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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晨4点44     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txt下载     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9,遮天计划,毁灭(终)

    149,

    这场急雨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亮起来没多久的新奥斯汀再度被头上的黑云所笼盖。

    风雨中,饱受折磨,心力交瘁的阎孝国终于昏了过去,让他倒下的,除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冷风冷雨,还有戴平安冰冷的拒绝。

    把人搭在马车上,朝着受损的布商堡方向赶过去。奥布拉沃高地上,那是唯一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米尔顿少校带着骑兵在前方开路,跟在后面的,是沉默不语的李家源等人。

    他们目睹了阎孝国的倒下,也听见了阎孝国最后说的那句话,虽然公主被绑架这事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却好像突然有块石头压在心里,总是觉得不痛快。

    厚实的黑袍被风雨裹挟的愈发沉重,冲不散的血腥气也在雨水的冲击下越加浓郁。奔腾起伏间,雄壮的战马能冲破眼前绵密的雨幕,却怎么也撕不开笼罩在心中的阴霾。

    哪怕他没有答应一句,可内心深处已经因为阎孝国昏迷前的那声哀鸣而重新泛起无尽的波澜。

    “客气了,能活下来就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刚刚我也听到了您的计划,戴先生您是要做一件大事,救命之恩不言谢,您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忙的,刀山火海,洪门的兄弟在所不辞,绝无二话。”

    “不过,我还是要冒昧的问一句,您这是打算坚壁清野,将新奥斯汀封锁起来?”

    戴平安摇了摇头:

    “天大地天,封锁的住活人,但封锁不住消息,我只是想让新奥斯汀先乱起来,然后在混乱中谋求一线生机。”

    见戴平安如此一说,肖掌柜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拱了拱手:

    “既然戴平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那我就放心了,但有两件事情,还得拜托戴先生。”

    “请讲。”

    “一是自家兄弟们的尸骨,兄弟们漂洋过海来此却客死他乡,人死为大,他们生前死的冤枉,希望戴先生能在他们死后留个全尸,将来好有机会落叶归根,魂归故乡。”

    死的人见得多了,戴平安连自己的尸体都有打算交给他人换取赏金,更不在乎别人的。但既然肖掌柜已经提出来了,也不得不给这个面子。他看向一边的段天雷:

    “等汉叔他们上来之后,你再辛苦一下,带人盯着点,把咱们自己人尸骨另找一块地方,埋的远一点,要是能分出是谁,就分开埋葬。但是……”

    说到这,戴平安语气一寒:

    “可以做记号,但不能建坟,而且天黑之前必须埋葬干净。你知道的,咱们下午还有客人要来,耽搁不得。”

    段天雷点点头,又指了指另一边。

    “那其他的呢?”

    “搜刮干净,先挖个大坑的埋起来,说不定还有用。还有,给我盯好汉叔他们,谁要是有猫腻,就把他也给我埋进去。”

    “是!”

    “多谢戴先生。”肖掌柜连连拱手。

    “肖掌柜,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我只有一句话,”肖掌柜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满清鞑子虽然可恶,但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从落入洋人手里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单是满清朝廷的公主,也还是我华国的公主。我们洪门与朝廷虽然势不两立,但牵羊礼,靖康耻这种事情,还是不希望再度上演。”

    “若是将来真有营救的机会,希望您能帮上一把,到时候要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还是那句话,刀山火海,我们洪门兄弟在所不辞,绝无二话。”

    一时间,戴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的,肖掌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点头告别后,被段天雷搀扶进了布商堡里休息。

    戴平安沉默了许久,直到一旁的哈维尔递过来一颗点燃的香烟,才让满腔的压抑随着吐出的青烟,化作一声叹息。

    “准备一下吧,如果计划顺利,接下来就该辛苦你了。”

    布商堡的建筑被哈乞开斯速射炮摧毁了大半,但打扫干净尸体,仍然有些房间可以临时休息,此外,还有些牢固的建筑保存下来,比如关押阎孝国等人的地牢。

    不过此时地牢里关押的囚犯换成了抓获的俘虏,有布商堡里幸存下来的士兵,也有从骑兵军刀下逃得一命两组支援。留着他们还有一些用处,索性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除了地牢,还有布商堡军营的库房,匆忙离开的贝克特上校留下不少有用的东西,有贵重物资,也有子弹炸药。和即将到手的千万赎金相比,这些东西或许不值一提,但对戴平安来说,这已经为他省下不少的麻烦。

    北边残缺的城墙上,孤零零一人的戴平安把玩着手里的金砖。正是价值五百美元一块的那种,同样规格的金砖,在他脚下的箱子里还摆着七八块。

    看似很多,其实还不到米尔顿少校骑兵们的一月工资。

    当初在新汉诺威,他就是靠着这样的一块金砖从迈卡和达奇手里换到的一线生机,想不到来了新奥斯汀,今天他又得依靠这些黄金来拼一拼。

    吹了一个钟头的冷风,有人来报,两条烟柱分别从犰狳镇,还有护路队驻扎的倒吊崖腾腾升起,这是哈特曼警长和米尔顿少校分别得手的信号。

    通过望远镜,戴平安也看到了荒原上,升腾而起的信号。他抬起手臂,使劲一挥,院子里等候许久的蔡茂仔立即将煤油泼在堆好的木头上,放火点燃。

    被雨浇过的木头一下子就被燃烧的煤油所引燃,但跟着火苗一起升腾的,还有燃烧不完全的阵阵浓烟。雨后初晴的奥布拉沃高地上,这道孤烟看的分外明显。

    与此同时,看到这三道信号的南妮小姐冲进教堂内,通过一直待命的无线电仪器,用颤抖的手指敲出明码,向可以收到电报的所有人发出这条断断续续的消息:

    犰狳镇

    铁路

    大金矿!

    掩盖

    屠杀

    贝克特!

    伴随着电键规律的敲响,这份可以勾起任何人无限遐想的信息被发送了出去。相信在这一刻,已经有不少人的眼睛,因为收到这条短暂模糊的电报而冒出金光。

    贪婪的火苗只要在心中点起,就可以引燃这片荒凉的土地,直到把整个世界,包括原来稳定的秩序烧个干净。也正是需要这把无穷无尽的烈火,戴平安才能有机会玩一把火中取栗,再次换取一线生机。

    只要这场火能烧起来,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包括真相,法律,还有罪恶,

    烧毁旧的规矩,才能从灰烬中掏出新的东西。

    布商堡的战斗只是一场前奏,这才是戴平安遮天计划第一部分的真正开始,

    毁灭!

    毁天灭地的毁灭!

    布商堡中,胆战心惊的信号兵,销售以及技术人员,尤利西斯·格兰特先生,通过修复的无线电仪器,成功的抄送出了这条信息。

    当戴平安看到这封电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成功的开始运行,兴奋的抬起手里的金砖在城墙上重重一拍。

    “呵呵……”

    沙哑低沉的笑声,吓得尤利西斯又是一哆嗦。

    不是他胆子小,是因为短短的半天之内,他已经从戴平安的手上见识到了太多的残忍与死亡。

    光是小拇指被金砖砸的扭曲变形,对方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痛楚,依然可以轻松得意的笑出声来,就足够他瞧得胆战心惊!

150,一夜暴富

    150,

    1848年,一名叫约翰·奥古斯都·萨特的德裔移民,在美利坚加利福尼亚州,圣弗朗西斯科东边不远的萨克拉门托河谷,隐藏了七年的秘密被给人发现,引起全美的沸腾,世界各地的震撼。

    这个秘密就是约翰·萨特在当地所发现的金矿。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人,上到传教士,公务员,农场主,下到农民,士兵,还有仆人,纷纷化作冒险家和淘金者涌入这块神奇的土地。狂热的淘金大幕由此拉开。

    1848年,圣弗朗西斯科这座港口小镇仅有812名居民,结果在这条消息被传出去之后,仅仅过了一年,这个数字就增长到了25000人。

    因此圣弗朗西斯科,这个因为黄金而由小镇发展成为的城市,也在华人口中多了一个新名字,金山!

    “邓巴警长,咳咳,不好意思。”镇长清清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内心的慌乱表现出来:

    “您是黑水镇的警长,也是这里的老人了,经验丰富,见识也广博。请问您对布商堡的贝克特上校是否有所了解?”

    “我只是听说过这个人,没见过,其他的我不清楚。”邓巴警长摇摇头:

    “我也是昨天才从你们口中知道,原来他是罗宾森先生的儿子,还跟太平洋铁路公司有很深的关系。”

    “咳咳……”

    镇长的喉咙更难受了:

    “那能不能解释下,昨天您为什么不支持对布商堡进行支援,说说您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我只是觉得那是新奥斯汀的事情,跟我们西伊丽莎白没关系,我们也没必要插手,仅此而已。”

    邓巴警长回答的滴水不漏。

    无论哪个年纪,总有一些东西可以让你再度成长,比如说从身后射来的一颗子弹,比如那张他永远都无法忘怀的脸上,得意且狰狞的冷笑。

    成长后的邓巴警长不仅不再沉默寡言,就连说谎这种事情都变得游刃有余。

    那个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地狱。

    隐约间,邓巴警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之所以保持沉默,不愿意说出来,除了没有证据,还因为他根本解释不了。

    此时的邓巴警长,只能在心中乞求这场地狱之火不要蔓延到他守护的黑水镇上,至于已经被平克顿经理派出去一天的支援,也只能默默的祝他们好运。

    邓巴警长猜的没错,那些已经进入新奥斯汀,还有半天时间就要到达布商堡的平克顿侦探,正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走向那人推开的地狱之门。

    因为是跨州支援,而且是私人公司的缘故,来支援的平克顿侦探并没有像戴平安预计的那样匆忙。

    二百多人,先在中途的麦克法兰牧场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天亮,才在热情招待的德鲁先生的欢送中,踏上西进的道路。等他们赶到亨尼根高地的边缘已然快到中午时分,这时领头的平克顿侦探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可以在视野中远远望到的犰狳镇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片仿佛经历过战争,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废墟。

    难道来晚了?

    心中一惊的众人不由的加快了胯下马匹的速度,就连下山路上近乎四十五度的陡坡也顾及不上了。

    坡高路陡,越下越快,

    惯性的可怕在这条狭长的下山路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平克顿侦探下坡下到一半时,原本轻快的小跑已经变成了冲锋般的疾驰,也就在这时,领头的侦探才看清前方把道路尽头堵死,和山体颜色相近的巨石。

    此时减速,虽然非常危险,也不是没有机会。

    可就在此时,两辆装满易燃物的大型马车,也带着燃烧起来的火焰,在四匹惊马的拉扯下,从他们的身后并排着冲下了山坡。

    前方有巨石拦路,后面是疾冲直下的马车,左边是深达百米的悬崖,右边是高不可攀的山壁,而他们胯下乘骑的,是勒不住缰绳的战马。

    刺耳的尖叫声在队伍的前后两端同时响起,不等中间的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上方的比尔·威廉姆森,看着已经冲到他脚下的平克顿侦探,吐掉嘴里的香烟,狠狠的摁下了引爆器。

    “轰!”“轰!”“轰!”……

    劈山开路的炸药,在整齐平滑的山壁上爆出一连串的轰鸣。从天而降的碎石在马车撞下来之前,裹挟着泥沙,马匹,还有来不及尖叫的人群涌下另一边的悬崖。而队伍两端的幸存者,也在自己的惨叫声中,以骨断筋折的方式迎来了死亡。

    轰天的巨响惊动了还在争执的人群,当他们撇下努力解释的警长回头望去时,发现亨尼根高地上那条依山而建的长路,

    消失了。

151,聪明人和疯子

    151,

    收缴了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武器之后,戴平安手里最不缺的就是炸药。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巨手在亨尼根高地的边缘狠狠的挖了一把,使得两百多名前来支援的平克顿侦探在这场爆炸中被淹没,无一生还。

    那条依山而建,连同两地最便捷也是最宽广的道路也就此消失在尘埃之中,而落石卷起的烟尘更是形成一场遮天蔽日的风暴,一直刮到犰狳镇外一公里的地方才缓缓落下。

    等镇子里争吵不休的居民从嗡嗡作响的耳鸣中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上已经多了一层薄薄的细沙。

    哈特曼警长的升职之路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

    戴平安摧毁了犰狳镇。

    爆炸之后,银行里残存的黄金和美元被哈维尔他们洗劫一空,存放的物资和食物也在大火中烧个干净,就连这段时间小镇居民的伙食都是哈特曼警长想办法解决的。

    可即便做到了这一步,哈特曼·范特里夫,犰狳镇的副警长,还是没有获得犰狳镇居民的信任。

    他既不像奢侈的巴利镇长那样出手大方阔绰,也不像跟着犰狳镇一同发展起来的贝克警长那样根红苗正。之所以能够混到了副警长的职位,除了十几年的辛苦努力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老实听话,踏实肯干,再加上沉默寡言以及随和心软。

    这种老好人的性格,对一个只知道低头干活的工具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但这也意味着,当他想抬起脑袋,换个活法的时候,会受到其他人毫不留情的拒绝,像巴利镇长或是贝克警长这样的上司,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

    可老实人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没人想当一辈子的工具人,更没人想当一个随便哪个年轻警员都可以质疑他命令的副警长。

    这给了戴平安一个机会,人是个疯子,可他尊重身边的每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戴平安愿意给别人机会,虽然是一场不答应就会死的交易,却也让哈特曼副警长接受的心甘情愿。

    只是没有想到,哪怕他做了许多,那些往日接受过他帮助的犰狳镇居民对他还是像原来的那种态度,可有可无。

    在他面前,被布商堡方向的炮声从睡梦中惊醒的众人,不是你来我往的争吵就是无休无止的抱怨,再多就是询问一条腿中枪,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巴利镇长”什么时候会苏醒。

    众人的目光从来没有放到他的身上,直到亨尼根高地上抹平道路的那声轰天巨响,才让吵个不停的他们注意到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副镇长一直在努力试图解释着什么。

    经过一番口干舌燥的耐心劝说,犰狳镇的居民们抱着怀疑的态度接受了外面很乱很危险这个事实。结果没等哈特曼副警长多松几口气,就有一小部分居民在两名年轻警察的带领下,赶着马车离开犰狳镇,朝着南边扬长而去。

    “光对别人好是没用的。”

    突然出现的声音拦住了打算去把人追回来的副警长,穿着一身黑水镇警服的戴平安出现在他的背后。

    “好人做久了,就容易被人习惯成理所应当,只有你停止付出,拒绝他们的要求,他们才能真正的看到你,注意到你,然后开始怨恨你,这就是做老好人的代价。”

    经过一上午的恢复,戴平安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沙哑,但在哈特曼警长的耳朵里,还是阴沉的厉害。

    “让他们走吧,走了也好。”

    戴平安轻轻的叹息到。

    “他们不走出去,我们也不方便动手杀人;咱们不杀几个人,其他人也不会乖乖的留在犰狳镇,也不会老老实实听你的话。”

    “可是……”警长还是有些犹豫。

    “劝了这么久,警长先生,你做的足够多了,是他们听不懂人话,自己找死。更何况外边不死几个人,幸存下来的人又怎么会明白你的重要,从而正视你所做的一切呢?”

    戴平安的手掌搭上了哈特曼警长的肩头,压得他身子一沉:

    “我答应过,只要犰狳镇的人老老实实的待在镇子里,我就不会找他们麻烦的,可他们要是自己出去找死,那也就不能怪我了。”

    “与其替他们操心,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要是你手下的警察再有哪个不听话,我会很不高兴的。”

    “最后再提醒一句,警长先生,想要有所改变,你就得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时要是犹豫了,所要付出代价只会更可怕。”

    看着几辆离开的马车越走越远,终于在某个转弯处一拐消失不见,戴平安这才把手了回去,冷笑出来。

    “都是聪明人呐……”

    车轮滚滚,

    算不上豪华,却也精致结实的马车在提升起速度之后,仍然有些颠簸。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的班森先生,抱着怀里的皮包不想说话,而一旁的班森夫人则向丈夫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一想到昨晚因为帐篷有限,不得不和几个臭烘烘的女人挤在一起,凑合了一夜,还得跟她们吃同一口锅里煮出来的东西,一向整洁干净的班森夫人就觉得浑身难受。哪怕已经离开犰狳镇好几公里,喷了几遍香水,她仍然觉着自己身上沾染的味道还没能散去。

    和那些犰狳镇被毁了之后就一无所有的普通居民不同,班森夫妇这些人属于富人阶层,他们失去的只是一时的生意,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都说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班森夫妇就是犰狳镇里成年人当中的聪明人。

    他们不想去探究巴利镇长和贝克特上校之间的对与错,也不想去相信哈特曼警长的解释,他们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在犰狳镇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特别是连山路都被炸毁之后,他们想的就是早点离开这座泥潭,回到黑水镇继续自己富有的生活。

    为此,他们二十多人共同凑了一笔钱,收买了两名一直看不惯哈特曼的警察,护送他们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犰狳镇通往西伊丽莎白的道路有三条,中间那条刚刚被毁掉,北边派克盆地的山谷里又有遇到啸狼帮的危险,因此离开的这波人只能选择南边靠近圣路易斯河的那条路,也是最绕远的那一条。

    沿着之前游行的道路,一行人离开犰狳镇向南行走了好几公里,直到他们到达华工营地附近的三岔口,才被七八名等候多时的士兵拦了下来。

    士兵身上的布商堡军队制服,让车里的众人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掀开马车门上的窗帘偷偷的观望着。

    三岔口处,士兵们用废弃的木箱和树干搭成的拒马阻挡在路的中央,逼的前头赶车的两名警察不得不勒住缰绳,停下马车。

    给了同伴一个小心的眼神之后,另一个警察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现金,试图用金钱还有身上的这身警察制服蒙混过去。

    “您好,我们是……”

    “呯!”“呯!”

    先是马车上偷偷戒备的警察被一枪爆头,而后是下车下到一半,来不及掏枪的警察也跟着一头栽倒在地。

    “按上校吩咐的,一个都不要放过,给我抓活的!”

    领头的士兵挥舞着冒着销烟的左轮手枪,大声的喊叫着:

    收到命令的士兵们如狼似虎的冲上去,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第一辆马车里的客人拽了下来。

    听到前面枪声后,神经一直紧绷的班森先生也抱着皮包跳了下来,大喊一声“快跑”之后,就拽着还在吃惊的老婆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

    车上的乘客像下锅的饺子一般,从马车厢里跳下来逃向两边的灌木丛。还有两个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死亡给吓傻了,跳下车后沿着大路掉头就往犰狳镇跑,结果被士兵们骑马追上,一刀鞘撂倒。

    抓捕过程进行的很快,士兵们想抓活的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开枪,几个大腿被射中跑不掉的就是最好的示范。其余的人也因为子弹的威胁纷纷停下了脚步,可还有人趁着混乱逃了出去。

    班森夫妇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躲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亲眼看着这些凶狠的士兵把人捆绑好手脚,一个个扔进马车里,驱赶着朝布商堡的方向离开。

    在此期间,两人是连声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车轮和马蹄声渐渐远去,两人才软软的瘫在地上。

    “我们得回去。”

    和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妻子不同,冷静下来的班森先生很快做好了决定,但这明显不合班森夫人的心愿。

    “回哪去?犰狳镇!我们还要回到那个鬼地方?难道我们还要和那些穷鬼挤到一起?你不知道我昨晚一夜都没睡好吗?再说了,你不是已经答应要带我离开的,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别说了,闭嘴吧!”班森先生觉得自己的脑仁疼的厉害:

    “难道你没听见刚刚的枪声吗,布商堡的士兵已经动手抓人了,难道你也想被他们抓走。”

    “可你不是说过这里面一定有阴谋,犰狳镇也不安全吗?”

    “当然有阴谋了,不然贝克特和巴利他们两个为什么争的那么厉害。先是暗地里勾心斗角,再来是互相泼脏水,到现在不再掩饰,光明正大的设卡抓人,说明他们已经彻底撕破脸了。”

    “不是为了抓捕什么华工间谍么?”

    “狗屁!几个修路的清虫,连件干净衣服都穿不起的穷鬼,会有什么间谍,就算真是间谍,值得他们那样大张旗鼓的到处搜捕,封锁消息吗?”

    “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非常重要,但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上校和镇长他们想要掩盖和争夺的就是这个秘密,而且这跟那些修路的清虫也脱不了干系。”

    和班森先生一样,对方也想早点摆脱这场困境,这才在抛下人数众多的车队,愿意支付一笔巨额的车费并且能提供几辆空余马车的前提下,才被允许加入到离开犰狳镇的队伍里来。

    没想到,他居然也躲过外面士兵的追捕,逃了出来。

    此时的皮尔背上背着一个书包大小的牛皮袋子,袋子沉甸甸的,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硬物。袋子的重量让他在逃跑时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只牛仔左轮拿在手里,枪口却指向地面,面对班森先生对准自己的枪口,丝毫没有抬起来的意思。

    “你现在开枪,会把外面的士兵招来的,到时候我们谁也跑不了。”说着话,皮尔把背后的牛皮袋子抱在怀里,瘫坐在地上:

    “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离开新奥斯汀。我们可以合作,你们带我离开这里,我带你们走出去。”

    “你为什么不自己走?”班森先生的手枪并没有放下。

    “这条路没有马的话我们得走两天,我带的食物都在马车上。上车之前你们两吵架我听见了,班森先生您把值钱的债券都带在了身上,书包里都是食物。”

    皮尔吸了一口气,说出来自己的要求:

    “分我一半的食物,我就带你们走出去,不然我们都得再回犰狳镇去。”

    “不行!”“可以!”

    出人意料的是,在班森夫人立即表示反对的同时,班森先生答应了。

    “我们的食物只够两人吃的,分给他一半,我们吃什么,坚决不行!”

    “给我闭嘴,你想把外面的士兵都招过来吗?”班森先生不顾阻拦,把生气的妻子推到了一边:

    “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但是食物只能给你三分之一,只要节省一点,这足够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出去。我们谁也不想再回到犰狳镇了,不是吗。”

    皮尔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这个条件:

    “好的,我们一言为定。”

    班森先生也把手枪放下,交到了另一边,向瘫坐在地上的伸出了表示友谊的右手:

    “一言为定。”

    两手相握,代表着约定的达成。

    借着握手,脸上露出笑容的班森先生顺势把瘫坐在地上的皮尔拉了起来,也是顺便,将另一只手里的左轮抡向对方的脑袋。

    “啪!”

    鲜血四溅中,脑门被开了的皮尔被砸翻在地,怀里的牛皮袋子也掉了下来。袋子口绑的绳索被里头的重物撑开,几块表面黑不溜秋却在缝隙中闪着金光的石头掉了出来。

    这一下子就吸引到了班森夫人的注意,她扑上去捡起石头仔细的查看着,甚至都不嫌弃上面沾染的尘土,直接用牙齿啃了啃然后得出了正确结论:

    “是黄金!”

    虽然只是未经提炼原矿,但这一袋子的原矿加起来,至少也值个三千五千,足够在黑水镇里买下一件商铺。

    “亲爱的,你快看,真的是黄金。”

    “我知道,快来帮我!”

    班森先生此时可顾不上回头,他正和爬起来的皮尔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皮尔的脑袋上虽然先挨了一下,一直冒血,但仍然能和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班森先生扭打个平手。

    两人的手枪都被甩到了一旁,班森夫人抓着那块石头,赶紧去捡。

    “别用枪!会把人招来的!快用你手里的石头,帮我砸死他!”

    “这可是黄金……”

    班森夫人有些犹豫。

    “快一点,你个蠢货!”

    愤怒让班森先生突然生出一股力气,一翻身将皮尔压在身上,并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是金矿,不是黄金!这就是他们想要一直掩盖和争夺的秘密,一定是那些华工在挖洞时找到了金矿,对,金矿就在他们挖出的铁路隧道里,一定是这样。”

    皮尔用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身上的压制,而占据了上风的班森先生看着眼珠已经翻白的皮尔,在手里更加使劲的同时,嘴里也得意的笑出了声:

    “光是把这条消息带出去,换来的钱就足够我们快活一辈子,再加上这袋子黄金,哈哈,这都是我们的了……你还在那边磨蹭什么,我包里有刀,扔下那块石头,快点来帮我!”

    “好的!”

    如梦初醒的班森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丢下石头,从班森先生的皮包里翻出一把切肉的小刀,冲到了两人跟前。

    她先看了看不再挣扎,已经翻起白眼晕过去的皮尔,然后把心一横,一刀捅了过去。

    锋利的小刀像切开后牛肉一样,轻松的从背后直接捅进了班森先生的心房,不等班森先生把头转回来,拔不出小刀的班森夫人已经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的砸在了脑袋上。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班森先生的脑袋彻底看不出人样来,喘着粗气的班森夫人这才停下,稍作休息后,她再次举起石块,对准了皮尔的脑袋。

    “刷刷……”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灌木丛里响起,听声音好像又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班森夫人立刻放弃灭口的打算,将那块带血的石头连同地上掉出来的一同塞进牛皮袋子里,随后,她从班森先生的怀里熟练的摸出债券塞进胸口,接着捡起地上的皮包,背起那一包有她身体一半重量的牛皮袋子,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相反方向的灌木丛里。

    直到她离开的动静远到听不清了,已经晕过去又被鲜血激给醒的皮尔这才推开班森的死尸,骂了起来。

    “疯子,疯子,都是该死的疯子。”皮尔骂了半天,才把注意力转向一旁的树丛:

    “你们就干看着我被掐死吗?你们这帮该死的混蛋……对不起,威廉姆森先生。”

    刚刚拦路的骑兵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比尔也混在其中,对着爬起来的皮尔他没心没肺的笑着:

    “你这不是还没死嘛,着急什么。”

    “对不起,我刚刚说的不是您。”

    “没关系,换我我也会生气。”

    比尔使劲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我们已经准备好要开枪了,谁知道那个疯女人居然对自己的丈夫下了手,这才停下来,正是大开眼界。好了,你人没事就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请相信我,威廉姆森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她跑不了多远,我会把那袋东西抢回来,然后按照戴先生的要求带出去的。”

    “为什么还要抢回来?”

    比尔有些不明白:

    “有那个疯婆子把消息送出去,效果都是一样的,我们的人会保证把她安全的,‘送’出新奥斯汀的。”

    “可是……”

    淌下来的鲜血盖住了皮尔的一只眼睛,可他一点也不在意,一边擦抹着,一边解释到:

    “可是戴先生说过,只要我把东西送出去,不管换出多少钱都归我自己。威廉姆森先生,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我抢回来以后会小心的。”

    血水已经沾染了半边身子的对方,比尔有些震惊:

    “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打算继续?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我没问题的,真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皮尔还是没有打算放弃。

    看着面前这张由血水和汗水搅成一团的脸,比尔同意了。他从身后的包里翻出一块金光闪闪,只有些许石渣混在里头的金块递了过去。

    “不用再追了,拿这个吧,这一块顶你刚刚的那一包,送出去以后就是你的。”

    随后,他又指了指众人:

    “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再让他离开,再给他找一匹马,别让他真的死在半路上。”

    说完这些,撇下一脸感谢和兴奋的皮尔,一边低声骂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真不知道谁才是疯子!”

152,隧道与乌鸦

    152,

    包扎好伤口的皮尔,抱着那块纯度极高的矿石,在几个士兵七分羡慕,三分嫉妒的注视下,踉踉跄跄的踏上了离开新奥斯汀的道路。

    从比尔手中获得的那块矿石,比一颗足球差不了多少,剔除里头的杂质之后,在银行兑换个八九百美元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也意味着,皮尔这一趟下来所能拿到的钱,相当于一个工人不吃不喝,辛苦工作二十年的收入。

    所以说,皮尔这一趟带走的不是一块死沉死沉的重物,而是一个可以一夜翻身,改变命运的机会。

    哪个能不羡慕,哪个又能不嫉妒,

    也只有拿钱拿到手软,至少已经攒下三四千美元身家的比尔才会感觉稍微有些难以接受。

    当然,还有一些人连羡慕和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比如说李家源,蔡茂仔,以及从黑水镇警探手里活下来的那批华工。

    皮尔等人的身份很清白,拿着黄金可以直接去银行;

    亚瑟,哈维尔,比尔等人虽然一直被警察通缉,但通过黑市,他们可以把黄金轻松兑换;

    黑氏兄弟身后有朝廷,段王二人身后有洪门,黄金到了他们手中也没有任何风险;

    只剩下李家源他们,除了一膀子不值钱的力气和一条命,什么都没有,金块到了他们手中,别说换钱了,能活着离开都是一种幸运。

    从他们的身上,戴平安不仅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影子。

    所以,戴平安在给他们装备武器和子弹的同时,也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们。

    倒吊崖位于犰狳镇的最北端,紧靠新奥斯汀北面无法攀登的高山,经过雨水常年的流经,一条像鱼钩一样曲折回旋的山谷被冲刷出来。

    蜿蜒的山谷北侧,是高不可攀的一面峭壁,峭壁几十米高的地方,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出现在峭壁中央。这正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用华工的生命,在新奥斯汀北部的峭壁上挖掘出来铁路隧道。

    要想开挖出这样的隧道,华工们首先得从平地开始,一层一层的搭建出一架通往峭壁中央的木桥,运送材料。然后在几十米高的峭壁上,凿出洞眼,埋设炸药,以爆破的方式开展隧道的挖掘与开凿。直到最后,才会在木桥和隧道里铺上供火车同行的铁轨。

    在此期间,他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危险,从塌方冒顶,到矿震滑坡,每一场事故都能带走几人甚至几十人的性命。而面对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华工们所能采取的安全措施,也只是在进入隧道的时候携带上一只小巧的笼子。

    笼子里除了鸽子麻雀,装乌鸦老鼠也行,都可以察觉到即将来临的危险。它们是华工们的生命保险,也是他们在遇到塌方,滑坡,泥石流等各种危险的事故之前,唯一可以提前获得的预警。

    至于预警之后,能不能来得及从隧道里跑出去,那就得看天意了。

    站在漆黑隧道口上,戴平安手中拿着的就是一只装着乌鸦的“天意”。

    阴森的隧道刚刚挖了一半,沉闷潮湿且压抑的气息从深不见底的黑洞里,一阵阵的翻涌出来。从远处望去,整个隧道像是一只深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戴平安,更像一只巨虫漆黑的口器,要把跟前之人一口吞下。

    笼子里的乌鸦,不停的呼扇着翅膀。

    戴平安索性扯开笼子的小门,放它出来振翅高飞。出乎意料的是,这只乌鸦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之后,又重新飞回来落到了笼子上。

    戴平安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

    他将笼子摆在地上,后退了两步,刚刚还焦躁不安的乌鸦果然收敛起翅膀,乖乖的自己钻了进去。

    为了能在危险中多活一天,华工照看它们的时候比照顾自己都要小心精细,所以,哪怕已经从戴平安身上察觉到些许危险的气息,可习惯了被投喂的乌鸦仍然不愿意离开这个衣食无忧,却也困了自己一辈子的小巧木笼。

    不再理会安静的乌鸦,戴平安把目光转回了洞外。

    在他的身后,熊熊燃烧的炭火上支着一张大铁锅,一个人正在使劲的踩踏着鼓风机,而另一个人则是把剩下的所有黄金,一股脑的倒进了锅里。

    这里头有布商堡里发现的金砖,有犰狳镇银行里储存的金币,还有从詹姆斯·兰顿的老巢里找到的,还沾染着血迹的黄金首饰。零零碎碎的加起来足能在银行换个一两万,足够在广袤的西部买下十座水草丰厚的牧场。

    一旁的莱斯特拿着手里的本子,一边清点一边计算着什么,而李家源则是带着蔡茂仔等人在洞口的两侧架着马克沁机枪,警惕的守卫着。

    青蓝色的火舌舔舐着铁锅的四周,随着锅底一点点的泛红,锅里的黄金也慢慢融化,最终烧成一锅金光闪闪却又热气逼人的金水。

    到了这个时候,旁边的人会把沙子,石粉还有铜屑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填进去,再用铁棍使劲的搅动着,直到金水的光芒不再晃眼才停下。

    用铁勺舀出金水,浇在一边堆积的矿石上,接着把仍然滚烫的铁勺架在另一边的盆上,让残余的金水一滴一滴的落进水里,凝成一颗颗闪着金光的珠子。

    沾了金水的矿石,在冷却之后会被重新埋进旁边的隧道深处,至于那些价值不菲的金珠子,则会取代原有的铅丸,装填进霰弹枪的子弹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日头偏西的时候,铁锅里的金水已经被舀的一干二净,几十枚特质的霰弹枪子弹也已经完成了装填,交到了戴平安的手中。

    守在周围的李家源等人,也收拾干净融金的现场,把枪口对准了山下。顺着他们枪口的方向,米尔顿手下的骑兵押送着两只颤颤巍巍的队伍塌上了木桥。

    一只是几十人的太平洋铁路公司护卫队,这些往日里耀武扬威,只用皮鞭就能完成工作的家伙们此时被麻绳捆绑着双手,忐忑不安的被押了过来。

    另一边,是以汉叔为首的七八十名华工,埋葬完布商堡外的众多尸体以后,他们并没能跟随其他人一起返回营地,而是被以点名的方式从人群里揪出来,押送到这里。

    骑兵们的枪托虽然没有告诉众人来这的理由,却也足够让他们乖乖听从。当他们走到一半时,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汉叔不由得脚下一个踉跄,他从隧道口站着的戴平安脸上,想到了可怕的答案。

153,黑色马蹄莲

    153,

    从平地到七八楼高的峭壁中央之间,足有三四十米的落差。

    为了保证火车上坡的顺利,搭设铁轨的木桥必须保证足够的长度,以至于山下的队伍还没走上来,代表光明的太阳就已经不得不堕落到了黑暗的山下。

    架设在两侧木杆上的提灯被逐个点燃,微弱的光芒从木桥上一直延伸到深邃的隧道里,勉强可以在黑暗里照亮这个不怎么光明的世界。

    “照顾好,别让他们乱跑。”

    戴平安始终让自己处于灯光最暗的地方,吩咐完这一句后,他拎着霰弹枪,独自一人走回了隧道。

    隧道里头比外面还要黑暗,就算还有钉在墙上的提灯的照亮,但昏黄且微弱的光芒也只能是把戴平安扭曲变形的身影拉的更长。

    路过笼子的时候,戴平安不顾里头乌鸦惊恐的挣扎,把笼子上的小勾挂在了腰带上。然后一边走向隧道的深处,一边把新鲜出炉的黄金子弹填进霰弹枪的枪膛。

    隧道的工程进度只挖掘了几十米深,几步就能走到完,这也是太平洋铁路公司向康沃尔调用工人的原因。当戴平安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不仅给手里的霰弹枪上好了膛,还把耳朵用棉花堵了个严实。

    摘下腰间的笼子,为里头惊慌不已,呼扇着翅膀的美洲乌鸦拨开小门。等到飞出来的那一刻,戴平安深吸一口气,对着乌鸦飞行的轨迹,扣动了扳机。

    “蓬!”“咔嚓!”

    “蓬!”“咔嚓!”

    “蓬!”“咔嚓!”

    ……

    轰鸣的枪口喷吐着耀眼的火焰,射出的弹丸闪烁着诱人的金光。

    每一枪都追着乌鸦拼命扇动的翅膀,但每一颗细小的弹丸,都精准无比的错过了乌鸦的尾羽,

    直至最后一声枪响。

    死里逃生的乌鸦来不及庆幸,它赖以为生的笼子就被轰个稀碎,而经过改造的几十发子弹也一颗不剩的射了个精光。

    扔下枪管滚烫的武器,戴平安跪在地上,像上岸的活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直到把胸中的气息喘匀,这才挣扎着站起身体,一边掏出耳朵里的棉花,一边摇晃着手中的提灯,开始尽情的欣赏。

    鼻子没有发痒,液体也没有流出,只有昏黄的灯光下,一朵若有若无,黑中带紫的死亡之花在这深邃漆黑,嗡嗡作响的隧道深处绽放。

    一朵黑色的马蹄莲花,

    开凿到一半的石壁,是蜿蜒伸展开来的花瓣,花瓣上若隐若现,不规则胡乱分布的粉末,则借着一闪而过的金色,散发着难以抗拒,令人沉迷和疯狂的芬芳。

    这就是戴平安精心培育的诱惑之花,它会把成千上万,妄想一夜暴富的人们吸引到这这片荒漠上,酝酿出最终的混乱与最后的死亡。

    受惊的美洲乌鸦已经一头扎出了隧道,只留下扇动羽翼的气息,淡淡的飘在空中。

    戴平安没有回头。

    “出来吧,”

    他拍去了肩头的灰尘,顺便整理了一下骑兵制服的领口。

    “想看的也全都看到了吧,我防的这么严密,居然还能摸进洞里来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吧。”

    伴随着戴平安的话音落下,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的阴影中,正是一脸焦急的黄飞鸿。

    对于黄飞鸿的出现,戴平安的声音里好像丝毫没有感到意外,更没有表现出之前喊打喊杀的架势,反而是用得意的语气向对方展示起隧道石壁上金光闪闪的杰作:

    “怎么样?漂亮吧,只要这个地方被那些蜂拥而至的人们所发现,谁还会记得什么步商堡,谁又会在意什么犰狳镇,一切真相都会被掩盖,遗忘,直至最后彻底被取代。”

    “这就是你的计划?”

    戴平安的解释并没有化开黄飞鸿脸上的严寒。

    “这个计划有哪里不好吗?让我再想想,嘶……”一脸差异的戴平安深吸一口凉气,接着马上恍然大悟:

    “对,是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我们不能忽视细节。”

    “这个计划光有这些黄金还不够,它还需要一个出现的理由。有了!”

    戴平安猛地一拍手掌:

    “这条隧道是由一只来自东方的华工队伍所开凿,他们的辛勤劳作感动了上帝,也正是万能的上帝在这条深不见底的隧道中,赐予他们黄金的光芒。”

    面对闪烁点点金光的石壁,面带微笑的戴平安不顾身后黄飞鸿想要吃人的眼神,高举着双手,仿佛讲述着故事,更像是一个狂信徒在吟诵着诗歌。

    “善良的华工们想要把上帝赐予的黄金向所有人分享,可换来的却是被护路队无情的背叛与杀戮。无辜的鲜血在这个洞窟里流淌浸泡,这里的黄金也被可怕的诅咒所侵蚀。”

    “从那天开始,无论是谁,只要沾染上这里的黄金,都会在诅咒的作用下变得疯狂,直至灭亡。贪婪的护卫队是这样,为了封锁消息,独占黄金,灭口护卫队,烧毁犰狳镇,放弃步商堡并且栽赃给华工营地的贝克特上校也是这样!”

    戴平安讲的很张狂,张狂到了手舞足蹈的地步,可就在情节的高潮之处,戴平安忽然递调转脑袋,一脸冷静的看向黄飞鸿:

    “黄师傅,您觉得我这个故事,讲的怎么样?”

    之前的得意与疯狂仿佛只是错觉,从眼前这张没有感情的脸上,黄飞鸿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下垂的手掌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这就是你把他们带过来的原因?”

    “细节嘛,不死几个人,不留几具尸体在这里,怎么能表现出细节。”

    “细节?那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根本说不通……你是想毁尸灭迹?”

    “别说的这么难听,只是稍微的处理一下细节,放一把火烧一烧,谁能分清楚这里头的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再把洞口一炸,怎么也得挖上个几天吧,一下子就把金子挖出来,那多没意思。”

    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戴平安一边把目光放到了黄飞鸿紧攥着的那一双手上:

    “哇,沙包大的拳头,黄师傅,不会是要打我吧,怎么,您又想出来坏我的好事?”

    戴平安笑了,从阴森笑到了癫狂,最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154,纠结的人

    154,

    疯癫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阵阵凄厉的回响仿佛是无数恶魔在地狱的岩浆池里痛哭嚎啕,紧跟着一切就都归于了宁静。刺耳的笑声就像扎了根鱼刺一样卡在了喉咙里,只留下一双满是血丝和恶意的眼睛嵌在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上,死死地盯着黄飞鸿。

    隧道中的一切在此时凝固,只剩下戴平安的嘴唇无声地张合着,

    可这种压抑的沉默却比刺耳的狂笑还要来得可怕,哪怕黄飞鸿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在这一刻,那种被饿狼盯上了的感觉还是惊得他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他脚下忍不住后撤了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让戴平安想要吃人的眼神由恶毒变成了惊讶。

    “您这是,怕了?哈哈……”

    戴平安再次笑出了声,不同于之前的凄厉难听,这一次,他笑得像个发现了新玩意的娃娃:

    “想不到对着洋枪都能面不改色的黄师傅,居然也会害怕?有意思,我还真的想知道您在害怕什么,是怕我像昨晚那样用少筠小姐和你的徒弟来威胁你?还是害怕现在的你,已经再也没有办法能拦住我,哈哈……”

    “放心吧,黄师傅,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昨天想杀你,是因为担心你会坏我的事情,可今天就不一样了。”戴平安摇了摇脑袋:

    “华工营地还是昨天的营地,但步商堡可就不是昨天的步商堡了。。如果不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上面追究下来,黄师傅,你也应该知道那些人的嘴脸,他们可不在乎什么无辜与否,到时候华工营地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这个时候,您要是还想再拦我,坏的可就不单单是我的事情了,还有营地里那五六百口的性命。我说的没错吧,黄师傅?”

    话说到这里,黄飞鸿的脸色已然是铁青一片。戴平安说得不仅没错,还说出了他此时此刻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

    从步商堡被攻破的那一刻开始,戴平安就把他的计划和华工营地众人的性命绑架到了一起。

    为了那些人,黄飞鸿他不仅不能阻拦戴平安的计划,还得在戴平安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帮,这也是他握紧了拳头却迟迟不敢出手的原因。

    似乎看出了黄飞鸿内心的纠结,可戴平安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黄师傅,您是个英雄,我以前也想当一个英雄,可不管是那些想杀我的人,还是我手上沾染的鲜血,都在告诉我一件事,那就是英雄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你一次次的挡我的路,坏我的事情,李家源他们私下里甚至都说你是个糊涂蛋,可我却一次次的放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理解你,你不是糊涂,是纠结,纠结于这个世界的正邪黑白,是非对错,一时间难以理解接受罢了。没关系,慢慢来,死的人多了,你就会明白的。”’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毁掉步商堡之前,我比你还纠结。”

    “我纠结两件事情:

    一是我能不能活到我想看见的那一天。”

    “从离开熟悉的瓦伦丁开始,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水深火热里挣扎,还好,我勉强的生存下来,可来到这块荒漠后,更难更危险的日子逼得我都有了放弃生命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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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这个念头一直都存在,只是我一直不想承认而已。从亚瑟·摩根到莱斯特先生,从黑二庆到李家源,虽然他们只是一小部分,却是一直跟着我的人,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原本还想沾沾您的光,借您的回春妙手续续命,没想到,呵呵……”说到这,戴平安自嘲的笑了笑:

    “这一步棋,不是我没有算的,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自己的事情,到头来还得靠我自己解决,不是说黄师傅您医术不精,只是觉得应验了那句话,求人不如求己。”

    “第二件事,就是汉叔那些人,他们现在就站在这个隧道之外。”

    “一样的肤色,一样的眼睛,总让我不由自主的站到他们的位置上去考虑问题。和那几个已经弄死的杂碎不同,汉叔他们都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这一点我能理解,也能体会。”

    “所以,我不想对他们下手,可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又感觉哪里不对。直到肖掌柜早上提醒了我。”

    “我本打算把步商堡地牢里的尸体搬到这里,死的那么多,少十个八个的没什么大不了,物尽其用嘛,省了很多功夫,还能节约子弹。可是肖掌柜对我说,人死为大。”’

    “这句话我从来是当笑话听的,但在今天早上,我笑不出来。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找不到把折腾那些尸体的理由。他们生前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在死后得罪了我?都没有。”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准确的来说,不是他们没有做错,是他们什么都没做。”

    “只是别人想活下去,他们就得被出卖,被抓获,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客死异乡,结果呢,到了最后,他们的尸体还得被我搬进洞里,用火烧,用炮炸,为的,还是让那些出卖他们的人能继续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凭什么?!”

    “所以,你就要杀了外面的那些人?”黄飞鸿的声音里已经透着一丝犹豫。

    “不然呢?”

    “放过他们的理由不好找,弄死他们的理由一大把。为了活下去,他们能在昨天出卖别人,明天自然也能出卖我,他们不死谁死!”

    “还有汉叔那个老东西,仗着自己一把年纪,倚老卖老,他不死,华工营明天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敲山震虎,杀鸡骇猴!”

    “最重要的是,只有他们死了,才能化解我内心的纠结!.”

    “为了保证这一点,我还专门查找了步商堡的账单,隧道外面的人,统统拿过步商堡给的那份赏钱。”

    黄飞鸿无言以对,可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做出挣扎:

    “只要有我在,是不会让他们死在这个山洞里的。”

    “哼哼,”

    戴平安冷笑一声:

    “所以我早就决定在外面动手,外面亮一点,死的干净。”

    “别挣扎了,黄师傅,您是英雄,可您救不了他们的,出去的话,只会让外头的场面更加难看,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吧。

    我还有点忙,就不陪您了。”

    说到这,脸上挂着冷笑的戴平安一步步的离开了隧道,留下脸色苍白的黄飞鸿一个人孤独的身影,慢慢沉入到黑暗中。

    那朵闪着点点金光的死亡之花也跟着蠕动了起来,好像吞噬了什么一样。

155,理论

    155,

    戴平安没有回头,一步步地走向洞外,

    说服了黄飞鸿,也就解开了一直困扰着内心的疑惑和纠结。

    迎面吹来的空气湿润且清新,就连迈出去的脚步也跟着轻快且踏实起来,每一步都走的很稳重,也很从容。

    隧道外,是一块顺着山势在峭壁上挖出来的平地,通过搭设到一半的铁轨和修建的木桥上相连,下方就是深达百米的倒吊崖山谷。

    李家源已经带人把外面收拾好了,在这条比铁轨宽不了多少的地块上,绑着那两队被押上来的队伍,营地的华工连带着原来的护路队员,像一百多只鹌鹑一样捆在那里。

    在另一头的木桥上,则是李家源等人架设着马克沁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隧道口外惊慌失措的队伍和从里头一步步走出来戴平安。木杆上高挂的提灯照亮了华工们惊恐的面容,也把枪口边缘的寒光闪到了他的眼睛里。

    戴平安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还没打通却又好像深不见底的隧道,又看了看前方的枪口和俘虏,

    戴平安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来都没有什么后路,更看不见所谓的光明,在他面前等待着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死亡和数之不尽的子弹和枪火。

    “这是他们的名单。”

    李家源拿着几张白纸走了过来,一份是铁路公司护路队的职工名单,另一份是从步商堡废墟里找到的奖赏名单,也正是靠着几张薄纸,戴平安才能把面前捆绑的这些人一个不落的请上来。

    “核对过三遍了,一个不差。”

    “那就动手吧,给他们一个痛快,咱们也早点收工。”把名单还给李家源,戴平安迈开步子,沿着眼前的这条死亡之路继续走下去。

    要想回到桥的另一头,就得穿过众多被捆绑的俘虏,虽然穿着一身步商堡军队的制服,可他华人的面孔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唤起了这些人已经沉寂下去的求生欲望。

    被捆着手脚就以头抢地,被堵着嘴巴就大声的哼哼,这些都被戴平安看在了眼里,不过这并没有让他前行的步伐有所停留。

    直到一个华工挣开了脚上的绳索,猛地窜出,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朝着他一头撞过来。

    一扭身,戴平安就躲了过去,接着伸出手,又扯着对方的领子把已经冲出去的那人给拽了回来。

    就冲对方这一番敢玩命的架势,戴平安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示意旁边的李家源不要着急的同时,把对方嘴里的破布拽了出来:

    “怎么称呼?”

    无视对方满是恨意的眼神,戴平安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老子不服!”

    “我问你的名字,怎么称呼?”

    “老子贵三!老子不服,靠洋枪算什么本事……”

    “稍等一下。”

    “去你妈的,有本事松开老子,跟老子单挑,老子要是……”

    贵三还在喋喋不休叫骂着,戴平安也没有理会,转头看向李家源:

    “东西在你那,帮这位兄弟仔细查一查,贵三,哪个三来着?”

    “找到了。”

    戴平安还想再问,李家源已经把名单递了过来:

    “刘贵三,清国人,积极配合新奥斯汀军方,特此奖励:二十美元整。您看,旁边还有他摁的手印。”

    随着李家源把名单上的内容逐字逐句的念出来,一直叫骂着的刘贵三也终于闭上了嘴巴:

    “会不会你们弄错了?”

    “不会的,名单上只有一个刘贵三,巧的是,营地五百多人里叫刘贵三的也只有他一个,我们没有弄错。”

    “没弄错,上面写的就是老子我的名字,”刘贵三一梗脖子,满不在乎的说到:

    “不把他们交出去,洋鬼子抓得就是我,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还要把老子的命给搭上。”

    “你说的也对。”戴平安点点头:

    “不过这二十美元好像是四个人的价格吧。”

    “咋地,大家都是拿别人的命换钱,老子就不能多挣点?”

    “那你还有什么不服?”

    “老子就不服,你不就是姓戴的那个通缉犯嘛,除了有几把洋枪,还有几个洋人替你撑腰之外,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把枪放下,咱爷们照咱们的规矩来一场,你要是能赢了我……”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不认这笔账,”戴平安抖了抖手里的名单:

    “你只是不服我的人用枪把你抓起来?”

    “没错,老子就是不服,有本事你找个人跟我赤手空拳来一场,要是我赢了,你们就得放我走。”

    戴平安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笑了出来:

    “要是贵三兄弟你输了呢?”

    “那我才算服了你,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戴平安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也清楚你的意思,只是呢,把你的刀给我。”

    李家源递过来的匕首让刘贵三心中一惊,好在戴平安并没有伤他的意思:

    “只是呢,我今晚有点忙,要不这样,我先帮你解开绳子,你先到下边等我,有什么话呢,到时候再慢慢说,好不好?”

    “哼,算你是个爷们。”

    尽管心里有些忐忑,眼看计划要得逞的刘贵三还是转过了身子。戴平安也没有让他失望,锋利的匕首一挑一挥之间,割开了捆绑的绳子,然后才顺手推了一把。

    “啪!”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惨叫声,只有重物坠落的动静,

    “也不知道喊一声。”

    伸出耳朵倾听许久的戴平安悻悻的直起身子。一边把匕首还给了李家源,一边收起脸上失望的神色,一脸带笑的看向被捆绑着的众人:

    “怎么样,还有哪位兄弟觉得自己冤枉或是对我不服气的,想跟我理论理论的,请站起来。”

    “看在大家都是华人的份上,我给大家最后一个机会,没有吗?难道就没人想说点什么?”

    有了贵三之前的示范,没人敢再轻易动弹,于是他决定挑一个出来。环视一周后,戴平安从人堆里把腿上有伤的汉叔给扶了起来:

    “这里头就您的年纪最大,要不您来讲两句?”

    一边说着,还为汉叔把堵嘴的破布扯了出来。

156,

    156,无题

    刘贵三死了,

    带着他侥幸求生的心思一头栽下十几层楼高的山崖。

    听下面传上来的动静,就算是落个全尸,腔子里的五脏六腑也该摔成了酱汤子,死得不能再死。

    可戴平安心里被勾起来的那股邪火,却没有因为刘贵三的死亡而就此消散。

    对于这些榜上有名的华工,他本来是想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掉的,可刘贵三死到临头仍不知错的挣扎,就像一只臃肿恶心,满是脓包的癞蛤蟆,趴在了他的脚面上。

    哪怕已经一脚踩死,可脓包被挤破,里头的脓血滋出来所附着的黏稠感,依然死死的黏在戴平安的心底。也就在这个时候,戴平安瞥到了混在人群里的汉叔。

    自走出隧道的那一刻起,汉叔那双浑浊的眼睛就没有从戴平安的身上挪开过,可真当他走到跟前,扯下堵嘴的碎布时,一言不发的汉叔反而闭上了眼睛,把脑袋扭到了一边。

    对此,戴平安表现得既不在意,也不着急。

    将站立不稳的汉叔交予李家源搀扶,在拿过几张名单细细打量的同时,顺手扯下跟前一人堵嘴的破布。

    “既然咱们的汉叔不开金口,那我就问问你吧,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戴平安是笑着问的,可在被问的人听来,这句话却不亚于黑白无常勾魂的号令。有刘贵三下场的示范在前,人还没张嘴,身体已经被吓得抖成了筛糠,嘴巴里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戴平安也没有着急去催,只是先把两张名单上的内容都仔细看了一遍,随后在对方惊恐无助的尖叫声中,拽着后衣领子,把人从铁轨中间拖到了山崖边缘。

    “住手!”

    眼看着半截身子已经被扯了出去,一直闭目等死的汉叔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你放开他!”

    戴平安停住动作,扭头看回来:

    “你说什么?”

    “我要你放开……不要!”

    汉叔喊晚了。

    凄厉无助的惨叫声在回声中被拉出老长,直到尸体“嘭”的一声落地,才戛然而止。

    又听了一会儿,在确定不会有什么别的动静之后,戴平安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探出去的身子,看向身后满腔怒火的汉叔。

    “看见了吧,这就是说错话的代价,老爷子,动了动嘴,您又害死一个人呐。”

    “你!”

    “我说错了吗?还是说,只要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就不算害人性命呢?”

    晃动着手里的白纸,让那两张单薄的名单最后停在汉叔眼前:

    “管了华工营十几年,这上面都是你的人,就算是英文也应该认得他们的名字,不用我再来翻译了吧。家源,给汉叔把绳子松开,让老人家自己看看上面到底记了多少东西。”

    说着话,戴平安顶着汉叔愤怒且难堪的眼神,撕开对方的衣领,将名单粗暴的塞了进去。

    “这份名单早在贝克特上校任职之前就存在了,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不少赏金,最少也得是十几二十美元,看来你们没少拿啊。家源,你知道这里头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

    “什么?”

    李家源是按照名单抓人的,当然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可他还是一边给汉叔松绑,一边十分配合地问了出来。

    “呵呵,最有意思的就是,这上面拿钱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面前这位劳心劳力,把华工营管得妥妥当当,安安稳稳的汉叔本人。”

    这时候,被解开绳索的汉叔也因为失去了李家源的扶持,一头抢倒在地上。铁轨间坚硬的碎石硌得汉叔两手生疼,而戴平安也在旁边蹲了下去,却没有扶他的意思。

    “不算之前累积的两百多美元,光是贝克特少校上任以后,就专门赏给你个人五百美金,这么一大笔的钱带回去,能换不少银子吧?这得出卖多少人的消息才能换得来啊?”

    “奇怪的是,除了之前的,你也没出卖多少人呢,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贝克特上校出手那么的大方呢?这么高的赏金,您是为他们做了什么重要的事,”

    看着努力撑起身体的汉叔,戴平安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压低了的语气却越发的阴冷。

    “还是帮他们藏了什么重要的人呢?”

    “你!”

    汉叔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惊讶和恐惧。

    殷红的血色从腿上包扎好的伤口处散开,撑着的手掌更是被地上尖锐的碎石扎得发白,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戴平安几句话带来的震惊。

    看着面前这张惊慌失措的老脸,戴平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用这么吃惊,这个事情要是传回国去,可是要抄家灭族的。朝廷那帮废物得罪不起洋人,可要想诛你的九族,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就算朝廷不追究,营地里的华工要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能就想得开吧。虽然您只是个小角色,甚至是被逼无奈,但做了就是做了。绑架公主,卖国求荣,不管哪条罪名都够你喝一壶的,不知汉叔你做好准备没有?”

    字字要命,句句诛心,

    戴平安嘴里吐出的每个词都像一把小刀子,刮着那颗饱经风雨的内心,硬把刚过五旬,精神抖擞的汉叔折磨得放弃挣扎,像个百岁老人一样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我,我也是被逼的,不得已才……”

    “我知道。”

    “你知道?”

    汉叔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戴平安那张说不出哪里诡异的笑脸: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还能理解。”

    “你在营地里的华工面前,或许会有点分量,可在外面,在那些洋人面前,你跟其他华工没什么区别,也就是一条特别听话的老狗而已。”

    “为了管理营地的这点权利,你更得依靠着洋人,哪天不是人家说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别说是藏个公主,出卖几个同胞,就算是让你去吃屎,你也张开嘴巴硬咽,我说得对不对。呵呵?”

    “对!不是,你,你要干什么!”

    低下脑袋的汉叔还想解释什么,可当他因为注意到戴平安的笑声越来越低,再抬头的时候却差点吓得叫了出来。

    不怪汉叔胆小,是因为戴平安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嘴上也说着理解的话,但不知道何时,戴平安已经把脸伸到了他的面前,脸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更是瞪得快要渗出血来。

    那种充满贪婪与渴望的眼神,汉叔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像是从饿鬼道里爬出来,撞到了食物的幽魂;更像是已经吃过了人肉,却许久未沾血腥的豺狼!

    仿佛下一口就要啃在他的脖子上。

    “我想干什么?当然是弄死你了!”

    戴平安的语气没有变,还是像之前那样平静,但诡异的笑容并没有跟着收敛。

    多年的打拼经验以及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让汉叔忘记了之前已经做好了的,准备一死的打算,不由得跟着人类的本能挣扎起来,一点一点向后挪动。

    面前的戴平安也直起身子,一点一点向他跟来,表面上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管是那双猩红的眼睛,还是由于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十根手指,都说明着心里的激动。

    他没有撒谎,就是想弄死汉叔,而且不仅要弄死汉叔,还要弄死那张名单上的所有人。他今晚所作的一切事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因为这绝不是简单的一枪崩了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那样做,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这些人,特别是汉叔来说,都太轻松了,反而失去了该有的意义。

    归根结底,

    不管是戴平安,还是这座桥上的其他人,包括汉叔在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有在这片土地上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一句话,求生活命而已,

    但,走的路不同。

    其中的黑白对错,孰是孰非,戴平安他分不清楚,也没法分清楚,但有一点戴平安很明白,那就是这一件事情不处理干净的话,他心里的那道坎永远都过不去。

    就像一根钢针刺进了肉里,也像一团荆棘缠在身上,乍一看好似没有什么大碍,但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戴平安。

    事情不解决,戴平安的心不安。

    所以这些人,尤其是汉叔,不仅要死,而且要死得有理有据,死得正大光明。

    这就是戴平安对汉叔浪费口舌的原因,

    他不仅要诛对方的心,更重要的是要说服他自己的内心。

    汉叔扭转过身体,拖着受伤的两条残腿向着后方拼命地爬着。

    铁轨上的碎石扎疼了他的手掌,也划开了腿上包裹着的纱布和伤口,鲜血顺着他爬行的轨迹流了出来,以至于不管他爬到哪里,哪里的人们就拼了命躲开。

    满脸笑容的戴平安就在汉叔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步都没有落下。尖锐的石子透过鞋底的牛皮同样硌得他脚底很不苏珊,但这并没有让戴平安的脚步有所迟缓,反倒是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

    如同野猫调戏着老鼠,

    一个爬着逃,

    一个走着追,

    终于在汉叔爬进的隧道之前,戴平安弯腰扯住他的脚脖子,把人拉了回来。

    “等~等一下……”

    挥舞着血肉模糊的双手,汉叔试图阻拦戴平安的靠近。

    死亡所带来的恐惧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他已经被杀意缠身的戴平安给吓破了胆,不再有之前的硬气,惊慌的样子更是狼狈到连昨晚求饶时的状态都比不上。

    “等一下,也不是可以,”

    笑着把汉叔从地上扶的坐了起来,为他整理起被碎石划得近乎褴褛的衣衫:

    “今晚的夜很长,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嘴上如此说着,戴平安的手掌也在整理好衣领之后,顺势掐上了汉叔的脖子。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像拔萝卜那样拽起了汉叔花白的辫子。

    两只手一起开始用力。

    汉叔刚感觉到后脑勺上针扎般的疼痛,就觉得无法呼吸,脖子里上不来气了。

    “为……呃……”

    汉叔被掐得说不出话来,随着空气一点点地从这副苍老的躯壳里离开,他的眼珠子也跟着睁得越来越大。

    最后的挣扎让他十根消瘦干枯的指头,像鹰爪一样紧抠着戴平安越来越使劲的手腕,但却怎么也掰不开。

    使出最后一丝气力,汉叔用乞求的眼光最后看向戴平安,却发现由头到尾,戴平安都没有看自己的一眼,而是擦着脸庞,把目光盯向了自己身后。

    汉叔的身后就是深邃的隧道,在那仿佛通往地狱,深不见底的山洞里,一道月白色的长衫身影站在洞口,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那道身影踌躇着,犹豫着,非常想站出来,最后还是被戴平安用冰冷的眼神给盯在了原地。

    眼前已经黑了下去,意识也跟着开始消散,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汉叔听清了戴平安一直嘟囔着的话语:

    “没人可以挡我的路,也没人可以让我心软,”

    “你不行,别人也不行,谁都不行!”

    “你出不来的,黄飞鸿!”

    黄师傅也在这!

    他为什么不救我?

    这成了汉叔残存在脑海中的最后一丁点意识,下一刻,他就“咔”的一声被戴平安掐断了的脖子。

    黄飞鸿也在这?

    一直跟在身后的李家源同样听到了戴平安的低语。黄飞鸿这三个字让他警惕起来,在把霰弹枪上膛的同时开始小心的打量起四周。

    心里想着不应该啊。

    黑鸭教堂的那个凌晨他也在场。

    看在亚瑟·摩根求情的份上,戴平安压低枪口放过了黄飞鸿,但为了不让对方碍事,在擦肩而过之时,还是用突然跳出的袖剑在黄飞鸿的腿上挑了一刀。

    伤口不深,也没伤到筋肉,但是剌得很长。

    伤口黄飞鸿自己就可以包扎,短时间内下地走路没有问题,但要说使出什么无影脚,或是跳出来碍手碍脚,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那条腿黄飞鸿以后都不打算要了。

    黄家的刀伤药就这么好?

    可姓黄的又藏在哪里呢?

    因为戴平安之前说过,要小心黄飞鸿,所以哪怕都没有看到黄飞鸿的身影,李家源警惕着的枪口也没有放下。

    李家源是没有找到,戴平安却看得很清楚。

    从他掐死汉叔的那一刻起,自知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的黄飞鸿就缩回到了隧道深处,身上的那件月白色长衫,也被阴影深处的黑暗彻底所笼罩。

    正如戴平安所说,他已经出不来了。

    “呼……”

    一口闷气吐出,一下子就感觉轻松了不少。

    汉叔死了,退路没了,他的困扰也没有了,心中最后一块软弱的地方已经被他亲手拧碎,再没有什么可以拦下他的脚步或是阻挡他的计划。

    感受着手里的冰冷,戴平安收起扭曲的笑容,将发沉的尸体甩到一边。

    “别看了,他不敢出来的,”

    戴平安吩咐着李家源:

    “把老家伙的脑袋割下来,送回营地,要让那帮人知道接下来是谁说了算。”

    “是!”

    李家源拔出了腰间的鲍伊猎刀,走向地上的尸体,戴平安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桥对面走了过去。

    连接木桥的平台上,被绑着的还是之前那些人,但这一回再没有刘贵三那样的聪明人冲出来,更没有汉叔这样的硬骨头敢抬起脑袋,哪怕只是多看一眼。

    所以戴平安走得很踏实,

    平平稳稳地走到了对面的桥头,在那里等着他的除了蔡茂仔等人,还有领着十几名骑兵待命的米尔顿少校和哈特曼警长。

    看了看他们,戴平安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一直走到哈特曼警长的跟前。等对方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起戴平安那只冰冷的手掌已经搭上了他的肩头,带着的气息更是一个劲地往他鼻孔里面钻。

    “他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从中午开始,我就没再给他们任何食物。”

    “很好,那就再饿一个晚上吧,一天一夜饿不死人的。但到了明天,犰狳镇里还不是你说了算,那我就该对你说声抱歉了,镇长先生。”

    “我一定能搞定的。”

    哈特曼警长连连点头,这时李家源也拎着脑袋跑了回来,戴平安这才松开他的肩膀,轻轻吐出一句:

    “动手吧。”

    机枪开始轰鸣,桥上的活人像被死神镰刀割过的麦子一样,直直的倒了下去,整个过程没有惨叫,也听不到什么哀嚎,只有枪口跳动的火光在戴平安的眼睛里闪耀,蔓延。

157,民兵,路障,通行证

    157,

    今晚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忍饥挨饿的犰狳镇居民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就被倒吊崖方向传来的爆炸声所惊醒,咕咕作响肚子一下子就恢复了安静。

    有人裹着毯子站起身,离开帐篷朝着北边的方向瞅了几眼,结果眼睛能看到的,只有荒漠中浓到化不开的黑暗。

    白天那些富人在离开的时候,不仅带走了为数不多的食物,还把镇子里所剩无几的马匹都套上车一并带走了。留下的那几匹驽马,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勉强骑着它们离开,走不了多远就得被掀下来。

    在新奥斯汀这漫无边际的荒漠中,夜晚中的犰狳镇,就是一个弹尽粮绝的孤岛。岛上幸存的居民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漫长的夜晚中默默地祈祷,祈祷果腹的食物,厚实的毯子,还有早一点能升起的太阳。

    太阳照常升起。

    不会为谁早一点,也不会为谁晚一步,没有谁可以控制。

    但通往犰狳镇的道路,可以被人所控制。

    那条依山而建,可以最快到达犰狳镇的大路因山崩而塌陷,这让无数率先赶到这里的冒险者气急败坏,捶胸顿足。

    但不得不说,黄金的诱惑是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挡的,所带来的力量更是无穷无尽。

    经过在麦克法兰牧场短暂的休整,这些人重整旗鼓,调头兜了一个大圈子后,沿着南边那条距离虽有些绕远,却路况良好,可以让马车加速行驶的道路向犰狳镇方向蛇行而来。

    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但经过早上这么一折腾,原本零零散散,从各地蜂拥而至的淘金客和冒险者已经混合成一整条混杂且整齐的队伍。

    大篷车,小篷车,还有各式各样大概五十多辆的货运马车,首尾相连的行驶在同一条道路上。

    他们当中有专门奔着金矿而来,妄图一夜暴富的淘金者;也有满载着各种货物,寻找商机的投机客;还有那些借着护卫之名混入队伍,荷枪实弹,右手也始终没有离开腰间枪套的冒险牛仔。

    各式各样的人员带着各式各样的物资,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思踏入仙人掌清泉这片人迹罕至的荒漠。在到达犰狳镇之前,没人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将要会发生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犰狳镇那里真的有金矿的消息就足够了。当他们从路边一个倒伏的女尸身上找到一块和石头熔在一起,闪着点点的金光的金属原矿后,整个队伍前行的速度又在不知不觉中快了几分。

    即便到了炎热的中午,这支队伍都没有休息,快马加鞭的你追我赶下,终于在下午离开了圣路易斯河的陪伴,赶到了仙人掌清泉南部,唐胡里奥湖的湖边。

    按目前这个速度,他们绝对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他们的目的地——犰狳镇。

    年过半百的老哈克接过缰绳熟练地挥动着,保持马车前行的速度,不至于被加速了的车队挤出队伍。苍老的面容上,洋溢着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兴奋和焦急,只有在低头抽烟的时候,眼睛里才会偷偷地流露出些许压抑着的担忧和紧张。

    在他身后堆满车厢的板条箱里,装着的是一支支崭新的拉栓步枪和子弹。因为价格偏高的问题,这些武器没能在黑水镇售卖出去,这才不得不来犰狳镇试试运气。

    除了枪支子弹,车厢里还坐着一个健壮的黑人,正是赶了一上午的马车,刚刚被替换下来的黑人伙计。

    只不过这个伙计这会儿并没有抓紧时间休息,而是借着马车上篷布的遮掩,将装填好的武器一件件地挂着身上。同时趁人不注意,将两把同样装好的子弹拉栓步枪,塞进拴在马车后方两匹战马的马鞍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老哈克的后方,将一只同样装填完备的左轮手枪,别在对方的后腰上。

    “要不咱们靠边停下,找机会离开吧,就说是车轴出了问题。”看着风平浪静的道路两侧,黑人伙计小查理忍不住低声问道:

    “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从过了唐胡里奥湖开始,我们就被盯上,不,应该说是这条车队的所有人都被盯上了,北边的山坡上已经人瞄准了我们,我不会感觉错的。”

    老哈克目不斜视地继续赶着马车,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这个时候要是停车,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对方要干什么,到了前边我们自然会知道。放心,不单是我们,也有其他人察觉到了不对,但大家都没有停下。眼下这个情况,只有混在车队里,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还有,等会儿肯定会发生一些状况,做好准备,但不要轻易开枪,不然我们……”

    说到一半,老哈克卡住了,小查理替他说完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不然我们就会被打成筛子。”

    就在马车驶下唐胡里奥湖旁边的下坡时,两人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道路北边山坡上架设的马克沁机枪。

    一辆马车能装多少东西,搜查很快完成,在确认跟车主说得没有什么不一样后,那几人向米尔顿少校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三美元。”

    “什么?”

    “你们一共三个人,需要缴纳通行费三美元,你要是没钱的话,也可以现在就掉头回去。”

    “就三美元?”

    “我的不够明白吗?”

    “不不不。”

    翻开钱包,车主赶紧掏出三美元纸币交了上去,作为回报,他得到了三张盖着印章,登记者他们名字的白条。

    “这是你们在新奥斯汀的通行证明,拿好不要弄丢,不然会很麻烦。还有,晚上不要出去乱跑,贝克特的叛军还有被完全消灭,会很危险。”

    “贝克特?叛军?”

    一头雾水的车主不由自主地自主地嘀咕了两句,一抬头却发现米尔顿少校正用审视的眼光盯着自己。

    “你知道叛军的事情?”

    “不,我不,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还不快走?难道还有别的问题?”

    “没没没。”

    逃过一劫的车主不敢再有耽搁。攥着那三张通行证,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马车,从路障拉开的地方驶了过去,随后一拐弯,拐到了通往犰狳镇的道路上。

    当然,马车也敢没有走多远就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回头观察着后方。这个时候,第二辆马车已经通过了检查和路障,也拐到了这条路上,而后面第三车,也成功的通过了关卡。

    一连五六辆马车,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过来了。

    这时人们才发现,北边山坡上架设的机枪虽然看着吓人,可下方设立的路障却简单的就是一个摆设。只要如实的报上货物内容,人数就可以顺利通过,甚至连身份的真假都不需要甄别,随口报一个就行。

    这一举动,无疑让许多以护卫身份混入车队的牛仔们松了一口大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至于一人一美元所谓的通行费,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漫长的队伍继续前行,很快就通过了一少半,眼看着就要轮到了老哈克和小查理装着武器的马车。也就在这个时候,刚让小查理把身上的武器卸下来的老哈克却皱起了眉头。

    刚刚距离远,没有看清,但现在他终于看清了民兵们白色袖章上的图案。

    外围是一个黑色的圆圈,圆圈中央是一个大写的字母S,字母之上还贯穿着两道竖杠,正好组成代表美元的标志——双杠S。而在标志的上面,还印着一张血红色的掌印。

    有意思的是,每个人袖章上的掌印都不一样。

    细心的老哈克更是注意到,那位米尔顿少校的S上多了一道斜杠,正好组成个大写的字母N,变得不伦不类。

    当然,这些细节并不是非常重要,重要的是老哈克在观察袖章的同时,发现拦路的这些民兵除了五六个白人外,剩下的居然都是华人,剃过光头的华人。

    因为有帽子的遮盖,离远了也就没人注意,可是到了跟前,他们之间的区别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时候,前方那辆已经交付了通行费用,正在接受检查的几个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那辆车上的人也是奔着金矿而来,车主是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马车里装着的也是淘金用的工具。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一天,又得在炎炎烈日下接受检查,年轻人难免有些火气旺。

    当其中一人发现上来检查的民兵是个华人的时候,想也没想就一把推开。

    “嘿,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东西!”

    见那名华人民兵还在发愣,对方忍不住推了一把的同时又补了一句:

    “听见没有,你这条清虫!”

    “哗啦”一声,

    那名民兵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当年轻人还想张嘴再骂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名被骂的华人民兵手里多了一只普通的牛仔左轮,正对着他的额头。

    “呯!”

    枪声响起,

    一团浑浊的血污喷到了马车的篷布上,

    死不瞑目的尸体这才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靠着身后的马车缓缓的出溜下去。

    血腥的气息一下子凝住了周围的空气,眼看着其他民兵也纷纷抬起了枪口,已经爬上马车的另外一人赶紧连滚带爬的跳下来。

    “等一下,这是个误会,我们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

    出声的是站在米尔顿少校身后的一名年轻的民兵,也是华人。眼尖的老哈克注意到,他袖章的S跟米尔顿少校的一样,上面的贯穿着的也是三道杠。

    “这也不是误会,我听的很清楚。”李家源摆弄着三张写着年轻人名字,正准备发放的通行证,慢悠悠的说道:

    “你们抗拒检查,就说明有是叛军的嫌疑。”

    “刚刚~我们不是什么叛军,更不认识什么叛军。”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人拼命解释着,但李家源并不想理他。

    “而且你们三个还是一起来的。”

    “什么意思?”

    李家源没有回答,而是由一支滚烫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后,然后掰开了击锤。

    “呯!”

    又一具不可置信的尸体倒了下去。

    溢出的血浆洒了出去,正好泼到了第三个年轻的人鞋上,等忍不住跳开的他再抬起脑袋,发现在场所有的民兵都在用一种盯着死人的目光盯着他。

    “我……”

    “呯!”

158,“真相”

    158,

    短暂的慌乱过后,三具年轻的尸体连同他们的马车一起,被随意的拖到了路边的沟里。

    淌出来的血液渗进了干燥的沙土里,形成一滩滩暗色的血泊,还没来得及凝结,旁白路上轰隆隆的马车声就继续响起。

    三个年轻人用他们的死亡向众人证明了一件事情,

    这只所谓的新奥斯汀临时独立团并不像他们刚刚以为的那样,只是想凭借手中的武器向他们收取过路费,打个秋风那么简单。

    如果拒绝配合,这些武装人员真的会开枪杀人,而且是一杀杀一车的那种。

    犰狳镇的情况比他们来时想象的还要复杂,看来以后得多加小心了。

    擦掉额头的冷汗,把手掌从枪柄上挪开,拉起缰绳轻轻甩动,驱赶着自己的马车驶入前面空出来的位置,继续等待队伍前边的检查。

    至于那三个年轻人,

    呵,

    他们死亡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先不说在五挺机枪的瞄准下有谁敢当场表示不满,光是此行的目的,就不会有人站出来自找麻烦。

    大家心急火燎,日夜兼程的赶往犰狳镇,为的不是能早点挖出金矿,一夜暴富,就是希望可以在此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咸鱼翻身。

    主持正义?

    维护法制?

    那是警察和政府的职责,跟他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们之所以来要的这么快,就是为了能在别人赶到犰狳镇之前先分一杯羹,而这个别人,就包括当今的美国政府。

    刚刚响起的那三声枪响,就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被众人轻轻揭过。路边的那三具尸体,也像新奥斯汀荒漠里生长的仙人掌一般,虽然存在,但根本没有人在意。

    就连那辆无主的马车,连同里头的工具也在后来被随后经过的一位同样是淘金客的车主,以80美元的便宜价格从李家源的手里买了过去。

    继续进行的检查工作,毫不意外的顺利。

    哪怕随后的老哈克表明自己马车上拉着的是以拉栓式步枪为主的武器弹药,再派人检查无误后,李家源也只是多看了老人几眼就递过了两张通行证,允许放行。

    “呼……”

    神情紧张的黑人查理长出一口气。刚刚突如其来的杀戮就在他的眼前发生,如果不是老哈克眼疾手快的摁住了他,说不定他已经把腰上削短的霰弹枪拔了出来。

    从那名年轻的华人一言不合,就拔枪杀人的狠劲可以推断,如果当时因为本能的反应真把武器举出来,恐怕他们两人都未必能活着离开这个路口。

    这时他才注意到,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老哈克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想不明白?”似乎是察觉到了小查理脸上的诧异,老哈克在单手操控缰绳的同时,掏出怀里的酒壶狠狠的抿了一口:

    “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吗?”

    “记得。”

    “那你不觉得,刚刚拦路的那些华人很像一个人吗?”老哈克笑的像只成精狐狸:

    “看来我们车上的这些东西,终于能卖个好价钱了。”

    在小查理恍若大悟的声音中,这辆满载着军火的马车沿着通往犰狳镇的道路越走越远。

    时间过得很快,日头偏西的时候,最后一辆篷车也通过米尔顿少校的检查,驶离了设立路障的三岔口。也在这个时候,率先通过的几辆马车在快马加鞭的驱赶下,也终于赶到了他们朝思暮想,期盼已久的犰狳镇。

    然后众人就傻眼了。

    想象中繁华热闹的小镇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大火焚烧过的残垣断壁。镇子周围搭建着一些走风漏气的简易帐篷,而守在帐篷之外的犰狳镇居民满是敌意与警惕的目光。

    正当莫名其妙的众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时候,一名警长打扮的男人带着几名警察迎了过来:

    “欢迎来到犰狳镇!”

    第一句话还很正常,第二句话就令众人傻了眼:

    “你们车上有没有食物,我们这里有水。”

    “Fuck!”

    伴随着哈特曼警长的解释,逐渐得知“真相”的众人开始在心里暗暗骂娘。

    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来了一个什么地方。

    这里有金矿吗?

    有,

    但这里没有食物,就连人喝的清水都需要限量供给。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得从一个人说起,那就是布商堡军营前任指挥官,邪恶且贪婪的贝克特·罗宾森上校。

    太平洋铁路公司在新奥斯汀,仙人掌清泉地区的铁路建设中,挖掘隧道的华工犰狳镇北部的山洞里发现了金矿存在的痕迹。

    贝克特上校得知后,为了独占金矿资源,背叛国家和法律,勾结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护路队以搜查间谍的名义四处抓捕知情的华工,以达到封锁消息的目的。

    为了保证金矿的开采顺利,贝克特上校还妄图染指犰狳镇的管辖。在遭到拒绝后,出动手下士兵在犰狳镇周边到处寻衅滋事,挑起争端,甚至丧心病狂到,派人埋伏袭击从黑水镇归来的犰狳镇镇长。并且在镇长侥幸逃脱后,残忍的虐杀了镇长的武装护卫。

    因为担心事情败露,贝克特上勾结啸狼帮的墨西哥匪徒,自导自演了一场军营受袭的事件,以此来污蔑得知真相,死里逃生的犰狳镇镇长。随后更是派出布商堡的骑兵营,勾结犰狳镇前任警长炸毁了犰狳镇,并且将剩余的建筑付之一炬,妄图埋葬所有居民,杀人灭口。

    在危急关头,犰狳镇镇长力挽狂澜,找机会说服了布商堡军营中,以汉克·米尔顿少校为代表的,一些依旧心怀正义,热爱国家的布商堡士兵发动兵变,消灭了贝克特上校的叛军,成立新奥斯汀临时独立团。

    目前,兵变成功的镇长身受重伤在犰狳镇修养,而带人逃脱的贝克特依旧下落不明,并且在逃脱之后,毁掉了犰狳镇附近大部分的水井。

    以至于整个仙人掌清泉地区暂时由临时组建的新奥斯汀独立团所管理,但也陷入了食物短缺,饮水困难的局面。

159,故事,憎恨,烧火揭锅

    159,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西沉的落日坠在新奥斯汀的山边,昏黄的阳光洒在暴晒了一整天的黄土上,一时间,犰狳镇的周围铺满了闪闪发光的金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抓一把。

    但只要换个视角,从亨尼根高地的山脚下由东向西看过去,在落日的逆光下,残垣断壁的犰狳镇只剩下一副支离破碎,黑的不能再黑的剪影,就连视力最好的戴平安都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你觉得我准备的这个故事怎么样?”

    收起手里的黄铜望远镜,把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厚实黑毯换成一块轻薄披风的戴平安扭过头又问了一回。

    经过再三的思量,身后的哈维尔也终于给出了回答:

    “不知道。”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故事,

    是个好故事,

    乍听起来,这个故事一波三折,情节跌宕起伏,生动丰富的内容里有警匪也有军队,有动作也有悬疑,有财宝还有冒险。这么多吸引眼球的元素,随随便便就可以水成一本百十万字的小说或是拍成一部三十六集的狗血电视剧。

    在戴平安眼中,这些一收到金矿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的淘金者,投机客,还有冒险家哪个不是疯子。

    或是被别人挖到金矿,一夜暴富的消息冲昏了头脑,或是深陷泥沼,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是嫉妒贪婪,还是最后一搏,都已经让他们沉溺在发疯的边缘不可自拔,不然他们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可惜,

    他们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很多名言,已经为他们将要遇上的命运做出了总结。

    比如,财不入急门;

    比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比如,先来的烧火,后来的揭锅。

    不管是忙着安营扎寨的投机商人,还是急不可耐,冲进黑暗的淘金牛仔,都没有注意到撕开罐头干粮,忙着把食物往嘴里狂塞的犰狳镇居民,看向他们的目光已经不太正常。

    这一点,就连哈特曼警长都没有察觉。

    当中的原因也不奇怪,还是那句话:先来的烧火,后来的揭锅。

    犰狳镇的居民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戴平安已经把烧火做饭的火苗子引到他们身上,而且烧了个一干二净。人死了,家没了,自家房后边的金矿却眼看着要被别人捷足先登,犰狳镇的幸存者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这就是戴平安“发掘”出金矿的意义所在,因为隧道里黄金的所有权可以属于任何人。

    修路的华工可以拿,毕竟是他们最先“发现”的金矿,可惜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他们连活着的资格都得不到保障,为金矿做了陪葬;

    贝克特上校也可以抢,拳头大就是真理,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却因胃口太大,想要独吞而翻车,落个背叛国家,生死不知的下场;

    犰狳镇的居民还可以争,倒吊崖就在镇子北方,同属于一个地区,当仁不让,只是连目前的日常生活都得不到保障,也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还有被黄金迷了眼,刚刚日夜兼程赶到犰狳镇的淘金者,冒险家;

    维护正义的新奥斯汀警方;

    打击罪恶的黑水镇平克顿侦探;

    负责修建铺设铁路的太平洋铁路公司;

    手眼通天的财阀权贵,根深蒂固的豪门家族;

    以及强占这块土地,用抢劫和欺诈的方式获取所有权的美利坚政府……

    只要戴平安吹出的这个气球一天不被戳破,或者说隧道里的金矿一天没有明确归属,隧道深处的那朵团吞噬生命的死亡之花就会一直盛开下去,并且诱惑更多的受害者上门。

    就像犰狳镇的居民会憎恨新来的淘金者一样,找到金矿却带不走的淘金者也会憎恨稍后到来跟他们争夺所有权的警方与侦探,总觉着自己为别人烧了火,铺了路,做了嫁衣裳。

    随着受害者的增多,这份无法化解的憎恨也会不停的复制叠加,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碾碎一切,包括所谓亲眼所见的事实和编织出来的真相。

    他戴平安也才能从中获得一线生机,因此而平安。

    夜幕落下,

    前往倒吊崖的淘金客们一直没有休息,留下来的投机商人们在犰狳镇外把马车赶成一个大圈也准备休息。也就在这个时候,戴平安已经带着哈维尔闯进了派克盆地的入口。

    派克盆地,算是亨尼根属地西边一座深陷进去的盆地,也是仙人掌清泉东边的一座山谷。

    山高谷深,地势险峻。

    曲折蜿蜒的道路在山谷回旋往复,既能使人迷失道路,困死在山谷中,也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引人走上连人带马一起坠崖的死路。

    可就是这么一块崎岖复杂,不见天日的地方,不仅是外界通往犰狳镇的第三条道路,也是啸狼帮在新奥斯汀的盘踞之地,还是阻断与麦克法兰牧场联系的阻碍。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戴平安都不能放过它。

160,命运,别离,骑士再现

    160,

    黑暗中的派克盆地,恍若一团勾结缠绕在亨尼根高地和仙人掌清泉北部交界处的巨蛇。

    扭曲复杂的巨蛇团里蜿蜒出几条粗壮的尾巴,一条延伸向麦克法兰牧场,一条通往犰狳镇,还有两条连接到北部,通往深山的密林里。

    为了更好地守卫这块易守难攻的盆地,常年盘踞在这里的啸狼帮不仅把守出入口的关键之处,还在山谷之间搭建吊桥,灵活机动,多次击退布商堡军营和犰狳镇警方的围剿,真正打造出了一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之地。

    此处的啸狼帮家族也正是凭借这块天险,才能在西部荒漠上横行多年,成为威胁新奥斯汀安全的一块顽疾。

    然而不管地势再有多么的险峻崎岖,最终都不离开人的守卫,可是人就会有问题,有问题就会弱点,更何况此时的啸狼帮已经乱成了一团。

    如果说袭击布商堡失利,仅是伤筋动骨的话,那他们首领吉多·埃斯波西托在华工营地的失陷,就被戴平安一棍子抽断了脊梁。

    首领生死不明,侥幸逃出来的成员仅有十分之三,而且个个都挂着彩。再加上袭击布商堡受伤的,使得原本可以容纳六七百多人营地里只剩下不到两百多的老弱病残。

    悲伤和忧愁的情绪在空气里酝酿,最后升腾成无尽的恐惧与焦虑,这就是比人员伤亡更麻烦的,群龙无首的状态下,帮派里的人心惶惶。

    先是低声地抱怨,接着是无声的唾骂,在伤者无尽的呻吟中,从昨天晚上开始陆续有人偷偷的“失踪”,等到天亮以后,这种情况才被几个身上还有伤的骨干站出来勉强控制。可就像没人能阻拦西边的落日一般,外面不断传回来的坏消息,让更多人的内心泛起了新的主意。

    有的人提议绕过仙人掌清泉,回归到远在新奥斯汀西北部,由弗拉克·埃尔南迪斯领导的啸狼帮大本营;也有的人想去投靠和首领有过节,却近在咫尺,正缺人手的盗贼领地萨拉曼卡家族;还有人干脆洗手不干,“改邪归正”,打算渡过圣路易斯河后返回家乡墨西哥。

    但不管选择哪一条出路,都需要一些来盘缠傍身,再准确一点来说,就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想再走的人都不愿意空着手离开。

    再干一票吧。

    麦克法兰牧场距离有点远,距离近的犰狳镇又太危险,于是帮派里积攒下的财物和身边的同伴就成了最好下手的目标。本来就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匪徒,夜色的最终降临让一些人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是谁开的第一枪已经无从知晓,当听到枪声的戴平安带着人长驱直入,经过无人把守的险峻之地摸到周边的高处时,正好赶上派克盆地山谷中心的啸狼帮大本营从开始乱作一团,杀到了泾渭分明的地步。

    一边是想要分钱跑路的昔日伙伴,一边是仍抱有希望的忠心骨干,枪响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情义化为了泡影,每个人都撕下了脸上的伪装,想用面具下真实的嘴脸咬死对方。

    想分钱的人多势众,想留下的枪法精准,

    枪口间的火焰闪烁着,数不清的子弹从瘫在中央,无力挣扎的重伤员头上飞过,枪火声,怒喊声,咒骂声,还有若隐若现的呻吟中,双方借着浓密的夜色和熟悉的掩体打的旗鼓相当,有来有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为了保证袭击的万无一失,戴平安不仅提前让比尔领着麦克法兰牧场的人手堵住了东边所有的出口,还从阎孝国和肖正礼两人手中借来七八名刚刚恢复身体,善于攀登且善于弓弩的高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甚至就带了一匹马,硬是抬着四挺马克沁重机枪从山谷口徒步摸索进来。

    啸狼帮内斗的枪声为他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也省去很多事情,可戴平安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或是高兴。

    细小的火光从山谷对面接连闪了几次,那是最后一挺机枪架好的信号,也说明他们在山上的人手已经全部就位,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打一个瓮中捉鳖。

    戴平安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拦住众人,伸手指向下方混乱的战场:

    “好好欣赏吧,诸位,仔细一点,看清楚下面的人是怎么死的。”

    一团火苗在黑暗中亮起,那是戴平安点燃了嘴里的香烟,身后站着的,是被他留下来的哈维尔,还有专门叫来的段天雷和黑三德。

    哈特曼警长和李家源留在了犰狳镇,米尔顿少校带人把守各个路口,黑二庆在照顾还未醒来的阎孝国,莱斯特带着剩余的人手守在华工营。可以说,戴平安这帮人里,重要且有时间的成员都站在了这里。

    其他人是一头雾水,反倒是一向冷静的哈维尔表现得有些着急,但也压住性子,看着下方不停闪动的枪火。

    烟头的红点亮起,戴平安深吸了一口,等到吐出的烟雾被寒冷的夜风吹散,才慢慢开口。

    “看清楚一点,这就是匪徒帮派的下场。前一刻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下一秒,就可能拔枪相向,成为恨不得一枪打死对方的敌人。好好看看吧,这种情况以后肯定还会发生,但我们未必有机会能看得这么清楚。”

    山谷中央,想要跑路的昔日伙伴逐步占据了上风,凭借人多的优势将骨干压制在了营地中间。

    “这是背叛!”哈维尔低声骂了出来,其他人也默认了这一点。

    “不,这不是背叛。”戴平安的话有些出人意料,他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又狠狠地嘬了一口:

    “这是命运,失败者的命运。”

    “成者王侯败者寇,从选择成为匪徒的那一天起,他们失败的下场就已经注定,这是他们的命运。”

    夜晚吹起的风很冷,山顶上的风更冷,但再冷也冷不过戴平安的话语,说的在场的人心头一凛。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有把枪有匹马,再有几个同伙就可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横行无忌的日子已经过去。不管你们相信与否,对于我们这些不被当下社会所接纳的人来说,这种失败的命运早晚都会到来。”

    “如果再不改变,他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这也是我在新奥斯汀这个地方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的原因。”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的计划有多好,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的下场要比这个惨得很多。”

    说道这,戴平安好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我也不瞒你们,这就是我们将要面对的现实,此时此刻再说这些东西也确实有些多余。但是诸位,高回报总伴随着高风险,但也只有高风险才能给我们带来高回报。”

    “这条路是很危险,但只要我们成功了,我们能得到的可不是能大碗吃肉,大口喝酒,兜里多装几千几万美元那么简单。我们要的是,改变我们失败的命运,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我们的世界!”

    戴平安攥着拳头,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就连叼着的香烟都被咬成两截:

    “可要想实现这个目标,我们现在做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用不了多长时间,甚至是明天,就会有新的势力出现在来犰狳镇的路上。警察,侦探,军方或者是政府的其他机构,哪怕是太平洋铁路公司,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

    “最有意思,也是最难的部分才刚刚开始,如果稍有松懈,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会前功尽弃,化为泡影。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这也是今天我们到此的目的。但最重要的……”

    戴平安转过身,先看向了哈维尔:

    “知道吗,今天下午在犰狳镇,我从望远镜里看到了马修斯先生和史密斯先生。”

    看着一脸吃惊的哈维尔,戴平安笑了:

    “他们俩改换了名字,伪装得也挺好,但他们不该在这个时候拉着一车武器来到犰狳镇,我想不注意都不行。他们来此的目的我还不清楚,但何西亚一把年纪,带着查尔斯两人山长水远地找到这里,肯定不是来投奔我们。很有可能是达奇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要带你们回去。”

    “三德子,你们兄弟背后的势力是朝廷,用不了多久,你们的阎大人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他肯定还要回去救什么狗屁公主,我不会帮忙,但我也拦不住他。还有段天雷,不出意外的话,你们的肖掌柜也是这个意思。”

    “在黑水镇的时候我就说过,大家只是暂时坐在同一条船,在达到各自的目的之前,我们一致对外。从黑水镇到今天,这一路上你我几人出生入死,辛苦各位的照顾,我也算对得起各位,找到了你们要找的人,也弄清楚了犰狳镇的事情。”

    “如果各位要离开,我同样也拦不住,今晚说这么多,又给大家看底下这场戏,没有要挟的意思。只是希望在不为难的情况下,你们能留下来,再多帮我一段时间。

    毕竟我们的前途无量,且未来可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自从阎孝国等人被救出来以后,他们几人之间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特别是黑氏兄弟和王段二人。

    戴平安也很理解,一边是自己的朝廷,组织还有帮派,一边是他一个人,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传说中所谓的王霸之气,还时不时发疯,更不知该如何挽留,直到今晚。

    眼前的问题,三个人,都没能马上回答,一时间山崖边静得有些压抑,就连山谷下方的枪声也跟着稀疏了一些。盆地里,不知是打光了子弹还是身上的伤势加剧,被包围的骨干枪声断断续续,开始无法抵挡外围的压制。

    最后还是戴平安笑着打破了眼前的局面。

    “别想得太多了几位,我说过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强求。大家生死一场,如果实在为难,就有缘再见。再说了又不是马上就要离开,眼前这场好戏还得你们来帮衬,说不定今晚就得替我挨枪子。

    哈维尔,你准备好没有,再不动手,今晚这一趟咱们可就算白跑了。”

    哈维尔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多说话,摘下背着的包裹点点头。

    “那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让我好好的欣赏一下接下来的表演。”说着话,身着黑袍的戴平安慢慢退到了身后的黑暗之中,留下一句:

    “注意安全。”

    戴平安走后,黑三德和段天雷互相看了一眼,也走向了各自的位置。留在原地的哈维尔为自己点了一根烟,独自一个人静静的吸着,直到下方的枪声零落得不成样子,这才用烟头点着手里的炸药棒,掂量几下后,使劲地甩了出去。

    “轰!”

    不等落地,炸药棒就在底下众人的头顶炸响,巨大的冲击没有造成多少伤害,但爆炸的动静却在黑暗的山谷中激荡出一阵巨响,震得所有人下意识地捂上了耳朵。

    隆隆的声响还未消散,四周的山头上就多出了一圈火把,不等他们看清举着火把的是谁,一瓶瓶的煤油就伴随着燃烧着的火把一起被甩了进来。

    清脆的破裂声唤醒了飞速燃起的熊熊烈火,冲天的火势将盆地里啸狼帮的大本营照得通明,也将幸存者脸上的惊慌映的一清二楚,不管他是想分钱跑路,还是仍抱有希望。

    刺眼的火光让他们看不清山上的黑暗,可还是有几个憨憨把枪口举了起来,一下刻,他们的身体就在呼啸而来的弹雨中颤抖起来,最后被撕扯成两段。

    随着马克沁轰鸣的停止,山谷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四周火势熊熊燃烧的动静。惊慌失措的啸狼帮成员这时才发现西边的出口处,多了一匹巨马。

    火势的升腾下,布列塔尼战马的身形更加雄壮,端坐在马鞍上的骑士也愈发高大,就连骑士手里拎着的人头也跟着狰狞起来。

    死不瞑目的面容吓坏了所有人,不管他有没有从华工营逃回来过,

    因为人头的主人正是他们啸狼帮的首领,

    吉多·埃斯波西托。

161,猎人,猎物

    161,

    山谷中的战斗已成定局。

    燃烧的煤油,轰鸣的机枪,还有首领的人头,

    三者当中随便取出一样,都可以决定这场争斗的胜负。

    熊熊火焰的中央,高坐在布列塔尼战马上的黑袍骑士恍若来自地狱的信使。此时的他只需要站在那里,等待对面有一个人站出来,代表所有人接受这失败的命运。

    山顶某处无人的阴影里,一只专门改装过的滚轮闭锁步枪像条剧毒致命的沙漠响尾蛇一般,从黑暗中慢慢地探出了脑袋。

    狭长的枪管指向下方布列塔尼战马的方向,握枪的手掌更是将过于细长的瞄准镜筒套对准马上的骑士。

    戴平安放松呼吸,让手里的狙击步枪和身体因呼吸而产生的轻微晃动融为一体,使得眼前的准星牢牢地粘在黑袍骑士头上。

    揭开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冷静且严肃的墨西哥面孔,

    正是眼前这场争斗的终结者,

    哈维尔·伊斯科拉。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哈维尔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通过瞄准镜看到这一幕的戴平安也松开手里的步枪,拿起了望远镜。

    戴平安知道自己拦不住阎孝国,黑二庆和黑三德两兄弟的离开几乎已成定局,还有同样要走的段天雷,王大力。如今何西亚又带着查尔斯千里迢迢地寻找到犰狳镇,为的也肯定不是他戴平安一个人。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个道理戴平安很清楚,他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一时间感觉有点不习惯,

    仅此而已。

    正如他所说,今晚发生的一切,既不是威胁,也不是强求,只是他以一个伙伴的身份所发出的请求。无论他们最后决定是离开还是留下,戴平安都尊重他们的选择。

    留下,当然是好的不能再好,

    离开,也只是以后要辛苦一点,同样可以接受。

    人,

    一定要靠自己,

    最后也只能靠自己,

    这是戴平安在这个世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他手中的狙击枪和望远镜,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几天不见就甚是想念的老朋友而做好的准备。

    贝克特·罗宾森上校,布商堡一战之后就再无一丝踪迹,和他同样下落不明的,还有消失在布商堡里的巴利·伯顿镇长。

    速射炮打进城堡的弹头是实心的铁球,开山碎石,攻城略地,但不可能让一个人尸骨无存。天亮之后,经过再三的清点和挖掘,都没能找到这位犰狳镇前任镇长已经死亡的证据。

    和毫无根据的失踪相比,戴平安更愿意相信对方死里逃生的能力,巴利镇长不仅应该好好的活着,而且很有可能就藏在犰狳镇的附近。

    犰狳镇周围,方圆几十里都是荒凉的无人之地,要躲藏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容易。

    但和早有准备,带着手下一同消失的贝克特上校不同,巴利镇长从布商堡逃出来的时候不仅是孤身一人,而且身受重伤,很有可能或者说只能躲在和他有所勾结,甚至应该就是被他所控制的啸狼帮里。

    因此,今晚的行动不单单要是收编残余的啸狼帮成员,还是把巴利镇长从阴影里“请”出来的最好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巴利镇长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

    他的失败不全是因为戴平安,但其中确实有莫大的关联。戴平安相信,如果看到自己的出现,又还有开枪的能力,哪怕是暴露自己,对方一定会扣动扳机,拖着他一同坠入地狱。

    于是,戴平安决定再弄出一个“人头”骑士出来,当作诱饵。至于诱饵的人选,则是哈维尔本人作出的选择。

    之所以坐视啸狼帮的自相残杀,除了欣赏失败者的命运,和即将远去的同伴聊聊天,还有就是试图在下方的混战当中,提前寻找到枪法卓绝之人。

    可惜,事情的发展不如想象中那样顺利,哈维尔还是得披着戴平安简单修复的黄铜马甲,装扮成“人头”骑士再度登场。

    盆地四周的山头,除了四挺架设好的马克沁,还有他们带来的几十人,但仍然有许多没有顾及到的阴影之地。尽管机会已经很渺茫了,可还是得小心,毕竟戴平安可是亲身体验过巴利镇长那令人感到绝望的远距离射击。

    要想找到猎物,得跟着猎物的脚步,而要想找到猎人,就得提前找到猎物。

    戴平安没有正经的学过远距离的射击,但既可以长时间躲避,又可以在被发现之前,对山谷下方的“自己”一枪毙命的藏身位置,他还是知道该如何挑选的。

    环形的山谷下方火光冲天,再加上夜眼的辅助,黑暗中远处的事物虽然不可能看的一清二楚,但要找个人形轮廓出来还是有些把握的。

    可事情的发展依旧有些坎坷,

    从下方哈维尔的位置出发,居高临下的戴平安在周边的高处接连发现几个绝佳的射击位置,但无一例外,没有人躲藏或是瞄准的迹象。

    而此时盆地中央,哈维尔的骑士之旅已经接近尾声,自知再无出路的啸狼帮成员,不管是昔日伙伴还是忠诚骨干,在一个身形瘦小的成员带领下放弃抵抗,选择投降。

    和他们的希望一同消散的,还有盆地四周燃烧殆尽的煤油,冲天的火焰化为了星星点点的火苗,山谷中央再度暗了下去。好在一切已成定局,当幸存且还能动弹的啸狼帮成员被黑三德他们带人冲下去,一个个捆绑好手脚之后,哈维尔也脱下身上的黑袍,翻身下马。

    这个时候,一股燃烧过后的焦臭味也随着升腾的烟雾,开始在盆地里四处弥漫。

    戴平安也闻得到了这股味道,燃烧不充分的焦臭味混合着血腥味,烤肉味,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味道,呛的他鼻孔直发痒。

    放下瞅了一夜的望远镜,就在他要摸到枪柄之前,一只冰冷的枪口顶在戴平安的脑袋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巴利镇长那含糊不清的声音:

    “别动,你知道我有多快。”

162,猎物,猎人

    162,

    “当然知道。”

    戴平安嗤嗤地笑着,仿佛被人用枪顶着后脑勺的人不是他一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戴平安还想再挣扎一会儿,但巴利镇长已经失去了耐心。

    山谷下方的收拢工作已然接近尾声,他不想再给对方任何机会,免得节外生枝。看着面前摊开双手,强装镇定,却还妄想拖延时间的戴平安,巴利镇长在掰开击锤同时,扣动了扳机。

    “呯!”

    枪声响起,

    击锤上的尖刺敲在子弹的底部,

    底火引爆了发射药,强劲的动能推着子弹弹头沿着膛线的轨迹,冲出枪口。

    但在此之前,巨大的撞击已经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横着飞了出去。而射出的那颗子弹也因此随着一起,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怦!”

    卡尔卡诺步枪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了许久之后,这才从旁边山头远远的传了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黄雀捕螳,也还有拉长的弹弓藏在后头。

    今晚这场大戏的诱饵,可以是山下拎着人头,收拾残局的哈维尔,也可以是山上架着长枪,守株待兔的戴平安。

    而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亚瑟·摩根,也不愧为范德林帮内枪法最好的射手,就连远距离射击这种高难度的成就,都可以在黑暗的夜晚中,信手拈来,轻易达成。

    “噗通”一声中,肩膀中枪的巴利镇长被步枪子弹射翻在地上,就连手里的双动左轮都因握持不住,掉落在戴平安的脚边。

    戴平安也不着急,先拾起袖剑的护腕绑回到胳膊上,然后才捡起地上这把今晚只射出一发子弹,就换了主人的左轮手枪。

    这个时候,从地上飞扑回来的巴利镇长已经用另一只手,抢到了戴平安扔到地上的一把左轮手枪,可不管他如何快速地对着戴平安扣动扳机,响起的却只有手枪转轮“咔咔”的空转声。

    吃一堑,长一智,

    已经被对方抢夺过身上的武器,怎么可能再来一回。和往常一样,全副武装的戴平安随身携带了大量的枪支弹药,但在今晚,没有一颗子弹装填进枪膛里,包括之前那只改装过的滚轮闭锁狙击枪。

    将垂死挣扎的巴利镇长一脚踢晕过去,戴平安终于可以长松一口气。虽然明天还有很多麻烦要等着他处理,但至少不用再时刻提心吊胆,担心被人远距离一枪毙命。

    这就是一名狙击手的可怕之处,

    如果等到巴利镇长身体康复,再给拿一把步枪,那他绝对将是所有人的噩梦,其危险更是和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的贝克特上校有一拼。

    哪还有什么临时独立团的事情,还设立什么狗屁路障哨卡,有没有人敢出门离开都是问题。

    更令戴平安高兴的是,已经昏迷过去的巴利镇长肯定知道一些贝克特上校藏身的消息,不然他也不会在戴平安提出这个问题时,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投降的匪徒,被擒的镇长,还有失踪的上校,今天晚上一石三鸟。更没想到本来是搂草打兔子的棍子,居然还敲出了狐狸的踪迹。

    看着扛着卡尔卡诺,从远处走来的亚瑟·摩根,还有从山谷里向上攀爬的段天雷等人,戴平安忍不住笑了出来。

    人,

    是得靠自己,

    但也少不了朋友的帮衬。

163,市场,安排,地图

    163,

    拔出了眼中钉,又获得了肉中刺的下落,

    说到这,戴平安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倒吊崖那边什么情况?难道还没有人想出办法?”

    “还没有,”哈特曼警长摇摇头

    “听说早上有两个人徒手爬上了倒吊崖,结果掉下来摔死了,到目前为止,仍然有人在山崖底下守着,但还没有人想出来爬上去的方法。”

    “麻烦啊!”戴平安忍不住叹了一声。

    哈特曼警长手中的金矿原石虽然已经出现,但终究只是个佐证,还有更多的人在远远观望。倒吊崖隧道中的“金矿”一天不被人亲眼所见,他们怀疑的心思就不会安定,戴平安也不安心:

    “好吧,再给他们一天时间,如果明天这个时候,那帮蠢货还没有人想出该如何继续挖掘金矿,警长先生,麻烦你找个机会,把李家源推荐给他们。”

    “李家源,出面跟他们谈的时候要记住你的身份。·你不是为了给营地的华工找一份工作,而是以临时独立团成员的身份帮他们解决问题,是帮助他们,不该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雇佣的费用也不能比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价格低,单独一两家肯定拿不出这个钱,要把所有对金矿感兴趣的人联合起来,共同出资。要让他们搞明白一件事情,那座木桥一天不修好,他们一天都别想见到金矿的样子。”

    “营地那边应该也没有问题,那架木桥本来就是他们修建的,再建一次也是轻车熟路,让他们抓紧时间。”

    如果不是隧道深处的地狱之花需要在众人面前绽放,吸引更多的人前来,顺便帮营地里许久没有工作的华工找一份差事,戴平安才不会帮外面正手足无措的淘金客们出谋献策。

    在他眼中,那些想走捷径,妄图一夜暴富,却在遇到些许挫折后就把脑袋摆在酒桌上的废物,才是目前犰狳镇最需要的人选。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扔块骨头就跟着走的废物越多,他们才会在其他势力进入之后越安全,他的遮天计划才越容易实现。

    重要的事情安排好之后,众人纷纷离去,戴平安刚想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却被告知在黄飞鸿还有他徒弟的医治下,带回来的巴利镇长虽然依旧在昏迷当中,但连着昏睡了两天两夜的阎孝国已经醒了过来。

    天刚亮的时候,阎孝国就醒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既没有急着要去救什么公主,也没有去联系手下的官员,而是把自己关在教堂的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

    从清晨到午后,不吃不喝的待了整整一个上午,不放心里边情况的黑二庆这才通知了戴平安。

    戴平安端着两盘牛肉罐头炖出来的羹汤,直接用脚推开了没有上锁的房门。这是他的地方,黑二庆不敢违抗阎孝国的命令,但他可不在乎。

    和前面的咖啡粉一样,牛肉罐头也是他们从商贩手里买来的物资。原本煮熟的牛肉再经过重新加热后,结实的肉质炖得稀烂,浓郁的香气更是在人进去之前,就开始在房间里弥漫。

    出乎戴平安意料的是,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的阎孝国并没有忧虑,也没有呆坐,更没有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而是在一张大纸上奋笔疾书着。当戴平安端着牛肉汤走进来时,阎孝国正好勾画完成最后的一笔。

    探身望去,一幅新奥斯汀的地图出现在纸上。上面不仅有新奥斯丁范围内四块地区的山川河流,交通要道,就连一些荒无人烟地区的隐藏据点,也清晰的标注了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戴平安很是惊讶,因为这是一张军方才可能拥有的专业地图,就连在犰狳镇当了十几年镇长的巴利·伯顿都未必见过这东西,整个新奥斯汀,恐怕也只有贝克特上校的办公室里才会保存。

    地图上虽然没有画出等高线,但该有的细节都通过细小的汉字标注了出来。有了这张军事地图,虽然说不可能实现游戏中的远程传送,但花费在探道寻路上的功夫可以大大省略。哪里适合埋伏,哪里利于突袭,这些重要的地形地貌在这张图上展示的一清二楚,不仅减少了迷路的概率,更降低了被人暗算的风险。

    “哼,是你小瞧了朝廷的手段,”接过牛肉汤,好几天水米未粘牙的阎孝国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既然要带着人来这,我怎么可能不提前做足准备。”

    “那也不可能画得这么详细吧,您这脑子是怎么长得,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戴平安惊讶的连汤都忘了喝,趴在桌子上仔细地打量起这份墨迹未干的地图。

    阎孝国这一招玩的不得不让人佩服,戴平安既惊讶于一个国家的底蕴实力,也佩服阎孝国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要知道这不可是默写几篇文章那样简单,是直接将一幅地图重新描绘出来,简直就是一个活着的人形打印机。

    “地图的绘制,是我们作为将领行军打仗的基本能力,如果连这个都画不出来,我也就对不起朝廷十多年的精心栽培。”

    刚想要触碰的手指停在了空中,戴平安直起身子,重新拿起一旁的肉汤吃喝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咀嚼吞咽的声音。可无论盘子里的牛肉汤盛的有多少,最终也有吃完的时候。等到阎孝国喝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口浓汤,等待许久的戴平安终于出声:

    “多说无益,阎大人,外面的情况您也知道了,我不可能半途而废,在紧要关头的终止计划,去帮你救什么所谓的公主。”

    “地图是送你的。”

    “阎大人……”

    “请听我说完,我知道你目前正在进行着一番大计划,黑二庆对此说的不多,但我也能猜个大概。你的计划虽然大胆,但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就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只要你答应帮我救出公主,”

    说到这,阎孝国停顿了一下:

    “只要你答应帮我,不使公主落在洋人的手里,我就帮你补上你的计划中,最欠缺的东西。”

    “什么东西?”

    “忠诚!”

    “包括我在内,六十三名大清健儿的忠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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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585/ 第一时间欣赏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凌晨4点44所写的《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为转载作品,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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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社畜穿越到游戏影视中,挣扎求生,想再穿回来的故事{晚上睡不着,学着码字作品}de想聊天加群233317360
(40章剧毒,大家不用骂了)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