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云将军
李智云一行于是就在何潘仁的竹林山寨驻扎下来。
山寨里迎来贵客,如过节一般,酒肉飘香,觥筹交错。
何潘仁端着大碗,敬了李智云好多酒,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看来,他是真的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到了李智云的到来。
那一封信,当然即是李智云在二个月前写的。
因为,此人也算是李智云的一枚棋子,可堪重用。
酒宴散去,何潘仁让人将李智云和李秀林都安置在上房独院。
李智云进到自己的房间,周惠通也很自然跟着他进了屋内,然后,还随手将门关上。
李智云听着身后的关门声,还一愣。
这十数日,一直都是晓息夜走,在荒郊野外睡觉。和衣而眠时,人的神经都是高度紧张的,也就睡个囫囵觉。
“终于有张床了!”
李智云看着满室幽静,夜凉如水的月光照在竹榻,烛火和驱蚊燃起的艾草,让静谧中更显安定。
屋子一角,一个大木桶正缥缈起氤氲之气,显见主人家安排得很是周到。
李智云不觉紧绷的神志在这一刻也慢慢的放松下来。
他走到木桶前,还不待他伸手,高惠通已经帮着给他解下腰间的横刀。又低眉走到他的跟前,伸手解开他腰际的皮质腰带;并帮着他把一身溅满血污的袍衫褪去,露出了他白净而健硕的上身。
李智云就身着一条薄裳,站在屋子中间。
他看着高惠通津津于此的做着这些事,一直头都未抬过。
也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脸上被烛光映照得有一层淡淡的光晕,特别的动人。
而在她伸手准备褪去李智云唯一的薄裳时,李智云摁住了她的手,说道:“这还是我自己来好了,你给我找些干净衣物来就行了。”
周惠通低低的说了一声好,她就抱起上衣出门了。
李智云等她走后,才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跳进木桶里泡了起来。
在惬意的浸泡中,不觉间,李智云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幡然醒来时,就见朦胧烛光里,高惠通就守在木桶旁边。
她自己应该是已经梳洗过了,她见李智云醒过来,就小心翼翼的趋前问道:“公子还要泡一会吗?要不要给你换水?”
李智云抹去脸上的水珠,笑道:“不用了,很舒服……你要不,先回避一下。”
李智云笑嘻嘻的样子,让高惠通愣了一下,而且一再被拒绝,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公子是嫌弃我吗?刚才也不要我……”
“不!不!不!并不是我嫌弃你,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在这儿,我欣赏都还来不及呢。只是……我不习惯而已。我这人一向习惯了自己脱衣服,自己穿衣服。地主家傻儿子的那些毛病,我这人一点没有。其实,你帮我褪衣服我都不是很自在……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你看着我穿,我更不习惯……”
李智云心里发虚,喋喋不休的解释了一通。
高惠通半信半疑,只好心有不甘的样子退了出去。
李智云等她一走,赶忙自己爬出木桶,擦干身子,几下就把干净衣服穿好。
一会,高惠通果然又进来了。
李智云看她仍是一副噘嘴的样子,就伸手让她先坐下。
高惠通看他郑重其事的有话说,就坐了下来。
“惠通姐……”
李智云一开口,高惠通就瞪圆了眼睛。
他忙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之所以叫你姐,因为你年岁比我稍长,而且又教导我刀术。我若是不尊称一声,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在众人面前和私下我也都这样叫你。另外,你伺候我时,我这人坏毛病多,你得好好揣摩我这人的脾气和习性。我不太习惯粗声大气的指使人,我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你得自己揣摩。”
高惠通等他说完后,其实根本听不明白李智云想表达什么意思。
在她心里,没有对一个丫头叫姐这种称呼的。
可李智云好像又很坚决,又不是真的在敷衍她。而且,李智云的话里还有以主子身份的告诫。
要说嫌弃,真要是自己的主子嫌弃自己,自己也没什么话说。
高惠通觉得沮丧的是,李智云这种主子跟自己想象的公子哥不一样。他一忽而逗一下自己,一忽儿又有些冷淡。反正,不是好伺候的住。
李智云也还是留高惠通睡在了自己房里。因为,他需要高惠通这种高手随时在身边保护自己,又不想赶她出去伤了她的自尊心。
只是,一夜无话。
高惠通最后乖乖的就搬了一个小竹榻,睡在了屋子角落里。
李智云心里这才定了下来。
李智云的想法很分明。
到司竹这个地方,就算是正式落脚了。至此后,凡是自己身边的人,一定要各在其位,而不能有丝毫的僭越。不论是谁。
他李智云穿越过来是打江山的,不是过来糊里糊涂搂美娇娘,与人清风明月,把酒言欢的。
就他刚才与何潘仁这一场酒宴,他就看出了一点超出预期的端倪。
何潘仁对他的热情有一点表面功夫。
历史只是线索,只能提供给自己参考,真正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还不能大意的认为,历史就该怎么样。
第二日,鸡鸣三声,李智云就穿戴起身了。
起身后,他与高惠通一起,出门在院子里练刀。
连日来,高惠通因为见他刀术精进很快,早就一股脑的把刀术全都传授给了他。
李智云对这一套刀法练得也精熟了,但他不满足于此。因为战场上用刀,可不尽然是像平时演练的这样。
他吩咐周惠通给自己取一套明光铠来,他要穿戴好明光铠再练刀。
高惠通临出门,他又喊了一声:“你要取就取一套重一些的……”
没多会,高惠通取了一套明光铠回来。
这套明光铠,连兜鍪一起,重约六十余斤,算是重装的铠甲。铠甲通常都是越重,防护性越好。而明光铠是唐代乃至整个冷兵器时代都很闻名的铠甲,就因为它的防护性非常的出色。
在隋末,普通军队还是两当甲居多,用明光铠的极少。主要是明光铠造价昂贵,征战中,负重太重又不十分的方便。
而两当甲则轻便,穿戴起来简单。
当然防护效果,明光铠要强大得多。它可以抵御一般的箭矢和刀砍,甚至可以明亮的护心镜闪花对手的眼睛……
明光铠出现在三国,但真正完善后装备起来,则是在盛唐时期,隋末都还没有大量的装备。
高惠通帮着李智云穿戴好明光铠和兜鍪。
李智云穿戴好后,整个人有甲胄在身,一下子威风不少。
一时让周惠通也觉得眼前一亮。
这套明光铠是精铁打造,做工细密周正,华贵而大气,衬得整个人威武不凡。
“怎么样?”
李智云自然的在院子里走动着,摆动手臂。虽然这是重甲,在李智云的身上还是觉得很轻松。
他手里的横刀,倒让他感觉又轻便了不少。
周惠通点着头,“威武,像个大将军。”
“嗯,以后就叫我云将军好了,不要叫我公子。”
“我也想好了,我的这支大唐军队,以后正式命名为乌云铁骑。他们都身着乌云一般的明光铠,一出现,就像天上的滚滚乌云压顶一样,给敌人以无法摆脱的窒息。凡是被我乌云铁骑所笼罩的地方,将无人可逃,无处可逃……”
“乌云铁骑?名字好听啊。”
不知什么时候,李秀林站在了院子门口。
十五、乌云铁骑
“姐,你什么时候来了?”
“来了一小会,正好听到你在慷慨激昂的说你的……大唐之师?为什么叫大唐之师呢?”
李智云知道自己一时说漏嘴了。
这个时候的李渊还没有提出“大唐”的国号,只是自号大将军,口号喊的是拥立代王杨侑为帝。
跟同时期的各路大神比,李渊一开始还是低调有实力的。
“爹是唐国公,而太原乃是唐虞龙兴之地。故我说我乃大唐之师也没错吧。”
李秀林只是觉得李智云的话有些突兀,倒不是真的计较他内心有什么想法。
“算你没错。”
李秀林进到院子,她打量了一下四周。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终于睡了一个安生觉。”
“还好!你呢?”
李智云觉得李秀林有事。
“我睡得不好,我一直想着要去扈县的事,又觉得此地不安稳,所以,睡得不踏实。”
“要不,我让惠通姐去你那边照顾你吧。我其实一个大男人……不需要什么照顾。”
李秀林笑道:“哟!什么时候改叫惠通姐了?既然都这么叫了,我可不夺人所爱。”
而高惠通在一边,这次意外的没有红脸,只是微微一笑。
“姐,你不用担心。要是担心的话,我马上给叔父写封信。”
“我就是让你赶快写信的。”
李秀林嗔怪道,“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了。其实昨晚就该写好信,让人尽快送出去。”
李智云见她这么急,“那赶快给我找来纸笔,我给叔父写信……”
他解下自己铠甲,高惠通就去找纸笔。
李秀林问道:“你打算跟叔父怎么说?”
“我就说……我们现已在司竹这个地方,与何总管一起起事。打的是我李家的旗号,义军叫乌云铁骑……”
“我们不去扈县了?”
“如果去扈县就得把这支人马带走,我看不如先给叔父讲,再看他如何回我们的话。”
“你真的这么相信那位何总管?”李秀林皱眉道。
“你举得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倒是说不上来,但此人我们从未打过交道,又不知其过往……”
“姐,你这就多虑了。我们两是出来起事造反,干的就是砸锅卖铁的营生。有人跟我们走,跟我们一起砸锅卖铁,那就是我们幸事。毕竟,我们不是挑拣什么夫婿,跟人吟诗作对。”
听他说挑拣夫婿,李秀林一下子就气急了。
“你瞎说什么?”
李智云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难听,忙道歉。低头说道:“姐,我欠揍!我看你隔两三天就得来教训我一次,不然,我迟早要变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李秀林没好气的道:“算了。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而且,有些话我也听进去了。许是,我有些妇人之仁,没有你做事那么果决……”
“不,姐你做事可果决了……”
“别打岔,我知道在你面前,我一个女流之辈,的确不适合站到前面做一呼百应的人。而五弟你更适合统帅他们。所以……以后,这支义军叫乌云铁骑也好,还是什么大唐之师也罢,我都听你的。何况,我是柴家人,李家的事自然该你来做主。”
对李秀林突然把义军的指挥权,全都交到李智云的手里,李智云有些突然。
因为就他所知,平阳公主与何潘仁在司竹镇起事,拉出了一支几万人的娘子军,这是历史原有的脉络。
而现在,可能因为自己的穿越,历史的走向和人物的走向都完全不一样了。
自己当然也不能按一些固有的线索来看待自己周围的人。
也许在历史上是可靠的人,在现实中会变得不那么可靠。历史上将会发生的事,也可能并不会如期发生。
“好吧,那我就不推脱了。兴李氏天下,我就当仁不让了。”
李秀林点点头,她其实一直都希望李智云能够为爹拉出一支义军。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辅助李智云而已。
“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高惠通一会就找来了纸笔。
于是,李智云就研墨铺纸,提笔给李神通写信,李秀林就在一边看。
李智云洋洋洒洒,不一会,挥毫而就。
李秀林取过信来,看了一遍,不觉眉头紧皱。
李智云以为她又有什么不满意,问道:“姐,你觉信里有什么不妥吗?”
李秀林摇摇头,“没……没有什么不妥,许是我眼花了。总觉得你的字体,和何潘仁昨晚拿出的那封书信,十分的相似。”
……
李智云尬笑一声,“你开这种玩笑,可能会吓得何总管以为我是神人。”
书信蜡封好,李智云找来亲随,详细交代了一遍后,就让他速速快马赶去扈县。
并嘱咐,若是有回信,也速速回报。
交代完这件事后,何潘仁也来了。
何潘仁一看姐弟两都在,就笑说,正好他也有事想与姐弟俩商议。
三人于是落座,何潘仁直截了当的说道,他要把山寨交给李智云。
说完,他起身纳头就拜,李智云都没反映过来,忙起身扶他。
“何总管,你这太吓人了。有话我们当从长计议,不必如此。”
“李公子、柴夫人,我何某是个粗人,说话一向都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也没什么花花肠子。我原本就设想好,若我的贵人是真英雄,就把我司竹山寨五百号兄弟交到贵人手里。昨日你们才进山寨时,我只看你们一身血污,还未曾亲眼见识贵人的真本领好本事,又觉你富贵人家出身,心里还有些犹疑不决。”
“而昨夜饮酒时,我听你属下马三宝说,李公子降服他们青龙山寨的人马时,堪称项王再生,义薄云天,勇冠三军,令人折服。今日酒醒后,我就生怕自己昨日一时糊涂,没有把真心话吐露出来。害我贵人从眼皮底下错过了,赶紧就上门来,定要拜李公子为我司竹山寨的大总管。”
“李公子一定别推脱!”
李智云嘿嘿一笑,说道:“我这人别看年纪小,我跟何总管是差不多的人。有啥说啥,不喜欢曲里拐弯。司竹山寨本人就收了,也不推脱。以后,何总管还是做你的总管,而我也不叫什么大总管。我爹是晋阳大将军,我就自封云将军了。两处人马合在一处,将来扫平六合,统御天下,我的乌云铁骑算是有个雏形了。”
十六、行令
李智云答应收下司竹山寨,何潘仁大喜。
于是把李智云正式请到了山寨的白虎议事厅,坐到中间的首领大椅上,令山寨的大小头目都来拜过云将军。
一时间,李智云就有了这支鱼龙混杂,不到一千人的山贼队伍。
但对外,则号称威武之师“乌云铁骑”的义军,擎“李”字旗号。
李智云自封“云将军”。另封何潘仁为总管兼左统领,李秀林为右统领,而马三宝则为长史。
其余大小头目则都不变。
李智云命人取了两厢金银出来,大秤分金,散给众人。并将两当甲和横刀等兵器悉数发给众人操练。
而明光铠则没有发放,李智云留有他用。一般步战穿明光铠,反倒是一种累赘。
李智云又坐镇白虎议事厅与何潘仁、李秀林、马三宝等人商议义军的未来出路。
按历史线索看,李智云预估李渊现在已经率军从晋阳南下,挥师到达了河东郡的鼠雀谷。而代王杨侑所遣的宋老生和屈突通两部已经阻击住了晋阳之兵。
两军将在鼠雀谷僵持,到八月初,李渊才可能破霍邑,斩杀宋老生,冲出大隋第一道对义军的防线。
而在此时,瓦岗军的翟让也自甘让贤,推举李密为瓦岗军的首领魏公。李密上台后会遣使送信给李渊,要与李渊的晋阳之兵联合反隋。
李渊得信后,为了麻痹李密的瓦岗军,回函让其专意中原地区,牵制东都王世充的隋军。而使晋阳之兵专意西征,以便自己独占关中。又使瓦岗军与隋军鹬蚌相争,晋阳之兵最后再来获渔利。
其他各地起事的仍在起事,没起事的也都蠢蠢欲动中。
以现在司竹山寨的乌合之众,还远不能到可以出击之时。此时,倒是向隅苟安,养精蓄锐,厉兵秣马的时候。
这支自号的“乌云铁骑”,兵员良莠不齐,缺乏系统的训练,李智云需要更多的人马来遴选出精锐,也需要大量的物资来重新打造这支军队。
尤其需要军马和工匠、兵员。
他不期望短时间之内就打造出一支精锐。甚至前期,他希望自己的动静越小越好,自己可以不动声色训练好“乌云铁骑”。只是,动静小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动作,人马物资必须早做准备。
在议事时,他并未把心里所思所想全都合盘端出。
只是说,关中义军和盗匪流民众多,晋阳之兵还未入关,此时正是招募兵士和求购军马、铁石和工匠的时候。等人马齐整了,好与晋阳之兵汇合。
何潘仁和李秀林他们都未有异议。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本将军就要行令了……”
于是,他令马三宝带十名亲随,并携金银若干,前往周边,联络义军或是盗匪。另在乡里招募勇士,但务必要健壮者,宁缺毋滥,不得把一般饿殍流民招入。
马三宝看着抬出来的一箱箱的金银,都供自己招募使用,当即拍胸脯给李智云保证,半个月之内,即给云将军招来上仟的勇士。
李智云笑指马三宝,对何潘仁道:“马长史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他若是能十日之内给我招来上仟勇士。我敢说在当世,他这张嘴将无人能敌。他日,他就是拜相封王的大材。”
马三宝忙谦虚道:“云将军一直告诫我要夹起尾巴做人,我很清楚自己个不是什么大材,但是要说动人心,也还有点嘴上功夫。不然,我就对不起云将军如此看重我,也对不起我这个长史之职。”
“马长史能如此自谦,我看这一趟的差事你一定能办成。改日,你把人马带回时,我就在寨门给你敬酒。”
马三宝连连称一定尽力把这事办好。
提到军马,何潘仁则自告奋勇道,他在陇西和河套等地都有朋友专门贩卖西域的康居马、大宛马等良马。弄个几百匹马,应该也不是问题。
李智云知道军马宝贵。而且,西域的名马更是千金难求,李智云剩下的这些金银,要是去买,根本买不了多少匹。
但有人愿意卖这些良马,已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没有了。
“几百匹军马,何总管大约要多少金银呢?”
“云将军放心,我只要五十人跟我去一趟陇西即可把马带回来。”
“那还是不可。就算是何总管有人情在,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还是要跟朋友一起分享的。我剩下还有两百箱左右的金银,你自己随便取走就是了。”
何潘仁沉吟了一下,心里盘算了一阵,说道“那好,我就带五十箱走。”
“好,爽快!两位得令就请即刻动身,事不宜迟!”
马三宝和何潘仁即领命,各自挑好人马,带上钱财与李智云作别。
李智云将两人送出寨门,直到看着两人远去。
“你就不怕他们两人各自拿着这些金银营生去了?”
李秀林在一边问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些身外之物,若是能早一点帮我看透人心,其实也是一个大用处。总比某一天,这些人突然把我出卖了好。”
李秀林看着李智云沉静的脸庞,觉得自己真该对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弟弟刮目相看。
“人马都出去了,若是叔父要我们与他汇合怎么办?”
李智云看了李秀林一眼,他是嫌李秀林有点啰嗦。
“秀林姐,你就放心让我来定夺这些事情,叔父也不是我们唯一的依靠,只要人站住脚,在那里都一样。”
说罢,李智云语气生硬,扭过身子就走,让李秀林伫立在原地凌乱。
李智云不希望李秀林一再的质疑他。
虽然李秀林没有当作其他人的面质疑他,或是提出相左的异议,但李秀林的心思不在司竹山寨和自己这支乌合之众上的话,这是李智云不能容忍的。
他有预感,李秀林不是因为是女人,才显得婆婆妈妈。而是,她本就是李渊和柴绍的人。
她与自己也许有一天会分道扬镳。
如果哪一天真的要来,李智云希望来得越早越好,以免自己心痛。
李秀林站在寨们前想了一阵,她还是到白虎议事厅来找李智云。
李智云翻看着何潘仁留下的兵书,抬眼道:“姐有事吗?”
“五弟,刚才姐有些多虑了,言语有冲撞,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李智云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人心的间隙可以弥补,但是人各自的宿命是无法改变的。
“真没生气?我看你就是在生我气。你还对姐变得不耐烦了,一定是嫌弃我婆婆妈妈的。”
“没有,我心里想着事情,难免说话生硬,你别往心里去。”
“你想什么事,说出来姐帮你解忧。”
“何总管和马三宝他们都走了,我想去一趟长安。”
“去长安干什么?好……姐不该问的。你想要姐留守在这儿,是吧?”
“嗯,惠通姐跟我一起走就行了,姐你留守山寨,等候叔父的消息,如何?”
李秀林其实心里很担心,也很想问李智云为何此时要去长安。但她还是忍住了,她知道弟弟的主意越来越大,自己若是再说什么不妥当的话,李智云会跟她越来越生疏。
“那好,我留在这儿,你自己要小心。除了惠通外,我看你还多带两个人恐怕更好。”
“不用,人多反而更不容易进退。”
十七、大兴城
古道西风之下,两骑快马绝尘而来。
马上正是从司竹出来的李智云和高惠通两人。
奔马嘶鸣,两人如脱离藩篱的小鸟,打马狂奔。
穿越后,从河东郡城,再到司竹山寨,李智云就一直处在生死攸关里。为了摆脱死亡的威胁,身心俱疲。
这一下,突然远离山寨和人马,就像是远离了烦扰,胸中块垒尽消。
两人策马跑了一阵,猛然,就远望到长安新城——大兴城的城郭。
“看!西都!”
李智云勒住缰绳,让马停下,他要好好在远处感受一下这座古城。
千年帝都,在青白水墨间,有一种雄浑和苍劲的气韵。
这是多少风流人物悲歌之地,又是多少帝王将相的墓冢。
而千年的风,也吹不散男儿的热血,吹不走英雄的梦……
他神驰遐思,似有千年的情怀在胸中激荡。
“听人说,麒麟第一次降帝都,应该从北门进,我们得多绕二十里地了。”
高惠通奇道:“云将军是第一次大兴城吗?”
“嗯……我出身在陇西,只在旧长安城呆过一小段,后来就去了晋阳、河东郡,大兴城还从未呆过。今儿也算来开眼了,说不定,将来我们就住在这儿,不走了!”
高惠通没有再接话,只是淡然看着李智云眼里烁烁有光的样子。她已经慢慢的习惯了,自己的这个主子时不时的感怀。
还有感怀时自己无法理解到的那些东西。
在她看来,主子高兴就好。
“这一天不会远的……”
“喔!”李智云对着长安长啸了一声。
“走吧,我们进城喝羊肉汤,吃馍去喽!”
李智云扬鞭打马,马儿嘶鸣着窜了出去。
两人由南又往北,真的准备从北城门进城。
这是李智云一个没来由的迷信和考究。
就好像他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内心的目标,在帝都面前要表现出必要的虔诚。
两人绕了一大圈,然后才进了北城门。
进城后,就见大兴城的格局跟河东郡城比,建筑恢弘又规整。夯实的土路,十分的宽敞,各个坊间看上去各有特色。大兴城后来成为唐长安后,几乎仍是沿用了那种坊的格局。
整个大兴城的格局,最北边是宫城禁苑,是隋炀帝以前的宫殿。
李智云他们也只能从光化门进城,并不能从正北的玄武门进城。
而闻名的玄武门,即是皇家禁苑的北门。
在禁苑的南边,则是皇城,皇城内是朝廷的各府院衙门办公之地。
而百姓则居住在禁苑的东西两侧和南侧。
整个大兴城东西长九千多米,南北宽八千多米,超过了李智云的想象。
委实是巍巍帝都,煌煌京师。
李智云他们下马后,就沿着长街往西市走。不多一会,闻着远远飘来的羊肉香味,两人已是饥肠辘辘。
两人就找了一家饭馆坐下,要了两碗羊肉汤,再要了些炊饼。
这家饭馆食客不少。
喝着鲜美的羊肉汤,李智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侧耳听着临近的客人们,在小声的议论着时局。
哪个朝代也都如此,男人之间的话题中,还是时局最有吸引力。
大兴城的百姓,毕竟算是天子脚下的臣民,消息一向是比较灵通。
而酒肆坊间传的这些消息,稍加整理辨别,也能够感知到大隋各地烽火连天的近况。
众人议论时局,当然也是小心翼翼。说到紧要处,也都知道以含混的语句,加上语气和神态来表达。没有不能说明白的天下事。
这些食客在议论的就是李渊起兵的事。
李智云细细的听着,越听越觉有意思。
在西京多数百姓看来,当今乱世英雄中,“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他们并不看好李渊。
他们看好的是瓦岗军李密。
此刻的瓦岗军也正是兵强马壮之时,声势比晋阳之兵浩大数倍。
在他们眼里,李密这个人很厉害。“尤好兵书”,献计宰杀过名将张须陀。才被瓦岗的一众元老所拥戴,推举为瓦岗军首领。他做了首领后,归降的义军有几十路人马,一时声望如日中天。
他才是那位“李氏当为天子”的人。
而那个晋阳大将军李渊,他家原姓大野氏,根本就不是李姓。草草起兵,区区几万人马,一如当年的杨玄感。现在又跟杨玄感一样碰上了屈突通,最后还得落个人死族灭的下场。
……
高惠通听到这些话时,有点激动,几次差点要急赤白脸的站起身要跟人争执一番,都被李智云按住了手。
被按住后,她看李智云却稳坐如钟,还面带微笑,似乎这些人在羞辱的是别人一样。
高惠通小声道:“云将军难道不觉得这些人目光如烛,胡言乱语吗?”
“随他们去,天下也不是靠多少人吹出来的,靠的是硬实力和软实力。谁有实力,谁才能攻城掠地,得万民拥护。”
高惠通歪头不解:“硬实力?软实力?”
李智云用馍把羊肉汤碗里残余的油花擦干净,然后扔进嘴里。
他指着干净的碗底,说:“这就是软实力,硬实力就是我还未现世的乌云铁骑。”
在李智云的心目中,瓦岗军曾经也是一支极具软硬实力的农民起义军。
瓦岗军的战力之强,将在童山下大败隋朝宇文化及率领的十万骁果军。
而这十万骁果军就是杨广在江都倚仗的精锐。
若不是宇文化及此人脓包,换一个指挥骁果军的人,瓦岗军可能会彻底崩盘,而历史会出现更大的变数。
当然,历史的走向是:就算是有宇文化及指挥上的欠缺,骁果军十万最后残余两万直到消弭,骁果军也重创了瓦岗军,瓦岗军自童山一战后从此走向了衰退。
瓦岗军最终走向溃散,出在李密与翟让的内讧上,软实力方面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打天下,并不是有一支扫平六合,席卷八荒的骁勇之军即可。李智云一直有这个清醒的认识。
当年,楚霸王项羽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在巨鹿之战中以数万楚军,迎击四十万秦军,以少胜多,歼敌二十余万。
后又在彭城大战时,以三万精骑,将刘邦六十万汉军杀得四处溃散,阵亡数十万之众。
而结果呢?霸王还是饮恨乌江。
所以,李智云要打造乌云铁骑,但一些老路是绝不能走的。
“走吧,我们去办点硬实力的事。”
李智云与店家结账,就与周惠通走出了饭馆。
高惠通一直不知道李智云为什么来长安,听他说着什么“硬实力”这种奇怪的话,不禁问道:“我们准备去哪儿?”
“去感业寺。”
“去烧香拜佛吗?”
“嗯,拜一尊大佛。”
“大佛?”
说着,两人就在坊间朝着感业寺的方向走去。
十八、感业寺
感业寺在西市往东,还未到东市的中间处,一个叫安业坊的坊间。
隋朝时,感业寺并不在长安禁苑内。它是隋炀帝为了标榜自己的文治武功而修建的。
感业两字有双重的含义。
佛法有业感缘起之说,指世间生死流转皆由众生之业因所生;而皇家建感业寺院,还有感恩“大业”之意。
隋炀帝年号大业,其实也透出此人并非庸碌之辈。
有人甚至把他与汉武帝比。他亲征高句丽,修建大运河,都是利在千秋万代的大业,是历代帝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切也得益于他的老爹。
他老爹隋文帝给他留下了富庶殷实的家底,据传闻,隋朝全国就是不事生产,粮食多到能吃五十年。当然,隋朝的浮夸风也是出了名。
隋文帝与汉文帝的文景之治有几分相似,都把丰厚的遗产留给了汉武帝和隋炀帝,后辈就有了征伐固土的资本。
只是,汉武帝最后以罪己诏求得心安,而隋炀帝则以自缢收场。
感业寺,还是以佛法的因果业报来理解更贴切。
站在感业寺门口,李智云脑子里浮想联翩,心有所忧,有所感怀。
大业也好,业报也罢,是非成败转头空。
人,大可不必执着于空与不空。
若人执着于此,免生烦恼,不如堕入空门成为佛。
可惜的是,自己是一个穿越者。
穿越者只有一个世界,放大本真的我。
“一会,我若是以手摸下颏,你就杀了我眼前的人,不论是谁。”
李智云突然沉声对高惠通说道,高惠通一怔,忙问道:“云将军说什么?”
其实李智云的话吐词很清楚,她也听得很分明,只是她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而已。
李智云没有再重复刚才的话,说道:“不管是谁,你都动手,事了我们就走,明白吗?”
看着李智云微仰头看着寺庙匾额的侧脸,新贴的胡须,和他眼眸里突然间隐含的杀机,高惠通犹如再次置身在青龙山寨下的杀戮中,看到了杀红眼的李智云。
高惠通很快就反映过来,他们到感业寺是来杀人的,并不是来做什么法事。
难怪,刚才李智云要拉她到背巷处,做了一番乔装。
“明白了!”
李智云侧头看着她,脸上挂着一丝微笑道:“若是我面前不止一人,你杀谁?”
“若是……两人、三人、一群人……我应当杀谁?一起杀吗?”
“你就看我与谁说话,你就杀谁。”
“好!”
李智云自语道,“但愿吧,我们谁都不杀……”然后,径直就往大门走去。
两人进到寺内,寺内还在黄昏的静谧中。
走不多远,就见一知客僧上前来合十宣佛号,问道:“请问施主是烧香礼佛还是做法事?”
李智云双掌合十,回道:“敢问师父,贵寺有无一位姓李的施主在此下榻?”
“姓李的?”和尚打量着李智云,“小施主是找李药师?”
“对,正是他。”
“哦,他在后面的十方院,你从东厢旁的走廊过去,就能看到院子。”
“谢过师父了。”
两人于是就往和尚指的路走了过去。
过去的寺庙,一般也会作驿站旅馆使用,感业寺并不例外。隋炀帝少于在西京大兴城,感业寺这种皇家寺院的优越早已所剩无几了。
两人走不多远就看到了十方院,进了十方院,就见有好几进院子,每一进又都有厢房若干。
只是,在此借宿的人并不多。因为兵荒马乱,好多外地商贩也都跑了,或是根本进不了关中。
两人站在院子的第一进,也不见有人,也不知问谁。
正踌躇间,从一个厢房里出来一个年轻人。
此人青衫葛巾,面色苍白,手里捧着一本书。他走到走廊里,就活动了几下腰身,然后就在走廊廊间专注的看起书来,还一边看一边踱步。
李智云不假思索,就上前去请教他。
他走过去一抱拳,小声道:“敢问这位兄台,可否知道李药师住在哪里?”
读书人没有理他,目光都没有移开手里的书一眼,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有人在问自己。
“兄台!兄台!”
李智云提高了一点声调,又叫了几声。
读书人抬头,自顾望着自己的前方,嘴里念念有词。
隐约可听到,他念的是:“赏毫厘之善必有所劝,罚纤芥之恶必有所阻……”
仍是一副人在青山处,不闻鸟语身的样子,有点像是故意在装聋作哑。
高惠通有点急了,她走过去,就要伸手去推搡那位年轻人。李智云见了,一把将她的手按下。
然后扯过她的手肘,就往回走。
“云将军,这种读书人就是装愚,你别拦着我啊……”
李智云没好气道:“一个女孩子,这么粗鲁干什么?这种事我都不往心里去,你还急了!”
高惠通无语被噎,不明白李智云为什么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委屈自己。而刚才,他还准备进来杀人呢。
“云将军是大丈夫,这种小人作派,怎么忍得下?”
李智云不想跟她讲道理,知道她在自己的立场上也没有错。“走吧,一个读书人而已,大可不必动肝火。”
李智云看她气鼓鼓的,反过来劝了她一句。
两人就正准备继续找人,往下一个院子走,背后传来声音道:
“慢着!这位公子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读书人啊?”
李智云怔了一下,高惠通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位走廊里的年轻书生在横眉说话,还一副轻蔑的小眼神。
李智云回身,抱拳道:“若有冲撞,先行赔礼了。”就拉了高惠通一下,准备往前走。
“且慢!你还没说怎么冲撞了我,又该陪什么礼呢。”
李智云站住脚,心想这厮跟一个无赖差不多,纯粹是在找茬。
他又回身,直视着年轻人的眼睛,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我们说了你装愚,还说了你一介书生,不予你置气这些话。其实,我看都说轻了你。我该说,你这种读书人其实狗屁都不是,只会嚼别人嚼过的东西,脑子里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讲,不过是人头畜鸣。”
年轻人顿时脸色更白了,气得嘴唇都直哆嗦。
“你骂我!”
“我就是骂你了。怎么啦!你说你摇头晃脑的,念的啥玩意。你知道什么是为君难吗?一心只想舔狗的沙雕。”
……
十九、太公望
李智云越骂越来劲,骂他,读书人不过是读死书,被《五经》所困,自鸣得意,自视甚高,嘴里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
而且只动口不动手,句句诛心。
年轻人颓势而退,冷笑一声。
“我不与你这种粗人计较,一看你这种戾气甚重者,就是不知礼义廉耻之徒,圣贤书读得少,我就不该招惹你。”
李智云却并不就此罢休,一改刚才宽宏大量之态,又指着年轻人的鼻子继续骂。
“我要是没猜错,你就是雍州三原人。哈哈哈!那个地方的人,都是些鼠目寸光者。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就算读再多的圣贤书也只能是苟且……”
李智云骂得正欢,骂得口无遮拦,唾沫都要飞溅到年轻书生的脸上了。
不料,从里院冲出来一个中年大汉,大叫一声:“住口!”
李智云立即闭上了嘴,看向此人。
只见这人虽然穿着简陋,装束像个农夫。但身形魁梧,面皮白净,器宇不凡,根本就不是个真正的农夫。
李智云回身看着大汉,笑道:“这位兄台为何要我住嘴?是不是说到了你的痛处。”
中年汉子一脸的怒容,就像是被李智云冒犯了一样。但他并不想和李智云争论,转身又回院子去了。
李智云一看,不再理会那位错愕当场的书生,自己就跟了过去。
高惠通也紧随其后,只是心里纳闷不已。
今天的“云将军”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现在是逮谁骂谁了。
李智云跟着中年汉子进了二进院子,就见他也不理自己,大步流星的就往西厢房走去,像是要摆脱李智云。
李智云此时也不喊,只是紧跟着,一直追到中年汉子推门进房准备关门。
李智云一脚踩住的门扇,汉子没关住房,顿时大怒道:“你想干啥?”他一松手,回身就去屋内像是要找东西。
李智云一推门后,一步跨入。高惠通看情形心知不妙,也赶紧冲了过去。
李智云随手就把门关上,上了门闩。
中年汉子从床铺上取了一柄短刃握在手里。
李智云冷笑一声:“好一个囚徒,还私藏利刃,你是活腻歪了?”
中年汉子一愣,手里的短刃往前一亮。
“你是谁?”他语气里有一丝惊慌。
“我是谁?我是太公望。”
“太公望?”中年汉子满脸的疑惑,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瞪了片刻,又重新打量审视着李智云。
连李智云旁边的高惠通都被李智云这一通无厘头的说法给弄懵了。
“你在瞎说?”
“是不是瞎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被吓糊涂了。”
李智云看屋内有一根凳子,就大大咧咧的用脚勾过凳子来,一屁股坐了下去。
中年汉子手里的刀也垂手放下了,但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李智云。
“太公望?”他喃喃自语,眼神惊惧,好像还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李药师,是你吧!”李智云轻笑一声。
“真是很难找你,实在没有办法我才出此下策,在前院跟人故意吵架,还骂了几句雍州三原人,才把你给激出来了。”
李智云这么一说,高惠通恍然大悟。
原来李智云刚才突然跟那个青年书生吵架,就是故意说给这位中年汉子听的,为的就是把这位叫李药师的引出来。
“嗯,我就是‘太公望’。当然也不是真正的太公望。我知道,你李药师最崇拜的人就是太公望。所以,两个月前,我以太公望之名给你写了一封信,告知你世道艰险,人心叵测。去江都是死路,回大兴城则是险途。若要绝处逢生,必来感业寺。”
李智云在两个月前送出去的第二封信,就是送给了眼前这位。
此人就是当时任马邑郡丞的李药师。闻名遐迩的“凌烟阁二十四臣”“武庙七十二名将”之“战神”——李靖。
李靖出身名门之后,是另一位“武庙七十二名将”、隋朝上柱国大将军韩擒虎的外甥。
他收到李智云的密信时,正在马邑郡丞任上协助李渊抗击突厥人。他并未把信函当一回事,随手就烧掉了。
李靖本来对李渊有疑心。在李渊起事的前夜,他已经预知到李渊抗击突厥是在做表面文章,暗地里在勾连各方,准备反隋。
李靖就想去江都面圣,准备揭发李渊反叛之心。于是,他扮成囚徒带了几个亲随上路,结果因为关中和关东到处都是乱局,去江都的道路堵塞,远去江都实在太难,李靖只好作罢。
他只好来到大兴城,觐见了代王杨侑。而杨侑早已收到了李渊晋阳起事的消息,阴世师把他大骂了一通,说他离开晋阳是贪生怕死,不敢跟李渊在晋阳缠斗。
一时间,李靖被弄得两头都不是人。这时,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接过的那一份密函。
李智云以太公望的口吻告诉他,行路在外,若是前往江都,必将引来杀身大祸。若是前往大兴城不顺,可往感业寺避祸,可有一线生机。
由于李智云在信里把李靖的行踪轨迹写得清清楚楚,也预知了他走投无路的窘态。他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来到了感业寺。
没想到才来了三天,就真的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太公望”找上门来了。
而李靖素来沉稳,不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你要装神弄鬼的提示我?”
“我是可怜你。”
“你可怜我?”李靖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有什么可怜之处?”
“我可怜你,若是不听我的话,你还将身陷囹圄,自投死路。”
李靖听了一愣,摇摇头,“都是鬼话,我不相信你的鬼话。”
“你不信,又为何到感业寺来避祸呢?”李智云步步紧逼。
“哈哈哈!”李靖突然大笑起来。
跟李智云几番言语后,他此刻镇静了一点。
他在思索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谁。
世间哪有什么鬼神?若是有,我的兵书岂不是白看了。
“我到这里并非来避祸,我只是来等等看。我想看看那位‘太公望’是不是会现身,你究竟是怎样一位‘太公望’。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没什么三头六臂。不过是故弄玄虚,真是令我失望。我倒更想知道,你背后之人是何人。”
李靖似乎看透了李智云的把戏,瞪眼逼视着他。
李智云也早就设想到李靖这人不好收服。因为此人太过精明,弄点神预测不一定真的能降服他。
所以,李智云也有很果决的想法。
“看来药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李智云说道,眼里杀机顿起,手就准备去摸自己的下颏。
在他的设想里,李靖要是不被自己降服,那就得杀掉。留下此人,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因为他将来极可能会成为李世民的得力助手。
那时,此人的危险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高惠通听李智云这么一句暗示,手就准备抽刀,眼里瞟着他的动作。
只要是李智云一摸下颏,高惠通既要让李靖血溅当场。
也许,李靖此刻命不该绝。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李智云的手收了回来。
二十、生机
李靖拨开门闩。
门外站的是刚才前院的那位年轻书生。
李靖没好气的斥道:“你找谁?”
书生看他手握短刃、面带怒容站在门口,脸色骤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定了定神,然后,他又看了看李靖身后的李智云和高惠通,才很警醒的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书生原以为李靖刚才帮自己吵架时解了围,一定是因为人仗义,所以,自己眼看着李智云他们追过来找茬,就心里放不下,想过来看看动静。
但没想到敲开门,李靖不咸不淡的对自己,显得自己多事,在替别人担忧。
他讪讪的一笑,哦了一声,“我……是怕你……怕你被这两位打扰到,过来随便看看。”
说着,就准备走开。
李靖气恼的劲被冲淡,他看着书生转身的背影就说道:“多谢啊。”
书生回头,笑道:“没啥,出门在外,互相照应。”
李靖朝他一拱手,算是再此答谢。
看着书生离开,李靖站在门口,回头对李智云说道:“如果你不说你是何居心,那我就不留客了,请吧!也免让人生出什么误会。”
他侧身做出一副送客的姿势。
而当他瞟了一眼高惠通时,心头一凛。因为高惠通一直握刀在等李智云的指令,眼里对他充满了杀机。
李靖才预感到了某种不详。
回想起刚才两人进门后,关门上闩的动作,还有高惠通手不离刀的样子,这两人真的是来者不善啊。
他们好像随时准备结果了自己?
“你们想杀我?”李靖握紧手里的短刃。
“这么大费周章,又是写密信,又是让我投感业寺,就为了在这里杀我?”
李靖大惑不解。
“在你开门前我的确想杀你……”李智云站起身,他直视着李靖的眼睛,心里仍在判断着此人的危险性。
他在克制一种冲动,也在说服自己。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看起来你命不该绝,至少,不该死在这个地方。也可能,老天还要给你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再相逢一次。”
李靖冷笑道:“小子,你很有胆色。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兴城要取人性命,还说得如此堂而皇之。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智云笑了一下,“说说而已,我们可什么都没做,你也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偷偷摸摸的必要吗?”
李靖眯着眼,大胆的猜道:“你是不是晋阳派来的人?”
“这话怎么讲?”
“只有李渊才知道,我眼里容不下他要反朝廷,必然要告发他。所以,他才装神弄鬼写信让我不要去江都,让我来感业寺等着,你们就好上门来杀了我。”
李智云笑道:“你的想象力挺丰富。那李渊怎么知道你确实去不了江都?”
“战事一起,大道一封,我的确也去不了江都……”
“小路也不能走吗?”李智云逼问道。
李靖一时语塞,被问住了。
因为他的确想过走小路去江都,只是,他最后没有选择了去江都,也是因为他其实选择了一种放弃。
他心里已经觉得大隋的大势已去,自己已然无法凭一己之力挽回大隋的颓势。
李靖自小就熟读兵书,满腹经纶。他舅父韩擒虎很早就发现了他的文韬武略,说他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定是与孙武、吴起这些人平起平坐的大材。
隋朝开国功臣杨素对他评价也很高,说他将来一定会坐到自己这个位置上。
而现实是骨感的。
李靖在年轻的时候,凭借官宦后代的身份出仕以来,却一直都是做一些小官。
什么功曹、殿内直长、驾部员外郎……官职卑微,纯粹就是混口饭吃。这些职务与他的勃勃雄心相差甚远。
混到隋朝的末年,他已年届不惑,仍无何武功建树。眼看着别人风生水起,不是在叛乱就是在平叛。而他连一个幕僚都没混上。
这与他早年时被奉为天人简直天差地别。
李靖有点灰心也是很正常的。
他选择不去江都,也是打算就此作罢,似乎准备过另一种人生。
李智云的出现,虽然有些突兀,但是李靖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智云看着李靖复杂的表情,冷笑道:“看来你也就是跑到大兴城来做做样子,至于大隋的兴亡你已经看透了。”
李靖神色黯然。
他的确看透了大隋的国祚,已经走到了尽头。他黯然的是,毕竟自己前途未卜,该何去何从尚不知晓。
李智云决定自己再给李靖一次机会。
“既然你不留客,对太公望如此不恭,我们就准备走了。”李智云说罢就跨出了门,高惠通也紧随其后,两人作势要告辞。
李智云走了两步,然后又站住。
他回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李靖,说道:“假如有一天你落在了李渊的手里,他要杀你,你记住一点。”
李靖看着他,双唇紧闭。
“你记住了,在刑场你一定不要认为自己命该绝,而要大声高呼,说李渊不该杀你,你也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壮士。”
“然后呢?”
“没有然后,说不定李渊就真的会放过你。”
李靖叹口气,不屑的一笑,“好一个太公望的求生之计,我看也没什么高明之处。”
“你若信我,我可保你不死。你若不信,那就是你命该绝。”
李靖当然听不进去这种仍旧玄幻的说法,不过,他心里有所触动。
尤其是李智云一再说出的预言,都是为了让他不死,这一点触及到了李靖的内心。
良久,他说道:“那好,我就再听一次你的话。”
“听话就对了,”李智云长声喟叹,“其实你的死对我没有一点损失,你活着倒可能是我的一个对手。”
李靖看着李智云肃然的样子,奇道:“这话怎么讲?”
“李药师,但凡你有一点良心,将来某一天都不要针对我,你记住了。”
李靖没有马上点头,也没有摇头,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他是不会作任何承诺的。
他说道:“既然如此,若他日我受益于你,定当回报。若是一场荒谬,你我一笑置之。”
二十一、故人
李智云和高惠通出了感业寺,天已将黑。
两人站在寺门口。
“我们去哪儿?”
高惠通看着坊间稀疏的亮起了灯,夜色把夯土墙的轮廓逐渐模糊掉。
而坊间的大道,能看到一队队京兆府的金吾卫在巡查。
“看这架势,我们得先找个地方投宿,夜里兴许会早早的宵禁了。”
李智云撇撇嘴。
“我原本,还想去烟花柳巷转转,看来只有等以后了。现在世道不太平,正经生意都没法做了。”
两人于是牵马就近找了一家客栈。
两人要了一间房,收拾规矩后就下楼用膳。
客栈生意冷清,大堂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店老板愁眉苦脸的站在柜台后,长吁短叹,唉声叹气。
两人坐下,要店小二切点羊肉配蒸饼。
店小二屁颠颠的就去后厨了。
高惠通给李智云斟了茶水,说道:“云将军,今日在感业寺你那么担心那位李药师误入险境,为何又准备杀他呢?他是什么人?”
李智云跟李靖总共没说几句话,而且,那些话除了当事人,外人根本听不懂,听起来也不明究里。
所以,李智云没有让高惠通回避什么。
只不过,好几次李智云和李靖都提到了李渊,提到李渊时,李智云似乎就像是在说一个外人一样。这一定会让高惠通觉得奇怪。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会用兵的人。只是,我原本想他跟我走,去司竹。看来,比我设想的要困难。”
“所以,他不跟你走,你就想杀他。”
“是的。”李智云说的很干脆,他希望高惠通了解他的这种做事风格。
“那放了他,是不是以后就会威胁到你。”
“可以这样说。”
“但你还是放了他,还给了他一次机会。”
“你理解得没错。”
“假如,有一天我也不跟你走了,你会放我走吗?”
李智云愣怔了一下,看着高惠通平静的样子,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随便问,只是假如……”
“你不会离开我的,这我知道。因为,一切都变了,你回不到昨天,我也回不到昨天。”
“嗯,我知道了。”
“另外,我让你给你舅父张鸦六写的信,你已经托人送去了吧?”
“嗯,送走了。只是,不知道舅父他会不会到司竹来。”高惠通能体会到李智云对自己舅父的那种渴求。
她的担心是在替李智云分忧。
“你只要照我说的写,他一定会来。”李智云却相当的自信。
他认为天下任何一位铸剑师,都不可能不对铸剑的神秘配方感兴趣。
他甚至想象得到,张鸦六说不定接到信后,恨不得星夜兼程赶到司竹。
……
这时,店小二把吃的也端上来了,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而李智云发现,高惠通时不时的会看向自己身后的店门口。
她在留意什么?是有什么值得警醒的吗?
但是高惠通并没有任何口头或暗示着提醒他,也许她自己还把握不准。
李智云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刚才看到有一个人影闪过……”
“有危险吗?”
“不确定,但是人影很隐秘,应该是暗中窥视什么。”
“那赶快吃,吃了我们回房去。”
两人正吃着,从门外进来了三个人。
三个人进门的动静并不大,几乎是无声无息。而高惠通看见这三人后,脸色骤变。
三人不动声色往李智云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然后,就坐在了李智云身后的那张桌子。
李智云不回身都能听得出,这些人是故意这样找的位置。
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智云很警醒,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入别人的掌控里。这种机会只要给一次,就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李智云没有埋头继续吃,而是猛的一推开碗,然后手握横刀就站起了身。
他这一系列动作,就是为了测试别人的反应。
他回身一看,自己背后的三人,手里都带有刀,一把横刀,两把环首刀,然后三个壮汉。
三人都是皮肤黝黑的精干汉子,眼睛里有凌厉之光,但脸上比一般的盗匪沉静得多。其中一位,还在此刻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们不像盗匪,更像是义军那条道上的。
他们表现得都很镇静,没有被李智云这一串动作,弄得反应过度。
李智云瞟了他们几眼,那三人仍没有任何动作,他就叫老板过来结账。
他还注意到,高惠通看到三人后,就有点傻愣愣的,这是李智云以前没见过的神情。
他恍然一悟,她一定认识这三人。
果然,高惠通对其中中间那一位汉子抱拳道:“董师兄,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李智云愣住了。原来他们真的认识,而且,高惠通看上去还有些欣喜。
那位被称董师兄的,也站起身一抱拳,“果然是高师妹。你要不说话,我都认不出。我们刚才一直还不敢认。在门口外踯躅了一会,还是觉得有八九分像,才进来的。”
高惠通脸一红,眼珠子里亮晶晶的。
因为她现在是一身男装,若是遇见故人,真还不至于一两眼就看出原来的模样。
高惠通忙指着李智云道:“这位是……李公子。”
李智云听她这么说,不称呼自己云将军,也不说什么李渊的儿子,知道她还比较谨慎。
于是他也一抱拳,轻言一声,“久仰了!”
姓董的抱拳道:“在下董景程。”
高惠通指着董景程道:“我与董师兄原在九华山下一起练刀,后来一同到关中来,不料路上遇到流民和盗匪,所以,我们才失散了。”
高惠通又对着董景程道:“我与师兄失散后,染了重疾,幸亏被李公子家人所救,我才得以安身养好了病。不然……真不敢想象。”
董景程对李智云道:“那还真得谢谢李公子一家,如此仁厚,又收留我师妹。”
他又打量了一下两人,奇道:“李公子你们这是从城外来?”
“我们家贩点货,我经常四处流动。”
李智云不想深谈,还有起身欲走的意思。
高惠通问董景程道:“师兄一直在大兴城里?”
董景程点点头,他倒没有李智云那么多戒心。可能他认为自己师妹跟的人,自己也应该信得过。
就说道:“我们一直在大兴城和老长安这附近,做刀手,也做刺客。反正就是吃血饭。李公子若是有生意,也可以找我们。过段时间,我可能就不在大兴城了。我兄长有消息来,我准备路好走时就回江陵。”
二十二、交个朋友
做刀人、做刺客。
捞“血饭”!
说白了,这人干的是一个杀人和保镖的营生。
李智云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以前认为“刀人”,应该是皇宫里的一种小官吏,皇帝身边的侍卫。没想到民间也这么称呼私人保镖,足见“刀人”这个灰色职业的专业性。
高惠通跟她这位师兄,最初来关中,就是准备吃“血饭”谋生的。
高惠通看李智云有兴致坐下,就招呼董兄,大家坐一桌。
“我看大家应该还没吃饭,那我做东请大家……”
李智云不由分说叫老板过来,让端上一些羊肉,再来一些酒。
董景程黑红的脸膛笑得很实在,忙客套道:“让李公子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
李智云对董景程的反应比较满意。
他不太喜欢那种我请你吃饭,你大大咧咧的以为我该请你的作派。
做人有界限感,才容易给人信任感。
“吃一顿酒饭而已,大家别见外。说不定,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酒菜上来,董景程要给李智云倒酒。
李智云以手遮碗,推辞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素不沾酒。”
李智云不喝酒是怕喝酒误事,酒不护贤。要说他一点都不喝,不沾酒也不可能。
只是,在这种对对方底细都不清楚的情形下,他是不会喝酒的。
董景程也不强求,于是他与高惠通他们互相干了一碗。
李智云待董景程放下酒碗,问道:“董兄,在大兴城这附近,干你们这一行的人多么?”
“也不太多,应该有几十号人吧。”
“除了看家护院之外……”
“我们不干看家护院的营生。我们主要是给像你这种行商大户做事。在西京和东都这两地,大兴城这边货殖更繁茂,不然这口饭也没法吃。”
“现目今这天下大乱,世道艰难,干你们这一行怎么样?”
“李公子还担心我们的生计了,你不也好好的在干着买卖嘛。世道艰难,人心浮动,越是有人孤注一掷。”
李智云笑笑,他觉得董景程这人不乏精明。
“为了钱财,你们什么都做?”
“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不然还为啥。”董景程把羊肉放进嘴里大嚼,嘬了一下油腻的手指,就了一口酒。
“那有人买凶让你们杀宫里或朝廷的人,有吗?”
董景程一愣,他眼睛扫了一眼高惠通。他在看高惠通给他反馈的表情。
高惠通直接告诉他道:“师兄随便说,李公子不是外人。”
董景程笑笑,“不是外人最好。我们在京师附近,地头熟,手脚也很干净利索。若是李公子用得着,尽管招呼。”
李智云明白了,这就算是双方搭上线了。
“那好,你这位江湖朋友我就认了。”
说着,他从自己衣袖里摸出一块金饼,放在了董景程的手里。
董景程瞄了一眼手里的黄白之物,脸上表情很淡定。
“李公子这是……”
“一点小意思,你们拿去喝酒吃肉。”
“那多谢李公子”董景程这才把金饼揣进衣袖。
“若是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联络我们。我们一般在西市出入,京兆尹府的旁边有个石磴子,若是有记号,我们就有人在西市桂花茶楼见面详聊。”
李智云见他们交了底,就端起茶碗说道:“那我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干!”
“干!”
众人端起酒都豪爽的干了。
李智云结交江湖刺客,不是信不过自己的手下人办不了事。而是在刺客这行来说,也是要分专业和不专业的。
尤其是董景程他们这种长期活动在长安的刀人,地头熟,知道怎么在暗处行动,行刺成功率一定远高于普通的士卒。
然后大家喝酒闲聊。董景程就说道,他可能要回一趟江陵。因为他兄长董景珍说有要事相商。
李智云听他提到董景珍这个名字时,楞了一下,他知道这个人。
此人在巴陵郡举事,后来是一位义军的头目,再后来被义军首领梁王萧铣所杀。而萧铣是梁朝梁武帝萧衍的六世孙,他在隋末乱世起事后,雄踞江南,称帝多地,恢复了梁朝旧例。
董景珍当年举事时,萧铣还是他推举出来的,而结果却是惨死其手。
也不知董景程提的董景珍是不是这个人。
就问道:“你兄长在巴陵郡做校尉?”
董景程愕然的看着他,“李公子认识我兄长?你们去过江陵城?”
“我不认识令兄,但我听说过令兄。”
“哦,我就说,李公子这么年轻,我兄长又一直远在江陵城,难得遇上你这种贵人。”
“你最好不要回江陵城。”
李智云突然来这么一句。
李智云看着茫然无语的董景程,说道:“你回江陵城帮不了你兄长。他要起事反隋,拥立萧铣这个人。你回去不仅帮不了他,你也会卷入一场争斗里。当然,兄长有事,总不能坐视不管。你若非要回去,谨记,一定要特别提防沈柳生和萧铣。”
董景程看着李智云,半天还没反应过来。
“李公子刚才的话是……”
“我不是卜卦,只是随口说说。”
而高惠通却显得紧张起来,“公子,我师兄真的不能回江陵吗?”
她这么一问,董景程也跟着郑重其事起来,都盯着他。
李智云有点后悔自己多事了。
“我只是推测……跟卜卦的不一样。他们讲究很多,我这个就是猛然间的一个闪念,准的时候居多。你要不信,也大可不必在意。”
董景程听他这么说,脸上释然了一些。
“这么说,李公子就是好意提醒了。”
“对,好意提醒。”
“我也不知道我兄长是不是要起事。不过李公子说得好,就是我兄长有事,我也得回去帮他。我总不能袖手旁观,不顾兄长的死活,反正生死富贵都是命,来!喝酒!”
李智云看着董景程那种豪迈的劲头,虽然预知他此行凶多吉少,但心里还是暗自为他称赞。
这人若是以后在南梁萧铣手里,说不定大家还得打交道呢。
二十三、右领将军府
第二日。
李智云和高惠通起了个大早。
因为李智云说要去右领左府将军府附近转转。
两人于是就去皇城的周边打听,右领左府将军府在什么位置。因为这边的府邸比较多。
一大早,大兴城就已经繁忙起来。街上人、马、骆驼穿梭往来,各色人兴致勃勃的赶往西市和东市。
在西市和东市的大门口,京兆尹府的胥吏不耐烦踱着懒洋洋的步子,扫视着准备入市的人群。
当大兴城各钟鼓楼敲起寅时一刻的声响,胥吏有气无力的一挥手,他面前那些急不可待的人就冲了进去……
这乱世,人总还是要糊口养家。而说到避祸,到处倒是义军,避无可避。
李智云他们没有兴致欣赏大兴城的这一天忙碌的开始。
他心里揣摩着,自己今儿个想怎么样才能见到想见的人。
此人,就是李渊的堂侄,“凌烟阁二十四臣”排名第二的李孝恭。其父李安,是李渊的堂兄,隋朝右领左府将军。
李孝恭其人,一直被李智云觉得是一个谜。关于他的早年记载非常的少,可以说没有。
而大唐江山却又他居功至伟的功绩,“北有李世民,南有李孝恭”。可以说李孝恭打下了大唐的半壁江山。
李智云想要见他,却没有多大把握能收服他。
按自己的理解,李智云觉得李孝恭这人除了功绩亮眼,就是他天生有避世的性格特点。
开疆拓土他是一把好手,除了李靖辅佐他之外,李孝恭审时度势的能力出类拔萃。他在朝政上极为机敏,又兼保守、谨慎、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还因为李氏宗族内部在西魏时代产生的矛盾,李孝恭他这一支备受其他宗族子弟责难。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参与到李渊子女间的任何争斗。
但此人的能力出众,不试一试拉拢一下,就实在可惜了。
他们在东市附近还真打听到了右领左府将军府的府邸位置,就找了过去。
到了地方一看,这将军府大门外很冷清,大门紧闭,有点萧索的味道。
只不过,在大兴城内,现在几家门前不萧索。
李智云和高惠通站在一个街角处,并没有直接过去敲门拜访。
李安这个右领左府将军是西京大兴城禁苑的三品官吏,掌管着禁苑内千牛备身、备身左右等侍从,说起来官职品级不算很高,但绝对是被皇室信任之人。因为李渊在晋阳起事,李安是不是应该受到一点牵连,这就很难说了。
在隋末,若是因为家族有人谋反就诛灭三族、九族。这恐怕是最不可能执行的律法。
独孤家族、宇文家族、杨氏和李氏,他们之间都有姻亲关系,而且是好几代。
若是李渊起事就要灭族,隋炀帝杨广还是李渊的表弟。
但不代表朝廷仍然对李安抱有信任。
李智云想到过这种场景。
这是无奈何的事。
门前冷落车马稀,暮去朝来颜色故。
高惠通看李智云站在街角悻悻然的样子,问道:“云将军,我们要不去后门看看。”
“好!既然来了,我们总是要把人见到再说。”
两人正准备牵马去找将军府的后门,就见将军府的正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门吏拉开门,随后从门内出来一个衣着华丽,身段婀娜,戴着白沙帷帽的女子,她在一个小丫鬟的搀扶下迈门而出。
而她的身后,还跟有一个神情有点落寞的年轻公子哥。
三人出门后,就站在府门口等车马。
李智云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年轻公子。
从年岁上看,这位年轻公子二十多岁,倒是跟李孝恭的年岁差不多。
一男一女出门,又没有带什么包裹,这应该不是出什么远门。
也许就是单纯的逛逛街,或是会会友。
李智云对高惠通说道:“我们一会跟上他们,说不定这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没一会,有仆从牵来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青骢马。
年轻女子在丫鬟搀扶下登车,而公子哥则翻身上马。然后,两人就往南走去。
“走!跟上。”
李智云也翻身上马,就紧跟了过去。
就这么样走着,李智云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直接接近这位年轻公子,确认身份。
但这两人就一直朝南走,眼看着就要走出南门了。
高惠通问道:“他们会不会是出城。”
李智云摇摇头,“不可能,这什么都不带,就这么出城,恐怕得出去喂狼。”
李智云的判断果然很准,车马快到南门位置时,突然一转向就进了一个小巷子。
李智云他们也继续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然后又是一个拐弯,越往前走越没有什么人影,直至背街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智云此刻有预感,他们被人家发现了。
果然,年青公子哥走到背街一半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
而马车也准备停下来时,他示意马车继续往前,而他这折茏回来,看着李智云他们两人。
李智云心里暗叫,好胆色。
毕竟,这人什么都没带,而李智云和高惠通可都是带的刀。要是对他不利,他最明智的不是应该先想到逃跑吗?
若是本身胆小的人,也应该是选择跑或是往人多的地方走。
李智云迎了上去。
他观察着年轻公子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此人就是一张古井不波的脸,眼神里静如止水,嘴角有一丝冷意。
他回马后并没动,就像是等着李智云过来,两人准备好好对话一场。
李智云被他这种自若,一下子弄得有些诧异和失措。
李智云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而是一位友善的良人。
直到两马越来越近,年轻公子似乎都没打算先开口。
李智云轻带马缰,让马保持一个有礼节的位置,然后一抱拳说道:“兄台……”
“是智云吧?”
李智云才恍然大悟,这人认出了自己。
他是谁?
李安一共有三四个子女,他会是谁?
李智云原主的记忆里,自己是没什么印象的。这可能只是因为他认识自己,而自己并不认识他。
因为两人相差得有差不多十一岁左右。
但不管怎样,既然人家认出了自己,这后面的事都好糊弄了。
“正是我。”
“你小的时候我见过,有差不多十年没见过你了。你完全变了,只有眉眼还能看出来。”
但李智云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他又不能随便乱叫。
“嗯,我小时候也没想到,我长大后会粗鲁成这个样子。”
“哈哈哈!”年轻公子大笑起来。
他好不容易停下笑声,才说道:“你小时候真没这么逗乐,有些文弱。他们几个兄长还常欺负你。”
“他们现在也欺负我,这不我就来找兄长来了。”
李智云顺杆就往上爬。
说到这,年轻公子一下子收敛了笑容。
“我爹最近倒是赋闲在家,也不敢见什么人。你来,他更不敢见了。”
看来李智云猜得也不错,李安应该是被大兴城的代王冷落下来了。
“所以,我才跟你跟到现在。”
“你有什么事吗?”
二十四、少夫人有事
“我想请兄长跟我一起去扈县到司竹。”
李智云直截了当的说道。
他现在不能确认面前这位究竟是李安哪一个儿子,反正已经话说到这儿,不管他是谁都这么说。
“扈县的神通叔也反了?”
“反了。”
“司竹是谁?”
“司竹是我和秀林姐。”
年轻公子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虽然是稍纵即逝,但是让李智云看到了他平静的表面之下,并不是一个真的不会燃烧的人。
“我若是走了,我爹可能就遭罪了。”
这话听起来,他其实已经心动了。只是,心有顾忌。
如果设身处地一想,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李渊和李神通他们若都已经反了,李安这一门还真的是不如反了痛快。
不然,说不定哪一天,家就会被代王抄了,甚至一府的人都被阴世师拉到夯土地里,在众人面前把头给砍下来。
“把伯父也叫上,我们一起走。”
“没那么容易吧……”年轻公子眼里的火苗仍没有熄灭,只是他在审慎的思考着什么。
“宜早不宜迟。府上除了伯父和你之外,还有谁在?”
“大哥和三弟他们不在大兴城。只有我和我爹在。”
李智云指着刚才马车方向,问道:“刚才那位是?”
“那是你嫂子。我原本就是陪她出来去前面的寺庙上香,察觉你在背后,才让她先走了。”
李智云还是没能问出面前这位是不是李孝恭。
若不是,李智云就想离开大兴城了。
因为他说了,大哥和三弟不在大兴城。
如果眼前这位不是李孝恭,其他李家子嗣,李智云还不是很感兴趣。
“那我能跟你一起到府上拜见伯父吗?”
“当然不行。”
李智云被断然一口拒绝了,这很好理解。
李安现在就是不方便,或者必须跟李渊切割清楚。不然,一家老小都危在旦夕。
李智云决定直接把话点明:“幸好,我没有冒失进去找你们。其实,我除了认识伯父之外,你们几兄弟我都分不太清楚。”
“我是孝恭。”
“哦……”李智云长吁一口气,兜了一圈,总算是问出了一个子丑寅卯。
“那我应该叫你二哥。”
两人又重新施礼。
“我在司竹拉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正准备打造一支乌云铁骑。二哥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我此次进城来,就是专门来见二哥的……哦,是专门来见伯父和你的。”
李孝恭忙连连称谢,说李智云抬爱自己了。
李智云既然已经拉起义旗,又专门跑到大兴城来找自己,这的确是冒险之举,有令人动容之处。
而李智云为了把李孝恭拉拢过来,直接就开始吹起了大话。
“我知道二哥是帅才,多少兵马在你手里,都不算多。我的兵马虽然目前不多,不过周围十里八乡都想归顺我。只是我现在还没有纠集乌合之众的想法,也不想把乌云铁骑塑造成一支普通的铁骑。小弟我很有信心,它……应当是,历代以来,当今世间行动最快捷,攻势最凌厉,无坚不摧的铁骑战队。有道是:‘用兵之道,先固其本’‘行兵之要,不外奇正’,我乌云铁骑若一旦纵横八荒,必然扫荡万里。”
李智云又开始了他豪迈的憧憬和动人的忽悠。
“二哥若是来我的乌云铁骑,我就拜你为……”
李智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悲声大喊。
“二爷!二爷!”
三人循声望去。
刚才驾马车走的那位仆从,此时惊慌失措,一个人匆匆跑了
回来。他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就扯嗓子喊叫。
“不好了,二爷……不好了,少夫人不好了;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被掳了。”
李孝恭一听大惊,忙问道:“吴二,你慌张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下人吴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等他跑到李孝恭跟前,他顾不得喘息,说道:“就刚才,我们……我们刚到南华寺院的门外。我们……刚到。夫人被丫绿搀扶下来,还没跨进庙门。眼见着……我就眼见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几个盗匪模样的人。手持凶器……”
李孝恭听到此神色惊变,“夫人怎么啦?”
“夫人没事……没事……夫人有事……”
“到底有事没事?”
“夫人被那些家伙掳上了另一辆马车,弄走了。”
“你怎么不追?”
吴二哭丧着脸,“我怎么敢追,我想追……他们威胁我,还有丫绿……把我和丫绿赶到了一边……”
“我吓得赶紧跑回来给你报信……”
李孝恭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是一鞕,抽在吴二身上。
他把马头一扭,策马就奔向南华寺。
李智云没想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出了大事。
李孝恭有事,他不可能袖手盘观。于是朝高惠通一摆头,高惠通点点头,两人即纵马追了上去。
三人飞奔赶到南华寺时。
只见丫绿坐在寺庙门口,正嘤嘤的哭。
主子被人掳走了,她一个小丫头还不吓得只会哭了。
李孝恭翻身下马,丫绿一看主人来了,忙叫了一声:“二爷。”
李孝恭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少夫人呢?”
“被人掳走了……往那边跑了。”
李孝恭跌足一声,咬牙骂道:“都怪我!”
李智云忙过去安慰道:“二哥,你先别急,我们追人要紧。”
李孝恭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几份怨恨。
在他看来,自己要是不在路上跟李智云耽搁那么一会,自己的夫人就不会被人掳走。
只是,现在还不是发泄心头不快的时候。
他忙翻身上马,朝丫绿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智云和高惠通也紧随其后。
三人追到一个十字路口,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
这些背街的里巷,本来就跟蛛网一样。贼人随便进了一个坊,你就不知道该怎么找人。
李孝恭勒马站在十字路口,茫然的看着街上的不多的人,四处徒劳的张望着。
他满脸汗津津的,单衣也不知是热还是着急,前胸后背都已经湿透。
显见,李孝恭的夫人对他而言,是何其受其宠爱。
李智云掩饰着内心的一丝愧疚,上前说道:“二哥,你觉得会是谁掳走了嫂子?”
“不知道……”
“二哥先别急,这事小弟也有一些责任。不该在路上与你攀谈那么久,让嫂子落了单,被贼人盯上了。我看……我们先去旁边的茶楼坐坐,我找几个江湖朋友来帮忙问问。”
李孝恭听李智云这样说,不好责怪他。他原本想找京兆尹府,现在自己老爹这种情形,找去也没有人理他。
“那好……”
李智云看他答应了,于是给高惠通递了给颜色,让她赶快去找董景程。
二十五、讲行规
李智云与李孝恭在茶楼等了不多一会。
高惠通和董景程来了。
大家草草的见过,董景程约听了几句,就拍胸脯说,这事包在他的身上。
在一个时辰之内他保管把人的下落打听清楚。
他的兄弟现在正在外面四处打听消息。所以,大家都先别急。
先吃茶。
他还安慰李孝恭,说少夫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碍。
李孝恭看他如此确定,忙追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夫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听你讲这掳人的情形,我猜他们并非取人性命。不然,少夫人早已血溅当场。只不过,有一点比较难猜。若这些人是图财,当场就会留有书信给公子。所以,我想问少夫人或是公子平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仇家?这倒没有。”李孝恭看了一眼李智云。
李智云明白他可能有些话想他来补充一二。
“董兄,这是我堂兄,我伯父是当朝右领左府将军。这事我也琢磨了,应该跟朝堂的事扯不上。剩下的就是江湖上的事。”
“右领左府将军?那李公子是?”董景程在大兴城混了一段时间了,他多少知道朝臣中的一些纽带关系。
“我爹是李渊。”李智云直截了当的说道。他觉得,这以后也没必要跟董景程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董景程于是一抱拳,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说道:“难怪李公子昨晚说的那一番话,挺让人琢磨的。”
李智云笑笑。
“董兄……我嫂夫人被掳走这事,你替我好好办。若是有什么花费尽管给我提。事成了我一定重谢你。”
董景程没有回绝,也没有一口就说这事完全没有问题。
“这事可能是要破费一点银两。既然李公子开了口,我一定尽力把事情办好。不过,我们都稍微耐心一点。等有了消息,我就好办了。”
李智云觉得他话说得很踏实,也很隐晦。
李智云有预感,董景程可能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这事。他是在等待消息确认,然后好再说下一步怎么办。
“那好,这事我们就听董兄的。”
李智云拍了拍李孝恭,安慰他不必焦躁。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从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董景程很警醒,他示意屋内的人都不要动,他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上楼的人在门外跟他在走廊上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过了一小会,来人离开,董景程推门而入。
李智云看他面色如常,双眉微皱。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李孝恭急不可耐的问道。
董景程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
然后才说道:“尊夫人在我一个兄弟手里。”
李孝恭大喜,急问道:“我夫人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事有一点难办……”
李智云忙问:“是钱的事?”而此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肯定不是钱的事。
“不是钱的事。这事是这样……”他又喝了一口茶水,斟酌着语句慢条斯理的说道。
“可能尊夫人以前在万花楼时,得罪了一个人。但这人是谁,我们也不清楚……或明说,我弟兄就算知道是谁,也不能告诉你。”
李孝恭急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我们不能把事主的身家告诉给其他人。更不可能告诉给苦主一方。苦主若是自己猜到了那是另一回事,但我们自己不能把规矩先坏了。若是坏了这个规矩,我们就没法吃这一碗饭了。”
李智云一旁道:“董兄,你说出来算是我们猜到的就行了。”
董景程摇摇头,“我们不会这么办事。这么办事就是在坏规矩,这叫耍小聪明。”
李智云其实算比较了解此人,他只是故意这样说的。
董景程的回答再一次令他觉得此人可靠。
“那二哥,这事主是谁,可能就只有你好好回忆了。嫂夫人怎么会得罪万花楼的人呢?”
万花楼是什么地方?
难不成?李孝恭真的是喜欢歌女?
李智云瞟了一眼李孝恭,李孝恭倒是对万花楼并没有什么觉得难堪的。
他摇摇头,“你嫂夫人以前是万花楼的人,但我也不认识她认识的那些人,事主是谁确也猜不到。”
“那我夫人总可以放回来了吧?”
董景程意外的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
“为什么?”李智云和李孝恭都不约而同的问道。
“事主绑她,说是要把她做成‘人彘’……”
“什么玩意?”李智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彘?
“人彘,就是要砍去她的手足。”
李孝恭大骇,脸上惊恐不已,忙不迭的叫道。
“那怎么行?董兄,这事你赶快制止你的弟兄,要多少钱财消灾,我都可以想办法。”
李智云觉得李孝恭对嫂夫人是真爱啊。
“董兄是不是怕又坏了你们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规矩?”李智云觉得董景程并不是在故意抬高价码,或是他故意标榜刀人这一行的规矩。
他也是有难言之隐。
对讲规矩的人来说,坏规矩就差不多是在害自己的命。
李智云比李孝恭还是冷静许多,李孝恭此刻已经冲昏了头脑,估计满脑子都是“人彘”的模样。心里已经把心肝宝贝的叫了无数遍。
李智云想起董景程刚才说的话是“现在不行。”他并不是说这事真的不行,也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看董景程的样子,他脸色也不好看,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旋。
“董兄,你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嫂子全须全尾的回来,而又不至于坏了你们的规矩。”
董景程摇摇头,“不好说……我想想看。”
李孝恭也一边恳求道:“董兄,这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帮兄弟一个忙,若是他日我们……”
李智云一把拦住他。
心想,他日的事,你李孝恭说不定真的要在江南之地跟萧铣打几仗,若董景程不死,你们真可能要战场相见。
李智云拦住李孝恭的许诺,说道:“这样吧……你们的规矩一定是坏了。但是坏了规矩怎么补救,你直接说。”
“坏了规矩再补救?”董景程心里想的也是这个。只是说出来太残忍了,他心痛自己的弟兄。
二十六、你在骗我
“坏了规矩再补救。”
这方式,董景程早想到了。但他真的说不出口,一直在心里犹豫,说出来就像是在坑自己的弟兄。
过了好一会,他脸色难看至极的抬头,说道:“这事就这么办,坏了规矩的弟兄全都得死,不然没法给事主交代。李公子,你给我每个弟兄准备二百金。我去劝说,若是劝说得了,这事就算解决了。若是劝说不了,那就没有办法了。”
他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我去了,他们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
李智云给高惠通递了个眼色。
高惠通于是从背的包袱里拿出了五个大金锭。
李智云说道:“这里是你拿去给你弟兄们的,我相信也用不着非得死好几个弟兄。只要能给事主交差,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也给董兄你另外留了一份。”
李孝恭见李智云为了他的事出手这么阔绰,他嘴上虽然没说,心里感激万分。
董景程说:“我的也别给我,给我也是给弟兄们。我要是单独拿一份,就像是在谋害我的弟兄。”
看着董景程决然的样子,李孝恭一边感慨道:“董兄为人真是仗义。我没想到这事连累这么多人。若是夫人回来了,我倒要好好问问她,究竟得罪了谁。以后定要给连累的人一个交代。”
董景程起身一抱拳,“那我就不啰嗦了,我先走了,耽搁太久以免节外生枝。李大公子可以先回府上等消息,今晚酉时尊夫人就会回来。”
李孝恭知道他说话很谨慎,听他说夫人会回来,心里自然一喜。
他一稽首:“那这事就拜托董兄了。”
董景程出门,还刚迈出一步,李孝恭背后又问道:“董兄,若是我夫人酉时没回来呢……”
董景程头也不回的说道:“若没回来,这事你就作罢。你可以想怎么追杀我们这些人都可以。”
说完,他的身影一闪就走了。
李孝恭怔怔的看着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李智云见这事总算是有眉目了。于是他对李孝恭说道:“二哥,嫂夫人的事董兄一定会尽力。他说了他的面子其他人一定会给的,这话我相信。所以,你放宽心先回去。”
李孝恭心里虽然还依然七上八下的,但终究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干着急。
他叹口气,“今天辛苦五弟了,还让你破费这么多。”
“我李智云自小,就知道我们李氏一门,二哥李世明和孝恭二哥最为英明神武,对你十分崇敬。此次嫂夫人的事也是尽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若是二哥真的有心感谢我,那你什么时候到司竹来,我们再重新煮酒论天下,挥洒英雄豪情。”
李孝恭郑重的点点头,“好!五弟如此诚恳相邀,我一定在合适的时候投奔到司竹。五弟到时一定不要嫌弃我。”
“那我们兄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李智云也不想继续在大兴城耽搁。司竹山寨毕竟还有好多事等他回去操持。
李智云让高惠通给董景程留了一封信,然后两人就纵马出城,往司竹山寨赶回去。
一路风尘,两人在黄昏前就赶回了司竹山寨。
回到山寨,就见李秀林在山寨里操练着山寨的士卒,操练得有模有样的。
李秀林一见李智云回来,忙跑了过来。
李智云看她喜形于色的高兴劲,笑道:“姐,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你回来了我还不高兴?这两天把我担心死了。你回来就好了。另外叔父有回信了,你快跟我来。”
“先别急,他有回信就好,反正也跑不了。其他各路的消息有没有?”
李智云虽然知道马三宝和何潘仁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消息,但他还是希望听到一点高兴的事。
他这一趟大兴城之行,见了两个“凌烟阁二十四臣”,结果一个都没有带回来。
多少还是有点令他无奈和沮丧。
这跟他预期的设想有出入。
他设想的是,李世民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李靖、李孝恭、房玄龄等人,因为机缘关系,最有可能被自己纳于麾下。
现在李靖和李孝恭两人也都未最终定论。李靖还可能倒向自己,而李孝恭则说不定在未来某一天就回投到司竹。
李秀林说道:“何总管没什么消息。倒是马三宝叫人带了一个口信回来,说他已经招募到了五百壮士。”
“哦,那太好了。这个马三宝还真没有让我失望。”李智云对马三宝这种随时汇报动态的作风很赞赏。
“你就不怕,他带口信也是骗你的?”
“他骗我?那他这一手就很高明啊。只是他大可不必来骗我,骗我只会徒增我对他的杀意。他要跑就跑,搞花招是没有必要的。马三宝是个能干事的人,我看好他。”
“何潘仁呢?过去两天呢,现在都没有消息。”
李秀林的担忧是一点没变。
“何总管我更加信任他。他能把山寨交到我手里时,可没向我要过一分钱。这种人我怎么可能怀疑他。”
“走吧,我去看看叔父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来到白虎议事厅,李秀林把李神通的回信交给李智云。
李智云展信一看。
看完后,李智云就把信扔在了桌子上。
李秀林看他平淡不喜的样子,问道:“怎么?看了叔父的信还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他现在的处境和我们差不多,人马欠缺,我们现在没必要去他那儿。”
李秀林听他这么说,她却变得有点不高兴了。
“叔父让我们去他那儿,不正好我们两处兵马合在一处,进退不是更自如吗?何况当初我们也说好了,叔父若是请我们去,我们就离开此地……”
李神通在信里的确是极力相邀,让李秀林和李智云把人马都带到扈县。
可李智云内心一直都不想跟李神通合在一处。从河东郡逃出来之时就是这种打算。
道理也很简单,如果他投奔到李神通名下,什么打造乌云铁骑,扫荡乱世,都会变成子虚乌有的事。
李神通作为长辈,就没你李智云主事说话的份。
“姐,我不打算去扈县了。”
“为什么?”李秀林蹙眉看着他,她心里开始起了涟漪。
“司竹山寨和青龙山寨的这些人都是归顺我的,若是把这些人交到叔父手下,我怕这些人此后必埋怨我。”
李秀林看着他,眼睛有点怔怔的。
她似乎明白了李智云的心思,而又并没有完全懂李智云。
“我懂了,你是不想屈居人之下。所以……一开始,你投奔叔父的说法,就是哄骗我的。我们这一路过来,你就没打算过真的走到扈县去。”
李智云看着她脸色骤变,语带悲怆,知道自己伤到她心了。
二十七、设计图
过了两日,李神通又有来信,催促李智云和李秀林前往扈县岭南。
李智云收到此信后,捏在手里犹豫再三,并没有给李秀林。
这两日,自从闹了别扭后,李秀林都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李智云去了好几次都是闭门羹。
高惠通去叫她,她也不应门。
李智云以前只知道李秀林非平常女子,性子刚烈,有将门虎女的特质。但没想到,执拗起来也是可怕。
而这次李神通的来信中,又提到有“长安大侠”史万宝等人来投他。他的义军现在规模已经上万人,声威远扬。
李神通着重提到的史万宝这人李智云是了解的。
史万宝是将门之后,他投奔李神通也是预料中的事。
此人跟李神通有很多年的交情,顶着一个长安大侠的威名,其实没什么大才干。
李神通应该对他也很了解。他在信里如此说,并不是他多欣赏史万宝。而不过是想让李智云姐弟俩觉得他李神通的队伍越来越强悍,在其羽翼之下能护得周全。
李智云这两天一直踌躇着该怎么回绝李神通。现在看来,这封回信不写不行了。
他铺开信纸,提笔准备写回信。
可墨落纸上,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复。
要是写一些敷衍的话,李智云还是有很多借口可以说。只是,他并不想对李神通如此敷衍。
李神通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强悍的帅才,但此人深得李渊的信任,他在李氏家族的关系中最大的作用就是润滑剂。
不得罪他,更不能让他对自己有抱怨。
而如果简单敷衍他,日后,他一定会记得这一茬。
李智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复他,干脆就把笔墨放到一边。
他扯出自己书案上的其他图纸,继续描画他一直在构思的东西。
正在他聚精会神用炭笔勾画时,李秀林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智云听到动静后抬头,只见李秀林这两日不见,脸上多了几分冷俏,少了往日看见自己时的那种温情笑容。
李智云忙站起身:“姐……你来啦。”
他忙走过去,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搀扶她,手足无措间,他忙给随即进来高惠通道:“快给姐倒茶……”
他点头哈腰的忙着扶椅子,伺候李秀林坐下。
而李秀林一直面无表情,坐下后,直截了当的说了一句话。
“这一轮,算你又赢了。”
李智云一愣,立马明白过来了。
李秀林心里是想开了。
当然她是怎么想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秀林不跟自己闹别扭,自己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本来就是你一直在让我。我再怎么样,也是你弟弟,你跟我比输赢,不是显得你当姐姐的小气吗!”
李智云不忘在此刻撒娇卖萌。
李秀林故意生气道:“我让了你,你说这么气人的话,你真的想把我气走吗?”
李智云嘿嘿一笑,“我知道姐姐想过离我而去,但是你舍不得我。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你要是觉得让了我,自己很委屈,那你就直接上手打我两下也行。你看我这身坯这么壮实,随你怎么打都可以。”
“我想的就是要先揍你一顿,再让你……”说着,李秀林就起身伸拳去揍李智云。
李智云起身就躲她,两人就绕着书案转圈圈。
“你别跑!”
“我跑了吗?我只是在走……”
……
看着姐弟两跟孩子似的追打,一边的高惠通也禁不住掩嘴失笑。她每次看见姐弟两这种场景,心里又会有一丝酸楚。
等两人闹够以后,李秀林喘息着不再追。
她无意间就看到了书案上那些炭笔勾画的图纸。
她一边平息喘气,一边展开图纸看着。
“你画的是什么……这是弓、弩、箭……这是什么?”
李智云凑过去,点着头指着图纸。
“嗯,这是床弩。”
“床弩?我从来没见过,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东西的?”
“我怎么想到的,这个就很离奇了,以后再给你讲……这个床弩是用来攻城守城用的。威力很大,射程也很远。”
“比弓大吗?”
“嗯,比普通弓大一倍以上,可以安几张弓在一个弩床架上,用轮轴张弓发射。攻城时,可以向夯土城墙射出‘踏橛箭’,士卒借助这些箭可以攀援登城……也可以直接射人马。它比抛石机要轻巧很多,也更有准头,还可以连发数箭。”
李秀林很惊讶,她没有想到李智云懂这么多。
“你怎么想到的?”
她还是很好奇李智云怎么会设计出这些东西。
“我看司竹山寨里盛产竹子,竹子都是做弓箭的好材料。我们现在反正也是在练兵,正好多准备一些兵器。这里好多弓箭也都不太称手,我想把山寨的弓箭都改造一番,另外再打造一些其他兵器。”
李秀林惊讶的是,李智云不只是画了一张弓或床弩的形状,还画了详细的制作方法。
甚至细致到如何挑选竹木,如何防止虫蛀的竹木。
怎样用猪皮鱼泡熬制胶?怎么用牛角、竹木做复合弓?
……
一张弓的所有步骤都画得清清楚楚。
李秀林翻捡着书案上的图纸。
她拿起一张图问道:“这又是什么?”
李智云拿过来一看,这是自己画的陌刀。
陌刀因为在隋末并未广泛使用,李秀林她常接触军营的东西,也是第一次见。
“这叫陌刀。用上好的钢铁打造,刀刃八尺到九尺长,双手握斩,又可以称它为斩马刀。专门对付骑兵,上好的陌刀,可以一刀将人马都一起斩绝。”
李秀林睁大了眼睛,良久才问道:“你怎么想到的,谁教你画这些的?”
“陌刀在汉代即有,我只是把它稍微改了一下,更便于它的劈砍。”
李秀林又拿起一张图,横竖的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奇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炼铁炉。以后我们要在山寨里自己打造兵器,这些都得现在动手开始做,等工匠到了,我们就准备大干。”
李秀林直摇头,她为又一次全新的认识李智云而纳闷。
“这些都是我们乌云铁骑最初的兵器,一旦我们得到更好东西,弟弟还会造出你想象不到的厉害之物。”
“乌云铁骑成型之日,将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
李秀林放下那些看不懂的图纸,其中一张上面标注着“燧发步枪”。
“所以,你才不想与叔父他们合在一处?”
“是的。乌云铁骑是我一手打造的,其他人指挥不了。”
二十八、冷兵器优先
李智云后来还是给李神通回了一封信。
他在信里直截了当的说,司竹山寨兵马羸弱,急需招兵买马,才能有所成。而司竹镇周围,有许多义士愿意投奔山寨。所以,待兵强马壮之时,一定与叔父一道揽辔中原。
信的口吻肯定是很谦卑的,基本上说的都不是心里话,只是说了客观的一些条件。而且,信里还明确了不会有追随李神通的意思。
揽辔,就是大家并驾齐驱,结伴而行,并无高低之分。
李智云这样回信,也是被逼的。
一封回信实在不能再拖了。
如果不回信,就缺乏基本的礼节。回了就要回绝李神通的一腔热忱,又会得罪李神通。
就算李神通大度,当时没法计较或不想计较,但这事一定会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总算是完成了回信,李智云就专心的弄自己的东西。
李秀林自从看到李智云画的图纸后,就似乎迷上了那些图纸。
她有时就会一个人坐在李智云在白虎议事厅的椅子上,痴痴的对着那些图纸看。
而且看得十分的认真专注,有时还皱眉沉思。
李智云没想到她还有这种爱好。
心想,可能是自己画的一些新式的兵器,在她心里刮起了不小的风暴。也因为她无法理解这些东西的神奇原理。
尤其是李智云画的三眼火铳、弗朗机、红夷大炮、前膛枪、后膛枪、燧发步枪……
还有各种“万火飞砂神炮”“万人敌燃烧火器”……
这些玩意,其实离现实都非常的远。
它们要从无到有,需要经过很细致的加工工艺的提升,需要发现多样的矿产,还要有精细的匠人等等这些条件。
那都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一年两年能完成的。
最主要的缺陷是,李智云他自己也只是懂,但并没有亲手制造过。这就需要前期做一些实验和大胆的尝试,从失败中总结出经验。
李智云把这些东西画在纸上,不过是自己的一种臆想。他希望乌云铁骑有一天能拥有这些兵器。
李智云在目前阶段,他更追求冷兵器的锋利和防护铠甲的坚固。
因为若是追求普通的火器,以现在的工艺水平,仅仅就只能制造出火铳、鸟铳这种火器。
这种火器的优点在隋末这种时代,可以利用其巨大的声响震撼住敌方,这倒不假。但是这些火器的杀伤力其实甚至还不如厉害的弓弩。
所以,李智云把乌云铁骑最初要装备的兵器重点,还是放在冷兵器上。
当然,他是不会放弃自己的“火器梦”。
他希望“火器梦”早日在中土开花,生根发芽。在火器的运用上,早于西夷,优于西夷。
而第一步,他要在打造冷兵器时,先研发出自己的黑火药。研制黑火药相对简单一些,它一旦研制成功,就可以制造一些火药类的燃烧火器、爆炸火器。
如果冶金的匠人给力,手艺精湛,还可以制造出鸟铳,前膛枪这种工艺还不算高精尖的武器。
所以,李智云在画好这些图纸后,就准备去司竹山寨周围转转,看看周围一些环境,找一找周围有什么溪流、工场或是矿场。
李秀林听说他要去转,也要跟他一起。
两人和高惠通,就带了十个柴家子弟,就骑马往周围去查看。
李智云先找了一下附近的水流。
李秀林不知他找溪流想干什么,笑话道:“你别又想着到溪水里去戏水。”
李智云看了一眼高惠通,高惠通却像是没听见这话,脸上静如止水。
“姐,你是笑话我,还是在笑话惠通姐?”
“当然是笑话你……我笑话惠通干啥。”
“好吧,这一轮算你赢了。”
李智云还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李秀林见他如此欠揍,就一马鞭抽在了他的背上,只不过,也就是轻轻落下。真要是以李秀林的手劲,一鞭子也能抽得李智云衣服破碎,皮开肉绽。
两人说笑着,一行人如踏青一样,轻松惬意。
而就在司竹山寨旁边不远的一个地方,还真就找到了一条溪流。
李智云看了看环境,又比较了山寨与溪流的位置。
“嗯,不错,很完美。”
李秀林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这条小水沟而已,我们山寨上不是有水井吗?”
“这个小水沟可是有大用途。”
因为在李智云的设想里,他希望在条件可能的情形下,能够获得足够的水力,而不是单纯靠人力。
尤其是对铁矿的冶炼,人力风箱是没有办法跟水车带动的风箱相比较的。
水车还可以代替很大一部分劳力。如果自己匠人有限,改造一台合适的水车很有必要。
“做一台大型的水车,我们相信那些匠人师傅来看到这情形,一定会非常的高兴。”
“我们也有很充沛的竹子,这些都是现成的材料,只要几十个人,也许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完成了。”
李秀林看着李智云欣喜的样子,又想起李智云一直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五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些奇思妙想的。”
李智云笑嘻嘻的,说道:“你以后问大哥就知道了。”
“我问他?他那么远我问得着吗?你现在就告诉我。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我就和惠通一起,到叔父那儿去了。”
李智云:“好吧,这一轮我承认我要说了。”
“说吧,说出来我也就不打扰你了。你自己也清净。”
“我在二三个月前吧,我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
“做梦?这跟做梦有关?”
“姐,你听不听我说?”
“好吧,你说。”
“我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在梦里,我梦见了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你们猜,他是面善之人还是面恶之人?”
李秀林没好气,“我们不想猜。你赶快讲,你能把人急死。”
“好吧,我就正式开讲了啊!”
正说着,只听李秀林“啊!”的一声。而且,在她叫声的同时,从竹林深处有破空而来,竹叶扰动的细微声响。
高惠通第一个反应过来。
“秀林姐,你中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