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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痴客而已     水浒之祝王朝txt下载     水浒之祝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一章:绝境中的方腊

    冬日的眼光照亮了整座杭州城,城内的厮杀声沸反盈天,正在南门的方腊神色狰狞的瞪着前来传信的士卒,咆哮道:“怎么可能!北门有我儿天定与贺从龙镇守,怎会被破?”

    城头上的南军一个个不敢置信,愤怒的瞪着这个前来传信的士卒,这里没有人会相信北门被破。

    自从杭州之战开始,方天定这位南国太子凭借着出色的个人能力,早已经令军中将士为之信服,北门也一直是杭州四门最稳固的一处。

    “圣公~,北门真的破了!贺从龙率领部将献城,太子不知所踪,祝彪亲率大军已杀入城内!”这名南军士卒满脸血污,狼狈凄凉的大喊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杀!!!”

    就在这时城内震天的厮杀声响起,方腊闻后犹如失了魂魄般,踉跄的退后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圣公!”

    诸将心忧的看着方腊,而方腊却凄凉的大笑起来,狰狞的眼眸望着北面不甘的大吼道:“贺从龙!”

    “报~南门外朝廷大军退军,列阵城外!”

    “报~南门外朝廷大军中,发现数千铁骑!”

    “报~东门朝廷大军退军,列阵城外!”

    “报~西门朝廷大军列阵,发现大量骑兵。”

    一封封急报不断传来,更是如雪上加霜般,令方腊失魂落魄的踉跄差点跌倒,被亲兵扶着。

    “哈哈~某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会是某最信任的御林军变节,哈哈~那贺从龙还是某亲自给我儿送去的~~可悲!可叹!何其可笑呐!!!”

    方腊凄凉的大笑着,而这时寒冷的天空上,原本窸窣的小雪却是骤然变大,如鹅毛般纷纷而下。看得方腊颤抖的抬起了双手,仿佛在捧着苍天降下的雪花。

    眼角夹着着绝望不甘的神色,入手的雪花融化可曹操心中却是冰冷刺骨。

    “苍天不助某方腊啊!”

    大雪纷飞下,方腊不甘的仰天怒吼,大雪来了!

    他千等万等的大雪来了,最寒冷的天气即将到来,可杭州城却在最后时刻破了!

    “杀!!!”

    杭州城内乱兵厮杀,城内到处都是南军士卒凄凉的喊声,一个个惊恐的看着仿佛是天降的朝廷兵马杀来,他们完全没有防备。

    “圣公,末将愿率军护送圣公突围!”

    “末将亦愿往!”

    城头之上,厉天闰与厉天佑兄弟二人,猛地单膝跪地,眼眸透着死志的大喊道,而城头四周的士卒听闻城破后,一个个却惊慌失措。

    “生擒方腊!公子有令活捉方腊!”

    杭州城内四处冲杀的独龙冈士卒一个个疯狂的大喊着,更是令南军士气大跌。

    随着大军入城的祝彪,望着远处的大军追杀已失去胆气的南军士卒,抽出腰间佩剑道:“传令苏定,率领本部兵马,活捉方腊麾下将领家眷。”

    “喏!”

    大军杀入城内后已经疯狂了,这座杭州城已将他们阻在城外日久,本就是压抑的心情,随着城破纷纷宣泄起来,此时说是气势如虹一点也不为过。

    “杭州已破!南军速速开城请降!”

    “开城请降!”

    “开城请降!!”

    “开城请降!!!”

    一开始还在西门响起的吼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整座杭州城内都回荡着这股震天的喊声,当南门与东门外的大军听后,一个个同样斗志昂扬的兴奋大喊起来。

    城内的南军将士一个个惊慌失措的看着冲杀进来的朝廷大军,四下仓皇的张望,仿佛他们已陷入百万大军包围中般,到处都是朝廷大军的杀声。

    “缴械投降,降者不杀!”

    “胆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一马当先的武松冲入城内后,挥舞着手中戒刀,兴奋的大吼着,不断劈砍拦截在前方的南军。

    短短片刻间,杭州城内已经混乱不堪,绝望中带着一股刻骨铭心的恨意,方腊回眸深深望了眼城内,一甩马鞭沉声道:“开城门突围!”

    杭州南门的城门在一阵磨牙声后,缓缓的打开,接着黑压压一片的南军疯狂的冲了出去。

    而南门外的卞祥看到冲出来的南军后,手中的开山大斧猛的举起,怒吼道:“放箭!三军将士列阵备战!”

    南门外的大军早已等候多时,一个个透着兴奋的神采,手中刀枪拍打在盾牌上,发出震天的敲击声,摄人心魄。

    漫天的箭雨乱射下,冲出来的南军士卒发出阵阵哀嚎声,卞祥指挥着大军不断怒吼。

    “左右两翼压上!不要走漏一个叛军。”

    “刘唐,前去后军亲自督战投石车,给某看准了叛军狠狠的砸。”

    “弩车!将弩车全部摆出来,射!”

    本就士气低落的南军,迎面便碰到了斗志高昂的朝廷大军,更有各种利器在手,一时间伤亡惨重,更是隐隐约约有溃败之势。

    “传令林教头,一旦叛军突围而出,骑兵尽出一个叛军也不留!”

    卞祥怒吼连连,激动的不断下达指令,杭州城破了,便代表着自家公子迈出了最后一步,至此以后,独龙冈与朝廷之间的统属关系,将发生改变。

    作为祝彪麾下镇守一方的大将,卞祥当然知道今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然而却是无所畏惧。

    将自家公子推上更高的位置,不仅是卞祥的意愿,更是独龙冈所有文武的意愿。

    田虎、王庆、方腊虽是反贼,但却有一点是卞祥等人向往的,而要想把这份向往变成现实,而且固若金汤,正是众人为之人都的目标。

    所以田虎得灭,王庆得剿,方腊也必须退出历史的舞台。

    不如此,不足以打出赫赫声威;不如此,不足以叫朝廷忌惮;不如此,不足以化冈为军!

    南军拼死冲杀下,隐隐约约有冲破的趋势,后方统御骑兵的林冲微微蹙眉,朝着一旁的史进道:“史进兄弟,你即可领五百骑兵,击溃南军的冲势。”

    “哈~终于轮到咱上场了,哥哥放心,小弟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九纹龙史进雄姿英发,手拿青龙棍,策马而去,一个招手,左翼的五百骑兵紧随其后。

    五百骑兵声如奔雷,转眼便至,史进手中的青龙棍下,一颗颗头颅凹陷,其身后的五百骑兵亦是刀枪齐东,刹那间血肉横飞,势如破竹般瞬间便击溃了这支最顽强的南军。

    兵种的碾压之下,突围的南军迎头便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战场上到处都是惨叫声。

    城门下隐藏在军中的方腊,绝望的看着溃散退回来的兵马,眼眸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

    而杭州城内更是烽烟四起,朝廷大军犹如猛虎下山般,疯狂冲入各个重要的府库中。

    东门与西门皆有南军强势突围,可遇到的却是斗志昂扬的朝廷大军奋力反击,伤亡惨重下数次突围皆被打了回去,徒留下了无数的尸体。

    南门外的卞祥看到南军被打的溃散后,兴奋的直接扬起了手中的开山大斧大吼道:“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大军掩杀入城!”

    “杀!”

    林冲与史进率领着背嵬营骑兵冲锋,成为了压垮南军的最后一根稻草,犹如洪水般倾泻涌入城内,接着密密麻麻的步兵紧随其后,怒吼着掩杀冲入了城内。

第四百九十二章:别来无恙!

    杭州南门破了!

    随后东门与西门,随着南军将士的突围,朝廷大军借着大开的城门,一股脑的杀入了城内。

    杭州城犹如杀戮的地狱般,杀声震天,直至日上当空时,喊杀声才渐渐弱了下来。

    四门紧闭,城头上南军的旌旗早已换了下来,一张张朝廷的旗帜与“祝”字大旗,伴随着雪花迎风飘展。

    街道上到处都是被风雪覆盖了薄薄一层的尸体,无数的独龙冈士卒尽情的欢呼,发泄着这段时间来的憋屈。

    杭州西侧水门,此时韩世忠率领的水军,也突破了最后的防线,浩浩荡荡的小型战船越过水门,往西湖而去。

    五代天福元年,吴越王钱元瓘引西湖水入城,在此开凿涌金池,筑此门,门濒湖,传说为西湖中金牛涌现之地,故名——涌金门。

    城头上诸将如众星拱月般一个个透着兴奋的神情,祝彪遥遥望着脚下的城楼,眼眸中透着一股晦涩莫名。

    自从韩世忠统领水军以来,李俊退居于类似副帅的位置,危招德为前军,阮小二、阮小五为后军,阮小七统领水鬼营,而水性最好、作战最拼命的张顺,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先锋营。

    方才那浪里白条作为水军先锋,第一个通过涌金门,这个他原本的殒命之地,可此时却反转过来,成了方腊的败亡之地。

    “报~公子,城内兵库、粮仓已被占领。”

    “哈哈~公子,城内最多只剩下小股精锐还在反抗外,叛军已无力回天了。”

    诸将一个个兴奋的大笑,祝彪嘴角露出了一股欣慰的笑容,手掌狠狠的拍在了城垛上。

    雪花飞溅,冰冷的雪花感受到手掌的温暖后迅速融化,天空的雪花却是越来越大。

    看着满天飞舞的大雪,祝彪放声道:“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祝彪尽情的狂笑下,诸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自家公子笑声中却透着一股复杂的感觉。

    “方腊可被抓获?”

    回眸后的祝彪直接询问后,身后的将士抱拳大吼道:“回禀公子,方腊被林教头率军擒拿。”

    “方腊家眷可曾逃脱?”

    “回禀公子,四门皆被我军封锁,无一南军逃脱。”

    祝彪微微颌首,眯着眼看着无限风光的江山,沉声道:“将方腊麾下将领全部带上来,方腊的江山也该落幕了。”

    “喏!”

    虽没有返回城内,但风雪下祝彪还是带着诸将步入了城楼内。

    随着祝彪落座后,左右两侧文武一个个衣甲上还残留着冻结的血迹,脸上却透着轻松的笑容。

    “跟上!看什么看!”

    外面响起了将士的怒斥声,还伴随着混乱的脚步声,城楼内诸将文武一个个目视门外。

    一个个南军将领被五花大绑,在凶悍的独龙冈士卒推拥下,狼狈的步入了城楼内,当看到那一双双刺目的眼神后,纷纷羞愧的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

    方腊麾下的文武诸将,黑压压足足有十几人被缚进屋内,其中有一人最为明显,那便是方天定。

    方天定因嘴上堵着一张破布,只能愤恨的盯着祝彪怒目而视,祝彪玩味一笑,眼神示意下,焦挺上前直接取下了对方口中的破布,当取下的瞬间,方天定狠狠的对着焦挺“呸”了一声。

    接着转头方天定看到了贺从龙的身影,顿时眼中散发着骇然的杀意怒吼道:“贪生怕死小人,小爷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被方天定噬人的一瞪,贺从龙心虚下更是被吓退了几步,缩着头不敢看此人的眼神。

    “太子,某实乃为了城内数万将士的性命,为了兄弟们的生死。”低着头的贺从龙话音刚落地后,瞬间被绑着的十几名南军将领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呸~小人。”

    “怕死,老子若是要怕死就不会造反了。”

    “干鸟头,简直就是丢尽了圣公的脸。”

    被骂的贺从龙脑袋低着的更低了,帐内诸将更是不屑的看着贺从龙这等小人,但祝彪却不能这么任由南军将领喝骂。

    “哈哈~就算没有贺将军投诚,尔等又能坚守几时?”

    祝彪眯着眼,嘴角勾着笑容的看着这群不服输的南军将领,而贺从龙听后感激的望了眼这个名震天下的泰山君。

    随着祝彪的话落下,南军将领几乎都一个个低下了头,唯有方天定怒视祝彪大喝道:“祝彪,若无此人,今日大雪纷飞啊,你岂能攻破杭州!”

    临死还强硬的方天定,看得祝彪一阵摇头好笑,不过心中却也是赞赏,只若方腊真能成事,依着方天定这些时日的表现来说,却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一旁的许贯忠却笑声道:“就算尔等能撑过今年,那明年呢?后年呢?”

    “尔等凭借着区区杭州一地,兵不过十万,如何能抵挡朝廷百万大军。”

    “尔等不过是想着大雪隆冬之下,我家公子无奈退兵罢了;但即使是退兵,咱们只需要封锁杭州周边所有城池,顺道连着钱塘江一道封锁了,尔等又能翻起甚么风浪?明年开春后早晚还是个死!”

    许贯忠的一番话下来,顿时令其他低着头的南军将领低沉不已,早死晚死,早晚都是个死罢了。

    方天定听后深深的叹气一声,却是闭目露出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作为方腊的太子,方天定自然要维持最后的体面。

    挥了挥手,祝彪也没耐烦与这些打酱油的将领多言,摆了摆手,便让焦挺领着人带了出去。

    看了眼厅内孤零零的方天定,祝彪朝着门外道:“将方腊与厉家兄弟等人带上来。”

    这一次方天定眼皮颤抖,最后缓缓睁开后看到了那个身影后,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与悔恨。

    “公子,娄敏中在破城后已自刎!”

    这时孙安的一句禀报,令文武齐齐一愣神,而祝彪却长叹一声,“厚葬!”

    “喏!”

    娄敏中这位方腊的心腹谋士,在城破时便知方腊已无回天之力,活下去也没有了心底的那股希望,他用自己的方式,报答了对于方腊的知遇之恩。

    方腊被两名士卒押解着步入城楼内,浑身虽无绳索捆绑,但脸上丝毫不见一丝被擒的模样。

    被押解步入城楼后,方腊饶有兴致的环视祝彪麾下文武,脸上闪过一丝轻松的笑容,双掌轻轻的将满头凌乱的发丝抚到了脑后。

    “泰山君,别来无恙啊!”

第四百九十三章:方腊的气度

    气度不凡的方腊幽幽的望着祝彪,浑身上下虽说满是血污,却一丝不苟的穿戴着,丝毫没有颓废之状,反而嘲讽的笑声道:

    “恭喜泰山君如愿以偿拿下杭州,想来回京后又是加官晋爵了!”

    说罢后方腊环视诸将,尤其是看到贺从龙躲闪缩着脖子的模样,深深的望了眼,眼神中没有任何怨恨与愤怒。

    “呸!无耻小儿。”

    厉天润却是愤怒的瞪着躲在人后的贺从龙怒斥不已,厉天佑一双仿佛是杀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这个背主忘恩之人。

    当真正面对阶下囚的方腊时,祝彪神情复杂的望着这位对手,心中却无任何杀意。

    “公子,方腊不能留!”

    “末将恳请公子,诛杀方腊!”

    方腊的神情举止在场诸将都看在眼里,当初祝彪在庐州放过王庆时,没一人反对,实在是在众人的眼中,王庆不过尔尔。

    但方腊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气度与人格魅力,确实王庆远远比不上的,这一位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代枭雄。

    看到众人看到自家公子惆怅的模样后,生恐祝彪会似放过王庆一般放过此人,杜壆与孙安二人为代表开口,诸将纷纷单膝跪地请命。

    他们中没人希望留下此人,毕竟如今的大宋依旧混乱不堪,北方的局势依旧动荡,而不是最后的时刻。

    诸将齐齐要杀方腊,厉家兄弟冷漠的看着他们,方天定嘴唇颤抖没有说出一句话,是他辜负了自家父亲的信任,北门被破才连累父亲被擒。

    祝彪深深的目光望着方腊,而方腊同样凝视着祝彪,根本没有丝毫阶下囚的模样。

    “公子,方腊不可留!”许贯忠小声的在祝彪耳边说道,代表了其麾下文臣谋士的态度。

    祝彪听闻后淡然的点了下头,方腊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崛起于江南,摩尼教在江南百姓心中根深蒂固,只要摩尼教不被彻底灭亡,若留下方腊,便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方腊坦然的对着祝彪笑声道:“大丈夫何惧一死,泰山君不必犹豫,还请善待某麾下将士家眷!”

    说罢后方腊幽幽的看了眼身旁束缚的厉天润与厉天佑,心中一叹他知道此二人不会留下,最后对着祝彪深深的弯下了腰。

    “咱只天定这一个孩儿,虽这些时日对贵军多有冒犯,但念其年轻,可否求请泰山君饶他一条性命,咱自会叫他立下血誓,不准报仇。”

    对着祝彪弯腰求情后,方腊眼神犀利的盯着方天定说道,脸上的舔犊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方天定却是浑然不惧方腊的眼神,只一脸死志的对着方腊道:“爹爹何苦如此作贱自己,儿绝不独活。”

    说罢后方天定直接一仰脖子,闭上了双眸一言不发,方腊长叹一声,不在言语,孩子终究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哪怕是面对死亡!

    看着眼前的一幕,在场诸将也是眼神中带着钦佩与复杂,当真到了这种地步,天下又有几人能慷慨赴死。

    “为圣公摆宴!”

    缓缓的一挥手,祝彪幽幽的望着方腊,二人相视下,嘴角却同时勾起了轻松了笑容。

    ……

    一张长桌抬上来,奉上了酒水后士卒退下,而方腊却豪迈的直接与祝彪对视而坐。

    端起一碗酒,祝彪与方腊对立而视,直接满饮一杯后,二人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般发出了爽朗的笑容。

    “祝公子,咱如今已是了无牵挂,当真是痛快啊,也只有当年在清溪县做小本生意时,才有这般畅快!”

    一饮而尽后的方腊爽朗的大笑着,方腊世代居住在睦州青溪县堰村,经营有一座漆园,也算是类似于晁盖一流的角色。

    当年造作局的官员常来强取木材,方腊虽心生怨恨却不敢发作,后因宋徽宗的宠臣朱勔在江南大肆搜求花石,百姓怨声载道,方腊趁百姓不满之机,暗中把贫困失业的人组织起来。

    以此为始,方才有了日后的方圣公!

    二人相视一眼后更是大笑不已,方腊虽然心酸但同样对于吕布没有羞辱他,内心也透着一股感激。

    “不知圣公可否写一封书信,令歙州的方垕与苏州的方貌,放弃抵抗?”把玩着手中的酒壶,祝彪眼神透着若有深意的笑容望着方腊。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话后肯定会觉的羞辱,但方腊却从祝彪眼中看到的清澈,没有丝毫羞辱的神态。

    重重的放下酒碗后,方腊高举右手大喝道:“上纸笔!”

    焦挺看后直接一个眼神示意门外的亲兵,顿时便有亲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纸笔墨砚便盛了上来。

    没有任何犹豫,蘸着墨汁方腊大手挥洒下洋洋一张文书已写完,最后更是拎起纸张轻轻的吹了一口气,笑声道:“好文采!”

    看的祝彪指着方腊大笑道:“某记得圣公不喜读书,此时却是好生脸皮厚啊,竟然夸自己文采……”

    方腊不以为意,将书信举起递给焦挺接过去后,更是丝毫不介意的抓起筷子夹起了长桌上的肉食。

    大口大口吞咽着的方腊抬头看着祝彪,口齿不清的说道:“祝公子,可否令咱儿子与爱将一同痛饮一番,也好在这寒冬之季上路,免的下去了怪咱方腊不体恤他们。”

    祝彪听后哑然失笑,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浓浓的钦佩感,若是换位而至,他或许也做不到方腊这番洒脱。

    不过还是一摆手,示意下人抬进了一张张木桌,方天定、厉天润、厉天佑三人被除了绳索,大口大口吞咽起酒肉来!

    “哈哈~圣公这烈酒下肚如火,末将浑身暖洋洋的,下去也不怕忍饥受冻啊。”

    厉天润大口大口吞咽着肉食,对着一旁的士卒道谢一声后,披头散发的转头对着方腊大笑起来。

    这一幕幕看的场间诸将一个个沉默不语,这等气概天下能有几人有。

    城楼内飘荡着肉食的香味还有酒香,方腊父子同厉家兄弟四人那慷慨赴死的模样,仿佛在朋友家做客般。

    方腊一行人吃着热食,饮着烈酒分外豪爽,而一旁的祝彪不断听着亲兵传来的战报。

    直至方腊一行人酒足饭饱后,厉天润直接昂起头,看着祝彪豪迈的大笑道:“泰山君,某这辈子除了圣公外谁也没服过,但今日,某厉天润对泰山君心服口服!”

    相比下方天定与厉天佑却是矜持的点点头,对着祝彪半弯腰道:“多谢。”

    而方腊酒足饭饱后站起身来,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梳理了下发丝,目视祝彪轻笑道:

    “酒足饭饱,也该上路了,咱知道祝公子和方腊不是一个路子的人,但早晚殊途同归,咱在九泉之下盼着公子颠倒乾坤,解民倒悬!”

    生死不惧,此时的方腊父子与厉家兄弟展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一个个赴死就跟去游玩般轻松。

    左右两侧的文武诸人一个个看后无不叹服,而祝彪却是轻笑一声,看着作势就要准备去赴死的方腊轻笑道:

    “圣公何出此言?某何时说过要杀圣公!”

第四百九十四章:民族气节

    小半个时辰后,随着一众将领与方腊父子、厉家兄弟先后离开城楼,许贯忠眯着眼,意味深长的看着祝彪,他十分想知道眼前这厮到底怎么想的。

    感受到许贯忠审视的眼神,祝彪回眸露出了一股诡异的笑容,沉声道:“贯忠,你说今日城破若是方腊有意为之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许贯忠耳中后,祝彪便大往外而去,唯有许贯忠猛地愣在当地,接着脸上闪烁着一股心悸之色!

    好一个方圣公啊!

    是啊!若是方腊有意为之呢?

    杭州城被围了这么久,当真城内没有人叛乱吗?有!只不过被方腊给镇压了,但贺从龙却成功了。

    值得一提的,之前镇压城中叛乱的人,正是贺从龙。

    然而这个方腊最亲近的御林护驾都教师,却反过来叛乱了,仅仅依靠着区区两百多名御林军的心腹和陈泰,偷偷换下了城楼值守士卒,趁夜将方天定绑了,然后打开城门投降。

    大早上城外大军出动的行踪绝对瞒不过方腊,方腊岂能不知前往北门的朝廷大军,乃是由祝彪亲自领兵坐镇的。

    既然得知祝彪亲自领兵,方腊不仅没有出现在北门,反而去了距离最远的南门!

    这一切却是值得让人怀疑!

    但想通了此节,许贯忠却想不通方腊为何为这么做?

    站在方腊的角度,其绝对不会想到自家公子会放过他,而这最终呈现的结果却成了一个谜团。

    或许日日夜夜被人“圣公、圣公”的叫着,方腊真就心中装着杭州城的百姓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许贯忠不再多想,快步朝着祝彪的背影追去,“公子,北边的局势看来已经刻不容缓了!”

    许贯忠猜测试探的询问下,祝彪疲惫的揉着眉头,叹气道:“北边玄武司的兄弟传回消息,女真人趁机已经横扫大辽临潢府,兵锋直逼上京,如今马灵兄弟已经赶回北边主事了。”

    “如此说来,朝廷那边也应当有动作了吧?”许贯忠眉头微蹙道。

    祝彪微微颌首,“上月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返回汴梁,女真人声称求好攻辽本不是金人意愿,况辽军已节节败退,根本不需要大宋的帮助;赵佶惦记着燕云十六州,心中惶恐,命赵良嗣以卖马名义再次使金,缔结联金攻辽的盟约,一旦盟约缔结,大宋将原给辽之岁币转纳于金国。”

    “无耻!”许贯忠心头紧蹙,虽心中对大宋朝廷已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依旧忿恨的骂了句。

    “如此卑躬屈膝,何以称中原之国!”

    知道历史进程的祝彪心中清楚,所谓的宋金联盟,从始至终都不过是赵佶与大宋朝廷的一厢情愿罢了。

    对于完颜阿骨打与女真人来说,大宋不过是一个值得利用的工具人,而在宋军攻打燕云之地时,暴露出的羸弱战力,却是叫女真人笑开了花。

    辽灭亡以后,宋朝便变相失去辽作为它的屏障,以阻挡金兵南下。

    而此后宋金边境正式接壤,而金兵又果然于辽亡后策马南下,北宋便在朝政败坏,国力和军力不振的情况下,遭强大的金兵攻克其首都汴京及中原一带的领土,酿成靖康之变,北宋灭亡。

    祝彪幽幽的望着许贯忠,沉声道:“贯忠,方腊一系中,有些人不能留在大宋,便跟随方腊一同出海去女真之地吧。”

    “喏!”

    许贯忠嘴角透着笑容的点头,将方腊放到白山黑水之地,可不是放过了他,反而是借刀杀人罢了。

    宋金联盟之下,契丹人已经岌岌可危,大宋朝已经是腐朽不堪,在未来的时间里,祝彪需要给女真人找个对手。

    方腊虽不知北边的局势,但他清楚的知道一点,那就是祝彪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

    翌日清晨,杭州湾畔,一艘狰狞的海船之上,方腊望着杭州城的轮廓,幽幽的一叹气,他知道祝彪应该猜到了,或者说不确定,但对于方腊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方腊虽是个趁乱搅动风云的叛贼,但该有的做人底线还是有,为了自己那不该有的虚妄梦想,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却是不该让杭州城的百姓再跟着陪葬。

    “圣公,咱们又能战场杀敌了,杀得还是女真异族~”

    虽然不惧死,但能不死的情况下谁愿意死呢,厉天佑兴奋的大笑着,一旁的厉天闰同样脸色稍微好转的点着头。

    回眸看着厉天闰、厉天佑还有自家儿子的神情后,方腊哑然一笑的点点头,这件事将永远埋在心底。

    祝彪啊祝彪!

    不愧是击败咱方腊的对手,借刀杀人!这一步走的妙啊,他都没想到这步妙棋。

    对于方腊来说,推翻宋廷的统治便是终极目标,在其有限的信息中,却是从未想过北边的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大辽!

    契丹骑兵!

    这些压得大宋百余年不得抬头的称谓,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女真族打得濒临灭国。

    久居江南的方腊不知道出河店之战、黄龙府之战,更不知道完颜阿骨打以两万女真铁骑击溃天祚帝七十万大军,一战打断辽国脊梁的护步达冈之战.....

    与绝大多数的大宋居民一般,方腊对辽国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杨家将的时代,将天波府杨门虎将,打得“七子出六子归”的大辽国。

    却是不曾想,如今一个比契丹更可怕的民族异军突起,而按照祝彪的说法,将来这个民族将会彻底的摧毁大宋朝,自己脚下的杭州,将成为大宋朝偏居一隅的都城。

    方腊没觉得危言耸听,以祝彪的身份与实力,没必要诓骗自己去女真之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皆是该杀!咱方腊虽不是甚好人,但却也是汉人;咱看不惯的是大宋朝廷,却不是我汉家百姓!”

    方腊喃喃自语,恍然间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杭州城,仿佛要永远烙印在心头上般,他知道这一去,恐怕此生再无机会回到中原汉人之地了。

    海船上的三千南军,皆是方腊的心腹,其中谋士祖士远不肯投降,请命愿跟随方腊一同过海前往女真之地,而苏州的方貌、翕州的方垕也将在海上与方腊相会。

    方腊这一走,带走了他经营江南的根基,带走了方天定、方垕、方貌等方氏一族,以及大将厉天闰,还有以厉天佑为代表的,残存的二十四将剩下的七八名将校,一同消失在大宋境内。

    这一去,方腊一生,再未回到过汉家之地!

第四百九十五章:岁岁不得清平久

    大宋宣和元年岁末,江南之地捷报入京,京西节度使祝彪率二十万大军平定江南,贼首方腊为乱军所杀,尸骨无存,江南之地悉数收归朝廷所有。

    一时间朝野沸腾,任谁也没有想到,在平定淮西王庆之后不久,江南的方腊也被平定了。

    而此时的祝彪,在未得朝廷诏令的同时,已经率领大军返回了山东之地,二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进驻京东西路各处州府。

    不仅是独龙冈被大军团团护卫住了,连带着济州府知府张叔夜、兵马都总管宋江,东平府知府钱伯言,也被兵马礼送出境。

    寻常百姓或许看不出甚么不妥之处,然而在有心之人和有识之士眼中,祝彪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了。

    ......

    一抹月色洒在庭院中,焦挺与杨再兴在谏言阁门口站得笔直。

    闻焕章、许贯忠、萧嘉穗、朱武、李助、刘敏等人环绕着祝彪的桌案,除了超然物外的乔道清与公孙胜二人,此时祝彪麾下的智囊团成员都已经在这里了。

    如果这屋子出了什么意外,恐怕赵佶与朝廷笑都能从梦里面笑醒。

    “按照朝廷的计划,到时候军队会从汴梁城南南熏门入城,沿着御街直接到宣德门。”

    祝彪站在一幅汴梁城的舆图面前,敲了敲,“陷阵营到时候虽某一道进城,但此番事关重大,縻貹有勇无谋,樊瑞还差些火候,陷阵营需要有一人统领,诸位可有人选?”

    见说此言,萧嘉穗当仁不让的出言道:“某来吧!”

    祝彪闻言点了点头,一旁的几位军师也是相视一笑,萧嘉穗确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独龙岗没有有勇有谋的大将,但此番祝彪需要的不仅仅是打仗的将军,萧嘉穗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武艺上,都是顶尖的。

    是以由萧嘉穗统领陷阵营入京,若出现意外,不仅叫祝彪能有个商议的人,武力上也能给到帮助。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此番祝彪入汴梁,与之前平定河东时会汴梁时完全不一样的概念,那个时候赵佶能允许大军入城检阅,那是因为当时赵佶或许把祝彪当做假想敌,但远远不够重视,也不相信祝彪敢造反。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赵佶对祝彪与祝彪麾下的二十余万大军已经是如鲠在喉,允许祝彪带着一营兵马入城,已是最后的底线。

    “宣化门是皇城城门,也是上次平定河东时赵佶检阅大军的城门,所以一切都合乎礼制,并无问题。”

    许贯忠眉头紧蹙,此时加了一句,“但这里面却有一个问题,根据燕青兄弟送来的情报,朝廷安排的军营并不在早先商议好的东城含辉门,而是以犒赏有功将士的名义,安排在了南熏门外的玉津园。”

    其余人还不太明白这个意思,而闻焕章是土生土长的汴梁人,登时皱紧了眉头:“这玉津园在城南,始建于后周世宗显德年间,是汴梁四大名园中修建最早的一座,太祖立朝后被扩建为皇家园林,历代诸皇帝曾多次临幸玉津园,后来随着皇帝临幸的次数愈来愈少,玉津园便逐渐没落了;此番赵佶将玉津园作为大军驻地,不仅彰显了朝廷的气度,也叫咱们不得不跟着此阳谋来应对。”

    顿了一下,闻焕章有些无奈的又补充了一句:“相比于驻扎在城东含辉门外,玉津园距离汴梁尚且有一段距离,而且从玉津园到广济河乃是最远的。”

    广济河乃是祝彪此番入京的第二套方案,一旦汴梁出现意外,韩世忠麾下的水军便会从兴仁府出发,沿着广济河,直如汴梁城外。

    而曾经汴梁城的那支“抖音水师”早已在王安石变法下,彻底消失在历史中,是以一旦韩世忠兵临城下,大宋根本没有水军可做防御。

    “朝廷在这上面是咬死了的,我们没有多少和朝廷争夺的余地,”许贯忠沉声说道,“显然这也是朝廷的底线所在。”

    闻焕章、萧嘉穗等人对视一眼,都能够理解,如果朝廷真让祝彪把大军驻扎在含辉门,进退自如下,那恐怕才是疯了。

    而祝彪微笑着说道:“只要进了城,军队驻扎在玉津园还是含辉门差别都不大,城内有燕青与乐和兄弟在,赵佶想要我性命也没那么容易。”

    祝彪这话虽有些托大,但在场众人也未反驳,燕青与乐和扎根汴梁这些年,自然已经是盘根错节。

    便是众人方才所讲的事情,在大宋朝廷内也不过几人知晓,毕竟赵佶也不傻,不可能在祝彪还未进京前,便将消息告知祝彪,燕青能打听出这般消息,已经可见其能量了。

    “公子此言有理,只要陷阵营在城外驻扎,在哪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

    许贯忠再次接过话来,沉声道:“另外石秀兄弟传来消息,童贯调了五万西军,由种师中亲自统率,如今已进入河北境内。”

    “呵呵,连种家兄弟和西军都调动了;看来咱们这位赵官家真是把一切都算到了,只要有一丝可能,都想把公子彻底留在汴梁当驸马呀。”

    朱武上冈前久居河东,少华山与延安府相去不远,对于种家兄弟与其麾下的西军自然是十分了解。

    话虽有揶揄之意,但朱武却是立刻接着道:“西军乃大宋禁军最精锐的兵马,而种家兄弟手下的种家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若是叫种师中到了汴梁,局面对咱们来说就被动了。”

    “公子,河北之地需要控制住才行。”朱武话音方落,一旁的刘敏便立刻警觉道。

    祝彪闻言点了点头,眼神看向下首的李助,朝着这位上冈后一直默默无闻的金剑先生开口道:“李军师如何看待此事?”

    改换门庭之后,李助并不想出头,只一心教导自家侄子李懹,然此时叫祝彪点名,倒也不藏拙。

    “早先朝廷便任命公子做了大名府留守,提督河北军政大权,此番公子大胜而归,派遣麾下将士进驻河北倒也不算为例。”

    李助幽幽的说了句,接着道:“不过种家军不是好相与的,前往河北的人选必须要压得住才行。”

    祝彪闻言,与身旁的闻焕章对了个眼神,微微笑道:“便叫杜壆与孙安领兵六万进驻大名府与周遭各州府,如今大名府兵马都总管闻达、兵马都监索超乃是某的人,其二人麾下亦有两三万兵马,想来足够拦住种师中了;不过杜壆、孙安终究是武将,还请李军师与刘军师一同走上一遭,如何?”

    此言落罢,李助与刘敏相视一眼,拱手道:“自当遵命!”

    祝彪仔细端详一遍舆图,沉声说道:“陷阵营最近的训练,由萧军师亲自盯着,我们前去汴梁,本意并不是为了和朝廷斗争的,更需要展现出来咱们大军将士的英姿。”

    如今身份与时局完全不同,祝彪需要的不再只是区区一个独龙冈与东平府,要的是整个山东与河北之地,现在依旧面临着没有足够人才的问题。

    所以趁着这一次机会,他也想要展现出来一支百战常胜军的铁血英姿,告诉那些不得志的在野遗闲与落魄的将门子弟,在朝廷之外,他们还可以有另外一个选择。

    除此之外,祝彪当然也必须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用最少的兵马向朝廷展现出来最威猛的力量,必须让大宋朝廷投鼠忌器。

第四百九十八章:誓师

    临近年关,风雪依旧大如鹅毛,寒意从每一片雪花之中弥漫出来,沁人肌骨。

    独龙山中的校场内,山上弥漫着的云雾已经让人看不清楚山峰,而这云雾似乎还在向山下蔓延,准备将这校场也全部笼罩在云雾之中。

    雪花落在头盔上,覆盖在盔甲上,落就薄薄的一层白霜,祝彪微微眯眼,看着校场上森然伫立的一排排身影。

    陷阵营目前有三千人,按照朝廷的军队建制,遴选出两千人,这两千人全部都是在河东、淮西、江南之地立下了赫赫功劳的士卒,换句话说,此时站在校场上的这两千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人命,而且不是两三条。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怪物,他们加在一起更像是一个精密的杀人机器,而祝彪就是要依靠这一支军队冲入汴梁城,然后再平安回来!

    脚步声骤然响起,萧嘉穗与縻貹快步走上点将台,一左一右在祝彪身边站定,縻貹一拱手,放声说道:“启禀公子,陷阵营两千将士集结完毕,请公子训话。”

    祝彪一颔首,向前一步,看着风雪中一道道身影,朗声说道:“你们一共两千人,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站出来自己数一数。”

    风中传来低低的笑声。

    而祝彪紧接着说道:“只有你们两千人,却要跟着某前往汴梁城那龙潭虎穴之中走一遭,不同于河东战场上的十万契丹蛮子,也不是杭州城外的血肉磨坊,那汴梁城内上至大宋官家,下至朝堂群臣,个个都是要吃人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或许你们一不留神,便要跟着某葬身汴梁,你们怕不怕?”

    “不怕!”这一次所有的将士都挺直腰杆,整齐划一的回答。

    校场上,风雪中,刀枪如林伫立,闪动着寒芒,在这本来就酷寒的风雪中,更添几分寒意。

    不知不觉得,风雨声更加急促,不知道多少雨水顺着李荩忱的脸颊滑落,也洗刷着周围每一个人的脸庞。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祝彪顿时笑了一声:

    “某知道你们都是血火杀出来的,早就已经不怕死了,但是这一次不比往昔,我们有可能根本不用动手,有可能会很窝囊,也有可能会九死一生······

    总之,和以前不太一样,我们之前一直在向前拼杀,从来没有想过回头,但是现在我们的背后有人想要伸出刀子,只可惜某不是三头六臂,所以身后不安生的话,可没有心思继续向前走······

    某可以先把话放在这里,某没有办法保证能够带着你们每一个人活着回来,某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一次等待我们的依旧是大获全胜。”

    祝彪这一段话说得很长,对于很多之前就曾经追随在自家公子身边征战的将士们来说,都有些诧异。

    自家公子一向和大家比较亲近,一起摸爬滚打的次数也从来不少,但是在誓师的时候或者训练的时候,祝彪一般很少训话。

    就算是训话的话也不会说太多,毕竟祝彪有的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调动着无数将士嗷嗷叫的冲上去拼命。

    这样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每一个将士都拼命的向前。

    这一次还真的是奇怪,不过每一个将士都能够感受到自家公子话中的无奈。

    背后有人想要捅刀子······说的就是朝廷吧。

    祝彪说完很久,下面依旧没有声音,一道道目光紧紧盯着祝彪,不少将士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而祝彪对此并不在意,他紧接着一挥手:“但是!某祝彪可以保证,今时今日,此时此刻,站在这风雪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某祝彪的袍泽弟兄——”

    “只要某祝彪一息尚存,就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人,此去纵然是刀山火海,某会带着你们闯出一条道路!”

    风雪之中,只有沉默。

    如果说之前每一个将士的目光之中都是信任和等待,那么现在他们看向祝彪的只有无怨无悔,和昂扬的斗志。

    此时如果祝彪令他们上刀山、下火海,恐怕他们也就一咬牙冲上去了。

    “誓死追随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縻貹骤然举起手臂,朗声吼道。

    “誓死追随公子!”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刹那间,整个方阵都像是炸药包一下子被点燃了,无数的将士同时高高地举起手臂,一声声呐喊汇聚在一起,撕破风雨,直传向九霄!

    祝彪抿嘴看着一声声呼喊的将士,身姿挺拔,一动不动。

    他当然很清楚,如果只是在这里空荡荡的喊口号并没有什么用,他必须要把这些骄兵悍将汇聚成一支真正能够汇聚一心,追随在自己大旗之下的精锐。

    对于古代这种以阵列为主的作战方式,单兵素质终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整支军队的配合作战方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军队的阵列作战和军纪等等,往往直接决定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縻貹的陷阵营虽有三千,但远远还未达到汉末高顺麾下八百陷阵营的程度。

    战必胜,攻必克!从来不是一句口号!

    而祝彪这一次前往汴梁却和单纯的阵列作战不同,祝彪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情况,甚至要做好打巷战和分散作战、分头突围的准备,因此祝彪不可能只是训练这一支军队的阵列作战能力。

    这一次祝彪更需要提高他们的小队作战能力和单兵作战能力,而这些实际上更多的都是近代和现代军队作战才会突出强调的,在之前祝彪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问题。

    并不是因为祝彪的军事知识不够,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而是之前祝彪从来没有遇到过多少需要单兵作战和小队作战的情况。

    哪怕是祝彪麾下兵马不多,每一次也是少说一个营的兵力分散出去,所以根本不用考虑这些问题。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祝彪必须要让这些将士明白自己会遇到怎样的困境,要让他们有脑子自己判断,在关键时候应该怎么做,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一味地听从将领的命令。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

    “开始训练!”祝彪朗声下令。

    “喏!”縻貹、樊瑞、项充、李衮四人同时应诺。

    ------

第四百九十九章:怎样让自己赢的更多

    袭庆府的风雪还在无休止的下着。

    北风呼啸,将鹅毛般的雪花尽数吹入回廊之中,所谓的风雨长廊这个时候已经起不到多少作用;因此身穿斗笠蓑衣的人冲入回廊之后,并没有着急脱下来,而是直接快步走到堂下。

    几名侍从已经在那里等候,那人随手将斗笠和蓑衣交给随从,自己三步并作两步拾阶而上。

    书房的窗户半掩,这样既可以看到北国风光的景色,又不至于被风吹进来的雪花沾染衣袍,而一袭青衣的中年男子就斜靠在窗户旁边,手中捧着一卷书,身前摆着香炉,看上去懒洋洋的,甚是消闲。

    见到这个人的样子,走进来的男子不由得眉毛一挑,有些无奈的说道:“九公子,外面都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你倒好,在这里还有心思看书呢!”

    “天下乱,自当治理,可是这不读书又如何知道应该如何治理天下?”

    中年男子不慌不忙的说道,随手将书放在桌子上,将进来的人上下打量一番,不满的说道,“周昂,你眼下也是一府节度使了,还是得注意形象才行;你说你把蓑衣斗笠都脱了,怎么还弄了一地的水?下一次若还是如此,可就不让你进屋了!”

    “甚节度使,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周昂眉头紧蹙,看着眼前的蔡九,沉声道:“九公子,这稳坐钓鱼台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坐在那里捧着书的正是袭庆府知府蔡九,进屋的人正是随着蔡九一道前来袭庆府,如今袭庆府的节度使周昂。

    一开始带着周昂前来袭庆府,蔡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多一个保障,不过周昂这人心眼实,长期相处下来,蔡九倒是将此人当做真正的心腹了。

    而周昂也是逐渐发现蔡九并非过往所了解的那般不堪,其心思深沉,装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更是暗中早就与独龙冈的那位搭上了关系。

    蔡九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周昂自问和他相处这么些年,也多少了解一些。

    外面都已经乱着这样了,正是蔡九暗中谋划取利的时候,这人若是能够老老实实的坐着才怪呢。

    蔡九微笑着将书放下,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坐直身子——在周昂的印象中,这是蔡九这几天来第一次坐得这么端正。

    “关胜那边回话了么?”蔡九的声音变得严肃几分,看着周昂道。

    “回了,那关胜言,只要九公子能逼反宋江,齐州的兵马随时能到。”周昂端起来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接着道:“九公子如何知晓那关胜是祝彪的人?”

    蔡九只是一笑,“河东之战时,关胜跟着祝彪那般长时间,如果祝彪还不能收为己用,那边不是他了。”

    见说此言,周昂重重的点了点头,那位年轻的泰山君,却是算当今最可怕的人物了。

    “就算九公子能逼反宋江,可公子不要忘了,如今钱伯言与张叔夜可还在应天府徘徊,钱伯言手下的呼延灼,张叔夜麾下的张清,可都不是好对付的。”

    周昂不由得担心道:“如此低劣的手段,定然瞒不过那两位老狐狸,若那两人铁了心保宋江,却该如何是好?”

    “这便不用咱们操心了,钱伯言或许是铁了心的倒祝派,但张叔夜与呼延灼却不一定了。”

    蔡九戏谑一笑,“就算是钱伯言与张叔夜想要做些什么,张清也是不会同意的。”

    “张清也是祝彪的人!”

    周昂觉得自己有些怀疑人生了,片刻后又释然了。

    山东之地乃是祝彪的老巢,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与安排,依着对方的智慧,如何会只带着一营兵马入京。

    良久的沉默过后,周昂微微皱眉,凝声道:“九公子,你真的那么不看好朝廷?或者说你就真的打算把一切都压在祝彪的身上?”

    蔡九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周昂,而周昂似乎虽然对蔡九的态度很好奇,此时却并不着急听到蔡九的回答。

    良久之后,蔡九轻轻抿了一口水,问道:“你觉得不是么?”

    周昂怔了一下,而蔡九紧接着淡淡说道:“某既然决定了,那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至于祝彪最后是生是死,是辉煌还是消散,你也不知道,某也不知道,不过某会尽量让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

    “九公子这是赌博。”周昂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蔡九微微一笑:“没错。”

    “可是九公子考虑过输掉的后果么?”周昂紧跟着说道,是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周昂也顾不得主从关系了,显然今天他说什么也得和蔡九把这件事说清楚。

    蔡九眉毛一挑,冷声说道:“我只考虑怎么才能让自己赢得最多。”

    “这······”周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回答,旋即苦笑一声一挥手,“九公子与蔡相还真是一家人,只要自己认准了的非得要一条路走到黑。”

    ......

    汴梁城,寒冬时节最难得的就是晴天。

    风雪后庭院中蒸腾着雾气,一切都有些朦胧,而斜阳丝丝缕缕,透过水雾洒在桌上。

    来自于山东的书信静静躺在那里,早早梳洗完毕的女子缓步走过来,伸手抓起来那书信,着急的想要拆封,不过当她将火漆翘掉之后,却又有些犹豫。

    不知道这书信之中所写的,可是自己想要见到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女子方才将书信抽出来。

    一张白纸,上面依旧是那自己再熟悉不过,却第一次专门写给自己的字体。

    “汉使南归绝信音,毡庭青草始知春。蛾眉却解安邦国,羞杀麒麟阁上人”

    一首短诗,一首关于王昭君的诗,女子望着手中信纸上的这首诗,两行清泪缓缓滑落,泪珠滴落在信纸上,却是浑然不觉。

    女子不知道自己此时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情绪,惆怅、共情、悲苦.....一系列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内心如同打翻了的染缸。

    女子······竟然不知道应该是欣喜还是担心。

    能得到你的共情恨欣喜,可是我们的未来······却并不光明啊。

    不知道你是以怎样的勇气前来这汴梁城,又不知道你会以怎样的胆气来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不过不得不说,想到能够见到你,而且不是在梦中,确实很高兴。

    女子缓缓站起身。

    北风呼啸的庭院中,雾蒙蒙一片,令人看不清楚。

    正如他和她,还有这个王朝的未来一般。

第五百章:分界线

    大宋宣和元年岁末,腊月十八,大宋朝廷昭告天下,大名府留守祝彪,累河东、淮西、江南之战功赫赫,官家特许,率两千兵马,入汴梁夸功受赏!

    时隔三日,宁陵县外雎水岸畔,济州知府张叔夜安静的站着,发须上沾染着霜雪,肩膀上一片雪白,仿佛与这漫天的风雪融为一体。

    雎水,为汴水支流,楚汉相争时,彭城之战,项羽以三万精锐,击破刘邦五十六万大军,一举扭转楚汉相争的被动局面。

    “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璧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这里所描绘的雎水,正是此时张叔夜所在的地方。

    而宁陵县的这一段雎水又有一些特殊,乃是大宋山东与京畿的分界线,过了雎水,便到了京畿之地。

    “哥子,父亲这样下去不行呀,身体熬不住的,要不劝劝父亲到马车里等吧。”

    张叔夜的次子张仲熊望着前方在风雪中显得凄凉悲怆的父亲,眉头紧蹙,面露担忧的对着一旁的兄长张伯奋开口道。

    张伯奋此时也是一声叹息,“父亲心中装着事情,咱们无论如何也是劝不了的,如今除了祝哥儿,怕是谁也劝不住。”

    见说此言,张仲熊不由的瘪了瘪嘴,低声道:“父亲也真是顽固不化,要某说真叫祝哥儿坐了那位置,指定比那赵官家强;那程万里靠着祝哥儿如今做到了御史中丞,日后祝哥儿真个是成了事,那便是国丈了;

    咱家中虽没有程婉儿那般妹子,但咱兄弟也不是吃白饭的,一身武艺也能混个出路来,偏父亲不准咱们跟着祝哥儿……”

    “闭嘴!”

    张伯奋怒斥一句,瞪了眼自家兄弟,沉声道:“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两句便罢了,若传到父亲耳中,有你好受的,平日里父亲教导你的忠君爱国,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仲熊翻了个眼白,不以为意,只也不愿意与自家兄长掰扯。

    兄弟二人的性情,从此番对话中便可见一般,张伯奋受张叔夜影响日深,对于朝廷抱有极大的忠心;张仲熊却是不然,性子跳脱,对大宋朝廷并无多少敬畏之心。

    历史上也印证了这一点,靖康年间,女真进攻汴京,在邓州的张叔夜与张伯奋、张仲熊带兵三万,星夜兼程入京护卫。

    最终的结果是张伯奋血染沙场、自杀殉国,而张仲熊却在张叔夜死后,先后投降于伪齐和女真。

    兄弟二人的对话虽是小声,但张叔夜乃是征战多年得到沙场宿将,哪怕风雪声覆盖之下,也依稀听清了。

    然张叔夜没有愤怒,只有无奈,望着眼前滔滔东去的雎水,心中苦叹。

    连自家儿子在自己的管束教导下,都有这般想法,这山东之地的百姓又该是何等想法,那完完全全归属于祝彪的二十余万骄兵悍将,又该是何等想法!

    而这些都不是张叔夜所忧心的,现在其更担心的是,那个有着太多传说,而让人根本摸不透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

    他也是一颗石子,但却是一颗落在任何地方,都会掀起滔天巨浪的石子。

    ......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鲜艳的旌旗在大雪中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

    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肃杀气氛,大地苍茫,四野寂然。

    张叔夜转过身来,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兵马,心中五味杂陈;这样一支精锐的兵马,却不属于大宋朝廷。

    而似这般精锐的兵马,纵马在最前端的那个年轻人,其麾下还有不少。

    风卷衣袍,祝彪意味深长的看着前方风雪中的老者,深深吸了一口气,勒马翻身,解下身上的狐裘,快步上前。

    祝彪将狐裘披着张叔夜身上,侧头看向张伯奋与张仲熊兄弟二人,沉声道:“风疾雪大,两位兄长端得不晓事,岂有让叔父在风雪中等某的道理!”

    张家兄弟见说,面面相觑,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他们倒是想劝来着,不敢啊。

    “怪不着他们,借个胆子给他们兄弟二人,他们也不敢管老夫的事。”

    张叔夜戏谑一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笑道:“你这狐裘却是比老夫的大氅暖和。”

    见说此言,祝彪也是一笑,应道:“这厮扈成兄长从北地带回来的,叔父穿着暖和便一直穿着,回头某让三娘再找人给叔父送几套道汴梁去。”

    “有心了......”张叔夜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祝彪,微微有些沉默。

    祝彪报之一笑,也是话头停了下来,眼神越过张叔夜,看向其后方奔腾的雎水。

    楚汉相争时,彭城之战,项羽便是在此处大败刘邦,不但歼灭刘邦主力,使刘邦陷入“发关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的危机局面;更扭转了自身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政治局面,重新占据楚汉战争的主动权。

    但是,这场完胜的战役却留下了深深的遗憾,最后时刻,项羽没有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刘邦,以至后来,刘邦逃往西边。

    占据荥阳成皋之地利,依靠关中汉中之资源,最后依靠优越的地理和物质资源,以及项羽后方的游击战大师彭越,并且整个集团的优势力量,终于拖跨项羽,赢得天下。

    祝彪不是项羽,也做不了刘邦,祝彪想要的便是一直赢下去。

    雎水浩荡,祝彪明白张叔夜再次等候自己的目的,雎水乃是山东与京畿的分界线,此时也是张叔夜心里祝彪与大宋朝廷的分界线。

    张叔夜站在这里,想要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想要走向何方。

    而祝彪心里忽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在宋代的历史中,靖康之变后汴梁城破,张叔夜与宋钦宗一道被掳往北地,队伍到达白沟时,车夫说:“过了界河了。”

    张叔夜闻之突然惊起,仰天大呼,随后不再说话,于夜间自缢殉国。

    此情此景,与那史书中所描绘的场面,却是莫名的有些贴切。

第五百零一章:你是谁的人?

    “张清是你小子的人吧?”张叔夜忽的开口道。

    祝彪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便见得张叔夜自嘲一笑,接着道:“老夫在济州做知府这些年,手下先后两员大将,无论是朱仝还是张清,老夫都寄予厚望,未曾想都是你的人。”

    “清河县卢志远那厮没甚本事,便不说了,阳谷县的杨邦乂,郓城县的雷横,也是你的人吧?”

    “是。”

    “齐州兵马都总管关胜,兵马都统制郝思文,这两人跟着你在河东立下泼天大功,想来以你的手段,他们也早就是你的人了吧?”

    “是。”

    “朝廷命你为大名府留守,你麾下一帮子大将没安置出去,然大名府的闻达与索超依旧占着兵马都总管和都统制的位置,如此算来他们也早就是你的人了吧?”

    “是。”

    见祝彪如此坦率,张叔夜也是更加直接,道:“如今山东之地尽在你手,似老夫与钱伯言这般与你不是一条心的,便叫你请出山东,老夫且问你一句,袭庆府的蔡得章为何还能安稳如初?你可不要拿他甚蔡京儿子的说法糊弄老夫。”

    见张叔夜提到蔡九,祝彪微微沉吟片刻,依旧直言道:“蔡九虽身份有些不同,但叔父依旧可以也把他看做我的人。”

    见说此言,张叔夜神情一滞,半晌后长叹一声,自嘲道:“难怪啊难怪!居然连蔡京那老匹夫都站在了你这边......”

    祝彪笑而不语,只听得张叔夜猛地站直了身形,眼神直直的望向祝彪,沉声道:“这山东之地处处都是你的人,那你却是谁的人?”

    “祝彪是华夏亿万百姓的人!”

    祝彪没有丝毫犹豫思索,眼神与张叔夜在空气中对视,半步不退。

    张叔夜藏着狐裘中的双手微微颤动,他听明白了祝彪话中之意,因为对方说的是“华夏”,而非大宋。

    良久的沉默过后,张叔夜解下狐裘还给祝彪,转身而去。

    祝彪将狐裘抱在怀中,上面温热的触感很快被风雪覆盖,也不再将狐裘重新披上,只一把扔给一旁的焦挺,口中喃喃道:

    “当真是个老顽固!”

    ......

    大宋宣和元年腊月二十三

    汴梁城外刀枪如林,官道两侧更是人山人海。

    有来凑热闹的百姓、有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卒,更有各怀心思的官员,一道道目光交错,落在那远处那一道升腾的烟尘中。

    他们等待着那个身影,那个因为太多的胜利而已经成为传说的年轻人的身影。

    祝彪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很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上半年离开汴梁城,从此淮西之战拉开帷幕,而数月之后,他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只不过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北风吹卷着衣袖,祝彪深深吸了一口气,临近城门百步之外翻身下马,縻貹与萧嘉穗一左一右拱卫着祝彪,之后还有焦挺、樊瑞、李衮、项充四人。

    而其身后的两千兵马猛地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行云流水,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般,每一名士卒都是衣甲鲜明,手中刀枪雪亮。

    他们和城门口同样排成整齐队列的禁军相对而站,每一个士卒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甚至都能够感受到目光之中的凛冽之意。

    他们知道面前的这些是友军,但是并不是单纯的友军。

    萧嘉穗脚他在汴梁的土地上,忍不住轻轻感慨一声:“每一次回来都有不同的感觉啊,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还刚刚平定河东,我们几乎是狭缝之中求生存,而现在一切都翻天覆地了。”

    祝彪等人闻言都露出笑容。

    “末将参见蔡相、童枢密!”祝彪快步走到再次代替赵佶,在城门口迎接的蔡京与童贯的身前,深深的一拱手。

    蔡京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托住祝彪的手臂:“祝将军无须客气,快快起来。”

    祝彪笑着应了一声,抬头正好对上蔡京的目光,心中却是感慨,这蔡京确实是将赌注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啊。

    不过无论如何,此番能带着一营兵马入京,这其中确也有蔡京偌大的功劳在。

    若非是蔡京乃是六贼之首,在百姓与士林中名声太差,祝彪还真想在未来饶他一命。

    祝彪转头看向童贯,微微一笑:“阔别良久,童枢密精神矍铄,更胜往昔啊。”

    童贯瘪了瘪嘴,淡淡的说道:“都这么一把老骨头、半入土的人了,何谈精神矍铄,也就是为了大宋,为官家寥寥发挥些余热罢了。”

    “可不是甚余热,燕云十六州还等着童枢密前往收复,无数汉家儿女正对童枢密翘首以盼呐!”祝彪依旧笑着看向童贯,说话的语气叫人听不出是恭维还是嘲讽。

    见说此言,童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只在祝彪视线移开时,不由的意味深长的又看了祝彪一眼。

    不管童贯嘴上如何说,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能够在短短一两年间平定河东、淮西、江南三地,特别是在河东还正面覆灭了十万契丹铁骑,此子当真是不可限量。

    所以童贯很清楚,为什么那当了这么多年的花花皇帝的赵佶,忽然间对祝彪如此上心了,祝彪确实是最难对付和最应该提前对付的对手。

    祝彪确实是值得朝廷的重视,若是如此放任其发展的话,假以时日,祝彪肯定是朝廷最大的威胁。

    甚至可以说,现在已经是朝廷最大的威胁了。

    对于童贯刚才还说的看似无心的话,祝彪不可置否,只是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于童贯这个态度不甚满意,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无论怎么说,祝彪并不想在这人多耳杂的地方,和童贯这位大宋朝的枢密院使出现什么矛盾。

    而蔡京隐约察觉到了祝彪与童贯之间的火药味,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祝将军,城外风雪大,官家还在宣德门等候,还是入城说话吧。”

    童贯还想要说什么,此时只能先收住话,而祝彪微微颔首:“蔡相请。”

    看着祝彪与蔡京一起向前走,童贯的手颤抖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却猛然间仿佛猜到了什么。

    刹那间,他觉得几分凉意爬上自己的后背。

第五百零二章:该信任谁!

    风吹动着城门楼上的风铃,一队队禁军士卒已经沿着宫城正门宣德门的城墙一字排开。

    且不管这些皇城禁军士卒的训练程度怎么样,至少这个时候气场是拿了出来的。

    “参见官家。”新任的殿前司都指挥使韩存保,见到大步走上城门的人,急忙恭敬的一拱手。

    而另外一边王黼、蔡攸、高俅同样带着几名随驾大臣迎上来,整个宣德门上除了禁军士卒之外,也就只剩下这寥寥可数五六个官员。

    至于其余的人都去了哪儿,大家心知肚明。

    按照礼仪流程,百官于南熏门下迎接,而赵佶会在宫城宣德门上校阅军队,届时祝彪会率军在城外略微停留整顿,而百官趁此机会返回宣德门与官家一起校阅。

    现在还不到时候,蔡京、童贯等人应该还在赶过来的路上。

    “平身。”赵佶一挥衣袖,略微有些烦躁,刚才已经有人将南熏门外的情况送过来了。

    蔡京的态度,已经让赵佶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只有不通朝政的人,才会天真地以为皇帝便能在朝堂上只手遮天。

    真正掌握了大量人力物力和人脉资源的,终究还是蔡京,三朝老臣、四度为相可不是说说而已,他们的门生故吏、这些年提拔任用的部下拉出来,完全可以重新组建一个王朝的班底。

    当然单纯的一个蔡京并不足以叫赵佶心慌,毕竟朝堂的平衡之道赵佶早就驾轻就熟,可是现在如果蔡京与祝彪搅合在一起,却让赵佶真正的感到惊慌。

    不知道蔡京到底是不是就此倒向祝彪,但是可以肯定这个人暂时虽然还动不得——将蔡京这样一位大臣都拿下去了,赵佶也得考虑一下朝野之间的迎向,但是可以肯定,这个人之后已经无法为自己所用了,至少是在对付祝彪的事情上。

    或许现在城墙上站着的就是最后自己还能够信任的臣子了,赵佶如此默默想着,看着远方的南熏门。

    金银钱财、爵位甚至还有自己最爱的帝姬,祝彪那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不管自己付出了多少,到头来祝彪依旧阴魂不散。

    难道最后自己付出的,肯定是皇位和江山?

    “官家,蔡相与童枢密他们过来了。”韩存保恭敬的说道。

    赵佶微微侧头,韩存保的来历他很清楚,他祖父乃两朝顾命定策元勋韩琦,跺跺脚就能在大宋官场引发地震的人物,自毋庸多言。

    而他的伯父韩忠彦,亦不曾给家门丢脸,在地方上做过知州、知府,在中央又做过礼部、户部、吏部的尚书,后入中枢,做到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封仪国公。

    似韩存保这般身家清白,名门出身,正是赵佶现在所需要的能信任的将领。

    韩存保原是云中雁门节度使,使一枝方天画戟,武功盖世;在周昂被蔡九拐走,丘岳又战死淮西后,赵佶便将韩存保调回了皇城。

    然韩存保毕竟是一方节度使,原先的禁军统领职位显然不匹配,为了笼络这位大将,赵佶便将殿前司都指挥使的位置给了韩存保,官居从二品。

    “辛苦了。”赵佶微笑着说道。

    韩存保显然对于赵佶突如其来的慰问很是诧异,不过他旋即微微低头遮挡住脸上难以掩饰的微笑,沉声说道:“臣本职所在。”

    “不错,很好!”赵佶伸手拍了拍韩存保的肩膀,“爱卿不愧为名门之后,想来魏郡王和韩国老九泉之下,也会很得意韩家还有爱卿这般忠君爱国的后辈在。”

    在朝野之间混迹这么久,韩存保也能猜到赵佶为什么会突然向自己示好,祝彪如今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这颗新星未免太过于明亮,甚至遮掩了紫微星的光芒,所以赵佶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帮助自己打压。

    显然自己这个出身韩家,身上有着抹不掉的大宋朝廷烙印的韩家后辈,就是赵佶选择的人。

    对于韩存保来说,这确实一口毒馅饼,他知道很危险,但是他却不得不接受,如果韩存保什么都不做的话,最终的可能就是老死任上或者疲惫了直接解甲归田,如此一来整个韩家的未来也就一片灰暗。

    大宋朝开国以来的勋贵已经没落,那天波门前的杨门如今已是一片枯草,只剩下一个杨温苦苦支撑。

    韩存保如今的境遇,不过是比当初的杨志好一些,但归根结底,都是背负着一代名门荣光而活的人。

    而此时赵佶正给了韩存保一个机会,如果能够借助赵佶的信任和力量最终拿下祝彪,那么自己肯定就是下一个童贯,甚至是下一个······

    而韩家的未来,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想到这里,韩存保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旁边一直低头不语的高俅此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看过来,正好看见韩存保的笑容。

    低低地叹息一声,高俅依旧保持沉默,但是在心中轻轻的说了句:又是一个被眼前的利益诱惑的可怜虫,他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更不知道自己要面临怎样恐怖的敌人。

    只能······祝他好运了。

    至少现在的自己,还是先看看风向再决定如何站队。

    正当城门上的皇帝和臣子都各怀心思的时候,蔡京与童贯联袂走上城楼,文武百官恭敬地跟在他们两个的后面,见到已经等在那里的赵佶,百官一齐躬身行礼。

    “诸位卿家平身。”赵佶微微一笑,目光在一个又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上扫过。

    只可惜这些曾经信誓旦旦愿意为了自己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臣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样子,甚至赵佶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其中还有几个人可以信任。

    蔡京沉声说道:“官家,祝彪的人马已经准备入城,估计两刻钟之后官家就可以看到。”

    赵佶微微颔首,实际上他对于祝彪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至少现在祝彪对蔡京有所疏远,至少童贯态度鲜明的站在祝彪的对立面,至少现在祝彪没有一言不合就直接揭竿而起!

    至少现在的赵佶,手中还不是一无所有。

    御街前原本拥挤的满满的百姓,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在目光可及的前方,一面旗帜率先跃入眼帘。

    赤色的旗帜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天空的点缀下分外醒目,而旗帜上镶嵌的字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那是大宋朝声名最盛的将旗,这将旗所到之处,十万契丹蛮子曾经闻风丧胆,河东、淮西、江南之地莫不俯首。

    紧接着一道整齐的兵线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在那一刻街道两侧黑压压观看的百姓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军队。

第五百零三章:入城

    “三军入城。”

    南熏门外,一声号令下,两千陷阵营将士顿时杀气冲天,隔着绵长的御街,刀戟横拍着胸前的板甲,暴喝出声:“大宋万胜!万胜!”

    风吹卷着祝彪头盔上的红缨,也扑打着每一个人的脸庞,他们目光炯炯的看着祝彪,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神情变得愈发的刚毅。

    两千陷阵营将士踏下的每一步,都铿锵作响。

    这只有两千人构成的队伍,在御街上向前推进着,他们所到之处,一切的喧嚣都变成一片寂静。

    直到他们走过之后,身后方才响起经久不息的喝彩声。

    皇城根下的百姓,对于这等浴血厮杀的将士同样有着尊重!因为他们同样有兄弟子孙在前线拼杀,他们很清楚这些好男儿都建立了怎样的功绩,更清楚有他们的存在,才是和平的保障······

    两千陷阵营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每一步踏在御街的青石板上,都铿锵作响;再加上大胜凯旋归来,气势冲天,所有围观的百姓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面前的大军乃是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百战雄师。

    祝彪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宣德门上所有人的视野之中,那个坐在马背上的年轻人腰杆挺直,身着明光甲,英姿勃发,缓缓策马前行。

    宣德门上,赵佶默默地看着这一支军队越来越近,听着自己的臣民、而且是眼皮子底下的臣民为了这一支军队而欢呼,也看着那一步步成为自己最难缠对手的年轻人。

    这位大宋皇帝的手,微微颤抖。

    赵佶虽然从未闪过战场,但当他看到祝彪麾下这一支军队的时候,就很清楚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那浑身上下冲天的煞气,就如同一幕幕尸山血海浮现一般。

    如果让赵佶选择的话,他不愿意和这样的一支军队做敌人,因为这往往意味着自己这个大宋皇帝当得很失败。

    可是现在不管愿不愿意,祝彪已经将军队带入了汴梁城,甚至就开到了这宣德门下,赵佶当然不会好好的安抚一下就结束,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和祝彪较量较量的。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走出了御街,在大司马门前的广场上列队。

    “三军止步!”祝彪策马到队伍的最前面,骤然一挥手。

    士卒整齐的顿住脚步,脚步声踏动大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也让周围再一次陷入沉寂。

    祝彪翻身下马,向着宣德门城楼上微微躬身拱手,放声道:“臣祝彪,参见官家!”

    “参见官家!”两千陷阵营士卒此时异口同声的大吼,声震云霄,却半点无敬畏之情。

    整个宣德门上的所有人有意识或者没有意识的轻轻颤抖一下,赵佶眉毛一挑,不管怎么说,祝彪在这个时候还是很给他面子。

    甚至赵佶在恍惚间还有错觉,这两千精锐若是完全听从于他的只会该有多好,当下里他一挥手:“平身,祝爱卿觐见!”

    ......

    殿前司都指挥使韩存保站在上城步道的中间,带着几名亲卫迎接祝彪,当看到祝彪只带着一个人拾阶而上的时候,韩存保嘴角轻轻扯了扯。

    “年轻人还真是狂妄啊!”韩存保声音不大,却足够祝彪与一旁的萧嘉穗听到。

    而祝彪似乎此时方才看到韩存保,不慌不忙的一拱手:“某自幼便听着魏郡王与韩国老的事迹长大,心中一直对韩家一脉尤为敬仰,今日见了韩将军,却是大失所望,却不知这韩家的门楣,尔扛不扛得住。”

    见说此言,韩存保把牙咬得咯咯作响,然此时对方要觐见官家,却是不好发作,不由得低声说道:“小子狂妄,打了几个胜仗便目空无人,你需晓得大宋立国百余年,似你这般人物不知凡几,活到最后的才算活的最好。”

    “此话说的不错,活到最后的才是活的最好的。”祝彪戏谑一笑:“某自信能活到最后,韩将军就不一定了。”

    说罢祝彪继续向上走,看也不看韩存保,这家伙不过是靠着祖辈余荫过日子的人物,显然在祝彪的眼中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

    韩存保这人却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依着其在水浒原文中大战呼延灼展露的手段,便是在如今的独龙冈,也足以位列前茅。

    但此人终究是身上的关系太复杂,与这大宋牵扯太深,便是韩存保今日不是这般敌对的态度,祝彪对此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赵佶在此时将韩存保这位韩琦的后人,提拔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其中的含义自然是不言而喻,自然祝彪也不可避免的等于和韩存保结下了梁子。

    因此祝彪就没有认为韩存保与自己有相安无事的可能,就算是祝彪给了韩存保足够的甜头,他也得掂量掂量这甜头到底能不能一口吞下去。

    所以对于韩存保直接在城门下展露出来这样的态度,祝彪并不觉得意外,恶心一下韩存保自然也不是不可以的。

    韩存保自然很快就被祝彪抛到脑后,他大步走上城楼,目光在静静等候的人群之中扫过,很快就看到了蔡京、童贯这些自己熟悉的人影,而在他们的不远处,一个身穿绛纱袍的男子就站在那里。

    当祝彪抬头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在这个时候低下来和祝彪交织在一起,不过意识到什么,祝彪急忙微微低头,上前两步一拱手:“末将祝彪,参加官家!”

    赵佶微微颌首,挺直腰杆,风卷衣袍,竭力的展示着自己作为大宋朝当家人的君王气度。

    祝彪虽然未亲自上阵厮杀,但无数场战斗下来,他只是在那里一站,赵佶就能够分明感受到油然而生的杀意。

    “祝爱卿平身。”赵佶缓缓走下台阶,伸手虚扶祝彪。

    不过祝彪似乎并不领情,只是拱手弯腰,无奈之下赵佶只能真的伸出手拖住祝彪的双臂,微笑着说道:“爱卿兵马之威,朕都已经看入眼中,现在看爱卿,更不是我大宋中流砥柱,有爱卿在,大宋江山,必当稳若泰山!”

    祝彪这才顺着赵佶的力道起来,这位花花皇帝身子骨太弱,托着自己的手臂不断用力,脸上已经微微发红,说明现在的力道已经让他有些吃力,这也让祝彪对赵佶身体状况更多了几分了解。

    这位大宋广地多年的权谋算计和后宫酒色已经消磨了他的身体和斗志,如果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祝彪并不觉得可怕,毕竟年轻也是祝彪的一个优势,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大的优势。

    赵佶似乎也预料到了祝彪在考虑什么,不由得微微皱眉,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径直握住祝彪的手腕,带着他一起走上台阶,一挥衣袖:

    “朕今日能够见到如此精锐之师,着实是高兴!来人,赐御酒两千担,大开宴席,今日让这些为我大宋江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尽情狂欢!”

    “诺!”随驾的内侍不敢怠慢,当即躬身退下。

第五百零四章:终相见

    宣德门上,祝彪与赵佶终究没多说些什么,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默契,城墙上几句闲谈,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这个过场祝彪不需要,赵佶也不需要,但满朝文武百官需要,汴梁城围观的百姓需要。

    祝彪此番落脚的府邸依旧是前番那处,挨着太师桥不远,自从上次祝彪住过之后,宫内便时常有人过来收拾,只不过下令的并不是赵佶,而是另有其人。

    而今夜,这个人便在府邸的西厢房中等着祝彪。

    西厢房名义上是书房的西侧,实际上是单独分割开的一侧别院,假山正好从西厢房和书房中间伸出来,山体上开了一个洞可以供人出入。

    没有人引路,祝彪只能自己摸着石头穿过黑暗走过来,好在西厢房这边也点着一点灯火,算是为祝彪指引了方向。

    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房门,祝彪才发现房门是半掩的,轻轻呼了一口气,干脆直接推门进去。

    一道裹在斗篷之中的身影正背对着门站立,看着挂在墙壁上的诗词,那是祝彪之前曾经写下的一首短诗,没有想到竟然被挂在了这里。

    “汉使南归绝信音,毡庭青草始知春。

    蛾眉却解安邦国,羞杀麒麟阁上人。”

    看着这首诗,以及那字画上娟秀的字体,祝彪心中便猜到了眼前背对着自己的人是谁。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那人缓缓回身,当看到来者的时候,当即一把掀开斗篷。

    黑色的斗篷下面是月白色的衣裙,少女似嗔似笑的容颜出现在祝彪的视线之中,饶是自己家中的两位妻子都是倾国绝色,冈上的张贞娘、花姿、红衣等人也是难得的姿色,但此时祝彪依旧惊艳于眼前少女的容貌。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娴静;以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随手解开斗篷,少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祝彪身边,似乎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她终究还是忍住,在距离祝彪只有几寸远的地方堪堪停住了脚步。

    祝彪心下叹了口气,这位大宋第一美人,宋徽宗赵佶的掌上明珠,在汴梁城破前有多受宠,在到了金国后便有多悲惨。

    那曾经将自己捧在手心的父兄,为了保全性命,将自己灌醉,送到了女真人的床榻上......

    祝彪嘴唇微微蠕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终究还是没忍心进一步伤害眼前的少女,微微拱手道:“祝彪见过帝姬。”

    眼眸之中已经有晶莹的泪水在闪动,茂德帝姬尽最大可能瞪大眼睛看着祝彪,似乎想要把祝彪揉在自己的目光之中、深深的刻在心田里。

    “冤家。”朱唇轻起,赵福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这两个字“叮当”如雨滴落在祝彪的心头上,让他没来由的心中一颤,实在是这两个字的信息量太大了。

    祝彪虽不是甚情场老手,但与扈青娥、程婉儿这么多年下来,自然能读懂少女眼中的情绪,以及“冤家”这两个字中饱含的意思。

    茂德帝姬既然真的喜欢自己???

    祝彪此时只觉得一头的黑线,对赵福金眼中赤裸裸的情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在后世这个年纪甚至高中都没有毕业,祝彪实在不忍心伤害对方。

    当赵佶决定将她许配给自己——以一个公主的身份而不是爱人的身份——她又默默地承担了多少家国恩怨?

    祝彪从来不觉得自己现在追求的有什么错误,从个人角度来说,他想要问鼎中原、一统天下,从万民的角度来说,他想要结束这乱世,从根本上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所以祝彪面对太多的阻力和对手,却从来没有迟疑和后悔过,不过显然眼前的这一切担心和牵挂、犹豫和无奈,都是自己这个即将成为对方丈夫的人,与赵佶这位父亲带给眼前这个少女的。

    而其明明不需要体会这种复杂而又难受的情感,不需要承受这种家国两难的重担。

    可是如果眼前少女真的喜欢自己,那在这个时候,她需要在整个王朝还有所爱的人之间挣扎。

    就当祝彪迟疑犹豫的时候,一阵香风扑面,紧接着祝彪觉得软玉满怀;这个时候,赵福金放下了矜持,直接扑在了祝彪的怀里。

    祝彪下意识的伸出手臂箍住少女柔软的腰肢,少女就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沾湿衣襟。

    夜风顺着窗棂间的缝隙吹入房中,惹了烛火跳动,星光洒在墙面上,斑驳璀璨。

    夜!无声静谧!

    “祝公子,若我不是大宋朝的帝姬,你愿意真心实意的娶我么?”

    良久之后,赵福金从祝彪胸口抬起头来,声音很低很轻柔,甚至有些喑哑,却直直的触动着祝彪的心。

    见说此言,祝彪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帝姬天姿国色,没有哪个男人能不动心,某自然也不会例外。”

    “公子,福金想听的不是这般敷衍之言。”赵福金秀眉微蹙,一汪秋水般的眸子望着祝彪,眼神中带着淡淡乞求之意。

    祝彪实在受不了这眼神,良久的沉默过后,应道:“愿意!”

    祝彪没有办法给赵福金许诺,因为自己与她的父皇注定站在对立面上,更没有办法保证他们两个的未来。

    当他把一切都投入到争霸天下的时候,就注定会失去一些其余的,比如或许会稳妥的幸福。

    赵福金攥住祝彪的衣袖,手指似乎都要将衣服硬生生的抓破,她直直的看着祝彪:

    “公子愿意娶福金,福金也愿意嫁公子,因为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见到你,不知道下一次相见的时候,你我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祝彪怔了一下,什么样的身份······

    正如赵福金所说,过了今夜之后,身份或许就有所不同了。

    祝彪笑了一声,一只手扶住赵福金的肩膀,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擦去她脸颊上尚且惨烈的泪水:“未来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前行,注定要历经磨难......”

    沉默良久之后,赵福金低声说道:“我很害怕······”

    说不害怕是假的,家国恩怨多少年来让多少人难以抉择,让多少人为之踌躇不前;赵福金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要面对这些问题,没有想过自己爱上的男人,在历经血火磨练后会成为大宋最难缠的敌人······

    或许爱上他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可是自己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第五百零六章:宋江,你敢过来杀吗?

    天边不过刚刚才亮起一丝鱼肚白,丝丝缕缕光明如轻纱般笼罩着天地人间,原本笼罩在人间之上的黑暗,伴随着这一丝鱼肚白的出现,开始悄然褪去。

    沐浴在晨光之中的汴京城,好似一个披上轻纱薄裙的美人,将将从睡梦之中醒来。

    茂德帝姬的车驾,宫门口是没有人有胆量拦截的,谁都知道这是官家最疼爱的帝姬,甚至更胜于每一个皇子。

    而且自从赵佶决定把她许配给祝彪之后,赏赐更是一直没有断过,显然对于这个女儿,赵佶有的只有愧疚。

    祝彪就站在宫门外一棵大树下,看着赵福金的车驾消失,昨夜的一晌贪欢过后,祝彪心中从此多了一个人。

    临近年关,赵佶也没有要举行朝会的意思,文武百官也识趣的保持缄默,昨夜祝彪率领两千兵马入城后,汴梁城似乎便开始酝酿着一场惊天的风暴。

    昨日宣德门上,赵佶将圣旨传召天下,不出任何意外,祝彪封大名府留守,提督河北、山东军政大权。

    同时祝彪与茂德帝姬的婚事,便定在了正月初八,与汴梁军民同贺。

    祝彪望着赵福金的车架消失在宫门内,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到了朱雀门前,汴河上才子佳人相会,画舫上琴歌相和,映水阁前依旧是车水马龙。

    映水阁后院之中,萧嘉穗早便等候在此,与其一同等候的,还有身处汴梁的燕青与乐和。

    “公子。”见祝彪入内,燕青当即站起身来一拱手,而乐和也随之行礼。

    依着两人在汴梁的情报能力,当然清楚自家公子昨夜去做什么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面和主编纠结。

    一个团体能够一代一代的传承和延续下去,当然要依靠其核心人物的子嗣能够连绵,而现在祝彪的后院之中只有扈青娥与程婉儿两人,在这些下属心中,不督促着祝彪娶妻纳妾就已经很不错了,当然不会插手祝彪感情上的事。

    更何况祝彪如今身处汴梁的龙潭虎穴之中,茂德帝姬本来就是赵佶的弱点,所以祝彪这个时候和茂德帝姬先保持良好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坏处。

    祝彪微微颔首,低声说道:“山东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么?”

    本来萧嘉穗与乐和就因为等着老大泡妞而有些尴尬,此时听到祝彪询问,一时间有些未反应过来。

    一旁的燕青乃是风雪场上的老手,汴梁城最娇艳的花朵都采摘到手了,自然不会因为自家公子与茂德帝姬这点事情费神。

    便见得燕青面色一正,沉声说道:“昨夜石秀兄弟传来消息,前日宋江应蔡九之邀请,率领麾下三万大军前往袭庆府落脚,大军至城外,蔡九派周昂出城劳军,其间宴席之上,宋江麾下李逵与周昂副将起了冲突,李逵一斧头砍了副将人头,周昂孤身杀出重围……

    事后宋江将李逵绑至城下赔罪,却得知蔡九已经传令袭庆府上下,宋江杀官兵造反,宋江被逼无奈,如今一面派戴宗去向停留在顺天府的钱伯言求援,一面已经率军撤往济州,以图重返梁山泊。”

    祝彪点了点头,“关胜与张清那边可有消息送来?”

    “关将军那边传信,如今已同郝将军率领一万兵马赶往济州;张将军那边也堵住了呼延灼。”

    燕青如实回答,接着眉头微蹙道:“公子,梁山泊如今有晁天王把手,是否暂时换个人选?”

    燕青此言落下,一旁的萧嘉穗与乐和也是看向祝彪,祝彪当然明白三人的意思。

    当初晁盖与刘唐、阮氏三雄遭宋江算计,一道被逼下梁山,刘唐与三阮对宋江恨之入骨,但晁盖却不尽然。

    说到底晁盖太过义气,叫其与宋江战阵厮杀没有问题,但若是让其把宋江赶尽杀绝,却不一定做得到。

    “如今的形式却是由不得他,晁天王应当明白该怎么做。”

    祝彪微微摇头,并不在意,正如话中之意,晁盖就算想放过宋江,蔡九、关胜等人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传令阮二哥、五哥,率领水军撤出梁山泊,传令关胜、张清听从蔡九的命令,咱们便在这汴梁城,等着蔡九给咱们唱一出好戏。”

    ……

    呜呜的号角声从郓城县城外响起。

    雷横坐在城墙上的凹槽上,擦拭着手中的衮刀。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郓城县外那连绵的营寨,不得不说宋江从袭庆府撤退的晚,但是来得很快,想必最初是想要起到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雷巡检倒是淡定。”李云看着城外已经开始列阵的宋江兵马,不由得笑着说道。

    雷横端起手中衮刀,看着雪亮的刀身上映衬出来的自己的脸颊,笑着说道:“既然心中已经有所决定,那就没有什么好和宋江寒暄的了,他如果想要进攻,那放马过来便是。”

    郓城县外,三万大军铺成开来,宋江端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的这座县城,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数年之前,自己不过是这郓城县中的小小押司,虽赚得名声,但在县衙之中却无甚实际地位可言。

    所谓押司,也不过是个刀笔小吏罢了,连品级都没有。

    数年沉浮,落草为寇、招安朝廷、战阵厮杀,混得个一州兵马都指挥使的职位,这对于曾经在郓城县做押司的自己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东平府独龙岗那人,便如同泰山一般压在自己头上,如今只剩下一场空罢了。

    “宋江,朝廷待你不薄,为何要造反?”

    城头上的一声暴喝打断了宋江的追忆,那说话之人的脸印在宋江的眼中,更是平添了一丝复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江不过为了自保罢了!”宋江看向城头上的雷横,心中飞快的计较着得失,拱手道:

    “雷横兄弟,看在往日情分上,可否让开一条路来,某保证不会伤害郓城县一草一木;袭庆府之事,乃是周昂那厮颠倒黑白,蔡知府偏听偏信,宋江绝无反叛之心,某相信朝廷定会还宋江一个公道;只待朝廷调查清楚袭庆府之事,若届时朝廷依旧认为宋江有罪,宋江定束手就擒。”

    宋江一番话说得深情并茂,直叫城头之上的郓城县守军,都不由得面露疑虑,不得不说过往宋江在这郓城县却有些名声,守城的三千士卒,大部分都认得宋江。

    但如今的雷横,却不是曾经的那个没脑子的插翅虎,而是郓城县人人敬重的雷公。

    面对宋江的控诉和请求,雷横傲立城头,义正言辞道:“宋将军既然如此说法,雷横便信了,放宋将军兵马入城可以,不过可否请宋将军下令麾下大军放下手中兵刃;将军不用担心他人迫害,只要将军能做到,某雷横与这郓城县满城百姓定保宋将军平安无事,直到朝廷调查清楚袭庆府之事。”

    雷横此言落下,满城军民俱是看向城下的宋江,一旁的李云嘴角戏谑,宋江不是想打感情牌么,雷横这一番话直将宋江所有的话堵死了。

    无论是雷横还是李云,心中都无比清楚,宋江不可能缴械投降,三万大军在手,乃是宋江最后的依仗了。

    城外的宋江此时面色铁青,看向雷横的眼神没有了方才的情真意切,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

    “公明哥哥还与这厮废什么话,郓城县只得强攻。”一旁的穆弘看向宋江,随后大手一挥,朝着郓城县城头张狂道:

    “雷横匹夫,某身后有三万大军,攻城器械一一俱全,将士同心协力,郓城县,只在我家公明哥哥眨眼就能攻破!”

    “宋江,这便是尔等的回答么?方才言语不过是欺骗郓城县故人的把戏么?”

    雷横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继而问道:“宋江,郓城县乃是你生养之地,某且问你,若你攻破郓城县,宋家庄会如何?满城的父老乡亲会如何?

    宋江还未回答,他身后不远处的李逵却高声道:“孩儿们,只要攻破郓城县,城中女人钱粮,你们谁抢到,就是谁的,咱们回梁山泊重新做山大王,再也不受朝廷的鸟气!”

    宋江悚然一惊,回头怒目而视李逵,却发现不少士兵都扬起兵器高声附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赏,并非只是金钱、美女,也是很大的动力。

    雷横见城下宋江麾下士卒反应,扬起手中衮刀,一刀砍在城墙上,怒喝道:“宋江,这郓城县是你生养之地,这满城的百姓都是你的父老乡亲,今曰,我等绝不偷生,与郓城县共存亡!”

    “宋江,你敢过来杀吗?”

第五百零七章:郓城县攻防战

    金乌坠地,绽放万道霞光,地平线上的夕阳,如血一般。

    箭矢呼啸着从雷横的身边掠过,而他拄着刀看向城墙上交错的人群,不为所动,几名军士着急的上前用盾牌挡住雷横,而雷横一挥手:“不要停了,跟某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当先向城墙一角混战的人群冲去,几名宋江麾下士卒也看到了这个杀下来的紫面大汉,纷纷挺起手中的长枪。

    雷横大吼一声,用手臂夹住迎面刺过来的两支长枪,猛地一用力,硬生生的将枪杆折断。

    而他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衮刀直接划过一名宋江士卒的小腹,鲜血喷溅,甚至可以看到肠子也顺着伤口流淌了出来。

    不过那宋江士卒死死瞪着眼,就是不让开;而雷横径直撞了上去,将敌人撞开,然后扑向下一个对手。

    “雷公小心!”一名守城军士从斜地里冲出来,挡住了呼啸而来的箭矢,口吐鲜血,身中数箭,倒在雷横怀中。

    郓城县城下的宋江弓箭手已经疯癫,砸宋江的命令下,已经不考虑城墙上是不是还存在自己人。

    郓城县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大半日,日落黄昏时候,双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沿着城墙一线,雷横与李云临时构筑起来的薄弱防线,双方将士来回拉锯,郓城县并不算高大的城墙也出现了多个缺口,宋江麾下士卒就对准了这些缺口向前发动进攻,双方沿着缺口来往交战争夺,越往缺口的位置走,尸体越多。

    当然这些尸体主要都是宋江兵马的,郓城县军士居高临下,又有城墙作为防护,自然伤亡就要少得多。

    “陷阵冲杀,过于危险,你们都过去,务必保护雷巡检!”另一段城墙上,李云一刀砍翻一名越上城头的敌军,急忙的朝着身后士卒挥手。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城墙缺口,正在来往厮杀的双方兵马,而他一眼就看到了雷横的身影。

    他自知还没有本事在这种情况下将雷横拉回来,更何况现在战线上有多处缺口,遭到敌人的集中进攻,因此雷横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归根结底郓城县只有三千士卒,而距离最近的济州城内兵马,如今正由张清统领,在应天府牵制钱伯言与呼延灼、

    兵力不足之下,只能依靠主将雷横拼杀在前,用来提升士气。

    此时的李云十分庆幸,已经是济州巡检的雷横年关时正在郓城县陪伴老娘,在这郓城县地界,雷公之名甚至于比祝彪泰山君的名声还要大,城中百姓大多数都受过其恩惠。

    若没有雷横这个郓城县的“雷公”在,此时城内守军断不会如此拼命。

    “报,李县尉,袭庆府军报!”一名传令兵跑上城墙,飞快来到李云身边。

    “袭庆府?”李云怔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这大半日浴血厮杀,李云一直率队顶在了最前面,早就杀得晕头转向,骤然听到“军报”这个词,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着急的接过来军报拆开看了一眼,李云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

    袭庆府周昂麾下的两万大军,被孙立率领一万兵马利用地形优势,堵截在黄泥冈,难以脱身;而齐州的关胜所部兵马还得一日才能到达济州。

    如此情况下,郓城县至少还得坚持一个昼夜才行,近乎十倍的兵力差距,李云心中没有底气,只希望自家徒弟没有诓自己。

    “杀!”城墙下杀声更甚,入夜之前,宋江悍然的发动了最凶猛的一次进攻。

    战争,依然持续!

    城下宋江麾下士卒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黑旋风李逵拎着一对板斧,赤膊上阵,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

    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空气,双方士卒中箭倒地。

    被逼上绝路的宋江如今已经是杀红了眼,这一战拿下郓城县乃是死命令,这进攻可以称得上不遗余力,甚至可以说就是要用人命填出来一条道路。

    飞舞的旗帜下,李逵狂呼向前,宋江麾下士卒组成的兵线由远及近,转瞬就冲到城下,这人潮有如惊涛骇浪重重拍打在城墙上!

    李云来不及多想,快速朝着雷横跑去,喘着粗气将战报递给雷横,此时若是不及时汇报,稍后便没有时间了。

    “雷巡检,如今袭庆府的兵马被拖住在黄泥冈,郓城县便是咱们孤军作战,双方兵力差距摆在这里,现在整个战局的节奏将落在宋江手中,所以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了。”

    雷横微微颔首,缓缓的合上战报,看着城墙下密密麻麻攻城的身影,这一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雷公!”又一名传令兵快步而来,“齐州军报!”

    雷横的手微微颤抖一下,而李云着急的伸手抢过来,突然间意识到这样似乎有些不妥,急忙拆开转交给雷横。

    雷横扫了一眼,已然大致了解情形,吐了口浊气道:“关胜将军已经派遣郝思文率领三千骑兵星夜前来,请咱们务必熬过今夜,只要坚守到天亮之后,郝将军的骑兵便至,关将军的大队人马也会赶在正午前到达。”

    听得这般言语,李云也是松了口气,啐了一口,“他娘的,还得是自己人才靠得住。”

    “既然郝将军天亮后便能赶到,某雷横就是拼了命也要守住郓城县。”雷横咬着牙说道,“现在不过是大家比拼意志罢了。”

    城墙上响起一阵慌乱声,不用想也知道,宋江麾下又一次登上了城墙,李云当即一拱手:“属下去前面督战,雷巡检且想想如何向关将军与周昂答复······”

    举起手阻止了李云,雷横沉声说道:“督战这种事某来就可以了,你去回信,告诉关将军,人在城在,只要雷横还活着,郓城县便平安无事;再告诉黄泥冈的周昂,郓城县坚持不了多久了,让他务必抓紧。”

    “雷公——”李云有些担心,毕竟雷横已经在前面鏖战一天,他心中也害怕会出什么意外,要知道雷横可是如今郓城县所有军民的顶梁柱。

    “某没事,还是能撑住的。”雷横笑了笑,本来还想说什么,李云还是收住了话,郑重点了点头。

    做了一个让李云放心的手势,雷横提起来衮刀,望着前方跃上城楼的黑大汉,放声喝道:

    “黑厮,可敢与你雷横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第五百零八章:井木犴

    破晓的晨曦划破夜幕,厮杀了一夜的郓城县城头之上,雷横与李云二人背靠着背,缓慢的咀嚼着手中的面饼。

    口中的血水浸透面饼,吞进腹中并无半点滋味,雷横眼神在城头上缓缓扫过,原本的三千士卒,如今已经阵亡了大半,剩下的千余人,也几乎人人带伤,能形成有效战斗力的,最多只有七八百人。

    而就这七八百人,连有效的防守都难以做到,或许在宋江下一次进攻的时候,郓城县便保不住了。

    此时郓城县外,宋江亦是望着郓城县城头,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昨日与雷横说的那些不过是空话罢了,宋江心里清楚,依着蔡九在朝中的关系,此番李逵当着周昂的面砍了其副官,又一路追杀周昂这个袭庆府节度使,这般行为自己已经坐实了造反的事实。

    如今祝彪正在汴梁,在此敏感的时候,为避免朝廷与赵佶猜忌,祝彪麾下的二十余万大军不会擅动刀兵。

    宋江心里无比清楚,自己不仅要尽快的拿下郓城县,还要尽快的发展壮大,否则一旦等祝彪离开汴梁,二十余万大军围剿之下,断无生路可言。

    即便是如今祝彪不动手的局面下,还有周昂的两万大军在侧,虽说被孙立拦在了黄泥冈,但却不知能拦住多久,更何况孙立那人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

    从昨日到此时,两万大军分别有李逵与穆弘统领,分作两批次,交替攻城,虽说能有效的让麾下士卒得到休息,但士卒是人不是机器,终究还是需要全面的休息进食的。

    宋江此时只想大军尽快进食完毕,开始下一轮的攻城,雷横拖得起,宋江却拖不起。

    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宋江的一切追忆与妄想很快便破灭在马蹄声中。

    大地颤动,伴随着红日升起,地平线上出现一个黑点,紧接着连成一条黑线,最后汇成三千铁骑。

    “郝”字旌旗下,郝思文身披银甲、手执长枪,这位在原本水浒轨迹中,作为关胜的结义兄弟,虽然胸藏韬略、精通十八般武艺,但却无官无职。

    与关胜一同屈沉在蒲东,即使之后上了梁山也同样屈沉的井木犴,此时眼中战火冲天。

    作为关胜的副手,郝思文却没想过永远做个副手,同样是结义兄弟,如唐斌、崔埜、文仲容三人,唐斌能得一营骑兵主将,但依着崔埜、文仲容的本事,只能做个副将。

    但郝思文与关胜不一样,关胜有本事,郝思文同样是有本事的,两人之间的唯一区别,只是关胜的武力值更高一些罢了。

    郝思文想出头,关胜同样希望自己的结义兄弟能出头,毕竟对于独龙冈来说,关胜与郝思文属于后来的,两人同在一营,远远没有各领一营互相扶持来的实在。

    是以在如今的郝思文眼中,郓城县外的宋江,便是自己的战功。

    而伴随着郝思文三千骑兵的出现,郓城县外的宋江兵马一片哗然,一个昼夜的厮杀下来,此时三千骑兵的出现,对于宋江来说是一场噩梦。

    “铁牛、穆弘兄弟,速速收拢兵马,列阵迎敌。”宋江来不及多想,立刻朝着一旁的穆弘与李逵二人喊道。

    与城外宋江兵马形成鲜明对比的,此时郓城县城头之上,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雷横远远的望着愈来愈近的数千骑兵,嘴角缓缓上扬。

    最后雷横的目光落在了城外宋江的身上,心下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复杂。

    生于此,长于此,起于此,败于此,死于此;宋江与郓城县,大抵便是这样的关系了。

    ------------

    三千骑兵马踏奔雷而至,望着前方堪堪收拢的敌军阵型,郝思文跃马阵前,银光闪烁的铠甲,手持长枪遥遥指着宋江,放声喝道:

    “宋将军,某义兄关胜大军随后便至,黄泥冈那边孙立也撑不了多久了;念着河东相识一场的份上,若你主动受降,郝某保你麾下将士不受牵连!”

    仅仅三千骑兵到来便恐吓敌军投降,这一幕没有人嘲笑,反而听见消息后一阵交头接耳。

    看到这名气宇轩昂的将军,宋江不由的眼眸浮现出一股欣赏的目光,河东之时只将其当做那关胜的添头,此时再见,却是同样的英姿勃发。

    欣赏归欣赏,但气势上他可不想认输,宋江策动战马来到了阵前,“某麾下两万大军,就算关胜到了又能如何?某家孙立兄弟可不是周昂那般草包,某自然也信得过他;

    如今祝彪身处汴梁,其麾下的二十余万大军不敢轻举妄动,尔等莫不是以为靠着袭庆府与齐州的区区两三万兵马,就能灭了我宋江;

    某宋江与诸位兄弟不似尔等,出道便有人扶持,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哪一处不是刀尖上过活,要杀便来,看是谁能活到最后!”

    宋江中气十足的一番话,令身后的大军士气渐渐恢复,在军中宋江的威望可不是吹出来的。

    对面的郝思文见说,嘴角却露出一股嘲讽的笑容,回眸一扫身后的兵马,扬起手中长枪,身后的三千骑兵勒住马缰腰身挺直,胯下战马发出阵阵喘息声,马蹄刨地,冲锋阵起。

    “宋江,希望你的本事,如你的嘴一般硬才好。”

    三千骑兵叫嚣的大笑起来,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而对面的宋江看后虽然脸上充满了轻松,但双眸却凝重无比。

    暗中捏着拳头,冷声对着身后的诸将喊道:“拿下此人,先破其士气,如此大军才有喘息之机。”

    “贼子休得猖狂,某家穆弘前来取你首级。”

    宋江身后突然冲出一名身披熟铜甲的大汉,面似银盆身似玉,头圆眼细眉单,手持一杆长刀,正是如今宋江唯二能倚重的心腹,没遮拦——穆弘。

    看着自家军中冲出大将后,宋江忙叫亲兵擂鼓,一时间城内士卒士气大增,自信满满的看着敌军那个银甲将军被斩与马下。

    郝思文冷笑一声,拍马迎上,战马驰骋之下,二人转眼间便四目相对,穆弘高高举着长刀咆哮的一声大喝,长刀作势就要从天而降把郝思文劈开。

    而郝思文更快,手中的长枪如银色的蛟龙般,一个闪电般的长刺。

    噗嗤~

    只有郝思文冷漠的双眸下,看到了穆弘那咽喉部溅射而出的血花,握着长枪的双手却是一扭,然后一个横甩,铛的一声,那从天而降的长刀便被挡住。

    两骑分开后,郝思文冷漠的直视着对面的敌军,手中的长枪却是在空中一抖,一团血雾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看到这一幕后,宋江猛地瞳孔一缩,本能反应下,宋江与众人却是看向了穆弘,战马足足奔驰了数十步之远,当啷一声,长刀脱手掉落在大地上。

    宋江兵马只能看见穆弘的背影,只有郝思文带来的三千骑兵看的清清楚楚,敌将双手捂着脖子,血水却怎么也止不住的透过手指缝隙流窜出来。

    穆弘艰难的转过身来,口鼻间鲜血喷涌,眼神直直的望向郝思文,片刻后落下战马;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他都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一招秒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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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之祝王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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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白山黑水之间,一个彪悍的民族已经迅速崛起。
这一年,黑三郎刚刚当上押司,方教主高呼着摩尼教;田虎还是个破落猎户,王庆正在段家倒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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