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出府
转过天来,在顾成卉给孙氏请过安后,依旧朝祖母的屋子走去,准备像往日一样陪她吃茶说话。
进门之前,顾成卉心里已经打过几个转儿了,把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形都预想了一遍,然而叫她没有意料到的是,老夫人的情绪却似乎要比昨日好了不少,神色轻快,丝毫不见暴怒之后的痕迹。见了顾成卉进来,她甚至还笑了开来,招手便道:“五丫头来了!不必行礼了,来坐下!”就朝自己身边一张小杌子努了努嘴。
顾成卉虽然得了话,却也不敢拿大,依旧曲了曲膝盖算是行过了礼,便在小杌子上半坐了,试探着问道:“祖母昨儿心绪不佳,晚上睡得可还好?说来说去,都是小五的罪过,才叫祖母不高兴了。”
“嗯,也不全然是你的错,难为你还惦记着。”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低头用了一口茶。再抬起头的时候有些遗憾似的咂了咂嘴,道:“这些劳什子茶,喝多了都是一个样子,无味得很。”
顾成卉眼珠一转,见屋内并无水烟,便笑着问道:“今儿怎么不见您抽一些水烟呢?祖母不是日日早上都要来一袋儿的吗?”
她这厢话音才落,老夫人还没答话,就听见从内室传出来一个声音:“五小姐可不敢叫老太太抽多了水烟了——早也抽,晚也抽,嗓子干得不像话,我这次回来一瞧,老太太竟连吐痰都难了!”伴随着这话音响起的是一阵脚步声,顾成卉抬眼望去,只见从内室转出了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手上捧着一只托盘。
这妇人不似许妈妈生得那样亲切敦厚,一眼望去,只觉她面目五官平淡得好像抓不住重点。只有在说话的时候,这白开水一样的五官才活泛过来一点。一旦闭上嘴了,又可以泯然于众人。穿戴得也是一点儿都不出奇,虽已是中年嬷嬷了,仍旧一身浅青色的制式仆妇装扮。外面罩了一件墨绿的马甲,头上梳得平平整整,连一支簪子也没戴,只有耳朵上戴了两只米粒儿大的珠子。
顾成卉见了,好像没有意识到这妇人口中亲疏有别的称呼一般,扬起一个清丽的笑容,朝她行了一个半礼。
“林妈妈好,未曾想您已经回来了。”她拿不准以前的顾成卉是否见过这位妈妈,因此也寒暄得模棱两可。
林妈妈面色平平地回了一个全礼。只道了一声“五小姐”。就把手上的一只托盘放下。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杭白菊熬得的汤水,冲进了一碗深棕色的膏子里,加了蜂蜜搅拌均匀。便端到了老夫人跟前,说道:“老太太。大夫嘱咐您抽水烟的时候一定要喝这方子的。不然也不至于夜夜都要吐痰!那几个便只顾着讨好儿,伺候得也这么不经心!”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林妈妈的手,便一勺一勺地将那膏汤饮尽了。顾成卉在一边儿不尴不尬地坐着,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些话头来说,就听老夫人问道:“许妈妈今天早上已经去了你那儿罢?多了一个人,西跨院里可还住得开?”
“劳祖母挂心了,我那几个丫鬟本来只占了两间,就是如今多了一个许妈妈,也是尽住得下的。说起来,小五还没有正式谢过您一片厚爱,竟把您贴身的妈妈给了我了,我真是感激涕零……”顾成卉笑意盈盈地回道,郑重地行了一礼。起身的时候,她同时不忘朝林妈妈迅速瞥了一眼。
老夫人这一次的人事调动是很耐人寻味的:两个妈妈也共事了这些年了,这一次突然以疼孙女为由头,在林妈妈回归的这个节骨眼上,把许妈妈给了出去…叫一些刻薄人听了,难免不会多想。虽然这件事里也没有少了顾成卉的推波助澜,只不过进行得这么出乎意料,恐怕答案还是要着落在这位林妈妈的身上。
而即使听了旧日同侪被打发去了别的地方,林妈妈面上的神情也依旧是那么平淡。她接过老夫人手里的空碗,一言不发地转交给了身边的大丫鬟拿下去,自己站在一边束着手侍立着,连眼珠子也没有多转一下。
顾成卉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正在她又要开口之时,忽然门外一个小丫头子来报说:“老夫人,老爷来了。”
老夫人一愣,只道:“叫他进来罢。”却没有吩咐顾成卉退出去。
那小丫头子将门帘打起来,一只穿着皂青色靴子的大脚便踏进了门里,顺着靴子望上去,正是一身官服的顾老爷。他一进门就给老夫人行了一个礼,抬头看见林妈妈、顾成卉都在,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仍旧沉声道:“烦扰母亲了。今儿母亲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拿眼看了看他。顾老爷让林妈妈伺候着坐下了,这才又笑着开口道:“儿子特地来跟母亲说一声——真是说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今日有一个幕僚听说我要买院子,正巧他在西药王胡同儿里有一处产业,因最近手紧,打算想要出手,或卖或租皆可。我使顾庆去看了,他来报说也尽合适……”
接着便详细说了一遍那院子的大小位置种种。顾成卉虽是满心疑惑,也仍乖乖低着头听着。
末了顾老爷又叹了一句道:“最要紧的是,我看那地段也好,来来往往的都是正经人家,别的不说,光是读书人家就有十来户。毕竟她父亲于我有恩,好好安置雪如也对得起我友……”
老夫人终于听得不耐烦了,反感地一挥手道:“这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横竖她在里面住个三年,我们便给她找个人家嫁了罢了,又何至于这样啰嗦!”
顾成卉一惊,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正低头连连应是的顾老爷。
——为了安置孟雪如,而专门在外头置下院子,这绝不可能是昨晚盛怒之下祖母出的主意。那么也就是说,这是顾老爷提的了……联想到许妈妈嘱咐橘白来说的那一番话,顾成卉忽然对祖母今日的态度恍然大悟。
想必昨日顾明松的造访,如同一颗投入水中的大石,激起了孟雪如的不少动作。这一个离府别居的主意,想必就是她昨日在赏花宴结束之前,给自己找的一条出路了罢!
预料之中的,顾老爷听了这个主意,哪有不应的理?毕竟从此以后,孟雪如就从一个看得见吃不着的故人之女,变成了自己的外室了……自然急匆匆来找自己嫡母说项。而老夫人看过了那信之后,恐怕本来就抱着要将孟雪如赶出府去的心思,两下一拍即合。
也合着是孟雪如走运,因为顾老爷张口闭口“故人之女”“于我有恩”,老夫人权衡了又权衡,始终没把顾明松一事透露给他知道。
顾成卉正自出神,忽然察觉到祖母身边有一道目光正紧紧地打量自己,她微微一凛,便敛了眸子,借着吃茶的样子埋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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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尘埃落定
孟雪如所乘的一抬青皮小轿,是在一个夏意初萌的早上离开了顾府的。
顾府的男主子们都没有来,只有几位小姐,此时站在垂花门里,目光送着那顶远去的轿子,显得有些冷清。或许是为了尽到礼数,或许是因为孟雪如的人缘确实好,一众小姐们与其依依话别了半响,才终于放她去了。顾成卉瞥了一眼独自站在另一边,面色沉沉的孙氏,又想到刚才孟雪如那不时扫向外院、隐含期盼的目光,便垂下了眼皮。
——距离上次在寿安堂听闻此事以来,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眼看着孙氏带着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去了,顾成燕突然回过头,冲顾成卉一笑道:“五妹妹这就回屋子去?不上姐姐那儿去坐一会子?”
“承姐姐盛情了,只是我这个时候必要回去陪祖母说一说话的,我下次必定上门。”顾成卉也朝她露出了一个明熙的笑容。
虽然抬出了祖母来挡,可是顾成燕听了之后不但不以为意,反而忽地面色一亮,笑道:“是了是了,我竟险些忘了!祖母一向最是离不开妹妹的,你赶快去吧!”说着又是一笑,客气几句,便带着身边丫鬟先行离去了。
半夏望着顾四小姐的背影,撇了撇嘴角,压低了声音道:“四小姐可也真是!切实好处放在眼前了,这才忽然知道姐妹友爱。我可真看不上这样人呢!”
见人都散了,顾成卉也提步朝寿安堂的方向走去。此时听了半夏这话,她便笑了一声。
顾四为人虽然让她腻味,可是说穿了,这府里又有谁不是这样,营营役役,孜孜求存呢!顾成卉想了想,笑道:“大家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抢破头的时候,自然顾不上姊妹友爱。就说我吧。若不是为了她姨娘手里的一点消息来源,又怎么会对她假以辞色?一个虚伪,一个傲慢,半斤八两,我也没什么好说人家的。”
半夏听了跺脚道:“姑娘又混说了!”顾成卉一笑,也不再多说。
自从顾四说亲一事闹开之后,因为顾成卉暗中的推波助澜,孙氏对于周姨娘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周姨娘本身又不得宠,如今失了孙氏依仗。别说顾四的前途了,就连自己,也是风雨飘摇。因此一听了顾成卉愿意替她们在老夫人前争取。周姨娘立时就同意了顾成卉开出来的合作条件。
才刚刚跨进了寿安堂的门。就见橘白正向另一个丫鬟说道:“嗳哟,我家姑娘回来了,下一回再找姐姐说话……”说罢,便几步赶了上来,笑着朝顾成卉行了一礼,低声道:“姑娘您回来了!刚才那边又传了话过来。”
顾成卉脚下不停。看了一眼周围正朝她行礼的丫头婆子们,扬声对两个丫鬟道:“这才什么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不过走了一阵子,竟就出了一层薄汗。一会你们快替我梳洗梳洗,换一身衣服。才好去见祖母。”
两个丫鬟心里雪亮,恭声应是。
待回了自己屋子。大丫鬟们就忙活了起来。半夏一叠连声地将院子里当值的几个小丫头都遣去烧水,自己就站在了门口。橘白拿了巾帕进屋,将门窗都关严实了,这才带了一点儿抱怨似的低声道:“在咱们自己的地方想要说一句话,竟还要借着擦身的由头……”
顾成卉卸下头上一根玉簪,语带嘲讽:“你也不是不知道,林妈妈一回来,就借着上回红丫的事,一口气往咱们院子里放了多少丫头婆子。如今在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自然要谨慎小心些!”
橘白闻言不禁叹了一口气。林妈妈之所以能做这件事,自然是经过了老夫人默许的——顾成卉自己也曾分析过,觉得还是在孟雪如一事上痕迹太重,叫祖母起了疑,因此才多放了几双眼睛来盯着自己。而至于林妈妈在这事中扮演的什么角色,她却始终没有什么把握。
顾成卉看了一眼橘白,后者立刻意会,开口道:“那边说,太太似乎有意替老爷再纳一房妾,昨日就已经使了陪嫁家人出去寻访了。据说这一次太太的要求特别高,一般人牙子手上的,根本就看不上……”
顾成卉“唔”了一声。孙氏心知肚明顾老爷与孟雪如二人之间的苟且,落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试图夺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只是一时间要找一个色艺俱佳,风度姿容皆能与孟雪如抗衡的女子,又谈何容易!
只不过说到底,这事却与她没什么干系,给孙氏添添堵也就罢了……顾成卉凝神静听,果然橘白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最近太太常常与娘家、与顾二小姐通信。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不过太太看着,倒像是有些发愁的样子。”说罢便停了下来,望住了自家姑娘。
顾成卉心中念头转了几转,思虑了一会儿——忽然她啪地一拍手掌,笑道:“与周姨娘做的这笔交易真是不亏!你还是照老样子,把太太要买妾的消息放出去,两三天内能传开就行——去看看热水好了没有,赶快应付过了,我也好去见祖母。”
橘白应了,忙出门去催热水,留下顾成卉一个,顺手抓起一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当顾成卉带着橘白迈步跨进祖母正屋时,却意外地发现顾老爷竟也在场。老夫人见了她,招手笑道:“五丫头可算来了!我可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顾成卉忙向二位长辈行了礼,道:“祖母莫不是又等小五来伺候水烟不成?只是小五却不敢了,上次叫林妈妈给我好一顿训,小五羞惭极啦。”说着就捂着嘴笑了,一双大眼不住望向老夫人身边的林妈妈。
林妈妈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成卉。才牵动一下嘴角,算是笑过了。
听了这话,顾府两位主子反应各自不同。老夫人笑得极真诚,还拍了拍林妈妈的手;顾老爷却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林妈妈,又见老夫人笑了,自己这才也勉强一笑。顾成卉眼珠一转,把顾老爷的情态收入眼底。暗道一声果然。
只听老夫人笑道:“今日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忽然想起来,你似乎与那许家二姑娘关系很好,还交换了信物,是不是?”
顾成卉忙敛了心思,回道:“正是。许家姐姐与我一见如故,前几日才刚刚通了一封信呢。”
顾老爷“嗯”了一声,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沉吟着开口道:“要说跟你年纪差不多的,那一日赏花宴上也有几个。许二小姐比你大了几岁。怎么倒独独与她谈得来?”闻言,顾老爷也朝她望去。
以顾府的风格来看,这必然不是长辈单纯地关心自己。顾成卉斟酌了一下言辞。笑着应道:“许姐姐为人端方。心地良善,最好的是人又聪明,又周到。与她一比,小五实在是惭愧不已呢。”
这样几句空泛的夸奖,老夫人听了好像不甚满意。便又问道:“据说她和她哥哥关系不好?我听说,她还叫许家少爷是魔星呢!”
顾成卉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猜测。面上噗嗤一笑道:“祖母怎么也信这个呢!祖母不是还叫过我猴儿吗,难道在祖母心里,我就真是猴儿不成?”顿了一顿,她又道,“别的不说。论孝悌友爱,许姐姐当真是没得挑的。就连对我这认的妹妹。也是嘘寒问暖,关心备至……”说着,看了看老夫人和顾老爷二人的神色。
两个大领导对视一眼。老夫人招手叫了顾成卉近前来,笑道:“卉姐儿是个聪明的,我也不瞒你——你许姐姐或者就要变成咱家家里人了,那时岂不是好?”
即使早已有了预料,顾成卉在这一刻仍把惊讶和兴奋都摆在了脸上。
这神色极大地愉悦了两位长辈,老夫人便又捉着她的手问了半天关于许云樊的种种琐事,这才终于停下了,眉毛舒展,嘴角含笑,对顾成卉点了点头。而顾老爷似乎一直在踌躇什么,半响无言。忽然他抬起头来对老夫人说道:“既然母亲心里有了人选,那我就叫立春着手去办……”
顾老爷的话好像是裹着小雪的风,忽然就把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都吹尽了。老夫人手里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撂,猛地扬声道:“——不行,我亲自去!”
顾老爷眉毛一皱,刚要说话,瞥了一眼顾成卉,又改口道:“五丫头先回去!我与母亲有事要商量。”
顾成卉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虽然面色不虞,却没露半点反对之色,便忙起身行礼,带着丫鬟退出了正屋。
回屋的这一路上,顾成卉都在心中盘算着这个消息,面上笑容越发深了。待进了自己小院的门儿,迎面正好看见许妈指挥几个小丫头扫洒,见了她笑容满面,便诧异地笑道:“姑娘今儿心情这么好,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顾成卉笑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看,咱们许妈妈也是我这儿的宝贝呢!”
许妈妈叫她弄得一头雾水,笑着道:“姑娘别捉弄我老婆子了,快同我说了罢!”
顾成卉不答话,笑着吩咐了橘白几句,见她走了,便拉了许妈妈的手,进了屋这才低声道:“上一回您不是跟我说了些林妈妈的往事吗?我记得有一件,是说父亲还没有定嫡的时候,也曾与我一样日日伺候祖母水烟,后来却叫林妈妈给狠狠训了一顿,说他只念一己之孝,至嫡母康健于不顾,对不对?”
“可不是!要说林娟这人,多少年了都板着一张脸,好像就只有她最公正无私,心子里头却是谁都看不透……”许妈妈提起这位旧日同侪,快嘴快舌地倾泻出了心里的不忿。她看了看顾成卉,忙住了口,又朝她笑道:“姑娘提起这事必有用意?”
“也没什么,不过试了试父亲如今对她的态度罢了。正如妈妈所说,看样子这林妈妈的人缘不大好哪……”顾成卉眯了眯眼,暗暗打量了一下许妈妈。
许妈妈皱眉出了一会儿神,又看了看顾成卉。
过了一会儿,这才有些难为地道:“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林娟这人虽然为人有些讨厌,可她这么多年了,却没做过什么坏事,要说她如今起了坏心,我是不信的……”
自己还没有开始动作,许妈妈就先替故人担心起来了……“妈妈真是厚道人!”顾成卉的笑容十分悦目,道:“妈妈放心,我自有分数,必不会冤枉了好人。”说罢不等她应,便转了话头,一个劲儿央告许妈妈去整治一些新鲜热点心来吃。许妈妈还想劝她一些别吃坏了胃口之类的话,可哪里禁得住顾成卉撒娇,终于被磨得没法儿,问了要吃什么,便去厨房弄点心了。
许妈妈手脚极快,不过半柱香多的工夫,已经将一碟热气腾腾的肉香馒头、一杯蜂蜜果茶摆在了顾成卉跟前。顾成卉笑着夸赞了几句,也顾不上烫,忙伸手去抓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鲜肉混着麦香冲进嘴里,烫得她舌头生疼,嚼也不敢嚼,张口直哈凉气。
忍冬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桌上一碟热馒头,许妈妈还在急着劝顾成卉用茶,不由笑道:“姑娘莫不是又贪吃被烫了嘴?”
……顾成卉好不容易咽下了馒头,没事人似的忙转开了话头:“说什么呢,听不懂……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嘱咐。前两天管事的不是给我送进来一小筐枇杷吗?一会儿过了响午,你给橘白拿上几碟,我吩咐了她给祖母那儿的姐姐们送去些,尝尝鲜呢。”
这等小事还特地提一声,忍冬就满面笑意地应了一声是。顾成卉瞪了她一眼,自己也有点儿羞恼,便打发了两个仆人出去,自己悠哉悠哉地拿了一本宋史,边吃边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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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置产
或许是那肉香馒头吃多了,也不知怎么的,当顾成卉上女红课的时候,就开始犯困。
坐在一边的顾成宛见了她迷瞪着眼,一根针在空中晃晃悠悠不知落在哪儿好的样子,笑着低声嗔她道:“五姐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当心别扎了手。”
“有道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嘛。此乃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顾成卉边说,便装作看帕子的样子,趁势打了一个呵欠。
顾六小姐叫她逗得扑哧一乐,朝她手里张望一眼,忙笑着提示道:“慢着慢着!这一针不应该在这儿穿,在左边,不不,哎呀五姐你戳到这狗眼睛上了,这儿,对……”忍俊不已地引导着顾成卉完成了这一针。
顾成卉毫不领情,侧着眼瞪她:“说什么狗!我这绣的明明是水鸟!”
若不是在课上,只怕此刻顾成宛已笑得要打跌了,忙连连告饶道:“五姐就爱逗我!”引得旁边顾成燕也凑过头来,笑着也品评了一番顾成卉手下的新品种。只不过她和顾成卉之间关系还生着,也就只说了一些个“多努力就好”之类的话来应付过场面。
要是换了往日,顾七早就一连串的冷嘲热讽射过来了,可今儿个她却自皱着眉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一只蝴蝶,对身旁姊妹们的笑闹声置若罔闻。顾成卉瞧了她一眼,忽然心头一动,想起橘白的话来——“太太最近常常写信。看着像是有些发愁……”
正好王娘子训了一句:“都专注在自己的活计上!”绣房中方逐渐息了笑声。
待放了女红课的时候,正好临近响午。初夏的端倪已经迫不及待地展露出来了,树上油绿的叶片在太阳下像金属似的闪着光。顾七同姐妹们打了一声招呼,便不再多说,脚步匆匆而去。顾成卉瞧了一眼她的背影,便又打了一个呵欠,对两个姐妹道:“可算是熬到了放课,我定要回去好好歇一个午觉……”
顾成燕、顾成宛二人见了。都笑着应和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当顾成卉走到了寿安堂的门口时,正好迎面撞见了顾明松。
兄妹俩猝不及防走了个对脸儿,顾成卉一句“大哥真是准时!”几乎险险就要说出口了——目光一扫,见顾明松身旁还跟了一个眼生的丫鬟,就强把这句话咽下了肚子。她朝顾明松露出一个微笑,行礼道:“大哥,怎么这么巧?”
顾明松穿了一身竹青的书生袍子,素净一如往常。自从孟雪如一事之后。他沉稳的风度里就带了一些淡然,似乎泰山崩于前也能云淡风轻一般——此时见了妹妹,顾明松回了一礼。温声道:“这一阵事忙。许久没有来祖母跟前尽孝了。这不直到今日才来陪祖母说话!”
顾成卉笑着应了一句,目光在那眼生的丫鬟身上转了一转。顾明松还是头一次带了贴身丫鬟出来,只见那丫鬟生得极娇美,肤色洁白,脖颈修长,此时察觉到了五小姐的眼神。就屈膝一礼笑道:“五小姐好,奴婢青藤给您见礼了。”
但凡是顾明松院子里的人,一律称呼她为“五姑娘”,五小姐这样又客气又正经的称呼,就显得有些疏远了。顾成卉面上不显半分。只道:“新来的?以前似乎没见过你。”
青藤笑道:“拨我到大少爷身边服侍,也不过才五六天的功夫。五小姐没见过我。也是自然的。”
闻言,顾成卉略略一点头,不再与一个丫鬟多话,迈步随着顾明松一道进了寿安堂。
响午过后的日头高升,逐渐暖烈起来。待用罢了午饭,顾成卉没有像往常一样预备休息,转而吩咐几个丫鬟挑了一碟新鲜大个儿的枇杷、一小盆紫汪汪的桑葚摆在案几上。又特地拿出了待客用的茶具,泡得了一壶上好的茶。
待一切都准备得妥当了,她拿出上回没看完的宋史,静静地读了还不到一刻钟工夫,果然有一个小丫头来报说:“姑娘,大少爷来了。”
“快请大哥进来。”她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伴随着水晶石帘一阵清响,顾明松已应声而入,叫了一声:“五妹妹。”
顾成卉微微一笑,放下了书,往他身后扫了一眼,笑道:“怎么不见大哥那位身边人?”
“才被太太分到我院子里来,祖母自然是不放心的,此时正叫了林妈妈给她讲规矩呢。”顾明松也报以同样淡淡的一笑。这个时候,才能从两人的面容上找到一父所出的相似之处。
顾成卉扑哧一声,就从方才大家闺秀的端庄面具后面挣了出来,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大哥竟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青藤之所以能被老夫人捉去问话,跟顾明松也脱不开关系。
“——成日价地跟着我,烦人极了。我已经连着几日都没休息好了……”抱怨到一半,顾明松猛然刹住了话头,转而问道:“不知今日妹妹约我来所为何事?”
心里年龄已经快三十了的顾成卉,顺着他欲言又止的半句话,稍微一联想,就明白了顾明松所烦何事。她一时也不由有些尴尬,装作全无所觉的样子,笑着说道:“这一次来,主要是有一件事想托大哥之手。”
“兄妹之间又何须这么客气,妹妹只管说就是。”
“——这可看得出大哥为人端方了!连问一句也没有就应承下来,一点儿也不怕我狮子大张口?”顾成卉开了句玩笑,亲自给顾明松倒了一杯茶,“按你口味,泡得酽酽的老君山——”
顾明松接过茶杯,微微一笑。缓缓饮了一口。
——在孟雪如之事最初被证实了的时候,他对这个妹妹的心情是极复杂的。
一时恨她打破了心中的美梦,一时感激她挽救了局势,一时又对她满腹猜疑。当时在冲击之下,他只觉心神混乱,便窝在自己院子里,假借读书之名,闭门不出了整整六日。
六日过去了。好不容易从院子里出来了的顾大少爷,却变得有些胆怯了——这胆怯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走到哪儿,总怕见着一切叫他回想起过去的东西。因此尽量地避开了家里人,好像三弟顾明柏那样,日日早出晚归,成天不在府里。直到他发现孟雪如几日之内就要离府别居了,烦乱之下忽然省悟——以自己五妹妹消息之灵通,大概对此事早已知晓。不告诉自己,恐怕是出于保护之意……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体贴。忽然叫顾明松鼓起了勇气。
今日一早,他站在自己院门口静静地立了半响。遥遥望着那一顶青蓬小轿,终于从垂花门里出来。又一悠一悠地远去了……
在顾明松一时沉浸在了思绪里的时候。顾成卉也在犹豫要怎么开口。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顾明松,斟酌着词句说道:“——这件事说大也不大。就是想求大哥替我使一个你手下的家人出去,打听打听京郊田产房屋的手续、价银……”
顾成卉的声音轻柔悦耳,顾明松一听就从走远了的思绪中回过了神,双眼紧盯着妹妹道:“五妹这是想要做什么?”
对面的小姑娘,咬着下唇低了低头。一句话也没说。
这样沉默,已足够顾明松猜到她的意图了:“莫非……”他一惊之下,不由四处望了望,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压得低低的一句:“妹妹就这样任门窗开着,也太不小心了。当心隔墙有耳……!”说罢便要起身去关窗。
顾成卉忙拉住了他一只袖子。
见了顾明松这样反应,她一颗心早落了回肚里。带着点感激地笑道:“大哥有心了!只是咱们兄妹二人说话,却关上门窗,太过欲盖弥彰……”一语提醒了顾明松,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摇着头坐下了。
响午的艳阳把窗口下的一块地染得金黄。顾成卉往门外望去,离得最近的小丫头也有十几步之遥,此时正在院里那棵老树下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廊下放了一张小凳子,忍冬坐在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手里一块鞋面。院中的仆妇们,有不少都去躲懒歇了午觉;这夏天的日头也确实叫人昏昏欲睡。
顾成卉也把声音放得轻轻的:“小五跟大哥说实话罢——大哥也知道,我在府里能有今日,全都靠了祖母的一点照拂。可叫我一日一日稀里糊涂地过,我终归不敢!总要趁未雨绸缪的时候,给自己留一些底气和后路……”
顾明松望着她一张小小的脸,一时说不出话。虽然五官清艳动人,可到底也仅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两颊还含着一团婴儿肥,站起来够不到自个儿胸口。可是说起这样要紧的事时,她神色间却不见一丝天真懵懂,只有两道清醒坚定的目光,紧紧地笼着自己,带了一丝忐忑。
无数思绪在脑海中流过去,顾明松终于叹了口气:“你是怎么打算的,先跟我说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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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境内。从洛阳市往东一直走,出了市区,一处深山老林里,几名考古队工作人员正在抢救一处被盗墓贼盗挖的古墓。墓已经被打开了一侧,旁边堆着许多年代久远的泥土。
一个灰头土脸的工作人员从墓里钻了出来。“吕教授,我看了,金银玉器已经都被盗空了……只有这个留存下来了。”说着递来了一个小小、古朴的usb。
吕教授推推眼镜,“哦,这样的usb,至少也是五百年的墓了……”他利落地取出一部机器,插入usb,读取文件。屏幕上出现了两个文件,通过辨认古文,吕教授认出其中一个的名字是“庶道难正文”五字。另一个叫做“庶道难悲催记事”。
这是大发现——吕教授将文物带回了京都,无数专家学者研究之后,发布了一个催人尿下、扼腕叹息的史实。
这一篇乃是2014年流传的网文,结构恢弘大气,文笔流畅生动,人物鲜活出彩,故事引人入胜(谁不同意谁怀孕)——可是!这篇上好佳薯条……,嗯不,上好佳文,却因为没有订阅月票推荐票等等,而逐渐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吕教授双目含泪,大喊一声:“若我生在当年,定会多多订阅投票的!历史的遗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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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无独有偶
“我也不过是一个成日关在闺房里的女儿家,若是有些臆想错谬之处,还请大哥告诉我。”顾成卉朝他一笑,“钱财方面暂时不说了,若有心总能积攒起一些来的。要紧之处不外乎两处:一是选买田庄房屋,二是官府造册入录。买地买屋,首先要估价评测:尽量选择目前估值在实际价值之下的产业,其次要考虑到未来二十年里头的周边环境,再次要考虑性价比和我的实际需要……”
她一时说得兴起,忘了面前坐着的不过是个古人,许多现代化的词汇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她突然醒悟过来了,一抬眼果然见顾明松面色疑惑,似懂非懂。
但好在大体的意思,顾明松还是明白了,因此顾成卉给他解释了几个名词的意思,就继续道:“重要的是第二点。我对本朝律法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允不允许未出阁的女子购置产业。因此我想若是借着府里置办嫁妆的名义,将产业放在我名下,这样一来也不算瞒天过海……”
小姑娘头头是道地一番分析下来,好像那个私下置产的主意听起来也不那么荒谬了。
顾明松听完,沉默了半响。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道:“妹妹好思虑!竟把这件事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可真要落实起来,必定烦难种种——”
顾成卉给他又倒了一杯茶,笑着道:“难题总是有的。可事在人为嘛!”说罢她眯了眯眼,身子前倾,小声说道:“我知道大哥身为男儿,志向高远,不受拘束。只是未雨绸缪,你也应该置办一些——虽说咱们家将来都是你的,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手中多些活钱。有时便是多了一份保障呢。这种情况,大哥最应该买的就是商铺了……”
“——若你不是个女子,又是我妹妹,我真要拿你当那些中人,马上要翻出些商铺让我挑了!”顾明松心里十分感激,面上失笑道。
顾成卉此时也发觉自己语气像是推销保险似的,笑出了声。
“若咱们合手,这件事不是不能办。只是却有一点。”顾明松皱起了眉头。“往常大哥也没跟你诉过苦——我身边的人,却都是信不过的。父亲太太祖母。不管什么原因也好,哪一个在我院子里没有安插人?我只得一个铜豆是自己选出来的,却又——”说到这儿。他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硬生生改口道:“如今叫我派个下人出去,竟真是没有合适人选。”
顾成卉一惊,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半响才吃吃道:“大哥莫不是在吓唬我……你是嫡长子,前途又光明,又得长辈宠爱。你若要收服几个下人。岂不是轻而易举吗!”
顾明松苦笑一声。“祖母放的人倒还罢了,无非是回报我的日常起居,好让老人家放心。但这批人里,没有可用的。父亲的不提也罢,唯有太太……可是太太也不傻。她每过上一阵子,就要寻由头换掉我身边的人——”
这一下。顾成卉可真傻眼了。她一向只觉得这位大哥是府里灸手可热的人物,却没想到实际上是这样一个处境,因此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她并没有多沮丧的样子,马上又笑道:“想不到大哥端方君子,竟也有些首尾不想叫人发现呢!”
顾明松被她逗得一笑。
兄妹说笑了几句,只是这个购产的主意却始终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没过一会儿,不禁又提了出来,低声商量了一会儿,眼见时辰已经不早,顾成卉这才将大哥送出了门。
才走进院子里,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嚷嚷。二人近前一看,原来正是青藤和半夏吵起来了。
半夏抱着胳膊,堵住了门冷笑道:“也不知哪里跑出来的野东西,吵吵着就要进我们姑娘院子。真当你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不成?我们姑娘院子是你说进就进得的?”
向来因为青藤美貌,到哪里人家都跟她多客气一分,此时听了这话,早气得脸都红了:“你嘴里可干净点,什么野东西!我是大少爷的人,刚才就跟你说了!”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没跟在大少爷身边?又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在门口候着大少爷出来?一个劲儿地就要往里闯!哼,我可不认得大少爷身边都有些什么人,你空口说一句我就随随便便放你进去,丢了东西找谁是好?”半夏一张利嘴,已把青藤骂得青筋都根根浮出了,却还没有完:“偷子还好,若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进了院子岂不是污了我家姑娘的名声!”
青藤见说不过她,骂了一句:“呸——你真是个没有眼力的,我这样放在少爷身边的,跟你可不一样!……等我出了头,瞧我怎么收拾你!”就不依不饶地推搡着要进院门。
顾成卉强忍住了脸上的笑,看向了顾明松。后者脸色十分难看,有些局促地道:“这个青藤真是——!”到底还是没有骂出口。
见门口两人还吵得热闹,一时无暇他顾,顾成卉眼珠儿一转,笑道:“大哥要是很烦青藤,想甩脱她,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大哥舍得牺牲一点儿名声……”说罢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顾明松再直起身的时候,两只耳朵都已经红了。他斜眼看着自己妹妹,无奈道:“若是叫人听了去,该说你没有廉耻了!以后说话千万当心……”顿了顿,又道:“横竖我是男儿,这种名声倒也算不得什么。”说罢再不敢多说,匆匆地朝门口走去,顾成卉笑意满满地跟上了。
那边见了顾明松,这才消停下来行礼。兄妹二人各自训了丫鬟几句,互相道了别。顾成卉领着半夏回了屋,正嘟囔着犯困,忍冬就进来了。
她方才就在廊下做活,所以兄妹俩声音虽轻,却也没逃过她的耳朵去。忍冬走上前来,一边给顾成卉解了发髻,一边悄声道:“——姑娘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就这么开门见山地说了,连我也吓了一跳。您就不怕大少爷训斥您一顿,转头告诉老爷老夫人吗!”
顾成卉方才强压下的困意此刻全涌了上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道:“有道是君子欺之以方嘛……呵啊……我既是私下求的,像大哥这样身端德正的人,就不会一转身卖了我。不直说才真是白浪费了!”说罢她只觉困得受不住了,揉着眼睛就往榻上倒,嘴里咕哝着:“不管还剩多久,先让我睡一会儿罢……”
忍冬看了直心疼。忙同半夏一起给她盖上了薄被,关了窗,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
接下来几天。顾府一些灵敏人就察觉到不对了。
往日常常见得着的顾老爷和顾大少爷。一个好像忽然百事缠身似的,成日成日不回府,另一个刻苦用功,成日成日不出院子。也是巧了,反倒是往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三少爷,鲜有地在家里一连呆了好几天。惹得一干多嘴下人啧啧称奇。
虽然儿子乖乖地在家待着,可是孙氏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她一张脸沉沉地,半响都没有说话。还是身边的顾七看不下去,开腔了。
“三哥,要我说。你这可是在为难母亲了。二姐姐那边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
坐在下头的顾明柏今日穿了一身道服式样的海青。一只手拄着脸颊,一只手玩着腰间香囊的穗子。此刻听了顾七的话,也不抬头,拉长了声音回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来找母亲。母亲,”他转脸对孙氏道:“若是现在退出,那当初咱家入股的钱,也能尽收回来——只不过这几个月的红利,可是一文都落不着了。不想退出就必须加注,那等几个店铺扩大了,相应地红利自然也拿得多。母亲,这些关窍,你总想得明白的罢!”
孙氏叹了一口气道:“道理虽是简单明白,可我终究不懂这些生意场上的事,再者说,五千两未免也太多了,我怎么拿得出来!我看,你和人家商量商量,看在孙顾两家面子上,要不然这一次就算了吧?”
顾明柏听了,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叫了一声:“母亲怎么拿不出来!”就急急地解释起来。
“咱们当初只投了一回本钱,距如今才不过三个月,就收了三千多银子的分红。咱们现在可是坐等着收钱了,这个节骨眼上退出去,岂不是白白与银钱失之交臂……母亲,你尽可回外祖家问问去,满京城里,有没有这样好的买卖!”
他一张漂亮的脸都涨红了,喝了一口茶顺顺气,才道:“人家说了,现在一个月的分红银子还不叫多,以后做大了,一个月就有三四千……这种好事自然有人眼红,愿意投更多钱下去,把咱家的股份挤出来。现在不保住了股份,以后只好看着别人发财!”
孙氏想了想屋中匣子里的那五张一千两银票,不由也有点心热。她低声问道:“……若是有一天不做了,当真还能把两次投的本钱都收回来?”
顾明柏忙笑了一声道:“那是自然!不过只怕到时叫咱们不做,咱们也不肯呢!”
孙氏犹犹豫豫地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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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开始即将神忙起来,上一次的sb客户余音袅袅,阴魂不散,我还得再搭进去起码两天时间,昨天接到那客户电话,给我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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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要赚钱!
站在一旁把对话听了个全乎的顾七,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详细内容。这些大数字她听得张了嘴巴,在心里默默地做起算术来。过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瞪着眼睛对孙氏道:“母亲,若是咱家一年就不干了,那、那最后也有两三万的银子哪!”
孙氏没闲心去理会小女儿的小账,手指敲着茶杯,自言自语道:“一个月三四千的银子……有了这笔钱,你二姐这一次不管冲着什么位子去,只怕花销也尽够了……”
听出来母亲口风有些松动,顾明柏双眼亮亮地看着她。顾七也舔了舔嘴唇。
孙氏踌躇了一瞬,迅速地朝四周扫了一眼。
虽然明知道周围人都被遣出去了,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柏哥儿,只是我还有一个顾虑……上一次投的五千银子,其实是我从公中挪用的。我的嫁妆里没有那么多现银,什么田庄房铺将来是要给你们两个留着的,不能变卖了。这一次我本想悄悄填补上就罢了,可要是又投了进去,我这心里始终不安……”
她生*财,分红得的这三千多两银子她不肯一次就用来填补公中漏洞,而只拿出了一千两,只等着下次又有了进账,便拿下一回的钱抵数。
既然能说出这个顾虑来,就说明好办了——顾明柏听了,马上笑道:“——原来母亲担心的是这个。这又有什么可愁的?左不过想法拖它三个月,照样能填补账上的漏洞。您也得想想二姐……”
顾家二小姐成了一剂猛药,孙氏果然又犹豫了半响,眉头一会松开,一会皱起。最后才道:“你容我再好好想想。不还有几天时间呢吗?”
顾明柏听了,虽然心中失望,也只好暂时作罢。正好这时顾七起了个别的话头。母子三人聊了一会儿其他的话,顾明柏见母亲又开始唠叨他些什么日日回家、专心功名之类的话,心里不胜其烦。赶忙找了个由头便要溜走。顾三少爷难得回家一次,顾七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寻三哥玩呢。见状也忙忙地向孙氏辞了行,跟上了顾明柏。兄妹俩一路说话,一路出了屋子,很快就出了院子。
一时屋内空荡荡地,只剩了孙氏一个人。她用手指敲着茶杯,默默在心中计算,纠结了好半响。终于甩手不去管了。正好此时,门口传来乐妈妈的报声:“太太,外院的人有话传进来——”
“进来说!”孙氏一挑眉毛,扬声道。
她的声音传到了屋外。乐妈妈这才小心地抬起帘子,快步走近孙氏身边,弯下腰笑道:“太太,您的法子果然好使。”
孙氏听了,抬起眼皮看向她:“哦——?”
“您的法儿这两天灵验了……大少爷连着四五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身。用过了午饭,马上又要歇午觉,时间还特别长……”乐妈妈附在孙氏耳边,声音越发地低。
“嗯——头几天,叫他们嘴巴给我闭紧了。”孙氏轻轻一笑。就转开了话头:“老爷可曾使人回来传话?”
“这……倒还没有。想必今日老爷怎么也该回来用晚饭了,这都好几日了……太太莫过于担心。”乐妈妈劝慰了几句。
“人家的晚饭自有地方用,又怎么会回来这儿!这一次算是我走了眼……”提起这事儿,孙氏神色突然阴狠了下来。她重重地啐了一口,道:“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问你,买人的事怎么样了?要是再买不来一个合适的,老爷只怕就要搬出去住了!”说到后来,声音已是又疾又厉,甚至出现了一丝破音。
乐妈妈慌忙弯下了腰,轻声地道了一句“哪能呢”就细细回报起来……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孙氏为了钱一事纠结的时候,顾成卉也在为了钱而发愁。
在寿安堂的西跨院里,顾成卉的主屋里只有个半夏在守着。顾五姑娘本人则进了里屋,刚刚叫忍冬打开了钱匣子,此时正拿着碎银子、大钱一个一个数,越数越愁眉苦脸,眉毛眼睛简直都要挤在一块去了——叫人一见就知道她在为钱犯愁……
忍冬在一边看着好笑,却只闭着嘴默不作声,高高挑起一边嘴角。
果然没有一会儿,顾成卉长叹了一声,嘟嘟囔囔了几句,身子便往忍冬怀里滚去。忍冬忍俊不禁地接住了她,就看顾成卉哀号着跟她抱怨。
“我只道一月三两银子不少了,我吃穿又不花钱,加上过年的压岁钱十五两,怎么着也该有个小二十两的积蓄吧?——不想却只有这么点,这钱都花哪儿去了!”顾成卉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掂了掂钱匣。忍冬伸手接过了匣子,稍一打量,已经看出来里头有多少银子了。她苦笑道:“姑娘这儿将将不过十二三两银子……花得是有些多了。”
想到消失的那么些银子,顾成卉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口中嘟囔着:“叫你懒!叫你不记账!叫你懒!叫你不记账……”皱着眉头开始回忆最近这一个月来的开销。
因为忍冬就在一旁坐着,她不能写阿拉伯数字,顾成卉只好扳着指头算了一会儿。一会儿工夫,终于一拍桌子道:“气死人!每个月光打赏,就花了我快一两银子,合着我辛辛苦苦地当顾家小姐,是为了下人们当的不成?”妖仆
虽然她现在养在了寿安堂里,可到底前路怎么样还是不好说的事——尤其老夫人待她也仅仅比其他姑娘好一些罢了。因此平时在府里办事,少不得要多给些银钱打赏,才能通融个方便。
可是这话说的——忍冬动了动嘴巴,到底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另外做女红时偶尔需要买些府里没有的东西,这倒没有几个钱。我穿戴打扮上也不热衷,这个月也就是买了一点指甲桃来染色罢了……你替我想想,还有什么?我怎么想,也不该有这许多缺口啊?”
忍冬对答如流——就好像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姑娘您忘了,您动不动就要许妈妈去做点心。食材不都得花钱向大厨房买吗?价格郑娘子已经算得很低了,这一个月才收了您一两三钱银子。要我看,花钱多主要还是姑娘太贪嘴的缘故……”
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顾成卉这才没了话说。可她嘴巴还一瘪一瘪地,始终不肯说出“那我以后不吃点心了”这句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呻吟了一声:“要赚钱!”说罢就起身腾腾地进了内屋,独留忍冬一个在外头摸不着头脑。走近了一听,只听屋里嘟嘟囔囔:“……姐这行的,分分钟几百万上下,还赚不来十几两银子那可真是笑话了……”
她的自我励志,在顾明松派了人来之后,彻底化成了泡沫。
堂下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丫鬟。穿的一身府中制式浅青的裙子,外面套了一件桃红的马甲。此时正低眉顺眼地道:“……房产田庄一事,小姐若有什么不明白,只管问我——必定知无不答。答不无尽。”
这丫鬟是以前从没有见过的。顾成卉心里有些狐疑,微笑着道:“这位姐姐瞧着有些眼生,平日似乎没怎么在我大哥身边见过。不知怎么称呼?”
那丫鬟笑了,曲了曲膝。“我叫雀泽,并不是顾大爷随身婢女。我家公子姓许。是许府三少爷,跟顾大爷是很亲近的。这一次顾大爷人手不便,托了我家公子经办此事……”她看着顾成卉圆睁的大眼,笑道:“我家公子还有话告诉小姐呢,叫我一定如实转达。得罪了。我们公子说——”
接着雀泽用她低沉的嗓音模仿起许世岚的声气:“——顾五,你偷偷摸摸置办私产,胆子真大,真好玩儿。怎么能不叫上我呢!”居然学得惟妙惟肖,活脱脱一个许世岚站在眼前。
顾成卉顿时又是惊讶又是失笑,瞧了雀泽身上的顾府丫鬟装扮,道:“怎么又是他!”几次接触下来,她对这个少年的观感是很不错的。更何况,也得到了大哥的认可……低头权衡思量了半响,她抬起头笑着道:“那就多仰仗许公子了。烦你给我讲讲京郊的地价吧。”
雀泽也报以一笑。“不敢当!……京郊的地一向都贵,又按地形、四至、土质分为上中下三等。姑娘若要问那华、青美田,最上等的一亩最少也要五六两银子。中等的则要三四两……都是不含田庄的价钱。田庄一律按面积房间算价,就是两间房的,也要三四两银……”
“姑娘若是高兴,我过几日便拿些鱼鳞图册进来,都是现在待售的田地。下至二十亩到上至几百亩都有,都是包括了田庄的。”
顾成卉一算,就算只买二十亩带田庄的中等田地,少说也要一百两银子。
这个数儿让她的一颗心直往肚子里沉,可她表面上仍保持了大家气度,好像一百两不算什么似的,矜持地点了点头,又轻声细语地问了几个问题。说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顾成卉这才赏了雀泽一百大钱,打发她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顾成卉不管看谁,眼睛里都冒着一股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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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既然这个数字已经变成这样了不如我就破罐破摔吧好不好?我看最近重生种田娱乐圈文都很火嘛呵呵呵呵,不如我让顾成卉穿回去死一次重生进入娱乐圈然后功成名就回乡下种田,你们觉得肿么样?
这种神发展一定会成为传奇成为网文界的里程碑,而且这种模式最方便的是,无论流行什么都及时往上靠拢,这篇文一辈子也写不完啊哈哈哈哈照我目前收入可以一个月十几块领到死呀呵呵呵呵
不,我没有疯,我的主治医生说我已经病愈了。
现在我和我都很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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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新姨娘
何姨娘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天天一脑门子官司的模样,就跟谁欠了她钱没换似的。
顾老爷已经十多天没有踏足过她的院子,这事儿本身已经很糟心了。偏偏这几天又忽然吹起一股风:说是太太要替老爷纳新妾了。
何姨娘初听见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可这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根本容不得何姨娘不信,于是她就在请安的时候试探了几句,而太太确实也没有一口否认。
何姨娘有的时候犯起愁来,就会坐在关月山居精巧的庭院里,指天骂地一阵:“怪不得太太以前骂她是祸星——自从住了进这个院子,我就没有一件好事!姓孟的那个狐狸精出去逍遥自在了,我这正经八百的姨娘却要受这委屈!说起来,确实也是不吉利,那个丫头的姨娘可不就是死在这院子里头的……”
骂了两句,省悟过来——“是啊,我说她怎么这么好心,痛痛快快地让了院子给我。敢情是这地方风水不好!”她转脸看向身边的小丫头
,“你瞧她搬出去以后,不就顺风顺水地做着她的五小姐了吗!”小丫头也不敢反对,只能点头应和。
偶尔她也骂几句太太,不过是决不敢在院子里光明正大地骂说出声来的。
有一回顾老爷来了,何姨娘百般侍奉之余,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能不能请道士来看看——不想却捅了马蜂窝,立时叫顾老爷给臭骂了一顿“无知愚昧妇人!”,就拂袖而去。从那以后,她就更受冷落了。
这一日,天气和暖。何姨娘坐在院儿里,正闲得没事直打苍蝇的时候,她那小丫鬟忽然直直冲进了院里。何姨娘眼睛一瞪,正要骂人,只听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姨娘。咱府里的新姨娘来了!侧门那儿停了一顶粉轿子,说一到吉时就要抬进来了!”
一听“粉轿子”,何姨娘刷地就站起来了。她皱眉惊讶道:“什么——怎么会这么快!昨儿还没有一点风声呢!”说罢刚抬步要走,就又停下了,瞪着小丫鬟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我换一身衣服。再画画眉毛补补妆!”小丫鬟忙不迭地应了。
等穿上了最好的一身衣服。又戴了最贵重的一支蝴蝶红宝簪,嘴唇上涂了艳艳的胭脂,打扮一新的何姨娘这才仍有些不满意地出门了。到了正明居一看。除了新姨娘以外,人到得齐齐整整,一个不少。顾老爷和孙氏在堂上端坐着,另外两位姨娘、四位小姐都分两列坐好了,就连稍微有点头脸的妈妈婆子都挤在了屋里。唯独老夫人不见踪影——她一向是最不耐烦姨娘的,新收个姨娘这样的事儿,老夫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是早听说了这位新姨娘的风头,太太姨娘们的头上、手上,都不约而同地比往日辉煌亮堂。看了一眼屋里的小辈。顾老爷一脸严肃地对孙氏沉声道:“太太虽然是有心了,可到底我也不该在后院里多花心思……”
孙氏今日戴了一副完整的翡翠镶金头面,边听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晃起一道金光。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新姨娘到了——”
众人被这一声勾得抬头朝门口望去,顾老爷也忙看去,忘了说下半句话。只见一个小丫鬟扶着一个穿一身水粉色衣裙的女子从门口走进来。那女子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样貌。单从那身段来看,是极好的:窄肩细腰,袅袅婷婷,走起路来风姿绰约。好像杨柳扶风。
新姨娘被领着走到了顾老爷和孙氏跟前,盈盈地跪下了,这才抬起了头来,柔柔地说了一句:“妾身杨欢欢,叩见老爷、太太。”说罢,就端端正正地俯下身去,以头磕地。
霎时,室内除了她自己的声音,落得一片寂静。
方才她抬起了脸,众人在悄悄一督之下,一时之间,竟震得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几息过去了,杨欢欢直起了身子,第二个头磕下去,这才带起了屋中一些响动。有抽气的声音,还有一点衣料摩擦声和低语……有些胆子大的丫鬟婆子,看了新姨娘,又偷眼去看顾成卉——不由私心觉得,两相比较之下,到底还是十六七岁、正当年华的杨欢欢胜了一筹。
只有孙氏波澜不惊,好像全没有看见屋中众人的神色。她面上挂着著名的孙氏微笑,看着杨欢欢叩完了三个头,她身边的苏金便几步走上前去,递上了一盏茶。杨欢欢接过了,埋下了头,恭恭敬敬地将茶端过了头顶,柔声道:“请太太饮茶。”
孙氏接过了茶盏,依例正色训诫了一番,举起茶饮了一口,到此方算礼毕。顾老爷从刚才起,眼珠一忽儿飘向半空,一忽儿飘向杨欢欢;一忽儿飘向婆子们,一忽儿又飘向杨欢欢。此时见礼毕了,他竟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对孙氏含糊不清地嘱咐道:“我前院尚有要事处理,夫人自行安排罢。”说罢深深看了一眼杨欢欢,便匆匆地走了。
何氏朝另两个姨娘瞧了一眼,见她们都跟锯嘴葫芦似的,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一步,笑着捧场道:“太太真是好眼光,咱们新姨娘花容月貌,又这样端正本分,想必以后定能好好服侍老爷太太……”
孙氏瞥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又笑着伸手去扶起了杨欢欢,让苏金为她一一介绍了屋中众人。虽然郑重其事,但到底也只是个姨娘,因此几个小姐都仅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说,只见过了礼便向孙氏告了辞,只留了四个姨娘围着孙氏说话。有了何氏的缓颊,屋里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虽然府里现在空着一处重荷院,但杨欢欢哪儿也没去,就在正明居后院住了下来。
顾成卉回了屋子,就来回地直转圈儿——这位杨姨娘,才刚进府,就已经处处流露出来一派孙氏手下大将的模样了。
她皱起眉毛想了一会儿。
因为顾成卉看着挺严肃,几个丫鬟便问了几句。得知了缘由后,忍冬便笑道:“姑娘想的也太多了,说不定人家小杨姨娘只是怕羞呢!”
细辛也道:“就算真像姑娘说的那样。杨姨娘也不是朝着咱们来的……”
顾成卉长叹一口气。杨欢欢这样的姿色,若是又有一些手腕,在顾府里能起到的作用就太大了。只是这句话,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到了傍晚,老夫人的院子里传来消息。说晚上要与五小姐一同用饭。
坐在饭桌上。顾成卉的兴奋之色流露地明明白白。“……祖母您可没看见,那位小杨姨娘生得好看极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像天仙似的人!”见老夫人只是唔了一声,顾成卉夹了一片节瓜。不经意地道:“人也端庄,从进了门儿,就一眼也不肯乱看,连父亲也不曾望过一下呢。”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忽然逗趣儿似的问道:“——真的就连一眼都没看?”
顾成卉一双大眼眨巴两下,点点头。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方才的节瓜已塞进嘴里去了。老夫人被她这情态逗得微微一笑,沉吟了几息,又举起了筷子。
待晚饭用罢了。丫鬟们端上了两杯清茶,又依旧把果盘、点心摆好了。林妈妈方才不知道去了哪儿,此刻才进门,老夫人笑骂一句:“叫你也去用饭,竟比我们用的时候还长了!”林妈妈忙道:“我哪敢呢!是方才几个丫头有些琐事来找我,我处理完了就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说罢。朝顾成卉行了一礼就在老夫人脚下坐了,不轻不重地给老夫人捏起了腿。
顾成卉也坐在了祖母手边的炕席上,跟老夫人聊了一会儿闲天。边说话,小姑娘边用果点,一会儿拿一块梅子糕。一会儿剥一个大蜜橘,不到一盏茶,点心碟里已经空了一小半。老夫人瞥眼见了,忙道:“你这孩子都用过晚饭了,怎么还不住地吃零嘴儿!这么晚了不消食,夜里要肚疼的!”
顾成卉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碟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好长时间没吃点心啦,今儿在祖母这儿见了,就有点馋。”
老夫人嗤笑一声:“许瓶她那么好的手艺,你竟放着不用?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顾成卉黑乌乌的眼珠又溜向了点心碟上,口中随意地应了一句:“总叫许妈妈做点心,一月得花费多少钱?我可不敢!”说着咽了咽口水,收回了目光。
林妈妈手上动作不停,只从眼皮缝里看了一眼顾成卉。身边的老夫人听了这话,目光已经严肃了下来,只有嘴角还挂着一丝试探的笑:“你吃穿不愁,月银尽够用了,省钱做什么?”
不想这话一问,小孙女就沉默了。那张白皙的小脸儿没过一会儿就涨得通红,老夫人又疑惑地盯了她一眼。顾成卉这才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目光在林妈妈头顶划了一下,局促地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夫人捕捉到这一眼,仍没事人一样地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说!”说罢拍了拍孙女的手。
顾成卉又拿眼溜了林妈妈一下,好像有点儿畏惧似的,吞吞吐吐地道:“我见七妹妹新绣的一条手帕子上,用了一种像宝石似的丝线,剔透发亮,特别好看。府中没有,我就存着钱,想去买那丝线呢……”
老夫人目光闪了闪,只道了一声:“这等小物件,竟也值得存钱买?”说着,转头吩咐身边丫鬟回屋里去,取了二两银子出来交给顾成卉,笑道:“想来不管什么金贵丝线,二两银子也尽够了。剩下的你拿去零花罢!”
顾成卉忙不迭地爬下榻子,笑着给祖母行了一个大礼。
回屋的路上,忍冬就一脸不敢苟同的神色。“还以为姑娘您有什么赚钱的好主意呢,原来就是编了名头,管老夫人要钱啊!”
顾成卉脸色讪讪地道:“你这丫头,跟半夏混太久了,讲话越来越直了。是,我承认我确实想了个花样,赚来了——”“骗来了。”“好好好,骗来了二两银子。可是姑娘我却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你还看不出来呢……”
忍冬疑惑地歪了歪头,只是看见自家姑娘的笑,就打消了问出口的念头。顾成卉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她来问,自己倒是受不住了,低声附在忍冬耳边说了几句话。
ps: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在时间的马路上,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车轮走着走着,就让我差点忘了上传新章节这件事……嗯……想必大家都能理解我的吧……
言归正传,我现在才打开页面,真的好感动
t,你们这么怕这篇文神发展啊,好温暖~~~
郑重、热烈地致谢以下猫粮团团友(排名不分先后,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谢no&no、不好即弃的粉红票各一张~!!(说,你坚持阅读庶道难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精神吗?b回答,我一向不好即弃。这是一篇伟大的文,一篇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文……)
谢谢吃人王、一抹白、西元浅的打赏~!!哦呵呵呵太暖心了你们,我已摇身一变,成为人型自走鸡汤一碗,世界在我眼里都是粉红的…………
(不过现在更加跃跃欲试想写神发展了,俗称贱得慌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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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好戏
两天以后,忍冬被林妈妈叫走了。
她被叫走的时候,屋子里自家姑娘和橘白正把头凑在一处,低声说些女儿家不该说的话。
“姑娘,那位小杨姨娘头一天晚上据说拉着老爷弹琴、吟诗,看了半宿的月亮。到后半夜,老爷挨不住了,倒头便睡,到天亮才起床上衙门去。第二天小杨姨娘就病啦,太太派乐妈妈日夜照料着。这不,到今儿了,这病还没好……您说,她这不是送上门的宠没有福分要吗?”
顾成卉想了想顾老爷这两三日来,晚出早回,满脸“恋爱中少年”的模样,不由斜了一眼橘白道:“你懂什么
——这叫欲擒故纵,小杨姨娘可是聪明人……”
忍冬人都走出去了,还听得见那主仆两个叽叽咕咕、模糊不清的声音。
跟着林妈妈到了正屋,老夫人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抽水烟。见她进来了,便把水烟袋放下了。忍冬还是头一次被老夫人单独叫来问话,赶紧行了礼,低头束手站在下侧。
老夫人问了她几句顾成卉的生活起居,又道:“前天五丫头张罗着要买的丝线,买了吗?花了多少银子?”
忍冬心下一凛,好在她早有准备,笑道:“回老太太,已经买了。买的不多,一共花了八钱银子,姑娘说要綉一条好看的帕子还许家小姐的礼。”
“噢……还剩有一两二钱。”老夫人忽然扬高了眉毛,断喝道:“既不是没有钱,为什么你们姑娘仍省吃俭用着?可别告诉我没有,上回我派去她院子里传话的丫头,竟只得了一把瓜子做打赏……你们姑娘到底是在为了什么存钱,说!”
随着一声疾喝,忍冬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
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惶恐地看了一眼林妈妈。道:“奴婢求老太太、妈妈轻罚我们姑娘……”
这句话说得很巧妙,林妈妈当即脸就黑了。她不由望了一眼老夫人,见后者的目光刚刚从自己身上扫开,心里才一咯噔,就听忍冬道——
“——实在是这两日,府里闲言碎语传得厉害,叫姑娘不小心听到了几句。是说——是说。咱们府上四小姐不行了——得罪了人,嫁不着好人家。又没有资财傍身,前途算是毁了。还说、连四小姐身边的丫鬟,也托爷爷告奶奶地四处求人,只求换个地方……这本来和我们姑娘也没关系。可到了后来,又有人说什么,别看现在如何,五小姐将来的处境,恐怕还不如四小姐,别说傍身钱了,就连姨娘也没有。姑娘听了。便心急着存钱……”
这话可严重了。老夫人水烟袋磕在了桌上,也顾不得去管,只怒声道:“此话当真?——这帮子吃多了腌心的狗奴才!也不知道孙氏是怎么理的家,竟放任下人这么胡说八道!”
当下又盘问了几句,见忍冬都摇头不知。便又训斥了一顿:“做贴身大丫鬟的,就得时时劝着主子一点儿!别什么混话都听,什么混话都信,否则要你何用!”训罢,便将她打发了出去:“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就该放开一点!以后自有父母长辈替她打算,何时需要靠她自己存钱了?”
忍冬又磕了几个头,连声应了,这才起身行礼告辞。
等她走了,老夫人皱着眉头,含着水烟袋,靠在榻上想了半天的心事。林妈妈凑近了给她添了一点烟丝,才唤回了老夫人一点注意力。
老夫人看了看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和林妈妈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上一回就听说,她在赏花宴时一副巴结相,叫人瞧不上。还不就是急得失了方寸了么……”
听这话音,似乎说的是四小姐。林妈妈垂着眼皮,仍扶着水烟。
老夫人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大孙子的婚事来。当下又叹了一口气道:“虽说松哥儿是我……是嫡长子,可也总不能亲自跑去给松哥儿说媳妇,却不管四丫头……唉,看看罢。”
林妈妈一听,口唇欲动,只是到底还是低下了头去没有说话。
忍冬回屋的时候,又后怕、又兴奋。
她一进屋,见顾成卉正一个人倚在榻子上看书,忙忙地赶了几步,在她身旁蹲下道:“姑娘,我全按着您吩咐的说啦。”
“哦?没忘了求祖母的同时,也求求林妈妈罢?……还有,回礼给许姐姐这句话也说了?”顾成卉抬头笑道。
“说了,都说了!”
顾成卉听了,唇角一勾。“好,那就没事啦……明天就是十五了罢?”忍冬忙点头。
一到了十五,顾大导演的另一出戏,就要上场了。
转过天来,寿安堂上上下下,就要比往日更忙碌一些。每到初一十五集体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寿安堂里总是这个气氛:来往扫洒,熏香摆桌。往常到了时辰,都是顾老爷和孙氏先到,后又陆陆续续来齐了小辈。一家子人请了安说会儿话,用过早饭,便又各自回院的回院,去衙门的去衙门。
可今天却有点儿不太一样。
寿安堂正屋里的气氛,此刻凝滞极了。府里众小辈一声儿也不敢出,俱都低着头笼着袖子,生怕惹上长辈的不高兴。
顾老爷劝了半天,老夫人的眉头都没有松开一点:“松哥儿给我请安,从来不曾晚到一刻。刚才就听了你的,结果等了这半日,松哥儿还没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她转头吩咐林妈妈道:“快去前院,看看大少爷在干什么,来了没有!”
林妈妈忙应声去了。
顾老爷也跟着叹了口气,骂道:“一会儿来了定要好好教训他!书都读废了,竟连孝道也没有了!”
这话老夫人却又不爱听了,只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挪了目光。
坐在顾老爷身边的孙氏目光撇了撇他,低声道:“你别着急啊,您瞧,柏哥儿都已经在下头坐着了,松哥儿想必也快了!”顾老爷顺着她目光一看。果然见顾明柏正规规矩矩坐着,便冲他点了点头。
这低低的话音传进老夫人耳里,老夫人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孙氏只作不知,低下了头去。
一屋子人表面上安安静静地等了又足有半刻钟,一个小丫头回来了,报了老夫人之后,就悄声在她耳旁说了一阵话。虽然站在堂下的小辈们听不见说的是什么。可是这话声却飘进了一旁顾老爷和孙氏的耳朵里,顿时两人神色就变了。
老夫人仿佛不敢置信似的。追问了几句,终于确认了。她眉毛一扬,忽地一脸戾气——只听啪地一声,她将茶杯重重贯在了桌上,对身旁丫鬟喝道:“把小姐们和三少爷都给我带下去!一会儿大少爷来了,叫他单独进来见我!”还不等小辈们走尽,就冷笑着对顾老爷骂了一句:“——你娶的好毒妇!”
顾七、顾明柏二人,不由得一顿。顾成卉脚下随着其余姐妹一起退出了正屋,抬头扫了一眼堂中的孙氏,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嘴角就不禁含了一丝笑意。
刚出了门,同顾成燕、顾成宛告了别,还没等她抬脚朝自己院子走,袖子就被扯住了。顾成卉顺着袖子上那只手望去,原来是顾七从屋里出来了——只见顾七正死死盯着她。简直好像要从目光里钻出两条毒蛇一般:“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总算她还有点理智,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顾明柏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妹妹的身后。
顾成卉那抹笑意早化得干干净净,眨着眼睛望着顾七道:“妹妹说什么呢?当心别拽坏了我的袖子,我也不好找你赔。”
顾七狠狠地啐了一声,一把甩开了她的袖子,转头对顾明柏道:“哥哥,我刚才见着她笑了!听见母亲挨训,这丫头就笑,这事跟她绝对脱不了关系!”
站在祖母屋子门口,顾成卉自然不惧他们。她对上了顾明柏阴阴的目光,冷声道:“七妹妹如今真是毫无规矩了。你要冤枉我做了什么事,大可拿出一点证据来,咱们再就事论事。别光说别人皮肉动一动,就定了罪了!我可没听过有官府老爷是这么办案的!”
虽然话是对着顾七说的,可顾成卉竟然一眼都没有看顾七,说罢了转身拂袖而去。
顾七简直快要被气哭出声,刚要追上去,就被自己三哥一把扯回来。顾七转头,急急地正要骂,就见顾明柏慢条斯理地道:“你急什么?白把自己饶进去。不知道这是在哪儿吗?母亲还在里头挨训呢——现在还是少让母亲操心的好!”说罢,就生拉硬拽着顾七回了她自己院子。
在寿安堂时,到底是众仆妇瞧着,顾七还不好怎么发脾气。等被哥哥拉回了院子,顾七的情绪顿时像无数箭矢般般激射了出来:“三哥,我怎么不知道你几时变得这么怕事了?那丫头仗着自己住在祖母院子里,趾高气扬的,你倒还帮着她说话!”
顾明柏也不恼,反倒悠哉哉地倒了一杯茶,自己吃了。见顾七怒意更盛了,这才阴狠地笑着道:“傻姑娘——你可不知道,五妹妹这样的人,我知道有一个人是最喜欢的。我有个主意,真是再好没有了……你便等着瞧好儿罢。”
这厢回了屋,顾成卉暗叹了一声:自己这个棱角脾气,无论怎么按压着,时不时地都要冒出来一点火星儿。比起真正古代女子来说,有时候确实过于张扬了一点,哪里像她六妹顾成宛,无论何时都那么动静有度,轻声细语,一瞧就是大家大户里的……
忍冬看出来了她的懊恼,也跟着劝了几句:“姑娘以后是应该低调谨慎一些……”
顾成卉听了,附和了一声。不过这心思转了几转,也就被她抛开了。她使了橘白出去打听风声,自己靠在了榻上,从一只匣子里取出一碟“走私”的点心做早饭,又捧了本书——她丝毫不知道一股暗流正向自己袭来,静静地享受起这难得闲暇的清晨时光。
ps:
致猫粮团团友:
团友于昨日发表的一篇评论,被须尾俱全同志看到,她在激动高兴之下,已将该评论放大打印用金框装裱,挂在了她家墙上、门上、居民楼楼道里、小区门口……等等地方。
这是一种传说中“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心态——然后须同志被当成张贴小广告的给抓走了。
据说,还要各位团友热情而温暖的爱(快月末了不好意思让大家破费,就来一碗不要钱的推荐票啦印象啦什么的吧),才能把她捞出来。
干巴爹少年!
真诚的,三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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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孙氏托病
一向孝顺的大少爷迟迟都不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原因,很快就透露了一点儿出来。
经过老夫人一通雷霆风雨般的训斥,孙氏回了正明居以后,紧接着就传出来了抱病的消息,闭门不出了。顾老爷似也恼了自己夫人,不肯回正明居去住。因杨姨娘要侍奉汤药,他就抬步去了何姨娘处——何姨娘乐得喜不自胜,自是不必提了。
府里都说,太太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眼看着秋闱渐近,还在大少爷身边放了个千娇百媚的大丫鬟,硬是把大少爷给迷得请安都忘了!不过好在大少爷就是大少爷,知错能改,当场给父亲祖母磕了几个头,第二天就叫了人牙子来,把青藤给领走了。
顾成卉当时正好在场。
她躲去了屏风后头,从缝隙里见青藤哭号着、踢着打着,就是不愿意跟人牙子走,心里竟有些隐隐的后悔——那也是个花季的姑娘,要是因为自己,从此沦落在了那些腌臜的风尘之地,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很快,细辛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出声叫住了那人牙子。
“哎,你——看着眼生,不像是我们府上常用的人婆!你姓什么?”
那婆子吓了一跳,见她衣着打扮都不似寻常小丫头,一旁的大少爷又没有吭声,就扯了扯身边的儿子,弯腰行礼笑道:“小的人称扈婆子,今儿确实是第一回来贵府。不知姑娘有什么见教?”
细辛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往日那个人婆家中有事,这必轮不到你来办!你可知道我们顾府的规矩?”
此言一出,顾明松也抬眼望去。那扈婆子忙道:“小的来得急,到没有人跟我提过……”
“想来你也不知道。听好了,从我们府上出去的人,只许卖做婢女。不许卖入什么下三滥的地方!你可明白了?若是明知故犯,定要叫你再做不成这门生意!”
扈婆子显而易见地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细辛。又看了看手上这丫头的娇美模样,踟蹰道:“这规矩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见细辛眉毛一立。就要上前来拉人,到底还是舍不得,就狠下了心道:“老婆子我晓得,我晓得……姑娘只管放心!”
出乎意料的是,顾明松朝屏风后微微一笑,竟然也帮着警告了牙婆几句。有了他开口,扈婆子马上信了个十足十。再三指天发誓,绝不把青藤卖入勾栏。青藤听了,这才不闹了,抬起泪水含糊的眼睛。凄凄地给顾明松行了一个礼,跟着两个人牙子出了府。
青藤此刻的去向,她的前任上司孙氏,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就像府里大多数人所猜想的一样,孙氏这一次被罚了紧闭——她又实在拉不下面子。只好假说病了。
老夫人听了这个托词,当时便冷笑了一声。同一日下午就有大夫来转了一圈儿,看过了孙氏,连一个太平方都没开——只说了几句多休息、少耗心思之类的万金油嘱咐,就走了。他身后的当家太太孙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都差点没有喘匀。
有些管花园扫洒之类活计的丫头婆子,因为天高皇帝远,聊起这事儿来都压低了声音,嗤地一笑道:“难为了小杨姨娘了,也不知这汤药要怎么个侍奉法……”
这一日,乐妈妈打发走了杨姨娘,坐在了一张小杌子上,给孙氏捏起了腿脚。
哪怕是叫婆婆给打了脸,孙氏这一套戏依然要做足的。她头上系了一条细丝棉汗巾子,身上穿了一身家常便服,斜倚在拔步床上。一股袅袅的药香从半开的窗户里飘进来,漫进屋里——孙氏就知道,这是她的丫鬟拿了从前开的太平方,正在廊下给她煎药呢。
乐妈妈瞥了一眼孙氏的脸色,开解道:“太太,这件事八成就像您说的那样,逃不出去是五小姐的手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和大少爷走得这么近了……只是虽然五小姐有点机心,要老奴看,她到底还是个蠢笨的。也不想想,您是当家太太,她的前途还捏在您的手心里呢!现在让她去逞能,以后怕要哭着回来求您!”
这话确实在理,可是孙氏听了,面色却没有轻松多少。
“你不知道……前两天,寿安堂的下人聊天儿时候说漏了嘴——看样子,除了松哥儿的婚事之外,母亲似乎还想管一管四丫头的亲事。我担心老太婆管得习惯了,轮到这丫头的亲事上,就也要伸手了。”
乐妈妈听了,一双八字眉简直快要垂到眼角上:“——自从五小姐搬去了寿安堂,老夫人越来越爱操心了!太太,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束手看着罢?”
孙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窗外传来微弱的噼啪声,想来是绿瓣正在给药炉扇风。孙氏忽然冷笑了一声,对乐妈妈道:“去把五小姐给我叫来。说——嫡母病了,要她侍疾!”
乐妈妈立时会意,忙“哎”了一声躬身应了,出门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去寿安堂传话。
两个院子之间相隔较远,可从那小丫头走了以后,足有半个时辰,顾成卉来姗姗来迟。
当顾成卉带着细辛迈进了正明居之后,迎面就见一张嘴角下垂、眼白多于眼黑的脸,走上来训斥道:“五小姐,叫您来侍疾的,磨磨蹭蹭已经是大不敬了,还带个丫鬟干什么?是您来伺候太太,还是这丫鬟来伺候太太?”正是乐妈妈。
顾成卉却不回话,而是先拿眼打望了一圈儿。
正明居的院子里难得这么清静,仆妇们都不见了人影儿,此刻廊下只有一个叫绿瓣的丫鬟刚刚煎好了药,正把药倒进一只青花碗里,药香扑得满院子都是。往日总是气势汹汹的正明居,今日好像一只收紧了翅膀的鸟,匍匐了下来。
收回了目光,顾成卉朝乐妈妈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来,显得特别地合作:“妈妈说的是!倒是我想岔了。以为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既然这样,烦妈妈给她找个地方落脚。夜里我若有些什么需要,也好不必打搅太太身边的姐姐们。是么?”
——听这意思,倒像是要在正明居住下似的!
乐妈妈一瞪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顾成卉自顾自地向正屋去了——她正要赶上去,身后细辛就笑着发话了:“我们姑娘说了,这病人哪,白日看也还罢了,就是夜里病情才最为凶险,容易反复。所以我们姑娘说一定要在这儿日夜伺候太太。太太不好,她决不回寿安堂去。所以,妈妈还是给我找个地方歇下罢!总不好叫这儿的姐姐来服侍姑娘,对吧?”
听了这话。乐妈妈脚步停下来了,脸上神色有些愣怔。
明明是当家主母叫了个庶女来磋摩……可是怎么好像正中了顾成卉下怀似的?
方才细辛一番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话,在安安静静的院子里,显得更加清脆,早传进了孙氏的主屋里。也用不着绿瓣再行通报了。就从屋子里响起了孙氏的声音:“是五丫头来了吗?那就进来吧!”
顾成卉吸了一口气,在脸上调整了一下表情,迈步进屋了。
屋里,孙氏还是那一副打扮,歪在床上。正瞅着顾成卉皮笑肉不笑地道:“五丫头真是小孩心性,一提到要伺候人,就磨到了现在才肯来。”
“是小五的不好。临走时正好遇见了给太太把脉的大夫,就多问了几句病情……不想耽搁到了现在,请太太别见罪。”顾成卉大大方方地行了礼。
顾五的风格一向就是这样——你哪里痛,她就要戳哪里。孙氏咽下一口气,哼了一声道:“还不去看看我的药好了没有,若好了,就端进来服侍我喝药。”
顾成卉斜眼瞥了瞥那半开的窗户。
刚才绿瓣就是在这个窗户根底下,将熬好的药倒进了碗里。进屋这么半天了,也不见她拿药来,看来是非要自己去端不可……顾成卉面上不动声色,出了屋子,果然见绿瓣正百无聊赖地拿扇子给自己扇风呢。
见五小姐从屋子里出来了,绿瓣忙停了扇子,笑道:“五小姐,来看药的?药已好了。”说着退后了一步,目光落在那只青花大海碗上。
顾成卉低头一看,就明白了。
这只海碗质料极薄,装着满满一碗热烫的褐色药汁,几乎与碗边缘平齐。才刚刚熬好的药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汽——顾成卉伸手一摸,那滚烫的热度好像长了小尖牙似的,顺着薄薄的碗壁迅速咬了她手指一口。她赶紧把手抽回来,吹了吹气——十来岁一个小姑娘,手指皮肤细嫩,自然很受不得烫。
绿瓣好像全没看见这一幕似的,只笑着道:“五小姐当真孝顺,愿意亲手侍奉汤药。只是端这碗时却要小心点儿了,前两日不巧,小丫头失手把一叠木托盘摔在地上,磕得坑坑洼洼,乐妈妈作主扔了。新的一批,还没有拿来呢。”
说罢,她就束起双手,笑着看向顾成卉,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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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天气原因,这两天不知为什么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今天我写了(在电脑旁边混了)四个小时,最后成果赫赫,明天那章现在一共有386字了……期待吧?
要不然你们看书看慢一点儿?在看书的时候,细细品味老祖宗所造的每一个汉字背后的故事和历史??如果能把汉字发展史琢磨一遍的话,386字能看一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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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是折磨还是侍疾?
对着那只大碗,顾成卉只是稍稍为难了一会儿,就走神了。
这其实算是一个好现象罢?
孙氏一向自恃心计手段过人,平日从来都是把一张亲切慈和的面具挂在脸上,这种恶婆婆整儿媳似的手段,还真是头一回使出来。恐怕是连连失手,沉不住气了,才出了这么没有含金量的招数!
正想着,屋里传出一声催促:“——五丫头,药好了没有?好了就端进来!”一下就把她从走神里惊醒了过来。
“已煎好了,太太稍候。”顾成卉应了一声,从身上掏出一条帕子来,垫在碗上,再摸——虽然初时好些了,可还不过几息工夫,就连帕子都热起来。要说端着这么一只又沉又热的碗走回屋去,她还真没有信心不在半路上打了。
绿瓣见她果然被难住了,神色轻松地移开了目光。——不想却正好看见细辛随着乐妈妈从次间出来,正朝廊下走过来。她生怕顾成卉要叫细辛来端药,便急急走了两步,挡在细辛身前,冲她笑道:“细辛妹妹也来了。我方才正说呢,五小姐真是孝心可嘉,那么大一只碗,五小姐硬是要亲手端进屋里去……”
在乐妈妈和绿瓣二人的盯视之下,细辛却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似的,只面色严肃地应道:“我这就要替我家姑娘道一声不敢了——本是为人子女分内之事,孝心可嘉之类的话,是受之有愧的……”
她这一边还在说话,绿瓣就听身后哗哗一阵水响,却没有碗摔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她心里一跳,急忙回头看去——
原来顾成卉趁她走开,把药又倒回了药锅里,用帕子垫着药锅的把手。在几人目光注视之下,悠悠哉哉地进屋去了。几息时间,又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拿了海碗和勺子,再一次进了屋。
那药锅下的火熄了都有一刻钟了。药汁也早倒空了,此时摸起来不过是有些偏热而已。
紧接着,屋里传来顾成卉轻松愉快的声音:“太太稍候片刻,等小五把药再倒回碗里,您就能喝药了。——嗳哟,太太可别这么说,这么来回地倒一下。药汁凉得快……小五怎么忍心您烫了嘴呢!”
屋里,孙氏瞧着她谨慎地只倒了小半碗药汁出来,冷冷笑了笑没再说话。
顾成卉倒好了药,把碗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刚要去搬一只小杌子来,就被孙氏拦住了:“我这人有个毛病,低头喝药就觉着不舒服,只有勺子从上边儿来,我喝了才好受。五丫头要是不累。就站着喂我罢?”说罢,她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来。
不想顾成卉愣了一下,笑得比她还甜:“太太有命,岂敢不从呢!”竟然就这么乖乖地站着,端起了碗。
她舀起一勺药汁。嘬起嘴唇,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一口气自然不足以吹凉了它,顾成卉就悄悄把舌尖抵在了口腔上腭,过了一会儿自觉差不多了,又呼地吹出一口气来。
离她不过咫尺之遥的孙氏,眼睁睁地看见随那一口气一块儿出来的,还有好几滴唾沫星子——一点儿都没浪费,全落在了那勺深褐色的药汁里,消失不见了。顾成卉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笑着把勺子递近了孙氏的嘴边,还道:“太太,药凉了不少了,您可以喝了……”
“还喝什么喝!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家小姐——你——”孙氏胸口一阵憋闷,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被她恶心得,张口骂道:“没见你那唾沫都进去了吗!”
顾成卉一脸惊奇:“啊——我竟没有看见,太太别动气……”说罢,转身干脆利落地就把一勺子药倒进了窗边一盆花里。她回头笑道:“太太要是常生气,身子自然会不好。来,我重新喂您……”手上又舀起了一勺。
孙氏瞪大了眼看着,结果——几滴雪白的唾沫又一次毫无悬念地落进了药里。这一次不等她发火,顾成卉已经看见了,顿时一脸羞愧,口中不住地赔着不是,一回手依样把药淋在了花盆里。
如此几次三番下来,十勺热药里头,倒有五六勺是喂给了那盆君子兰。那君子兰不似孙氏一般挑挑拣拣,因此倒出来的一小碗药很快就空了——顾成卉端起药锅来,准备再倒一碗时,孙氏再也按捺不住对花儿的心疼了,那君子兰可是值十多两银子呢——疾声厉色地训起来:“……怎么也没想到,你行止竟这样粗俗……”
顾成卉赶忙往地上一跪,泪眼婆娑地连连认错。
孙氏越骂,越觉得自己吃了个哑巴亏——若是训得过了,等顾五回去了,四处跟人说:做小辈的侍奉汤药,吹凉时不慎吹出了一点口水,结果当家太太就这样暴跳如雷……这话无论谁听了,恐怕她都要落下个严苛的名声。再看看顾成卉一脸委屈,孙氏真是觉得没病头也疼了,太阳穴一阵阵地发胀,挥手道:“不必你了,你去叫绿瓣来——我让她伺候!”
顾成卉假模假样地坚持了几句,就把绿瓣唤了进来。
刚才屋里发生的事儿,在廊下站着的三个仆人早听得清清楚楚。绿瓣只觉舌头都发苦了,转身进了屋去服侍孙氏用药。顾成卉见她来了,自己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把圈椅上,倒了一杯茶,吃了一口这才笑道:“绿瓣姐姐,母亲不喜欢人坐着伺候,你得站起来才是。”
绿瓣强应了一声是,站在床边老老实实地服侍完了一碗药。
这厢顾五小姐把正明居闹得鸡飞狗跳,府里却有人正想着,要不要回正明居看一看。
顾老爷想的,当然不会是那个头上系着汗巾子,坐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孙氏。
他叹了口气,把筷子一撂。面对着满满一桌他最爱吃的菜,以及一位软玉温香的佳人,头一次没了心情吃饭。
何姨娘今天打扮得特别用心:一件桃粉红绣金边的直领对襟裙子,里面是一件雪青小衣。故意拉得低了,露出胸口一痕润白细腻的肌肤。口唇上抹了颜色鲜嫩的胭脂,又用黛青画了眉。一眼望去,真是活色生香的一个美人。她此刻见顾老爷搁了筷子。忙笑着上前推了顾老爷一把,娇声劝说他吃菜。
美色当前,顾老爷却难得的不为所动。他勉强用了一口菜,又愣愣地盯着那豆腐出起了神——豆腐虽然白嫩,却还比不上杨欢欢脖颈处的万一……一眼瞧见何姨娘,又不由在心里想着:与欢欢一比,何氏粗糙得简直就是路边野草一般。
越是不去想。杨欢欢就越是无孔不入。
顾老爷觉得自己就像初入情沼的少年,坐立不安,没有片刻安宁。终于他下定决心,把饭碗一推。沉声道:“你先吃罢——我不放心你们太太,去看看她。晚上不一定回来这里了。”说罢,也不去看何姨娘是如何反应,只拎了外袍,起身就走。
何姨娘好像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原地楞住了。她下意识地喃喃劝了几句,但顾老爷心意已决,又怎么会听她的?拨开了她的手,就迈步出了门。门口随之响起了小丫头惊诧的声音:“老爷……老爷怎么就走了……”
何姨娘呆呆听着小丫头的声音,过了好半响。直到顾老爷都走得不见人影了,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狠狠摔了一个碗,边哭边骂道:“——府里谁不知道,老爷还没有摸上那姓杨的边呢,就已经迷成了这样……以后,这府里还有我何轻香站的地方?我不如找根绳儿吊死的干净!”
吓得她门口的小丫头忙不迭地跑进来,又是递巾帕,又是一通劝慰,只是却全不凑效。何姨娘哭着哭着,忽然福至心灵,抬起头来,抓住了小丫头的衣袖,恨声道:“我算是看破了——走了一个孟雪如,又来一个杨欢欢。我无依无靠,又不特殊得老爷喜欢,本来就已够凄凉了。新人还一个接一个的来,我却只有一天比一天老……这半辈子,只怕要这样交代在这后院里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天君
小丫头愣怔地看着她,双腿隐隐有点儿打颤。
虽然是初夏了,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凉。
顾老爷大步朝正明居走去,只觉凉风扑面,胸中火热。越靠近正明居,他越是激动,在院门前不远处,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像个少年人一般,鼓起勇气,走了上前。
一进了门,他就出声叫住了那个要去正屋报信的小丫头:“——不必通报太太了,我自进去。”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看正妻来的,自然不希望孙氏多嘴多事。
可那小丫头听了,脸色顿时变了,手足无措,嗫嚅了半天,才终于应了一声是。顾老爷有点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忽然想着,定是孙氏平时掌家太严了,以至于这么一点小事,都把这小丫头吓得神魂无主似的。
穿过正明居的庭院,顾老爷本想着先去见过杨欢欢,再决定跟不跟孙氏招呼一声的——可是还没有行近主屋,就被里面震天的喊、哭、叫、骂,一连串的响声给惊得走不动了。
正明居向来都是一家之主所住的居所,而自从顾府建府以来,恐怕正明居里还没有这么热闹过!
顾老爷的绮思顿时不翼而飞,皱着眉头站在院子当中喊了一句:“都住嘴,这是怎么了!”可是或许是他声音还不够响亮,那声浪不但没有静下来,反而仍是一波高似一波,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杂音,其中孙氏尖锐得几乎破音的嗓音听起来最为清楚:“好你个顾成卉——我把你养育至今,有目共睹——如今你竟要下毒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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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3月最后一天了,这个月马上就在大家的陪伴下过去了。老实说我虽然一直各种嘲讽我自己订阅低,可是再低也还是有大家一路相伴着走过来,我特别感激。(当然盗版网站就算了呵呵呵我们好聚好散)
四月要来了,容我再说一声谢谢,希望咱们能继续孽缘……
当然我也做过十分深刻的反省,似乎入v文日更3k有点对不起广大(?)读者,也对不起责编(这种更新速度没脸要推荐),今天晚上我的目标是6k~!!
不过,实现不了也是没关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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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陪夜
……当局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时候,顾老爷发现自己的鞋子都被踩掉了一只。
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尤其想到杨欢欢就住在主屋后不远的地方,更是气急败坏——顾老爷一时几乎忘了身份,亲自捡起鞋子,喝骂道:“都反了天了!我们这等人家的女眷,竟像粗野乡妇一样哭哭喊喊,动手厮打!你们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女训,什么叫做德容言功!”
顾老爷一张脸被怒火涨得通红,加上脚上文士鞋一时怎么也蹬不上去,火气更大了,一把甩开就要上前来帮忙的绿瓣,接着声如震钟般地训斥了一大通。
待骂得够了,他看了一眼身上齐齐整整、毫发无伤的孙氏。后者头上汗巾子掉了一边,垂在耳旁,显出了几分老态。她浑然不知,仍坐在床上,被顾老爷训得面色发白,强自不服地说了一句:“老爷,是这丫头要害我——”
顾老爷没有理会她,接着又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顾成卉。小姑娘此时抽抽噎噎,哭成了泪人一般,脸上浮起一道红红的巴掌印。小小一个身体缩在地板上,动也不动一下。若说府中小姐忽然走火入魔了似的要毒杀嫡母,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因此,顾老爷是不信的。
而样子最惨的莫过于三个仆妇了——绿瓣、细辛、乐妈妈三人,脸上手上,都是一道一道的红印子,发髻被抓散了,衣袖也被扯裂了。三人各自气喘吁吁,瞪大了通红一双眼睛站着。
顾老爷平了平呼吸,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句话刚吐出来,立刻好像捅破了一个嗡嗡乱响的马蜂窝似的,激起乐妈妈、绿瓣二人同时开了腔。顾老爷一挥手,喝道:“没让你们说话,胆敢随便插言的。就立时拖出去卖了!”这才让乐妈妈、绿瓣两人闭了嘴。
孙氏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不声不响的顾成卉主仆俩,对顾老爷冷笑一声道:“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去给我端药的时候,支使走了旁人。我这丫头,”她指了指绿瓣,“亲眼见她鬼鬼祟祟想用身子遮挡着。然后掏出一个纸包来。把里面的药粉全倒在了我的药碗里!”
说罢,她朝桌上努了努嘴。顾老爷顺着孙氏的目光一看,只见桌上正正坐着一只大海碗。果然装了一碗子的药汁儿,此时已经全凉了。碗旁边,放着一个已经空了的黄纸包——看式样,的确像是药房里用的。可还不等顾老爷把头转回来,就听身后响起了一阵如泉水一般清洌、又带了十分委屈的声音:“小五决没有给太太下药——太太,小五对您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啊!”
孙氏冷冷哼了一声道:“纸包可是从你的袖子里翻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顾成卉忙站起身,走到顾老爷身边道:“父亲,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愿意将这一碗药喝了,以解太太心头之惑。”话音未落,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顾成卉就已双手捧起了碗,咕咚咚地一口气喝下去了小半碗。
药汁苦涩难喝,她放下碗时。一张小脸已皱得紧紧地了。细辛急忙快步上来,用帕子替她擦了嘴,这才含着委屈、埋怨地对顾老爷道:“我家姑娘一片孝心,怕药汤苦口,又不愿意声张。才悄悄背着人,放了一包细白糖下去。不想绿瓣姐姐见了,不知怎么,就误会我家姑娘是要下药——这也罢了,偏偏乐妈妈听了,还不问青红皂白,冲上来就要打姑娘,奴婢一时气不过,这才跟她们厮打起来……”
顾成卉听了,好像有无限冤屈无处诉说,把脸埋进帕子里呜呜地哭起来。
孙氏主仆三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乐妈妈才颤颤地举起一根手指,指着顾成卉道:“——既是如此,为何你方才,方才不说!又作出了那些样子……老爷,老爷明鉴……太太,太太您说一句话啊,方才的情形……”
孙氏的脸色沉得好像可以拧出水来似的,一言不发。——到了这个时候,她要是再不明白顾成卉是专门捏了一个套子给她往下跳,那真是白当这个主母了。
主母不说话,乐妈妈和绿瓣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急的只觉得好像有七八张口也不够用似的,夹缠不清地就要给顾老爷解释之前的情况:顾五小姐和她婢女细辛,是如何作张作致、惺惺作态地不肯叫她们接近那碗药,神态又是多么地慌张、鬼祟、可疑……而她们又怎么敢去打小姐,不过上前拉了一把罢了!
可是顾成卉刚才端起碗那委委屈屈的一喝,已经足以胜过二人的任何说辞了。
看着父亲的脸色,顾成卉心里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事情,因为掌握了主动权,就变得特别简单了。绿瓣、乐妈妈二人以妄言挑拨、以下犯上的罪名,各被赏了二十大板的家法——二十板子打过之后,两人几乎都站不起来了,衣裤浸透了血,在身上粘得紧紧的。还是多亏小丫头扶着,这才一步一步挪回了下人住的后屋里去。天也晚了,不好再为了下人找大夫,孙氏只得遣了一个小丫头去照看。
经过了这一闹,顾老爷自然也没了与杨欢欢谈情说爱的心思,转身就出了门往何姨娘处去了,只留了顾成卉和孙氏独自在屋中相对。
苏金与另一个新晋的大丫鬟衾烟,见状赶忙进了主屋伺候。她们两个方才躲过了一劫,此时生怕惹了孙氏的眼,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打理了一遍屋子,又为孙氏铺好床,熏上香,就束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儿。
唯有顾成卉,刚才打发了细辛去看乐妈妈二人,自己仍旧没事人一般,坐在椅子上用了一杯热茶,又笑着对孙氏道:“太太想不想用些茶点?”
孙氏乌云密布的脸色,几乎可以使人窒息而死——可独独对顾成卉没有半点效用。她冷笑了一声道:“我倒有点看不明白了,你闹了这鸡飞狗跳的一场,难道就是为了叫她们两个挨板子不成?”
顾成卉用一种恭敬得挑不出毛病的语气回道:“回太太。小五不敢。她们做错了事,父亲罚得自然有道理。”
孙氏冷冷哼了一声。
“太太,时辰已经不早了,您也该歇着了……要我说,您这一日里。总是不断地动情绪。怪不得身体不好呢。”顾成卉真挚地道,又转头吩咐两个丫鬟:“你们去给我搬一张榻子来,我今晚睡在太太床脚边。”
两个丫鬟瞪大了眼。一时无言以对,只有看向了孙氏。
孙氏的语气里带着恼怒:“你还嫌闹得我不够?我晚上不用你伺候!”
“太太这话就偏颇了……病情夜里才是最容易反复的,小五不亲自在床边伺候您,心里怎能放心得下,又叫什么侍疾呢!”顾成卉依旧笑眯眯地坚持。
孙氏顿了顿——忽然也笑了,对丫鬟吩咐道:“既然这样,你们还不去给五小姐把那张梨花木榻子搬来!五丫头难得有这份孝心,”她咬住了难得二字,“怎么也不能拂了你的意。”
她态度转变太快。反叫顾成卉楞了一下。
一旁苏金得了吩咐,忙进了稍间,搬出了一张榻来。顾成卉瞧了瞧,那榻子不到一人宽,两臂长,恐怕以她这副幼龄女童之身也得蜷缩着。才能勉强挤下——这分明就是一张脚榻。苏金又去抱了一床薄被来,往榻子上一铺——这一下,只见被子不见榻了。
待孙氏由两个大丫鬟伺候着漱洗了,苏金在屋子角落里留了一盏油灯,只要挑一挑就能亮起来。这是以防主子起夜看不清楚。而她自己和衾烟就睡在了紧贴主屋的外间里。顾成卉伺候孙氏上床躺好了,放下帷帐,吹了灯,自己除了外衣,便蜷着躺在了脚榻上。
刚刚躺下还不过一刻钟时间,就听见孙氏的声音从帷帐里头悠悠地传出来:“我渴了,去倒杯水来。”
顾成卉披着外衣坐起来,用脚尖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鞋,站起身。那是一双室内穿的软缎子鞋,鞋底又软又轻——她也不急着去倒水,而是来回走了几步,这才到了帷帐外面,轻声问道:“太太要喝茶还是水?要凉的还是热的?”
孙氏的声音搀上了恼怒,喝道:“要你去你就去,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帐子外头悉悉索索一阵声音,似乎是顾成卉走远了去倒水。过了好一会儿,她那清澈的声音才又慢慢响起来:“太太,水来了。”接着就见一只端着杯子的小手从帐子外伸进来。
孙氏微微一笑,就着她手喝了一口,当即提高了声音道:“——我要的是茶!”
外面的小姑娘轻声道:“太太稍等。”便走了开去,又倒了一杯茶端进来。
“是外面桌上的吧?冷冰冰的,要我怎么喝?”
只听顾成卉迟疑道:“可是茶水房的炉子已经熄了……”
“那就重新生起来。五丫头,这难道还要我来教?”孙氏嘴角噙着笑。
顾成卉似乎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出了门,往茶水房去了。里屋这么大的动静,外间的两个丫鬟依然静悄悄的,好像已经睡着了似的。待她好不容易生了火,烧了水,又泡好了茶端进来时,免不了又被孙氏训斥一通“手脚太慢”、“你要烫死我?”“冷热茶混了之后温吞吞的,难喝得很!”“我是为你好,你这样将来到了夫家可怎么办”之类的话。
顾成卉似乎也对这样有意的刁难毫无办法,只能认命地跑了一趟又一趟,直耗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她可怜巴巴地道:“太太,刚才的都倒了,只有这最后一杯了。要不您试试这个吧?”
孙氏这时也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接过了她递进来的茶杯,用了半口道:“唔,倒个茶也要教你半个时辰,才算有一点样子。我乏了,杯子撤了你便自去睡吧……”
主屋里这才又沉寂了下来。过了也不知多久,听见孙氏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稳绵长了,顾成卉忽地睁开眼睛,缓缓在黑暗中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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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是庶道难啦……只是觉得上面的名字好像更有气势一些嘛,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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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顾成卉眯着眼,瞧了一眼钟漏,已经是子时下三刻了。
当家主母的物件,都被保养打理得特别精心。
无论是什么难以触及的角落,伸手一摸,都是干干净净,片尘不染。漆木家具上,连一小丝儿划痕都没有,即使在夜里就着微弱的月光看来,依然光亮如新。想来是常常上漆打油的……
也多亏了这一点,当顾成卉悄悄打开屋子南侧的窗子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但她仍然迅速回头,望了一眼架子床的方向。
帐子里依然是那么静悄悄的。
离丑时还有一刻钟,顾成卉走到屋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间里两个丫鬟的动静。两个似乎都睡得很熟,不知是哪一个时不时地还会发出磨牙声来。她满意地走回屋里,又在屋子当中来回踱了几圈步,四下看了看,颇有“山中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不禁无声地笑了笑。
忽然从南窗处传来两声极轻微的动静,好像有人敲了敲窗棂。顾成卉立刻又把目光对准了孙氏的床——见依旧没有半点异动,这才快步走到了窗前。
外面站着一个眉眼俏丽的小姑娘,正是细辛。
顾成卉张望了一下她的身后,这才向细辛看去。细辛用微弱的气声道:“那丫头说,太太一些不重要的书信单据,都装在一只黑漆木匣里。往日也不上锁,就那么放在一个黄梨木联三橱的抽屉中……”
顾成卉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
耐不住心里的好奇,细辛不解地问道:“姑娘,连下人都知道是不甚重要的信件,您还去看它干嘛呀?”
顾成卉摇摇头,轻轻用同样的气声回道:“一会儿告诉你。到时你别忘了从咱们包袱里拿一支画眉黛青过来。”说罢,便冲远处抬了抬下巴。细辛会意,四下一打量,便悄悄地离开了。
刚刚关好了窗子。顾成卉就听见孙氏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她做贼心虚,惊了一跳,马上缩在了黑暗里,眼睛直盯着孙氏的方向。静静地候了半响,听得孙氏的呼吸声一如既往,按照同一个绵长的节奏一起一伏,这才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只黄梨木联三橱前。
她同时拉住两只黄铜把手,微微地一使劲儿,两个抽屉应势而开。发出一阵木料摩擦的轻响。顾小贼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异动,这才低头一瞧,——运气不错,一只黑木匣子正静静地躺在左手边的抽屉里。她赶紧把匣子慢慢地抽出来。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叠随手叠放的信纸。
顾成卉把信纸揣进怀里,把抽屉关好了,走到门口,用一种懒洋洋的声调叫道:“苏金,苏金!”
外间里的磨牙声忽然停了,响起几声嘟囔。顾成卉没有放弃,继续叫了几声,这才终于从外间里传出来回应了:“谁——噢。是五小姐。您找我什么事儿呢……这大半夜的……”
顾成卉虽没有回头,却也听见背后屋里的架子床上,孙氏又翻了一个身,带动衣被发出一阵悉索的声音来。
“提上灯,领我去净房。快一点儿。别磨蹭啦……”顾成卉一叠连声地催道。苏金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也不见出来,顾成卉干脆自己提了灯,径直走进外间道:“干什么呢,这么慢!快点亮了灯,带我去净房。”
苏金睡得正是香甜的时候,被个不是自己正经主子的五小姐给硬生生叫起了,不免有点怨气,拉着脸点了灯,拖拉着鞋子,打着呵欠走出屋。“您也不是不知道净房在哪儿……”
五小姐充耳不闻,只步伐迅速地往净房走去。
苏金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替她把净房里的灯烛点上了,自己提了灯在门口等。顾成卉朝她歉意一笑道:“嗳哟,可能要让你等的时间长一点儿了……”说罢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低了头。
一阵凉凉的夜风吹来,吹透了苏金的薄薄外衣,她稍稍打了个颤,强笑道:“——要不我替您去把细辛叫来罢?”
顾成卉忙点了点头,红着脸笑道:“也好,往日我去净房也都是她伺候的……那就有劳你了。”
苏金忙道:“这算什么!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就走。背后的顾成卉看她走远了,忽然噗嗤一笑,感到了一种恶作剧式的得意。她踩着台阶进了净房,将门掩上了,掏出怀里的信件,在灯烛的光下迅速地看了起来。她读书速度极快,不多时就把看过的信件分成了两叠。
过了一会儿,细辛就跟着苏金一路而来。到了净房门口,苏金随口交代了两句,便止不住地打了几个呵欠。细辛见了,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口中不住说着好话:“辛苦姐姐了,劳你走这一趟……”才把苏金送走。待她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这才在门口轻声道:“姑娘,我是细辛——”
随着这一句话,房门就开了个缝儿。细辛把黛青递了进去,就耐心地站在门口等待。
孙氏的净房里头,装饰得十分华美。红漆木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双扶手、带软垫的精致马桶,一边的墙上挂了一张竹制小篮,里面放了厚厚一叠洁白的草纸、几瓶味道浓的香露、一小碟澡豆。顾成卉将信纸凑近了灯光,抓了一叠草纸,沾湿了黛青,就照着那几封书信单据抄写起来。
这个抄写功夫,她高中的时候可没有少练。此时她重新拿起笔,刷刷地写着简体字,竟好像回到了少年时候,才过了一刻钟就抄得差不多了。等都抄完了,她对照着读了一遍,用黛青划了几个圈,这才打开门对细辛笑道:“她们也勤快,晚上把马桶都清干净了。你快进来,多少用一次,别叫她们第二天疑了我。”
倒把细辛给闹了个大红脸,嗔了自家姑娘几句,好歹还是依言办了。
第二天一早,当其余几个姑娘、以及府里四个姨娘都来到正明居请安时,就见顾成卉站在孙氏身边。一脸憔悴,两只眼睛下面挂了两个大大的深青色阴影。
被孙氏来回指使了半个时辰,夜里又做了半晚的贼不说,还不得不蜷在脚榻上应付过一宿——顾成卉浑身骨头酸得吱吱响,到天边发白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合过眼。在孙氏与其他姑娘说话的工夫,她时不时地就用帕子捂着嘴,悄悄打一个长长的呵欠。这样子由府里众人看来,到真像个侍疾时该有的模样了。
顾七今儿个看着心情特别好似的,拉着孙氏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半天。一面说。眼珠子还时不时地在顾成卉身上溜一下儿。笑意就更深了。
顾成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勉强打起精神,立着耳朵静静地听了半天,见只是一些小女儿的家常话。与自己全无关系。心里虽然不是不疑惑,可是她一晚没有怎么睡,此时呵欠打得好像是大烟鬼犯了瘾似的,哪里有闲心去猜顾七转的什么心思?
或许因为毕竟是在“病中”,不好与人聊的时间长了,没过一会儿,孙氏就推说头脑发沉。她这么一说,众人还哪有不明白的?纷纷站起身来,一面劝她回去休息。一面行礼告辞。
待屋里其余人都走了,杨欢欢才站起身来。她轻巧地走到孙氏面前,福了一福道:“太太,欢欢心里惦记您的身子,这一两天来心焦得很。不如便让五小姐回去。由欢欢来伺候您吧……”她声音十分特殊,并不十分清亮,像含着烟一样,又柔又轻又媚。
顾成卉睡意顿时飞走了一半,面色不变,目光笼在了杨欢欢身上,又迅速挪了开,打量了一眼孙氏。
出乎意料的,孙氏竟然犹豫了一会儿。她扫了一眼顾成卉,见后者低下了头,揉了揉眼角——又看向杨欢欢,踟蹰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才刚进门没有几天,就让你日夜伺候我,这怎么行?传出去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杨欢欢轻轻一笑道:“您这是什么话。主母身子沉,做妾室的伺候您,那是理所应当……就是老爷知道了,也只有赞成的。”
作为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顾成卉这个时候把嘴闭得紧紧的,也不抬起头来。只听孙氏呼了一口气,似乎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忽然从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杂声。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个小丫头焦急的声音:“三少爷,您容我先通报一声……您不能就这么进去,太太她……三少爷!”
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不过几息时间就到了门前。三少爷顾明柏好像卷着风一般,大跨步地冲进了正屋,扬声道:“母亲,我有急事要说——!”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道服样式袍子,因为冲得急了,风裹着衣袂翩翩欲飞。顾明柏来的如此突然,一时间屋中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他身后这时才连跑带爬进来一个小丫头,急声道:“少爷,太太屋子里有姨娘在,您快出去吧!”
顾明柏目光落在了杨欢欢身上,大概出乎他的意料,不由一愣。
按理来说,父亲的姨娘,确实不应该和儿子同处一室……杨欢欢望着顾明柏,怔在原地,似乎也有些无措。只是不过几息工夫她就反应了过来,忙低头福了一礼,便默不作声地退进了里间。
见她走了,孙氏这才出声骂道:“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冲冲撞撞!”
顾明柏抬头正要说话,一眼瞄见一旁的顾成卉,又停住了。孙氏心知肚明,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转头吩咐道:“五丫头伺候我也累了,既然杨姨娘体贴你,你便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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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就爱吊人胃口
回了寿安堂,顾成卉先去见过了老夫人。
如果说顾成卉穿来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哪一项工作最有成果——那无疑就是使老夫人和孙氏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矛盾越来越重了。她来顾府之前的十好几年,老夫人和孙氏面子上一直都是融洽的一对婆媳,偏偏这几个月下来,老夫人已经对她反感得不愿意留任何情面……
此时老夫人就正举了茶杯,对林妈妈冷笑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稀罕毛病,大夫都看不出来,偏她还一个劲儿地头沉脑热,这疼那疼。才去了一天,看把我们五丫头给熬的!”她也不指望林妈妈回应,抱怨了一通,就拉过了顾成卉,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叹道:“累了你了!”
“劳祖母惦记小五了……”顾成卉忙就势倚在祖母的胳膊上,笑着撒了几句娇,逗得老夫人笑了几声。林妈妈只是在一旁低头垂眼地束手侍立——若不是事实就摆在那儿,单看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任谁也不会想到她竟是老夫人身边的第一红人。
老夫人问了两句正明居中之事,顾成卉犹豫了一下,一五一十地把“加料”一事说了——这事儿闹得大,累得乐妈妈和绿瓣两个干将都挨了打,这时不说,过不多久老夫人自然也要知道的……
待她从祖母的屋子里出来了,候在门口的细辛赶紧迎了上来,跟上了自家姑娘的步子。主仆俩才刚一迈进西跨院的院门,细辛扫了一圈四周,便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这一晚上,竟比一个月还长些。——姑娘,我心里好多问题想问您呢……”
顾成卉被她急不可耐的模样逗得一笑,也不答应,领着她径直回了屋。
刚跨过门槛,一股凉凉的清香就扑了她一身。顾成卉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抬眼。就见地上一只及腰高的青玉色琉璃瓶儿里,插着满满的一束白玫瑰花,忍冬正坐在一张马扎上,给花儿修剪枝杈呢。书桌角、门框、窗棂上都挂了薄荷草的香囊,混着白玫瑰的隐隐香气,仿佛要比外头凉爽不少似的。
明明知道细辛心里有只猫正抓挠着她的心肝肺,可顾成卉仍旧不急不忙地笑着问道:“——才一日没有回来,屋子里竟就变了个样。这白玫瑰真漂亮……咱家园子里可没有。是打哪儿来的?”
忍冬站起身,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身后的细辛——后者正不断地冲她眨眼——可忍冬哪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带了一点迟疑地笑道:“姑娘倒是好眼力,我当时一看还以为是蔷薇呢。玫瑰哪儿有这个颜色的!……据说是三少爷外头的朋友。前几日出游打猎时偶然发现的一大片野玫瑰地。采了两大车回京送人。这不,咱们府上也得了不少,据说其余几个小姐们都爱得不行呢——”
听到“三少爷”,顾成卉就想起了刚才急急忙忙冲进正明居的顾明柏。
“是他哪个朋友?什么时候送来的?”
“听说是定西将军家里的少爷。这也是才刚送来。还没有一个时辰呢!”忍冬回道。
定西将军在京里,确实也算得上一等的人家了。祖皇帝打下江山之后,有近十年的时间,贼匪乱党、前朝余孽层出不穷,靠的都是当年的老定西将军一手平匪,功绩不可谓不大——这个正二品的官职能够恩荫三代,也算少有了。而算一算时间,顾明柏大概就是见过了这位定西将军府的少爷之后,才冲进了正明居。
顾成卉思虑了一会儿。还是细辛终于忍不住了,叫了声:“——姑娘!”这才把她叫回神来。她笑道:“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让我先看看……”
说着,就从袖袋里掏出了昨夜在净房里抄下的信,一张张地铺开在了桌上。凝神读了一会儿。
骤然见到这许多写了字的草纸,忍冬倒楞住了。细辛忙给她从头解释了一遍,忍冬急得顿足道:“姑娘竟然胆子这么大!真是什么都敢干了……您也不想想,万一被太太当场抓住了,可什么都完了!”
“这不是没抓住吗……再说了,周姨娘那个小丫头虽好用,但到底不是万能。有些消息,不冒一点险,是找不到的……”顾成卉一面拿笔在纸上划划点点,一面心不在焉地应道。
细辛给她磋摩得受不了,忙央告道:“好姑娘,求您快告诉我,您从这些无用的信上,到底看出什么来啦?”
顾成卉笑了笑,这才大发慈悲地道:“忍冬,你也坐下一块儿听罢。”说着,她从桌上捻起两张草纸,清了清嗓子,道:“——这两张,是咱们海丰二婶婶上个月写给太太的信。”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
顾家虽然每一代都子嗣单薄,可顾老爷还是有两个庶兄弟的。顾老爷年纪最长,被老夫人养在了膝下,继承了家业。因为到底不是嫡子,他两个弟弟便都得了一小部分家产,分出去单过了——顾成卉的二叔捐了海丰的一个七品小官,一做就是十多年,都没有动一动。顾家三叔至今依然是个白身,在乡下起田庄买田地,过起了富家翁的日子。因都与京城距离远着,因此十年八年的也不见回来一次——府里人偶尔提起来,就以“海丰那位”“乡下那位”来代称罢了。
而这个海丰二婶,却是一个妙人。顾大老爷与顾二老爷,一年到头也不见能联系上一回,可二婶婶却每个月都要给孙氏写一封信。孙氏心情好了就回一封信,心情不好了连看也不看一眼就扔掉了——可这一点儿也不耽误二婶下个月又写来的那一封。有时随着信还要附上一些当地特产,尽是一些不值钱的乡下玩意,却还山迢水远地送到京城来。顾成卉就不止一次听孙氏嘲笑过:“……她就是溜须拍马,也不知该使多大劲儿!”
据说这位二婶不识文字,总是口述了让人笔录的,因此信件写得也不免又白、又乱。
这样一位妯娌写给孙氏的信,也难怪会被扔在匣子里不管了。细辛满腹的疑团更多了,强忍着没有问,只静静听顾成卉念道:“二婶在这封信里,先是问了一遍祖母、父亲、太太好不好——她就是这个顺序问的。也难怪不讨太太喜欢——然后又说了一件海丰当地的逸事。逸事说完了,听好了戏肉来了——”
顾成卉故意顿了一顿,才道:“二婶感恩戴德地说了太太许多好话。她说,我家三姑娘出门子的时候,能得到她伯娘的添妆,真是三生有幸——别笑,这是二婶的原话——五体投地、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只盼将来能有机会,带三姑娘见她伯娘,当面致谢……”
说到这儿,她停下来了。像一个老师似的看着两个丫鬟。细辛想了想。才道:“听这口气。似乎太太答应添的不少……必不会是一只簪子、一对镯子就打发了的。”
“可是太太——”忍冬一句话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她剩下那半句不说,在场的人也心知肚明:若是按照大方的程度来排个表,孙氏恐怕挤不进顾府的前十名。更何况,这位海丰二婶。又没有势力地位,又不算顶会做人……
“说得对。你们继续听啊——”顾成卉又继续说道,“接下来,二婶话锋一转,不知怎么地就说了这些话:‘当年我也劝过你二弟,不应该来这么一个荒僻的小地方。只是他当时急着上任当官儿,不肯等了,执拗着性子非要来海丰。若是听了我的,就算官儿做不到大哥那样高。可京城里头的这些商铺生意,就是只做一点都尽够家里嚼用了!’”
这一下,两个丫鬟都有点蒙了。看着自家姑娘好像还在等答案似的眼神,细辛小心地道:“要我看,以婶太太那样的人来说。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算出奇……”
又等了一会儿,看两人真的没有头绪,顾成卉用了一口茶,这才摇了摇头,缓缓道:“你们没有留意到。二婶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当年我也劝过你二弟。’她用了一个‘也’字……说明这件事是太太先提起来的。想想也是,捐官一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何必要在给嫂嫂的信里特地抱怨一段儿?”
“姑娘说的不无道理。可就算这件事确实是太太先提起的,又能说明什么呢?太太那封信早就寄去了海丰,咱们也不可能看得到呀……”忍冬皱着眉头,给顾成卉的茶杯满上了。
顾成卉嘿嘿一笑道:“——倒也不需要看那封信,蛛丝马迹都在这张桌上了。就算二婶这封信里,也不是没有提示的。”
两个丫鬟下意识地都坐直了腰板,眼睛牢牢盯着她,只等她揭晓答案。
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顾成卉反而不说话了——她蹙着眉头,专注地不知想了一会儿什么,忽然站起身,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轻松了。“细辛,你去把窗子都关上。忍冬——去找半夏还有橘白来,不必关门,就让她们在门口、廊下坐着,做做活计也好——”
看来姑娘要说之事非同一般,两个丫鬟忙站起来各自去了。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屋内两个丫鬟、屋外两个丫鬟,俱都竖起耳朵来,只听顾成卉轻声道:“我的推测和分析,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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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抽丝剥茧
“从二婶的回信来看,太太上一封写给她的信里,有两点反常之处:一,太太居然应承在那位三姐姐出嫁之时,添不少东西;第二个就是——好端端地,忽然提到了二叔当年没有留在京城的事。就是因为她上一封信里埋下了话头,二婶在回信里才会说了这许多。”顾成卉端详着手里的信,一面总结道。
“就算如姑娘所说,又能说明什么呢?”忍冬仍然不解。
那张稍微发黄的草纸在顾成卉手指之间晃了晃,发出轻轻的哗啦声。“——那咱们就要看看,是出于什么原因,太太才这么说的了……”顾成卉微微一笑。
她伸出一支手指,点在草纸所写的一句话上。细辛和忍冬立刻下意识地凑过头来看——因为怕两个丫鬟看不懂简体字,她念出声来:“……京城里头的这些商铺、生意,做一点也都够家中嚼用了。”
“留神一点,身处海丰的二婶婶,提起京中商铺生意之时,她没有说‘那’,而说了‘这’——为什么?还是那句话,我认为——是太太在上一封信里提过。”顾成卉目光快速扫了一眼一桌子的草纸,“你们自己试着想一想,如果忽然毫无来由地让你说一说西北边防上乱党的事儿,你会怎么说,才最自然而然?”
屋里屋外的丫鬟都是一片鸦雀无声,似乎都还在消化自家姑娘的话。
“西北那些乱党……”细辛第一个开口了。“姑娘说的不错,的确用个那字来得自然些。”
“嗯……那咱们从这封信里能够顺藤摸瓜找到的事实,就很明白了。”顾成卉说着说着,前世上学时的习性发作,抓了一张纸来,用黛青刷刷地在上面涂涂写写。
“太太先跟二婶婶提起了京中的生意,又谈起了二叔当年不该离开京城。最后慷慨地要给二叔家的三姐姐添一笔数目不小的妆……”说到这儿。她停住了话头。
其余几个丫鬟只觉得面前还差最后一层薄薄的纸,就要揭破了。
顾成卉悠悠地道:“——我猜想,许是太太谈到她自己京中的生意。十分赚钱,一时得意之下。便跟二婶说了‘若你们也在京中,自然要提携自家人一分的’之类的话……想必太太赚的钱极多,这才又许诺了那位三姐不少嫁妆。我又想了,太太和二婶,通信也有许多年了,直到前两月才说起这个话……”
顿了顿,她忽然加重了语气:“我想。太太最近必定——入手了新的生意!”
细辛与忍冬面面相觑——细辛斟酌一会儿,这才说道:“不是我不信姑娘,只是我也有疑问——这都是姑娘从婶太太的话里推敲出来的,可您也没见过婶太太。保不准,她就是一个说话颠三倒四、稀里糊涂的人呢?”
“我还有别的佐证——不过你先听我说。太太这门生意,不但是新入手、极赚钱,恐怕还有一点猫腻在里头。”坐在细辛对面的小姑娘忽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纸。拿起了另一张来。她再开口的时候,却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话题:“咱们家去年,是从几月份开始用冰的?”
从她坐着的地方,面对着门口,正好可以一直望进院子里头去。顾成卉望着庭院中那棵亭亭如盖的老树。听见忍冬回道:“去年……七小姐怕热,因此她院子里从六月初就用上冰了。咱们院子里,到了七月末才来了一盆。那时天气又干又热,燥得人心里发慌,好不容易来了一盆冰,竟就再没有了……”
说起了以前的苦日子,忍冬就有点儿刹不住。顾成卉忙打断了她,又拿起纸笑道:“眼下离六月可不远了。但我昨晚上却又见到一封才送来没多久的帖子,是京西冰庄来的,我抄下来了——冰庄这位王掌柜说,已经五月了,可还不知道咱家今年要不要用冰。所以最近来府上拜访了两次,可都没有见到太太,因此只好上了帖子问一问……”
“我这儿可不止王掌柜这一张帖子。还有这一张,是太太叫象希楼送来的首饰样子,我把名儿都抄下来了,你们看看——”顾成卉说着,就把一张纸推了过去,忍冬、细辛两人的头就凑到了一处。
门口半夏、橘白好像也有点儿耐不住了,回了两次头。半夏轻声道:“忍冬,你念出声来,我们也听听……”
可忍冬却没有理她,对着那单子看了一阵后,只是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自家姑娘:“这……怕是象希楼送错了罢?这样的首饰,不像是太太用的……”
的确不像是孙氏用的——忍冬照着单子念了几样,半夏立刻站起身,倚着门惊讶地对屋里说道:“定是送错了!别的不说,前几日杨姨娘进府,太太戴的那副翡翠镶金头面,就值多少钱?那才是太太一向用惯的东西呢……哪里会戴什么银身儿、编金丝的簪子,用来当见面礼还差不多!”
顾成卉手指敲了敲桌子,笑道:“我却觉得象希楼没有送错。太太写给二婶的信,起码是一个月以前的了,而冰庄、象希楼的帖子却是近几日来的。显见,太太现在手头上很紧,没有活钱了……既然这门生意这么赚钱,又怎么还会手紧?想来没有别的原因,必定花掉了太太不少本钱。单是花了自己的嫁妆钱也就罢了,可她如今连府中买冰都要一拖再拖,恐怕咱们的太太——挪用了公账上的银子了。”
这个结论来得既突兀、又顺理成章,一时几个丫鬟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如果只有这么几张纸,自然还有别的解释。可我将桌上这些都看过了……”说着,顾成卉就像刚才那样,一一给她们解释起来每一张纸上的蛛丝马迹。一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琐事,由她抽丝剥茧地一解释,竟然都严丝合缝,引着人得出了唯一一个结论上。
细辛忍不住,拿了一张纸自己看起来。半响过去,她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自家姑娘说了,光凭她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什么。
此时顾成卉给几个丫鬟都解释透了,自己又犯起了困。她将草纸都扯碎了,交给橘白拿去烧掉,便伏在桌上对细辛笑道:“你也别太钻牛角尖。到底我这也是推论罢了,还有个最简单的法子,能一下儿就证明了。”
此言一出,屋中丫鬟都抬起头来看她:“——什么法子?”
顾成卉打了个呵欠。
“我可困得不行了,万事都等我歇了午觉起来再说……”说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往里间走去。
身后三个丫鬟顾不得埋怨她又吊人胃口,急急道:“姑娘这个时候去睡,女红课可怎么办?”
往日那道清洌、又空远的音色,此时染上了一丝疲懒的味道:“我头疼如绞,告个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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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顾二小姐的过去
顾成卉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天昏地长。
她只模模糊糊地隐约记得,中途被人摇醒了——大概是许妈妈罢——又晃着走到饭桌前坐下,往嘴里塞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吃食,勉强算是吃过了午饭,就又回了里间躺下了。
等再被叫醒的时候,她睁开眼,就看见忍冬一脸不赞成地看着她。
“姑娘也太能睡了些,从早上到现在……如今老夫人的午觉都歇起了,您也该起了罢?要不,晚上要走了困的!”
顾成卉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一个装着半盆清水的黄铜盆递到了她眼前,旁边放着一杯顾成卉自穿来以后日日都要用的淡盐水。她瞥了端着托盘的细辛一眼,笑道:“这种小丫头的活还要劳动我们的细辛姑娘,想必你是着急知道我要使什么法子了吧?”
细辛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说话,只笑着把托盘又往前递了递。忍冬在一边笑道:“姑娘可不知道,这丫头倒好像入了魔似的,一个劲儿琢磨您的法子,一上午了竟什么也没干!”
顾成卉笑了,起了坏心眼,故意不答话——由丫鬟们伺候着梳洗完毕了,又换了一身衣服,照照镜子,见自己精神飒爽的,这才笑道:“我那法子,是再简单不过的。就是在京里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嘛!细辛可是白费了这么半天的脑筋了!”
细辛果然很讶异的样子。“您说得容易,怎么打听呀……”
顾成卉走到屋外,看了看日头,这才笑道:“何必要咱们自己去打听?自能找到人帮忙的。你们随我去一趟祖母处罢……”说完,就朝院门走去,身后两个丫鬟忙跟上了。
京城的夏天并不甚美好,尤其是这正午的时候——日头炎炎。烤得人难受。主仆三人尽挑着树荫处走,忍冬还嘀咕道:“要是太太今年没钱买冰,可就糟了……”逗得顾成卉一笑。好在离得不远。不一会儿也走到了。
到了主屋,请小丫头进去通报了一声。不多一会儿那小丫头就出来回道:“老夫人请您去里间呢!”
顾成卉点头向她一笑,便抬步进了屋。走进了里间,只见老夫人坐在窗下的一张榻上用茶,两个大丫鬟正站在一旁给她打扇。见了顾成卉,老夫人朝她招手笑道:“五丫头这是睡醒了?”
顿时就把小姑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蹬蹬地跑过去,拉住了老夫人的手笑道:“祖母就别笑我了,实在是昨天晚上太累了……”
过了一个上午。昨晚在正明居的事儿也吹进了老夫人耳朵里。她看了孙女一眼,便道:“白生了这么一副聪明模样了,竟连倒茶也不会。”神情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在里头。受了刁难,却不向祖母抱怨。倒显出了这个五姑娘平时没有的一点厚性儿来。
顾成卉转了转眼珠:“往日都是丫鬟们伺候我,我哪里曾经生过火、煮过茶呢!太太喝了不满意的,我只好倒掉,不想我弄混了,留了一杯她之前嫌凉的。好在太太最后也还是喝了。”
她话里的两处小机巧,全被老夫人听了个明明白白。大晚上的叫一个小姐去生炉子烧水,不住刁难,没成想最后自己喝了的一杯,正是之前嫌弃过的……老夫人又看了她一眼。转头嗤了一声道:“这个孙氏——!”也没再往下说。
除了老夫人、五小姐身边各有两个大丫鬟在屋里,此刻还有门口侍立、廊下做活的小丫头。顾成卉这番话没遮没掩的,早就被听了去。
细辛心下就不由暗暗揣测:也不知要过上多久,太太闹的这个笑话才会在府里传开……
只听那厢老夫人转开了话头问道:“你个猴儿睡醒了就来烦我,必是有事相求罢?”
顾成卉忙摇头摆尾地凑到老夫人跟前,笑着说道:“还是祖母精明!一眼就看破我啦……小五确实有事儿想要求您呢。”说着拿起一旁的一碟樱桃来,“小五伺候您用水果?”
“不吃不吃。你是惯会做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事儿的……”老夫人笑骂了一句,“说罢,什么事?”
看了一眼老夫人神色,顾成卉小心地开口了。“那一日,我听您的意思是想要上许姐姐家里去,嗯,作客?”她斟酌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拿不准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她能不能这样口无遮拦……
老夫人含着笑意瞪了她一眼,顾成卉立刻心里松了口气。
“真是把你养得无法无天了,什么话根儿都听!”老夫人骂了一句,就轻轻饶过了她。
顾成卉立刻打蛇随棍上,笑着道:“我近来也有一阵儿没有给许姐姐写信了,怪想她的。祖母慈心,就带小五去了吧……”
“我看你分明是要借机出去玩儿!”老夫人点了点顾成卉脑门,见她一张小脸儿上堆了尽是笑,便道:“我已给你许伯母下了帖子,定下后日过府一晤。你若是要去,便得给我老老实实地……”
“——祖母放心,我一定乖乖的!”顾成卉忙笑着保证。
她身后两个丫鬟一直束手侍立在后,此时听了这话,细辛才隐隐恍然:想必自家姑娘是早打算好了,要去许家找帮手的……刚刚想到这儿,细辛就听门口水晶石帘子一阵轻响,随之响起了一个四平八稳的女声:“这不是五小姐吗——五小姐又来看老太太了!”
一位穿着鸭蛋青直身袄裙的妇人迈步进门,她一头整齐光溜的发髻上,是一根簪子也没插。
细辛和其余几个丫鬟,忙躬身行礼道:“林妈妈好。”她略略一点头。
老夫人见了林妈妈,笑着朝她招手道:“叫你出去拿个账本,竟到现在才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话才说到一半,顾成卉已经忽然从榻子上站起身来,束着手规规矩矩地站好了——老夫人极快地瞥了她一眼,口中不停:“……耽搁你了?”
五小姐这一起身。自然也抓住了林妈妈的注意。头一次,顾成卉在她眼睛里头看见了一点恼怒之意,不过很快地这神色就消失了。林妈妈顺势对老夫人笑道:“嗳。您也知道,王胡做事儿一向爱仔细……”
听见王胡这个名字。顾成卉就知道,老夫人这是在处理自己嫁妆上的事儿。即使嫁进了顾府几十年,她的陪嫁家人也依然都姓王,至今不改。也算是老夫人给自己留的一点念想罢……涉及到了妆奁钱财,顾成卉深觉不好再在一旁听下去,就对祖母笑道:“祖母既有事,那小五就先退下了……”
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顾成卉就领着丫鬟,行了礼,转身出了门。
才走出门口没有几步,一阵微风就把林妈妈隐隐约约的一点带着笑意的只言片语。吹进了她的耳朵里:“……老太太这一片心意,华姐儿只怕还蒙在鼓里呢……”
顾成卉心神一震。她脚步微微地顿了一顿,便不再耽搁,匆匆地走了。
那一日在姹红园里,她不经意间听见顾明柏和一名叫做静娘的人。提起过顾二小姐顾成华,要回府的一些话。可是过后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听说顾成华要归宁的风声,顾成卉也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回了屋,顾成卉就把许妈妈叫来了。身为府里的老人。许妈妈确实知道的不少——此刻听见姑娘突然问起了二小姐,愣了一下,就笑道:“要说二小姐,比您其实大了足足八岁。她是十五岁出的门子,那个时候您才七岁,还不大懂事儿呢,想来不记得二小姐也是常事……”
这是许妈妈在有意替她开解了——顾成卉不禁微微一笑。要说七岁了还不懂事,那顾七可不是成精了?大宅门里头的孩子,哪能像前世一样天真……想着,她亲手给许妈妈倒了茶,缓声问道:“妈妈别急,一点儿一点儿跟我讲罢。二姐姐是嫡长女,我小时候对她多有畏惧,不敢亲近。如今还得请您多跟我说说呢,免得她归了宁,我们说起话来,一无所知,可就不好看了!”
不出意料地,许妈妈的眼睛果然睁大了——“二小姐要归宁了?”她一时激动,竟然微微抬起了身子来,顾成卉注意到有一点茶洒在了许妈妈拇指上,可她浑然不觉。
顾成卉一双湖水样的大眼,充满疑惑地看着她。
许妈妈也知道自己稍稍有些失态了,忙掩饰似的吃了一口茶。这才道:“……二小姐没出阁子的时候,在京中是很有名的。那个时候您小,不记得了——从她十一二岁的时候起,容貌、才情、风度、举止,就已出挑得不得了了,在京里算得上顶有名的闺秀之一。咱们府上,唯一一个跟男子一般读过书的,就是二小姐了——那可是老爷亲口允许的!别说老爷、太太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就连老夫人……”
说到这儿,许妈妈谨慎地看了一眼门外。只见两个刚进院子的杂役小丫头,正在庭院里的树荫下悄悄说着私话儿。她声音放得轻了一些:“就连老夫人,除了大少爷谁都不亲近的,也特别喜爱二小姐,常常叫来寿安堂陪着说话、念书。也怪不得,她当时模样又好、人又精灵……”
夸了这么老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顾成卉“嗯嗯”了几声,刚要催促,就听许妈妈又道:“那时太太因为生七小姐,伤了元气,大夫嘱咐她休养。而老夫人年事也高了……有足两年的工夫,都是二小姐一手操持着家务,小小年纪,也把这么大个顾家给打理得井井有条。传出去,名声不就更好了……?当年可真应了那句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老话了!那些官媒一个接一个地来,甚至有一回两个媒婆还因为一言不合,竟在门口就骂起来了……”
顾成卉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忍不住打断道:“既然这样,怎么太太最后却把她嫁去了江州?”
许妈妈犹豫了一下,道:“据说,是二小姐当年身边闹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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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遇险
顾成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东方一片青白,云被风吹成一缕一缕挂在天上。清晨的鸟儿总是特别有精力,窗外啾啾鸣个不停。见丫鬟们还没有来叫,顾成卉翻了一个身,正要在这鸟叫声中又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是去许家的日子。
许家就好像是浮嚣尘世的一个开关似的,想到了许家,接着她就想到了最近一段时间来的种种杂事:孙氏的生意、顾二小姐归宁、大哥与许云樊的亲事、顾成燕的亲事……最后才想到了自己身上——这半个月里,就入账了一两二钱银子,她还要想法儿赚钱,买地买房呢。
这么一想就睡不着了,顾成卉索性坐起了身来。她这儿悉悉索索一动,外间的橘白就听见了,走进来笑着道:“姑娘睡起了?”说着,就来为她挽上了床帐子。
“嗯,昨晚上是你值的夜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是卯时了。姑娘今儿要随老夫人去许家,正是应该早点儿起来梳洗呢。”橘白一面说,一面服侍顾成卉起了床,给她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门外去叫水。
叫水的这一声,好像一下子就把顾成卉的小院给唤得活转了过来——一会儿工夫,小丫头开始匆忙地来来往往,大丫鬟进了屋给自家姑娘换衣服、服侍洗漱,一派忙中有序。等忍冬和许妈妈进了屋的时候,顾成卉正好刚被其余丫鬟们领着坐在了镜台前。
许妈妈用无名指,从一只雕花小盒里挑出了一点檀色的胭脂,在她的唇上轻轻抹匀,顿时她的嘴唇像两瓣花骨朵儿一样的柔润开了;又拿黛青给她扫了扫眉尾——许妈妈还说了句“这黛青怎么忽然秃了这许多?”惹得几个丫鬟忍笑偷偷对视一眼——妆就算是化完了。
虽然化得简单,可顾成卉这张脸本钱实在太好,稍稍打扮一点就显得光艳动人。因此她化妆上一向是最省工夫的。
忍冬这时候也给她梳顺了头发,手上不停翻飞,没用上一刻钟一个俏丽的飞燕髻就扎好了。再别上一支白玉孔雀簪。和两只翡翠月牙儿耳坠,配上云白色锁珠灰绣边的比甲、绾色马面裙。手腕上笼了一串红麝香珠提亮。
此时的顾成卉,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天外倾洒下来的一注月光,凝成了一个清艳艳的小姑娘一般。
几个丫鬟俱都赞叹不已,只有忍冬还稍嫌不足地道:“姑娘生得这么好,年纪又小,怎么偏偏净穿些这么素淡的颜色……”
有时候忍冬总能让顾成卉想起前世的老妈来,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亲昵地拉上她的手便往寿安堂的正屋去了。
没成想,过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开始拿她衣裳挑刺儿了。
“平日里倒也罢了。今天咱们上许家去做客,五姐姐也穿得这么惨白素淡地,不知道地还以为你奔了丧刚回来呢。”顾七坐在马车里,语带讥讽。此时马车里头,就只有她们二人。因此顾七说话也是毫无避讳。
顾成卉低头看了看绾色长裙和宝石红的手串,不知道自己怎么惨白了。她懒得理会顾七又泛酸又恶毒的口气,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顾七皱着眉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今天早上才知道,孙氏竟说服了老夫人。把顾七也一块儿带上了……顾成燕、顾成宛两个,却被孙氏以身子仍旧不好,需要有人侍疾的理由,给硬是留在了府里。要说侍疾,现成摆着四个姨娘呢!可她毕竟是做嫡母的,既然已经把话放得这么明白了,就连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也因为这样,顾成卉才又和顾七挤进了一架马车里。
两个主子都不说话,丫鬟就更安静了,此刻马车之中的气氛,是沉得搅也搅不动。
顾七这一次倒没有掀帘子去看外头。横竖上一次她已看过了,不必冒险再给顾五一个把柄捏着。
二人对坐无言,只有车子喀哒咯哒、不紧不慢地在市区里前行着——走着走着,突然车身猛地剧烈摇摆了一下,晃得车内几人摔下了座位。而车子似乎受到了大力撞击一般,不得不刹住了。
接着就听外面的车夫一声长吁拉住了马,提声骂道:“——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没看见这是光禄寺卿顾大人府上的车子吗!”接着忙隔着门帘对车内回道:“小姐们别惊,是另一架马车撞着咱们的车轮了……”
车子似乎停在了热闹的街市中间,迅速被周围一阵纷杂的议论之声包裹住了。车夫走下去,刚拉住了那边的车夫要说话,就只听外头忽地响起一声男子大笑,盖过了看热闹的人声:“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原来是区区一个光禄寺卿就敢这样嚣张!好,今儿个就拿你们开刀罢!”
“刷”地一声金属破空之声,随之而起的是一群汉子的高声叫嚷:“是他们小姐的马车!”“兄弟们,上罢!”,金属之声呛啷不绝,似乎是抽出了兵器,随即响起一阵喊杀声。
忽然在紧贴着马车的地方,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喊:“莫要伤我,我是镇北候世子——”
只听那群汉子哈哈大笑一阵,头先那人笑着叫骂道:“老天帮忙,这儿还有个大的!全都给我抓了,抓不到就杀!”
来不及去想光天化日之下、繁华久安之处,怎么竟就遇到了劫匪——此言一出,只听周围人群发了几声喊,更加慌不择路、四散奔逃——顾七面色苍白,吓得一动不能动。
顾成卉当机立断,一手拽上了忍冬,一手提着裙角,急忙从车里跳出,匆匆环顾一下周围——前方不见老夫人的车,只见一辆黄木马车撞在自家马车的轮子上,那黄木车的轮子已有些歪了,两辆车挤着。堵住了半条街。一些穿着青黑布衫的高壮男子,手执兵器,正汹汹扑过来。他们先上了黄木马车抓那世子,一个护卫跳出来格挡。匪徒便被阻了一阻——这是这一阻,使顾成卉犹豫了一瞬间,到底还是回了头,冲顾七一声厉喊:“还不走,你等死吗!”
说着用力一把将她拽下了马车,自己再不回头,拉着忍冬。朝着人群的方向,拔步就跑。
顾七被她一拽,险些跌倒,但也回过了神。提起裙子忙忙地跟上了顾成卉的方向。她身后的鱼雁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见小姐们都逃了,自己也慌慌张张地也要跑,不想跳下马车的时候却被裙角拌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顾七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瞧见鱼雁倒在地上,张着嘴雪雪呼痛,她忽然心生一计。只是到底年纪还小,不禁有些犹豫,额前缓缓渗出了一点冷汗。只是再一瞧。一个持刀凶人已朝这边来了——她狠狠心,脚下不停,只回头大声喊道:“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啊,快跑啊!”
鱼雁的茫然只维持了一息,就被一个身着青黑布衫男子的呼喝给打散了:“兄弟们,我抓到了一个小姐!好像跑了个丫头!”
接着她头顶袭来一片阴影,衣领被人大力揪住了往上提起,鱼雁顿感呼吸困难。只是她此刻面色一片狠戾不甘,扑腾着,手攥着领子,强嘶着声喊道:“我不是,我不是!我是丫头!顾家小姐往那边跑了!”
虽然脚下步子飞快,可是顾成卉越到危急时刻,心里就越清楚冷静。她眼睛梭巡着人潮的方向,耳朵却把身后事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顾七干了什么,她心里明明白白——她忽然觉得,自己提醒顾七那一句,当真是无趣之极。
只是此时兵荒马乱的,也顾不了了,身旁忍冬跟她跑了一阵,气喘吁吁地问道:“姑娘,咱们这是往哪儿跑啊!”
“顺着人流跑!这些凶徒好像只是冲着官宦人家来的!”顾成卉不敢稍停,手指捏紧了裙角。
这时顾七也惊惶不已地追上了二人,带着哭腔喊道:“五姐、五姐!你等等我!”
顾成卉压根就没有回头,只沉声又说了一遍:“顺着人流跑!”便不再理会她。
人群哭叫、挤挨、踩踏着往前挪动,没过多久只听前方有人高喊一声:“贼人堵了路啦!”这一声就好像扔了个炸药在人群里似的,哄地一声激起了无数纷杂声音,一时竟什么也听不清楚。
眼看身后的人潮在持刀凶匪的追赶下,还在不断涌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顾成卉一眼瞥见旁边一家馄饨铺子门还开着,这时桌椅翻倒,人去屋空——她赶紧一拉忍冬,挤出了一条道来,冲进了铺子里。
这铺子十分简陋,没有后厨,只有一口大锅和一张灶台。顾成卉二人刚刚跑进屋子来,顾七就紧随其后也进来了,不住尖声叫道:“你进来做什么!想法儿往外跑啊!”
顾成卉懒得理会她,拉了忍冬直奔灶台后,蹲下来找一个能藏身的地方。顾七好像这才明白一点,也忙忙地赶上来,拽住正要躲起来的忍冬袖子,往旁边一拉,嘴里道:“你让开一点!”自己便躲在了灶台后头。只是这一来,这小小灶台就再也藏不下第三个人了。
顾成卉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她正要说话,忍冬忙拉了她一把,挤出一个笑道:“姑娘不必忧心我,我躲在那桌后也是一样的。”接着匆匆藏身在了一张翻倒的桌子后面。顾成卉不放心地瞧了一眼,见她确实躲得好好的,这才又缩回了头去。
这时,只听顾七忽然“恶”了一声,带着哭腔骂了一句:“这灶台脏污油腻,味道恶心死了!”
……顾成卉只想给她一巴掌。她手动了动,忍下来了。
几人屏住呼吸,立起耳朵——只听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几匹高头大马上载着四五个青黑衣衫的男子,从顾成卉等人的来处冲了过来。人群高声哭喊着,有的躲开了马蹄,有的没躲开,被撞倒在一旁,生死不知。那几名男子见此处人群密集,行马不便,便拉住了马头,高声喝道:“我们本不杀平民!只是若有见着那顾家小姐的,速速给我交出来!别为了他人而害了自己性命!”
此言一出,铺子里的顾成卉暗叫不好。刚才人多眼杂,定有人是见过了她们的——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听外头一个中年婆子的声音喊了一句:“我看见了!有三个衣着光鲜的姑娘,躲进那间馄饨铺子里去了!”
ps:
写着写着,忽然好想问一个严肃的问题
尼玛为什么这文里几乎没有男人?
难道我胸中万千沟壑都有一个名字——“断背山”?
如果顾成卉最后和顾七相爱相杀了,你们还会订阅我吗???本站网址:,请多多支持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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