当没看见一般。

第二十章 画个地图

    佟家因为出了事,差人去请慕流云帮忙,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便特意留了人在门口候着,看到慕流云他们远远走来,便立刻迎上前,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热切。

    佟家是太平县最大的布庄,财力不凡,宅子也比寻常商贾人家要阔气得多,现在全家上下都因为乳母李氏的事情乱作一团,慕流云等人进了门也没人记得给他们端茶,几个人也不在意这些,没过多久佟掌柜就哭丧着脸慌慌忙忙迎了上来。

    “司理大人!你可算来了!您可一定要帮我们家把那个畜生找出来!”佟掌柜长着一张瘦长脸,平日喜欢蓄山羊胡,现在因为气急了,那胡须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李氏在我家中照看我孙儿已经许多年,性格刚烈,本身也是个苦命人,现在遭此横祸,若不是家里一直让人看着,早就寻了短见,这会儿八成人都凉了!

    若是不把那畜生找出来,李氏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也没有办法活下去,可是事情经过您应该也已经知晓了,李氏惊慌,歹人的相貌也说不完全,姓甚名谁更不知道!

    这样稀里糊涂的去报官,只怕是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歹人还没有捉到,这样一来李氏便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活路了!

    这样的情形,除了司理大人,恐怕再没有别人能帮得了这个忙了!整个太平县,哦不,整个江州府,谁不知道司理大人最最足智多谋!我们佟家上下先谢过司理大人了!”

    “李氏现在情况怎么样?当时的情况,还能回忆起多少?”慕流云没打算和佟掌柜闲话其他,直接开口问他,“你说她对歹人的相貌说不完全,总还是能说出些什么吧?”

    “内人和我家媳妇问了半天,也只说出一个囫囵来。”佟掌柜唉声叹气,“只说对方背了一把弓和一筒箭,窄袖短衫,因是突然冒出来行凶,当时天色已经发黑,本就看不清什么,李氏又惊恐,相貌只记得一对浓眉。”

    “李氏是在何处遭遇这名猎户的?”

    “在她上坟回来的路上,”佟掌柜搓着手,愁眉不展,“她家人都葬在驼峰山那边,去上坟来回必走北坡的近路,至于到底是在哪里,我们也没有问出来,问多了便哭得晕死过去。”

    “罢了,在哪里遭遇这歹人我自行去推敲,可是容貌记不大清……衣着总能再记起些什么吧?”慕流云蹙眉想了想,“佟掌柜,还请你家中女眷再去问问那李氏,无论如何要将那猎户身上所穿衣服样子给我问出个大概来!

    能想起多少算多少,这样我还能帮着想想办法,如果再多一点都想不起来,那恕我也无能为力了!”

    佟掌柜连忙答应,忙叫人去后宅让家中女眷再去询问李氏。

    慕流云又向佟掌柜要了纸笔,在客堂的茶桌上三笔两笔勾出了驼峰山北坡的大致轮廓,标出墓地位置,以及山下河水的大致走向,虽然画风潦草,却也还算一目了然。

    慕流云端详着自己这张草图,少顷便又抄起毛笔在纸上打了一个叉。

    “这个地方,你知不知道附近有多少猎户?”慕流云对着那幅图端详片刻,扭头问江谨。

    袁甲在一旁撇撇嘴,小声嘟囔:“鬼画符一样的玩意儿,谁能看出这是个啥……”

    江谨却一本正经凑过去,端详了一会儿,想了想:“这个位置的话,有两个村子,登记在册的猎户一共有三个,年纪相仿,都是已近而立之人,样貌我倒是不甚清楚。”

    一旁的袁甲惊诧不已:“就凭这也能知道那边有几名猎户?”

    “司理是怎么知道那位妇人出事就是在这里呢?”袁乙也觉得好奇,只是他好奇的是慕流云三下五除二画出来的那副地形图,而不是江谨对那附近猎户人数的了如指掌。

    袁乙比袁甲心思细腻得多,对他而言作为江州府司户参军,江谨对所辖范围内登记在册的各类人都能做到心中有数,这种人是称职的表现,不过方才他能断定那里有两个村庄三名猎户,却是以慕流云推测的出事地点作为依据的。

    这样说来,最为神奇的自然还是慕流云究竟从何得出结论,怎个那佟掌柜三言两语,自己都说不清的情况下,他便已经如此笃定了?

    “这倒不难。”慕流云不以为意,“驼峰山因其形状酷似驼峰而得名,山上两座峰之间有一个山坳,那边有一大片坟地,多是家中不算富贵,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的人葬在那边。

    因此我便推测那李氏去给家人上坟,应是去了那个山坳的坟场,佟掌柜方才也说,李氏从北边近路回来,这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

    李氏在遭人轻薄后,羞愤难当,投水自尽,之后被人瞧见了救上岸,捡了一条命,我记得驼峰山北坡下面确有一条河,曲曲弯弯,水流湍急,惟有一片河滩,在这里,相对平坦宽阔,偶尔会有附近村民到河边洗涤衣物,见有人落水了,将其救上来合情合理。”

    袁甲看了看慕流云手指着的河滩位置,离他在纸上画的那个叉还有一点距离。

    “那你画这个叉又是什么意思?”他是个直脾气,觉着奇怪便立刻问出口。

    “自然是那李氏最有可能投河的地方!这河滩既然是容易让人发现落水者的地方,平日又有村民到河边浣洗衣裳,想必再怎么丧心病狂的歹人也不至于鬼迷心窍到在这种地方对人动手动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氏能在平缓河滩被人救起,说明落水处应在上游,这河上游有一段河道是从林间穿过,树高林密便于藏匿踪迹。

    佟掌柜所说近路距离那段河道也只是区区几丈开外,想来这李氏应是从山阴处的近路回太平县,途径这里,天气炎热,感到口渴,于是到河边去取水,没曾想遇到了那个猎户。

    事后李氏因不堪其辱,自觉无颜活在世上,便投了河,被湍急水流冲至河滩处,才被好心村民发现,得意营救上岸。”慕流云有问必答,说得头头是道。

第二十一章 洒洒鸡血

    袁乙前一日就对慕流云的验尸手段感到很诧异,现在听他如此这般的一番解说,更感惊讶:“司理家住太平县内,怎会对那附近这般熟悉?”

    慕流云笑笑:“职责所在,走过的路顺便就记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便带人过去,把那三个猎户家都围了,总共就三家,难道害怕审不出来!”袁甲脾气急,看慕流云说得笃定,便想要快刀斩乱麻,“大不了把人都捉回衙门,是由那李氏指认,还是用些手段,我就不信一个见色起意的猎户还能骨头多硬!”

    “不可不可!”江谨一听这话,连忙在一旁开口劝阻,“我朝素来主张慎刑,怎可随随便便就把人给抓到衙门里去拷问!三名猎户里有两人皆为无辜良民,若是平白无故受了皮肉之苦,那岂不是太冤了!

    再者说,猎户进山打猎,哪有早出晚归的!多的是带着干粮进了山,一呆就是几天,什么时候有了收获,什么时候才会带着猎物回来,在此期间行踪不定,想抓也难。”

    “正是,若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扑了个空,没找到那个歹人,还惊动了他的家人,我们不知此人会藏在山中何处,他的家人却未必不知,若是偷偷去通风报信,那猎户跑掉了再也不回来,这件事岂不是无解了?”

    “那你说要怎样?”袁甲刚刚提了一句就被两个人全盘否掉,语气有些不善。

    “不急,不急,看看佟掌柜还能从李氏口中问出点什么来!”慕流云抖开折扇摇了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袁牧则全程坐在一旁瞧着,并不置喙。

    不多时,佟掌柜慌慌忙忙跑了回来,额头上挂着一层汗珠,一脸苦不堪言的模样,没走到几个人跟前便已经开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司理大人!我让内人又去问了半天,实在是问不出更多,李氏只能记起那猎户的窄袖外衫是黛蓝色,衣料已经有些破旧,别的一丁点儿也记不起来!

    哦,李氏还说,那个歹人的弓上面有一处雕花,七扭八歪像是刻了个字,又看不清是个什么字,除此之外,其余就再也记不起了!”他汗涔涔地说,一边说一边可怜兮兮瞧着慕流云,生怕他说此事难办,甩手就走。

    慕流云想了想,吩咐佟掌柜:“佟掌柜,你现在就让家里的家丁给找出一件黛蓝色粗布衣裳,不要新的,就要破旧些才好。

    再叫人到街上去买一把硬木的弓回来,箭就不用了,这些备齐了之后,再杀一只鸡……”

    “司理大人呐!若是你能帮李氏捉拿凶徒,好让她能顺下去这口气,好好活着,别说是一只鸡,就算是再大的宴席,我也一定敲锣打鼓的摆起来啊!”佟掌柜连忙爽快答应。

    慕流云无奈地闭眼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小爷我指望你那一顿饭?全太平县谁不知道你这小老儿最是吝啬,买你一尺布,别说一寸,就是一厘也不会多给!

    谁要你家的鸡来吃!我要的是鸡血,一定把那鸡血热腾腾一大碗和其他东西一起拿给我,其余交给我便是了,我定给李氏讨一个说法,主持一个公道!”

    佟掌柜面色闪闪,不过依然很高兴,得了慕流云的承诺,就好像侮辱了李氏的猎户已经落网了一般,顿时便心下一片踏实,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家丁去做准备了。

    临走的时候,他倒是终于想起了待客之道,走出好远又招呼仆人给慕流云等人准备茶点,过了一会儿典型和香茶便被送了上来。

    慕流云和江谨坐在一头,两个人一直在低声说话,不知是在闲聊还是商量事情,慕流云眉飞色舞,江谨时而一脸无奈,时而微微皱眉。

    袁牧主仆三人在另一头,袁牧端着一杯茶,垂着眼皮看着杯中茶汤,不知在想什么。

    袁甲、袁乙站在袁牧身后,袁乙眼观鼻鼻观心,袁甲倒是时不常朝慕流云和江谨撇两眼。

    佟掌柜那边也很快就办妥了,没过多久就有小厮跑回来,手里抱着几件粗布衣服,都是按照慕流云的吩咐,一水儿黛蓝色,穿旧了的。

    又过了一会儿,上街置办硬木弓的也回来了,慕流云拿在手里掂了掂,又递给江谨看看,两个人嘀咕了一会儿,叫人拿了一把刀子来,由慕流云亲自操刀,在那弓上面左一下右一下的刻画起来,刻几刀停下来看一看,再刻几刀,这样循环往复,慕流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起身走出了客堂,到院子里去。

    袁甲耐不住好奇,跟了过去,又要面子,只远远的站在檐下看着,只见慕流云拿着那张弓到院子里,蹲在花圃旁边,抓了花坛里的土在刻字的地方来回抹来抹去,把那弓蹭得脏兮兮的,然后又拎着那脏兮兮的弓跑回来,一看袁甲在门口,便直奔他过去。

    “差爷,你的力道很大的吧?”慕流云笑嘻嘻打量着袁甲。

    袁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向后退开两步,梗着脖子:“是又怎样?”

    “那就要劳烦差爷帮个忙!”慕流云把弓递给他,“请差爷帮忙,把这弓劈了!”

    袁甲一头雾水接过弓,扭头看向袁牧,袁牧对他点了点头,他便没有说什么,两手握着弓两头,运气发力,只听咔嚓一声,一张硬木弓就这样在他手中碎成两半。

    慕流云看着那在袁甲手中犹如脆瓜一样的弓,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一想自己一身骨头的软硬,当下决定以后对这疤面煞星客气一些,万万不能得罪他。

    袁甲把断成两截的弓还给慕流云,看着慕流云抱着断弓和粗布衣裳重新回到院中,三下两下将其中一件布衣撕扯的破烂不堪,在地上丢做一堆,又开始催促起鸡血来。

    “这是要干嘛?装神弄鬼的,我怎么看不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袁甲越看越迷糊。

    袁乙也同样看不出慕流云的意图,不过自家主子端坐在客堂中,对慕流云在院子里忙活的事情一脸了然,便俯身问:“爷,慕司理这是要做什么呢?”

    “守株待兔。”袁牧看着院里那个忙碌的身影,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想要让那只兔自投罗网,自然要先找到它会撞上的那棵树。”

第二十二章 演一出戏

    袁乙似懂非懂,袁甲看样子更是一个字都没明白自家主子说了什么,不过他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立在袁牧身后,也不再出去瞧热闹。

    倒是坐在对面的江谨,听到袁牧的话,抬眼朝他看过来,似乎有些吃惊,随后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不多时,一个小厮端了沉甸甸一个大海碗的鸡血小心翼翼送了过来。

    眼下虽还不是一年当中最酷热的时候,艳阳高照之下,也已经带了些暑气,那鸡血又是现杀现放,也是热的,打从旁边一过去,客堂里头坐着的几个人就都闻到了那一股子腥气。

    小厮把装了鸡血的海碗交到慕流云的手里,自己退到一旁,也好奇地一个劲儿打量,就见慕流云接过鸡血之后便大大咧咧往地上那一堆东西上随手一泼,吓得他赶忙向后退开好几步。

    慕流云把鸡血倒在地上,原本被他放在那里的破衣烂衫还有断成两截的硬木弓上就都被淋上了热腾腾、红艳艳的鸡血,慕流云把碗里剩下的一点,这里洒一洒,那里浇一浇,似乎对效果还挺满意的,在那一片腥气之中,脸上绽开了笑容。

    一堆被撕碎的破旧衣衫,一把烂弓,浸染得腥气扑鼻,血红一片,一个容貌俊秀,偏又面白体弱的小公子站在那一摊血淋淋跟前,两眼放光,嘴角含笑,似乎还隐隐带着点兴奋……

    真的是好变态啊!

    袁甲看着眼前的这个画面,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慕流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估算了一下时间,把大海碗往旁边一放,回到堂屋对袁牧说:“袁兄,再晒个一炷香的功夫,就差不多可以去弄清楚那猎户的身份了!”

    袁牧抬眼看了看他,将自己手中茶盏搁在了旁边小桌上,一只手探进袖中,拿出一方汗巾递过去,目光在慕流云的脸颊上停住:“再不擦,怕是就要干了。”

    慕流云愣了一下,赶忙双手接过,往脸颊上擦了擦,再看那汗巾上,果然沾染了些血污,想来应该是方才泼洒鸡血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少许在脸上。

    “谢袁兄提醒!这帕子我回去叫人洗净了再还回去!”慕流云赶忙道谢,心中庆幸现在袁牧并未表露身份,是以儒生的模样出门的,现在倒是不用行什么大礼。

    “沾上了那种污秽的汗巾,丢掉就是了,我家爷怎会再用!”袁甲瞪他一眼。

    慕流云也觉得自己方才那话说得是什么傻话,以袁牧的身份,以及他那锦衣玉食的出身,区区一块汗巾,还被自己拿来擦上了鸡血,他的确会感到嫌弃,不会再想要了。

    江谨走上前来,开口提醒慕流云:“趁着这个当口,是不是应该去叫些人来了?”

    “对对对!亏得你提醒我,险些忘了这个!”慕流云一拍脑门儿,回过神来,转身出去喊了方才那个看起来还挺机灵的小厮,“你去替我跑一趟,到县衙去找孔大人,就说我要帮他去逮个恶人,问他借几个衙役,越是瞧着不起眼儿的越好,都要换上自己个的衣裳,到佟掌柜家门外候着。”

    没过多久,衙差们已经都在大门口等着,慕流云挑了两个格外人高马大的,让他们把地上血污一团的破烂衣裤,还有那把沾了鸡血的破弓一并用担子挑着。

    驼峰山附近太平县的衙差自然熟悉,慕流云把几个人叫到近前,如此这般嘀咕上几句,那几个衙差便转身迅速离去,挑扁担的两人留下来跟随慕流云等人慢慢朝那两个村子进发。

    慕流云本意是想叫佟掌柜给备个马车,转念一想这样又不大把握,多少有些不大合适,容易漏了马脚,那驼峰山虽然远不能算是山势险峻,但也是小径崎岖,走路或者骑马都说得过去,唯独马车,再小也是没办法打那儿通过的。

    马车不能坐,马又不会骑,剩下的唯有步行。

    不管内心有多不情愿,慕流云也得硬着头皮走,一路从太平县的县城里走去那个村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里地,直走得慕流云脚板生疼,每走一步都觉得火辣辣得疼,偏偏同行的袁牧等人都是气定神闲,健步如飞,他便也不敢表露出分毫,咬紧牙关装作没事继续走。

    江谨与他同行,见他偶尔露出忍痛的表情,几次想要开口,看看袁牧那边,便又认了下去,没有作声。

    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烟,两个着便服的衙差挑着血衣这么走着倒也没有什么,走到那两个村子附近,往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那看着就骇人的血衣很快引来了附近村民的围观,还没走到村子里,就有人跑去把里正给叫了过来。

    这边的里正认得慕流云,本来听说有人挑着血衣往村里来,还吓得不轻,生怕是要出什么大事,一看到来人里头还有慕流云,便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前。

    里正并不认得袁牧这个四品大官,平日里打过交道的就只有慕流云,以及在江州府任司户的江谨,自然就只对他们两个人格外热情,鞠躬行礼之后,小心翼翼询问情况。

    慕流云朝袁牧主仆三人,还有挑着担子的两个衙差挥挥袖子:“这几位是外地来的客商,经过驼峰山的时候,发现地上有血衣,有兽毛,还有一把破碎的弓,怕是附近的村民或者猎户遭遇了什么不测,刚巧我和江司户在外办事,遇到了他们,就带他们过来打听一下。”

    里正赶忙叫人跑去村里打听,不多时,便有两个妇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直接就朝挑着血衣的那两个便服衙役扑了过去,幸亏里正眼疾手快上前拦住:“司理大人在这里,张家娘子,赵家娘子,你们两个这样也太失礼了!”

    里正已经五十岁开外了,在两个妇人面前还有些威严,两人慌忙朝慕流云躬身行礼,慕流云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快去辨认。

第二十三章 胸有成竹

    两个妇人扑向血衣,快到跟前了吓得急忙收住脚步,赵家娘子先战战兢兢瞧了一眼,然后又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赶忙往后退。

    “不是我们家三郎!”虽是急忙退开,赵家娘子的神色倒是松快了不少,“我家三郎前日出门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墨色的衣裳,并不是这般颜色!”

    另外一个张家娘子的反应刚好相反,一见那被血染了的黛蓝色衣袍,登时就变了脸色,两眼直愣愣地瞧着,又战战兢兢看了看另外一边的破弓,凑近了瞧一瞧,啊呀一声跌坐在地。

    “你可是认得这些东西?”慕流云一见有戏,连忙发问。

    “我瞧着那衣服和弓……倒有几分像是我家大郎的!他两日前进山去打猎,按照以往的习惯,今日就该回家来的,可是到现在都没见人影,我也在家里等得心焦呢……”张家娘子看着那些东西,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差一点连话都说不利索。

    “那弓上面像是刻了字的,你且辨认一下,看看是不是你夫家的姓氏!”慕流云提醒她。

    “可我一个大字也识不得……我家大郎也只会写自己的姓名而!他确实在自己的弓上刻过啥,我也认不得究竟是什么……”张家娘子支吾道。

    “可惜这弓烂了,上面的字也看不清,不过看着倒像是个’张’字……”慕流云小声嘀咕。

    张家娘子耳力倒是很好,这句话被她听得明明白白,一听似乎是个“张”字,立刻两眼一翻就要昏厥过去,幸亏被旁人扶住,旁边的村民又是拿水又是扇风,这才让她幽幽转醒。

    “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是大郎真出了什么事,我家里还有上了年岁的婆母,下面还有两个孩儿,这日子可该怎么过啊!”张家娘子醒来之后就坐在地上哭嚎起来,悲痛欲绝。

    慕流云被她的嚎哭声吵得头都大了,一边掏着耳朵一边冲她摆摆手:“你莫要哭闹!这几位客商只是找到这衣裳和弓,并未发现有尸骨在附近,许是你家大郎遇上了猛兽受了些伤,人已经逃开了呢?

    你讲你家大郎的模样说与我听,我多派些人上山去帮你找找!”

    张家娘子一听这话,连忙跪谢,说道:“我家大郎人有六尺高,肩头有道疤,是之前打猎的时候被狐狸给抓的……”

    “模样呢?脸上有没有什么特别好辨认的地方?”慕流云继续引她。

    张家娘子顺着他的问话答道:“我家大郎眉毛浓密,几乎连在一起,很好辨认!”

    慕流云点点头:“好,你毋须忧虑,回家去安心等待,我会差人上那驼峰山上去帮你寻找。不过话说回来,我大瑞朝政通人和,许多妇人也可以出来操持营生,不需要都仰仗着自家郎君,你也大可不必为此过分忧心……”

    话说到这儿,慕流云的后腰便被一柄扇子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他扭头瞪一眼站在自己身后,脸上一派儒雅的江谨,余下的话也咽回肚子里,没有说出口,只冲那妇人挥挥手:“去吧去吧,回家去等消息吧!”

    那张家娘子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千恩万谢,几步一回头,不大放心的离开了。

    里正殷勤地招呼他们到家里去喝口茶,歇歇脚,慕流云强忍着两脚酸痛,冲他摆摆手:“心意领了,茶水么就不必了,我还得回去安排人手上山去寻人,看这样子,这个张猎户恐怕也有伤在身,不知道伤的轻重,耽误不得。”

    他都这么说了,里正也就没有再与他客套,那些到家里喝口热茶的客气话,本来也就只是说一说,虽然在一个小小的里正眼中,慕流云这个州府的司理参军也算是个不小的官职,万万不能得罪,但是一个终日和死人骨头打交道的人,多少带着点不祥,他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将慕流云邀请到自己家中去的。

    出了那个村,慕流云让那两个衙役把血衣和破弓找个地方处理掉,之后七拐八拐带他们转入了一条岔路,没走多久,就连耐心最差的袁甲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去问他,前方路边就远远看到了一个茶棚。

    “大人,”四下没了外人,慕流云就不敢再那么没规矩的同袁牧说话,“方才您也听到了,张家娘子说,那猎户两日前进了山,昨日敢到河边去对佟家乳母李氏图谋不轨,应是在山上没有什么收获,闲出了一膀子力气去为非作歹,今儿就是第三日了!

    眼下天气日渐炎热,一个猎户能带上山的干粮不会太多,按照惯例,这种时节三日便是上限,我估摸着那歹人今日必定会回到家中,估计等不了多久。

    这样一来,回去太平县反而浪费时间,莫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喝茶乘凉,等人抓到了就第一时间寻问个清楚明白,不知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这么一说,袁牧没有作声,袁甲袁乙兄弟二人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疑惑,若不是两个人在自家主子面前规矩很严,估计现在已经问出口了。

    江谨同慕流云交情笃深,对他的决定并无异议,只是向来只负责管理户籍赋税之类事物,对于这种事情毫无经验可言,难免产生一些不解之情。

    “可那猎户既然自知犯了事,难道不会仓皇外逃么?又或者哪怕不逃到外乡去,起码也要在山里多一段时日,避一避风头吧?怎会这样的当口,冒冒失失回家去呢?”他问慕流云。

    慕流云眉头一挑,小扇一摇,笑得像一只狐狸:“此言差矣!那猎户上山打猎,偶遇李氏,临时起意生了歹心,就算他想要逃窜到别处,起码不也得有点盘缠钱粮傍身么!

    要我说,那猎户今日,最晚明日,定会回家去,一来稍作休整,二来打探消息。

    若是听说李氏报了官,官府正在寻找当日对李氏行不轨之事的人,他便可以收拾行囊赶快逃跑,若是四平八稳,没有任何风声,他便放心大胆下去。

    咱们只需在这里喝茶歇脚,估计用不了多久,等到日头落了山,就差不多了!”

第二十四章 怜香惜玉

    说完之后,他想起方才的事,又瞪一眼江谨,伸手在后腰揉了几下:“你方才是想给我来个白扇子进去,红扇子出来?怎么不干脆一扇子戳死我!”

    “那你为何不干脆直接告诉那张氏,就说她家男人就算没死也回不来,回头应是要被抓去打上百十来棍,徒流几百里地,这辈子都不许再回来呢!”江谨皱眉瞪回来。

    慕流云回想一下,自己方才似乎确实是安慰张氏的话说得有点多,一时有些讪讪:“我不是想着以后她一个妇道人家,自己要上有老下有小,也怪不容易的……”

    “司理您可真是怜香惜玉啊!连那样的一个妇人都动恻隐之心!”一旁负责挑着血衣等物的衙役嬉皮笑脸地同他打趣。

    “去!你懂什么!”慕流云板起脸来冲那衙役挥挥手,赶他到旁边另一张桌去坐。

    那衙役也不怕他,笑嘻嘻地起身换了个位置。

    “慕司理,你今年……也不小了吧?”袁乙听那衙役刚好把话扯到这件事上,这两天憋在心里的疑惑也有点闷不住了,趁着几个人坐在这里干等着的功夫,便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生得一表人才,家境殷实,又是独子,怎么家里面也没着急给你说一门亲事?”

    袁乙问得随意,一旁的袁牧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杯,目光落在慕流云的脸上。

    慕流云微微一愣,随即便笑得一脸无奈:“差爷说笑了!我不过是太平县里的小门小户,在衙门里任了个芝麻粒儿大的职,终日里都和尸首、白骨为伍,谁家的爹娘怕不是得和自家闺女有仇,才会想要牵上我这么一条线呐!”

    袁乙觉着以慕流云的条件应该也不至于那么没有行情,不过转念一想,终日与尸首、白骨为伍恐怕还不是重点,真让那些姑娘家的父母介意的,恐怕还是慕家宅院里的事。

    他们过去一直随袁牧四处核查各地冤案悬案,太平县倒是没有怎么来过,只因太平县着实太平,刑狱方面的事情一直处理得比较妥当,就连江州府下辖的其他地区也是一样,四平八稳,没有什么岔子。

    要不是前几日袁牧忽然打算到这边来看看,恐怕还不会有巧遇无头女尸这一档子事。

    外面关于慕流云的诸多传闻,袁乙倒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他跟在袁牧身边久了,见多了许多颠倒黑白的冤案错案,也知道众口铄金的道理,旁人口口相传的未必就是事实。

    可是昨天住进慕家,慕流云一个男人身边居然有那么多的丫鬟,难免叫人浮想联翩。

    袁乙是个习武之人,耳力向来比寻常人都要更好上许多,一大早就听到两个小厮在矮墙后头一边扫地一边闲聊,说的是前一天晚上,一个被收留在家中的女子跑去小厨房熬粥要送去给慕流云吃,慕流云身边的丫鬟紧拦慢拦也拦不住,后来也不知道送成了没。

    只不过这些倒是也都与外人无关,只要慕流云他没有做出强抢民女之类的勾当,那便没有什么可指摘的,至于名声受损,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进慕家这种事,慕流云自己看起来都并不介意,那就更加无关紧要。

    想到慕流云聪明的头脑,还有查案时的缜密细致,袁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到有点遗憾,这样的良才,私德方面偏偏不那么说得过去,可惜了……

    几个人在茶棚喝茶乘凉,袁甲袁乙平日里都是闲不住的人,让他们坐在这里喝茶干等,那简直比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都难受,袁甲几次想要一个人到附近去转转看看,活动活动,都被袁牧一个眼色就给定在位子上,没敢轻举妄动。

    慕流云看在眼里,心里头也很庆幸,亏得袁牧是个有脑子的,不然的话,他身边的这两个护卫一看就气势不凡,还是面生的外乡人,要是在这附近兜来转去,万一走到哪里被那张猎户远远瞧见了,起了疑心,不敢轻易回家去,那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好不容易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眼见着天光越发黯淡,别说袁甲和袁乙了,就连帮忙挑血衣的衙役都有些坐不住了,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向慕流云打听,终于看到远远有人朝这边跑过来,到了近处一看,正是之前暗中布置在那个村中的一个衙役。

    这衙役平日里就是一个腿脚利落的,所以估计也是孔大人猜测到慕流云有这种需要,先前把他也给派了过来,现在看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赶过来还挺急迫。

    “司理大人!司理大人!抓到了!那个张猎户真的回来了,正好被我们按了个正着!”这衙役冲到慕流云他们面前,单手插在腰间,猫着腰喘着粗气,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兴奋,“那厮到了家门口刚要进门就被我们拦住,还想要跑,直接被哥儿几个按在地上!”

    “好!哥儿几个回头记得找孔大人领赏,孔大人要是不给,你们便去州府找我就是了!”慕流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乐得一拍面前的木桌站起身。

    跑来报信儿的衙役听了这话自然也是喜上心头,连忙向慕流云道谢。

    慕流云平日里没少帮孔县令断案,就算是今日的这一桩,若是佟掌柜报了案,那终归也是县衙的事情,所以诸如此类,论功行赏的时候,但凡是慕流云许诺出去的,孔县令从不食言。

    这也是为什么一说慕流云这边需要帮手,衙门里的这些个衙役都会争先恐后想要参加了。

    张猎户人已经被按住了,慕流云便愈发踏实起来,往村里走的时候就连脚步都显得轻快许多,一行人回到村里,来到张猎户家门前,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张猎户被绑成粽子一样跪在院子当中,一旁早先见过的那个妇人哭得别提多大声了。

    慕流云拨开门口的村民率先挤进院子里,那张氏认出了他,哭着朝他扑过来。

    “你这人好歹毒啊!竟然这么诓骗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说什么我家大郎可能叫猛兽给伤了!我们好端端的过日子,凭什么乱拿人!”张氏一边哭嚎,一边作势要去扑慕流云。

第二十五章 好一块滚刀肉

    慕流云连忙闪躲,论嘴皮子他向来不怕谁,可是动起手来那是真的不灵。

    “你先别忙着朝我发疯,不如先听听你家大郎先前背着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他一边闪躲一边对张氏好言相劝,“你跟我哭闹于事无补,我若是你,我便少哭闹一些,留着以后打起精神来,上有老下有小的,都还指望着你呢!”

    那张氏本就又急又恼,听慕流云话里的意思自家张大郎是决计脱不开干系,顿时更加收不住,拼了命想要去撕扯慕流云,最后还是袁乙看不下去,上前两步长臂一伸,用刀柄顶着张氏的肩窝,把她从慕流云身边支开。

    袁乙平日里笑模笑样,真板起脸来目露凶光,看起来比一脸横肉的袁甲更让人不寒而栗。

    张氏只是一个寻常村妇,没有什么见识,被他瞪上一眼顿时魂儿都吓飞了一半,再加上瞄见那把攥在他手中的刀,另一半的魂儿也几乎要飞出躯壳,一打哆嗦,便瘫倒在一旁,掩面哭泣起来,再不敢有任何胡搅蛮缠。

    与又哭又闹的张氏不同,那姓张的猎户跪在院子里倒是格外老实,慕流云有袁乙帮忙吓唬住了张氏,现在心里也踏实下来,用手里的扇子朝那张猎户一指:“你可知今日为何把你捆在这里?”

    “回大人,小人不知啊!我前几日上山打猎,一直都未归家,不知道为何今日一回来,就被几位差爷给按在这儿!小人就是一个打猎为生的粗人,平日里不曾与人结怨,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张猎户愁眉苦脸,一副老实人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好一个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昨日在驼峰山上,你倒是凶得很嘛!”慕流云冷笑。

    张猎户眉头一动,微微抬眼朝慕流云瞄了一眼,脸上倒是依旧淡定:“大人,小人哪里有行凶的机会嘛!这几日在驼峰山打猎是不假,但是小人的运气坏得很,别说是猛兽了,就连兔子都没打到半只,实在是不知道大人究竟为何捉我!

    我就是一个穷苦猎户,家里头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平日里做了什么碍着大人的事儿,大人尽管吩咐,我改了便是了!要是有什么惹大人生气的事儿,大人便拿鞭子抽我一顿,出气就行,可千万别给我扣个什么罪名,那可是要断我一家老小的活路啊!”

    围在院外的村民也纷纷议论起来,对他们来说,慕流云等人盯着州县官差的名头,看起来八面威风,又是生人,张猎户倒是乡里乡亲熟悉得很,平素也是老实巴交的一户人家,现在看着老实人被捆成粽子,可怜巴巴地求饶,张氏一个妇道人家差一点被人用刀抵了脖子,就算不敢高声议论,也都在小声犯着嘀咕。

    慕流云没想到这猎户不光对那李氏行凶的时候胆大包天,现在已经被坤在院子当中了,居然还能这样装傻充愣,不禁气得发笑:“若不是有人告发,我也不会在这里等你自投罗网!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是自己说,还是我还帮你说?”

    张猎户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直打转,脸上仍是可怜兮兮的表情:“小人实在冤枉啊!我与大人从未见过,不知道大人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和我这么一个穷苦人过不去呢!”

    慕流云见他不但不怕,还倒打一耙,心里反而有了底,这种人他也不是头一回见了。

    寻常昏了头犯了错事的人,哪有这样的胆色和底气,不管是被揭穿还是被冤枉了,都是慌作一团,像这张猎户一样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的反咬一口,只差没有明说官差欺负平民了,恰恰说明这个人心里有鬼,并且在李氏之前,这厮的手里头应该还有别的脏事儿。

    再想一想,有这么大的胆子,能够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人给掳到林间去行凶的歹人,怎么会是临时起意的初犯!

    “啧!这话说的!我这么大费周章与你过不去,自然是有缘由的!你和那无辜妇人过不去又是为何?

    先辱人清白,又想杀人害命,做出这等勾当,就不要再说自己是穷苦人了,我看就是江洋大盗都要比你多几分道义,不会那般心狠手辣!”慕流云小扇一摇,一脸不忍地摇头晃脑。

    慕流云先前想要让那张猎户争取主动,好好认个罪,所以才没有提起到底他犯了什么事,现在这么一说,原本还在门口可怜张猎户一家的村民不禁哗然。

    这个村不算大,平日里可以说是太太平平,民风向来淳朴,多少年也没出过什么吓人的大事儿,就连谁偷了谁家一只鸡,谁踢了谁家一条狗的小事都很少发生,现在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也都吓得不轻,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做声了,都屏着呼吸观望着。

    就连一旁的张氏此时也忘记了哭嚎,好像是被慕流云说出来的罪状吓傻了,瞪着眼张着嘴,呆愣楞地看着他们,没了声音。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替你说。”慕流云在张猎户面前踱来踱去,“前日你在山中打猎,遇到了一名打从山腰路过的妇人,你见那妇人生得肤白貌美,身材姣好,便起了歹念,强行掳了人,夺了那妇人的清白!

    那妇人连你胸口的红痣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奋力抵抗,坚决不从,还用手指甲把你的后背也给抓出了几条血道子呢!”

    张猎户原本听慕流云说他如何掳人行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透着少许紧张,听到后面,眼神里已然多了几丝小心翼翼遮掩着的不屑。

    “大人,您说的那些都不曾发生啊!不信您叫人验看!我胸前并没有什么红痣!后背也没有抓伤!小人是冤枉的!”他梗着脖子,大声喊冤。

    “验!”慕流云冲旁边的衙役点点头。

    那衙役走过去,将猎户上身的绳索解开一些,扯开他的前襟。

第二十六章 搅浑水

    张猎户平日里经常上山打猎,皮肤颇为粗糙,被太阳灼晒得黑黝黝的,不过胸膛上的确没有什么红色的痣。

    衙役又扯着他的衣领查看后背,后背也是完好的,并不见任何抓伤的痕迹。

    “大人……这……”衙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查验结果,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一看慕流云说得言之凿凿,可是验看之下又是一无所获,院外的议论声也又大了起来。

    “大人呐,你看小人可没说谎!我这身上又没有痣又没有伤,可不要再冤枉我了啊!”张猎户嘴上可怜兮兮地求饶,两只眼睛倒是叽里咕噜贼得很,偷偷打量着慕流云的反应。

    “我可没有冤枉你,痣什么的,或许是我记错了,毕竟这种事情我经手的也太多了有点,记混了也不稀奇。”慕流云却不慌,不为所动地继续说,“前面的记错了,后面的可错不了!

    你见那妇人生得肤白貌美,动了歹念,得手之后还不满足,你还对她控诉,说若不是家中有个黄脸婆,发如枯草,皮粗如沙,多看一眼都心惊,碰一下都差一点恶心地吐出来,哪有那妇人那般白嫩,叫人看了心都痒痒!

    你跟那妇人说,既然你已经强行与她有了夫妻之实,与其她寻死觅活,倒不如干脆跟了你,你在驼峰山上有个可以歇脚暂住的地方,可以先将她安顿在那里,你平时也不怎么呆在家中,借着上山打猎的由头,二人也好厮混。

    等到你寻个好的由头,将家中的黄脸婆休了,就将她迎娶进门,堂堂正正一起生活。

    你还说若是家里的黄脸婆不识抬举,你是猎户,有的是法子,大不了骗上山去,一箭射死,扔在山中,过几日再去寻,估计就已经被山中野兽啃食得七七八八了,到时候就说是黄脸婆一个人上山寻人,不巧遇到了猛兽,被猛兽给掏了,这样你就变成了鳏夫,可以再娶!

    那妇人不听你这些鬼话,抵死不从,你恼羞成怒,怕她回去报官,干脆发狠,将人拖到河中,想要将其溺死,那妇人挣扎落水,被河水冲走,又被救起来,这才捡了条命报了官!”

    慕流云说罢,目光落向一旁的张氏,将她打量一遍,啧啧道:“这话我本也是半信半疑的,不过今日见了你家娘子……你对那妇人说的倒也不是假话!”

    那张氏原本已经被慕流云这一番话唬得有些晕头转向,听到后来,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最后终于忍不住,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好你个挨千刀的!你是不是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了?我说上次你上山的时候,好端端的让你背足了干粮,你偏要我隔两天给你送上去,你这是想要我死啊!我在家里忙里忙外照顾你一家老小,你竟然想要害死我!你还是个人嘛!”

    张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扑向张猎户,把平日里在家揉面打饼的力气都给使了出来,劈头盖脸朝她男人身上一个劲儿的招呼。

    张猎户本来就被慕流云的胡搅蛮缠和一番说法搅得有些心里不耐烦,现在突然被自家娘子冲过来雨点落地一样的乱捶一气,几乎要被捶得歪倒在一旁。

    要知道,这村里的妇人平日里要做许多农活粗活儿,那里到可与城里的小娘子大不相同。

    “住手!别打了!别打了!这根本都是没有的事儿!”张猎户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被气红了眼的自家媳妇儿捶打得头发也乱了,脸上也肿了,心中又气又恼,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就那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娘们儿,还是个寡妇!我想要娶她进门不是疯了心么!我还嫌她克夫呢!”

    原本院子里面打成一团,院外的村民也在七嘴八舌议论着,张猎户这一嗓子吼出来,周围瞬时安静下来,就连一直抡圆了一味捶打的张氏也被吓了一跳,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呵呵……”慕流云贼兮兮一笑,冲张猎户一挑眉,“我何时对你说过那妇人是个寡妇?”

    张猎户面如死灰,腮边的肉都硬邦邦的鼓了起来,估计一口牙都要被咬碎了。

    “若不是你见那妇人带着上坟烧纸的东西,怎会知道她是寡妇的这件事?早就让你老老实实供认自己的罪状你不肯,非要被打一顿才肯说,这样的癖好我倒还真是头一回见!”慕流云见自己的妙计有了效果,笑得愈发得意。

    “你诓我!”彻底意识到自己是如何落入慕流云圈套的张猎户此刻睚眦俱裂,双眼瞪着只身站在院中的慕流云,忽然起身,一边绷着一身腱子肉想要将原本就被松开些许的绳索挣断,一边朝慕流云猛冲过去。

    他的举动实在是太突然,原本立在一旁的两个衙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张猎户便已经快要冲到慕流云面前,他的速度又快力道又猛,慕流云一愣神的功夫,眼见着已经没有躲闪的余地,只能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闭紧双眼。

    这一下撞上来,估计自己的肋骨都要被撞断几根,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半条命回来,若是运气不好,被肋骨扎穿了肺,那可就真的是要到头儿了……

    可是预期之中的撞击与剧痛并没有落在身上,慕流云感到耳边似乎有一道疾风吹过,正眼就看到一道黑影飞过,快准狠地击中张猎户的肩窝,力道之大,让直直冲过来的见状汉子硬生生刹住了速度,身子一晃,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上。

    张猎户摔倒在地,那黑影也掉落在地上,慕流云心如擂鼓,定睛一看,方才从自己耳畔一阵疾风一样飞过去击中凶徒的,竟然是袁牧那柄剑的剑鞘。

    一旁的衙役这会儿也回过神来,立刻冲过来将张猎户按在地上,原本在院外观望的袁甲袁乙也在袁牧的示意下,开始劝说围观村民散去。

    张猎户方才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村里居然有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这可把那些村民给吓坏了,原本就有点看不下去,再配上袁甲顶着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来赶人,那些村民简直不要跑得太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做鸟兽散。

第二十七章 好狠一男的

    袁牧走过来,站在慕流云身旁,从他手中接过剑鞘,将那泛着寒光的长剑插回去,转身看看慕流云:“慕司理是否无恙?”

    “谢大人出手相助,我好得很,什么事也没有!”慕流云连忙行礼道谢,现在人已经捉到了,又没有了什么闲杂人等在周围,慕流云便也不好意思再叫他袁公子、袁兄,还是老老实实放低姿态,一颗心狂跳不止,想来应该是方才被吓的。

    “司理打算将此人做何处置?”袁牧问。

    “回大人,这厮被衙差押住之后,非但不慌不怕,还镇定得很,作恶之后如此稳得住心神,我怀疑此人并非初犯,手上或许还有其他未被破获的凶案,所以自然是要将他押回衙门,再行审问,之后究竟如何处置,那便不是我的职责所在了!”

    慕流云边说边狠狠瞪那猎户一眼:“这世道女子本就艰辛,他明知那是个苦命寡妇,却强行掳人亵玩,之后一走了之,任人寻死,之后还抵赖行凶,若不是大瑞律例不许,我倒想将他活活剐了泄愤!”

    新帝继位以来,朝廷上下始终都在遵循着慎刑的行为准则,慕流云也不过是气不过,撂几句狠话过过嘴瘾罢了,心里深知绝无真把张猎户剐了的可能。

    袁牧听他这么说,嘴角勾了勾,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笑意,只是那笑不带一点温度,就好像冰块一样,任谁瞧着都觉得心底一阵子发凉。

    “剐了的确不可行,不过别的法子倒也不是没有。”袁牧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锦盒,打开来倒出一粒墨黑药丸,将这药丸捏在指尖,朝张猎户走去。

    他走到张猎户身前,微微俯身,一手捏住张猎户下颚微微使力,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张猎户原本紧咬着的牙关便松开了,嘴巴张开着,像是没有办法闭合回去了一样。

    袁牧也不含糊,将指尖药丸弹入张猎户口中,再朝他胸口一拍,只见张猎户喉头一动,药丸已经滑入腹中,他又捏了猎户下颚向上一推一晃,又是咔嚓一声响,张猎户的嘴巴终于又闭回去了。

    “大人,您给这厮吃的是什么东西?”有衙役、袁氏兄弟,还有袁牧在场,慕流云也不担心张猎户再行凶,目睹了袁牧的一番操作后,连忙上前几步,凑近了问。

    “没什么,不过就是此前到南疆的时候得到的小玩意儿罢了。”袁牧回答的漫不经心,“药丸当中有一只蛊虫,服下后便会寄生在体内,靠蚕食人的精气活着,所以尤其喜欢男子。”

    慕流云瞥一眼一旁吓得不轻的张猎户,好奇地继续打听:“那这蛊虫在他身体里会怎样呢?”

    “没什么,不过就是宿主再不能行房中之事,如有此类意图,催动蛊虫发作,轻则腹中隐隐作痛,重则筋脉爆裂,七窍流血而死。”

    袁牧说得轻描淡写,张猎户听着却是浑身发抖,像被人丢进了冰窖一般,筛糠一样地抖了几抖之后,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慕流云一脸嫌弃地凑过去踢了两脚,啐道:“作奸犯科都不曾害怕,一听不能再做那事,倒是两眼一翻昏过去了!呸!畜生!”

    几个衙役也对张猎户颇为不齿,不留情面的到旁边水井打了一桶水出来,将他泼醒,压着回去太平县,慕流云劳累了大半天,又受了点惊吓,只觉得两脚发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便叫里正帮忙找了马车来,与袁牧同乘。

    车子快到太平县的时候,慕流云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问袁牧:“大人,世上真有那般阴狠的蛊毒么?”

    “不过是寻常小毒罢了,心气儿浮动便会催动发作,发作时会有腹痛,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袁牧一脸淡定地回答道。

    慕流云瞠目结舌。

    好嘛!方才说得那么煞有介事,那张猎户可是信以为真的,认准了自己腹中养着蛊虫,怕是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剑一样,生怕一时冲动便筋脉爆裂而死,估计这辈子都举不起来了。

    一颗“寻常小毒”,在他的精湛演技下,愣是把张猎户给玩儿残了!

    偷瞄一眼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袁牧,慕流云心中暗探,自己一定不要与他为敌。

    这可真是好狠一男的。

    回到太平县,慕流云也没有回家,直接奔着佟掌柜家去了,佟掌柜那边也一直心急如焚地等着,见慕流云回来了,并且告诉他张猎户已经被抓去了县衙的事情,一时之间激动地不知道怎么样才好,撩起衣襟就要下跪,被慕流云赶忙一把拉住。

    “佟掌柜,你这是做什么!”慕流云不怕遇到穷凶极恶或者胡搅蛮缠的角色,就怕和自己瞎客气的,尤其是行这么大的礼,他实在有些消受不起。

    “司理大人,您就是我们佟家的大恩人呐!李氏不光是我孙儿的乳母,这么多年在我家中,照顾女眷孩儿,那就如同自家亲人一般模样!她本就是个命苦的人,遭了这样的横祸,含冤受屈,连活都不想活下去,这下可好了!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内人,让她好好安慰安慰李氏!”佟掌柜激动的说话的时候胡子都在抖。

    “不忙,不忙!”慕流云一把将佟掌柜拉住,摆摆手,并不居功,“这事儿你差个丫鬟过去说一声就行,回头那登徒子究竟依照律例如何判罚,有了结果我再叫人过来告诉你们,若是囚车游街,你们也好提前准备点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

    感激什么的,那就更不用了,不过是分内之事,这种恶徒便是你不求着我,我也不能容他在江州地界,尤其是这太平县内为非作歹,不过就是你差人来找我,我便早知道了一些罢了。

    你就不要忙着走了,留下来,我还真有点事情需要找你打听打听!”

    他刚刚才帮佟掌柜把欺负了乳母李氏的歹人抓了起来,这会儿说是有事要打听,佟掌柜当然不好意思拒绝,连忙叫了个丫鬟帮忙去后宅报喜,自己毕恭毕敬留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女菩萨

    “佟掌柜我问你,你家那混了蚕丝的丝绵,可是做过中衣的成衣来进行出售?”慕流云问。

    “不假,我们铺子里有不少成衣出售,那丝绵中衣确实是其中卖得最好的一种。”佟掌柜说着,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司理大人,我这就叫人来为大人量体,明日我亲自将适合大人的丝绵中衣送到大人府上!我们铺子里现在还有些云锦,都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好料子,到时候一并……”

    “你这老头儿!脑筋倒是够快,可就是不够正!”慕流云被他差一点气歪了鼻子,“我要你丝绵中衣和云锦做什么!小爷是那种缺衣少穿的人么?”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司理大人可千万不要误会……”佟掌柜一看自己会错了意,慌忙改口,心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抛开慕流云高低也是个官儿不谈,就单说那慕家在太平县里的财力来讲,并不亚于自家,那也是相当富足的,的确不至于为了贪点衣服、衣料的小便宜就把自己留下来,“不知司理大人是想要问点什么?”

    “我想问你,在江州这一代,你佟记布庄是不是唯一的一家卖丝绵中衣和那丝绵布料的?”

    “确实如此,这是我家不外传的织法,别家布庄倒也试过想要织,但是都没成。”佟掌柜无意识地挺了挺胸,这绝无分号的独门衣料不光是他的杀手锏,还是他的骄傲。

    “出了江州地界呢?”为了保险起见,慕流云又多问了一句。

    佟掌柜的胸脯挺得更高了:“据我所知,除了那京城里头专门给达官贵人们做衣裳的大布庄有这种料子,别处可是哪里都难寻到了!”

    “那就好办了,都谁在你铺子里购买过丝绵料子或者成衣的,快去把姓名誊一遍给我!”慕流云一听这话心里更有底了,忙示意佟掌柜。

    “这……”佟掌柜有些迟疑,到底都有谁购买过丝绵料子和成衣,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别说是誊写下来,就算是现在让他给慕流云倒背一遍都不成问题,那都是牢牢记在脑子里面的老主顾,只不过人都有点私心,虽说慕家做的是茶楼的生意,可是谁又敢保证他们有没有那个想要横跨一脚的心思呢……

    “你不用跟我在这里打马虎眼,我跟你直说,前两日刚刚接手一桩命案,跟这穿丝绵衣料的人有关系,你若是不愿意帮我誊一遍呢,也没关系,反正这事最后终归要落到孔大人的头上,到时候他再差人把你传到衙门里去问话,你再同他说也成。”

    慕流云见他支支吾吾,心里也猜到佟掌柜那点小心思,所以便轻飘飘地说着吓唬人的话。

    行商做买卖的,最喜欢和气生财,最怕便是和衙门口打交道,惹上麻烦非议,所以佟掌柜如果乐意被孔县令派衙差往衙门里头带,那才真是活见鬼了呢!

    果然,被他这么一说,佟掌柜立马就改了口,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慕流云说:“司理大人,您这说得哪里话!您和孔大人都是大忙人,我这就去给你誊一遍名单,别叫你们还得劳烦着差爷跑来第二遍!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慕流云冲他摆摆手,佟掌柜便急急忙忙地下去了,没过多久就拿着一张纸回来,恭恭敬敬递到慕流云手中,纸上面的墨迹都还没有干透呢。

    “司理大人,买我们家丝绵料子和成衣的,基本上都是固定的那些户人家,毕竟价格也不算低,寻常人家大体上是舍不得的。”佟掌柜陪着笑脸向慕流云作介绍。

    慕流云迅速扫了一眼,那名单上果然都是太平县里一些有头有脸的富户,他一边看一边心里犯嘀咕,方才不应该把江谨也跟其他人一并放走了,若是拖着他一起来,这份名单只需要过目一遍,他就能把哪家有年纪相符的女子这件事给理出来。

    “整个江州地界,你供这种布料的人家,总共就这些户,都在这里了,对吧?”他把那纸抖一抖,叠起来,塞进怀里。

    本以为佟掌柜会很爽快的应了,没想到他居然犹豫了一下。

    “佟掌柜看样子还留了个后手?”慕流云似笑非笑,扬起眉毛睨着他。

    “司理大人误会了!我哪里是留什么后手!只不过有一个人,也是我家长年累月供她丝绵料子,只是从来不曾收过她一文钱,所以不知道她算不算是司理要找的人。”

    “没看出来,佟掌柜还是个做善事的人呢!”慕流云戏谑道。

    佟掌柜红头胀脸,忙不迭摆手:“司理又说笑了!这位少夫人是我店里的恩人,是我们家的女菩萨,要不是她,我这佟记布庄估计早就支撑不下去了,一家老小的生计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多亏了她给了我织出丝绵的秘诀,我这才生意越来越好的!”

    “哟!还有这种好事?”虽然佟掌柜说得满脸真诚,慕流云却并不怎么相信,“这位女菩萨可是你家的什么亲戚?为何要把这么不寻常的纺织法传授给你?”

    “不是,那位少夫人与我家素昧平生,原本并不相识。”佟掌柜被慕流云前面敲打了几句,现在也不敢再表现得遮遮掩掩,毕竟自家乳母的案子这么快就水落石出,慕流云功不可没,于公于私,自己再不吐实也说不过去,“司理有所不知,前几年,我这铺子因为错信了别人,差一点就倾家荡产。

    当时有人跟我信誓旦旦地说,内务府要订一大批官布,过一段时间,就要四处收蚕丝,这时候谁能提前囤积一些,就能大赚一笔。

    刚好内人的娘家那边便是产蚕丝的,我就动了这个心思,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给拿了出来,囤了许多蚕丝,结果左等右等,根本没有京城里的人出来收,再去问当初给我透口风的人,那厮翻脸不认账,说他根本没有和我说过这等事情!

    江州并不适合大量囤积蚕丝,我家在这一带又算是大布庄,我都用不掉的蚕丝,别家就更没有余钱接下来,眼看着好好的一批蚕丝就要砸在我手里,全家老少的生计也要断了,我已经动了将我那铺子转兑他人的念头,就凑巧遇到了那位少夫人。”

第二十九章 点到为止

    提起这位恩人,佟掌柜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那日她身子不大爽利,外出求医的时候昏倒在路边,刚好被内人遇到,叫丫鬟帮忙送去医馆,过后她便来道谢,凑巧听说了蚕丝之事,便告诉了我这个法子。

    我当时已经是到了穷途末路,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横竖也是没了活路,不如试试,没想到真就成了,我家不但保住了营生,生意还更胜从前,为了感谢这位少夫人,我便一直供她丝绵料子,不曾收取过一文钱。”

    “那位少夫人家中难不成也是做布匹生意的?”

    “不是,她说只是自己的一个奇想,并不知道是否能成功。

    她还反复叮嘱我,这种事情,她也只有这么灵光一闪而已,其余的也并不懂得,因为我家对她有恩,所以才作为报答透露给我,若是把她的情况说出去,那传到别的同行耳朵里,免不得要跑去上门叨扰,属实麻烦。”

    佟掌柜歉意地对慕流云笑了笑:“那位少夫人与我有恩,人家这样讲,我便这样听,多了我也不去打听了,还望大人多多谅解,若没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便莫要深问了吧。”

    慕流云看了看佟掌柜,点点头,起身抚了抚衣襟:“罢了,那这份名单便谢过佟掌柜,多余的咱们哪说哪了,时候不早,我也就不在此叨扰,先回了!

    让你家夫人劝劝那李氏,歹人已经交给了衙门,回头有他苦头吃的,这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做了恶的人都没有因为自己丧尽天良就羞愤地悬梁、自刎,她何错之有?凭什么好人屈死,恶人偷生!”

    “司理大人说的是,我们一定好生劝说,看紧了她,定不让她出什么岔子,做什么傻事!”佟掌柜忙不迭起身相送,千恩万谢的把慕流云给送出门去。

    佟掌柜家离慕家不远,虽说新帝继位以来,夜禁一再放宽,此时一更鼓已经敲过,路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慕流云独自走在街上,身后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路过一户人家院墙外,隔着墙听见里面传出幼儿的啼哭,还有乳母低声哄劝的说话声,慕流云脚步顿了顿,心头有一丝怅然浮上来。

    白日里还有些暑气,现在日落月升,夜静之后,到让人觉着有些微微的凉了。

    尤其是在这静谧巷道里,月光仿佛也带着冷意,而石墙那一头,幼儿的啼哭和乳母的低语中,又多了一对青年男女的小声说话,似是小夫妻也被吵到,出来院中查看情形。

    那一团声响,听起来嘈杂,却又有点暖,又吵又暖。

    慕流云扭头看了看那面墙,像是试图让视线穿过石墙,看到墙内的热闹。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

    心里的这个念头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便会冒出来,然后再被狠狠压下去。

    若不是她娘当年有急智,提前就串通好了接生婆,叫人从后窗调包了一个男婴出来,糊弄住二叔和三叔,让他们相信出生的是慕家长房的遗腹子,是个可以继承家业的男丁,过后再偷偷调换回来,自己别说是以男子的身份当什么司理参军,在外查案追凶,恐怕当场就会被那两个抢家产红了眼的给直接摔死在地上。

    这些年,慕夫人凭着彪悍不服输的性格,硬是把死去的慕家老爷留下的茶楼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日益壮大,这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即便娘不说,慕流云也心知肚明。

    娘这么多年的扛下来的种种艰辛,已经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很轻松了,除了必须在人扮作男儿身之外,从小到大,慕流云不管想要学什么,想要做什么,都不曾受到过阻挠。

    一方面是慕夫人也觉着本来应该是个娇俏漂亮的女儿家,却不得不为了掩饰身份,变成了沉溺温柔乡的纨绔,已经很是不易,也不忍心多加约束。

    另一方面,当年慕家大爷为了一单茶叶生意离开太平县,这一走便杳无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慕夫人在各府衙间奔走多年,始终无能为力,至今也未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

    慕流云眼见着母亲在外坚强豁达,私下里却仍旧会为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爹失踪之事暗自神伤,想到其他有此遭遇的人家,皆是这般煎熬绝望,便更坚定了查案的念头。

    一晃多年,时至今日,是否有朝一日能以女儿家的面目示人,已经变成了心底的一丝贪念,偶尔想想便罢了,慕流云最大的心愿还是好好侍奉老娘,尽可能多帮一帮那些困境中人,安安稳稳过完此生。

    一路想着心事,慕流云不紧不慢穿过簪花胡同,左拐右拐,走到家门口,离多老远就看到大门旁边有个黑影,在自己靠近之后迅速迎了上来。

    慕流云眼皮也没抬一下,在那黑影快要近了自己身的时候,伸手一挡。

    “去去去!甭管你今儿在街市里头打听到了什么,都给我憋在肚子里面,明日一早再来告诉我!”她冲“黑影”小五儿摆摆手,“小爷今儿折腾了一天,腰酸背痛,乏了!”

    一下子就被辨认出来的小五儿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他平日里没少这么等慕流云,几乎也是每次都会被慕流云早早发现,没有一次例外的。

    只是这一次自己在街市里混迹了一天打听出来的事情,慕流云居然兴趣缺缺,这让小五儿有点失望:“爷,我今天可是打听到了一个特别……特别……那话怎么讲来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儿!我可是憋了一晚上了,连家门儿都没进,就想赶紧给爷讲讲,你居然不听!

    罢了罢了!明早就明早,不过爷,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我这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万一今儿个夜里头我起夜去茅房,结果把那么重要的事一起都给拉出去了,明儿可就没故事听了!”

    慕流云听他跟自己胡扯,抬脚作势要往小五儿屁股上踹,小五儿灵巧,笑嘻嘻地躲开,一溜烟儿跑过去帮慕流云叫门去了。

第三十章 慕夫人的“旧疾”

    好在今晚上那常月杉没有跑来送什么羹汤,慕流云顺利回了房,打发了红果下去休息,关好门窗,这才给自己更衣,脱了外袍中衣,将胸口的布巾松了松,一天的胀痛总算得到了缓解。

    刚刚躺下,下面忽然一阵熟悉的湿热,慕流云腾地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生怕一不小心沾染到被褥上,第二天被人瞧见了要说不清楚。

    旁人来了月事,都是好生休养着,丫鬟伺候着,偏偏自己做贼一般,慕流云心里面懊丧至极。

    好容易处理妥当,精疲力尽想要回去倒头就睡,可人还没碰到床边,外头就传来了幽幽的唱腔,唱的是什么戏慕流云也听不出,只能听出调子里有一股子芳心萌动的劲儿。

    只可惜,卿本将心照明月,无奈明月又困又累,还一肚子无名火!

    慕流云哗啦一下推开卧房小窗,呼吸吐纳,气沉丹田,运了一口气,大吼一声:“闭~噫噫噫噫~嘴~诶诶诶诶!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一嗓子吼出去,那唱曲儿的声音戛然而止,慕流云心满意足重新关好窗,终于爬上床去,倒头便睡了。

    另一边偏院里,袁甲和袁乙正站在院子里,那唱曲儿的声音两个人也听得真真切切,还不等袁甲把玩味的眼神传递给自己的兄弟,慕流云那炸雷一样的一嗓子便传入耳朵。

    袁乙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袁甲抓了抓脑袋,有些茫然:“二弟,你说这慕流云到底是怎么个人?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了呢?原以为会是个沉迷温柔乡的多情种子,结果这两天亲眼所见,怎么倒像是个不解风情的二愣子……”

    话没说完,一粒小石子破空飞来,正打在袁甲的后背上,袁甲闷哼一声,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扭头偷眼看看院中。

    院中的石桌旁,袁牧正慢悠悠往酒杯里面倒着酒,若不是袖子微微有摆动,简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袁甲连忙转过脸去,眼观鼻,鼻观心,再没敢嘟囔半句。

    第二天一早,慕夫人就见到了自己病恹恹的“儿子”,好像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的趴在桌上,走近了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哼唧。

    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只不过周围有正在准备早饭的丫鬟在场,有些话也不方便问得太直白,转身出去,招呼了一个比较贴心的丫鬟到跟前:“你去咱们家茶楼旁边那家相熟的药堂,就说我旧疾又犯了,让照以往给抓几服药。

    若是遇到新来的伙计搞不清楚,你就找他们药堂的陈掌柜,他是清楚的。”

    那个丫鬟连忙应声,扭头就往外跑。

    慕夫人有旧疾这事儿,府里的丫鬟婆子大多是知情的,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倒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体上是与腹痛有关,一年当中大约要发作个六七八次的样子。

    见丫鬟跑去买药了,慕夫人叹了口气,回房仔细关好门,一脸心疼地在慕流云身边坐下,拿茶碗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儿啊,娘叫人买药去了,你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吃了早饭之后,估计药差不多也煎好了,喝了再出门,莫要叫旁人给瞧见了!”

    慕流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大口,入口才发现茶汤很热,她被烫得差一点噎住,慕夫人在一旁连忙帮她抚胸口顺气。

    打从当年那个对她母女二人有大恩情的接生婆也入土为安之后,整个慕家,乃至整个江州地界里,除了慕夫人和江谨之外,已然没有第三个知道慕流云是女儿身的了,就连家中的丫鬟、仆从也都不例外。

    当年慕家大爷忽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寻了数月也杳无音信,二房和三房便惦记上了慕家的家产,私下里买通了家中的一个丫鬟,让她在慕夫人的餐食中下了药,想要将她腹中的胎儿滑掉,然后顺理成章将她扫地出门,将兄长留下的家产悉数瓜分。

    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日慕夫人因为心情低落,身子也不大舒服,一点胃口都没有,送进房的饭菜一筷子都没有动,那丫鬟毕竟也不是做惯了坏事的大奸大恶之人,见慕夫人忽然不动筷子,面色不善,还当是自己罪行败露,想要连夜跑掉,又被家丁抓了回来。

    打从那件事之后,慕夫人就连身边的丫鬟仆从也一概信不过了。

    在慕夫人房中吃过了早饭,果然药也煎好了,慕夫人让慕流云喝完了,又让她把一切都处理妥当,这才有些不大放心的目送她出门去。

    虽说这种事情每个月都要有那么一遭,平日里也没有出过什么纰漏差错,但是这回家中多了几个生人,慕夫人的心里面就很难踏实下来。

    慕流云又何尝不是心中惴惴不安,以往她都是小心再小心,或者到了日子寻个什么由头告个假,在家躲上两日,仗着平日里也算是功劳不小,每次都没有碰过壁,这一次偏偏是在无头女尸的案子刚刚接手,身后还有袁牧跟着,那种滋味,真的是如芒在背。

    刚从慕夫人那边出来,慕流云正无精打采地准备去找袁牧他们,才走到庭院里,没来得及拐去偏院,就被小五儿堵了个正着。

    “爷!不是说好了今儿要听我给你说说的么!怎么你一大早便跑出去了!”小五儿方才扑了个空,一张脸看上去也有点气恼,“又不找你讨要茶钱点心钱,你躲我做什么!”

    “去去去!爷差你那几个茶钱?!”慕流云没好气地哄他,一指旁边的石桌石凳,“有话快说,有气快放,爷今儿的事情多着呢,没空跟你瞎搅合!”

    小五儿才出去混了一日,慕流云摆明了不信他能这么快就打听出什么东西来,估计也至多是些不大靠谱的市井流言,以往每次也都大体如此,只不过小五儿收集这类流言的能力极强,慕流云听他说那些被收集来的坊间传闻,就如沙里淘金一般,总能筛出点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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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592/ 第一时间欣赏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作者:莫伊莱所写的《提刑大人使不得》为转载作品,提刑大人使不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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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介绍:
为保住家产,“遗腹子”慕流云女扮男装二十载,
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司理参军,
招招猫,逗逗狗,破破冤案,顺手再解救几个无知少女。
可是一不小心,怎么小辫子就落到了“活阎王”手里。
慕流云:“提刑大人,查案就查案,分寸还是要有的,莫要惹上断袖分桃的名声……”
某人:“你确定有袖可断,有桃可分?”
慕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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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小白,勿考据,考据就是你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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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群:200144356提刑大人使不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大人使不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