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替罪羊?
夜幕下的汴梁城,下了值的殿前司都指挥使韩存保,正坐在书房中,桌子上放着一个酒壶一个酒杯,韩存保自饮自酌,只有叹息。
说句实话,他并不觉得祝彪有什么错,但是作为韩家子孙,他不是杨志那般会委曲求全的人,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说什么韩存保也不允许这样一个人骑在自己头上。
当然韩存保心中清楚,韩家已经没落,祖宗留下的余荫,能让自己做到节度使的位置已经是极限了,自己若想更进一步,能够依靠的就是官家的信任,如果官家对他已经没有一点儿兴趣的话,恐怕这辈子他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什么北伐燕云?什么联金攻辽?什么静观局势?
韩存保举起酒杯,却终究没有随手丢下。
在韩存保看来,祝彪就是一个骗子,为什么官家会相信他呢?难道官家就看不出来这个人有多危险?
韩存保想不明白,但是他清楚,现在不是自己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如今的汴梁城波云诡秘,官家与朝中文武俱是沉默,如果自己此时站出来,恐怕不会有任何人帮着自己说话。
蔡京都站在祝彪那一边,就算是心中有所不忿,也得掂量掂量这样做的后果,被群起而攻之可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还会将自己彻底弄臭。
世事无常,想当初祖父在世的时候,叔叔掌家的时候,韩家是如何的威风,这大宋朝上下谁敢有半句闲话,可是现在自己只能如此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自己面前耍威风,箭塔韩家百年荣耀!
恐怕也就只有眼前的酒,能够帮助自己了。
就当韩存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准备再喝一杯的时候,一名仆人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主子,有人求见。”
韩存保怔了一下,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前来见自己?
“什么人?”韩存保皱眉问道。
那仆人压低声音:“是东宫的。”
“东宫?”韩存保有些诧异,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快,快请,不,准备外衣,某出门迎接!”
手微微有些颤抖,韩存保的目光是不是瞥向桌子,上面放着的酒杯空空的,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和韩指挥使有着同样的目的和同样的诉求。”
坐在韩存保对面的人直截了当的说道,他伸手掀开用来遮挡身份的斗篷,赫然是东宫太子詹事、太子赵桓身边的大总管耿南仲。
韩存保与耿南仲实际上也就只有过几面之缘,也不过是伴驾时在东宫匆匆几眼,双方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平时当然不会注意,可是现在却坐在了同一张桌案的两侧,说起来倒是有些滑稽。
“有什么目的,本将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自当拱卫官家,别无二心,又能又怎样的目的和诉求?”韩存保微微皱眉,也不知道是内心之中有些惊慌,还是想要试探耿南仲。
见说此言,耿南仲不慌不忙的一伸手,微笑着说道:“韩指挥出身名门,魏郡王与韩国老还在时,韩家是何等地位;难道韩指挥不想恢复韩门荣光?难道韩指挥心甘情愿受那小儿侮辱,只能坐在暗室之中借酒浇愁······”
一边说着,耿南仲一边瞥向酒杯,而韩存保轻轻咳嗽一声,终究没有否认这个事实。
耿南仲紧接着说道:“明人不说暗话,韩指挥也是豪爽之人,也就可以直接承认了,对于祝彪,韩指挥不可能心中没有一点儿芥蒂吧?”
听得此处,韩存保倒吸一口凉气,耿南仲如此开门见山的说话,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来,而他又是奉了谁的命令,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说······
韩存保缓缓点头,没有开口,只是眼神紧紧盯着耿南仲。
而耿南仲微微一笑:“如此一来,韩指挥和东宫不就有了共同点了么?既然有共同点,我们就可以站在一起。”
“共同点······”
韩存保有些放松下来,他知道东宫为什么会如此着急地想要联合自己,现在祝彪表现的如此强势,显然已经让东宫感受到了威胁。
毕竟东宫才是未来整个朝廷的主人,而现在祝彪即将迎娶官家最宠爱的帝姬,加之蔡京明晃晃的站在祝彪一面,朝廷文武保持沉默,自然而然让东宫感受到了威胁。
虽然有赵佶这位皇帝压着,太子赵桓在朝野之间确实没甚存在感,但被赵佶压着东宫可以接受,但被一个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年轻人盖过去,是东宫不能接受的。
至少不能让世人知有大名府留守祝彪,而不知有太子赵桓。
而在这么多朝臣之中,显然韩存保和其背后日渐落寞的韩家,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别人都有可能临阵倒戈,但是韩存保这位高门子弟,在被祝彪言语羞辱后,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放下心中的芥蒂,更何况韩存保一心想要振兴韩家。
当然对于东宫来说,最重要的是韩存保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掌控皇宫禁卫和京城禁军,这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角色。
毕竟汴梁城这一亩三分地至少还是东宫的主场,东宫想要击败祝彪也只能在这里了,一旦让祝彪出了汴梁城,那可就真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想明白这一点,也知道东宫这一次是真心实意找上门来的,韩存保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虽然只在宣德门上见过一面,但他心中对祝彪却是有了很深的怨念,若是能够和东宫联手收拾祝彪,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那东宫需要末将做什么?”韩存保的声音微微压下来,已经多了几分恭敬。
耿南仲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声音低沉:“现在祝彪势大不假,实际上这只是官家对祝彪的妥协,以官家多疑的性格,肯定不能容忍祝彪这样大权在握,所以趁着祝彪尚且还在汴梁城······”
韩存保眉毛一挑,东宫只是想要直接动手?
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祝彪现在正是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恐怕就连官家都没有办法直接硬生生的将他打压下去,而东宫想要这个时候动手,说好听点儿叫“迎难而上”,说难听点儿“自寻死路”。
如果东宫只是单纯这么想的,那韩存保可不想淌这一趟浑水。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韩存保可是很清楚的,一旦有用到自己的时候,肯定就是动用刀兵的时候,说句实话这就是赤裸裸的政变,虽然对象针对的不是官家,但官家肯定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边发生这样的事。
东宫这一次有胆量对祝彪下手,下一次会不会有胆量对自己下手?
毕竟早一日让赵桓坐在皇位上,东宫的这些臣子就早一日可以彻底掌握天下大权,因此赵佶不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怀疑。
而到时候东宫肯定要给官家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如果挑选替罪羊的话,韩存保如何保证这个替罪羊不是自己?
第五百一十章:饮鸩止渴
北风吹过堂,烛火摇曳,酒气弥漫,人心翻覆起波澜。
耿南仲抬头看向韩存保,而韩存保也若有所思的看过来,这让耿南仲不由得微微一笑,沉声道:
“韩指挥,祝彪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今祝彪已经羽翼丰满,如今蔡京已经倒向了祝彪,蔡京乃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大宋,留给我们的时间可就越来越少了。”
韩存保一只手缓缓端起酒杯,另一支手轻轻敲着桌子,紧皱眉头,道:“那么到底是要动手,还是不动手,而且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耿南仲笑了一声,正色道:“祝彪在汴梁城停留的时间取决于之后与茂德帝姬的大婚,大婚之后其恐怕也就不会继续待在汴梁城了,因此我们要动手,就只能在这大婚期间。”
“动手?”韩存保重复着两个字,“怎么动手?你们的最终目标又是谁?”
这句话问出来,耿南仲脸色猛地一变,他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幸进的小人,这一次赵桓让他前来接触韩存保,一来是因为耿南仲本来就工于言辞,二来现在汴梁城局势复杂,东宫需要耿南仲这个大总管支棱起来,每一个尚且忠诚于东宫的人,都应该发挥出来最大的作用。
赵佶很清楚在赵佶与祝彪的双重压力下,东宫面临的是怎样的威胁。
但是会说话终究不代表能够应对任何大大小小的场面,比如现在耿南仲就有些迟疑,韩存保此时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就等于在问东宫,到底敌人是祝彪还是官家?
如果敌人是祝彪的话,那有极大的可能打破平衡,甚至于破坏赵佶的谋划;而目标如果是赵佶的话,那一旦失手可就是谋反的罪名,韩存保会不会主动参与到其中尚且不知道。
手已经紧紧攥在一起,耿南仲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是他能够一直博得赵桓信任与好感的绝招,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够保持最基本的镇定。
当即耿南仲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对于官家绝无二心,祝彪手握大军、纵横朝堂,未来肯定也是官家和太子殿下的威胁,东宫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铲除这个隐患。”
韩存保慎重的点了点头,而耿南仲则暗暗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毕竟刚才那一段话实际上只是耿南仲胡诌出来的,他并不知道赵桓是怎么想的,毕竟就算是太子也不想被在储君的位置上压制太长时间,随着赵佶在位时间增加,赵桓也未尝没有想要掌权的意思。
否则只要赵佶在一天、蔡京、童贯等老臣在一天,东宫这些臣子就没有出头之日,只是现在显然韩存保只是想要对付祝彪,如果东宫真的流露出来想要对官家不利的意思,韩存保肯定不会参与其中的。
看着额头上同样冒出汗珠的耿南仲,韩存保缓缓起身,他清楚,如果是换做祝彪坐在这里,肯定不会如此的紧张。
赵桓派这样一个人过来,让韩存保能够清楚的认识到现在东宫的人才到底多么缺乏;而反观祝彪那边,随随便便跟在其身后的一个人,都不是平庸之辈。
当日在宣德门城墙上,萧嘉穗虽然没与韩存保有所交流,但其单枪匹马跟着祝彪上宣德门,其中的气度,便是此时的耿南仲所不具备的。
说到底,历史上的耿南仲虽然得了赵桓的重用,但不过是赵佶匆匆禅位后,满朝堂赵桓没人可用罢了,才叫耿南仲这般人一两年间拜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升尚书左丞、门下侍郎。
而或许便正是因为此人,加速了北宋的灭亡!
“具体事宜还请韩指挥届时移步东宫,太子殿下会与韩指挥详谈。”耿南仲一拱手。
韩存保谨慎的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准备送客,而他的目光飘忽不定,显然关注点已经不在耿南仲的身上。
太子赵桓,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某带来什么惊喜?
祝彪与茂德帝姬大婚之中想要动手脚,甚至彻底解决掉祝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场大婚对于祝彪、对于官家有多么重要,恐怕你心里面也清楚,若是出现了什么差池,到时候祝彪没事,而大家却要少不了人头落地!
希望你能够给某一个,至少值得用我韩家百年清誉去冒险的选择。
韩存保的神情动作尽数落在耿南仲的眼中,耿南仲嘴角微微上翘,心中冷笑一声。
耿南仲的笑容有些狰狞,微微低头,快步走出书房。
而韩存保此时方才把目光转移到耿南仲的背影上,不得不说这个嫁祸给他的感觉并不怎么样,不过毕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韩存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希望到时候赵桓不会因为任用这样的人而后悔。
......
“为什么?!”
李纲双拳紧握,声音低沉而压抑,如果不是眼前这人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又是自己名义上的主子,李纲是真懒得废话。
在李纲的上首位置,年轻的东宫太子赵桓垂着眼睛坐在他的面前,端起来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水。
抬起头幽幽的看了李纲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李纲确实是个能臣,但却是太过刚直,远不如耿南仲容易掌控。
“何来的为什么?”赵桓慢悠悠的开口道。
“太子殿下明知道!”
李纲的声音骤然高昂,不过尽量克制着又压下来,“太子殿下明知道官家圣心难测,又有郓王虎视眈眈,却还要让耿詹事去做这火中取栗之事,这不是胡闹么?”
赵桓轻笑一声,抬头看向李纲,声音之中带着无奈甚至有些悲哀:“父皇如今春秋鼎盛,又有郓王在侧,我这个太子说到底不过是个花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废了,即使能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却不知还要熬多少年;祝彪是个机会,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还不如尝试一下,至少成功之后,父皇会很满意,东宫的势力也能借机壮大!”
李纲怔了一下,缓缓的坐下,无力的将手放在桌子上,半晌后沉声道:“太子殿下,并非臣以下犯上,但耿詹事能力平平,这样让他贸然行动,对于东宫,不啻于往火坑中跳。”
“那又如何,总比直接被火烧死来的好吧。”
赵桓不慌不忙的重新拿了一个茶杯,倒满茶水,“就算是这是一杯毒药,我们也得喝下去了,否则先渴死的就是我们。”
见说此言,李纲怔了一下,再看眼前的赵桓时,眼神中却是多了一些神采。
无论东宫如今地位如何,至少眼前这位太子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算是庸碌之辈了。
李纲心里清楚,对于东宫来说,如此做法不亚于饮鸩止渴,但对于祝彪来说,茂德帝姬也好,蔡京又罢,又何尝不是两杯毒药,可是祝彪依旧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了。
只要能在汴梁得到他想要的,能够平安离开汴梁,那么之后毒药自然也就成了解药。
……
第五百一十一章:任性
汴梁城的夜色下,耿南仲从韩府后门悄然离开,而在耿南仲离开不久,一名歌姬也离开了韩府。
……
夜半三更时候,祝彪在太师桥的府邸中,第一次见到了眼前这个被称作水浒第一绝色的女子。
从接到自家樊楼姐妹从韩府带回来的消息,李师师便立刻赶往了映水阁,又与燕青一道赶来了此间,此时李师师一身白衣狐裘,倾城容颜上挂着点点汗珠,吐气如兰,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现在燕青身旁。
祝彪此时没有欣赏李师师的心情,听完李师师的口述后,眉头紧蹙,半晌后抬起头来,朝着案前的乐和开口道:
“乐和兄弟,稍后你立刻派张三和李四出城,一个负责通知玉津园的陷阵营,命縻胜、樊瑞统带好城外的兵马,时刻做好准备,另一个负责联系韩世忠的水师,现在东宫与汴梁城内的其他魑魅魍魉,明显不会让我们安生的离开汴梁城;这两支兵马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一旦事发突然,必须抓紧有所反应。”
“诺!”当即乐和神情一正,郑重的应道。
而萧嘉穗与燕青等人的神情也随之肃然起来,而一直没有开口的萧嘉穗此时沉吟说道:“公子,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军师但说无妨。”祝彪微微一笑。
萧嘉穗斟酌说道:“公子,人生在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汴梁城的情况,毕竟与咱们过往战场争锋有所不同······”
祝彪眉毛一挑,没有着急说话,而燕青、乐和也若有所思的看过来。
萧嘉穗紧接着说道:“以某看来,现在公子对于周围那些前来投靠的朝中大臣有多少可以值得信任,恐怕心中也没有定数,如此一来到时候一旦事发,谁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又有谁会临阵倒戈,都是一个未知数。”
祝彪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敲打着桌子,他不得不承认萧嘉穗说的有道理,朝堂之中的这些墙头草随风就倒,一旦自己和赵佶、东宫的较量中出现什么差池或者呈现出来颓势,恐怕蔡京也难为自己张目,只会面临比想象之中还要艰难的困境。
一旁的燕青轻声说道:“公子,萧军师所言有道理,到时候我们很有可能被排挤,甚至如果东宫和韩存保达成一致的话,我们甚至很难突破城门,更不要说顺利突围了。”
祝彪微微颔首,到时候情况糟糕肯定更在预料之外,这也是为什么祝彪此番上来汴梁不似前番那般接见朝中大臣,真正值得信任的,实际上也就只有追随他前来汴梁的这几个人罢了。
而萧嘉穗见祝彪的态度有所松动,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因此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离开汴梁……”
祝彪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萧嘉穗的意思,现在东宫的这一张大网还没有织起来,如果此时就跳出去的话,东宫根本来不及抓住祝彪。
可是如果这样做,就意味着要逃掉与茂德帝姬的大婚了。
可以想象,大婚以及大婚之后东宫一旦完成准备,肯定会抓紧对祝彪下手,那时候再走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
而现在祝彪刚到汴梁,正是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祝彪想要走,恐怕是很多人都想不到的,而只有这种出乎意料才能够最大程度上取得成功。
祝彪想要的无非就是赵佶旨意上的支持,这样祝彪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加强对河北与山东掌控权,除此之外他还想要向朝廷展现自己的力量。
所以可以说祝彪想要的都已经拿到了,按理说这个时候离开却是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萧嘉穗等人静静看着祝彪,他们觉得自家公子这个时候并不会如此选择。
“走要在大婚之后。”
祝彪淡淡说道,笑了一声,环顾四周,低声说道:“军师说的并没有错,可是有些事情却是明知道危险却也必须要去做的,你们说某是任性也好,说某是随心所欲也罢,这一场大婚是某的约定,是某能够给她唯一的答复……”
萧嘉穗顿时怔在那里,刹那间他想到了前夜发生在这府邸西厢房的故事,顿时沉默不语。
如此说来着一切都是真的了。
而祝彪缓缓攥紧拳头,赵佶这个父亲可以辜负她,赵桓这个兄长也可以抛弃她,但是祝彪自己的内心跨不过这个坎。
理智上祝彪同意萧嘉穗的说法,但在情感上却接受不了,在前夜的一场雨水交融后,祝彪便把赵福金这个前世漂泊凄惨的可怜女子,当作了自己的女人。
或许这份感情来得不如扈青娥:程婉儿那般热烈,但是当这样一个女子愿意抛开一切嫁给自己的时候,在祝彪的内心里,这一场大婚是他必须要做的,哪怕是在新婚后的第二天溜走,祝彪也不想留给赵福金如此大的遗憾。
萧嘉穗有些无奈的微微颔首,此时他已经更加清楚地认识了眼前的自家公子
自家公子不能算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枭雄,甚至也不能算是勇于牺牲的英雄,他就是一个复杂的人,不甚完美,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有着自己的私心,只不过萧嘉穗此时反倒是觉得,越是这么一个不甚完美的人,越让自己觉得舒服。
生逢乱世,哪一个人都曾经有热血志在天下;哪一个少年郎不曾梦想醉卧竹林之间纵酒放歌,又或者鲜衣怒马驰骋江湖、感受那恩仇快意。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的斗志和热血似乎都在被消磨,到最后都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这或许就是自家公子能获得如此拥戴的原因所在,也是为什么其能够一次又一次的逢凶化吉,甚至硬生生的在这黑暗之中撕开一条裂缝的根本原因。
目送萧嘉穗等人离开,祝彪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时候留下来是有私心的,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停留到底是等来更好的机会,还是从此就和一切都擦肩而过,更或者甚至就连此身都无法逃脱。
可是当祝彪想到那个烛光中扑过来的身影时候,却知道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自己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重来一次,恐怕自己依旧不会退缩。
这天下纷争,本就不应该担在一个少女的身上!
跟随这燕青离去的李师师走到门外,忽的转过身来,朝着祝彪深深的一拜,开口道:
“过往妾身对于公子的一切了解,都出自小乙口中,而今日听了公子一番言语,妾身方才觉得公子比小乙所讲的更了不起;
公子所思所想所为,无半点对女子的轻贱,叫师师由衷敬佩;公子尽可放心,妾身在汴梁城中这些年,也认识些人,便是赴汤蹈火,妾身也会将公子平安送出汴梁!”
此言落罢,李师师随即转身离去,祝彪嘴角缓缓上扬,果然在某些事情上,只有女人才能与女人共情。
而自己终究没有办法变成一个什么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一切的感情都向政治和军事斗争让步的枭雄!
血一旦冷下来,未免太可怕了。
“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这一次任性。”祝彪喃喃说道。
手掌再一次攥紧成拳头,分外用力。
第五百一十二章:宋江落幕
宣和元年的最后一日,梁山泊畔,东山之下的一处洼地中,宋江望着前方浩荡无边的水面,眼神绝望,心中泣血。
郓城县外,随着郝思文三千骑兵到来,宋江的败局便已经注定,数日以来,宋江麾下的两万大军已经消耗殆尽,此时跟在宋江身边的只剩下李逵与千余残兵。
败在关胜与郝思文手下,宋江就算是再不甘心,也只有认了。
但真正叫宋江悲愤的,却是孙立那厮,原本孙立带着一万兵马在黄泥岗牵制周昂,而就在郝思文与关胜兵马到来之后,孙立便果断的改弦更张,投降了周昂。
而在孙立的一万兵马里,有两千人马,乃是宋江麾下所有的骑兵,随着孙立投降,没了这两千骑兵,宋江就算是想跑都跑不了,只得节节败退,最后被关胜与周昂的数万人马,围困在这梁山泊畔的东山之下。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亡!
这首后世文天祥写在人生中最后一个除夕夜的短诗,恰如宋江如今的境遇,然而文天祥为的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民族气节;宋江却是为过往的所作所为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
“啊!”一名亲卫惨叫一声中箭倒地。
李逵一声困兽怒吼,呵斥着其余的亲卫聚拢的更为密集,将宋江团团护卫在中间。
宋江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围的情况他已经看得清楚,关胜将这周围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显然不打算给宋江任何一点儿突围的机会,而且现在关胜也并没有打算只围不攻,而是仍然步步紧逼。
这洼地虽然没有山林之中那么危险,但是也不是什么好去除,敌人的弓箭手埋伏在周围的林子中,可以轻松的居高临下射杀任何一个露出破绽的目标。
甚至还有的箭法高超的,已经开始尝试能不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射中宋江和李逵,刚才的那名亲卫就是一个很明显的牺牲者。
环顾四周,宋江心中有些惶惶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无力感,这里或许就是自己的埋骨地了。
四周是突围不出去的群山与敌人,自己被困在洼地之中,这样的战况宋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个再经典不过的战例——长平之战。
当时的赵括也是被武安君白起围困在长平的谷地之中,进退不得,最后只能以四十万大军投降,使得赵国元气大伤,再无力阻止秦国,而赵括也成为千百年来的笑柄。
宋江一直以“纸上谈兵”为耻辱,只是没有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落到了和赵括一样的地步。
或许,自己连赵括都比不上啊······宋江心中重重的叹息一声。
“公明哥哥,晁盖那厮看咱们笑话来了。”
李逵双目赤红,指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一面旗帜,声音如受伤的野兽一般。
而宋江神色怔了一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对面的山坡,那一面飘扬的“晁”字旗缓缓升起。
这一面旗帜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抽走了宋江所有的精气神。
对于宋江而言,“晁盖”这个名字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的,当初宋江之所以从官吏变成强盗,是因为晁盖;当初在梁山上兄弟阋墙,将过往十数年积攒下来的“及时雨”名声葬送,也是因为晁盖;甚至于东平府下、梁山泊畔,被祝彪击溃,被钱伯言瓜分招安的屈辱,宋江也记在了晁盖身上。
宋江与晁盖之间,有恩有怨,从结义兄弟到血海深仇;如此情况之下,宋江最难面对的人,怕是就是晁盖了。
“各部收拢,死战!”宋江双手颤抖,声音有些嘶哑。
“杀!”
另外一面,赤发鬼刘唐硬生生的将眼前的一名敌军撞翻,重重的踩在了那士卒的胸膛上,看也不看那发出一声惨叫的敌人,径直向着不远处的几名长矛手迎面冲上。
若说当年鸭嘴滩上,对宋江恨意最深的人,必然是刘唐了。
晁盖与三阮毕竟是郓城县人,与宋江多少还有些交情,但刘唐本就是外来人,全靠晁盖收留;在刘唐心里晁盖便是自己认下的大哥,似宋江这般人心鬼蜮之辈,便是最该杀的。
这赤发鬼本就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听着消息宋江被围困在梁山泊畔,便径直找到了卞祥,也不带麾下兵马,孤身一人,提着一把朴刀,便朝梁山而来。
“杀!”此时宋江身边剩下的人,都是死心塌地的绝对信服,死到临头了也不害怕,同时挺起长枪迎战。
“跟上!”几名校尉紧跟在刘唐后面冲进来,原本只是一个人通过的窗口被不断地放大,宋江麾下士卒顿时纷纷向两侧退开,更多的将士趁此机会涌上来,整个防线顿时摇摇欲坠。
“赤发鬼,纳命来!”
李逵拎着板斧冲过来,正好看到刘唐冲在前面的身影,刘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逵,只是从容的将一名敌军劈成两半,随手割下来首级,这才姗姗抬头,正好看到李逵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不由得咧嘴一笑。
一个把战甲不着,咬牙必剥,手中斜刺朴刀来;一个将直裰牢拴,睁眼圆辉,掌内横飞板斧去。
刀斧相接,两个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斗了四五十合,李逵只觉浑身筋骨酸软,这几日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遇到龙精虎猛的刘唐,一时力气不佳,就要遮拦不住。
正当刘唐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却见得李逵那张黑脸上留出一口白牙来,一道诡异却显得憨直的笑容浮现。
刘唐只觉得手中朴刀的阻力骤减,李逵手中的一对板斧砰然落地,而刘唐的朴刀也砍在了李逵胸口处。
皮肉外翻,肋骨断裂,肝肠寸断,李逵口中鲜血喷涌,眼神中的爆裂与嗜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这双眼睛中从未有过的平静与解脱。
眼神望着刘唐,李逵口吐血沫,断断续续的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刘唐......哥哥......能死在你手里,铁牛......不.....亏......”
伴随着李逵的身死,宋江的心也随之死去,目睹着李逵轰然倒地的身形,宋江身体一颤,一口鲜血喷出,踉踉跄跄的站稳身子。
宋江缓缓的拔出腰间佩剑,眼神越过周围混乱厮杀的人群,直直的看向那杆“晁”字旗下的身影。
“晁盖,某宋江此生不再欠你!”
宋江脸色却骤然狰狞起来,朝着晁盖的方向厉声嘶吼,话音落下,宋江霍然横剑,瞪大眼睛一挥。
“哐当”一声,佩剑落地,鲜血从脖颈之中喷溅而出,斑斑点点洒在这梁山泊畔,而宋江仰面栽倒。
......
远处的晁字旗下,晁盖与公孙胜二人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重重的叹了口气,久久无言。
半晌过后,晁盖与公孙胜对视一眼,沉声道:“过往恩怨重重,如今都散了,战后便将宋江、李逵、穆弘等人的尸身运回梁山,埋在蓼儿洼吧,道长做个法,也算送他们一程。”
见说此言,公孙胜微微颌首,心中浪涛翻涌,口中喃喃:“魁星陨落,紫薇大兴......”
第五百一十三章:等待命运给出答案
宣和二年,正月初一。
汴梁城内锣鼓喧天,不仅是新年的气氛热烈,祝彪与茂德帝姬的婚礼筹备,也在同步的进行。
而此时映水阁的二楼雅间内,祝彪看着眼前的两封飞鹰传书,默然不语。
一封是关胜送来的,宋江自刎于梁山泊畔,晁盖替其收敛了尸身,埋在蓼儿洼。
这一份传书祝彪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了,他与宋江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这一次蔡九既然乐意成全,祝彪也愿意捡个便宜,顺手解决了宋江。
另一封传书却是马灵自北地送来的最高级别,其中详细记录了宋金之间的来往,就在昨日宣和元年的最后一天,大宋与女真人正式签订盟约,两面出兵,瓜分辽国,所得城池土地,双方各凭本事。
可以说这一世有祝彪河东之战覆灭十万契丹铁骑的战果在,女真人对大宋的兵马的战力保持着足够的尊重,这一份盟约相比于原本的历史,好的不要太多了。
祝彪凝视着这一份信报,觉得自己就像是凝视着一场血与火、杀与伐的深渊。
这一场大变,恐怕就要拉开帷幕了吧。
......
延福宫,凝和殿。
“快点,东西放到这边,轻拿轻放。”
一名内侍的声音有些尖细,“那边的你们两个,听见没有,轻拿轻放!”
下面的侍卫和丫鬟们忙得团团转,一个个巨大的红箱子摆放在宫殿内,箱子依次打开,几名等级比较高的宫女正在按照手中的单子核对物品。
“这边是内务府送来的凤冠霞帔,这边是官家赏赐的金银珠宝······”
几名年幼的公主也悄悄地混在人群之中,打量着一个个打开了的箱子之中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物品,更或者可以称之为“嫁妆”。
皇室出嫁本来就是盛大的典礼,更何况是茂德帝姬这个赵佶的掌上明珠。
按照赵佶的旨意,内廷完全都是以最高的规格来办理,负责此事的几个宦官这件事只许弄得更为隆重,绝对不能有半点儿差错和疏漏,所以他们干脆自作主张在原有的公主出嫁最高规格上,又增添了一些赏赐和陪嫁。
而当这明显有很多地方超出规格的礼单上交给蔡京、王黼二相的时候,两人愣是“没有看出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通过了,连这二位都没有说什么,其余有权管理此事的大臣当然抓紧装傻,直接转交给了官家。
而赵佶对此也没有发表任何异议,反而又多加了一套妆盒,这可算是御赐之物,这妆盒是允许镶嵌金边以象征皇帝陛下威严的,并且上面有龙凤花纹,实际上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打破了皇家规格要求,甚至要比其余的一箱嫁妆都要来的金贵。
“五姐、五姐!”
一位身着红衣,明眸皓齿、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过忙碌的人群,冲进书房。
因为现在整个大殿都已经堆满了陪嫁品,所以赵福金干脆就直接在书房之中等候,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赵福金急忙站了起来,还不等她开口招呼,小姑娘已经撞进了她的怀里。
“哎呀!”赵福金猝不及防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她眼疾手快伸手撑住了后面的桌子。
而几名宫女着急的上前想要搀扶,赵福金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脑瓜,“你这丫头,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莽莽撞撞的,以后可怎么嫁人?”
小姑娘哼了一声:“那就不嫁人了呗!”
“你说的这是什么糊涂话!”赵福金急忙说道。
小姑娘抬起头,轻轻咬着自己的手指:“可是,可是自从知道要嫁人之后,哪怕知道嫁给的是一个大英雄,五姐也是怏怏不乐了好几天,所以嫁人还要自己不开心,我才不要呢!”
赵福金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不过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怏怏不乐······难道自己内心的纠结已经完全展露出来了么,甚至连这个一向活蹦乱跳、粗心大意的小丫头都已经察觉了啊······
这小姑娘乃是当朝官家赵佶的第十四女,赵富金,与赵福金一母所出,封号衍福帝姬,与赵福金最为亲厚!
当即赵福金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伸手抚摸着幼妹的脸颊,低声说道:“姐姐并不是不开心,此间种种很难和你这个小姑娘解释清楚。”
顿时衍福帝姬不满意的说道:“刚才你还说我不是小姑娘了呢!哎呀,五姐,你看外面好多好多的东西,父皇这一次又赏赐了你这么多,我要是也能这么风风光光的出嫁,而且还是嫁给那么一个力挽狂澜、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该多好······”
顿了一下,衍福帝姬期待的眨了眨眼睛:“五姐你是不知道,你看外面的那几个姐妹,嘴上都说着不羡慕什么的,可是心里面睡不香能够和五姐一样?要知道祝将军可是文武双全,他写的诗现在这些姊妹之间还经常吟诵呢!”
赵福金按在幼妹肩膀上的手下意识的颤抖一下,闭上了眼睛。
文武双全、争相传颂······
祝郎,别人都期望你能够成为一个大英雄,可是我只期望你能够做一个平凡的驸马爷啊,我们每天吟诗作赋、每天游山玩水,什么家国恩怨都丢掉,难道不好么······
“五姐在想什么?”衍福帝姬不由得好奇问道,“这些天见到五姐总是在发呆。”
赵福金轻轻的抱住衍福帝姬低声说道:“一想到之后就没有办法住在宫里,甚至没有办法时常见到你和安淑,多少有些伤感。”
按照朝廷惯例,公主出嫁当然不可能接着赖在皇宫之中,此时自然就要有配套的府邸,而往往这个府邸的大小也象征着公主地位的高低。甚至哪怕是公主和驸马之后不住在这里,这个象征性的府邸是必须要有的。
而之前赵佶就曾经承诺过让赵福金自己挑选夫君,甚至还曾经几度想要在赵福金成亲之前就赐给她府邸,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而赵福金也知道这样可能会引起其余公主的不满,徒惹麻烦,所以几次都拒绝了,这一次显然没有办法再拒绝。
衍福帝姬笑着说道:“可是五姐虽然搬出了皇宫,还是在汴梁城里啊,所以只要富金想五姐了,就和八姐去找五姐玩可不可以?”
赵福金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她不想让自己的妹妹接触祝彪,更或者说接触祝彪身后的滚滚风云。
赵福金现在已经身在其中,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脱身而出,但是她不想看着自己的两个妹妹再陷入其中。
不过当正好对上衍福帝姬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时候,赵福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选择没有多说。
衍福帝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拽住赵福金的手,娇憨到:“五姐我们出去走走吧,反正这里已经堆满了东西,你在这书房之中待着也是烦闷。”
赵福金微微颔首,说句实话看着外面的这些嫁妆还有来往忙碌的人,听着这嘈杂的声音,赵福金的心中就有些不舒服。
曾几何时,她一直期望着自己能够有一个如意郎君,这一场大婚她等待了好几个月,不过等到现在,赵福金却有一种抗拒的感觉。
她不知道祝彪到底愿不愿意,她更不知道大婚之后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父皇、又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夫君。
而眼前这个可爱的妹妹,又不知道今后又会遇到怎样的人,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她要经历的到底是乱世还是太平?
或许自己现在能做也就只有等着,等待着命运给出的答案。
第五百一十四章:与世界对立的爱
在凝和殿附近,有两座小阁,名曰玉英、玉涧;背靠宫墙处,筑有一个小土坡,上植杏树,名为杏岗。
此时赵福金倚靠在玉涧阁旁的栏杆上,看着不远处杏岗上,耳朵贴在宫墙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蹲着的衍福帝姬,秀眉微蹙,正要起身前去呼唤时,却见得衍福帝姬猛的站起身来,小跑着冲进玉涧阁
此时衍福帝姬一张小脸上遍布汗珠,说不得是热的还是吓得,便听得小姑娘气喘吁吁的开口道:“五姐,有人要害姐夫!”
赵福金娇躯一滞,瞬间明白了方才幼妹在杏岗上之所以那般怪异的姿势,定然是听到了什么。
“是什么人,你方才听到什么了?”赵福金低声问道,一挥手让后面跟着来的宫女都退下去。
而衍福帝姬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慌张之中回过神来,怔了好久方才点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听声音是两个男的,他们互相称呼对方为耿詹事、韩指挥,他们说要在五姐与姐夫大婚之日,对姐夫动手!”
相比于对朝堂没有任何了解的衍福帝姬,自从倾心祝彪以后,赵福金对朝堂的情况也做了全面的了解,当即脱口而出:
“太子詹事耿南仲、殿前司都指挥使韩存保。”
耿南仲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臣子之一,东宫的大管家;而韩存保乃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汴梁城一半的禁军都在其手中,这两个人如果要对付自己心爱之人,赵福金不得不思考这是谁的意思。
赵福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确定你听到的都是真的?”
衍福帝姬显然也被姐姐的神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旋即郑重点了点头:“当然,我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断不敢胡言乱语。”
对于自己那位太子皇兄,赵福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十六岁便被父皇立为太子,其性情优柔寡断,反复无常,对政治问题缺乏判断力。
此番在太子的心中,想来已经把祝彪判定为对手,一个在皇位继承上最大的绊脚石。
不管怎么说,东宫这一次这么做的理由是无可挑剔的。
祝彪虽然对于朝廷有大功劳,而现在也确实表现得比较顺从,可是谁能够想到之前就已经表露出来对朝廷不满的他,在之后依旧会不会依旧保持着臣子的身份、保持着现在这一份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伪装出来的忠诚?
所以作为大宋未来的主人以及宗室的首领,东宫这么做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想必也会得到皇族的大力支持。
毕竟这些皇家子弟心中也清楚,自己能够站在这个位置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是皇室,否则肯定很难闯出什么名头来,所以当祝彪威胁到整个大宋朝廷的统治基础时候,他们不吝惜与和东宫站在一起。
可自己······也是皇族啊。
赵福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前,她非常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祝彪,可是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不就等于和皇族站在了对立面,甚至是和自己的父皇、和自己的兄长站在了对立面么?
赵福金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向外走,不过旋即脚步微微一顿。
似乎看出来了赵福金的犹豫,衍福帝姬上前几步,站在赵福金面前:“五姐,你到底还在等什么,这件事可是关乎到姐夫的生死,照我看太子皇兄肯定是误会姐夫了,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什么要如此对他?若是这样的话,那以后还有谁会愿意为我大宋拼杀?而且······难道五姐不想保护他么?”
“小十四……”赵福金微微俯身,看着衍福帝姬气鼓鼓的神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的时候这个丫头会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可是也是那么纯粹,让赵福金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不想保护他么······
想,太想了。
可是······
衍福帝姬瞪大眼睛看着赵福金,目光如水,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在赵福金看来,这就是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突然赵福金微微一笑。
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可是!
既然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那就应该放手去做,皇室将自己作为结交祝彪的礼物,想要通过自己把祝彪绑在大宋的战车上,只是现在证明似乎失败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赵佶的赐婚旨意下达的时候,赵福金实际上就已经算半个祝家的人了,此时当然更应该为自己的郎君考虑。
见赵福金举步想要向前走,衍福帝姬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意识到什么,再一次伸手拦住赵福金,咬牙说道:
“五姐,现在你不能直接去,你过几日就要出嫁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找他,若是让父皇或者太子皇兄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赵福金登时脸色微微一变,手攥着袖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进是退。
说实在的,她并不是没有胆量继续向前,只是想到这样有可能会暴露出来祝彪已经知道东宫意图的事实,或许对祝彪有害无利,赵福金顿时再一次犹豫。
“五姐,你不能去,所以就让我乔装打扮一下去吧!”
宁远目光坚定的说道,“五姐想要说什么都告诉我,我一定会一字不差的转达给姐夫的!”
赵福金顿时诧异的看向衍福帝姬,此时她方才发现,自家这个从小就机灵活泼的小十四,终于长大了。
衍福帝姬似乎害怕赵福金不会答应,径直上前一步:“我肯定可以做到的,五姐相信我!”
赵福金迟疑片刻,微微颔首,这个时候自己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当然赵福金不会指望不过十岁的小十四,能够全部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并且记下来,所以自己最好是直接写一封信。
尤其是如果到时候真的双方刀兵相见、大打出手,祝彪没有一点儿防备的话肯定会吃大亏的。说到底这里是汴梁城,是东宫的主场!
这个消息必须传递过去,哪怕是让衍福帝姬这个小丫头前去,说到底小十四也是大宋的公主,一旦她亮明身份,肯定没有人敢欺负他。
赵福金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让这个平日里连宫门都没有出去过几次的小丫头,一个人跑出去是多大的危险,但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是赵福金心中实在没底,如果自己担心的一切发生了,自己与祝彪的未来将走向何处,而大宋朝又路在何方!
而自己此番作为,虽然保护了自己心爱之人,但这份爱,想来自己是与全世界为敌了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姐夫
在汴梁城的时日,对于祝彪来说是一种挑战,对于随同的萧嘉穗他们来说,以及玉津园的两千陷阵营所有将士,又何尝不是挑战?
尤其是现在大婚将近,前来送礼的、拜会的各路人士更胜于之前,自然而然就是的整个祝彪府邸之中都是鱼龙混杂。
这些时日萧嘉穗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出现什么纰漏;然而越是不想有什么麻烦事发生的时候,越是发生了。
比如现在萧嘉穗听到焦挺汇报,在后门有一个裹着斗篷的小姑娘口口声声要见自家公子,这让萧嘉穗真的是吃了一惊,甚至还好好掂量了掂量,前来拜访自家公子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但是还没有听说过一个小姑娘家来的。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但萧嘉穗没有耽搁,迅速走到了门口,几名亲卫已经等在这里,见到萧嘉穗过来,急忙迎上来:“军师,这个小姑娘口口声声说着要见公子,问她是干什么的死活都不说,我们撵也撵不走,这······”
萧嘉穗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得不说这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容貌绝对称得上令人过目不忘,即使是披着宽大的斗篷,依旧难以遮掩丽质天成。
相比于这些亲卫,萧嘉穗出身南梁皇族眼光犀利,同时跟在祝彪身边,见到过的达官贵人也算不少了,当即也能看出来这个小姑娘肯定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单单是凭借这灵动的神情,以及斗篷下衣裙的材质就可以断定,肯定少不了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
“小姑娘,你为什么要见我家将军?”
萧嘉穗微微蹲下身,这汴梁城到底是天子脚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出现,所以自己最好好事保持尊重。
那小姑娘当即警惕的打量着萧嘉穗,眉头微蹙,试探道:“你是他们的头儿么?”
萧嘉穗点了点头。
“那我能相信你么?”
迟疑片刻,萧嘉穗还是微微颔首。
小姑娘当即从衣袖之中逃出来一个令牌,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你告诉祝将军,就说茂德帝姬派人前来有要事要告诉他!这是皇室令牌!”
萧嘉穗还有几名亲卫顿时怔在那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那小姑娘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要见我姐夫!”
萧嘉穗眼神一滞,旋即明白过来,一边冲着身边人一挥手让他们将后门关上,一边郑重的一拱手:“臣萧嘉穗参见衍福帝姬!”
衍福帝姬赞许的看了一眼萧嘉穗,这个家伙的反应倒是很快。
而萧嘉穗此时已经知道眼前的是谁,在前来汴梁城之前,萧嘉穗就曾经对汴梁城之中的种种关系牵扯联系有所了解,到了汴梁城之后更是多有研究。
尽量让这些亲卫也知道哪些人是盟友哪些是敌人,这样当然也是为了确保前来拜访自家公子的人,不会因为种种原因被挡在门外。
在诸多皇子皇孙之中,茂德帝姬一母同胞所出的姐妹只有安淑帝姬和衍福帝姬,这个时候能够帮着乐昌殿下前来送消息,并且还称呼自家公子为“姐夫”的,结合小姑娘的实际年纪,肯定就是衍福帝姬了。
萧嘉穗当然也知道衍福帝姬之前一句话都不说,也是为了能够保守秘密,不过现在萧嘉穗想想也有些后怕,如果衍福帝姬真的被自己的手下挡住而不得不离开,那说不定就要坏了将军的大事。
不过转念一想,萧嘉穗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自家公子愿意为了与茂德帝姬的一个承诺,冒着巨大的风险滞留汴梁。
可是现在有什么突发情况,茂德帝姬愿意冒着风险让自己年幼的妹妹前来送信,亦是能够证明茂德帝姬心里同样装着自家公子。
说实在的,在独龙冈一众文武心中,祝彪后院中名望最高的,自然是扈青娥这位从头到尾都一直存在的主母,而日后正宫之位,也只能是扈青娥,哪怕是后来的程婉儿做得足够好了,但已然没有办法动摇。
不过现在看来,茂德帝姬虽然不适合做正宫夫人,但却也没有预想中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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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彪上下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小姑娘,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茂德这个丫头还真的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让自己幼妹前来给自己送信,不过换句话说这似乎也是赵福金最好的选择了,恐怕谁都想不到真正的秘密,寄托在这个谁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小姑娘身上。
祝彪上下端量着衍福帝姬,靖康之难,衍福帝姬赵富金与其他嫔妃公主一道掳往北地,不过命运却相对好了很多,被女真开国第一功臣粘竿之子——完颜设也马看中纳为妾室。
这完颜设也马虽然年纪大了些,地位也都来自他老爹,自己没什么本事,但好在没本事也没什么野心,衍福帝姬跟着他倒也平安的过完了一生。
只再怎样的幸运也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历史的洪流中,靖康之难后的每一位嫔妃公主,没有随时幸运的。
现在茂德叫小丫头送来了消息,证明东宫是铁了心想要和祝彪作对,至少不会让祝彪安安稳稳的离开汴梁城。
祝彪的神情凝重几分,来不及招呼衍福帝姬,拆开赵福金的信扫了一眼,皱紧眉头。
信中的意思很明确: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现在祝彪想要走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东宫既然想要抓住机会留下祝彪,这个时候肯定会派人盯紧了。
如果祝彪先一步脚底抹油,说不定不但会使得东宫提前动手,还会给自己的头上又多了几个帽子,“狼子野心”、“抗旨不尊”之类的到时候肯定少不了。
因此茂德帝姬想要祝彪在成亲的过程中离开,既然祝彪已经留下来参加大婚,那么当然就会待到第二天,所以成亲当晚,以及第二天清晨实际上才是东宫动手的最好时机。
说到底赵桓也会照顾一下茂德帝姬的面子,没有必要破坏赵福金的大婚,得罪这位官家最宠爱的帝姬。
灯下黑,在婚礼进行中离开,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祝彪缓缓的将带着女儿家芬芳的信揣入怀中,他之所以留下来,当然是想要不给赵福金留下遗憾,否则能走的话祝彪早就离开了。
至于那些什么批评指责,祝彪全然不在乎,成王败寇,只要最后的胜利者是自己,那么就让他们现在尽情说去吧,最后反正都流传不出去。
一旦自己取得了天下,史书自然是由胜利者来书写,而这些或许属实、或许捏造的罪名,自然也就沉入了历史长河的深渊之中,再也不为人所知。
此时衍福帝姬也是上下打量祝彪,看得祝彪有些诧异,而小丫头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就要走了,五姐那么喜欢你,可是越喜欢你越是想要放手吧?”
祝彪有些错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衍福帝姬轻轻咬着手指,低声说道:“那......你还愿意当我姐夫吗?”
祝彪沉默片刻,俯下身直直看着衍福帝姬,而这个小丫头的胆子也不小,同样坚定地迎着祝彪的目光。
祝彪笑了一声,伸手抓起来衍福帝姬的手腕,这小姑娘显然还是被吓了一跳,手腕都不由得轻轻颤抖一下,而祝彪的小指已经勾住她的小手指,微笑着说道:
“当然愿意,某不会辜负茂德,也一直都会是你的姐夫,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这是我家乡的风俗,既然我们约定了,那就拉钩,来——”
衍福帝姬脸上也露出笑容,郑重的点了点头,祝彪晃了晃她的小手指,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不许变!”衍福帝姬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祝彪的耳边,眼前是小姑娘明媚动人的笑脸。
第五百一十六章:未尝一败,便是不败!
大变将起,战火即将燃烧,这或许是大宋立国百余年最残酷的一场战火,注定会有太多的人倒在这战火之中、有太多的人会因为这变乱而从此人生轨迹颠覆、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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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衍福帝姬的离开,一个时辰后,祝彪的书房之中,萧嘉穗、燕青、乐和、焦挺,以及城外玉津园的縻胜与樊瑞也到了。
“到时候整个汴梁城都会张灯结彩,百姓自然都会随之上街围观,城中必然热闹非凡。”
萧嘉穗眉头紧锁,声音很低,“这对于我们来说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祝彪微微颔首,伸手在舆图上敲了敲,看着燕青沉声道:“汴梁城的禁军,一半在韩存保手中,一半在高俅的手中,小乙,某需要确定的是到时候城外高俅手下的禁军,不会阻拦我们的兵马北上······”
如今朝堂之上,真正有话语权的,不过就是蔡京、童贯、王黼、高俅这些人,而手中握有兵权的,就只有童贯与高俅。
童贯贵为大宋枢密院使,按理说大宋禁军都在其管辖范围内,但实际来言,汴梁城的禁军童贯却插不上手。
祝彪与童贯之间较量的战场,却是在河北之地,如今由种师中率领的五万西军,已经抵达大名府境内,与杜壆、孙安、闻达统领的兵马形成对峙,只等汴梁城这边落下帷幕。
相较于童贯,高俅没那么大的本事,当然高俅能从苏东坡手下的一名小小书童,先后随侍王冼、赵佶,最后坐到太尉的位置上,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高俅最鲜明的特点,便是善于专营,知晓进退,同时有一种决定做的事情便做到底的决心。
便如发生在林冲身上的事情,高俅实际上把事情已经做绝了,如果不是野猪林闯出来个鲁智深,草料场大雪压垮了草屋,林冲便是有九条命也没了;说到底,还是施老先生剧情需要罢了。
无论是蔡京,还是高俅,祝彪都是抱着利用的态度,作为在百姓心中名声最差的二个人,祝彪自然不会接纳。
但一切的政治游戏,都是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上。
这一点祝彪心里清楚,同时作为汴梁城的负责人,燕青心里也有一杆秤。
见说祝彪言语,燕青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于高俅,燕青有过多次的接触了,前番高俅能主动去游说童贯隔岸观火,便是燕青埋下的伏笔。
“公子放心,高俅的心思某能揣摩的出来,在汴梁城内小乙不敢保证,但只要能出城,高俅定然会做个顺水人情。”
祝彪微微颔首,眼神看向縻胜与樊瑞。
縻胜是个粗人,听得云里雾里,樊瑞却是当即说道:“公子放心,城中举火为号,某与縻胜哥哥便率陷阵营直扑城门;含辉门那边小弟已经看过,城池高大不假,但是只要我们进兵突然,必然有可乘之机。”
“不。”祝彪很干脆的一摆手,“我们不能打含辉门。”
“这?”樊瑞等人都有些诧异。
“公子说的没错,确实不能直接打含辉门,广济河沟通京畿与山东,而含辉门毗邻广济河,到时候城中乱起,只要韩存保脑子没进水,肯定就会对含辉门严加封锁,到时候单单凭借陷阵营两千人马是很难攻城的。”萧嘉穗看着眼前的舆图,眉头紧蹙,接过祝彪的话道。
“但是我们······”樊瑞紧皱眉头。
“我们走这里。”祝彪手指点了点舆图,沉声说道,“走敌人最不可能想到的地方。”
顺着祝彪手指的方向,萧嘉穗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樊瑞下意识的说道:“可是如此一来的话,我们兵马折转······”
“能不能做到?”祝彪干脆了当的打断了樊瑞的话。
一道道目光顿时落在樊瑞的身上,令樊瑞有些无所适从,此时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在樊瑞耳畔响起。
“能!”
祝彪眼神看向出声的縻貹,嘴角微微上扬,没有任何的理由,没有任何的解释,他只需要这个答复。
陷阵营两千虎狼之士,来这汴梁城,可不是来当摆设的,祝彪需要他们做的就是常人所不能为之事。
而之所以祝彪愿意带上縻貹,而不是更全面的鲁智深、武松、栾廷玉等人,便是因为縻貹身上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不吝性子。
人有时候太过聪明,便会想得越多,反而处处缩手缩脚。
就如同樊瑞此时的反应一般,未战而先虑败,不是说这样不对,相反很多时候无论是祝彪还是萧嘉穗、许贯忠等人,都会如此。
但时间不对,如今的汴梁城对祝彪等人而言,便如同一个囚笼,祝彪需要陷阵营打破这个囚笼,所以祝彪想要的只有一个答案。
而对于縻貹这般粗人而言,縻貹能想到的只是自家公子将后路托付给自己,对于这一份信任,自己唯有以命相搏罢了。
哪怕是用自己的命,也要杀出一条从出路来。
祝彪紧接着看向乐和,道:“到时候城中的种种照应,乐和兄弟你一定要保证。”
乐和郑重一颔首,拱手应道:“主持婚礼的几位礼部官员,都出蔡京门下,到时候肯定会全力护持配合,另外城中的地下势力都已经准备妥当,如今由张三、李四兄弟统领,一旦有乱起,会全力配合。”
顿了一下,乐和迟疑道:“只是公子真的确定,东宫会在我们预计的时候动手么?”
祝彪眉毛一挑,这等于在问自己推测到底正不正确了,说好听一点儿这可以称之为确定,说难听一点儿就是在质疑祝彪。
不过祝彪也不怪乐和,毕竟乐和也不是一个人,这个问题显然也不是他在问,而是代表独龙冈百余名文武,二十余万将士,以及数十万百姓问的。
在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变乱之中,大家都是赌上了身家性命,当然想要一个准确的答复,哪怕明知道这个只是心理安慰,事态瞬息万变本来就是谁都掌控不了的。
祝彪收起来笑容,淡淡的说道:“说句实话,某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这无疑是最大的可能,我们现在本来就只有一个选择,为何要放弃最有可能的去考虑别的呢?”
一边说着,祝彪一边环顾众人,声音依旧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道:“某祝彪平生未尝一败,这一次,必然亦是如此。”
第五百一十七章:嫁衣
宣和二年,正月初八,茂德帝姬与大名府留守祝彪大婚之日,汴梁城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从日出时,汴梁城便陷入了一片欢腾。
此时太师桥左近祝彪的府邸前,已经乌泱泱的聚集了一大帮人,而作为今日的主角,祝彪正在后堂任由摆布。
这一身驸马的装束算是祝彪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穿的最华丽的衣服,即使是作为大名府留守从二品的官袍都没有办法与之相比。
驸马迎娶皇家公主之后自然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皇亲国戚,所以这驸马的礼服上面理所当然的绣上了盘龙,四爪符合皇族礼仪,而亮右爪表示祝彪之前的身份是武将。
这些都是萧嘉穗这个南梁皇族的后裔,亲自检查校核过的,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祝彪在焦挺和其余几个婢女的帮助下穿上礼服,祝彪接过焦挺递过来的佩剑,沉声说道:
“你们身上的衣服也都抓紧给某换了,但是一定要记住,这一次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手上的家伙都带好了。”
焦挺神情肃然,郑重颔首:“公子放心,弟兄们全部穿了内甲,衣袖里都带着短兵,沿着街道两侧乐和兄弟也都布置了人手。”
祝彪伸手拍了拍焦挺的肩膀,他也清楚焦挺这个憨直的汉子,这辈子怕是都没遇到过这种场面,现在面临着压力可想而知。
祝彪的安全全都寄托在了焦挺与这几十个亲卫身上,对于焦挺来说当然也是少有的挑战。
缓缓的呼了一口气,祝彪沉声说道:“准备出发!”
“诺!”焦挺当即郑重一拱手。
祝彪快步走出房门,而萧嘉穗等人也都已经换上了礼服,正在庭院之中等候,见到祝彪出现,当即迎上来。
萧嘉穗压低声音说道:“公子,燕青兄弟送来消息,昨天晚上东宫召集韩存保、耿南仲等人商议,决定在今日公子大婚的时候前去拜见官家,请求捉拿软禁公子,如果公子抵抗的话则格杀勿论;而如果官家不同意,那么他们就会直接动手。”
“直接动手······”祝彪眉毛一挑,旋即笑了一声,“这赵桓还真是胆大包天,这汴梁城虽说是东宫的主场,但更是赵佶的主场,违抗圣旨直接动手,他还真是不去考虑后果了。”
萧嘉穗等人却笑不出来,甚至神情凛然,就算是没有圣旨、就算是违抗赵佶的命令也要动手,越是这样疯狂的对手越是不好对付,对此萧嘉穗等人都打起精神,不知道东宫还有什么过激的措施。
祝彪一挥手:“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先做我们应该做的,既然我们注定在明处,那就等待对方先出手。”
萧嘉穗微微颔首,现在也只能如此。
......
铜镜之中的人影斑驳,不过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
几名宫女小心翼翼的帮着赵福金挽起来秀发,将各式各样的金钗和花钿装饰在头发,这些闪动着不同光芒的金银珠玉点缀在乌黑色的秀发之间,有如夜幕之中的星辰。
赵福金虽然身为大宋公主,但是平素里的装扮一向并不复杂,往往就是一根玉簪挽住就好,距离自己上一次如此盛装打扮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了,让赵福金恍惚之中都觉得铜镜之中那个女子根本不是自己。
而周围的宫女以及外围指挥帮衬的其余几名帝姬,都一脸羡慕的看着赵福金,高贵的身份、绝世的容颜,本来就已经足够让很多人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些大家自愧不如。
可而现在连赵福金头上的这些装饰,很多都是她们之前见都没有见过的,让人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官家对于茂德帝姬的宠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余地,而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方才知道,这与其说是宠爱,倒不如说是愧疚的补偿。
至始至终赵福金都一言不发,任由这些宫女伺候好之后,被扶持着缓缓起身,她听到骤然响起的脚步声,缓缓回头,火红色顿时映入自己的眼帘,衍福帝姬带着几个心腹宫女,抬着赵福金的嫁衣过来。
这嫁衣上的红色仿佛燃烧的火焰,而赵福金的眼眸之中都已经倒映出了红色,只是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这火红色的嫁衣披在身上,自己就已经了没有任何退回去的可能了。
衍福帝姬似乎意识到什么,担心的看过来,而回答她的,是姐姐愈发坚定的目光。
缓缓的伸出手臂,赵福金看着那火红色的嫁衣逐渐穿过自己的手臂,滑动一直到肩头,而衍福帝姬伸手分开婢女,亲自帮姐姐系上腰带。
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火红的得炙热,长长的头发挽起,庄重精致的凤冠显得赵福金美丽非凡,余下的头发低垂,使威严中多了几分灵动。
杏眼清澈,俏鼻挺立,朱唇红艳,堪比倾国倾城!虽只化淡妆,却依旧天姿国色,那妖娆的红嫁衣,不仅没有磨灭她的纯真,反而增添了成熟的气质,甚是迷人。
衍福帝姬眼神清澈的望着赵福金,低声说道:“五姐,祝你幸福。”
赵福金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微微低头,这个时候她方才诧异的发现,自己这个妹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高了、长大了,变得比自己想象之中的还要成熟了。
赵福金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会的。”
会么?
赵福金在心中这样问自己,这火红色的嫁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桎梏,将她禁锢在其中,又像是一团火焰,燃烧在自己的心头。
自己明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自己明知道今天需要自己做什么,可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无法躲避、只能直直的迎接它。
不管今天之后会发生什么,先让今天过得愉快一些吧。
赵福金一边想着,一边轻轻的放下手,双手下意识的按照礼节下垂放在小腹处。
而衍福帝姬感受到了什么,抬头看去,自己的五姐此时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嫣然一笑。
衍福帝姬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姐姐笑的如此开心了?甚至自己都有些嫉妒那个祝彪了,竟然能够拥有这样令人忍不住沉醉于其中的笑容。
第五百一十八章:“昏”礼
按照礼节,大婚当天,驸马祝彪需要先骑兵至宣德门待命,入宫面见赵佶;而后再转至东华门,用大雁、币帛等物作为聘礼,亲自前往延福宫迎接新娘。
毕竟天大地大,都不如老丈人这个皇帝身份来的大。
祝彪在几名朝廷内侍的引领下穿过层层列队的人群,快步登上台阶,这些朝廷内侍在台阶尽头停下脚步,同时一伸手:“驸马请!”
祝彪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这里实际上就是上朝的大殿,但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之前都是群臣上朝,可是现在祝彪必须要一个人面对赵佶。
不知道这位老丈人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在宫殿外面等着终究不是办法,祝彪一咬牙迈过高高的门槛,他从不后悔自己留下来参加这个婚礼,只是若是这一次真的出现什么意外,那真是要留下遗憾了。
而赵佶以及作为婚礼司仪的蔡京已经在大殿之中等候,在他们的身边还有其余的几个官员,想来都是光禄卿和礼部麾下的官员,这一次婚礼的各项事宜当然都是他们负责制定的,这个时候在这里更多的是为了确保每一个步骤都遵循礼法。
看到大步走进来的祝彪,赵佶也可以说是心情复杂,他知道至少现在的自己没有足够的外力帮助下,是奈何不了李荩忱的。
朝堂之上蔡京一系坚定的站在祝彪这一边,还有那山东之地的二十余万大军,大宋数万万百姓的风评,让赵佶一直没有直接和祝彪翻脸的勇气。
究其根本的原因,山东离汴梁太近了,近得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赵佶绝不会轻易对祝彪动手。
所以现在赵佶暂时只能隐忍,只能安抚,只能等待祝彪主动露出破绽。
赵佶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这一天,毕竟祝彪现在表现出来的强势,已经吸引了太多的人聚集在他的身边,而有这么多人才为其来往奔走,就意味着他会出现破绽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想到这里,赵佶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甚至怀疑老天就是为了故意捉弄他,让他在享受了平定叛乱、覆灭契丹、以及即将收复燕云之地快感之后,又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江山最后有可能会拱手让人的痛苦,尤其是这种痛苦很漫长,漫长的让赵佶如今的晚了心思都淡了许多。
现在祝彪就站在赵佶的面前,而赵佶并不能将他怎么样,甚至还不得不将自己的掌上明珠拱手让给他,刹那间赵佶感觉自己就像是送走女儿和亲的汉代皇帝。
赵佶既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乌孙公主与解忧公主一般,为大宋与祝彪之间的关系做好平衡,有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喜乐的过完一辈子。
这种复杂的心情,无奈和愧疚是难以言表的,就算是如何劝说都无法忘怀。
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将这个家伙攥在手里,一点一点的捏碎。
缓缓站起身,赵佶的的目光先落在蔡京的身上,转而看向祝彪,而蔡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却并没有扭头,只是同样看着这个快步走过来的年轻人。
作为三朝元老,蔡京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蔡家需要的是什么。
在混乱的大宋朝廷与祝彪这个新升的骄阳之间,蔡京知道自己该怎么选,纵然现下大宋的势力依旧不是祝彪能够媲美的,但蔡京却不得不佩服祝彪的布局,以及其恐怖的情报能力。
浪子燕青,当曾经汴梁城的达官贵人家屡次收到映水阁燕东家厚礼,却又不需要办事的时候,没有人能想到燕青是图甚么?
但当祝彪此番入京后,那些已经与燕青纠缠牵扯太深的朝中官员,方才知晓自己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如今的汴梁城能够风平浪静,没有一个个魑魅魍魉跳出来阻挠,一方面是蔡京势力的站台,另一方面便是燕青多年经营结网的成果。
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在蔡京看来祝彪最厉害之处,在于将人心把握的非常准确,无论是百姓之间的名声,还是对于官家的心里临界点掌控的都非常好,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祝彪选的地方。
山东离汴梁太近了,近得一旦祝彪真的揭竿而起,二十余万大军包赶来汴梁,大宋境内的禁军根本来不及反应,除非官家真的敢把西军调来汴梁当做御林军来用,否则祝彪注定立于不败之地。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此时祝彪的目光也看过来,他冲着蔡京微微颔首,旋即郑重的一拱手躬身行礼:“臣祝彪参见官家!”
“卿家平身,”赵佶微笑着说道,只是他脸上的这个笑容,看上去让人难以捉摸到底是真是假,而祝彪也不和赵佶这个便宜老丈人客气,当即起身。
赵佶上前两步,声音之中依旧带着笑意,却又带着郑重:“今日是卿家大喜的日子,也是朕的喜庆日子,茂德是公主之中最贤惠孝顺的一个,朕将她许配给你,希望你之后可以善待她。”
见说此言,祝彪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赵佶的目光,这一次赵佶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神情,目光出奇的澄澈。
祝彪旋即回过神来,显然现在赵佶正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和女婿说话,将自己心爱的女儿托付到祝彪手中,这也让祝彪有些感慨。
可怜天下父母心,舔犊之情,就算是赵佶这般花儿皇帝,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为了能够达成拉拢祝彪,甚至哪怕是让祝彪放松警惕、舒缓敌意的效果,赵佶就算是再心疼自己的女儿,也依旧拱手让了出来。
显然相比于性命和江山,茂德帝姬对于赵佶而言固然重要,却并不是最重要的,为了前者是可以牺牲后者的。
想到这里,祝彪又有些恍惚。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江山美人,多少年来又让多少人为之倾倒;有人说有了江山之后,美人自然会源源不断,可是再多的美人或许也比不上当初没有江山,甚至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遇到的那一个她·····
因为那个时候的爱是纯净的,而之后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爱和喜欢的美人,不知道心里装着的到底是你还是你手上的权力和名誉。
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还是留了下来,参加这一场大婚,只是为了不想给那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女子留下遗憾。
哪怕两个人最终因为太多的家国恩仇,而没有办法走到一起,至少在自己心中,她和江山一样重要。
“臣必当如此。”祝彪郑重一拱手。
而赵佶似乎有些疲倦,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蔡京,沉声道:“接下来就拜托蔡相了。”
“老臣领旨!”蔡京当即向着赵佶行礼,这一次婚礼他是主持,接下来的诸多事宜当然是他负责。
祝彪也和蔡京行礼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而其余几名官员在后面跟上。
看着祝彪的背影,赵佶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
江山······自己把女儿都推到了别人的手中,只是为了这大宋江山稳固,只是不知道······
这样做是对是错?
而蔡京默不作声的走在前面,当跨过门槛的时候,他看到了祝彪在旁边拖出来的长长的影子。
蔡京的脚步微微一顿,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回头,他的目光越过祝彪,看向大殿。
婚礼婚礼,黄昏时节举行的礼仪,因此此时已经是太阳偏西。阳光照射在大殿的立柱和门楣上,蔡京只能看见自己熟悉的地砖和立柱,可是赵佶的身影以及整个龙椅都已经没入黑暗之中。
太阳依旧在缓缓移动,那些雕梁画栋此时也一点一点的被黑暗吞没,蔡京心中重重地叹息一声:
这日头,这大宋王朝······
都在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