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小兵的野望
纪墨道,“你们真是这么想的?
这马上可都要春耕,去年不都嚷嚷着要回去种地吗?
我就成全你们,该嘛嘛去吧。
一个月这一块大洋,确实委屈你们,挣两年的都没学校老师一个月工资高,这都图什么?”
梁启师都选择跑路,纪墨也没有必要继续在镇公所干耗!
“别啊,”臧二真要点着急了,“镇长,兄弟们都是真心追随你,只要跟着你这就很开心的,没人在乎钱!”
每个人可是分了三百二十块大洋的!
按照目前这个趋势下去,明显还能挣更多!
习惯捞快钱了,谁还肯回地里挣那三瓜两枣?
纪墨不以为然的道,“少说些没用的。”
他可不认为自己有王八之气!
保安队的人都是什么德行,没有比他更清楚得了!
臧二赔笑道,“大家伙平时睡一个炕,闲着没事就瞎捉摸,觉着现在这情况,太危险。还是得多点实力。”
保庆给他们分析过,现在紧要的不是分钱,保安队办公室的大洋是多,每个人也能分不少。
但是,拿到手里能不能保得住?
就像溯古镇这些老财主们,因为一直安定祥和,几代人财富积累,各个富的流油,可一遇到兵祸匪灾,就全懵了。
将老鸨这样的倒霉催的,钱没了不说,全家老小的命还全搭上了。
保庆闲着没事就给保安队的画大饼,现在首要任务是扩充实力,没实力的话,钱拿在手里,等于是帮着别人存的。
他们这些人平时都不怎么服气保庆,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保庆这一次说的是对的,他们这些当过兵或者逃过难的人甚至感同身受。
而且,就如保庆说的,保安队实力大了些之后,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可以水涨船高?
纪墨没好气的道,“实力怎么才叫多?
能跟北岭和西北比,人家掐个架都是两百万人!
咱们就消停点,躲远点,被溅上泥巴都要脱层皮。”
臧二紧跟着加快步伐的纪墨,不服气的道,“镇长,你没当过兵,是不懂这里的道道。”
“你也想说我是小崽子?”纪墨又不自觉的想起来了张一茹的话。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臧二急忙否定道,“我的意思是,我在中央军混过,知道这里的龌蹉。”
“那也和咱们没关系。”纪墨看着麻三拿烟出来,忍不住随手夺过来一根,点着后对着路边的一朵杜鹃花吐出了烟圈,然后观察上面停着的蜜蜂的动静。
对着渐渐飞远的蜜蜂盯了好长一会。
“镇长?”臧二无奈,他们这镇长经常有发呆的毛病。
“走了。”
纪墨踢飞挡在前面的土旮沓,看着土旮沓掉进了旁边的水渠里才继续赶路。
臧二不屑的道,“镇长,别地我不清楚,中央军是什么尿性,我太知道了。
这次说有三十万大军,跟着北岭军一起号称百万大军。
按我说,是吹牛呢,中央军从团长、师长、军长挨次吃空饷,撑死就十五万而已!”
“‘而已’这个用得好啊,充分表达了你对中央军的蔑视和不屑!”纪墨高声赞扬道。
也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自信!
“镇长,我说真的呢,”臧二第一次有想揍纪墨的冲动,“这十五万人,是不是得有两万人从后方抬粮食、喂牲口的?
是不是还得有一万多埋锅做饭的?
刚刚跟南阳军打过,里面说不准还有伤员。
而且,还有不少逃兵呢,镇里就有中央军跑出来的。
真正能打的,不超过十万人。”
“镇里有逃兵?”纪墨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跳脚道,“你怎么不早说?”
臧二挠头道,“很多是拉过去的壮丁,当兵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以前基本是普通人,没什么害处的!
不过,说不定他们会来保安队,咱管三顿饭,比什么都强了!”
“三顿饭就忽悠过来?”纪墨皱眉道,“说的夸张了。”
这会是开春,又不是冬季。
臧二道,“镇长,说句话,你别不信,但凡能在中央军吃饱饭,就不能逃出来,每天吃个半饱,还得挨打受累,不值当。”
纪墨好奇的道,“听你这口气,当初你要是吃饱饭,你也不会跑出来?”
“镇长,我又不傻.....”臧二嘿笑道,“这年头想吃个饱饭多不容易啊,要是能混个肚子圆溜,我何必担风险跑了。
咱们只招那些小兵,那些连长、排长什么的兵油子,一个不要。”
“你想的美,都当上连长,排长了,还做逃兵,傻啊。”纪墨觉得他越说越没谱。
麻三插话道,“镇长,臧二真没胡说,有的兵跑了,带走衣服鞋子、枪,排长得跟着赔钱的。
排长赔不起的话,就得跑,连长一看排长跑,自己也没钱赔,紧跟着后面也得跑。”
纪墨道,“我觉得你们在讲笑话。随便你们怎么搞吧,不要太过分就行。
不过呢,先说好,别指望我管事。”
他才没那么闲!
“谢谢镇长。”臧二的嘴巴咧得都快合不上了。
纪墨看向麻三,“你先走吧,挖地窖还等着你呢。”
麻三笑着道,“有杨老实在,比谁都好使,比我强多了。”
纪墨点点头,三个人走了一会,看到前面迎过来一辆马车。
“是朱大富。”麻三高兴地道。
朱大富笑着道,“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纪墨上马车后靠在车架子上,打着哈欠道,“找我们干嘛?”
朱大富掉转车头后继续道,“我跟邱家哥俩快转悠一天了,这会才得空。”
“追查到了?”麻三拍着大腿,懊恼的道,“我都给忘记了!”
纪墨还在疑惑追查什么的时候,就听见臧二接着道,“打劫将老鸨家这批人肯定还在镇上,不然那么多东西是好搬的?”
朱大富笑着道,“光头佬,还是你精啊,你想想,从将家弄了那么多好东西,镇上人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
结果偏偏来无影去无踪,邱文不信邪,我们这么去一查,果然还在,没跑远。”
107、土地争端
“在哪?”臧二给朱大富递过去一根烟,讨好道,“兄弟,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果不其然,你看看,咱们都没想到的事情,让你想到了不说,还全做到前面,佩服,佩服。”
朱大富把烟叼在嘴里,臧二亲自拢着手给他点火,他也没拒绝,吐个烟圈后得意的道,“那是,也不看看兄弟是做什么的,你以为我这对招子就只能追傻狍子?
我跟你说,用处多着呢。”
纪墨懒得听俩人在这里瞎扯,钻进车厢里面,躺下去一路睡到镇公所。
下马车的时候,看到朱大富与臧二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就差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了。
俩人这热情的劲头把纪墨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镇公所地下室建设有条不紊,纪墨搭不上手,看下时间,何然差不多要放学,因此洗把脸先去了学校。
学校的两栋宿舍已经完工,到时候容纳一千个学生没有问题。
他在乌赞和丰盛的陪同下,里里外外全部看一遍,然后问,“怎么厨房也全接在一起?”
乌赞道,“是那个叫杨老实的干的,他说到做饭的时候,就能把宿舍的炕烧热乎了,省柴。”
纪墨点点头道,“挺好的。”
见里间居然有一些洗漱用品,明显有人在这里住,正要询问,便听见丰盛道,“校长,我们又新招一个老师,刚来没地方住,就把她们夫妻先安排到这里。
等她们盖好房子或者租到地方就搬走,不耽误秋学期学生入住。”
“招了新老师?”纪墨笑着道,“这我都不知道。”
到了办公室,在乌赞的介绍下,他终于见到了学校新来的老师。
三十来岁,四方脸,高高瘦瘦的,一见到纪墨倒是诧异的很,只知道校长年轻,却想不到这么年轻。
但是,他还是一样的恭敬,不停的施礼。
“鄙人高义,望纪校长以后多多关照。”
人家除了是校长,还是本镇的镇长呢!
“听说你以前在南阳就是学校校长?”纪墨好奇的问。
“是,是,”高义陪笑道,“这两年祸事连连,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只能流落到这风水宝地。”
纪墨点点头道,“做普通老师就怕委屈你啊。”
“不敢,不敢。”高义拱手道,“鄙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就会教学生,如果不是蒙乌老师和丰老师盛情收留,鄙人实在无所依也。”
纪墨听他说话挺累的,等打扫好教室卫生的何然出来,直接就回家了。
吃好晚饭,收拾好碗筷,还是像平常一样坐在门口,一边抱着茶杯看夕阳西下,一边辅导何然作业。
天堪堪要黑的时候,麻三从远处过来,也不往门口这边来,只在河边站着望向纪墨。
纪墨抱着茶杯走过去,随手又接过来烟,点着烟后道,“说吧,又有什么事?”
麻三道,“镇长,他们要去打土匪!”
“什么土匪?”纪墨问。
“抢了将家的那些人,他们把老行头在山上废弃的工棚给占据了。
朱大富带我去看,我一个个数了,有二十五个人。”
麻三接着道,“至于其他人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要么在镇里,要么就在附近的村子里。”
纪墨皱着眉头问,“今晚上就去?”
麻三道,“今晚上不去,还得把其他人找出来,保庆说既然得罪了,咱就一次给戳死,省的后患无穷。”
纪墨问,“邱武咋说的?”
麻三道,“邱武说听你的。”
“听我的?”纪墨道,“恕我无话可说。”
这些人明明都已经做好了决定和规划,还来问他是几个意思?
赶走麻三,关门睡觉。
因为折腾一天,躺床上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
早上送何然上学,顺路从聂老容的包子铺买了包子、豆浆,给吴亮、邱栋、何然一人一份,让她们三个一起去学校,叮嘱靠路边走,然后自己便不再管。
今天路面上的人比昨天多出不少,南来北往,数不完的人头。
正要往镇公所去,却遇到了赶着驴车的驼子。
“镇长。”驼子从车上跳下来。
“房子盖得怎么样了?”纪墨问。
驼子道,“村里百十口人,有的是人手,我寻思把材料一次性买齐全,后面我就不用再管,中午的时候就跟兄弟们回来。”
纪墨道,“不用那么着急,明天早上到镇公所就行。”
驼子低声道,“镇长,我都听说了,你放心,中午我们就回来,休整一下午,晚上也有精神头。”
“你们自己看情况,你先忙你的吧。”纪墨寒暄了两句去了镇公所。
从镇公所的门口一直到河边全是马粪马尿,骚气很重。
纪墨走到河边,对正在给马刷毛的贾海利道,“你就不能好好管一下你的马?瞧瞧这是什么味!”
“镇长!”贾海利大声的道,“你说错了,是镇公所的马,不是我的马!”
“你这小子!”纪墨被贾海利噎的没话说。
贾海利一边刷毛,一边笑着道,“镇长,很多难民进来,不问谁家的地,不管不顾,直接霸占了,你可得管管。”
纪墨问,“占了你家的地?”
贾海利道,“不止我一家的,曹河沿大多数人家的地都被占了,那可是费老劲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
昨儿个下午,曹河沿的人都拿着刀要把这些人赶出去,再不管,就要闹出人命。”
纪墨正要说话,就听见有人喊他。
回过头一看,是个老头子,不但印象深刻,而且还是他见了就想躲开的人!
曹河沿的冯清水,见天就缠着他要办地契!
“镇长......”冯清水的鼻涕黏在脸上,用衣袖擦了擦后,气愤的道,“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太不是玩意了!”
“哟,怎么回事?”纪墨退开一步,生怕鼻涕甩到自己身上。
“我真傻,真的,早就该知道的,没有地契,早晚要出事!”冯清水念念叨叨的把别人是如何抢他们家地的事情说了一遍,“没个凭证,他们就说这地不是我的!”
“这事难办啊。”
纪墨挠头。
这次来溯古镇的人虽然都是难民,但是依然是大东岭本地人,是大东岭的土著。
你南方来的流民挨欺负,那不是很正常吗?
ps:无论最后我们生疏成什么样,只要有票就能回到当初....
108、副镇长的含金量
他这个所谓“副镇长”的权利仅存在于大东岭公署的文件上,实际管理范围只有镇公所这个小小院子内。
而且,通常情况下,保安队的刺头们,阴奉阳违,比如剿匪这么大的事情,也仅仅是通告他一声!
简直是无法无天的一帮人!
所以,副镇长的含金量几乎没有。
“镇长,你答应我们的......”冯清水老泪纵横,又狠狠的抹了一把鼻涕,往短褂的下摆上一擦,接着道,“镇长,你是不是说过,没有地契,也没有人抢我们的地的。
你看看现在,好不容易开出来的地啊,全没了!”
纪墨又快速的退后一步,看着他那张脸,分不出是真心还是演戏。
只是安抚道,“别急,咱们慢慢的再想办法,只要开动脑筋,方法还是比困难多。”
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多出来这些事,毕竟荒地多的是,谁闲着没事去抢人家地,不是故意制造矛盾嘛!
冯清水道,“你是一镇之主,他们一定听你的,你得出来给我们做主。”
纪墨道,“要我说,大家都各退一步,咱们这旮旯,啥都缺,就是不缺地,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是不是?”
冯清水脖子一梗,不服气道,“镇长,你说的容易,荒地到处都是,为了开出来这点地,我这腿被树根给穿过去,也没休息过一天!
现在开荒也来不及,这一季赶不上,啥也种不成。
镇长,那不得饿死这一家老小啊!
没法活了哦!”
“得,我不劝你大度!”纪墨生怕遭雷劈,叹口气道,“这样,我这两天比较忙,等几天我就去你们曹河沿去看看,行不行?”
冯清水跳脚道,“镇长,都等着播种呢,耽误不起啊!”
“这耽误的可不是一户两户,是曹河沿整个村,”贾海利附和道,“也有可能是整个镇。”
纪墨叹气道,“那我就只能尽力而为了。”
他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大东岭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本地人对于官方没有任何敬畏之心,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副镇长,顶多糊弄下外地来的流民。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可能连外地的流民都不会搭理他了。
比如眼前的这个冯清水,尽管现在是求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的,可那腰始终挺得板直,都没舍得弯一下。
闲事管多了,他真怕被打死啊!
为了壮声势,纪墨让臧二、马东、包大头这些高大的壮汉骑马跟着。
自己不会骑马,只能把正在镇公所睡大觉的朱大富喊起来。
朱大富嘟囔道,“原来是一面坡、苇河过来的那些人啊,前个还想打老子两头鹿的主意,差点没一枪把他们给崩了。
你说这些人脑子也是有毛病,抬几步脚就到北岭了,那边讨生活不比这边差,非一窝蜂挤咱这干嘛。
真是讨人嫌。”
冯清水道,“北岭我们路过的,专门捡着外地人欺负,还拿枪指着我们,不准我们进城。
在那耗着,那不得饿死。”
“那是,你以为全天下都是大东岭呢,”朱大富笑着对冯清水道,“你也挺识货,会选地方,知道往咱这旮旯来。”
“天好地好,那也没咱大东岭好!”冯清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朱大富驾马车,冯清水边上坐着,看的眼热,想接过来朱大富的缰绳和马鞭过过瘾。
“美不死你,老子的马不认别人。”朱大富说着又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
“你才多大,在老子面前称老子?”
冯清水不满的道,“老子赶马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那老子也不给你机会!”朱大富得意非常的道。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斗嘴到了曹河沿。
太阳已经挂起来老高。
马车山道颠簸,纪墨屁股受不了,便下马车。
一眼望不到头的湖泊,像镶嵌在大地上的珍珠,清澈的湖水在阳光下都是深蓝的。
冯清水高兴地道,“镇长,再往前面就是村子了。”
没急着跟冯清水进村,而是先找了个树墩坐下。
溪涧错落,原始林带苍翠、风景奇丽,一切都那么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似乎比他记忆中的老家还要漂亮多了。
点着一根烟,突然屁股挨蛰了,发狠拿着烟头烫死了好几只在地上幸勤劳动的蚂蚁。
“这些可恶的玩意。”冯清水帮着用脚踩。
“得,别闹。”臧二看出来了纪墨的不耐烦,把冯清水推到了边上。
抽完烟没再坐车,而是步行下了好几条坡道后,峰回路转,眼前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原野。
曹河沿是溯古镇较大的村子,盖因这里湖泊众多,河道密布,地形平坦。
村子的老房子住着的是世代居于此的本地人,而稍微新一点的泥瓦房、茅草房都是由到此的流民建的。
纪墨在清澈的溪水里洗了一把脸,望着不远处东一个、西一个的三角棚子问,“这些是谁住的?”
冯清水道,“还不是从一面坡镇方向过来的那些人干的!不讲道理,不敢占本地人的地,就占我们的。”
纪墨问,“有多少人?”
冯清水道,“各个都是拖家带口的,粗略算算,怎么得都有四五百人!”
纪墨道,“你去安排,把人都喊出来,锣对锣鼓对鼓,当面说清楚。”
冯清水点点头,进村从第一家开始招呼,然后让第一家帮着再喊别人,这样依次,没多大会就把在此定居的流民给聚起来了。
纪墨示意冯清水带头,然后自己跟在后面。
众人沿着并不开阔的水渠往南去,经过一处窝棚的时候,冯清水大声道,“葛东升,你这个老东西,快点出来!”
喊了一圈,没人应,他就上前掀开了挡在窝棚入口的草帘子,里面除了一个睡觉的草铺,几件放在上面的衣服,一个人影都没有。
“大爷,”一个年轻小伙对冯清水道,“他在我家地里刨土呢!”
冯清水把手掌往眼睛上一遮看了看,大骂道,“这臭不要脸的东西!”
纪墨同样眯缝着眼睛,看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这是人?
109、以德服人
他不确定,只能跟着冯清水等人继续朝前走。
散落在各处的从一面坡镇过来的难民看到冯清水,也拿着锄头、铁叉子、铁锹迎面走过来,慢慢的汇成一股人流。
走在中间打头的是一个身形消瘦,个子矮小,头发花白的老头子。
冯清水指着这个老头子骂道,“葛东升,你个老东西,我找纪镇长给主持公道了,看你嚣张不嚣张!
今天说破天,老子也不再让着你了!”
被称为葛东升的老头子接过来旁边人帮着点着的烟锅子,闷头吸饱后,抬头看了眼纪墨,脸上的皮肤慢慢挤成一道道沟壑,笑道,“大东岭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地,身为大东岭的子民,我想在哪开地就在哪开,用得上外人说三道四吗?”
“老师傅,听你这口气,还是读过两天书的?”纪墨一听这话就不怎么高兴了。
葛东升笑着道,“还成,识几个字。”
纪墨笑着道,“溯古镇是我老祖宗留下来的,身为溯古镇的子民,这地啊,我比你更有资格占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就是,”朱大富附和道,“你们是一面坡、苇河的,来咱们溯古镇,要是就这态度,那就真欺侮我们溯古镇没人了。
要是商量不通,咱们也就不客气了。”
葛东升干瘪的老脸上阴晴不定,又拔口烟后道,“那纪镇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这里,有老人有孩子,这春天的地要是种不上,冬天里是真要饿死人的。”
纪墨道,“老师傅,你得明白,冯清水他们是去年开春过来的,这地才刚平整完,连一茬庄稼都没种过。
也是一大家子老小,你又让他们怎么活?”
“人要脸树要皮,”朱大富讥笑道,“你们不是没得吃,从一面坡过来的,谁家不是牛车、驴车的,拉着一大堆的粮食?
再说了,就你们搭的这窝棚,恐怕也没有在这里过冬的打算吧?
你们啊,就在这消停待阶段,等仗打完了,该回去就回去了。”
“那我们这一季的损失谁给我们补!”站在葛东升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出言顶撞道,“等我们回去了,地就还给他们就是了!
咱们也不稀罕这烂地!”
冯清水大声的骂道,“要找你找北岭和西北那群王八羔子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纪墨又从麻三那里拿了根烟,点着烟后,缓缓地道,“葛师傅,这么做真没意思,人家的终究是人家的,再怎么闹也没用。
而且,说句实话,你们这么针锋相对,种出庄稼来了,你就能保证一定是你的?”
葛东升一听这话,冲着冯清水瞪眼道,“你们敢!”
他也能想象的到,即使冯清水这些人不抢收成,也会把自己辛苦种上的庄稼祸害死。
纪墨摆摆手道,“老师傅,你是聪明人,防不住的,除非啊,你天天就住地里,眼睛一眨不眨。”
葛东升道,“那老子就住地里!”
纪墨道,“说赌气话是最没意思的,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要我说,反正你们在这里也住不长,何不换个地呢?”
“换地,说的容易!”葛东升把烟圈吐的更大了,声音也更大了,“往哪换?”
纪墨笑着道,“实话实说,咱们这旮旯最不缺的就是地,随便一锹挖下去,就是流油的黑土,种啥啥成。”
葛东升道,“那也得开荒,刨树根,除杂草。”
纪墨笑着道,“老师傅,你们就这么点人,能种多少地?
我跟你这么说吧,大豆你们是别指望了,就种玉米、种土豆、红薯,对地的要求不高吧?
哪里不能随便找一块了?”
非霸占人家平整好的成片地!
没事找事!
葛东升把烟锅子吧嗒的更响了,再次抬头看了眼纪墨,转身就走了。
“哎,什么意思,倒是给句话啊!”纪墨不解,又朝着葛东升等人的背影喊。
葛东升背着身子朝他挥挥烟锅子,还是一句话没有。
“镇长,还是你的话好使。”冯清水对着纪墨陪笑道,“几句话就让他们无话可说了!”
纪墨笑着道,“挺好说话的老头子。”
一番下来,索然无味,拒绝了冯清水留吃饭的请求,上马车后,又是一路睡到镇公所。
正是赶上镇公所开饭,而做饭的居然是驼子和瘸子两个人。
纪墨问,“家里事情那么多,不多待几天?”
瘸子狠声道,“他们差点吓坏我妹子,今个晚上就让他们全部喂狗。”
齐备冷声道,“让他们多活一天,我就多担一点怕,镇长,今晚上,咱们就去给他们全料理了。
要是让他们见到明早上的太阳,算我没本事。”
“怎么跟你们说的,要以德服人,别整天打打杀杀的。”纪墨抿了一口茶后接着道,“我是为你们好,别把自己交代了。”
齐备笑道,“镇长,你放心,都打听的好好的,分六七个地住,挨个捣过去,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麻三也接着道,“晚点我再去盯梢,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纪墨想了想道,“不要耽误明天去东方港的行程就行。”
众人应好,接着吃饭。
吃好饭后,纪墨在办公室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躺了会。
邱陵带着他老子和他叔叔进来了。
哥俩一人站在一边门拐,抱着胳膊看着哈欠连天的纪墨。
“老疙瘩,这是大买卖。”邱武道。
“你们想怎么分?”纪墨问。
邱武道,“我们拿我们应得的。”
纪墨道,“这话模棱两可,我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邱武笑笑,接着便看到了走过来的吴友德和朱大富。
吴友德道,“你们谈妥了没有,轮到我了吧?”
纪墨道,“这还没成功呢,你们说话都不要说的这么满。”
这都是谁给他们的自信啊!
朱大富往办公室的椅子上一坐,瞧着二郎腿,高声道,“老疙瘩,要不大家都说你是福星呢,跟在你后面,大家啥啥都顺当!
我跟你说,这钱大家肯定是挣定了。”
“你们自己商量吧,这我不管。”纪墨看向吴友德道,“我们明天去东方港,何然还是送到你那里。”
朱大富道,“送到我家也行,跟我家俩孩子一起玩。”
纪墨道,“你家是一般人敢去的吗?”
这家伙养什么不好,偏偏养大狗熊,整天在院门口转来转去,谁看谁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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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没朋友
甭管有事没事,一般人轻易不敢往朱家去。
朱大富经常埋怨没人肯跟他处朋友,把原因归结于自己穷。
但是从来没反思过,他现在也是有十几匹马的富户了,为什么还是没有朋友?
原本要跟他拜把子的臧二,听说要去他家,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没糊涂到去和大狗熊摔跤。
尽管朱大富一再跟他保证,家里的狗熊有人味,懂事,绝对不随便舔人,臧二也不肯去。
他不是不信狗熊,毕竟狗熊不会说话,他是信不过朱大富!
什么叫不随便舔人?
万一随便起来呢?
为了一顿饭把命给送了,不值当!
吴友德把头上用来挡太阳的草帽摘下来,沉吟了一会道,“去东方港,要不我们也陪着你吧。”
“对啊,就你们这点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啊,何况你们当中就没有一个去过东方港的,”朱大富也跟着掺和道,“我跟老吴,还有邱文,东方港这条路不要太熟。”
“何耀宗小气吧啦的,本来去霍龙门是五千块大洋,现在改去东方港,路程更远,结果还是五千块,也不想想,要是没老子,他全家不得见阎王?”
纪墨明白朱大富等人的小算盘,无非是跟着一同去,回来也能分点钱。
“何家老头子确实不是东西。”一来一回就这么点钱,朱大富觉得不划算,便不再上心了,还不如晚上使点劲,捞一票大的。懒洋洋的站起身道,“你们忙,我去隔壁的炕上躺会,不然晚上都提不起精神。”
保庆从外面伸进来脑袋,笑着道,“老朱,你等会拉几匹马过来,要不然我们明天不够使。”
现在保安队只剩下二十一匹马,明天去东方港肯定不够用。
朱大富挠头正想着该怎么拒绝,突然灵机一动道,“根本不需要我回去牵,麻三不是说那帮子土匪有马吗?
你放心,这一次,我只要钱,一匹马不要,全你们自己留着!”
自己家的马比自己媳妇还要亲,借给别人?
那不是开玩笑嘛!
万一让这帮王八蛋磕着、碰着,他能懊恼死。
所以,一般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出借自己牲口的。
关系再好都不行。
邱武望向哥哥后,也紧跟着道,“我也一匹不要,这次全部拿钱,你们保安队的马本来就不多,自己留着吧。”
朱大富嘿嘿笑道,“这就妥了,估计怎么着也得有十几匹,够你们保安队使唤了。”
保庆笑着道,“要不跟你换?放心,不让你吃亏,一匹换两匹?”
“大烟抽晕了吧?”朱大富白了他一眼道,“正常一点就不能说这种胡话!”
他家的是什么马?
土匪手里的是什么马?
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脑子有病才会去换!
“这马得多差?”
纪墨以手扶额,他对这即将有可能到手的马是没有一点期待了。
居然同时让朱大富和邱家兄弟嫌弃成这个样子。
而且一匹换两匹,朱大富都不乐意。
朱大富笑着道,“马这种东西,能骑就行,要求那么高干嘛。”
纪墨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保庆对纪墨献殷勤道,“镇长,听说你去曹河沿去了?
居然还对你大不敬?
得给那些外来户一点教训,立个规矩,不能这么在咱镇里撒野啊。”
“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纪墨抱着茶杯慢慢悠悠的道,“咱们要以德服人。”
“是,镇长,你说的对,”臧二在一旁赔笑道,“时刻记着你叮嘱呢。
你看下午那会,我跟马东就把枪挂肩膀上,那个叫什么葛东升的老头子眼睛直盯着我这枪口。
以为老子会开枪?
那是以王八蛋之心度咱们镇长之腹!
绝对想不到咱们镇长会那么耐心的和他讲道理,坚持以德服人!
最终还让他心服口服!”
纪墨的嘴角抽了抽,看着臧二的表情,努力的想分辨出这事真心话还是嘲讽!
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奶奶个熊,这帮狗东西现在都学精了!
一直在镇公所待到差不多何然放学时间,把何然接到家以后就开始忙着做饭,打扫卫生。
吃完饭后,他也没闲着,攒了好几日的衣服,终于拖不得,必须洗了,不然明天出门就没衣服穿。
现在洗好,晚上晾一晾,明天一早就能穿在身上。
“舅舅,我是不是又要去亮哥哥家?”何然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
“聪明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纪墨笑着道,“舅舅呢,要去办点事,晚上你就先去你吴亮哥哥家。
明天早上呢,舅舅请你吃早饭,然后你就去上学。
放学回来后就接着在你亮哥哥家住,好不好?”
何然摇摇头道,“舅舅,你怎么这么忙啊?”
纪墨一本正经的道,“舅舅要是不忙一点,从哪来钱给你买肉吃?”
何然道,“舅舅,我可以不吃肉的。”
“你不吃肉,小黑、小白也得吃啊。”纪墨看了一眼已经胖的跟朱大富家狗熊有得一比的小黑,直惊叹都这样了,这货依然跑到很快。
有时候在速度方面,甚至不输给小狐狸。
“你不是说小黑已经很胖了嘛,不能吃了。”何然用拿着铅笔的手把挡住眼睛的头发重新归拢到耳后。
纪墨提议道,“要不要剪头发了?”
他每次都想给何然剪个短头发,但是这么小的丫头开始有朴素的审美意识,直言扎辫子好看,短头发难看。
这是她通过观察同学得出来的结论。
但是,长头发对纪墨来说挺犯难的,一个是他要经常帮着她洗头发,比较繁琐,二是偶尔要给扎辫子,这个就挺为难人。
他一个大老爷们,为了省事,自己直接就是光头。
何况是扎辫子这么考验技术的活!
有时候烦躁了,他就让吴家婶子替着弄。
好在吴家婶子自己家没有闺女,稀罕女孩子,何然的事情,她向来不推辞,乐意的很。
再说,纪墨也不亏待她们吴家。
光是吴友德这老东西就没少从镇公所占便宜。
111、黎明前
何然道,“舅舅,我要留长头发,长长的头发。”
纪墨无奈,他不好太去强迫,就好比孩子睡觉蹬被子,你又不能打断她的腿。
等何然把剩下的作业写完,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纪墨锁门,牵着何然,让狗子和小狐狸跟着,一起往吴友德家去。
吴友德在门口蹲着,旁边趴着一条比小黑身形小好几圈的灰色小狗,看到小黑,汪汪叫了好几声。
小黑围着灰狗转了好几圈,然后在它身边躺了下来,吐着舌头。
吴友德问,“吃了?”
纪墨点点头道,“吃了。”
吴友德看看旁边的小黑,笑着道,“这狗东西太能吃,你婶子给一盆米饭,两口就没。下次你得多给点米,不然我不划算。”
纪墨知道吴友德说的是实情,只得无奈道,“放心吧,回头补给你。”
吴友德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吴亮跑出来,拉着何然进了屋,两人一起玩去了。
吴友德接着道,“明天我就不陪你去,你也知道,镇上最近乱糟糟的,留你婶子一个人带俩孩子在家,我实在放心不下。
不然走哪里,这心都记挂着。”
纪墨坐在门口的石墩上,道,“没事,别说用不上你,咱们保安队这么多人去了估计都顶不上用。
听说这些老财主们凑了一千多人的队伍,咱们充其量就在里面浑水摸鱼,差不多就回来了。”
他非常的理解,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
吴友德不屑的道,“乌合之众,估计听见枪响都能吓趴下。
不过,徐大堡镇那条路这些年一直稳稳当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主要就是到了东方港,不要随意招惹人。”
纪墨道,“那就麻烦你在家帮我把何然照顾好了。”
吴友德道,“我儿子吃啥,她吃啥。”
“那先谢谢你了。”纪墨突然又问道,“何耀宗他们跑我可以理解,毕竟胆小怕事,又是老糊涂蛋子,老行头没有这个必要吧?
他自己手底下伐木工就有不少人,号召起来的话,能怕着谁了?”
吴友德叹口气道,“西北军为了防止北岭军西进,把咱们大东岭这唯一的一条铁路线给炸喽,老行头这次是彻底没指望了。
再说,他老婆,两房姨太太,儿子闺女都在安山,他在这里是为了挣钱,早晚要走的。
刚好借这次机会去颐养天年,没必要和咱们一样在这里担惊受怕。”
“铁路只是暂时中断,以后会重新修的吧?”纪墨对着许多事情还是一无所知,少见的抱着求知的态度询问。
“咱们大东岭这条铁路线,具体通到哪里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小时候就有了。”吴友德把烟锅子点着,继续道,“想当年,武帝看穿了索契人的狼子野心,亲自带兵三十万,在安山设营帐,把索契人一直撵到龙荡河以北,北海以西。
再之后,好像是因为在大东岭发现了煤矿,便修建了铁路线,煤矿越挖越少,便慢慢改做了其它用处。”
“北海?”纪墨不知道这个“北海”是哪个方向的!
简直是非常迷。
吴友德解释道,“苏武牧羊之地,听说那地很漂亮,武帝时期便在那建了避暑山庄,基本上每年都去。
现在归西北省管,便宜了陶继山,真把自己当武帝了。”
贝尔加湖!
纪墨差点脱口而出!
“这武帝也太厉害了。”
纪墨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千古一帝,闪烁古今,”吴友德用向往的神情道,“可惜,后辈不争气,闹成现在这样子,咱们大东岭也成没人问的了。
要是索契人回来,没人能扛得住。”
纪墨问,“索契人很厉害?”
吴友德叹口气道,“索契首都距离咱们这里有十万八千里,领土也很大,皇帝据说叫沙皇,很英明的。
但凡英明的皇帝,都想领地越大越好,永远就没有知足的。”
纪墨紧张的问道,“听你这口气,好像咱们打不过?”
吴友德道,“方静江这样的悍将,也只能勉强做个防守,国内现在又是一盘散沙,不能拧成一股绳,有什么用嘛。”
纪墨摊摊手道,“那咱们更管不了。”
别说他管不了,他也无心去管。
他一个植物人,能够重新在阳光下奔跑,呼吸,不要太开心好吧!
不过有一点,这里好像更不安全了!
他更有充足的理由跑路了!
吴友德把烟锅的灰磕出来后,望了望天色,站起来身,烟锅子插到腰上,去马棚牵出来自己的爱马,一手牵缰绳,一手顺马毛,对纪墨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纪墨跟在身后,其实真心不想跟着凑这个热闹的。
想到那些凶狠的土匪把将家弄得鸡犬不留,他就浑身不舒服。
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四有青年,这些耸人听闻的事情,他也只在电影电视剧里看过,而且还没胆子多看!
至于惊悚片,他压根从来就不看。
但是,不去不行。
一是因为这可恶的面子,他堂堂的副镇长,当然要居中调度!
二是因为,他确实喜欢钱。
为了钱,为了一切的钱!
镇公所大门紧闭,冷冷清清,显不出有大事即将发生的样子。
纪墨砰砰敲了好几下门,平常都不关门的,偏偏这会关门!
等了好长时间,麻三才来开门。
纪墨正要骂,麻三却抢先低声道,“镇长,你先进来,别说话。”
纪墨疑惑的进了院子,发现大家擦枪的擦枪,磨刀的磨刀,却是一片漆黑,屋里的灯也没点,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怎么回事?”纪墨低声问。
麻三笑着道,“土匪里有聪明人,知道防着咱们保安队,老早就派人在附近盯梢了,幸亏贾海利发现的早,不然咱们今晚真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纪墨问。
保庆讪笑道,“对方人多,要是让他们摸清了咱们,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
“然后呢?”纪墨接着问。
“好汉架不住人多,”马东跟着道,“一窝蜂过来,没开枪机会。”
112、无好人
“所以,你们白天那么自信满满,全是吹牛了?”
纪墨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没好气的道,“怎么说的,做人要低调,现在怎么样,脸疼不疼?”
贾海利见纪墨望向他,便得意的道,“镇长,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耳朵好使着呢!
就你还不信?
你说你光指望他们,他们就什么问题都没看出来!”
最后还是得靠他贾海利!
保庆啐一口道,“瞧把你能的,等会你打头阵,行不行?”
贾海利讪笑道,“保庆哥,我没你这么英雄,你放心,我给你在一旁掠阵,替你助威。”
众人皆是瘪瘪嘴,没有一个人肯信。
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胆小,哪怕是下河给马刷毛,都是不肯轻易换位置的,生怕踩到不知道的暗坑把自己给淹死。
吴友德把马拴好后,紧跟着道,“人拿住没有?”
旁边的邱陵道,“我爸和我叔去了。”
吴友德正要说话间,贾海利突然道,“有人来了。”
“谁?”吴友德眯缝着眼睛,拿起靠在墙上的长枪,直接拉杆,对着墙头上的两个黑影,黑影没有回应。
等两个黑影跳下来墙头,他才冲着已经冲过去的保庆喊道,“自己人。”
保庆收住脚,放下拳头,问道,“邱武?”
“是我。”邱武点着烟后,顺手用手里的火柴把窗台上的煤油灯点着了,院子里一下子亮起来。
吴友德问,“人呢?”
邱武道,“直接沉河里去了。”
齐备着急道,“万一......”
“没有万一。”吴友德笑着道,“他哥俩沉下去的人,就没有一个飘上来过。”
向来很少说话的邱文突然冷冷的道,“你要是怕被人发现,你可以再给捞上来。”
“得,你说了算。”齐备不再言语。
纪墨从麻三那里要了根烟,坐在办公室里,两只脚搭在桌子上,抽自己的烟,不去管他们的事。
因为自己有一项许多人没有的高贵品质,那就是自知之明。
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死于“无知”。
“镇长.....”麻三把一杯茶放到了纪墨面前的桌子上。
“干嘛?”纪墨感觉麻三的眼神有点瘆人。
“镇长.....”麻三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你这是恋爱了?”纪墨凭着直觉问。
“恋爱?”麻三琢磨会新词后,讪笑道,“她对着我笑了!”
“谁?”纪墨随口问完,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了,接着道,“是祁沅君对着你笑了?”
“是的,”麻三跟着小鸡啄米似得点点头,兴奋地道,“你不是回去了嘛,我就去老陶家旅店打听消息,顺路,刚好就那么巧,让我给碰到了,她先对我笑的。”
“没说话?”纪墨问。
“镇长,我不敢!”麻三摇摇头。
纪墨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以我的经验是早表白,早安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麻三本能感觉到这不是好话。
怎么听着有点早死早投胎的意思呢?
“就是让你胆子大一点,没别的。”纪墨笑着道,“不要小的跟老鼠一样。”
麻三想冲他翻个白眼,你也好意思提胆量?
正要说话的时候,保庆在院子里喊大家收拾东西走人。
麻三赶忙跟纪墨拱手走人,他是要打前站去探路的,这是大家这些日子配合起来的默契。
纪墨把一杯茶慢慢悠悠的喝完,上了等候在门口的马车,驾车的自然还是朱大富。
正要钻进车厢里躺着,保庆便屁颠屁颠跑过来,不等他说话,纪墨便直接道,“你放心,我绝对不掺和,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果搞砸了,麻烦提前通知一声,我好来得及跑路。”
保庆笑道,“镇长,你放心,一定办的漂漂亮亮。你只要坐在马车里,还是像平常一样.....”
“运筹帷幄,主持大局。”纪墨知道这帮子没文化的说不出新鲜词,所以倒是接话也快。
“是,是。”保庆说完,跃上马,跟上前面的队伍。
朱大富架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吊在队伍的最后面,过了溯古河的大桥,继续走了十几里地后便不再动,一个劲的在那抽烟锅子。
月亮高挂,繁星满天。
茂密的林子却遮挡住了所有的光芒,到处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唯一的亮光便是朱大富的烟锅子。
“他们人呢?”纪墨等的有点着急。
“这些土匪太贼了,居然分开住,得挨个端了,咱们就等着吧,”朱大富笑着道,“汇合后,一起往山上,直奔老行头工棚那里。”
纪墨道,“他们这不能分开去吧,人单力薄,别出什么事。”
他真怕保庆这些人大意了。
朱大富笑着道,“有什么好怕的,咱手里有刀有枪的,打伏击一打一个准,耐心等着吧。”
纪墨听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
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坐在车架子上,夜凉,不时的还下车活动两下。
“老疙瘩。”
“嗯?”纪墨笑着道,“是不是他们快来了?”
“你可不能走。”
“我在这好好地呢,往哪去?”纪墨搂着肩膀道,“这黑灯瞎火的,走路回去,我怕累死。”
而且还要经过一片乱葬岗,刘小成就经常在那挖坑埋人。
刚才来的时候,他还看见了磷火。
“老行头他们都不是玩意。”朱大富很突然的道。
“老行头啊,我知道,听说经常克扣工钱,他们给他起的外号叫祁扒皮。”纪墨叹口气道,“没那个狠心,他也发不了那个财。”
“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能跟旁人说了。”朱大富犹豫再三道,“一定不能说了。”
“既然是秘密,那就别说了。”保守秘密什么的,最累了,纪墨不乐意。
“在大前年的时候,我亲眼看见老行头埋外地来的流民了,三个人,活的。”朱大富还是不管不顾的说了。
“什么?”
一只鸟从林子里扑棱出来,在半空中尖叫,把纪墨吓了一跳,左看右看,可惜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113、朱大富的秘密
“老行头没得罪你吧?”纪墨觉得朱大富说的夸张,脑子里回忆起来老行头,怎么看都不像变态!
“他让人刨树根,树根拿出来,人就在里面站着,他就一铁锹剁了人脑袋,”朱大富的声音依然平静,“老疙瘩,你是没看啊,那血飚的可厉害了。
我从来没见过人的血可以窜的那么高的。”
“你说的是真的?”纪墨脊骨发凉。
他不止一次和老行头单独待在一起过。
冬天带着保安队帮老行头往河里抛木头的时候,如果当时的老行头不想给钱,那么他都可以想见自己当时的后果.....
朱大富道,“老疙瘩,我就跟你一个人说,旁人都不知道。”
“你放心吧。”纪墨保证道,“我谁都不说。”
他怕被老行头知道了灭口啊!
朱大富满意点点头,又接着道,“梁启师也不是好人。”
“他又怎么了?”纪墨紧张的问。
朱大富用幸灾乐祸的语气道,“他家姨太太偷人,他抱着姨太太给扔井里了。”
“这你也看见了?”纪墨问。
朱大富道,“没看见,我是听我老子说的。”
“哦。”纪墨一时间心情复杂。
朱大富又道,“不是好人。”
纪墨不再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不远处的岔路口传来了马蹄声。
朱大富甩了下马鞭,跟着一起往北去。
刚没走多远,又是一阵马蹄声,跟着他们的马车后面,纪墨听说话声好像是马东。
山路陡峭,纪墨再次经历颠簸,行到一半的时候,朱大富便喊他下车。
等他下来,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老朱!”
“朱大富!”
“你奶奶个腿.....”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纪墨这双勾魂小眼简直是没有一点用处!
枪声在林子里回荡,好像就在不远处,又好像就在近处,砰砰想个不停。
又是一阵马嘶鸣声响起。
纪墨有过之前的两次经验,其实本不必要害怕的,但是身体不受神经本能的控制,最后还是吓得躲到一根大树后面。
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由不得他不怕!
“镇长.....”
纪墨刚听见声音,就发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吓得一声尖叫,四肢乱挥,乱踢。
“我....”
“贾海利!”纪墨骂道,“怎么哪都少不了你!人吓人,吓死人的!”
“镇长.....”贾海利举高了手里的马灯道,“我是来接你的。”
“结束了?”纪墨问。
贾海利道,“那工棚里统共十七八人,门口俩放哨的,朱大富一枪一个,剩下的都在屋里睡觉呢,衣服都没来及穿。
枪子没打偏,全打到一个洞里,血流成一股。”
纪墨跟着他身后,走了有二十来分钟,最后在一处长形木屋处停了下来。
保安队的人兴高采烈地收拾战利品,箱子、枪支、马匹自不必说,甚至连土匪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没有放过。
包大头正在试一双黑色的皮鞋,在那走来走去,兴奋的道,“镇长,你瞧瞧,这双鞋我穿着怎么样?”
“挺好。”纪墨不愿意扫他的兴,毕竟对于包大头这样的大脚来说,想找合脚的鞋简直太难了。
“镇长,你先在这歇着,等兄弟们整理干净,咱们就一起回去。”臧二知道纪墨胆子小,就特地把木屋的门合上,引着纪墨坐在一处木头桩子上。
纪墨离着老远就闻着腥臭味,确实不愿意进去,再次从麻三那里要了一根烟。
保安队的动作很快,把收拾完的东西搬上马车后,往木屋里扔了两根火把,不一会儿,木屋便噼里啪啦的烧着了。
即使已经下了山,纪墨坐在马车上透过密密麻麻的山林,凶猛的火焰在漆黑的夜空中依然显得格外明亮。
“镇长,这次是真发财了。”保庆骑着马与朱大富的马车并驱而行。
“挺不错。”纪墨显得无精打采,他想明白,为什么大家要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而非要打打杀杀呢?
“你说将老鸨也真是够有钱的,镇长,你猜猜到底有多少?”保庆心情越发高昂。
“有多少钱也换不来人命啊。”纪墨感慨道。
“镇长.....”保庆很识趣的不再言语。
他知道他们这镇长又犯病了。
到镇公所的时候,纪墨没跟着进去,而是让朱大富直接送自己回家。
刚躺下去,还没眯瞪多长时间,门被敲响。
看看怀表,居然已经七点钟了。
“镇长,何家已经派人来催了。”麻三看到纪墨打开门,就急忙道,“兄弟们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纪墨点头应好,刷牙洗脸,动作很快。
镇公所门口,三十多匹列成好几排,热闹的很。
纪墨终于看清楚了昨晚从土匪那里抢过来的马是什么样子,瘦弱、矮小,不精神,与镇公所原本的索契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贾海利跑过来道,“镇长,这些都是南方马,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是耐力好,用来驼货肯定不错。
朱大富还好意思吹牛他懂马,完全不识货!”
纪墨从保庆手里接过来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后,一边咀嚼一边问道,“家里都留谁?”
虽然有地窖,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必须得有人留守,不然要是出点什么事哭都没眼泪。
保庆道,“邱家那哥俩就准备住这里,还有朱大富,他们三个就够了,其余兄弟全部带走。”
纪墨道,“那就这么定了。”
何家长长的马车队伍已经过了溯古河的桥头,纪墨便不再耽误,上了贾海利驾着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跟着何家的车队。
看到何家管家赵贵过来,纪墨便道,“赵管家,你们这是至少有七八十口人吧?”
赵贵昂头道,“何止,一百多呢,就这还没走完。”
纪墨问,“家里还有留守的?”
赵贵道,“一年之计在于春,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一季的地给耽误喽!
老疙瘩,我跟你说,这一路上,你只用盯着咱们,旁人你不用管。”
纪墨笑着道,“你放心,我明白。”
何家出的钱,他保安队就不能给别人家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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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远东
其实这也是纪墨所想的。
他原本自以为与梁启师、老行头等人相处的不错,他们是自己的朋友,但是夜里听完朱大富的话后,他才发现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与他们是做不成朋友的。
所以,此刻也没有与他们互相帮衬的想法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何耀宗的身后吧。
何耀宗这老东西即使是坏,也是显在脸上的。
赵贵满意的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笑着道,“老疙瘩,老太爷是很欣赏你的,老太爷亲口说的,你要是愿意,也可以一起去安山。
到时候,可以帮你谋个前途,肯定比在镇里强。
何况你哥哥姐姐都在安山,你们这也是一家团聚啊,有什么不好?
你说是不是?”
看着赵贵把何耀宗的范学个十足,纪墨就忍不住感到好笑。
纪墨拱手道,“替我多谢老太爷,我就是个乡里的土包子,没什么见识,在家里待习惯,出门人生地不熟的,怕不适应。”
赵贵笑着道,“好好想一想,这一路上时间长着呢,不着急这么一会。”
然后转身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
纪墨也上了马车,不需要他多交代,贾海利甩个响鞭,保安队的马队慢慢的跟在了后面。
路过一处巷子后,又是一队人马等候在那里,有坐马车的,有骑马,骑驴子的。
坐在纪墨一旁的麻三嘿嘿笑道,“镇长,春风院的那些歌姬,还有龟公、伙计、妈咪,都在里面呢。”
纪墨诧异的道,“他们也跟着回安山?”
麻三道,“将老鸨都死了,他们在这里也就无依无靠,搞不下去,就跟大家伙一起走。”
纪墨道,“那春风院的房子呢?”
风花雪月之地,表面上看着一片祥和,其实暗地里勾当和龌龊比较多,要是没有像将老鸨这样的有实力的撑着,不管在哪里都难以生存。
麻三摇头道,“本来将家来了一个远房亲戚,说这话该由他继承,霸着房子死活不走。
昨个吃晚饭时候就被邱三水给打跑了。
邱三水去找梁启师,梁启师谁也没给他,拿封条给封了。
邱三水给气着了,刚刚还对着梁启师的货栈骂呢。”
纪墨摸摸下巴,砸吧下嘴道,“那房子可是很大的啊。”
将老鸨盖的时候下了血本,装修的时候也用了心思,到处宣传这是按照江南秦淮河的样式设计的。
纪墨也远远的看过,确实是江南园林式的设计,楼台亭榭掩映树木中,小桥流水别有一番风味。
在“土”味十足的溯古镇里,显得独树一帜。
也是他向往的“豪宅”!
麻三笑着道,“镇长,要我说,这房子就该拿给镇公所做办公用,想必谁都说不出什么。毕竟是咱们替将家报了仇,就当做是他们的谢礼了。”
“办公用?”纪墨眼前一亮,随即点头,“是啊,划给人家都不合适,那就回头给镇公所办公用吧。
资源闲置,那就是浪费,浪费就是可耻!
如论如何,咱们要发挥他应有的作用,为民谋福利。”
“就是,就是,而且就这么封着,长期放下来就发霉了,没法住人。”麻三道,“镇长,你放心,等回头我就去办,保证妥帖。”
纪墨满意的点点头,麻三在他的熏陶之下,也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车队继续向前,在学校门口,邱三水的肉铺,前前后后陆续汇聚了更多的队伍,浩浩荡荡,一千多人的队伍,纪墨这一行人反而被夹在了最中间。
不见头不见尾。
渐渐出镇子后,纪墨想找个上厕所的机会都没有,干脆让贾海利把马车停在路边,等朱家的车队过去,他们慢慢的吊在最后面。
他终于找了个机会下车,刚躲在一棵山毛榉和花楸树中间准备放水,就被一只躲在草丛里的马鹿给吓了一跳。
正要大喊,便听见箭镞破空的声音,然后马鹿便应声而倒。
他回过头,刚好看到举着弩的杨老实。
杨老实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纪墨。
纪墨笑着道,“这弩哪里来的?”
他从来就没见过。
杨老实小声道,“镇长,这是我自己做的。”
纪墨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也没看出名堂,放某宝上顶多九块九包邮。
他还给杨老实后笑着道,“扛着,晚上吃鹿肉。”
杨老实高高兴地跑到草丛里,把马鹿身上的箭头拔下来后,重新插入了机括里。
然后提起来两只鹿腿,在地上拖着,在麻三帮助下放到了马车的车顶上。
保庆笑着道,“你这小子打枪不行,射箭倒是有一手,从来没露过啊。”
杨老实指了指自己的弩道,“新做的。”
队伍继续前进,走入了峰峦起伏,重叠环绕的群山之中。
山路蜿蜒,云雾缭绕,好像没有尽头似得。
路窄坡陡,脚下云绵绵,雾漫漫,好像跟腾云驾雾似得。
平常养尊处优的老爷们、太太和小姐们不敢继续在马车上坐着,纷纷从车上下来走路,在这一刻,他们无比信任自己的双脚,自己踩在地面上的感觉才真实。
但是也是走得战战兢兢,眼睛微闭,不敢往右侧雾气阴森的悬崖下看。
纪墨同样是如此,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踏空,摔个粉身碎骨。
“镇长,要不我背着你?”
在纪墨身后牵着马的保庆看着纪墨这跟蛤蟆似得的走路样子忍不住笑,提议道,“你放心,我走路绝对稳当。”
“别跟我说话,”纪墨朝身后挥挥手道,“影响我集中注意力,掉下去的没有一个是冤枉的,肯定都是粗心大意造成的。”
臧二大声道,“镇长,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要是嫌弃保庆有狐臭,我背着你也行。”
纪墨没好气的道,“怎么跟你们说的,这么快就忘记了!
安全第一!
安全第一!”
保安队的人都忍不住笑意,但是还是强行给憋住了。
麻三从前面的的队伍中,连路都不看,一路小跑过来,对着纪墨道,“镇长.....”
“吓死人了.....”纪墨刚想踹过去一脚,又收起脚。
大意之下踹空了,下面便是万丈悬崖!
麻三笑着道,“我问了,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到徐大堡镇,刚好都可以休息在那里吃饭。”
“你离我远点,我有点紧张。”
纪墨叹口气道,“望山跑死马,谁知道还要多长时间。
哎,他们也真是的,什么路不选,偏偏选这里。”
一路不停,路面又渐渐的开始平缓起来,不远处一条瀑布从山崖下倾斜而下,阳光下的水雾闪着金光水滴,半空中的彩虹若隐若现。
“咱们家的溯古河流下来的!”前面的队伍中有人大声道,“一直流到海里去!”
纪墨听见这话,又看了一眼那气势惊人的瀑布。
山路险阻,但是大队人马最终无一损伤,还是安全下了山,眼前又是一处大湖泊。
“汪汪万倾,清波无垢.....”
纪墨背着手念叨两句后,后面的打死也想不起来了,只能望湖兴叹。
“徐大堡镇是一处大镇,同样归属于大东岭,可有煤矿,又距离东方港很近,便发展的非常兴旺。
像咱们溯古镇,拍马都赶不上的。”
赵贵点着烟袋在纪墨边上不时的普及地理知识,“就是可惜了东方港,这么好的地让北岭给拿了去,做什么都是北岭优先,咱们这旮旯简直是得不到一点好处。”
纪墨问,“那徐大堡镇这么好,北岭为什么不趁势一起拿过去?”
赵贵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在北岭眼里,咱们这里始终还是荒芜之地,他们不稀罕呗。”
纪墨又好奇的问,“那咱们大东岭不能就这么一个港口吧?”
赵贵道,“大东岭适合大船的港口就那么几个,北岭就一下子占去两个,一个是东方港,一个便是海参崴。”
“海参崴?”纪墨再次听见一个让自己熟悉的名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赵贵点点头道,“离东方港不远,也就三百多里地的样子。”
纪墨急忙追问道,“那是在东方港南边,还是北边?”
赵贵道,“南边。所以咱们大东岭只剩下黑龙屿那边的一个大港口了,距离这里怎么着也得有千把里地吧。剩下的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港口,水位浅。”
纪墨问,“黑龙屿在哪里?”
黑龙屿,纪墨压根没听过。
又是一个在自己脑袋中空白的词汇。
赵贵道,“我没去过,只知道是个很大很大的岛,武帝时期驻过军,后来乱套了,彻底没人管,也不知道怎么样。
反正港口还是在用,每年都有船队来往。”
赵贵走后,纪墨还在那研究,自己到底在哪里。
这里是远东?
不过,他也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之前已经隐隐这么猜测,现在只是变成了肯定。
只是好奇,自己去哪里不好,怎么就来这了呢?
给自己造成的唯一难题便是回乡的路途太过遥远!
溯古镇来的队伍,把镇上大大小小的饭店、摊子给挤满了,最后还是分批次吃的。
纪墨一路腰酸背痛,先把自带的茶杯和茶叶泡上水,喝了一会茶后才去吃的饭。
吃饱喝足,大家并没有急着上路,人困一点乏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关键是牲口。
没有充分休息,拉着车厢、驮着行李的马匹、骡子、驴子是没法继续行走的。
纪墨刚好借着功夫在树荫底下的草皮上躺了一会。
等听见喊叫声的时候,再次上了马车,在马车里继续躺。
出了徐大堡镇,再次进入逶迤连绵,苍茫葱郁的群山。
太阳带着锋芒,刺人很痛。
老行头在队伍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大家加快点速度,在天黑之前下山,不然天黑夜路可不好找。”
朱家的二少爷朱台恩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道,“老行头,非得赶这么着急吗,就不能在徐大堡住一晚上,明天到也是一样啊。”
老行头笑着看了一眼在朱台恩身后俯腰拄着拐杖慢慢前行的朱老太爷,笑着道,“老太爷,要不找个人背着你,别把你给累坏了。”
“年轻会,我跟你父亲南来北往收山货,贩粮食,靠的就是这双脚,”朱家老太太得意的说道。
“可惜我家老头子没老太爷你这服气,没活过六十。”老行头又笑着对朱台恩道,“年轻人,得有点狠劲,这点路算得了什么。”
朱老太太挺直身子对朱台恩骂道,“狗东西,快点,你弟弟的事情才过去多大会,你就忘了?
咱们这么大队伍,肯定早就让有心人看见了,现在赶紧走,只有到东方港,才算彻底安全。
不然,在这里晚上根本睡不上安稳觉。”
“朱老太爷说的在理。”老行头高声道,“大家都快点,不能再慢了。”
麻三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前头,跟纪墨道,“镇长,要不上马车也行,贾海利赶车好着呢,你看我一直就坐的稳稳当当,不用怕的。”
纪墨望着莽莽群山,笑着道,“我也不是怕,我就是想锻炼身体,提高身体素质。”
“镇长,我得多向你学习。”麻三看纪墨不上车,也就不上了,跟着身后一起走。
纪墨道,“得向我学习的地方多着呢,得记住,人不能那么懒,生命在于运动,要多走多动。”
麻三拿出来烟给纪墨点上,又接着道,“镇长,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一个饼子?”
纪墨一边摇头,一边吐着烟圈道,“我现在只是有点累,并不饿。”
太阳从山的那一边落下的时候,队伍里有人喊道,“东方港到了!”
临高远眺,一座被群山包围的小城,密密麻麻的房子堆在一起,更远处是碧蓝的大海,烟气浩渺,群鸥乱飞。
“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
纪墨张口双臂,微闭着眼睛,沉醉在带有咸湿的海风中。
突然听见噗呲的笑声,回过头,居然看到了何家的九姨太,还有殷悦。
令他诧异的是,殷悦站在九姨太身边,居然毫不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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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最大的乐趣{为盟主加更}
九姨太穿着青花长衫,棕色单鞋,尽显身材窈窕,挽着的发髻,尽管走过来这么多路,香汗淋漓,发丝却依然一丝不乱。
顾盼多情,摇曳生姿,比平时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的味道。
而比九姨太高出一个眉梢的殷悦,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裤,长褂,脸蛋潮红,脖子上的汗珠跟滚在玉盘上似得,滴滴入了胸口。
纪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殷悦不懂,但是旁边的九姨太作为过来人却是忍不住笑意。
她轻甩了下手里的绣巾,掩嘴笑道,“这就是纪镇长了吧,果然是年少有为呢,经常听我们家老爷提起你呢。”
“说笑了,喊我老疙瘩就成。”纪墨特意努力睁大眼睛,大眼迷人是不假,但是他纪老疙瘩的小眼睛也照样勾魂,“我看老太爷这车队都往前面走远了,你们这是?
哦,不用说了,这荒郊野外的,确实是什么都不方面,理解,理解。”
殷悦听见这话脸色更红了,瞪着眼道,“老疙瘩,你管的闲事也太多了吧,该你管的你管,不该你管的,你就少管。”
纪墨深吸一口气,作为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有追求的男人,一定在女人,尤其是美女面前的保持自己的涵养和风度!
以自己自认为非常有气度的声音道,“小姐姐,你这话就差了,我关心你们难道有错吗?再说,人生在世,吃喝拉撒睡,都是大事,没有一件小事。
就说这‘拉’吧,虽然听起来不雅,可是不是小事,这要是不顺畅,不痛快,该重视还是得重视,不然......”
要不然这俩娘们故意落后面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躲草丛里解决人生大事!
殷悦看着咯咯笑的九姨太,气的跺脚,直接打断道,“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纪墨故意叹口气道,“果然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说不得啊。”
殷悦涨红着脸道,“我就知道,每次遇到你,从你嘴里听不出来好话。”
“纪镇长可真是风趣,”九姨太又抬头看了一眼纪墨,“难怪年纪轻轻就赢得大家的赞誉。”
纪墨拱手道,“哪里,哪里,谬赞了。”
殷悦拉着九姨太道,“姨娘,我们走吧,不跟这种混账说话。”
“下坡路滑,注意着点啊。”纪墨一边挥手一边注视着两个窈窕的身影渐渐远处。
麻三在一直在一旁看着,现在都有点呆了!
“镇长,你不亏是镇长,真是厉害!”麻三陪笑道,“我对你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溯古河泛滥,泛滥.....”
突然想不起词了。
只能尴尬的看着纪墨。
“笨死了,学个话都学不会,以后还有什么脸跟我混?”纪墨没好气的敲个爆栗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听着,犹如溯古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听镇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保庆凑过来道,“大人,你放心,我没麻三这么笨。”
“我也没麻三那么笨。”臧二抬举自己的同时,也不忘打击下麻三。
“你们就是故意的!”麻三气的很,不过恼怒转瞬而逝,又接着用不屑的语气道,“还是没她好看。”
“谁?祁沅君?”纪墨又气的拍了下他的脑瓜子,没好气的道,“漂亮只能为你提供眼福,不一定能给你带来幸福,天下的好女人多了去了,别栓一棵树上吊死。
明白没有?”
“就是,你要幸福!”臧二冷不丁的跟着来了这么一句。
麻三对臧二瞪着眼睛道,“我碍着你什么事了!”
纪墨笑着道,“这是为你好,老话怎么说的,我教给你,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好好悟吧。”
“听见没有,镇长让你不要这么贱,不然耽误的是你的一辈子。”齐备也过来凑趣,把纪墨的话重复了一个大概。
纪墨哈哈大笑,转身就走了,不再搭理众人。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最大的乐趣便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里,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不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自己的同类,那该多无聊啊。
牵着的马驼子,快速的追上纪墨,喊道,“镇长,镇长。”
纪墨问,“干嘛?”
驼子大声的道,“镇长,我也想要个老婆。”
纪墨称赞道,“好想法,那就娶是了,没人拦着你。”
“镇长,”驼子道,“我不会和驼子一样贱的,我要买老婆!”
“啥?”纪墨被吓了个趔趄,你作死啊!
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么大声的!
见前后左右的人朝这边笑,恨不得把驼子的嘴巴堵上。
纪墨怕他又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赶忙道,“小点声,不怕人笑话啊!”
驼子道,“镇长,我就是在路上听他们说的,他们说在东方港可以买老婆!”
纪墨道,“婚姻讲究自由,买卖人口是违法的,咱们不能这么干!”
“是合法的。”瘸子也把脑袋伸了过来,兴致勃勃的道,“想买几个都成,岑久生说他也准备买一个回去,我们想跟他一起。
还有洋婆子呢,听说比保庆个子还高!”
“要是有娘们比老子还高,那还能算女人吗?”保庆没好气的道,“你们长点脑子,别人家说什么都信。”
臧二道,“保庆,这就是你没见识了,老子还亲眼见过的,那洋婆子个子高高的,长的也还凑合,就是跟你一样,有狐臭味,大老远的,我就得躲着。”
“停!”纪墨被他们吵的脑袋大,“哪怕是不违法,买卖人口也不好,婚姻讲究你情我愿,买回去,人家对你没感情,以后怎么过日子?”
驼子难得的反驳道,“镇长,我听你话的,做人有自知之明,我是个驼子,有谁肯老实嫁给我的!”
纪墨看着弓着腰的驼子,想说两句违心的称赞的话来,可是死活找不到,最后只得无奈的道,“万一有眼瞎的呢?”
“镇长,我跟麻三不一样。”驼子瓮声瓮气的道,“我没他那么傻,我娘说,媳妇买回去了,感情可以慢慢处,等生了孩子,日子过得下去,她就不会跑。”
纪墨为难的皱着眉头,半晌后才道,“要不再缓缓?你年龄也不大,非着急娶什么媳妇。”
“镇长,我年龄不小了。”保庆却道,“我都三十了。”
“瞧你那点出息!”纪墨鄙夷道,“做人就不能有点追求了,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把人废了。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就该树立远大理想。
败尽天下英雄,然后尝尽无穷寂寞!”
这样苦口婆心,就是希望这群王八蛋少去祸害无知少女!
冷不丁的,一个清脆的掌声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
“好一句败尽天下英雄,尝尽无穷寂寞!”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短发,脸面粗犷,穿着一身灰色的短褂,卷着的长裤。
纪墨的眼睛却盯上他的脚,关心的问道,“兄弟,你光脚不怕硌脚吗?比如碎石头啊,树杈子啊,扎上去都很疼的。”
“多谢兄弟关心,习惯了就好。”中年人又往前面进了一步,却遇到了突然挡在纪墨面前的保庆。
保庆死死的盯着中年人腰间的手枪,笑着道,“兄弟,我这有狐臭,你还是离着远点好。”
中年人后退了两步,保庆让开了一步。
中年人笑着道,“我要开枪,谁都拦不住的。”
保庆全身紧绷,冷笑道,“那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中年人随口就接了句。
纪墨叹口气道,“行了,行了,都是过路的,置那个气干嘛,兄弟,你要是有事,你可以先走。”
他又跟谁没仇,什么人能来刺杀他!
中年人摇摇头,“兄弟,我叫杨明。”
纪墨指了指手里拿着弩的杨老实,笑着道,“我们这里有个杨伟,你们应该是本家。”
杨明笑着道,“如果刚才没听见你那句败尽天下英雄,我会听你的话,但是,现在我主意改变了。”
面向依然保持警惕的保庆道,“兄弟,你做好准备,我要拔枪了.....”
话音未落,杨明右手伸向了左边的枪套上,保庆直接用脚踢腰间,但是慕然间却发现,拿枪的却是左手,电光石火间枪口即将要指向自己的脑门子。
他再快的动作都来不及了。
突然间,两人的耳边传来一声破空声。
一只箭矢穿过两人的中间,把那把手枪牢牢的钉在了一颗白桦树上,箭的尾巴兀自晃动。
所有人都望向了低着头不知所措的杨老实。
杨明的左手在流血,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后,在嘴巴里吸了两口,然后对杨老实道,“谢你手下留情,我叫杨明,别人都叫我杨八指。”
他举起已经被嘴巴舔干净的手,继续道,“因为我只有八根手指头,如果你刚才再继续一点,我就只有七指了,别人也可能会叫我杨七指。”
“兄弟,装大了吧?”纪墨走过去对杨八指道,“没那本事,惹那事干嘛,行了,我大度,既往不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拜拜了呐你。”
不等杨明说话,带头就走。
麻三追上纪墨道,“镇长,那人又跟过来了。”
纪墨转过头道,“兄弟,输人不输阵,差不多就得了。”
杨明摇摇头,指向杨老实,“他得赔我枪,我就一把枪。”
“啥?”纪墨差点闪了腰,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是你要比试的,然后你输了,你让你赔枪?”
杨八指道,“如果我真的输了我会输命,我不会丢枪。”
纪墨道,“说明事实比你预想中的要好,你得庆幸,感恩,别再计较了。”
杨八指摇摇头道,“人活着,枪没了,这不行。”
纪墨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杨老实紧张的道,“我没钱赔。”
纪墨笑道,“咱得多贱啊,才去赔他枪。”
跟这种奇葩讲不通道理,纪墨就不再多说,随便他怎么办。
重新上了贾海利的马车,追上了前面的大部队。
进入城区,望着三层、四层,甚至七八层的楼的时候,麻三感叹道,“大地方就是不一样。”
“是不一样。”
进入开阔的街道以后,纪墨的眼睛却飘向街上来来回回的女人。
在溯古镇,女人浑身上下除了脖子和脸、手都是包着紧的,但是这里不一样,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露腿、露胳膊的。
“好多洋婆子。”麻三随着纪墨的眼光,也发现了新大陆,随即又兴奋的拍着纪墨的胳膊道,“镇长,镇长,你看,那洋婆子的眼睛是蓝色的。”
“小点声。”纪墨嫌弃这家伙丢人。
“镇长....”麻三笑着道,“眼睛真大,鼻子也高,跟咱们长的太不一样了。”
纪墨问,“比祁沅君好看吧?”
“是,”麻三说完后又赶忙摇头,“不对,这是洋婆子,我怎么可以娶洋婆子。”
贾海利不屑的道,“不管是什么婆子,能给你生娃的就是好婆子。”
纪墨看向贾海利,笑道,“你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居然能根据他说过的话开始套词了!
贾海利谦虚的道,“镇长,你过誉了,都是你指导有方。”
麻三挠头道,“那也对,可听说和洋婆子生出来的孩子是惹人笑话的。”
纪墨道,“谁笑话,就揍谁。”
随着何家的车队在一处酒楼停下,保安队的人马也跟着停下。
赵贵走过来道,“老疙瘩,你们在这里等着,回头我带大家去货栈,把牲口全送过去,这里的酒店是不允许牲口进的。”
纪墨诧异的道,“还得去别处?”
“那是当然。”赵贵说完,又大声的喊道,“把牲口都看好咯,别屎尿一堆的,回头警察来罚款,你们可自己交。”
说完又匆匆跑进了酒店。
麻三埋怨道,“镇长,这也太不地道了,让咱们去住货栈?”
纪墨笑着道,“咱们是拿钱办事的,又不是客人。”
他确实没有怨气,因为实在没有挑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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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不切实际的幻想
岑久生从边上过来,鄙夷的看了眼麻三道,“这样的酒店,知道多少钱吗?
一晚得三块大洋!
你还想住,怎么不美死你?
一天到晚,不寻思点正经的,尽想着好事,何家老太爷又不是开善堂的。”
“三块?不就是张破床吗?”
作为一个经常出门入户,见识多广的专业人士,麻三也被这价格吓得瞠目结舌,“都在里面干什么啊,住这么贵的?”
岑久生笑着道,“吃大菜,抽大烟,还能做什么事,反正那时专门给有钱人住的地,这价格就是为了专门挡着咱这种破落户去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阿猫阿狗随便就在老太爷们面前晃悠了?”
麻三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块大洋,在岑久生面前晃晃,然后不屑的道,“你住不起,以为老子也住不起了?”
岑久生道,“你住得起你就去住就是了,没人拦着你,就看你心疼不心疼,有这几块钱大洋啊,可以在东方港睡好几晚姑娘。”
不光保安队的人眼睛放光,边上的其他人也绕嘴打听,虽然东方港不算大城市,但是对他们这些从溯古镇这样小地方来的人也足够长见识了,不做点什么,好像白来一躺似得!
岑久生很少得这么多的关注,见众人纷纷围过来,高兴地不得了,为了显示自己见识多广,连哪家在哪条路,什么长相,价格都说的明明白白。
纪墨站在边上,口干舌燥,有心也跟着围过去,奈何人太多,挤不过去。
点着一根烟,等手里的烟抽到一半,岑久生面前的人散干净,才慢慢悠悠的踱步过去,问道,“你怎么也跟着来了,梁启师不是让你在家守着吗?”
岑久生笑着道,“这么多东西,我不得跟着送一趟吗?
再说,许多牲口马车,又不能带上船,要不就在这里卖掉,要不我就带回镇里。
总不能扔这里吧。”
纪墨点点头道,“看来这里一半人得回去,那到了安山可怎么办,租牲口?”
岑久生道,“老疙瘩,这你就不知道了,安山是大城市,马路又宽又大,同时能跑好两辆大卡车!
谁还用牲口啊?
你以为是在这土旮旯呢?
比如咱们掌柜的,在安山就有三个铺面,两套宅子!
只要到地方,就有人开车来接。”
“是啊,都有汽车了,要什么牲口啊。果真是贫穷限制我的想象,”纪墨感慨道,“还是有钱好啊。”
“谁说不是呢。”岑久生接着道,“老疙瘩,怎么样,回头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哎呀,”纪墨像模像样的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我还真没来过这种大地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就跟你走走吧。”
只有深入实践,才会体会到民间疾苦,知道深浅。
瘸子大声道,“镇长,我也去。”
“还有我,还有我。”驼子不甘落后。
“我耳朵没聋!”纪墨气的不得了,这么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
驼子嘿嘿笑了两下,又看向岑久生道,“哪里可以买媳妇,你带我去吧!
明天我们就回去了,就没时间了。”
纪墨气急的道,“你真要买啊?”
驼子道,“镇长,我家三代单传,不能到我这一代就绝户!”
纪墨没好气的道,“你妹子不是人?”
驼子道,“她将来要嫁人的,孩子又不能姓吴!”
纪墨道,“那就找个姓吴的嫁了,那孩子不就姓吴了吗?”
驼子坚持道,“镇长,我得娶媳妇。”
“只要手里有钱,娶媳妇多大个事啊,”岑久生笑道,“谁能被你带走,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不然留这里吃不饱,穿不暖,那是真的生不如死。”
纪墨问,“那也不合适吧?”
岑久生道,“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合适的?再怎么样,比死强吧?”
赵贵和来福从酒店里出来,大声的招呼,大家伙开始往城区边缘的货栈去。
货栈位于一条大河的岸边,清澈的河水从山上下来,直奔入海。
草木蔓发,春山可望,美不胜收。
岑久生道,“这就是咱们溯古河的终点,这一路跑的太远了。冬天的时候,老行头抛的木头,全掉这来的,把河道堵住,来不及捞,这一带的人全让他给得罪了。
要不是花点钱,他现在才没好呢,说不准,小命就丢了。”
保庆往上游走了两步,远离在那喝水的牲口,洗衣服的居民,用手捧着清澈的河水喝了两口,喝完后笑着道,“还别说,还是那味,甜滋滋的。”
带头脱下衣服,一下子跃入了水中。
水里的孩子朝他身上泼水,他也没恼,只是用蒲扇般的大巴掌泼回去,把水里的孩子吓得连连尖叫,一窝蜂的光着屁股跑上了岸。
河里的大水牛也跟着哞哞直叫。
绵延的群山,绿草如茵的广阔大地,蔚蓝的天空,大自然酣畅淋漓的展示了自己独特的个性。
“这地不错。”纪墨坐在草地上,接过麻三的烟,接着问,“都安排好了?”
麻三道,“镇长,住处安排下来了,马都在河里喝水,其他人都下河洗澡了。”
说着指了指聚集在河里的保安队的众人。
纪墨道,“打听下,看看附件有什么好馆子,吃顿大菜,猪肉炖粉条,全部来硬的,当然,海鲜也得要。”
麻三嘿笑道,“镇长,岑久生介绍了个馆子,回头咱们可以去看看。”
纪墨道,“晚上随便到处溜达,他们疯,但是酒少喝点,别明天早上起不来,早走早到家。”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对自己的那几间狗窝有了归属感,才离家一天还不到,就这么迫切的想念,可谓是归心似箭。
麻三道,“镇长,不敢喝多,晚上得有人守夜。这趟其实还是挺顺的,就当出来散散心了。”
纪墨道,“是啊,人不出来走一走,都不知道待在家里有多舒服。”
麻三道,“.......”
纪墨看着众人在河里游得畅快,忍不住也脱了衣服,热了下身,钻入了水里。
宽阔的河面上,游了两个来回以后,才踩着厚厚的草皮子上岸,脚上居然也没有一点泥巴。
穿上布鞋,仰望远处蔚蓝的大海,吐出胸中的那口气,整个人神清气爽。
东方港的货栈不比溯古镇梁启师的小货栈,这里不但有放货物的地方,允许牲口住,还能给人住。
麻三包了两间房,一间是大通铺,保安队的人都在里面睡,另一间房是给纪墨的,这是他作为镇长的优待。
“其实无所谓的。”纪墨看着自己的房间,表示很满意,但是还是表示了下遗憾,“大家伙挤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好,人多挺热闹的。”
就是臭了点,有狐臭的,有口臭的,最可怕的是脚臭,三十多个老爷们在一张炕上,那味道,想起来都让人窒息。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和这么老爷们挤一起的。
驼子埋怨麻三道,“我就说吧,镇长肯定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你非要多事,还浪费钱,给单独开一间房,我去退了吧。”
“不用了,退来退去的,多麻烦啊,就这么凑合吧。”纪墨面上笑嘻嘻的,心里恨不得把驼子给踹上一脚。
你他娘的太没眼力劲了,不过又生怕驼子打击了麻三的工作积极性和能动性,安慰麻三道,“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镇长,这是我特意去给你买的,”麻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包,解开外面的绳子,露出来的是茶叶,“上好的龙井,咱们镇上都没有卖。
我给你泡一杯尝尝,要是好的话,咱们回头就多带上一点。”
“我自己来,越好的茶叶越是不能用开水,泡起来还是有点讲究的。”感动的泪水从纪墨的嘴角流了出来,麻三太贴心了。
把自己的茶杯彻底洗干净之后,先倒上热水,等凉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撮了点茶叶进去,抱着茶杯深深的闻了一下。
“镇长,怎么样?”麻三期待的问道。
“不错,不错,好茶。”纪墨笑着道,“不过也不能太好的茶叶,我这嘴巴惯坏了,以后就麻烦了。”
驼子道,“镇长,你说的有道理,我娘说,苦日子过长了就习惯了,好日子过多了,就过不了苦日子了,有钱不能乱花。”
“说的不错,”纪墨笑着道,“所以啊,这就是我不让你买老婆的原因,多费钱啊。”
驼子嚷着道,“镇长,那可不行,我都跟岑久生说好的,他等会就带我过去看。”
纪墨白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抱着茶杯,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大海,蓝天,海鸟。
这不就是自己向往的海景房吗?
“镇长,吃饭去吧。”到吃饭的时候,麻三出现在纪墨的房门口。
“其他人呢。”纪墨只看到了马东、保庆、杨老实,以及与杨老实形影不离的杨八指。
杨老实被杨八指烦的都要哭了。
他走到哪,杨八指跟到哪,哪怕是他下河洗澡,杨八指也光着屁股跟着下水。
杨老实不怎么会说话,更不会骂人,但是,他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组织了语言,向杨八指表达了歉意、恐慌、不安,但是杨八指不为所动。
想让他走很简单,给他一把枪。
杨老实肯定不乐意。
他老实归老实,可又不傻。
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他承担?
麻三道,“镇长,有的跟着岑久生跑了,有的去别地看热闹了,就我们几个在。”
纪墨道,“齐备、臧二这种都有老婆的,去跟着凑什么热闹?”
麻三道,“他们不是跟着岑久生走的,自己单独往街里去的,说是给媳妇孩子买点东西,不空手回去。”
“他们不再更好,咱们自己吃,还能省点钱。”
纪墨经过杨八指的面前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道,“走吧,兄弟,请你喝一杯。”
他都替杨老实发愁。
但是,他没招,对于杨八指这种死皮不要脸的,打骂都没用!
岑久生说的饭馆位置,众人并不清楚,为了省事,干脆找辆黄包车领路,纪墨坐上去,其他人身后跟着。
到了地方后,纪墨才发现这个饭馆子距离他们住的地方还真不近,如果光靠走路,起码得走半个小时。
“整个一条街都是饭馆子,大部分都是海鲜,你们想吃什么都成。”车夫接过钱后,拉着黄包车转身就走了。
街面是沿着海岸线建的,每家饭店都灯火辉煌,招牌明亮,不时的有汽车、卡车往来穿梭。
往前几步便是柔软细腻的沙滩,上面还有不少人在那溜达。
麻三道,“镇长,真漂亮,你看那灯,就是比煤油灯好。”
纪墨道,“废话,这才叫生活啊。”
刚到饭店门口,伙计便赶忙迎过来招呼。
众人没到里面坐,而是直接坐在门口的桌子上,迎着海风,听着海浪。
“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咱们不差钱。”
恍然如梦,纪墨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坐在街边撸串。
麻三点菜,一盆猪肉粉条,剩余的全部是海鲜。
“镇长,喝点?”保庆问。
“那就来两瓶,大家分着喝。”纪墨同意了。
不等菜上齐,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杯白酒。
纪墨撬开一个生蚝,连说了好几声好。
保庆道,“镇长,这地方真不错,弄得我都不想走了。”
纪墨道,“那你留下来就是,反正你不是溯古镇本地人,老光棍一个,哪里不能去。
何况,你现在又有钱,说不定能够在这里置套房呢。
又这么有本事,哪里不能混口饭吃,在我们那旮旯待着,真是屈才。”
保庆道,“镇长,你说笑了,没了你的英明指望,我就什么都不是。
我要是真有本事的,就不该逃难的,早就混出头了。”
纪墨笑着道,“你们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关键他还喜欢听!
保庆端着杯子道,“镇长,我敬你一杯。”
“来,大家一起喝。”纪墨也朝着杨八指遥举,“兄弟,咱们干一杯,喝完了,就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赔你枪的。”
杨八指一言不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117、再遇方静宜
保庆同样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一滴不剩。
亮亮杯底后,让边上的杨老实帮着续上后,再次举杯对着杨八指道,“兄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样闹个没脸,挺没意思的。”
杨八指猛地抬头道,“我不怕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杨八指要是皱个眉头就不是好汉。”
“兄弟,你不是傻了吧?”
纪墨亲自给他斟酒,感觉这家伙身上有枪的时候,和没枪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啊!
“我没傻。”杨八指端过酒杯,再次喝个干净。
纪墨道,“你既然没傻,在这里耗着图什么啊,反正我们没傻,是不可能赔你枪的。
你呢,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找点工作,做点事情,很快就能凑足一把枪的钱。”
杨八指道,“你们什么时候赔我的枪,我就什么时候走,不然我是不会走的,要不然你们就杀了我。”
“吃口菜,别光喝酒。”纪墨再次给他倒酒,笑着道,“兄弟,听你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杨八指道,“我无亲无故,你们放心吧,杀了我,没人会找你们麻烦的。”
纪墨没好气的道,“兄弟,跟你唠嗑真没意思。
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人,没事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不晦气?
人生在世,自己不开心也就罢了,再把这种消极的态度传给别人,缺德。”
大概是因为躺床上的时间太长了,他的性格已经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用半辈子形成的固定做事方法和习惯,现在跟墙头草似得,通常状态下都不怎么坚定。
但是,有一点没变,就是尽量不和影响他心情的人交朋友。
杨八指抬起头,悠悠的道,“我本来很开心的,但是我的枪没了,我就不开心了。”
纪墨道,“你要是不提枪,我们还能做朋友。”
杨八指再次低头不语。
纪墨朝着杨老实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杨老实苦着脸,对着一只大虾下劲,也不剥壳,连着脑袋塞进嘴里,咬的咔嚓咔嚓响。
纪墨看着头晕。
兄弟,那是虾蛄!
你怎么下得去嘴的!
既然对方有滋有味,他也就懒得多管闲事,就静静地看着。
拿了个蟹放在自己面前,抿一口酒,塞一块肉,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生活。
唯一的遗憾是没法带何然过来,要不然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但凡是小孩子,一个人都可以在烂泥巴里或者沙滩上玩一整天,少有不喜欢的。
没多大会,饭店门口的七八条桌子上陆续坐满了人,纪墨干脆指挥大家把桌子往边上移了移,远离喧闹,离沙滩更近一点。
“老板,有什么好菜,尽管上。”
一个清脆的女声,婉转柔和,如鸢啼凤鸣。
纪墨听着很熟悉,但是想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回过了头,昏暗的灯光底下,那张脸进入自己眼睛的时候,吓得一块蟹腿直接从嘴巴里掉了下来。
女人做了装扮,一身藏青色的长裤,短衫,戴着鸭舌帽,但是即使是化成灰他都能认得出来啊!
方静宜!
曾经拿着刀架着在他脖子上的女人!
看到她在到处张望,纪墨又赶忙掉转过头,心里默念,别认出来我!
别认出来我!
保庆关心的问道,“镇长,你没事吧?”
纪墨催促道,“别说话,赶紧吃,吃完回去睡觉,多攒点力气明天赶路。”
此刻西北军与北岭军正打的如火如荼,方静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根本没心思多想。
也许是来刺探军情的吧!
麻三与保庆对视一眼,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感觉到不对劲!
两人一起朝着纪墨刚才张望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女人占住桌子一角,另外还有两个男人在一旁桌子,奇怪的是屁股居然只坐了一半,有点想坐又不敢坐的意思。
保庆见女人似乎也感受了他的目光,又赶忙撇过脑袋,躲避目光。
保庆道,“硬茬子。”
麻三低声道,“镇长,你认识?”
纪墨道,“不但认识,还是生死仇家,吃饱没有,吃完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磨蹭了。”
提心吊胆的,一点都不好玩。
杨八指也看了眼,然后道,“给我一把枪,我替你们解决。”
纪墨没好气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枪啊!一边玩去,没工夫搭理你。”
“镇长,我这就去会账。”麻三起身去了店里。
“好。”纪墨趁着麻三去会账的功夫,把桌子的两个螺肉扒拉出来,看到麻三出来,正要起身,面前的桌子上多出来一道人影。
人影的脑袋上戴着一个帽子。
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纪墨没吭声,也没动,抱着侥幸的心里,心想对方只是恰巧路过。
保庆却站了起来,推开面前的板凳,拱手道,“不知有何指教?”
面前的女人,很漂亮,让人惊艳,但是他依然不动声色。
“山水有相逢,你说是不是?”女人看都没看保庆一眼,直接对着保庆说话。
纪墨硬着头皮抬起头,终于与女人对上了眼神。
“哟,想不到在这里见面,好久不见,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论实力,对方才三个人,自己这边明显占优势!
纪墨其实不用怕的。
但是,现在的大东岭是西北省的地盘,只要这个女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自己的脑袋就不安稳!
所以不低头不行!
方静宜冷哼一声道,“别的没进步,想不到你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越发长进了。”
“谢夸奖,”纪墨不以为耻的道,“在下长相一般,又不能靠脸吃饭,也就只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方静宜道,“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纪墨笑着道,“谢谢指教,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酒壮怂人胆,他大概是酒喝少了,实在没有顶撞的胆量。
方静宜就那样板着脸看着他,又一言不发。
纪墨脑被她这样盯着,浑身发毛,最后硬着头发道,“要不赏个脸,请你喝一杯?”
他真的很不喜欢她,甚至不愿意为她去打一架飞机。
方静宜毫不客气的坐下,冷着脸道,“惹怒了我,你就得承担后果。”
大声的喊道,“老板,捡着你们家最贵的上。”
脸上的表情冷漠。
但是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却惊呆了。
上一次敢这么和方家大小姐吊儿郎当没正行说话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居然还能活蹦乱跳?
眼前,他们这位小姐看似生气,其实并没有生气!
因为真生气的时候,是从来没有一句废话的。
今天的废话有点多啊。
而且,还主动让男人请吃饭?
想请他家小姐吃饭的都可以从西北省排到大东岭!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纪墨赔笑道,“那请坐。”
女人身后的一个高个男人,看到保庆要坐下,走过去低声道,“兄弟,咱们到一边喝一点?”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们家小姐坐一个桌子?
即使是他们,刚才也是被强行要求坐下去的。
保庆看了一眼纪墨,见纪墨点头,便带着麻三等人,坐到了女人开始坐的那一桌子。
一时间只剩下纪墨和方静宜。
两人曾经虽然算不上仇敌,但是总归是有间隙的,现在猛然坐在一起,纪墨很不自在。
他又不是弥勒佛,谁都能容得下!
当初,没趁机弄死她,已经是自己度量大!
小二开始按照方静宜的要求上菜,每上来一盘,纪墨的脸色就要变一份,刚才和保庆等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然夸口随便点,可终究还是看了价格,小心点的!
这女人根本就是不管价格胡乱点啊!
纪墨终究还是忍不住道,“这太多了吧?两个人吃不完,根本就是浪费。”
方静宜道,“怎么,心疼钱?”
纪墨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挣钱多不容易。以前我还傻乎乎想着致富,现在只想着脱贫,不被饿死。”
“看你这样子,不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吧?”方静宜抿了一口小二送过来的茶,“而且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副镇长,应该也不少赚钱。”
这是调查自己过?
纪墨心里一凛,但是不动声色的道,“大东岭的官,你是知道的,能管谁啊?人家不打死我就是不错的了。”
“那就是你没本事。”方静宜道,“但凡在这个位置上的,就没有你说的那么惨的。”
“是我没本事。”纪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示意方静宜,见她没反对,便也给她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接着道,“搜刮民脂民膏,纵兵掠夺确实算本事呢。”
方静宜脸色一变,把杯子里的酒直接灌进了嘴巴里,颇有女侠风范。
“你是在指责我?”
“不敢,不敢。”纪墨生怕对方翻脸,急忙道,“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多想。”
方静宜端着酒杯,任由纪墨倒满,又道,“你是来这里做什么?”
纪墨叹口气道,“大东岭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稍微有点本事的,谁还敢呆着啊,不都玩命往外跑。
我呢,闲着也是闲着,就送一下他们。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要是被发现的话......”
“你可以去举报我,赏金够你用一辈子。”方静宜笑吟吟的看着他。
“我这辈子没有别的理想,就是想发个财而已。”纪墨笑着道,“但是你放心,我不想钱还在,人却没了。”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要是被西北军知道自己出卖了方静宜,估计自己这脖子上的脑袋真不安稳。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就不能干傻事!
“算你识相。”方静宜喝完后亮亮杯底。
“我敬你一杯。”纪墨也跟着喝完了。
“后会有期。”没等纪墨反应过来,方静宜腾的站起身,始终关注着这边的两个手下,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起身。
然后,三人一起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渐渐看不见身影。
“镇长,那谁啊?”麻三凑过来好奇的问。
“你惹不起的人。”纪墨哪里敢和他们说方静宜的真实身份,叹口气道,“以后见着了,躲远一点。”
“那两男的我都打不过,”保庆的挫折感油然而生,叹口气道,“咋就这么厉害呢。”
纪墨道,“厉害就对了。”
杨八指又突然道,“给我枪,我去杀了他们。”
纪墨白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他了。
因为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他现在连去慰问国际友人,加强国际合作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赶紧回去睡觉,明日好早早的走人。
不多耽误,上了黄包车,匆匆的回了货栈。
刚到门口,就看到了正在边上蹲着的臧二。
“镇长。”臧二甩掉手里的烟,赶忙迎过来。
“都回来完了,没出什么事吧?”纪墨看看怀表,居然已经八点钟。
“有事,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事。”臧二递给纪墨一根烟,亲自给点上。
“什么事?”纪墨问。
“包大头找了个媳妇。”臧二心灾乐祸的道。
“啥?”纪墨嘴上的烟差点没掉下来,“都找了?”
臧二道,“就包大头一个人找了。”
纪墨没好气的道,“你们没拦着点?”
臧二道,“你不是不知道他脾气,谁敢拦着啊,犯傻的时候,那是六亲不认。”
“镇长,”瘸子飞快的从里面窜出来,笑着道,“包大头娶媳妇了。”
“我知道了!”纪墨骂道,“你们怎么不找,非拾掇包大头?”
瘸子道,“镇长,那是因为我们听你的话,就是去凑个热闹,到处转一转。关键包大头他不听话啊。”
他们都是抱着玩笑的心思的,却想不到包大头一个人认真了。
现在这场面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一楼大院的房间,里里外外,站着的,蹲着的,三十多号人,都齐刷刷的伸着脖子往里间看。
一个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的女人,坐在炕头上,紧紧的搂着一个孩子,神色紧张。
在她的对面是笑的合不拢嘴的包大头。
包大头直勾勾的盯着女人看,笑声就没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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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包大头的媳妇
听见外面的动静,回过头,流着哈喇子,看到了正在门口站着的纪墨。
大声而又热情的道,“镇长,我找着老婆了。”
好像是显摆似得,走过来非要拉纪墨进屋去看一看。
纪墨赶忙退后一步,他是有教训的,保安队的人各个力气大,手劲大,他根本吃不住力。
日子久了,保庆、齐备等人会收着点,唯一收不住的是包大头!
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无论纪墨说多少次,他都记不住。
所以,纪墨对他的警惕心特别的高。
“别过来,有话咱们好好的说。”
纪墨说完,又接过来麻三递过来的茶杯,张望一圈道,“该干嘛干嘛去啊,在这里耗着干什么,早点休息,明早起来就回家。”
齐备指了指屋里,低声道,“镇长,那是我们的炕,我们这眼皮子都打架。”
女人和孩子给占着,不处理好,他们就没睡觉地。
纪墨离着老远就闻着浓重的酒味,便道,“酒没少喝吧,下河里洗个澡,散散酒味,去去臭汗,晚点再回来。”
齐备和保庆挥了挥手,保安队的众人都要散去。
纪墨却又喊住已经踏出门槛的臧二道,“你留下,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找个媳妇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个孩子呢?
真要喜当爹啊!
包大头脑子糊涂,同意就同意吧。
关键包家不止包大头一个人,还有包家老太太呢。
包家老太太能允许儿子娶媳妇还带拖油瓶?
她儿子脑大脖子粗,脑子还不好使,可架不住是亲儿子,在亲娘的眼里那就是最好的!
不是什么姑娘都能随便嫁给她儿子的!
这要是回去了,包家老太太还不得站镇公所门口骂?
大家丧了良心,把她儿子给坑了。
纪墨到时候有理也是说不清。
臧二跟着纪墨往外面移了移,保证屋里的人听不见后,才小声道,“往山脚那边去,有好多好多的窝棚、旧房子,都是活不下去的穷人家。
岑久生带大家去,不少都是死男人的,有的还带一两个孩子,谁也不愿意做这冤大头。”
纪墨没好气的道,“你们不做冤大头,让他做?”
臧二委屈的道,“镇长,拦不住,是真的拦不住。谁再多说一句话,他就要打人了。说不得,也不能说。”
在这一点上,他就非常的佩服纪老疙瘩。
无论纪老疙瘩怎么说,怎么骂,从来都不见包大头恼。
纪墨道,“那真要给他找,也得给找个像样的啊。”
臧二苦着脸道,“镇长,你别埋怨我们啊,这也是他自己选的,人家中间人给介绍了黄花大闺女,他不要,就选这个。
要不,怎么说他是个傻子呢!”
纪墨问,“怎么非选这个呢?”
刚才因为灯光暗,他瞧的不太仔细,只觉得五官挺周整。
但是,不至于一下子就把包大头给迷住了吧?
臧二道,“镇长,说出来我都怕你不信。”
纪墨对于他们学他说话早叫形成免疫了,只得无奈的道,“那你说呗。”
臧二继续道,“中间人带过来三家,其得人看到包大头这光脑袋,蛤蟆眼,都吓得不轻。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大头。
这女人牵着孩子过来,大头一眼相中,就非她不娶。
我们拦着,他就一个劲的说这女人冲他笑了。”
“就因为冲他笑了?”纪墨跳脚,这他娘的是什么鬼的理由?
“镇长,真不怪我们。”臧二努力的撇清自己在里面的责任,“你说,都是一个槽里吃食的兄弟,谁能坑他啊。”
纪墨问,“孩子多大,是个女孩吧?”
臧二想了想道,“五六岁的姑娘,没见说过话。”
纪墨朝他摆摆手道,“你去洗澡吧,我进去看看。”
臧二走后,在一边站着始终未离开的麻三道,“镇长,要不你去休息,我来想办法把女人弄走,明早包大头看不见,也就消停了。”
“包大头是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你不怕他撕了你?”纪墨问。
“那镇长,我再给你续水。”麻三听见这话,吓个哆嗦。
纪墨摇摇头,迈着步子进了房间,直接走向女人和孩子。
女人再次看到一个光头,不自觉的又把身子往炕里挪了挪。
纪墨摸摸光溜溜的脑袋,现在不但成熟,而且还挺能吓唬人。
就是不知道思密达在哪里,要是能割个眼角,就非常完美了。
“不用怕,我们是从溯古镇过来的,不知道你听过这地方没有?
我的意思呢很简单,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不强迫你,你可以走人的。”
纪墨见包大头要说话,朝他瞪了一眼,示意他闭嘴。
“我没钱赔,孩子奶奶把钱拿走了,她是不会还的。”女人终究缓缓开口道,“我娘俩就是这命。”
离得近了,纪墨大概能够看的仔细一点,一身蓝色粗布衫,虽然全是补丁,但是干净,脸色疲惫,可秀气。
最吸引人的是开口时候那一口洁白的牙齿。
纪墨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普通人家是不大可能养出来这一口白牙的,许多人面上看着干净,可是一张口,什么都露馅了。
当然,也不是说有钱人的牙齿一定好,像何耀宗这种老财主,常年大烟泡子,一口黄板牙。
只是,如果条件差了些,想要一口好牙是比较难的。
“大姐,你怎么称呼?”纪墨问。
“我叫黄半安,孩子的爷家姓陈。”女人面无表情,“溯古镇我知道,就在这条河的上面,离这里不远。”
“这夫妻呢,看缘分,”纪墨指着包大头道,“这我兄弟,他听我的。你要是不乐意,咱们不强求。
你要是想走,不拦着,那几块钱,就不要了。”
“我能往哪去?”黄半安问。
“这孩子奶奶家啊。”纪墨道。
黄半安摇摇头道,“她能卖我一次,就还能卖两次,卖哪不是卖,有什么区别吗?”
纪墨让麻三给递过来一根烟过来,点着烟后远离黄半安怀里的小孩子,打开窗户,对着窗户外吐完一口烟圈后,回过头道,“黄大姐,这我真帮不了你。
你要不回去和孩子奶奶好好商量?”
黄半安坚定的摇摇头道,“不用。”
纪墨道,“我这兄弟,脑子有点不清不楚,你能看得出来吧?
我觉得你随便找一户人家,也比他好吧?”
“镇长!”一直没说话的包大头终究忍不住了,不乐意的道,“我要娶她。”
纪墨安抚道,“咱家还有老太太呢,你自己做主了,回去你娘不揍你?”
包大头大声的道,“我娘说了,买马不问缰,娶妻不问娘。我自己做的了主。”
纪墨愣了,边上的黄半安忍不住笑了。
纪墨耐心的道,“大头,娶媳妇是大事,养孩子也是大事。”
包大头道,“镇长,我养得起。”
“大头,你娘有没有和你说过,强扭的瓜不甜,是不是?”纪墨见大头不言语,再次看向女人,问道,“看你什么意思了,你要跟着我们也可以。
但是得说好,他家里有老人,这还得经过老人同意。
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也给你安排个地方。
保证饿不死。”
学校的食堂宿舍还差个厨娘兼打扫卫生的。
倒是可以安排进去。
黄半安点了点头道,“我跟你们走。”
纪墨道,“那就这么办吧,麻三,给另外安排一间房,明天早上跟着一起走。”
黄半安道,“谢谢,镇长。”
她倒是随着包大头和麻三喊了。
纪墨又问,“饭吃了没有?”
黄半安为难的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道,“镇长,我是无所谓,孩子还小,不能让她饿着。”
纪墨对包大头道,“还愣着干什么,门口就有面馆子,赶紧带人家去吃饭。”
包大头乐得嘿嘿直笑,蹲下身子,伸手就要抱黄半安身上的孩子,孩子被吓得往女人怀里缩。
“让叔叔抱着,妈妈没力气了。”黄半安犹豫再三,还是把孩子交到了包大头的手里。
包大头不管不顾直接把孩子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让孩子骑着。
而黄半安提心吊胆的跟在身后,两手虚扶,深怕孩子掉下来。
纪墨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三口”出了货栈的院子,哭笑不得。
不知道这是包大头的运气,还是霉气。
最好怎么处理,还是要回去看包家老太太的态度。
按照纪墨的意见,保安队的人都在河边呆着,点亮马灯,洗澡的洗澡,抽烟的抽烟,甚至还有买了酒在那继续喝的。
驼子看到包大头后起哄道,“大头啊,干嘛去!这是带媳妇去哪里啊。”
包大头听出来驼子嘲讽的意思,回过头,恶狠狠的道,“驼子,我要揍你,你不能哭。”
驼子的嘴巴一下子就严实了。
他有时候怕保庆和齐备,但是相处熟悉了以后,大家现在也和兄弟差不多,真恼起来,他相信保庆也不会下重手。
但是,眼前这个包大头就说不准了,毕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齐备插话道,“大头,你要揍我吗?”
“打不过你。”包大头气呼呼的扭过头,带着黄半安去了离这不远的一家面馆。
纪墨老早就睡去,但是半夜里却是被炮声惊醒了。
正要询问怎么回事的时候,麻三跑进来,大喊道,“不好了,镇长,这仗打起来了,噼里啪啦的,估计咱们一时半会儿走不掉。”
纪墨问,“谁跟谁打?”
麻三直摇头。
他也不知道。
货栈的伙计院里院外,楼上楼下的大喊,让大家跟着他进山躲着。
纪墨毫不犹豫招呼保安队的人跟上,至于马匹,那是根本顾不上的。
先把人保住再说。
山道狭窄,不止保安队的往山上挤,本地的居民也一窝蜂往山上去。
上了山后,居高临下,大家才发现,火炮是从海面上打过来的,甚至一度落到了货栈门口的河里。
城里火光通天,枪声也不断。
到处是人,乱糟糟的,包大头一手牵着黄半安,一手抱着孩子,凡是碍着他路的,全被他推搡到一边,众人敢怒不敢言。
凑到纪墨跟前道,“镇长,不好了,马跑了。”
纪墨问,“不是全在马厩吗?”
麻三道,“肯定有人趁机出来捞便宜,不是稀罕事了。”
说完一把拽起边上蹲着装鸵鸟的贾海利,“走了,你不去,那么多马,谁能赶回来。”
带着麻三、齐备、杨老实等人再次下山,当然,也少不了跟屁虫一样的杨八指。
纪墨蹲坐在地上,看了看边上的马东、瘸子、柯守义,心里终究安心不少。
“真是倒霉,早知道昨天就走。”柯守义近四十岁,是保安队年龄最大的一个,一脸晦气的道,“不管今晚谁赢,明天肯定要封城的。
不好出去的。”
驼子道,”老柯,记住镇长的话,遇到事情,第一件事就是不抱怨,不放弃,你这态度不对。”
柯守义被噎的说不出来话,只是道,“我就随口说说,给家里孩子买的吃的,再等上两天不得馊了。”
纪墨笑着听两人斗嘴,并没有插话。
“老疙瘩,你在这啊。”岑久生从边上挤过来,笑着道,“不要怕,常事,左右干仗,不碍着咱,顶多就是耽误一点时间。”
纪墨点点头道,“不去你们掌柜的那本看看,我看好几颗炸弹落那边去了。”
岑久生摇摇头道,“那我就更不能去了,多危险啊。
我家还有老娘呢,可不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纪墨问,“会不会西北军打过来的?”
他想到了晚上刚见过的方静宜。
岑久生不屑的道,“老疙瘩,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西北军不靠海,没海军。
怎么打过来?
难道靠北海里的几条破船吗?”
纪墨道,“那能是谁呢?”
岑久生耸耸肩道,“那谁知道呢,等天亮就知道了。”
纪墨点点头,靠在一颗树上,想睡而又不敢睡。
耳边的炮声和枪声似乎越来越大,火光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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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人丢了
“城里着火了,”岑久生喃喃道,“不知道掌柜的他们怎么样呢。”
纪墨道,“那么多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得多闲才会关心梁启师这些人,他主要是不放心殷悦和刚刚说过话的九姨太,这么漂亮的人儿就随便的香消玉损,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但是,英雄救美的胆量他又没有。
自己在这里躲着就够他受得了。
岑久生道,“不敢说,除了掌柜的和老行头能顶事,剩下的全是老弱妇残和酒囊饭袋,能有什么用处。”
“你们掌柜的身边有人手可用吗?”纪墨不问,也知道酒囊饭袋说的是谁,除了朱家和何家那些公子哥,还能是谁?
岑久生道,“除了他和太太,身边只留了一个老妈子,一个小丫头,哦,对了还有二掌柜的王来成也在,专门帮着跑外面的事情。”
纪墨道,“这人肯定留的少了,早知道也该让你留在那边的。”
岑久生道,“才不会呢,一晚上三块大洋,谁能舍得花这个钱给伙计住?
我们掌柜的就觉得那边高档,附近左右全是警察,安全着呢,谁能想到会打仗。”
纪墨张望一圈后道,“我记得来福和赵贵那几个也来这边住了吧?”
“就在边上,我们还是一起跑出来的。”
岑久生站起身喊道,“来大爷,赵大爷,你们搁哪儿呢,我岑久生,跟老疙瘩在这。”
大家躲在山上,除了敢点个烟,没人敢照火把,拿煤灯。
此刻漆黑一片,谁也看不见谁,他也就是纯属瞎喊。
但是,没多大会,拥挤的人群中发出了尖叫声,从里面钻出来两个胖嘟嘟的脑袋,一个是来福,一个是赵贵。
赵贵道,“老疙瘩,你们没事吧?”
纪墨笑着道,“大家都没事,就你俩?”
跟梁启师一样,何家和朱家除了家里人在酒店,剩下的伙计和护院都是住在货栈的。
现在却只有这俩管家,不对劲啊?
来福抢话道,“谁知道都跑哪去了,我俩听人喊打仗后,就跟着大家伙一起往山上来,其他人一个都没找见。”
纪墨笑着道,“瞧瞧这事闹的,那你们不去酒店那边看看?
两位老太爷年龄大了,身边不能少人照应吧?”
来福道,“这会黑不溜秋的,谁能看见谁,根本看不见路,还是等天亮再说吧。”
纪墨心下了然,都是聪明人,没有一个肯为主子去献身的。
赵贵道,“就是有点奇怪,这会除了西北军还有谁能跟北岭这么硬来呢?”
岑久生道,“西北没海军,要打也是路上来。说不定是别处来的。”
赵贵道,“你懂个屁,西北省是有海外属地的,养两支舰队那不是很正常吗?
怎么就不可能是西北军了?”
“海外属地?”纪墨诧异的道,“西北省不是内陆省份吗,怎么会有海外属地呢?”
而且,他也不知道赵贵口中的“海外”的概念跟自己脑中的概念一样不一样。
赵贵道,“武帝时期,开疆扩土,三征扶桑,铁骑所过之处,皆为王土,战功赫赫。
只是武帝过世以后,各省份瓜分了扶桑,西北省尽管是内陆,还是拿到了琉球岛。”
“扶桑?”纪墨都要吓尿了。
这武帝还是人不是人?
这貌似是把日苯给拿下了?
赵贵望了望山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把烟锅子给点着了,叹口气道,“是啊,不过这些年各省份不能团结合作,互相都有嫌隙。
所以扶桑人就利用了这一点,现在也不安分,正在闹独立呢,前些日子,从报纸上说有激进分子刺杀中央委派在扶桑的督军。
督军命大,没被炸死,大肆搜索刺客,结果刺客跑到西北省属地,西北省一问三不知。”
纪墨道,“这是窝里反?”
来福道,“那可不是,自己人跟自己人闹,让外人捞便宜,听说扶桑在北部的独立军都有七八万人了,眼看就要成气候。
到时候啊,看看谁能笑的起来。”
纪墨听得目瞪口呆,他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了。
他对这位武帝的敬仰之情是真的犹如滔滔不绝......
岑久生嘀咕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西北省是有属地的。”
赵贵不屑的道,“你这小屁崽子才吃多少饭,走多少路,别以为闯荡这么几年,就什么都知道了,差远着呢。”
岑久生被挤兑的不吭声。
在见识上,他好像确实不如赵贵。
赵贵帮着何家跑商行跑了有整三十年。
而他岑久生现在还不到三十岁。
纪墨接着问,“那西北军怎么就突然打东方港呢?”
赵贵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再说是不是西北军也没人确定呢。”
纪墨正失望的时候,黑暗中有人道,“是为了出海口。”
纪墨听这声音就在他边上,便点着火柴,笑着道,“兄弟,往这来坐坐,一起抽根烟。”
在微弱的火柴棒子即将烧完的时候,他看到了来人的长相,三十来岁,高个子,光头,黑脸,浓眉大眼。
“来一根?”纪墨说话的同时,感觉到瘸子贴在了他的左侧,浑身紧绷。
“我不抽烟,谢谢。”男人拒绝了纪墨递过来的烟,挨着他的对面盘腿坐下。
“兄弟,贵姓?”纪墨掏出来一根烟后,把烟盒还给了边上的岑久生,“我叫纪墨,纪律的纪,墨水的墨。”
“简忠。”男人答的很简洁。
纪墨好奇的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出海口什么的,是什么情况?”
简忠笑着道,“我也只知道一点情况。
这些年海贸获利丰厚,而西北省因为处于内陆,自然捞不到其中的好处,与其他沿海各省份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方静江一代枭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们需要一个出海口。
先是以金矿的名义收了大东岭,而大东岭的几个港口基本都在北岭省的手里,他们与北岭的这一战是不得不打的。”
纪墨再次听见“方静江”这个名字,感觉很怪异。
明明西北省的最高首领是陶继山!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提方静江呢?
而且,他终于似乎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东西,西北省拿下大东岭,不止是为了金矿!
纪墨道,“兄弟,你知道的真多,你是做什么的?”
简忠衣服穿得破旧,但是这谈吐又不是一般的苦力。
简忠笑着道,“我以前是庙里的和尚,做和尚最多的就是时间,闲着没事就多看书打发时间罢了。
前些日子,西北与北岭打来打去,庙塌了,我这和尚便也做不得,只能还俗。
东走西走,也没落脚处。”
纪墨笑着道,“那是挺可惜的。”
“可惜什么?”简忠问。
“嗯?”纪墨就是随口这么一答的,想不到对方会这么认真,只得笑着道,“可惜那个庙了,好好的一座庙被炸塌了。”
简忠道,“那是座破庙,泥土夯筑的,塌了就塌了,没什么可惜的。”
“那和打仗有什么关系?”纪墨有点生气,这不是调戏人玩嘛!
“打仗了,百姓生计艰难,不给香烛钱,我没了化缘的地方,”
简忠叹口气道,“我把庙修起来也是要亏钱的,也就做不得和尚。”
纪墨想冲他翻个白眼,又怕他看不见,干脆把捏在手里的烟点着,一说话也不再说。
来福突然道,“你既然是做过和尚的,那会算命吗?”
简忠道,“你可以找道士,和尚做不会的事情。”
纪墨道,“那你这业务也太单一,客户有需求,你解决不掉,想挣钱可就难喽。”
“客户需求?”
简忠笑着道,“挺有意思的词,我第一次听。但凡说会算命的和尚,大概不会是好和尚。”
来福道,“不会就算了,本来还想让你挣钱呢。”
突然,轰隆一声,好像在耳边炸开似得。
纪墨直接一个趔趄,摔倒在了边上的瘸子腿上。
捂着耳朵道,“我耳朵没聋吧?”
瘸子道,“没有,镇长,好像是北岭军开始反击了,往海面上打炮呢。”
来福不屑的道,“这会才反击,黄花菜都凉了。”
纪墨又接着朝着海面上望去,炮火冲天,有来有往,而城中一些地方早已成为一片火海,往山上跑的人更多了。
没多大一会,不远处的山头落了一颗炮弹,吓得这边的人开始往更高的地方跑。
纪墨这边一下子就空旷了起来。
“镇长,咱们就在这里不动,没球事。”
驼子开始佩服起纪墨来,这么一大发炮过来,居然动也不动,眼皮子都没眨!
他大声的道,“镇长,那些人真是胆小鬼。”
“闭嘴。”纪墨的腿有点抽筋,想跑现在也跑不了。
让瘸子背着?
算了吧!
来福道,“老疙瘩真不往前面跑一跑?这边感觉有点危险呢。”
赵贵也道,“就是,就是,咱们也往前面去一去,不然有打偏的炮过来,明年的今天就是咱们的忌日。
你婶子年纪轻轻的,我可不能让她守寡了。”
她是去年才新娶的小妾,刚到二十岁,要是随便交代在这里,就亏大了。
纪墨道,“放心吧,没事,知道这一发炮多贵吗?
如果不是出差错,肯定舍不得打过来。
有一次,就不能再有二次了。”
多留几个人在这里陪他壮胆也是不错的。
“兄弟说的在理。”本已经起身的简忠再次坐了下来。
来福想了想道,“那就跟着你们吧。”
保安队这边好歹还有二十几号人在,待着安全,要是往别地去,自己这一脸富贵相,经不住别人惦记。
赵贵看来福不动,自己也不好再动。
炮声隆隆,海风乍起,夜色苍凉。
“镇长,我衣服给你。”柯守义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了纪墨。
“不用,自己穿吧。”纪墨把衣服又甩给柯守义,他脸皮再厚,也不好让人家光膀子。
他就这样抱着胳膊,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时而睁眼,时而闭眼。
“再给我一根烟吧。”他实在睡不着。
“别紧张,这炮声都没了,只剩下打枪声音,在城里决战了。”岑久生把烟给他点着后,接着道,“如果真是西北军,估计已经上岸了。”
“那边是怎么回事?”纪墨看见另外一边的山头上出现了强烈的灯光、火光,跟一条长龙似得,进入了城里。
简忠站起身看了看后道,“又是一路人马,如果是包抄,北岭军没有胜的可能了,这里只有三千多驻军。”
太阳从辽阔澎湃的海面上露出头的时候,庞大的五艘舰船也展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是西北军。”简忠道,“是西北军的旗帜。”
“那是什么动物,狗熊?”纪墨遥遥的看不清舰船上的旗帜,但是东方港政府大楼楼顶上缓缓升起的旗帜,他却看清了。
“那是貂熊,咱们这边称呼为土狗子,”来福道,“是西北省特有的一种动物,不像狗熊那么笨拙,跑的很快。”
山下的枪声终于停止后,整个城市依然处于局部火灾和烟雾中。
开始是几个人慢慢的下山,最后是一大群人下山。
纪墨等人也跟着大家一起下了山。
货栈因为够偏远,并没有在战火中受损,依然保持着完整。
纪墨回到房间,发现里面有翻动的痕迹,感叹这些小偷敬业的同时,也很欣赏他们的聪明才智。
别人都往山上逃难了,门户空虚,真是发财的好时机。
逆向思维很重要啊。
好在他这里没什么贵重东西,他的钱都在麻三那里保管着。
想到麻三,他突然喊道,“看到麻三和保庆没有?”
瘸子道,“镇长,没看到啊,他们不是说取马吗?夜里下山后就没再见到人。”
纪墨道,“你到处问一下。”
这都多长时间了?
就是追偷马的小偷,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吧?
瘸子点点头后,转身就走了。
纪墨本来很困的,此刻却睡不着了,泡杯茶后就那样坐在炕上。
臧二跑过来道,“兄弟们把一圈圈找了,没看到人,你说这能去哪里呢?”
纪墨挠头,几个大活人就这么丢了?
这能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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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意外
院子里闹哄哄的,纪墨起身走到门口,有两个人正在院子里吵架,旁边还有一圈看热闹的。
纪墨听两句便懂了,一个穿着蓝色短衫,脸上横肉盘根错节的大汉指责另外一个穿着短袖白衫的文雅年轻人偷了他行李。
“不知是否有什么误会?”年轻毫不慌张,慢条斯理的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也不知道你住哪里,怎么会拿你的东西呢?
我虽不富裕,可断不会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
还望您多多查证,不要生出误会的好。”
大汉捏着拳头道,“你没做,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年轻人道,“这是我的行李箱子。”
“你的?”大汉道,“怎么就知道里面没有我的东西?”
年轻人道,“那是不能,我的箱子怎么会有你的东西呢?”
大汉道,“你这种人,我见到的多了,面上斯文,肚子里全是坏水!
看来我教训你一顿,你是不会老实说话的。”
纪墨在一边听着,分不清哪个对哪个错,张望一圈,保安队的人除了驼子和瘸子,一个都没见,看来都去寻保庆和麻三等人了。
见简忠也望向他,便笑着点了点头。
瘸子紧贴着纪墨道,“镇长,要不咱们进屋吧,这是赖汉讹人呢。”
纪墨不解的道,“讹人?你意思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赵贵笑着道,“你出门少,不知道这里的事情,这也是趁着仗打起来,没警察管,才敢跟着起哄的。
当然,就是平时,他们也是不老实的。”
瘸子道,“镇长,在外面这些是常事,左右跟咱们不相干的,就不用管的。”
纪墨摇头道,“那也不能看着人挨欺负。”
瘸子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纪墨还没搞明白这话的意思,那边的大汉挥起来拳头,纪墨替着担心之时,年轻人有了动作。
年轻人手里的箱子并未放下,脚步也没动,身子一矮,轻飘飘躲过拳头,此时大汉冲势已到,他就站起身贴上去,右肩膀一抖,借力把大汉甩了出去。
大汉直接摔在楼梯口,木质的楼梯被他一屁股坐塌了,哗啦啦响。
大汉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心里不服气,再次起身,一个高抬腿挥过去。
纪墨想大喊一声,漂亮!
但是只听见瘸子悠悠道,“抬腿不抬裆,找踢啊。”
纪墨正疑惑时候,年轻人一脚朝着大汉的裆部踢了过去。
大喊猝不及防,伸在半空的腿,直接收缩在地,捂着裆,原地转圈,嗷嗷直叫。
纪墨替他疼的慌。
“铁山靠,很不错的。”
纪墨听说话的声音,转过头一看是简忠,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纪墨问,“很厉害的功夫?”
简忠笑着道,“我教你,你立马就能会。”
纪墨叹口气道,“学精很难?”
简忠先是摇摇头,又接着摇摇头道,“是也不是。”
纪墨道,“能不能直接点,我这人脑子不好使,咱别整虚的。”
简忠道,“我学起来很简单,别人就未必了。”
纪墨白了他一眼道,“这还是废话啊。”
就像骑马,贾海利说的,人坐上去,腿夹紧就行,很简单的。
可是纪墨即使屁股磨破了,双腿伤着了也没怎么会。
直到现在,他就顶多敢在驴子上坐着,还不敢快跑。
或者像倒车入库,瞧瞧多简单啊,找点,打死,修正。
有些人一学就会,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是痛。
又好比写作文,就是从三千多汉字里面挑字凑,凑的好是旷世之作,凑的不好......
驼子梗着脖子,斜着脑袋,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肩,嘟哝道,“我也学不会。”
那边年轻人朝着大汉拱拱手道,“多有得罪了。”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离开了货栈。
纪墨感叹道,“果然是露相不真人,真人不露相啊。”
简忠道,“这话在理。”
这场热闹过完后,院子里并没有重归于平静,因为夜里的时候好多人走得急,并没有把紧要财务都带在身上。
此刻还是有人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或者大骂。
有人道,“捡着了一条命就算知足吧,你现在往城里去看,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命都丢了!”
有人哭道,“哎哟喂,你不怕说风凉话,我这钱丢了,还能撑个几天,到时候还不是照样饿死,左右是一个死哦......”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嘴两舌,两舌百话,众人各自说各的,一片乱糟糟的。
纪墨又往外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保安队众人的身影。
瘸子道,“镇长,要不我也去看看吧,让驼子一个人在这里陪着你。”
纪墨道,“不用,已经出去那么多人,别回头你又没了,大家还得回头去找你。你说,这不能出什么事吧?”
瘸子摇头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贾海利和麻三肯定会没事。”
一个胆小,比任何人都警惕,见势不对就能先拔腿跑的奇人。
一个胆大,在人家房梁上可以睡一天,跑起来却跟个鬼影似得,谁都追不上。
对这两个奇葩,他比对自己还有信心。
纪墨道,“那怎么会看不到人呢?”
来福打着哈欠道,“很正常,像这会,西北军肯定已经接手政府政府机关、警察厅,正在设立关卡,维持次序。
想往哪里去都不方便,估计你的人正堵在哪里呢。”
简忠道,“言之有理。”
纪墨狐疑的道,“真是这样?”
来福道,“你小子不要疑神疑鬼的,打仗的时候,那次不是这样了?
你以为还是平时啊。
不过呢,有时候也说不准,像保庆和臧二这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误认为逃兵、奸细也是说不准的。”
一想到保安队的几个人,他是牙痒痒的。
一度时间,他按照朱老太爷的最高指示,见天的请保庆、齐备、臧二等人吃饭、泡澡堂子,甚至春风院都没少去!
结果钱花出去了,事没办成!
这几个王八蛋把他晃悠了一圈后,什么都没应下。
害的他被家里的老太爷贴了个“无能”的标签。
幸得最近的事情办的爽利,重得老太爷的赏识和倚重。
但是脑门上“冤大头”三个字是一时半会儿摘不了了。
他是真恨极了这几个家伙啊!
“不能吧?别说的这么吓人。”纪墨又看向赵贵。
赵贵笑着道,“等吧,我也派人出去看了,老太爷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纪墨问,“你不亲自去看看?
岑久生呢,都没看到他,是不是都去过了?”
“去个锤子,可楼上睡觉呢。”赵贵冷哼道,“慌什么?等等,不着急。”
几个人正说话间,跑进来一个人,对着赵贵一边躬身一边气喘吁吁地道,“老爷太太,小姐们都好着呢,就是二少爷好像被什么东西砸着了,脑门上都是血。”
来福急忙问,“看见我们家的那位主没有,什么情况?”
小伙计看看赵贵,没吭声,把来福气坏了,急匆匆从口袋摸出来一块大洋,一面递过去,一面踹上一脚道,“快点说,想纯心气死老子是吧!”
“谢谢赵爷。”小伙计嬉皮笑脸的接了后道,“全好着呢,酒店的人都躲的好好地,我怕他们认出我来,就没靠近,再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赵贵大声的道,“都别愣着了,赶紧准备啊。”
以何家、朱家为首的伙计、护院们开始忙活起来,摸锅底灰,撕衣服。
更夸张的是来福和赵贵这些管家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血,没头没脑的往脸上、已经撕开的破烂衣服上涂抹。
纪墨看的目瞪口呆。
这全是演技派啊!
心里陡然替着这些老财主们生出来一股悲哀来!
岑久生从楼上下来,埋怨道,“你们也不知道喊我,等着我一会。”
说着也不管不顾的往自己身上涂抹东西,还不时的朝着纪墨发问,征求他的意见。
“挺不错的。”
纪墨能怎么说?
老财主们的护院、伙计走完后,货栈暂时恢复了一片宁静。
纪墨又喝完一杯茶后,太阳已经从海面上走出来,暖洋洋的太阳直刺进了院子。
躺在炕上,正准备休息一会的时候,瘸子突然喊道,“麻三回来了。”
纪墨一个骨碌翻起身,看到麻三无恙,终究送了一口气,急忙问道,“什么情况,怎么都没消息了?”
麻三道,“镇长,西北军一过来就封路,根本不让人走,怕你等的着急,就我腿脚利索一点,绕着圈子先跑回来,给你递个信。”
纪墨道,“那就好,马匹都找回来了吧?”
麻三嘿嘿笑道,“镇长,在我们来的路上那个后山腰上,有一条小路,一进去居然是个山坳,地方又宽又大。
那地就是这群王八蛋的老巢,我们一锅端了,发现好多牲口,全是被顺过来的,牲口我们就准备先在那放着,等回去的时候就再拉走。
保庆他们就等西北军查的不严实的时候再回来。”
纪墨又朝着大门口望了望,接着道,“看见柯守义和马东他们了吗?”
麻三摇摇头道,“没看见呢。”
瘸子道,“完了,这又是走岔了,他们去找你们了。”
麻三道,“要不我再出去找找?”
纪墨道,“你先歇会,吃点东西,到中午的时候再看情况吧。”
麻三应了好,去了货栈的后厨要了一大碗的面,吸溜完后,直接躺炕上睡着了。
黄半安牵着孩子,站在门口,左右张望,最后忍不住问道,“镇长,他不会有事吧?”
纪墨开始没明白过来,半晌才反应过来,笑着道,“没事的,你放心吧,一会就会回来的。”
黄半安道,“他好像......”
吞吞吐吐,最后还是没说。
纪墨道,“你想说他不太聪明?”
纪墨心说,他要是聪明了,也不能非你不娶啊。
黄半安点了点头。
纪墨看看她,又看看孩子,接着问道,“你们早饭吃了没有?”
女人摇了摇头。
瘸子见纪墨望过来,赶忙道,“我这就去给给两碗面来。”
纪墨歉意的道,“不好意思。”
一早上的,大家都处于慌乱中,没人能顾及到这娘俩。
哪怕是包大头,平常一个人大大咧咧的习惯了,很难照顾到别人。
黄半安低着头道,“麻烦了。”
保安队陆续有人回来,纪墨不准他们再轻易出门。
日上三竿的时候,保安队已经回来二十多个人,除了躲在山上的保庆、齐备等人,只剩下包大头、崔更人、田汉民和马东四个人还未归。
“镇长,我去看看?”麻三终究忍不住道。
纪墨正犹豫间的时候,马东回来了,他道,“镇长,不好了,大头他们被警察给抓走了。”
“怎么回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纪墨催问道,“快点说。”
马东道,“西北军设卡,把我们拦着,其实就是例行询问,大头那脾气,犯倔,打人了,西北军刚要开枪,田汉民反应快,给挡着了。
大头还要倔,崔更人一看几十把枪过来,就和田汉民一起把他搂住,不准他动。
他们被抓着后,我就在边上看着,装作不是一伙的,这才偷跑出来的。”
纪墨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马东道,“早上。”
“那怎么现在才回来?”纪墨看看时间已经的下午两点钟。
马东苦笑道,“镇长,到处是关卡,在前面的一处地,我被盘问了,还关了好长时间呢。”
纪墨头脑发胀,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就没动过脑子啊!
现在突然用起来,感觉挺费劲的。
马东道,“镇长,我跟着去那拘留地方去看了,就二十多人,咱们兄弟们过去给一窝端得了。”
“然后呢?”纪墨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怕大家伙死的不够快啊。”
此刻西北军刚攻下东方港,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
这会闹幺儿子,就是找死啊!
麻三道,“镇长,我再去打听打听?”
“准备好钱,我去看看吧。”纪墨想了想道,“警察局是西北军刚接收的,未必就是认真办事的。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多生事端。”
如果用钱解决不了,才叫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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