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老天保佑
李智云大惊,眼见着李秀林身子一蜷,就要从马上跌落。
高惠通反应很快,她从自己的马背摘蹬就一步跨到了李秀林的马背上。
然后迅疾拨转马头就飞驰向来路。
与此同时,李智云和随从们都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几人迅捷如狐,他们凭借刚才声响的来源,锁定了竹林内的方向。
由于是竹林深处,马匹根本就没法进入。
李智云和随从们拔刀就冲了过去。
眼见着又是嗖嗖……
几声。
李智云和随从们本来就很机警,知晓对手可能再放箭,所以都很警醒的躲开了冷箭。
而他们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李智云从听到李秀林发出叫声开始,他的心就揪紧了。那一刻,他感觉心里轰然一下,似乎是塌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全然忘掉了自己脚下该怎么走,眼里只盯着前面二十米开外的竹林深处,隐约有一个绿色袍衣的人影在晃动。
因为竹林里,竹子下还有半人高的杂草或是灌木,李智云根本看不清楚射手究竟是男还是女。甚至,他都看不到那是一个人。
他只看到那些晃动的野草灌木,确凿无疑就是射手。
否则,要是野兽,就是会放箭的野兽。
几个随从的动作也很快,他们十一个人几乎就是平行在推进。
刷刷刷!
只有脚步交错的声音。
有随从从背上取下弓箭,嗖嗖的朝晃动的野草连放了两箭。
也就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追到了刚才射手的位置。
地上留有脚印。
李智云招手示意随从们继续往前追。
他蹲下身子,仔细的端详着这双脚印。
这是一双薄底的皮靴。
他用自己的手掌在脚印上比划了一下。
尺寸上看,这绝对是一个男子的脚印。只是这个男子身高并不算高。
李智云即起身又追。
而追了一阵,他们甚至连晃动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一路上,对手非常的狡诈,他应该很熟悉竹林里的进退之路。
“他妈的……追不上了。”
追了半个时辰,几人追得满头大汗,李智云示意随从们停下。
他气喘吁吁的,眼里喷着火,脸色铁青,但心里不得不承认射手已经逃了。
几个随从都恨得挥刀砍向旁边的野草,眼里噙满了泪水。
不得不说,射手的逃跑速度非常迅疾。
李智云和柴家的这些子弟,都是很健硕的勇士,他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能追得上射手。
“不可能就此罢休!”
李智云恨恨的说道,心里又有些许的无奈。
他心里惦记着李秀林的伤情,赶紧就往回走。
回到山寨,他顾不得许多,急往李秀林的院子里跑去。
进了院子,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合适,不等李秀林身边的那些健妇招呼,径直撩开门帘就往房间里冲了进去。
进去后,就见高惠通坐在床边,而李秀林一动不动的侧身躺着,脸色和脖颈的肌肤如白纸一样。
她的整个衣服被撕开,露出了肩膀的箭伤。
他心里暗叫:还好,这一箭可能没有伤到要害。
“但愿,射手的箭矢上没有用毒……”
高惠通侧身瞟了一眼李智云,幽幽的说道。
她一侧头,李智云才发现她满头大汗,神色紧张。
“山寨里也有些金疮药……可……我不敢拔箭。”
高惠通在回头时,李智云就看到她不止是紧张,还惊慌不已。
“要不,你来拔?”
高惠通想站起身,眼里有企求。
“太深了怎么办?”李智云直摇头拒绝。
他想象不出这种情形下,自己要是拔箭让李秀林有个好歹的话,自己可没法给自己交代。
高惠通放弃了对他的企求,她努力让自己镇定着。
“我听我师父说过,箭伤若是伤口的血流出是鲜红的,应该没有毒……若是箭矢能够看见,哪怕是撑开伤口也能看见一点,应该也是有救的……最怕的,就是看不见箭矢。若是看不见箭矢,就只能听天由命……”说道这,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而李秀林的箭杆之下,那些血迹的确是鲜红的,只是箭矢却看不到。
“真的要听天由命……”
“拔吧!”李秀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气若游丝的声音,轻轻的说道。
“姐!你不会有事的。”李智云眼里一热,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快……拔!疼死……我了!”
“秀林姐,那我……就拔了。”
高惠通就要伸手去拔。
李智云看着李秀林脸朝里,牙关直哆嗦,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把手臂伸了过去。
“姐,你咬着我的手……快,咬着!”
李秀林真的用牙咬住了他的手腕。
此时,高惠通猛的握住箭杆,不假思索,用力往后一个寸劲,只听李秀林“唔”的一声闷哼。
李智云发出啊的一声,然后他又咬住了自己的牙关。
高惠通已经生生的把箭拔了出来。
而李秀林的箭伤顿时有血涌了出来,只是,血流并不大。
“还好,没伤到动脉……这个位置,应该也没有动脉。”
李智云忘记了自己的手臂正被李秀林咬在嘴里,他眼里直勾勾的盯着箭伤。
而他说的话,屋里也没一个人听得懂。
他的手臂被李秀林虚弱的放开后,李秀林因为疼痛,又昏迷了过去。
高惠通则赶紧用金疮药敷在李秀林的伤口,然后又细致的给她包扎。
李智云一开始还聚精会神的看她如何包扎,后来他就觉得高惠通的眼神里有些异样。他才讪讪的站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出门后,他等高惠通收拾停当出来。
“怎么样?我姐。”
“不知道,她要是能熬过今晚就会没事。”
“今晚?”
她这么说是根据当时的医疗水平来判断的。其实,简单说就是只要没有出现伤口的感染,那危险就会小很多。若是出现了感染,则凶多吉少。
“老天保佑秀林姐。”李智云作势祈祷着。
他看高惠通也虚脱的坐在地上,说道:“我看你刚才念念有词的,好像是跟你师父学过一点怎么样疗伤。”
“嗯,我们练武之人,多少都要懂一点这些……你们把人抓到了吗?”
“没抓到,跑了。”
高惠通惊道:“跑了?”在她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能在李智云和十个勇士的眼皮底下成功逃脱,这人一定不简单。
三十、例行公式
“云将军!云将军!”
在轻柔的呼唤声中,李智云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只觉一身的酸麻滞涨,头脑昏昏沉沉的。
“哎呀!我的……脚。”
他刚站起身移动了一步,就僵在了原地。
高惠通赶忙上前去扶住他。
李智云僵直的腿站不住,他忙一把揽住高惠通的肩膀,有了助力才站住了。
“怎么样,我姐?”
“醒了,还好。”
李智云一直放心不下李秀林,生怕她半夜有什么不测。他就在李秀林的院子里坐了一夜。
快黎明时分,他才趴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睡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高惠通暗沉的脸色,知道她也是一夜没睡。
“姐没事就好,也辛苦你了。”
说着,他酸麻的肌肉关节缓和了一些,他放开高惠通就要往屋里走。
高惠通喊道:“你别……”
“怎么啦?”他听出高惠通叫住自己有话说。
“秀林姐不方便,你不能进去。”
“不方便?她不是伤的肩背吗?”
“这个天已经有暑气,她的伤口不能包扎,否则可能会……”
“哦……我懂了。”
李智云退了回来。高惠通说的很有道理,开放性伤口要是捂起来,更容易感染。这是有经验的作法。
他走下台阶,朝屋里喊了一声,“姐!”
“秀林姐都没什么力气,你这么喊,她就是答应你也听不见。”
“好好好!那你进去给我带话……你看她好一点后想吃什么好吃的,我中午给大家弄好吃的。”
高惠通露出疲惫的笑容,说道:“好吧,你等着。”
她回身进屋,过一会就出来了。
“秀林姐说随便吃什么……”
“那行,我就给她弄点营养餐。还有……你也去休息一会,让其他人守着就行了。”
高惠通点点头,“嗯,你也该去歇一会。秀林姐这一夜没事了,我们大家也都放心了。”
李智云出了院子,他一边走活动着自己的筋骨,一边沉思着。心里并没有因为李秀林伤势稳定而轻松。
昨天他就在想李秀林被人暗算这件事。
他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射手绝对是有预谋的,此人可称一名暗杀者;而且,此人应该跟踪了李秀林一段时间。
后面这个结论就不是仅凭感觉,而是李智云的推理。
李秀林一出山寨就遇到暗杀,虽说是暗杀未遂,这说明了绝不是偶然发生的。暗杀者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当作许多人的面下手,显示他已经预谋很久,排除了临时起意动了杀机。
而李秀林之前对司竹镇和司竹山寨不熟悉,这地方的人对她也不认识了解,所以,暗杀者极可能是早就跟踪而来。
暗杀者下手很果断,只是因为竹林里暗杀环境不理想,所以没有得手。但是能一箭中的,又能全身而退,也显见暗杀者不是一般的士卒,而是有较深的功力者。
另外,这名暗杀者没有用毒箭,也可以推测他是一个极度自负者,他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法得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排除此人并不想暗杀掉李秀林,仅仅只是想警告她。
……
李智云想了很多,但是对暗杀者是谁,他无法再推理下去。他想等李秀林可以详叙时,从她的嘴里,说不定可以查找到更多的线索。
他一边走一边疲倦的打着哈欠。
然后,他就独自一人开始在山寨里巡查。
这是他一天例行的公式。
准点准时的出现在山寨的士卒们面前。
他要让山寨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他的存在。
这是他给自己定的一条规矩。
为将之道,李智云最推崇《曾胡兵法》里的论述。
第一要务就是“勤”。
要第一时间亲自处理营务,让自己随时感知士卒们的一切。不能完全依靠其他下级军官,而忽视了对问题的掌握和解决。
更不能懈怠,认为为将之道,只是坐在大帐里行令即可。
这个规矩定下来后,李智云每天一大早就会到处巡查。
他去巡视了水车的制作现场,又去看了炼铁炉的修砌……这些工场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也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在建造和完善。
他又去操场看了看,山寨士卒们正在操演。
这些家伙以前做盗匪时,也是懒散惯了,一开始对这种约束很不适应。李智云也是让李秀林严肃军纪,又费了一番心血来改造。
练了一段时间,现在看起来,总算是有模有样的。不再是那支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江湖气十足的山寨盗匪。
操演场的士卒们看到将军来了,也都很卖力,杀声震天。
李智云强打精神,迈着坚实的步伐,在操演场四处巡看。
他对自己在士卒们中的威望和获得的尊敬也很满意。
青龙山寨的盗匪是自己一手降服的,他们一开始就是从心底要跟自己走,绝言要做死士的人。而司竹山寨这些人,其实一开始并不怎么对自己服气。
李智云一到山寨分了一些金银给众人后,他就拟定了赏罚分明的军纪。
呆到差不多中午,李智云才离开操演场回到白虎议事厅。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报,说山寨门口有人找上门来寻高惠通。
“找谁?找高惠通?”
李智云第一个念头就是找高惠通的人,应该是董景程。
他立即起身,就往山寨门口走去。
远远地,就见山寨门口外站着一个穿着很简朴,个子不高的中年人,肩上还有一个褡裢,身后牵了一头驴。
根本不是董景程。
走近以后,他才看清楚,此人面容略显苍老,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膛黑红,身材遒劲有力,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十分的健壮。
“张鸦六师傅?”
李智云一抱拳,满脸都是笑容。
“正是我……敢问你是哪一位?”
张鸦六打量着李智云。
“我是山寨的云将军,惠通姐她马上就来……你快进!”
李智云赶忙招呼张鸦六进来,让人去牵他的驴。
张鸦六阻止了士卒,说道:“它驮了我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得我自己来拿,你们不用帮这个忙。”
李智云就像是迎接贵宾一样,就把他往白虎议事厅请。
这时,高惠通也被人叫了过来。
她一看见张鸦六就叫道:“舅舅!”
三十一、不够硬
张鸦六的到来,很令李智云高兴。
可以说,此人的重要程度不亚于那些“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任一个。
在李智云的心目中,那些“功臣”尚还能被自己算计到,而唯有好的工匠,却是他求之不得的。
而张鸦六的到来,就像是踩着祥云而来,让李智云一扫近两日的阴霾。
他嘴里一直都是“请!”
“赶快!”
“师傅!”
叫个不停。
甚至连高惠通都很少见他如此的不持重。
尤其是张鸦六赶到山寨的速度很快。也就六七天这么一个来回,张鸦六被那封信勾起的好奇心,可想而知。
李智云又听说张鸦六带了不少东西时,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因为,这意味着张鸦六极可能已经准备在山寨这里落脚。
他吩咐人赶快去摆一桌好酒菜,他要好好款待张师傅。
张鸦六在白虎议事厅的椅子上坐下后,却只是坐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
他心里一直认为,高惠通信里提到的云将军,应该是一位满面沧桑,人到壮年的将军。
没想到,居然是一位面皮白净的少年将军。
人看上去英武倒是英武,可怎么看也不像是身上揣着铸剑秘术的人。
对张鸦六这种铸剑师来说,他是冲着铸剑秘术来的,根本对什么高官厚禄,天下抱负不感兴趣。
而李智云给他的第一印象,出入太大。
张鸦六坐在那里,也只是虚与委蛇的客套,脸上已然露出了失望之色。
李智云看他的反应有点平淡,一开始还以为他可能是端着师傅的架子习惯了,也没在意。
等到一桌好酒菜摆好,李智云和高惠通就陪张鸦六入座。
李智云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说道:“张师傅我是久仰了。你能到蔽寨,令我倍感高兴。你是绝世高人,深藏不露,却能屈尊到此,我今日就破例,先敬一杯师傅……”
说毕,李智云一仰脖,就是一杯酒下肚。
而张鸦六却有点冷淡,他面色如常,坐着端起酒杯,在自己的嘴唇上碰了碰,轻呷了一口。
李智云有点尴尬,低首后心里也直犯嘀咕。
这张师傅的架子看来不是一般的大啊!
奇怪了,他人都来了,怎么就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呢?
一边的高惠通却明白她舅父的心思,知道他这副模样,是心里没把李智云看在眼里,自己正清高着。
她忙说道:“舅父,云将军是很有抱负的义军首领,他从知道我那柄横刀是你打造的以后,就猜到了你是一位铸剑名师。所以,我们从河东郡到这个地方来,一落脚就让我给你写信,一定要我力邀你来山寨。”
李智云一边也说道:“就是。我说久仰不是客套话,是真心认为张师傅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铸剑名师。来啊!”
李智云向外一招手,刚才他就吩咐过的一个亲随,端了一盘子金锭就上来了。
张鸦六见了,他仍然是纹丝不动,似乎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李智云说道:“张师傅一路风尘来此,这些钱财也就算是犒劳师傅的……”他打量着张鸦六的脸色,觉得还是不对劲啊。
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只是略表寸心,我是非常希望张师傅留在我的山寨,与我打造神兵利器……”
张鸦六眼眸中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什么,也不点头,也不搭话。
高惠通给他面前布的菜,他也一箸没有动。
李智云觉得自己这些套路可能都没弄对。张鸦六不是在故意端着,而是他根本没有瞧上山寨。甚或可能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偏见?
想到此,李智云恍然大悟。
这个张鸦六的确是够直接,根本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想聊的,不是酒桌上这些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的事。
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自己到底有什么超出他想象的铸剑秘术。
李智云琢磨到这点后,心里才透亮了。
他坐回位置,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张师傅给惠通姐打造的那一把横刀,其实,还是有一点缺憾……”
说着,他自己喝了一口酒,吃了一筷子的菜。
他的突然冷淡,一下子让一边的高惠通还懵了。
她以为李智云碰了壁后,没耐心跟自己的舅父继续聊下去了。
张鸦六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但还是没说话。
“如果我没猜错,那把横刀应该差不多就是张师傅的巅峰之作了。”
这句话多少是有点冒犯人了。
张鸦六的眉头越皱越高,可能实在有些绷不住了,他终于开口道:“什么缺憾?”
李智云心里一喜,知道他的点终究还是在这个上面。
“不够硬。”
刀不够硬,就意味着用起来不够锋利。就算是初始锋利,但是一用就变钝。不够硬,这的确是一个缺憾。
而铸剑师在一把好刀上,除了追求够硬外,还要追求一定程度的软。这样才可能让一把兵器不至于易于折断。
张鸦六被不够硬三个字,立即弄得脸都红了。
他红脸是因为被李智云说中了他心里每日所思所想的。
“你懂铸剑?”
张鸦六终于忍不住开始深入这个问题。
“我略知一二。我虽然不是匠人,但是也实在瞧不上现在一些匠人,无法开窍,找不到简单实用的好法门。”
张鸦六这次来,就是为了想获得点新知识的,当然内心是谦虚的。只是他还不相信李智云有那个可以点拨他的本事而已。
“那云将军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
张鸦六立马就变了态度。
他心里也在想,既然你说有好法子那就说出来,说不出来的话我就拍屁股走人,算自己白跑了一趟。
李智云晒然一笑,“我的方法张师傅可以在山寨这里试一试。若是还成,你就照这个法子帮我弄些宝刀出来。若是不成,这些金子就算是我给张师傅赔罪的。”
张鸦六没作声,他只希望听到那个神秘的方法,可以让他获得宝刀的秘术。
李智云说道:“前朝有个綦毋怀文,他用灌钢法使冶炼钢材的技艺有了飞升。而我的法子,也是在他的灌钢法基础上,只需要改造炼铁炉,提高炉温,修改冶炼的方法,就可以比他的法子获得更多更好的钢材。若是照我的法子炼出的钢来打造宝刀利器,可以让你以往打造宝刀那些费事费力的作法全都改过来……”
张鸦六当然知道綦毋怀文。
而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也就知道,此子可能真的有绝技。
三十二、秘术
张鸦六围着司竹山寨新砌的炼铁炉转了好几圈,他原来不动声色的脸上,总算是活泛了一点,眼睛不停的眨巴着。
这种炼铁炉内外结构都是参照明中晚期的样式来,极大的改进了南北朝时新发明的灌钢法。
而且,引入了水力风车牵引的大风箱,让张鸦六好奇不已。
只是在这一刻,他还没有认同李智云的炼钢术。
对这个新式的炼铁炉心里还充满着怀疑。
“什么时候开炉?”
他也不看李智云,自语一样说道。
“照张师傅你的规矩来,时辰也你定。”李智云不假思索的回复他。
张鸦六点点头,他知道李智云这是在极力拉拢自己。
“这炉子若是我拜了,别的师傅再来接手可能就不认了。云将军你知道这规矩不?”
李智云不知道他这规矩还这么讲究。
“张师傅你拜了就是你的,你要是不中意,你直接走人也没关系。”
李智云的话有点硬气。
他没有明说,这炼铁炉比当今世上所有的炼铁炉都先进了近千年,你要是试了以后真的看不上,也只能你走人,我重新找看得上这炉子的人。我不可能重新为你修一个新的炉子。
张鸦六点点头。
“那好,我看明日午时就是一个好时辰,就明日开炉先预热。”
“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若是还需要什么,尽管提。”李智云指着炼铁炉边站着的十几个壮汉。
张鸦六看着那些健壮的伙计,还有工场的铁砧等工具,这一切似乎都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他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那好,我手上动作尽管快一些,不耽搁云将军。”
李智云最后叮嘱道:“张师傅以往可能没用过煤炭,而是烧木材居多。一定谨记,要以煤炭来提升温度,才能得到好钢。我的秘术也很简单:将熟铁做料铁,置于炉中,将生铁放在炉口,当炉温升到足够高的时,生铁熔化之际。既用火钳夹住生铁左右移动,并不断翻动料铁,使料铁均匀地淋到生铁液。如此,可产生很好的渗碳作用,可产生剧烈变化,使铁和渣分离,生产出含渣少而成份均匀的好钢材。这个炉子,只合用这个方法,若是用普通的灌钢法则不便操作。”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
包括张鸦六也是。
直截了当的把炼钢法讲出来,这可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那好歹也是个什么诡秘的事,要是说出来,还如此的直白,那还叫秘术吗!
张鸦六很惊愕,在心里比较了一番,对此法也是半信半疑的。
李智云忽略了用些神秘的仪式宣示秘术,使秘术减少了大半的神秘性。
不过再怀疑,总是要试一下才知道结果。张鸦六再一次压抑住了心里的冲动,没有提任何自己的个人主张。
既然都这样了,总不能不试一试。
安顿好张鸦六,李智云觉得这件事离自己的想象越来越近了。
苏钢法是比灌钢法晚近千年的做法,同为冷兵器时代的产物,它的优点明显,就是得到的钢材更好也更多。
但有了好钢,离打出一把锋利的神兵利器还有一点距离。
而剩下的那点距离,应该来说,张鸦六就更容易接受了。
李智云离开了工场,剩下的事交由张鸦六去折腾。
他就等着过几天来验收即可了。
这边安顿好后,马三宝也紧接着回来了。
而且,听说马三宝带回来了三千壮士。
李智云一听乐呵了。
他很高兴,就让人在山寨门口列队,敲锣打鼓的迎接马长史。
李智云还特意站在山寨门下,端了一碗酒准备敬马三宝,兑现自己的承诺。
当看到马三宝时,李智云只觉马三宝变得更黑更瘦了。这一趟,他是没少费心血。
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年轻小伙子。
“马长史当真为山寨是殚精竭虑,披肝沥胆,不到十日,就真能带回三千壮士,这碗酒算我敬你的,来!”
马三宝看着李智云的真诚,一时间禁不住老泪纵横。
他抹了一把泪,郑重的接过酒碗,豪爽的一饮而尽。
把碗一扔,说道:“将军啊,马三宝未曾辜负过将军,三千人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绝无老弱病残在里面充数。而那十箱金银,马某人还原物奉还。”
说着他一招手,有人抬着金银就上前。
李智云看了笑道:“长史的嘴上功夫,可以说独步天下。以后,我也得向你讨教。”
马三宝连连摇头,“将军不必如此折煞我。这些人愿意来山寨,其实还是将军在我临行前交待的那些话最管用。”
“什么话?”李智云笑问。
“将军说,若是要人跟自己打天下,一定要许以重诺。不说人人都封三公九卿,子孙后代世代成为豪族。但一定要许给人:人人可分得土地,永久减免赋税劳役。这个口号喊出来,没有几个人不愿意跟我走。我当然得挑挑拣拣的,不能什么烂鱼烂虾都往框里放。”
看来,马三宝没少给这些壮丁灌迷魂药,不然呢?谁愿意跟你去打天下。
“所以,这都是将军的功劳,我不过只是一个传声筒而已。”
“你这个传声筒也不简单啊。换一个人,也没这效果。马长史不要谦虚,这份功劳我给你记下了。”
李智云一副老干部的老成持重派头,不过心里是真高兴。
他命人大摆酒宴,让山寨的人都高兴高兴。
一时间,司竹山寨一派兵强马壮,兴旺的景象。
李智云又特意去看了李秀林,把这些事讲给她听。李秀林看着自己弟弟高兴的样子,也很高兴。
只是碍于她的箭伤未愈,李智云也没有过多的打扰她。
李智云把山寨的人马重新进行了编排。
他又把交待给马三宝的话重新讲给所有士卒听。
凡是“乌云铁骑”的士卒,日后除了饷银之外,人人都可以封食邑。凡有立功者,则加官进爵云云。
恩威并施之下,他要把这关中子弟都凝聚一起,握成一个铁拳。
三十三、引蛇出洞
李秀林的箭伤好得很快。
人毕竟年轻,高惠通照顾得很细致,李智云又常常做些好吃的,时不时的逗她开心。
她差不多痊愈时,李智云就让马三宝与他一起去找李秀林,好商议李秀林遇刺的暗杀者是谁。
这几日,李智云一直派了人在司竹山寨周边进行巡查,期望发现此人的踪迹。
连续几日,巡查的人都在竹林里找到过此人留下的痕迹,但是无法追踪到此人的下落。说明此人还在附近,只是很警醒。
司竹镇的竹林有百里方圆,要找一个人也确不是容易的事。
李智云知道此人在暗中窥视后,心里也有点急了。
此人看来不只是警告一下那么简单,而是他盯上了李秀林。
“姐,会不会是你以前在长安或是临汾时,跟什么人结下了仇怨,才如此的盯上了你。或者想要警告你什么?”
李秀林很迷茫,她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姐夫呢?”
“他的事我更不清楚。他以前在朝廷任千牛备身,宫里那么多人,谁知道会得罪谁呢,我也没听他说过得罪了谁。要说得罪得最厉害的,恐怕就只剩下当今的皇帝了。”
李秀林倒是比李智云洒脱,她宽慰李智云道:“我们都是李家子嗣,连起兵的事都做了,也不怕什么明枪暗箭,小人算计,终有一日他会露头的。”
马三宝说道:“柴夫人这话也对。只是,此人在暗处伤人性命,要是让夫人有个好歹,夫人岂不是未歿于疆场,而是歿于不明不白之人,也不合算吧。”
“那你说怎么办?”
马三宝捻须不语,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过了片刻。
“我看……要不我们设个陷阱。”
“什么陷阱?”
“先多派几路巡查的人马去附近埋伏,再让高小姐假扮柴夫人出山寨,说不定就可以引他出来,然后我们伺机而动。”
引蛇出洞之计。
李秀林摇头道:“不可,惠通要是替我丢了性命,那我才伤心得紧。那跟我丢了自己的命有什么分别。”
李智云倒觉得这一计虽然粗糙,但也未尝不可。
“我让惠通姐做好防护,多派几个随从伴身,她自己再警醒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李秀林还是坚持不同意。
一直站在旁边的高惠通,也说道:“秀林姐放心,云将军说得没错,这事若是没个结果,一定不行的。我自己会保护自己,你别担心。这件事就按云将军的说法来。”
李秀林说若是如此,倒不如等她好了自己来。
李智云被她这么一将,一下子就不好说什么了。再说,就像是高惠通的命不如李秀林的命。
倒是高惠通很明白事理。
她明白马三宝献这一计,就算李秀林箭伤好了,也不可能让李秀林来引蛇出洞,一定得换成她。
“秀林姐,我不觉得此人多么厉害,你大可放心。他射不中你,也更射不中我。若是不拿下此人,他就是山寨外的一个祸患,不除不行。”
李智云不想这事久拖不决,干脆直接一锤定音,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之人,不做婆婆妈妈的事。”
李秀林见没人听她的,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依你们……我也累了……”
三人于是退了出来。
李智云说这事马上就着手,他让马三宝去挑一些精干的人马,撒到附近去。
他又叫住马三宝。
“你给手下人交代,这次务必抓到此人。我要活的!”
李智云咬牙切齿说道。
“一颗老鼠屎,弄得我如此上心,我一定要在明日之前看到此人,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还弄得整个山寨如此兴师动众。”
马三宝应诺就去了。
而高惠通在穿戴时,他特意让她穿上明光铠,外面披一件大氅遮盖住了。
高惠通却不愿意。
“明光铠如此笨重,很容易让此人生疑,一定不能那样穿。”
“那再怎么你得穿一套两当甲。”
“两当甲也不比明光铠小,穿在我身上都是累赘。我不穿……”
“那你穿什么?”李智云有点急了。
“你……给我一块护心镜就行了。”
李智云从明光铠上取了一片护心镜给她。
高惠通拿在手里,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背身过去开始解衣。
李智云见此,他就准备离开房间。
而他刚走了一步,高惠通就说道:“你不帮我?”
李智云顿了顿,脚步再没迈出去。
他有点明知故问的道:“我怎么帮你?”
“你不帮我,我一个人没法绑定它。”
李智云转过身,就见高惠通背对着他,已经裸露出自己的香肩。
小袖高腰的襦裙也已经褪了一半,露出后背的裹胸。
李智云走了过去,高惠通开始解开自己的裹胸。
两人虽然都是赤诚相见过,也每日同处一室,但是高惠通把这气氛弄得有点异乎寻常。
这不能不让李智云有点措手不及。
在李智云的心目中,高惠通依然还是神秘的。
他不想破坏这种神秘感。
他走到高惠通的背后,看着她轻缓的择去裹胸布,自己的心跳却开始加速。
他有一种冲动。
……
但终究他还是克制住了。
把护心镜裹好后,高惠通重新穿上衣服,幽幽的说了一声。
“你去吧。我要把自己打扮得像是秀林姐。”
李智云就退了出来。
出门后,他长舒一口气。就像刚才经历了一场什么惊心动魄的搏斗,结果自己并无战果的离开了赛场。
过了良久,高惠通出来,她穿了李秀林的襦裙,又戴了一顶帷帽,用面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秀目。
李智云的第一感觉,高惠通除了身高略比李秀林高之外,真还在外形上有八九分神似李秀林。
“很像,很像……你要多加小心。”
李智云叮嘱道。
李智云又对保护高惠通的几个亲随,仔细交代了一遍。要他们务必保证高惠通的安危,必须万无一失。
所有人都准备完毕。
李智云就把这事交给马三宝,由他带人围捕暗杀者。
他就在山寨里等候消息。
三十四、青龙玉佩
李智云被一阵吵嚷声给惊醒。
深更半夜,如此大的动静,这还是第一次。
有亲随来报,说马三宝抓到了暗杀柴夫人的凶手。
李智云忙赶到山寨的大门处。
山寨的人正在大门处围观,在一群火把里,马匹发出亢奋的嘶鸣声。
杂乱的马蹄声中,就见马三宝正指挥士卒将一个被捆绑的人拖带入操演场。
马三宝当真抓住了暗杀者。
李智云心里一喜,忙快步走了过去。
马三宝见后翻身下马,说道:“云将军,此人已经被小的们拿住了。”
李智云看被抓住的那人,是一位身材轻巧单薄的年轻人。
他满脸的血污,头发凌乱,襆头也不知被谁扔了,神情疲惫不堪;身穿着沾满泥土的绿色的衣袍,身上还有一个空的箭囊背在背上。
他双手被绳子捆绑在前面,应该是被马拖拽回的山寨。此时,有士卒正推搡着他往前走。
马三宝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在他的嘴里含了竹管,绑在他的颈后。这有点像是古时候那些死刑犯含的木舌。
他睁着困兽一样的眼睛,四处惊惶的张望着,正如惊弓之鸟。
可能是一直在野外潜伏,年轻人面容清矍苍白而消瘦。这么看,一点看不出他是一个什么狠角色,倒像是一个读书人。
李智云摆头示意,让人把他带到白虎议事厅,自己要亲自审他。
李智云一边走,察觉高惠通并没有出现在回来的那些士卒里,他转身正准备问马三宝。
马三宝懂得他的心思,立马说道:“高小姐受了一点皮外伤,人在后面。”
“皮外伤?严重吗?”
皮外伤也问严不严重?云将军真是用心啊。
“不严重。这小子放了一箭,高小姐很机警,闪避了一下,结果把手臂擦伤了。要是换个人还真就很难说……他施冷箭的位置也就十多米而已,高小姐确实厉害……”
“箭有没有毒?”
“她说不碍事……”
“不碍事就好。”李智云心里舒了一口气。
到了白虎议事厅,士卒把刺客给押上来摁在了书案前。
李智云:“把他嘴上的那玩意取了吧。”
马三宝一边吩咐士卒,“小心这小子咬舌自尽……”
他话音还未落,有一个士卒刚用刀割断了绑他竹管的绳子,那刺客即用力的咬在了自己舌上,一时他嘴里血流如注。
另一个士卒见状,也有些防备,忙一拳打在他的面颊上。噗一下,刺客的嘴才松开了,连牙都打了出来。
士卒忙又把竹管塞进刺客嘴里。
李智云看着刺客满嘴里冒着血,被一拳揍得恍恍惚惚,人奄奄一息的样子,知道这家伙太刚烈了,根本问不出什么。
“算了,把他弄下去,找人给他嘴里敷点药看管起来……”
士卒忙又拖着刺客下去了。
马三宝无奈叹一声,一旁说道:“刚抓到时,他也一心求死,也差点让他死过去了,我猜他多半是谁的死士。”
说着,他让士卒把一柄短刃和一把角弓呈上,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了一个青玉腰佩,双手奉给李智云看。
“这家伙身上就搜到这些东西,再别无一物,这块玉也是他的。”
李智云看了看那把短刃和角弓。
这些东西还是比较普通。兵器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纹饰,也没有什么铭的字。
他拿过那块玉来仔细端详。这块玉佩倒是做工精致,镂刻了一条青龙。龙头首尾相连,栩栩如生,应该是有点来历的。
看了片刻,李智云问道:“长史觉得这玉有什么含义?”
马三宝摇摇头,“猛一眼实在看不出什么……不怕云将军责怪,我看这些物件也习惯按我的套路来看。”
“我不责怪,按你的套路随便说。”
“若是从占卜角度来讲,青龙是六神之一,是正东方,属震卦,主吉庆和文雅、富贵……青龙刻得首尾相连,代表着事情有始有终,不半途而废之意。用料为玉,说明拥有此物者,出身并不贫贱。但跟这位刺客,要联系起来,也还得他开口才行。当然也不排除,这玩意就是他偷来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李智云点点头,把玉佩收好。
“这事只能等等看了,这家伙要一心求死,怎么才能从他嘴里套得出话。”
马三宝琢磨着,“估计很难办到。就先关一段时间,然后陆陆续续挑几个跟他关在一起,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
李智云笑道:“长史的点子确实多,这事就你去办。”
马三宝退了下去。
李智云又把那块玉取出来,他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此玉。只是在记忆的深海里,这属于他穿越前记忆了。
一般人一辈子不跟文物打交道,可能会见识过几块玉,但若是你参观过很多博物馆,那见识过的玉就太多了。
有道是:“远看玉,近看工。”每个时代的玉,在器形上还是有不同变化的。这块玉的器形对隋末来讲都不算古玉,没有商周汉代的器形特征,但奇怪的是,它又绝不是隋唐玉带銙那种板正。
所以,它有某种寓意这倒是真的。
“如果自己有印象的话,那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应该是在一个什么博物馆里吧?”
李智云冥思苦想了半天,依旧毫无所获。
他又把玉佩给李秀林看,李秀林也摇头,根本认不出它的来历。
没两日,李秀林可以下地行走,就由高惠通搀扶她去了一趟关押刺客的牢房。
那刺客看到李秀林时,根本就正眼不看她,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而且,这家伙不吃不喝的,加上失血过多,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形。
李秀林摇头说不认识他。
李智云在一边观察着这一幕,觉得这刺客绝不是仇恨李秀林,他只是一个死士而已。
若是跟李秀林有仇怨,或是把仇怨之火撒在李秀林身上,他绝对不会看到李秀林会如此冷淡。
而且他从被抓住后,就从未用眼神仇视过任何人。
李智云让马三宝赶快想办法,眼见着这人可能就快不行了。
要尽快弄出他的口供。
三十五、坞堡之梦
是夜,李智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穿越前的年代。蓦然中,他还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刚还沉浸在不知是喜是悲之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博物馆中。
博物馆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参观的人影,只偶尔有身着职业装戴着白手套的博物馆工作人员走过。
他们面无表情、判若无人,对他视若无睹。
馆内非常的巨大,似乎不止是陈设无边无际,好像整个博物馆也没有屋顶。
抬头,就看见空濛的天空上有如一个个圆球一样的圆鼓鼓的乌云,均匀整齐的布满了整个博物馆的天空。
这景象很令人出窍。
“悬球云!”
这是暴风雨要来的节奏啊。
博物馆的四周昏暗无比,你不知道它周围陈列的什么东西。
而隐约中,还有人声在周围,渐渐的鼎沸如战场的厮杀……
走了不太远,李智云就发现了虚空中漂浮着那枚青龙玉佩。
“你准备告诉我什么?”
李智云走过去,用手抓住玉佩。
也就在此时,突然咔嚓一声霹雳,电光闪过。
李智云猛然看到乌云翻滚中,云端有隐约如城堡一样的东西呈现。
咔嚓又是一声惊雷。
……
李智云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
院子外面闪过雷电,把院子斑驳的影子映照到窗棂上。
哗啦啦的雨声,倾盆而下。
“下雨了。”
高惠通起身点亮了蜡烛。
她走过去打开窗棂,一瞬间,有强劲的风裹挟着雨丝飘入。
“好大的暴雨……”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脑子里还在刚才的梦境里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这梦好奇怪。
白天自己对青龙玉佩一直耿耿于怀的时候,到了晚上,它就要来揭示什么。
这也许就是穿越者得到老天特别眷顾的一面。
“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李智云极力的回忆那个梦中的场景,青龙玉佩出现时,乌云滚滚里有一垛城墙耸立……
城墙?
“坞堡!”
“对就是坞堡!”
李智云不觉叫出了声。
高惠通不知他喊叫的是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坞堡……是坞堡。”
高惠通看着他高兴和兴奋的样子,不明究里。
“坞堡?坞堡什么?”
“青龙玉佩跟一个坞堡有关。这个坞堡在后世……很神秘,至今都有许多未解之谜。”
高惠通轻蹙眉头,没完全明白李智云的话是什么含义。
李智云才猛醒,自己说这话是不合时宜的。
不过现在睡意全无了,他正好好理一理自己脑子的东西。
“五胡乱华留下的坞堡你知道吧?”
高惠通摇摇头。
“约三百多年前,中原人为了抵御外族掠夺,占据山中一些险要,修筑城墙防御工事,就称为坞壁。最初是在永嘉之乱,匈奴人入侵洛阳时,匈奴人俘虏了晋怀帝,西晋不久就在动荡中灭亡。中原一带大量的著姓、名族、望族、冠族、衣冠族、高门、盛门、士流等在东起山东,西至关中,南迄淮北的广大区域,建立了众多的坞壁武装。颇为闻名的有:侯坞、赵氏坞、柏谷坞、铜壁、柴坞、成贰壁、乞活堡、裴氏堡、苏康垒、徐嵩垒等处,都规模不小。”
“这些豪族武装对外抵御外族入侵,有的就渐渐成为了方圆周围百姓的庇护所,有的还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王国。甚至以族长的名望代替官府号令,代替乡规民约,主宰一方。在动乱中,有些坞堡历经战火幸存了下来。他们就有了自己的精锐力量,他们后来与江湖上的那些帮派差不多。一开始只是懂得如何自救,后来坞堡就知道自己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这跟你说的青龙玉佩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慢慢说……”李智云被她一打断,一时之间头脑中那细若游丝的东西又一下子理不清楚了。
“这个玉佩好像就是一个坞堡所有的……”
“好像?”
“嗯……我现在想不太起来了……但它确实是跟一个坞堡有关……这个坞堡叫……跟我说的坞堡在后世的影响有关……具体是什么呢?”
说到最后,李智云变成喃喃自语,脑子里又模糊一团。
或许这件事本身在穿越前就是模糊不清的,并不是他无法回忆。只是这个连接点究竟是什么一下子找不到,也就没有办法把青龙玉佩背后的事理清楚。
这一夜过后,暴雨就下个不停。
一大早,李智云听说张鸦六的第一炉铁水要出炉了。
他也很兴奋,忙冒雨到工场去看。
一到工场,就见张鸦六赤裸上身,很大声的在指挥着那些工场伙计,忙活得热火朝天。
他的神色兴奋又紧张,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眼睛不停的眨巴。
他这一炉铁水实际上已经是第二炉了。
前面一炉因为操作上没有完全掌握到要领,被废了。他一声没吭就开始炼第二炉。
这一炉,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在工场不眠不休的看着熬出来。这一炉不仅是检验李智云的苏钢法有多牛叉,还是检验他张鸦六是否合适用这个炉子。
看到李智云来后,张鸦六更紧张,说话都不那么利索。
李智云没有说话,他是真心希望张鸦六能搞定苏钢法。
如果再去请工匠,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张鸦六这种铸剑师。
在一阵紧张忙碌后,铁水从坩埚里倾倒而出,工场的人都紧张的盯着这种新式的炼铁法。
铁水最初得到了一些粗钢坯。
李智云也是第一次看这种场景,他无法分辨这些东西的优劣好坏。
不过看张鸦六的脸色,他的双眸倒是不再那么一只眨巴了,脸上有了一丝笑纹。
“成了?”
张鸦六等待粗钢稍冷却,拿了一根铁棍就开始敲击钢坯,他自己侧耳细听。
过了一会,啦脸上的笑纹是越来越多。
看来是成了。
张鸦六还是没说话。他还要取一块钢坯下来,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打造一把刀剑来看看效果。
李智云也没多说什么。他也学着张鸦六隐忍的样子,笑笑然后就走了。
这的确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张鸦六掌握了苏钢法,以后乌云铁骑的兵器打造,将比当世所有工匠打造出的兵器更锋利和好用,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用这些钢或是稍改进一下工艺,生产出新的泡钢。再用泡钢来打造明光铠,不仅可以让原本笨重的明光铠变得轻便一些,还比现有的明光铠更加的坚固。
三十六、试刀
这一场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
而李智云仍要求所有山寨的士卒,必须适应全天候作战的训练,不能丝毫有懈怠之心。
李秀林作为带兵的统领,她在自己能稍微活动的情形下,就开始到操演场操练士卒。
士卒们在磅礴大雨中,身穿两当甲,齐声操演刀术和射箭。
脚下是飞溅的泥水,眼前是模糊视线的大雨,身上比平时要沉重一倍以上。
脸色发白的李秀林在演武台上慢慢的来回踱步,眼神坚定的盯着台下整齐的士卒。
无形中,士卒们的士气也变得高昂。
喊杀声高亢有力,人人都在一种气势如虹的悲悯中,铿锵有力的操演杀戮技。
李智云原本有心想让李秀林下去休息,但他自己也被李秀林那种平地起惊雷的气势给镇住了。
他吩咐后厨的人,多熬一些姜汤,一会好给将士们驱寒用。
冒雨训练,一旦发生士卒病患增加,其实也是一个需要特别小心的事。
练兵就是这样,既要懂得“慈不掌兵”的道理,要把士卒往死里练;又要懂得保护自己的士卒,不至于因为战场外的因素战力下降。
李智云回到白虎议事厅刚坐下,就听门口的亲随在喝止什么人。
他抬头一看,只见被雨水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张鸦六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把横刀。
亲随正欲夺他手里的刀。
“让他进来。”
张鸦六进门后,二话不说就直接单膝下跪。
他双手把手里的横刀奉上,声音沙哑的说道:“新钢刀已铸就,请云将军验看。”
“好啊!”
李智云起身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接过刀,一只手托了他的手肘一把。
“张师傅先起来。正好我还在想,你的刀什么时候出炉呢。”
李智云仔细的打量着这柄横刀。
刀已经过细细的研磨,整个刀身除刀刃雪白透亮,寒光闪烁之外,其余部分通体呈青灰色,并有细致的云纹流动。这是特殊淬炼之法时自然形成的。
这柄刀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如有神韵,摄人心魄。
李智云看着张鸦六熬得血红的双眼,说道:“张师傅看来用了我给你说的淬炼之法。”
“是的云将军。这柄刀都是按你说的法子锻造而成,淬炼时用了油脂,又用了封泥,刀身韧性十足,刀刃更锋利坚固……”
“你试过了?”
“还没有试过。我想这第一柄刀,应该由云将军来试刀。”
张鸦六此时,变得谦逊了很多。他心里清楚,这柄刀虽然自己还没有试,但它一定是自己有生之年铸造得最好的一柄刀。
他内心不自觉的已经被李智云所折服。
“若是用这柄刀砍你的刀会怎么样?”李智云表情淡然的说道,看着高惠通。
高惠通被他的想法给怔住了。
张鸦六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也突然变得有些潮红。
他是对自己之前的态度,感到了些许羞愧。
“来吧,把你的刀拔出来。”
李智云示意高惠通拔刀,他根本没有去理会张鸦六的不自在。
高惠通迟疑着,不相信李智云真的要这么做。而且,这柄刀对高惠通来讲,是她视如生命一样的东西,怎么能这样试?
李智云催促道:“你快拔刀……怎么扭扭捏捏的?”
“云将军真的要用我的刀来试?”
“当然!”
“可我的刀……”高惠通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一时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拒绝。
“快拔刀!”
高惠通于是将自己的刀拔出,提在手里,但并没有做出任何比试的动作。
李智云不耐烦道:“快,我们各自用力劈一刀,看看谁的更锋利。”
李智云也不管高惠通心里有什么疙瘩,自己先作势引刀要劈。
高惠通却没有动。张鸦六在一边呆呆的,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云将军,这柄刀是我舅父打造一个月打造出的……”
“这柄刀也是他打造的啊。”
李智云看她不动,把刀放下,说道:“刀不过只是一件兵器,它最大的作用绝对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实用。不能经过实战检验的刀,绝对不是好刀,”
“可你这么试刀,要是砍坏了我的刀怎么办?”高惠通终于说出了心里的顾虑。
“能被砍坏的刀,留它何用?”李智云一句话就让高惠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刀也是你舅父锻造出的刀,它如果能砍坏你手里的刀,你留它来干什么。现在试刀,就是在为你保命,知道吗?”
李智云说这一番道理时有种令人肃然的理智,高惠通虽然心里总觉不是滋味,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非常有道理。
“快!我们一刀就能劈出个结果,究竟是你舅父过去的刀行,还是现在的刀行。”
高惠通硬着头皮,答道:“好吧!”
两人于是作势引刀,然后大喝一声,两刀互劈而过。
寒光闪过,只听锵的一声,声音并不是很大,还略显清脆。眼见着,两人都闪避开了刀锋,却似乎有一柄刀受到了重创。
李智云收回刀细看,自己这柄刀完好无损,刀刃处略一点痕迹,但就仅此而已。
高惠通则满脸的悲戚,眼里噙满了泪水。
她视若珍宝的横刀,此时只有半截在自己的手里。约三分之一的刀尖已经被斩断了。
一旁的张鸦六心绪复杂的看着这一幕,不知是喜是悲,他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嗯,的确是一柄好刀。张师傅,祝贺你啊!”
李智云此刻才正式的祝贺了张鸦六。
他又拍了拍高惠通的肩膀,安慰道:“好啦,你的刀跟了你很久,知道你心痛。我现在命张师傅马上重新给你打造一柄好刀,就是你想要双刀也行……哦,这么长的横刀,要是耍双刀也不利索,你就按原来的尺寸和重量打造一把。”
张鸦六在一旁也忙说道:“对,云将军没错。丫头,舅父立即重新给你打造一把。”
李智云还故意强调道:“嗯,还有,原来的刀把纹饰太简单了,像个男人用的,根本就不像一个女孩子用刀,也现不出名贵,你从我这里挑几块好的宝石给嵌在合适的位置……”
“是,按云将军吩咐的来。”
两人唱和着说。
高惠通被两人的话终于逗得破涕为笑。
李智云安慰道:“就是,该高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另外,张师傅你要重新给我打造一柄好刀。我这个人力气大,像这个重量起码得再加八成,我用起来才趁手。”
“好的,云将军。”
三十七、马槊陌刀
张鸦六拿着高惠通的断刀,感慨道:“这原来的刀……云将军,小的平生如井底蛙,只是在深山里的一个野匹夫。我要承认,的确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世上山外有山。小的我自视太高了,过往多有得罪。”
说着又要下拜。
李智云扶住他,说道:“张师傅别自谦。这柄刀一样是你锻造出来的,你也没什么得罪我的地方。以后,我还需要你多多帮衬我。”
说着,他叫亲随把一盘金锭重新又端上来。
“这就算是我谢张师傅的了。工场我也就交到你的手里了。接下来,乌云铁骑的兵器还够得你折腾。”
张鸦六此时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在司竹山寨,他不仅学到了新的铸剑术,又得到了尊敬者的信任和尊重。对一个手艺人来说,还有什么所求。
“云将军尽管吩咐,这工场我一定替云将军管好。这一行的规矩我可一点没马虎。你传授的苏钢法、淬炼之法,关键的步骤都由我自己来操作,不容其他人插手。”
李智云笑道:“这工场交给了你,规矩就你定,我不会来打扰。你只管完成了我给你交代的事情就成。”
“一定,云将军……”
李智云说着又从自己的书案上拿起了两张图纸递给张鸦六。
张鸦六恭敬的接过后细看。
第一张图纸写的是马槊枪头,画出了马槊枪头的形制,也有尺寸的标注。
张鸦六以往接触过兵器,认得这枪头像是马槊,只是李智云的马槊跟他以前锻造的都不太一样。
图上的枪头足足有九尺长,而且,枪尖两边带利刃,使整个枪不仅适用于刺杀,还适用于劈砍切割。
这种形制,用以往的钢来锻造,可保枪尖锋利,但要做出两个刃边的锋利,几乎不可能。
“九尺长,这种枪要是舞起来,真没人可以躲得了。”
张鸦六不禁感叹一声。
“张师傅,你足尺打造。另外,我这个人力气大,专门给我用泡钢打造一柄枪杆。连枪头要四米长,整个枪给我控制在八十斤左右。太重了,不是我挥舞不动,是我不想我的马承受不住。”
张鸦六连声说好,以他的经验,一般武将用马槊,也就是三十斤到顶了。所以,他的眼里也露出钦佩之色。
“云将军说的泡钢又是……”
“下来我给你一个配方,你照这个配方炼,就能得到泡钢。泡钢比较坚韧,重量较轻,主要是用来打造铠甲。打造枪杆,也就我一人这么做,别人还耍不动。”
“好,我知道了。”
张鸦六又看第二张图。
写的是陌刀,依旧画出了形制,标注了尺寸。
这刀长一米,有八九分的宽刃,也有枪杆,但这兵器张鸦六却没见过。
“陌刀是专门用来劈砍骑兵的,双刃锋利无比,连刀柄重约三十斤左右就行了,不要太笨重,挥舞起来能所向披靡……”李智云解释道。
陌刀的出现是在盛唐时期。最闻名的就是名将李嗣业的陌刀队,曾经力战骁勇的突厥骑兵。
他的陌刀队上削人头,下砍马腿,开创了步兵使双刃大刀的先例。
史称“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
陌刀在后世失传,因为陌刀需要好钢,造价昂贵。唐朝又不允许兵器陪葬,所以,这些兵器都还只是存在于纸面上,没有实物流传。
而李智云一举攻克了陌刀和马槊、横刀需要好钢的问题,让昂贵的东西可以轻易的得到,所以他的乌云铁骑将配备当世最锋利的兵器。
而且,这些兵器锋利到超出世人的想象。
“你先给我打造马槊二百支,陌刀五百,等东西齐了,再打造横刀和铠甲。若过几日何总管回来了,再按马匹数量,配齐马槊。”
张鸦六于是领命而去。
高惠通到书案前整理那些图纸,看着那些还没有拿给张鸦六看的图纸,奇道:“云将军的这些兵器好奇特,其他枪和刀倒是能看懂,这些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懂。”
李智云看她手里拿的是一张红夷大炮的图纸。
“这个叫霹雳炮,可杀伤一群人,也可轰击城墙,令城墙坍塌……当然最好是能得到硝酸甘油,那就太棒了。我就可以直接得到炸药,什么城墙都挡不住我……还有无烟黑火药,我就可以打造脱壳的步枪,甚至是机关枪……”
高惠通不明白李智云在自言自语什么,只是看他目光失神的看着远处。
“云将军!云将军!”
李智云从梦呓一样的穿越者思绪里清醒过来,也暗觉得自己在白日做梦,还是好笑。
“硝酸甘油?无烟火药?我现在连黑火药的成分比例都还没有试过呢。”
李智云收回神思,“走我们去看看做弓弩的那些人弄得怎么样?”
李智云就与高惠通又去山寨的另一个工场。
这个工场里弥漫着蒸汽和鱼胶、动物的腥味。
工匠和士卒们正在按照李智云构思,在制造弓箭和弩机、床弩机。
看了一圈,都还不错。毕竟这玩意跟冶炼钢材比技术含量要低一些,但是弓箭这种远程武器,确实缺一不可。
这些复合弓也都经李智云改造过,分为步兵和骑兵两种不同尺寸和制式。
材料上用了竹木和牛角来叠压,韧性好,轻便而射程远。骑兵的弓相对尺寸要小一点,非常适合近战的骑射。步兵的弓则主要是远程射杀,两百步开外要有杀人的威力,二十步以内,应可以穿透一般铠甲的甲片。
床弩则要求五百步的杀伤距离,可以射出踏橛箭,让士卒能够踩着踏橛箭登上城墙。
而小型弩机,李智云则没有要求做太多。他不想自己的乌云铁骑过度依赖远程的弓箭。
李智云很满意司竹山寨各个方面的进度准备,都已经好过自己的预期。
“也不知何总管那边怎么样了?得有十五六天了吧?”
“云将军担心了?”
“当然担心。何总管出去这么久,也没有一个音讯。我担心他遇到了什么事。”
何潘仁这一趟买马,外面都是兵荒马乱的,不管是能弄到多少马匹,都是一次冒险的举动。
正说着,有亲随跑来禀报,说何潘仁带的士卒有人回来了。
“何总管呢?”
三十八、攻打李神通
李智云叫人把何潘仁的士卒带到白虎议事厅。
这名士卒满身泥泞,浑身都淋得透湿,还没来得及换一套干衣服,一看也是昼夜奔波赶回来的,疲惫不堪。
他哆哆嗦嗦的从身上摸出一个竹管,然后呈上。
李智云预感这事不妙,何潘仁极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从竹管里抖出信件。
他往下把信看完信后,不觉眉头轻蹙。
何潘仁果然遇到了大麻烦。
何潘仁从司竹出发后还是很顺利,到达关陇之西也找到了自己的胡人朋友们。
他朋友们也正好有良马上千匹。何潘仁也不敢贪多,就用几十箱金银从朋友手里获得了五百匹良马,为保这些马儿尽数赶回司竹,他又借了朋友五十名赶马的马夫,随行返回司竹。
陇西之地现在是薛举的地盘,薛举已经起兵反隋建国。这一路颇费周折。
且何潘仁他们要从千里之外避开那些割据的军阀和义军、盗匪,把一群马赶回到司竹山寨,的确不比把金银从河东郡运出来容易半分。
他们这一路,也是尽可能躲着大路走,昼伏夜出,星夜兼程。
一开始,出了薛举的地盘之后,还感觉比较顺利。
而进入关中之地,则盗匪太甚,举步维艰。
有时就得停下一两天,把盗匪打点好才能通过。好在何潘仁这人以前在关陇之地经商时,也认识一些关中的朋友。仗着一些人的名声,倒还顺利了闯过了两关。
眼看就要到司竹,没想到这连绵大雨不停,他们也速度慢了下来。
而昨夜大雨赶路,在要到扈县时,他们遇到了一伙人。
这伙人的头目一个叫裴勣,一个叫柳崇礼,这两人都是河东人。
对方有一千多人,直接就把他们连人带马全扣下了。
何潘仁见这件事好说歹说无效,知道自己的人马都凶多吉少。忙草书一信让士卒趁乱溜走回来报信,要李智云速去营救。
高惠通看李智云看完信后沉思不语,心里奇怪。
“云将军不急吗?”
“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他这话听起来,不光是高惠通,就连那位跑回来的士卒都很惊诧,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好想的?救人要紧啊。”
李智云仍是很淡定,又问了士卒当夜的一些具体情形。然后吩咐人,把送信士卒带下去先好生休息。
他又让人去把李秀林和马三宝叫来。
三人凑齐后,李智云把信给两位都看了。
李智云问道:“两位怎么看这事?”
马三宝道:“事不宜迟,将军点起兵马我们就赶过去。他们也就一千多号人,真要是不看义军的面子,就干脆杀了这两人,招降了他们的属下。”
李秀林也点点头,“何总管千里之外好不容易把马都赶回到了扈县,我们不能让人寒了心,应该赶快去营救。以免人马都丢失了。”
而李智云依旧显得没那么急迫。
他等两人说完,说道:“可这些人来去如风,这一场大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得下来,很快大雨就会把人马的踪迹掩盖。我们现在追过去,恐怕已经找不到人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了吧?”
“你们说,这两个河东人突然窜到扈县来,又是打的义军旗号,会不会是来投奔谁的?”
李秀林反应很快,“你是说,他们是冲着叔父去的。”
“嗯,我正是这样想的。这个地方就靠近叔父他们的山庄,两个河东人敢在那附近追击何总管,说不定是叔父的人,或是投靠叔父去的。他们一定是想给叔父一个见面礼。结果,把我的人马给送过去了。”
李秀林点着头,“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我们直接去找叔父把人马都要回来。”
但李智云却似乎对她的这个提议,还有什么顾虑。
“五弟,你觉得呢?”
“我觉得,若是我们去找叔父要人要马,恐怕也有点困难。”
“这话怎么讲?”
“何总管和士卒们倒是可能要回来,而那些马恐怕就难了。你们试想,要是我抢得了叔父五百匹宝驹,我会不会全都还给他?”
马三宝和李秀林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说道:“这倒是,谁见了宝驹都眼馋,何况还是自家人,要是留下了我们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那五弟,你怎么想的?”
“我在想,我们干脆就去攻打叔父他们的山庄。”
李秀林不明白他这是什么策略,惊问道:“为什么?不能因为这些马就与叔父翻脸吧?”
“当然要翻脸。”
李智云说完,一边的马三宝突然笑了起来。
他哈哈哈大笑不止,直笑得李秀林都觉得他莫名其妙。
“看来马长史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来讲。”
李秀林双眉紧皱,说道:“还奇了怪了,你们说说看,这翻脸的事还能是什么好计谋。”
马三宝止住笑,说道:“柴夫人,这事将军的确高明。李神通也一定跟你一样,觉得我们不会为了这些马跟他翻脸。可是,他们是翻脸在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翻脸。”
“你的意思……就是说裴勣和柳崇礼都是受叔父的指示,故意抢了我们的马,所以,我们从道义上就要攻打他们。”
“是的,我们攻打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让叔父不要觉得占我的马就是理所当然的。要平息我们的怒气,就得把马还给我们。你说,这比我们去找叔父,求叔父把人马还给我们,谁更容易得手。”
李秀林沉吟了一下,心里虽然觉得这办法有点怪,但不能说不是一个好办法。
“我们冒雨也要赶过去。长史一会点一千人马给我,我亲自带队去。姐和长史你们就留守山寨,等候我的好消息。”
李秀林本来想她也去,毕竟她与李神通一直未谋面,两支义军相距也不算太远,彼此没有来往,还是想亲自过去问候一声。
但是,李智云不想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她的念头掐灭了。
“姐,你身体还没完全复原,人马劳顿,你就不要去了。”
人马点齐,李智云和高惠通就带两千士卒出发,由何潘仁的士卒带路,直奔扈县的岭南而去。
三十九、骂寨
李智云的人马冒雨赶到扈县岭南,然后就一路奔袭到了岭南一个山坳里。
远远的,在斜风细雨里就看到山坳用石头垒砌了寨墙,把整个山坳给截断。
寨墙的墙头上,有“李”字旗幡高悬,有士卒坚守。
这里即是李神通从长安逃到此后,招兵买马起事的地方。
山坳里原有一个山庄,叫螣蛇山庄。
李神通与这山庄的庄主原是朋友,他投奔而来后,觉得此地山势险峻,若占据有利地势后易守难攻。于是,就在山坳处修建了寨墙,据守于此。
一个月左右,他已经啸聚了周围众多义军和盗匪,人马有近万人了。
此刻,李神通自觉他已是兵强马壮之时,正蠢蠢欲动策划着准备进攻扈县,往长安、大兴城方向开始进击。
李智云的人马一进入守寨士卒的视野,山寨里顿时就响起了擂鼓声。
鼓声过后,有几队士卒持箭登上寨墙,目视打量着这支人马慢慢的靠近寨墙。
等守卫士卒看清后,他们也没有什么防御动作,甚至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李智云这支队伍,在雨中,不像支稍微像样一点的军队。
这次从司竹出来,李智云刻意让士卒们不必穿戴甲胄,手持一些普通的兵器即可。他本就不是真的来打架,只是来作戏,讨回自己的战马。
李神通的士卒在寨墙上居高临下,看着这群打着“李”字旗号,跋涉而来如流民一样的队伍,心里就嘀咕。
他们还以为又是哪里的盗匪来投靠他们。就在寨墙上喝道:“尔等是哪里的义军,若是来投靠山寨,先报上名来。”
李智云指着山寨骂道:“我等不是来投靠的,叫裴勣和柳崇礼两个恶贼出来迎战,我要杀了此二人。”
寨墙上的士卒一听,这些人原来是来攻打山庄的。于是张弓搭箭,就回骂道:“尔等乌合之众,也敢来山寨前叫阵,再讨骂一句,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李智云仍继续叫阵道:“姓裴和姓柳的,若是有种就出来与小爷大战几回合,不要做缩头乌龟。”
寨墙上的士卒就要放箭,这时,听到鼓声警示赶到寨墙上的史万宝,他喝止了士卒先别动。
他看是个少年人打头,就想先搞清楚究竟都是些什么人来找事。
昨晚,裴勣和柳崇礼的确是劫了司竹山寨的马匹,然后到山寨来投靠,这件事他也知道。
他虽然不认识李智云,但看他打的是李字旗号,又叫嚷着要裴勣和柳崇礼出去受死,所以他猜这八九不离十就是司竹山寨的人马。
史万宝摇摇头,自语道:“李大将军的儿子混成这样,也太不给自己的爹长脸了,这人马阵容也太寒酸了。”
他走到寨墙前,对李智云喊道:“阁下是否是李公子?”
李智云不认识史万宝,但听这话应该喊话的不是李神通。于是就喊道:“司竹山寨的云将军,正是小爷我。”
他这么大大咧咧的,自称小爷。心里想的,我也不管你是谁,我就是要得罪李神通这些手下的人。
史万宝心里暗骂一句,心想,我客客气气的问你,你还自称小爷。就算李渊是你爹,他也不是天王老子,真是踏马一个骄横的瘪犊子。
嘴上他还是说道:“原来是大将军的公子,不知你为何在此叫嚣要杀裴勣和柳崇礼啊。”
“你又是谁?”
“末将长安大侠史万宝。”
原来是史万宝。
“你让裴勣和柳崇礼出来,我要杀了他们。他们劫我的人马,一点不讲道义。”
史万宝心想,这小孩太骄横了,我今儿就偏让你在外面淋淋雨,脑子清醒后再说。
“李公子请回吧,我们神通大统领已经准备把人马都放了,你回去等着消息就行了。”
李智云心里哑然,这家伙是在糊弄我吗?
“史大侠,请你不要包庇裴勣和柳崇礼。你也不要诓骗我让我走,这两人今儿不出来受死,我是不会走的。”
“李公子,我明给你说吧。你买的马都是西域良驹,我们神通大统领全都看上了,要多少钱都可以给你,马你恐怕就得留下了。”
“那我只问你一句,这话可是我叔父说的?”
史万宝被李智云一句话将住了,就含混说道:“大统领确有这个意思。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些马匹正好可用来攻打长安,也就算是你们司竹山寨出这份力了。你就放心回去,人一会就给你放回来。”
李智云知道史万宝这人仰仗着李神通,一向有点嚣张跋扈。听此人说话,也觉得他很能恶心人。
史万宝欺我是少年人,不如他懂得世故,想占我便宜。那好,今儿我就给李神通一个见面礼。
李智云指着史万宝喊道:“你说了半天,并没有回我,这是不是我叔父的意思。我今儿来是对人又对事,你史万宝算哪根葱要来出这个头。”
史万宝嘿嘿一笑,“我好歹也是大统领的长史,螣蛇山庄的诸般事我也都可说话,你说我是哪根葱!”
此刻,李神通早已经走到寨墙下,他也听到了好几句两人的对话,但他没上寨墙头上去。
听到侄儿李智云第一次登门就火冒三丈,说裴勣和柳崇礼出来受死的话语,李神通原本想靠着长辈的那点气势压一压他,但看这火势苗头,他老脸也有点绷不住,他就拉住跟他一起的裴勣和柳崇礼没敢上去。
他们就站在寨墙下听两边吵吵。
听史万宝说,山庄想要留下马群的话,也确实是他的真心想法,他就站在寨墙下听李智云怎么回复。
他希望李智云多少能给他这个叔父一个面子,起码说出一两软和一点的话。
李神通跟李智云以前没什么交集,他只在李智云很小的时候见过。以前就是文文弱弱的一个瘦弱小子,跟李渊家那几个嫡子比,看上去怯弱不少。没想到这多年不见,如此老成持重,脾气也见长了。
而李智云一直扬言要杀裴勣和柳崇礼,又说史万宝算哪根葱,摆明了就是不给他李神通面子。
不过换一个角度,李神通又忍住了。
他觉得李智云发这通脾气也没错。他一来也没说是我李神通劫了他的人马,没说要跟我李神通过不去。
这已经算是给自己一个面子了。
四十、长幼有序
李智云悄悄抽出自己的铁弓,握在手里,把弓放在马鞍上。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又继续对史万宝叫嚣道:“你们山庄若是不放裴勣和柳崇礼出来,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史万宝没想到这小子不依不饶的,又不怎么吃他那一套。
他看了一眼寨墙下的三人。李神通和裴勣、柳崇礼他们有点尴尬的站在那儿,还是一动不动的。
他心里暗骂着几个老匹夫,又对李智云喊道:“李公子,你在外面淋着雨伤身子,我又不能放你进来,你还是把你的人带着赶快回吧。”
“史万宝,你不要找借口。要战就战,要待客就拿出你们的诚意来,这不该是你们螣蛇山庄的待客之道。”
“你跑来要杀我们的人,又不听劝阻,你怎么能算山庄的客人,恕我不奉陪你了。”他说着就想抽身离开,他想下去听听李神通怎么交代这件事。
而李智云则不放过他,厉声道:“史万宝,我一直未见我叔父出来。我现在怀疑我叔父在山庄内遭遇了不测。你和裴勣、柳崇礼定是一伙的,你们把我叔父怎么啦?”
史万宝心想,这小子疯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他本来扭头准备下寨墙,实在忍不住,就想回身准备骂一句。
也就在此刻,只听嗖的一声。
史万宝心里叫着不好。还未及反应过来,他就觉脖颈被什么东西大力的一扯,喉头发热,一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李智云一箭就射中了他的脖颈。
这一箭也是射得太准,要是偏那么一点,可能就会射到脖颈上的动脉血管。
史万宝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旁边的士卒一看,大呼小叫的乱成了一锅粥。
而其他士卒见主将中箭,都引弓要发。
李神通在史万宝被射中前就已经在上寨墙,他觉得这事不好敷衍,还得自己出面才行。
可他也没想到,李智云会真的放箭。
还一箭就射中了史万宝的要害。
他大声喝止那些士卒,谁放箭谁找死,都给我住手!快给我把门打开!
他忙不迭的爬上寨墙,对下面的李智云招呼道:“云儿啊,叔父好得很,那有什么人在叛乱,你别担心。我叫人这就给你开寨门。”
李神通刚才听到了李智云最后一句话,还以为他真的是在替自己的安危着想,误伤了史万宝。
李智云看到一个身形干瘦,穿着华服的五十岁左右的老者,须发花白,神情慌张的出现在寨墙。他心里判断这应该就是李神通了。
果然李神通先忙着安慰他,还让人赶快打开寨门。
李智云把铁弓收好,把手一挥,就率领士卒进了寨墙。
他见李神通从寨墙上下来,于是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说道:“叔父可好?侄儿刚才是越听越急,对叔父的安危担心得不得了。”
“哎呀!我好得很,你快起来。”
李神通一把拉住他的手。
李智云也看到史万宝被人抬了下来。不过史万宝应该还有气,这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他此刻捂着自己的喉颈部,一动不动的仰躺着。这一箭估计够他受的,起码让他以后见到李智云都要忌惮八九分了。
“你小子,气性怎么这么大?丢了几匹马而已,就找上门来要打要杀的。”
李神通后面跟着裴勣和柳崇礼,他作势把话说得像个长辈的样子,也是给自己挽回点面子。
“叔父,我确实不是找你的麻烦。我的人说裴勣和柳崇礼,在听说是我司竹山寨的人马,仍要打劫的时候,你说我气不气?”
李神通回头瞥了一眼裴勣他俩,“你们两,真的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司竹山寨的马?”
他的语气充满质疑,又有某种暗示。
裴勣和柳崇礼当然不敢承认,这时候承认是故意劫司竹山寨的马匹,不就是自己把脖子洗好了给人砍吗。
他俩忙申辩道:“确实没有这事。我们要是知道是大统领的侄儿、晋阳大将军的儿子李将军的马,我们怎么敢把马牵走?这的确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李智云回身看着裴勣和柳崇礼信誓旦旦的样子,他自己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神色,还作势就要去踹他们。
李神通和高惠通都忙伸手拦住他。
李神通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他又不好朝着李智云撒气,只得指着裴勣和柳崇礼大骂道:“你们两人真是狗眼不识泰山,做事也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看看谁在这附近有此财力能拥有这么些良马。”
他也是想极力淡化裴勣和柳崇礼故意为之的举动。
他骂了几句后,那两人连连欠身赔罪。
他这才对李智云说道:“云儿,这事你就看叔父的面子,大家一笑置之了。还有史万宝,他是不太了解我哥这几个公子,个顶个都是英雄豪杰,说话那么没分寸。又不明事理,我看那一箭,他自己受了。”
别人要是听来,这些话还是很解气的。
可李智云听着,嘴里嗯嗯的应着也不点头。他心里反而在揣摩李神通,这时候把话说得这么漂亮,可能就是不想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自己的那些良驹宝马,想要回来,恐怕还得费一些功夫。
果然,几人到了山庄,他们就入庄去叙话。
李智云随身的士卒,就让人招待去用膳。
李神通坐下后,就打开了话匣子。他先从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李智云讲起,又讲到,他跟李渊之间的兄弟情谊。
还讲了不少李氏家族的一些过往趣事。
完全就是一副摆家常唠闲嗑的样子。
李智云也不好打断,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这个长辈脸上重新贴金,他等一会一定会说出不用归还马匹的话。
李智云沉思着,就目前这个情形,他心里反而多了几分把握了。
李神通讲完家族就讲他的山庄,然后就说到,他的人马要先打下关中,再与李渊汇合在风陵渡。
所以,山庄近日将攻打扈县,再一鼓作气就往长安、大兴城推进。
“云儿,你也来得正好。叔父现在真是用人之时,你们山寨该与我携手,挥师北进。你来了就干脆别走了。你就写封信给秀林,让她把其余人马就带来,咱们叔侄一起把关中弄个底朝天。”
李智云心里冷笑一声,说道:“叔父也看到了,我的人也都是些流民,混口饭吃还行。要是让他们上阵,我都怕他们一触即溃,四散而逃。我是真不敢让他们出来丢人。”
李神通点着头,一副可惜了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已经打消了兼并李智云队伍的想法。
主要不为别的,因为李智云一来这么一闹,跟他手下的几个主将几乎都闹翻了。李智云要是真的来得他的队伍里,一定跟这些合不来。
这内部不合,硬要凑在一块,反而会出大事。
“云儿,你这支人马也还真是够呛。”
四十一、借一还十
李神通看李智云怒气渐消的样子。
他于是语调和缓,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云儿,叔父近日攻打扈县,急需一些良马。你山寨的人马若是不与我们一道,能不能把这几百匹马都暂借给我啊。等我拿下扈县,拿下了长安、大兴城,到时再奉还给你,你看如何?”
李智云知道双方最后的叙谈会走到这一步,李神通不会轻易把吃进去的肉吐出来。他现在信誓旦旦说是借马,其实到时能不能还,也还是未知数。
但是,李智云不能一口回绝李神通。
李神通将会是关中最大的一支义军,对李渊最后进入关中,拿下长安和大兴城,将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李智云心想,自己没必要跟他过分计较,妥协一步也不会妨碍打造自己心目中的乌云铁骑。说不定,李神通将来是会替自己说话的人,自己得利用他,而不是得罪他。
“叔父有些看不起我们司竹山寨了。叔父若是真的要攻打扈县,侄儿的兵马虽然残破一点,也当然要助叔父一臂之力。到时,叔父是主力,我们就算是敲边鼓,也是多一分人气。”
李神通心里对李智云愿意率领残破之师来助阵,当然是真心高兴。
“那敢情好。到时在诸军进发时,我就给你一支令箭,挑一个稍薄弱的位置由你们司竹山寨来攻打。你能打就打,不能打骚扰他们一下也不错。只是,你和秀林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谢谢叔父。”
李智云也真诚的言谢。
李神通这样说,让李智云很希望看到李神通会不会到时真的如此安排。若李神通真的如此,那此人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合作的对象。
“至于那些良驹宝马,它们都是我爹留下的钱财,倾其所有买下的。按理叔父也是急用……我看要不这样……”
李神通见李智云松了口,忙问道:“你说说看,如何借才好。”
“我山寨也没几匹像样的战马,所以人马看起来一点不齐整。要是爹知道我把钱都花出去了,连支像样的队伍都拉不出来,恐怕也不好……”
“这些马,我总是要还你的……”
“要不这五百匹马,你我各一半?”
“那我们不是两个二百五吗!”
“那我就带走三百匹马,借给叔父二百匹……”
李神通想了想,李智云来了肯定是不会空手回去的,自己这个叔父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
只是,要借多少才合适的问题。
“云儿,要不这样,你就干脆借我三百匹马,攻下了扈县……不,攻下了长安时,我再加倍还你,如何?”
李智云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他已经相信了李神通有他厚道的一面,就直接说道:“那好,叔父你就给我写一个书契,借我三百匹良驹宝马,攻下长安城时,即还我三千匹良马。”
李神通眼睛瞬间就瞪大了,我说加倍还,你这儿就是借一换十啊?
“我相信叔父一定能打下长安,到时别说三千匹好马,三万匹都不是事。”
李智云一句话把李神通彻底降服。李神通心想这个账确实应该这样算,到时,长安城都拿下了,还在乎三千匹马吗?
“好,叔父就照你说的这样借。来人,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于是,一张带着墨香的书契就揣入了李智云的怀里。
叔侄两谈好后,李神通要留李智云用膳,而李智云推辞要赶路,于是约好攻打扈县时再书信联络,就此作别。
李智云和何总管,带着两百匹良驹宝马返回到司竹山寨。
李秀林见李智云和何总管都神情轻松的回来了,又带回了两百匹马,心知应该是谈得不错。
“我还担心,你要真的跟叔父动手呢?”
“叔父是厚道之人,他只是想借我的马。我能不答应吗?我还与叔父商议好,隔几日一起攻打扈县的事。”
李秀林很高兴,她其实一直很担心李智云与李神通之间的关系,弄得龌龉难看。
而李智云也盛赞何潘仁此行,给山寨带回了良马。这一路艰辛无比,还是立了大功一件。
现在的司竹山寨,也算是小有规模了。有士卒四千余人,马匹约三百多匹。
而此时,晋阳之师已经攻下了霍邑城,正在沿汾水河谷南下。他们这一路南下,应该还算比较顺遂,但在攻打河东城池时将遇上屈突通的拼死守卫。
大军的步伐会被迫停滞下来。
那时,李渊会犹豫是否要进入关中。因为无法攻克河东城,冒然进入关中,他担心大军会腹背受敌。
这种顾虑不止是李渊有,他手下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必先攻克河东城后,才可再图关中。
而有一个人将再次把晋阳之师推到正确的路上。
李智云虽然不想去操心历史发展的轨迹,因为操心也没有用。
他也不是一个无敌的系统穿越者,可以随意改变历史。
但是,他的存在就已经产生了蝴蝶效应。若是按历史的原有的路数,李秀林此刻应该跟李神通汇合一处,两人麾下人马已经有了好几万。
而现在,李秀林还只是他乌云铁骑雏形的一个右统领,领兵两千人。李秀林卓越不凡的一面,已经被他的存在给遮蔽了。
所以,李智云希望在自己的乌云铁骑真正出道之时,晋阳之师能如期攻下长安和大兴城。
他也需要积极的整合好自己现在这支队伍。这个时候,也正是自己磨砺怎样用兵的时候。
以前,不管自己多么自诩熟悉《武备志》《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这些兵书。那都只是纸上谈兵,现在自己得一步步把心目中的乌云铁骑打造出来才算是真本事。
他首先着手,把司竹山寨的士卒进行了重新编排。
三百骑兵,由自己亲自领军。全都准备装备新式的马槊,配近战横刀,又正好自己从河东带来了三百套明光铠。
这算是一支小规模的重甲骑兵了。
另外何潘仁领左统领,士卒一千五百人,组成陌刀队。虽然张鸦六现在无法生产出那么多陌刀,但有多少就装备多少。
李秀林领右统领,士卒一千五百人,组成神臂弓队,装备弓箭弩机和弩床。
其余人有马三宝统领,做预备队和后勤保障。
所有士卒一律配横刀近战。
建制明确后,就照此又重新给张鸦六下令打造利器。
而没有利器的士卒,则先把从河东带出的兵器装备上。
张鸦六给李智云、高惠通专门打造的马槊和横刀,也已经出炉磨制好。李智云和高惠通都觉得很趁手,直夸张鸦六是一代铸剑名师。
李智云又特意挑了一匹青骢马。
除了自己喜欢这种马的颜色外,他挑的这一匹马,速度快,智商高。
这一切配备停当,左右统领就开始操练自己的士卒。
四十二、两封信
李智云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就与李秀林商议另一件要做的事。
他准备派人给李渊送一封书信,把司竹山寨和李神通义军起事的情形告知李渊。也让李渊了解关内的情形,便于晋阳之师反隋的决策。
李秀林当然是点头赞同,另外,她还有一点高兴。
“我们也早该给爹写一封信,让他不要挂念我俩。”
她高兴的是,李智云主动提起了这事。
李秀林认为,他提出要给爹报平安,多少还是从内心里跟爹之间的间隙已消散了。
她原本就一直想给李渊写封信,但又顾虑到李智云的感受,所以,迟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是不想让爹挂念你的安危,我的安危在他心目中其实没那么重要。”
李智云轻描淡写的回道,并不掩饰自己对河东郡被抛弃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李智云是从一个正常的少年人的心态来说的。这种事,对一个人可能是刻骨铭心的,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下。
“爹肯定也是心痛你的,不然,也不会把府邸那么多钱财交给你来处置。”李秀林继续劝解道。
“他不交给我来处置,还能交给谁?那些钱财又没人替他带去太原?他心目中早就把我和那些钱财一样,都抛弃了。”
李秀林一向都不提这一茬,没想到现在一提,倒像是自己揭了李智云的伤疤。也突然发现了,五弟其实一直都很愤懑难平。
“五弟,爹是不得已……”
“他当然是不得已。”李智云故意冷冷的,说道:“虎毒还不食子。爹这个人一向办事都谨慎有余,他要在晋阳起事,什么都算计好了。唯一,就是把我算计得不准。舍弃了我,换得朝廷短暂的麻痹,哪怕一天、一刻,他都愿意。也许他会觉得我福大命大,可以为李家做一次牺牲。也许,我天生短命,生下来有一次短命的价值就够了。我猜,他一定想过我会落入朝廷的手里,被人砍了头。就是没想到,我现在居然还活着。”
李秀林后悔不迭,自己没事提这事干嘛。
李智云看她不说话,就说道:“姐,假如有一天我们跟爹汇合在一处了,你得替我说话。得替我讨一个公道。”
“怎么讨公道?”
“我也不知道这公道是什么,也许到时就知道了。”
李秀林轻叹一口气,“姐知道了。你心里不痛快,必定是要爹补偿你什么。”
“算了,我现在心里的憋屈也好了不少,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这封报平安的信还是要写的。”
李秀林温柔的点点头,对李智云的大度给予赞赏的一笑。
李智云等李秀林走后,他就开始铺纸写信。
他在信里简要的说了司竹和扈县起事的情形。还有关中大致的形势,朝廷在关中如何空虚,各郡县连剿灭义军和盗匪都已经无能为力,以及,关中如火如荼的义军正等待着晋阳之师的到来。
他从一个可信又极有说服力的角度,想让李渊在无形中被自己牵引着做出一个战略判断:暂时放弃攻打河东郡城,进击关中是晋阳之师战略上的最佳选择。
李智云还直接述说了自己留在河东郡险遭不测的内心悲苦,被抛弃感让他如梦魇缠身……言辞真切感人。
他想让李渊对自己感到愧疚,想让李渊明白自己是如何的识大局。
这不是为了讨好卖乖,这是一种博弈,一种情绪的牵引,一种对人的控制。
但是在这封信里,李智云没有提一个人。
这个人他了解,但还没有接触到。
他就是李渊的大女婿段纶,高密公主李秀义的丈夫。他们应该是也在关中的蓝田起事了。
写好给李渊的这一封信,他另外又铺纸写了一封信。
第二封信,他准备写给李世民。
这也是他首次准备跟李世民打一次交道。
他想试探李世民这人是否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合作伙伴,两人能否在某些方面达成一种默契,以共同抵制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兄弟联盟。
在几兄弟中,李世民跟自己既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又是最可能合作的对象。
所以,他在这封信里,就准备把关中最详实的情形告诉李世民。
他信中,详叙了关中的各方面情况,敌我态势,包括晋阳之师入关的线路等。
他想让李世民劝说李渊放弃攻打河东郡城,转而进入关中,拿下长安大兴城。
这一良策,由李世民来劝说李渊是最合适的人。
因为,李渊非常熟悉“二郎”突出的军事才能。他的话,李渊是很重视的。
信写好后,李智云在落款处,依旧如第一封信一样,写下了自己和李秀林的名字。
蜡封好信,他把两封信放在书案上,活动着自己的脖颈。
高惠通此时正好端茶进来,她见李智云一副伏案过久的样子,就主动上前去给他按摩脖颈。
李智云闭目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她芊芊玉手的拿捏。
高惠通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信。
“云将军,有信要送?”
“嗯……”
高惠通叫门口的亲随侍卫,去叫山寨的信使进来。
没多一会,信使就来了。
李智云吩咐道:“你快马加鞭,往河东郡城附近去寻晋阳之师。把这一封信亲自交给我父亲;另外一封信则交给我二哥。分别送达,不得有误。”
信使领命取了信后就走了
高惠通奇道:“云将军给二公子还写了一封信?为什么不给大公子或四公子也写一封信呢?”
“他们都不待见我,我才懒得给他们写信呢。”
高惠通眼里若有所思,问道:“大公子和四公子怎么啦?”
“他们没怎么啦,只是眼里没我而已。”
“这么说,就是二公子和秀林姐对云将军最好咯?”
“应该说秀林姐对我最好。”
“嗯,也难怪。我看她刚才从这里出去以后长吁短叹的,随口问了一句。秀林姐说,五弟让她心痛……”
听到此,李智云不由叹了口气。
自己当初选择李秀林看来没有选错人。
“那二公子在你心目中呢?他不疼你吗?”
高惠通继续追问道。
四十三、治众如寡
没几日,李神通的信送到了山寨。
他在信中说,准备三日后合围攻打扈县。
因为攻取扈县,极可能牵动长安和大兴城的兵马,所以,此战要速战速决。
字里行间,李神通的言辞很轻松,扈县的守军似乎不堪一击。他们也探明扈县的守军不到五千人,城墙低矮,若是雷霆一击,必然会经受不住大军的猛攻。
李神通还在信里把兵力如何部署,简要的给李智云做了一个交待。他要李智云攻取扈县相对薄弱的西门,牵制一部分守城士卒,主力则取南门和东门。
而这几日又有近万人马投于李神通的麾下,螣蛇山庄已经驻扎不下这么多兵马了。义军扎营在山坳,连绵数里……
言辞间,李神通对自己的声威很得意。
他还特意提到,李安和李孝恭也从大兴城逃至了螣蛇山庄。
“李孝恭去了螣蛇山庄?他怎么会去螣蛇山庄?”
李智云对李孝恭此举有一点失望。
他记得在大兴城与李孝恭分手时,李孝恭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是离开大兴城,一定会投他的司竹山寨。
“此人究竟是老练世故?还是他另有不得已的选择呢?”
李智云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价一番李孝恭。
自己以前只是知晓他被史书记载下的一面,其实并不一定真正了解此人。
“良禽择木而栖……”这也许就是李孝恭的初衷。
也是最大的一种可能。
螣蛇山庄跟司竹山寨比,当然在外的名声,李神通要比他强很多。
“李孝恭对自己的信任感不够?”
他并不会因为自己替他拯救了一次夫人,就甘愿放弃更强势的李神通。
道义在他心目中也许没有个人的得失和利弊来得重要。这就是一个超理性的人,做出选择时的出发点。
李智云不太喜欢这种人。
李智云希望自己与李孝恭再次重逢时,能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他把这不愉快的心绪暂放一边。
着即召集何潘仁和李秀林、马三宝一起商议攻打扈县的事。
几人坐定后,李智云把李神通的意图一说,几人听了后都很兴奋,连声叫好。
何潘仁说道:“我们起事以来,此一役,是第一次取城池。虽是助攻,也必会使士卒奋力冲杀。只怕,弟兄们是早就等不及了。”
马三宝也说道:“云将军常鼓动士卒,打了天下,人人有食邑,有战功还能加官进爵。山寨的弟兄们整天都在摩拳擦掌,嚷着要去打长安,打大兴。这总算是开拔了。我觉得这次取扈县,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了,山寨的几千人确也需要动动窝了。”
李智云从内心也很期待这一仗。他渴望来一场实兵战斗,能够检验自己,也检验司竹山寨一众士卒。
这一次不比以前收服青龙山寨的山贼。那只是凭借自己的匹夫之勇,凭借满腔血性,杀戮即可。
而这是正正经经的攻防作战,数千人由自己指挥。要让数千人都如一个人的手足一样协同配合,不是自己一个人左冲右突就行,需要指挥者的才能和随机应变能力。
这些能力即或不是天生就有的,也需要后天的磨砺。
李智云虽然两者都缺,但他并不觉得领兵打仗有多玄乎。
《孙子》说得很好,“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伍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
……
军队整备有力,军纪严明,指挥者洞若观火,善于判断虚实、奇正。打一般的仗,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扈县一役,未必有如此乐观,大家不可大意……”李智云面色沉稳的说道。
他要适当泼一些冷水,让主将们不至于跟士卒一样头脑发热。
四人中,除了马三宝正经经历过战阵外,其余几人都只经历过小打小闹的厮杀。山寨的四千号人,大多数以前只是耕夫,没有作战经验。
而固守扈县的守军,是关中义军群起以来,朝廷作为拱卫长安的第一道防线。
这些守军,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枕戈达旦,防范着义军的攻打。
马三宝对李智云的谨慎连连点头,说道:“扈县守军多半是固守待援,在大军压境时,断不会冒险出城迎战。虽然城墙不算坚固,墙头上可少不了金汁、灰瓶、滚木、抛石……这些东西。士卒们攻打起来一定不轻松。”
李智云说道:“士卒的士气也很重要,只可鼓不可泄。另外我们只有三日的准备时间,时间有点紧,山寨务必在这几日多准备一些攻城用的工具。山寨竹子众多,是最好的攻城利器。竹木比原木搬运也轻便一些,多砍伐一些合适的,制成抛石机……弓箭和床弩也准备充分。”
李智云把自己山寨攻打西门一仗,并不作为一般的牵制来用兵。他想的就是直接攻下西门,率先入城,让自己的这支队伍甫一出师,即有虎狼之气。
部署完毕了,山寨为备战紧张的忙碌起来。
三日后,山寨开拔,除了少数人留守外,其余人马全都到汇集点与李神通的义军汇合。
李神通看着李智云整肃的人马,心里很是高兴。他也早忘了,李智云那日带去的残破不堪的队伍,里面隐藏了不少的小心机。
李神通现在自己手下三万多人,也不在乎李智云这几千人是不是在自己的麾下。
“云儿,林儿,你们能来,叔父是甚为高兴啊。你们看看我这人马……”
他扬鞭指着旌旗招展看不到尽头的大队人马,满面得意之色。
李智云拍他的马屁道:“叔父,关中义军恐怕都尽在你的手里了,攻下长安和大兴城也是指日可待。”
李神通哈哈直乐,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官宦后代,年少时不过仗义轻财而已,逃到在这一方山水间,振臂一呼,竟然也会有数万人马相聚。
李神通用鞭子指点着李智云,笑道:“云儿,你的人马可比前几日精悍得多啊……人马整肃,甲胄整齐,看上去比我的人马还肃杀。”
李智云忙说道:“叔父过奖了。全靠叔父手下留情,让我还留了二百匹良马。这些甲胄也是以前父亲留在河东郡的,山寨人马等他一入关都归他统御。”
李神通点点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别说你的人马,我的人马以后也得交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