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真实的神医
“上来了,上来了!”
井口边上的众人一阵惊呼,邓飞、崔埜等人望着缓缓升至井口的篾箩,连忙抢将上来,先将祝彪扶出来,又去将柴进抱出来。
一旁早有人铺好了草席棉被,请了城中名医候着,待将柴进平躺放下时,众人方才瞧见,这位往日里器宇轩昂、龙章凤姿的沧州小旋风,此时头破额裂,两腿皮肉打烂,眼目略开又闭,浑身上下写满了惨状。
那医士年逾五旬,而貌有壮容,一身朴素麻衣,此时被一众其眼中的贼寇围着,却是泰然处之,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态。
便见得他伸手搭住柴进的脉搏,片刻后又翻看了眼白,起身道:“皮肉之伤,虽侵入脏腑,却非不能救也,调理得当,旬月之间,便可下地行走!”
见其云淡风轻的模样,祝彪只觉定非寻常之人,只绞尽脑汁,也会想起水浒中有这么一位医术高绝的老者。
“便请先生开一药方,救我家兄长一命。”祝彪朝着那医士躬身拱手,一脸诚挚说道。
却见的这人面色微微惊愕,叹了口气道:“老夫一生行医,走南闯北这许多年,却是未见过你这般讲礼的强人,地上这人老夫知晓其身份,乃是前朝世宗后裔,按理老夫救他也无妨,只如今老夫却是对你的身份更加好奇!”
祝彪闻言,神色微变,半晌沉默之后,复又朝着那医士拱手道:“山东祝彪,见过先生!”
“你便是那百姓中交口称赞的仁义泰山君,东平府的祝彪?”老者闻言,却是面色一惊,出言问道。
祝彪点了点头,应道:“江湖薄名,皆是百姓们抬举,祝彪实当不得。”
“若你这般名声都是薄名,却叫其他人如何有脸。”那老者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
“老夫行医天下,也知晓如今大宋各处强人林立,但看在眼中,也不过一时之患,伤不得根本,只如今见了你,却方知山东还藏着一隋文也。”
闻听此言,祝彪只低着头不作答,此时倒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老者医士,果真不是寻常之人。
半晌之后,却听得那老者爽朗一笑,一身正气道:“老夫既说出此言,也不怕你加害,便冲着那百姓皆是念你的好,杨介便救了这位柴大官人的性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者这一句话,却是让祝彪愣在当场。
杨介!杨吉老!
祖籍泗州,医学世家,苏门四学士张耒的外甥。
幼承庭训,攻读经学,广交文坛俊彦,善绘画,尤擅画竹,后举孝廉不就,乃发奋攻读医典,继承家技,又受业于张耒门下,尽得其医学真传,医术大有长进,任州太医生。
相传,宋徽宗赵佶有一年夏天,为驱除炎热机时饮冰解暑,时间长他得了个脾脏方面的疾病,御医难治。整个皇宫上下都为之着急、焦虑,四下派人打听、发布告,找“神医”来宫中为皇帝治病。
后来,有人打听到淮河西岸的泗州城内,有个名叫杨介的地方名医擅治许多疑难杂症,赵佶知晓后便立即派快马到泗州,召杨介入汴梁诊病。
杨介至汴梁时,赵佶已被病魔折腾的不堪入目,查明了病因后,杨介以毒攻毒,将“理中丸”温开水服用为以冰块来煎服,立马见效。
赵佶大加赞赏杨介的治病妙法,要留杨介在宫中做太医,杨介不喜皇宫束缚,便以家中父母卧床为由婉拒,赵佶倒也未生气,赐杨介一个“宫外太医”的名头,让其返回家乡泗州。
一时间,泗州城的“神医杨介”名动四方,慕名来泗州城找“神医杨介”诊治疑难杂症的达官显贵和黎民百姓,络绎不绝、数不胜数。
若说安道全是水浒中杜撰的神医,那杨介便是历史上真实的神医!
祝彪顿时神色一震,心中升起一股油然的敬意,朝着杨介作揖,弯腰一躬到底,敬重道:“劳烦先生帮手,先生放心,似先生这般悬壶济世之人,祝彪绝不敢有半分加害。”
杨介闻言,微微一笑,叫人取了纸笔,思索片刻,写下药方来,递给祝彪,意味深长的说道:“今日之事,老夫皆当做从未见闻,望你好自为之!”
祝彪接过药方,却是未看,递给一旁的邓飞,让其按方抓药,转头对杨介说道:“先生一生行医,救人无数,只先生您救得了疾病,却救得了人心么?医得了人之病,却医得了国之患么?”
见说此言,杨介面色一变,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最痛苦之事并非治不好患者的疾病,而是患者明知有疾,却不愿医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杨介见过东京汴梁城内皇宫的奢华,也见过那些为求自己治病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见得更多的却是那些时时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穷苦百姓,拖着一副病体残躯,只为求一口温饱,对自己的身体半分不在乎。
这大宋天下,直让这个悬壶济世的得道医士,万般言语,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哀叹。
“杨介此生,能将这一身医学本事治病救人,便是足以;人心如何,国家如何,不是老夫该考虑的。”
说完此言,杨介转过身去,步履沉重的离开了高唐州狱。
望着这位千古流芳的“神医”离去的背影,祝彪想起其后来的遭遇,忙唤过一旁的曹正,道:“派出手下一队人,好生看护着杨先生,如今天下盗贼林立,莫叫其被坏了性命。”
曹正闻言,虽是不解,却也领了命出去,自唤了心腹手下,时刻看护杨介。
“公子既如此看重这位先生,为何不请他回冈?”裴宣走上前来,朝着祝彪说道。
祝彪听罢,却是莞尔一笑,道:“这位先生与冈上的安神医不同,似他这般性情高洁之人,却是不会被轻易束缚的,想当初那东京城的赵官家留他在皇宫做太医,其尚且不愿,如何会甘心留在我独龙冈。”
小医医人,大医医国,若这国不得医,便是破而后立,再换青天!
第一百八十一章:为兄在此恭喜了!
前一夜的漫天喊杀过去,翌日清晨,当高唐州的百姓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一眼见到的便是那放在门前沉甸甸的口袋,里面装着米面与碎银。
有胆大好事者走上街头,随之传开的便是往日里欺压盘剥百姓的乡绅大户,俱是被杀尽洗劫,高唐州内,千家万户面面相觑,片刻后便是心潮激动,弹冠相庆。
未曾想平日里被官府剥削压榨,今日却叫贼匪救济了,一时之间,高唐州的百姓心中,竟是盼望着这波贼寇多来上几次。
此时高唐州数十里外,邓飞端坐于马上,望着前方寥寥几车金银,朝着一旁的许贯忠问道:“军师,咱辛辛苦苦打下的城池,何故将那得来的金银粮食,悉数分发给百姓,咱自家留着不好么?”
许贯忠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反问道:“邓飞兄弟可知咱家公子今日这般名声,是如何得来的?”
“自是公子仗义疏财,仁义无双,天下英雄好汉相传得来的。”邓飞闻言一愣,片刻后却是毫不犹豫的答道。
许贯忠闻言莞尔,正色道:“是,也不是;替公子传名的并非只是那些英雄好汉,更多的却是普通的百姓,说句夸张之言,咱家公子在山东说是万家生佛都不为过,你可知这般情况,若将来公子振臂一呼,会是何等景象。”
见说此言,邓飞神色一震,心中只觉得一股豪气充斥满怀,半晌后回过劲儿来,道:“军师的意思是在高唐州也是这般?”
“高唐州情况有所不同,咱们是以饮马川的绿林身份打破的,是以百姓至多知晓是饮马川救济了他们,但到了来日,咱们再临高唐州时,只消你这火眼狻猊亮明身份,百姓自然便会知晓真实情况,当然这只是其一。”许贯忠应道。
邓飞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直盘算着日后定要为公子办好军师方才说的事,不叫这一趟白来,片刻后忙问道:“军师,还有其二么?”
许贯忠微微一笑,道:“其二便是如今咱们的身份是饮马川的强人,需得尽快撤离,赶至博州与卢员外回合,转变回官军身份,若带着大量的金银辎重,行军速度便会拖慢,若届时被地方州府察觉,公子所有的大计便会顷刻间损失殆尽。”
听罢此言,邓飞直觉得脑袋瓜子嗡嗡响,虽半知半解,但那甚身份,甚大计,甚损失殆尽,邓飞却是听得真真的,摇了摇头,感慨道:“这些大事,听公子与军师的准没错,小弟照章办事便成。”
邓飞听得一知半解,但其身后的蔺仁却是听得真真切切,也将许贯忠话中之意理解的十分透彻,面上不由的颇为动容,大吃一惊的同时心中意动,暗想道:“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瞒我?”
此时却见着许贯忠回过头来,朝着蔺仁微微一笑,出言道:“蔺节级日后也是冈上朝夕相处的心腹兄弟,早日知晓些事情,也好心中有数,只是蔺节级此时再想反悔,却是晚了。”
蔺仁闻言,正色道:“蔺某不是无信之人,既说了跟着泰山君,便绝不反悔,只希望将来,真有许军师说的那一日。”
“蔺节级监管州狱,想也是见惯了肮脏龌龊,如今的大宋天下是甚模样,节级心中有数。”许贯忠忽的一笑,道:
“我家公子虽不敢说是甚天命所归,但日久见人心,总不会叫节级觉着跟错了人。”
蔺仁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想起昨夜的见闻,还有那昔日听闻的关于泰山君的传言,当下默默的点了点头,端坐在马上,不再言语。
一行数千人马,挑拣人烟稀少的快道而行,一日一夜后,便赶至博州境内。
一处山野密林间,卢俊义领着千余人马,早便等候在此,吩咐众人尽快换回官军服饰,便使邓飞拉过一辆马车来,此时柴进虽身上盖着锦被,身下也垫了厚厚的裘皮,然颠簸一路下来,却是依旧面如菜色。
祝彪眼神望向卢俊义身旁,从独龙冈星夜赶来的安道全,出言道:“安神医,且先瞧一瞧柴进兄长如何?”
安道全闻言,点了点头,忙走上前来,只却有一人比他更快,却见着一黑大汉扔下手中的开山大斧,登时间撒丫子奔跑过来,瞧着柴进此时的凄惨模样,直趴在马车旁嚎啕大哭。
柴进瞧见这人模样,扯着身上的疼痛,微微直起身来,道:“縻貹兄弟莫要如此悲切,柴进这条命尚且还在,此番还得多谢你报信于三郎,救得柴进性命。”
见说此言,縻貹一张黑脸却是微微泛红,想起那夜撞见祝彪一行人的场景,顿时颇为不好意思,踌躇的曳着衣角。
众人见他这般,俱是好笑,柴进见状,却是一脸不解,便听得祝彪到处缘由来,柴进听罢,亦是一脸苦笑,却是道:“甭管不如,縻貹兄弟的救命之情,柴进铭记于心。”
縻貹重重的点了点头,忽的转过身来,朝着祝彪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道:“泰山君,俺縻貹虽是个粗人,但一口唾沫一个坑,你既救得柴大官人性命,俺这条命便是你的,往后你叫俺往东,俺决不往西,你叫俺捉狗,俺决不撵鸡。”
果真是粗人有粗话,一旁众人听他这般投诚话语,皆是绝倒,便见祝彪扶起他来,笑道:“能得縻貹兄弟效力,祝彪喜不自禁,只兄弟此时可能让开道来,叫安神医上马车与柴进兄长诊治病情。”
縻貹闻言,又是红了脸,慌忙间让开身形,叫安道全上马车。
安道全为柴进诊治之时,祝彪又引着邓飞、裴宣,以及此番在高唐州收纳的病关索——杨雄,与冷面节级——蔺仁和卢俊义、縻貹等人见礼。
众人一番叙话后,却见得卢俊义忽的转过身来,对着祝彪拱手道:“三郎,为兄在此恭喜了!”
祝彪闻言,神色一怔,望向卢俊义,却见其嘴角微微浅笑,却是死活不开口,祝彪望向吕方、郭盛二人,见这二人亦是憋着笑,却装作甚都不知晓的模样。
许贯忠见此一幕,走到卢俊义身边,便见着卢俊义低头对其耳语一句,便见得许贯忠面色猛地一变,一脸喜色的问道:“真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娶妻如此
初冬时节,山东大地已经开始窸窸窣窣的下起小雪,一连几日,沿路已经是一片白茫茫。
自博州返回独龙岗的一路上,祝彪心头一直七上八下,一连赶了三五日,终是到了独龙冈下。
护城河畔,闻焕章与萧嘉穗领着一众人早便候在此处,见着祝彪一行人,皆是迎上前来,一番寒暄见礼过后,便听得一道春雷乍响耳侧。
“公子,洒家在此恭喜了!”
祝彪听言,一脸苦涩,只这句话便困扰了自己一路,回身看着鲁智深那光洁硕大的脑门,哭笑不得道:“提辖,你也拿我做耍子!”
“洒家可不是拿公子当耍子,只今日洒家掐指一算,公子有天大的好事降临。”鲁智深拍着那脑门,一本正经的说道。
见说了此言,祝彪转头望着公孙胜,调笑道:“道长何时收了鲁提辖做徒弟?”
“鲁提辖是僧,小可是道,却是乱不得。”公孙胜道袍一耍,前一半正经,后一半却是画风突变,道:“只今日小道与鲁提辖算的一般无二,公子却是有天大的好事降临。”
祝彪闻言,险些绝倒,却见张贞娘笑语盈盈的走过来,对着公孙胜与鲁智深虚拂一礼,道:“鲁大师、公孙道长,却莫再拿我家三郎打趣了,还是让他先进庄吧。”
“对对对,大娘子说的对,是该先进庄。”鲁智深与公孙胜对视一眼,直笑得的越发豪迈。
进庄的一路上,祝彪却是越发的一头雾水,所碰见的人皆是一脸的笑意,拱手道喜,张贞娘跟在祝彪身旁,见自家这个平日里无所不能的三弟窘迫模样,轻轻的笑出声来。
“三郎可是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安神医一路上不成与你说过么?”张贞娘望着祝彪轻声说道。
祝彪见说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一路上安神医、卢家兄长、贯忠兄弟、林教头皆是遮遮掩掩,只顾着拿我做耍子,却是半句口风不肯漏,姐姐可能与我说说到底甚事。”
却见张贞娘嘴角噙着笑意,轻轻摇头,道:“既然安神医他们都不说,姐姐也不能说,你却回家问你娘子去。”
听得此言,祝彪却是猛地一震,换作过往,但凡自己外出归冈,站在冈外迎接的第一个人,必定是自家娘子,只今日却不曾见得,联想起众人那连连的恭喜,一个念头顿时在祝彪脑海中浮起,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登时间祝彪脚步有些飘飘然,越发走的快了,张贞娘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祝彪,嘴角微微上扬,若换做其他事情,自家这位兄弟怕是早就猜到了,偏就这件事猜了许久,倒真是难为他了。
一时间张贞娘也不去追赶他,只拉着杨再兴,缓步慢行,与小小少年郎轻言细语的聊些孩子家的话。
幽静的小院门口,此时一脸急色、匆匆归来的祝彪,却是被一道小小身影拦住,一身粉红袄子的桃夭叉着腰,扬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娇哼道:“公子,喜钱!”
祝彪听得这童真之言,却是定下心来,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当下敲了敲小姑娘光洁的额头,道:“等公子见过你青娥姐姐,再带你去卖糖葫芦。”
“不行,上次你不带我出去欠下的两根糖葫芦未给我,上上次你和青娥姐姐成亲欠下的喜钱葫芦也没给,还有上上上次......”小桃夭板着小脸,数着指头翻旧账,数着数着便觉得有些凌乱了。
祝彪微微一笑,扬起手来,复又敲了小丫头一个脑瓜崩,道:“不行也得行!”
说罢也不顾此时已经腮包鼓起的小桃夭,闯进小院去,小丫头当时迈开小步子,去追这个不给自己带糖葫芦,还敲自己脑门的坏蛋公子,却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呼喊“小桃夭”。
小桃夭回过身来,看见杨再兴正站在身后不远处,小桃夭顿时面色一喜,惊呼一声,屁颠屁颠的朝着杨再兴跑去。
入得院中,祝彪快步走进卧房,便瞧着扈青娥安安静静的躺在绣床上,一旁的红衣小心的陪护着,见得祝彪推门进来,红衣拂了一礼,捂着嘴退出房间。
四目相对,祝彪此时却是心下忐忑起来,实在是两世为人,从未体会过此时这般滋味,祝彪缓缓的走到绣床前,俯下身来,柔声道:“何时的事情?”
扈青娥明媚一笑,道:“安神医说,已有月余,只一直未有察觉,前几日才诊出。”
“为何不让人告知于我?”祝彪眉头微蹙,故意板着脸说道。
“因为妾身想亲口告诉你呀!”扈青娥嘴角微微上扬,挂满了笑意,一双白皙的素手抚上祝彪的额头,将那眉毛抚回原样。
祝彪闻言,只觉心中沉甸甸的,说不清甚滋味,将面前这将自身所有都奉献个自己的女子,拥入怀中,扈青娥安安静静的靠着自家官人的怀中,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一脸的恬静。
不知过了多久,扈青娥缓缓的抬起头来,朝着祝彪说道:“三郎,妾身如今怀有身孕,眼见着年关将近,妾身便只做主张与父亲、姐姐、大哥二哥商议了,下月便将婉儿妹妹迎进门吧。”
“胡闹,如今你正有身孕,我如何能在此时去娶婉儿。”祝彪闻言,面色一沉,一脸正色的说道。
扈青娥抬手捂住祝彪的嘴,莞尔一笑道:“正是因为妾身怀有身孕,三郎才更应该把婉儿妹妹迎进门了不是。”
“纵然如此,也需征求婉儿与程叔父的意见,这一来二去,也是费时费力,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祝彪眼见着说不过她,便搪塞道。
见说此言,扈青娥却是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道:“婉儿妹妹官人不用担心,她自是一万个愿意,程叔父那儿我已经让石秀兄弟送了信,说你三日后便去拜访。”
祝彪闻言,只愣在当场,良久之后,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主母,盼着自家夫君迎娶别的女子。”
窗外窸窣落雪,穿林打叶,扈青娥只微微一笑,重新半躺进祝彪怀中,那秋水般的眸子中,似有漫天繁星闪烁。
一袭淡雅青黄的亵衣,身形曼妙,神态静婉,一缕青丝随着流动的空气拂动,此刻的七分慵懒压不住她浑身的清丽,本就嫩白的肌肤泛着淡淡微红,如雪似瓷,美得如同天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天生反骨董一撞
初冬的这一场小雪,直下了三五日才停,东平府知府衙门前,锣鼓喧天,红旗招展。
管家老程听得衙役禀告,连忙自府衙中跑将出来,望着那衙门前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看起来相貌堂堂、仪表非凡的青年将军,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
老程虽是心中厌恶急了眼前这人,却是碍于礼数颜面,朝着其拱了拱手,沉声道:“董都监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董都监嗤笑一声,神色倨傲的说道:“程管家看不出来么?本将今日是来向婉儿下聘的。”
见说此言,老程只似看傻子一般看着面前这人,自家老爷已经明确拒绝这厮多次了,却未曾想竟是这般贼心不死,未定亲却下聘,纵是老程活了大半辈子,也是闻所未闻。
“董都监,你当真以为我家老爷软弱可欺么?我家小娘子与你从未有过婚约定亲,你怎敢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称呼我家小娘子闺名,这般堂而皇之的上门下聘?”老程挺直了腰杆,义正词严的喝道。
此言落罢,却是在这府衙门前掀起了轩然大波,围观的百姓俱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场间的董平,议论纷纷,未定亲反下聘,对象还是知府相公家的千金,这董平是得了失心疯了么,否则怎敢如此放肆。
董平此时感觉如芒在背,周遭异样的眼光直让其觉得背皮上有蚂蟥在缓慢爬行,那得了赏钱一道前来下聘的众人,此时也是面面相觑,不敢再敲打手中的锣鼓了,只心中暗暗祈祷,若知府相公问罪下来,切莫牵扯到己身。
“董平未及三旬,已是州府兵马都监,当今天子授下将印,放眼整个东平府,有谁人能比得上我董平,婉儿只能嫁我,也只有我能配得上她。”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董平只拿出平生最后的一套脸皮,怒视众人,色厉内茬的吼道。
老程闻言,哂笑道:“不劳董都监费心,我家小娘子已经与本府防御使泰山君祝公子定下婚约,不日便会前来下聘,届时婚宴之上,自有董都监一杯喜酒吃。”
老程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府衙前,又是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便听得此时那人群中传出几道刺耳的声音。
“这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董都监虽是英雄,与泰山君比起来,却也是相去甚远。”
“狗屁英雄,某看这人长得人模人样,每日里马背上插着两面旗帜,生怕被人不知晓他是个甚双枪将,相当那万户侯,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就是,那程家小娘子何等的仙女模样,怎会嫁给他那般流连勾栏瓦舍的好色之徒。”
耳中听得这般言语,若非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董平便是将眼前这管家千刀万剐的心都有,此刻董平那一张脸上阴沉的快要挤出水来,浑身颤抖,咬牙切齿,阴恻恻的对着老程说道:“今日之耻,董平记下了,他日必有厚报。”
说完也再顾不上其他,扯下胸口那刺眼的红花,狠狠的朝着坐下宝马扬了一鞭,纵马出城而去。
老程望着董平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心下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片刻后老程面上扬起一抹笑容,转头对着周遭的百姓拱了拱手,道:“诸位乡亲今日且散去吧,来日我家小娘子与泰山君定亲时,知府相公会在府衙前摆设酒宴,届时有赏脸的乡亲,皆可前来入座就席。”
程万里在东平府为官多年,清正廉洁,平易爱民,是以官声斐然,甚得百姓拥戴,听得这知府相公的管家这番言语,一众百姓俱是欢呼雀跃,连连恭贺。
待得百姓散去之后,老程转进府衙之中,入得后堂,对着正端坐在案牍之后的程万里躬身道:“老爷,那董平已经走了,围观的百姓也都散去了。”
程万里闻言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案卷,沉声道:“那董平是何反应?”
见说此言,老程忙将方才发生在府衙之外的事情细细与程万里说了,便见得程万里面色一变,急色道:“快去请徐提辖前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哪个徐提辖?”老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出言问道。
“当然是前几日汴梁刺配东平府来的,原御前金枪班教师徐宁。”程万里沉声应道。
听罢此言,老程顿时间反应过来,这徐宁却是好运气,竟得了泰山君看重,托了自家老爷代为看顾,只这也是个有本事的,不然也不会以一个配军身份,被老爷赏识,做了东平府的提辖官。
虽不知自家老爷这般着急寻徐提辖作何,但多年替程万里做事养成的习惯,老程也不多问,忙拱了拱手,快步退出内堂,往府衙外而去。
待老程走后,程万里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抬起头眼神深邃的望着半明半暗的天穹,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道:
“董平啊董平,希望你莫要走到那一步,否则就别怪老夫不念旧情了。”
却说董平自纵马出城后,心中憋着一口恶气,便是看甚么都顺眼,去城五七里,便瞧见一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的俊秀男子,手执银枪,马上悬着画雀弓,好整以暇的挡在官道中央。
此时董平心气不顺,又见这人生的俊俏,气不打一处来,直喝道:“纵马拦路,必是强人,今日便留下命来。”
说罢也不等对方答言,便提着双枪,纵马杀将上前,只那拦路男子却也不是寻常之人,嘴角微微哂笑,挺枪与董平厮并在一处。
约莫十余合,那俊秀男子瞧出一处破绽,虚晃一枪,打马便走,董平此刻正是一肚子恶气无处发泄,好不容易遇上了对手,哪能放他离去,拍马便追。
两人一逃一追,又去七八里路程,便至一坡岗处,那坡岗两侧皆是密林,只余一道贯穿过冈,董平心下顿时一惊,勒转马头,便要原路返回。
只却在此时,两侧飞出数十道钩索,顷刻间将董平拉翻下马,便听得周遭喊杀四起,一长着钟馗模样的黑大汉,领着数百喽啰簇拥着一位身长六尺,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走将出来。
那中年男子朝着董平微微拱手,微笑道:“小可宋江,见过董都监!”
第一百八十四章:宋江的心思
董平此时听得来人通名报姓,直感觉汗毛乍起,面色一变,厉声道:“梁山贼寇!”
宋江听闻此言,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梁山贼寇也好,梁山好汉也罢,随着董都监如何称呼,此刻却要烦请都监借一步说话了。”
见说此言,董平眉头簇成一团,心下暗道:这梁山贼寇看着并未害我性命的打算,只却又引我到此作何,难道是打算赚我落草......
只还未等董平多做细想,便瞧着那黑大汉提着两把板斧走将过来,喝道:“我宋江哥哥与你这厮说话,你最好仔细听着,俺识得你这鸟都监,俺手上的斧头可不识得。”
“泼贼,找死!”董平听得李逵言语,顿时怒目而视,握紧手中的钢枪,当时便要发作。
却见得花荣闪至二人中间,瞪了李逵一眼,转头朝着董平拱手道:“董都监,我这位铁牛兄弟性格粗鲁,某替他与你赔礼,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且请与我家哥哥借一步说话吧。”
董平见状,眼神直直的望着花荣,半晌后缓缓的松开紧握的双枪,此时形势比人强,眼前这汉子方才与自己相斗十余合,却是有真本事在身,一旁的黑大汉又不知深浅,董平只得冷哼一声,跟着宋江往密林内去。
花荣朝着李逵看了眼,微微点头,二人便招呼着一众喽啰,一道进入了密林。
这林中有一空旷处,昔日一颗参天的古树不知被谁砍去当了柴烧,如今只留下一根黄桶大小的树桩,此时那树桩上放置了酒肉,宋江一脸笑意的望着董平,道:“都监且先吃杯酒如何?”
既然已入虎穴,董平此时倒也放的开来,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沉声道:“宋头领将董平引到此处,是想赚我上梁山落草么?”
见说此言,宋江莞尔一笑,毫不避讳道:“确有此意,都监意下如何?”
“我放着好好的一府兵马都监不做,跑去你那梁山落草,宋头领,你是觉得董某是傻子吗?”董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董都监自然不是傻子。”
宋江肯定的摇了摇头,接着道:“然这东平府却永无都监出头之日,我听闻都监屡次求亲那程知府的千金,皆被拒绝,然如今其却与那泰山君定了亲,都监便真的甘心么?”
听得宋江此言,董平却是哂笑,道:“怎么?我上了梁山,便有出头之日,便能抢得过祝彪?”
“能!”宋江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梁山如今有你面前这位昔日清风寨知寨小李广花荣、青州兵马统制霹雳火秦明、兵马都监镇三山黄信、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等一众英雄聚义,战将数十员,战兵五七万,董都监若愿上梁山,何事不可为!”
“呵~宋头领倒是直言不讳。”董平嗤笑一声,话锋一转道:“要我上梁山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宋江闻言,心下一喜,只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道:“都监请讲。”
“大话谁人都会讲,若要董某相信宋头领说的话都是真的,便请让某见识一番梁山的浩荡军威吧,便以打破东平府为条件如何?”董平一番话说完,便好整以暇的望向宋江,一脸玩味之色。
宋江闻言,面色一变,一旁的花荣神色愠怒,实在是受不了董平这倨傲的态度,沉声道:“董都监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么?”
“过分么?”董平也不去看花荣,只将眼神放在宋江身上,等着其回答。
其这番神情态度,却是惹得李逵勃然大怒,抡起斧头便朝着董平劈过来,嗷嗷叫道:“爷爷将你这鸟都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也当是不过分。”
董平虽也是个莽人,但如今碰上李逵这么个又莽又浑的人,却是脸色一变,连忙躲开那照着脑门劈砍来的板斧,忙道。
“董某在这东平府做了多年的兵马都监,军中还是有些威信的,宋头领只需将山寨的兵马带来,咱们里应外合,打破东平府不需要耗费多少力气。”
“铁牛,还不退下!”宋江听得此言,连忙呵斥住李逵,朝着董平笑道:“既如此,那宋江便与董都监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董平恨恨的看了眼李逵,说完此话便也不多待,朝着宋江拱了拱手,便转身而去。
待董平走后,花荣怔怔出神,心下一时感慨万千,就算有那董平里应外合,这东平府便真的能打么?
不说打下东平府能不能脱身,就算脱身了,日后便会面临着那泰山君的围剿,梁山便能躲得过去么?便是不考虑之后的一切,单凭那东平知府程万里本身,花荣也不愿去打那般一个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好官的州府,害了他一家的性命!
“公明哥哥当真要打东平府么?”花荣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问出口。
宋江闻言,微微一怔,顷刻间反应过来,必是面前这位兄弟又动了他那颗菩萨心肠,虽是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其重情重义这点,才能让自己放心的将他视作心腹,只如这般人,一旦用情义将其套住,便是刀斧加身,也绝对不会背叛。
宋江顿时微微一笑,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道:“那东平知府程万里乃是难得的好官,宋江没来由打他的州府作甚,再者咱山寨弟兄都是爹娘生养的,宋江也不愿意见他们枉送了性命;届时便将兄弟们拉到东平府城外走上一遭,叫那董平见一见我梁山军威,便是不打破城池,也由不得他不上山。”
一般心中无情的人,脸上的表情都特别丰富,因为他们万事都不过心,逢场作戏而已,不像重情重义之人,满身包袱。
演戏的最高境界,便是让自己都相信嘴中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那么身边本就对自己信任有加之人,又怎能不信?
但见此时花荣一脸的欣慰,听了宋江得以言语,顿时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这才是自己那个义薄云天的押司哥哥。
只花荣这般想,那黑旋风李逵却是与其想不到一处,便听得其瓮声瓮气的说道:“前日吴军师建议打袭庆府,哥哥不愿打,今日又说打东平府,哥哥还是不打,这样不愿打,那也不能打,还做甚强人,去给那皇帝老儿做仆人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话糙理不糙,李逵口中之言,正是宋江心中所想。
此时宋江并未出言呵斥李逵,只招呼着花荣领着中喽啰回山,宋江端坐在马背上,一颗心也随着马匹的颠簸,一上一下,微微晃荡,心下暗暗道:
“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岁岁盼招安!”
第一百八十五章:知道什么叫怕!
独龙冈前,扈青娥穿着一身水绿色的长裙,身上拍着淡黄色的锦袍,在红衣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前来,替祝彪理了理衣袖领口,柔声道。
“官人此去东平府,程叔父若有甚要求,官人尽可应下,无需顾虑我,婉儿妹妹早先离开时,我与她已经商量好了,往后不分大小,都做官人的妻子。”
祝彪将那双雪白的柔荑握在手心,哈了口热气,温言道:“你与婉儿如何商议的我不去管,只在祝家,该是你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妹子莫做多想,咱独龙冈虽说是三郎说了算,但祝家的家事,还得需问过我这个长兄,只有我与你二哥在一日,祝家的当家主母,永远都是你。”站在一旁的祝家长兄祝龙,此时也一脸正色的朝着扈青娥说道。
无论是祝龙祝虎,还是冈上的其他人,心中都有着一杆秤,他们不在乎祝彪三妻四妾,也不在乎甚联姻,但独龙冈当家的主母,必须是扈青娥。
不仅是因为其是祝彪明媒正娶的第一位妻子,更是因为其一直以来的品行为人,得到了冈上如今六七十位英雄一致的认可。
祝彪能安心在外谋划,不仅是因为有闻焕章、王进坐镇独龙冈,更是与扈青娥细心维持冈上英雄的后院和谐息息相关;若真有一日扈青娥失去了主母的身份,怕是潘金莲、谢婵娟、锦儿、邬氏、李巧奴等人,顷刻之间便会闹得自家官人后院失火。
听得祝龙言语,扈青娥眼眶中莹莹有泪花闪动,只却忍下,明媚一笑,朝着祝龙行了个万福,准头对祝彪道:“雪天路滑,三郎一路小心。”
祝彪微微一笑,道:“我身边有两位兄长陪同,又有卢兄长、公孙道长、焦挺兄弟一路,自是无虞,娘子多多当心自己的身子。”
说完此话,祝彪又转头对着红衣笑道:“小红衣,好生照料娘子,若有闪失,我便将贯忠兄弟发下冈去,叫你与他三年五载不得相见。”
众人闻言,皆是放声大笑,红衣闹了个大红脸,躲在自家娘子身后,声音糯糯的应了,此时一道声音却在祝彪身后响起。
“公子,背后说人闲话可不地道。”
祝彪回过身来,望着许贯忠,调笑道:“我可未有背后说人闲话,我这是当面说人闲话。”
许贯忠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祝彪,似不认识面前这人一般,何时变得这般无赖,正要开口还以颜色,便又听得祝彪说道。
“如今三娘怀有身孕,绣衣使的担子便交给贯忠兄弟了,你办事我放心。”
“甚叫我办事你放心,公子就知道压榨我,偏我是个天生劳碌命。”许贯忠见缝插针的怼回一句,见祝彪又要说话,立刻调转话锋,朝着一旁的扈青娥拱了拱手,便正色道。
“主母放心,许贯忠定尽心竭力,办好绣衣使的差事,待你身子恢复,原原本本的交还。”
祝彪见状,朝着众人笑骂道:“许贯忠这厮,现下是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众人见说,皆是莞尔一笑,随着独龙冈威望越大,祝彪身上的威势越重,便是卢俊义、李应、武松等人如今与其说话,也是多少添了些谨慎,能似许贯忠这般随意的,除了那天真烂漫、天不怕地不怕的祝桃夭,却是独一份了。
与众人话别一番,便与祝龙、祝虎、卢俊义、公孙胜聚在一处,准备起行,同行的还有百余名看护聘礼的庄客。
正当此时,一匹快马上的岗来,飞奔至祝彪身前,从怀中取一封书信,翻身下马递给祝彪。
送信这人是朱贵在李家道口酒店的心腹弟兄,祝彪拆开信封,上面只简单的写了一句话:
东平府都监董平背反,勾结梁山,攻打东平府!急!
祝彪看了,面色一变,将信纸递给快步上前的许贯忠,沉声道:“通知冈上众人,议事厅集合。”
见说此言,许贯忠心头一凛,瞥了眼信纸上的消息,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宋江这厮怎敢!
当下许贯忠也不犹豫,转身而去,周遭众人见状,围上前来,祝彪也不答言,只叫在场的人都至议事厅说话,转头吩咐了红衣,带扈青娥回小院歇息。
以扈青娥之心思聪慧,自然知晓有大事发生,只对着祝彪道了句“小心”,便随着红衣回自家小院。
一炷香后,冈上众人三三两两往议事厅而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许贯忠开门见山的把情况通报众人,顿时议事厅里议论纷纷,喧闹起来。
“此番出兵东平府,三郎务必带上武松,洒家倒要看看,是那董平的脑袋硬,还是洒家的戒刀硬,竟敢打我那未过门的弟媳主意。”
便见得武松第一个站起身来,其也口称祝彪公子,只一口一个“三郎”,一口一个“弟媳”,叫厅内众人都知晓他与自家兄弟讨账的心思。
此时林冲与卢俊义也是站起身来,朝着祝彪抱拳,与武松也是一般说法。
三人说完,鲁智深、孙安、唐斌等人也是纷纷表态,唯独晁盖额头上青筋爆出,双目通红,双手死命的捏着交椅边上扶手,似要将身下的椅子挤出水来。
便见得晁盖噌的一声站将起来,朝着祝彪拜道:“此番请公子务必带上晁盖,某要当面问问那宋江,要将梁山败坏成个甚模样!”
厅内众人对于这位晁天王昔日在梁山上的事情心知肚明,平日里也从不在其面前提及,想那及时雨宋公明,当年在江湖上是多么大的名声,却未曾想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此时见晁盖一反常态,皆是心中一叹,为其感到惋惜。
祝彪转头望向闻焕章、许贯忠、萧嘉穗、朱武四人,交换了意见,便站起身来,朗声道:
“调骑兵第五营、六营,步军第一营、四营出冈,萧军师随军参赞,发兵东平府,另遣林教头骑兵第二营与鲁提辖步兵第三营,汇合卞祥的步兵第二营、阮氏兄弟的水军第四营,朱军师随军参赞,堵住梁山的退路;接令之人速去点兵,一个时辰后出发。”
议事厅内,无论是接令的还是未接令的,皆是身形一震,三五成群,骂骂咧咧的离开。
见众人散去,闻焕章望向祝彪,意味深长道:“此番这宋江,未必就真有打破东平府的打算。”
祝彪见说,冷笑一声,应道:“那梁山泊如今头领数十,战兵五七万,已是十分膨胀,我不管他宋江是不是真想打破东平府,我都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其知道什么叫怕!”
第一百八十六章:攻城(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东平府城头,乌云盖顶,枪戟如林,喊杀震天。
董平端坐于马上,擐甲披袍,手中拈着两条长枪,朝着东平府城头喝骂道:“徐宁狗贼,有胆的出城一战,莫要当那缩头乌龟。”
此时徐宁站在城头之上,甲胄在身,手中拧着钩镰枪,听得董平言语,朝着城下哂笑道:“背主忘恩之徒,何以言勇,却不是忘了昨夜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出城去的模样。”
董平见说此言,直气得浑身颤抖,这厮昨夜听闻梁山大军将至,便想着先去将程婉儿抢出城,于是便领着麾下数百心腹趁夜色杀进府衙,哪知程万里早有准备,若非其武艺非凡,徐宁一时敌他不住,险些饮恨当场,却也叫徐宁领着一营禁军杀的抱头鼠窜,狼狈逃出城去。
“徐宁,你不过是个遭人嫌弃,刺配流放的贼配军,安敢如此辱我,待打破城池,某定将你碎尸万段。”董平不肯言语认负,朝着城头嗷嗷叫道。
打人打脸,揭人揭短!
董平这一席话,却是叫徐宁面色一变,这位昔日御前金枪班教师,常随宝驾侍丹墀的金枪手,如今虽得了程万里看重,重做了朝廷州府提辖官,但那招人算计的刺配之辱,却始终如一根刺般,深深的扎在心头,难以拔出。
徐宁的眼神略过董平,望向其身后浩荡的梁山大军,厉声喝道:“梁山贼寇、宋江贼子,昔日之耻辱,徐宁必叫你等血债血偿。”
这一声厉喝,徐宁直用了平生最大的嗓门,响彻东平府城外,那梁山军阵后方的宋江听了,倒是对徐宁未有甚怨气,只望着前方的董平,双眼快要喷出火来。
本来议定了只带着梁山人马来东平府城外晃荡一圈,便整军回山,哪知董平这厮昨夜不仅兵败仓皇逃出城,还将梁山要攻打东平府之事闹得满城皆知,好巧不巧那将梁山视作生平头号敌人的金枪手徐宁也在东平府城内,如今可谓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知在心底问候了董平祖宗十八代多久,宋江转过头来,对着同样眉头紧蹙的吴用问道:“军师,现下却该如何行事?”
吴用长叹了口气,沉声道:“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就算是不打破这东平府,咱梁山的名声也叫这董平败坏了,若就这般回去了,不仅是满山头领无法交代,便是山上的数万喽啰处,也是说不过去。”
“军师之意是要打?”宋江嘴角一抽,凝重道。
吴用点了点头,正色道:“只能打了,若能捉了知府程万里,让其张榜安民,言及我梁山乃是仁义之师,如此不仅能得了东平府之巨富,更能使我梁山声名更上一层楼;但需尽快,独龙冈自东平府快马行军不过三日路程,若不得尽快打下东平府,咱们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见说此言,宋江亦是沉重的点了点头,打下东平府自然是好处多多,但若被拖住,便是难以想象的局面。
当下宋江心中一横,又道:“东平府城高墙厚,又有那金枪手徐宁守把,依军师之意,该派谁攻城。”
吴用微微沉吟片刻,道:“要想尽快破城,需得一杀将,便叫黑旋风李逵,领着解珍解宝兄弟打头阵,再叫镇三山黄信领着燕顺、王英打第二阵,另请小李广花荣领五百骑兵掠阵。”
宋江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道:“李逵、黄信攻城可以,只掠阵之事,便交给穆弘兄弟罢。”
吴用见说,却是神色一滞,花荣乃是宋江手下第一心腹之人,如今这般紧要关头,却是弃之不用,直叫吴用难以理解。
眼神朝着花荣的方向瞥了瞥,瞧着其此时眉头紧蹙,面色发青,吴用却似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听寨主的,叫没遮拦掠阵。”
攻城的号角声,响彻在两军阵前,得了攻城命令的李逵挥舞着板斧,与解珍解宝兄弟二人领着千余喽啰,冲出阵来。
一瞬间,战鼓的节奏猛然快速起来,战场上响起了巨大的嘶喊声,一千余梁山喽啰撒开了脚丫子疯狂的冲锋,从那一双双赤红色的双眸中看出,他们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疯狂。
这便是宋江未黑旋风李逵亲自打造的步军,皆是从梁山数万喽啰中选出来的亡命之徒,宋江执掌梁山最大的依仗之一。
黑压压的人群喊杀而至,一架架攻城梯推到城前,其后近百强壮的梁山喽啰,抬着巨大的攻城锤嘶吼着前进。
城头之上的徐宁见此一幕,面色一变,朝着守城将士沉声喝道:“弓箭手齐射。”
漫天箭雨倾泻而下,城下冲锋的千余喽啰不停的有人倒下,却未有丝毫停滞,唯一另徐宁值得庆幸的,便是那抬着攻城锤的百余人此刻已经损失近半,难以为继。
一轮箭雨过后,城头上空烧的沸腾的滚油也已经就绪,徐宁放声大喝,那数十口被烧的黑漆漆的大锅开始倾斜。
城墙下方的地面徐宁早已让人连夜挖了凹槽,更有几个粗大的窟窿,当沸腾的滚油流淌而出后,顺着凹形的地面从窟窿处流淌而出。
城下攻城的袁军士卒只看到了城墙上流淌出冒着黑烟的滚油倾斜而出,滚烫的油汁四溅,凡是被溅到的梁山纷纷哀嚎惨叫起来,伸手一抓血肉模糊一片被挠下来,看的令人惊恐万分。
哪怕这些人再是亡命之徒,此时也纷纷惊惧,只未等这千余喽啰哀嚎多久,便见得城头之上,一轮火箭倾泻而下。
火箭插入地面,那流淌在地面上的火油顿时猛烈燃烧,城墙之下瞬间便是一片火海,无尽的哀嚎声响起,便是那赤红着双眼的李逵,与那自小在山中与野兽搏杀的解氏兄弟,此时也是呆滞了。
此时城墙下唯一未被吓着的只有掠阵的穆弘,见着李逵与解珍、解宝一脸的呆滞,连忙纵马上前,朝着李逵嘶吼道:
“铁牛,攻城啊!宋江哥哥在后方看着你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攻城(下)
烟冥露重霜风号,声悲色惨侵征袍。
停下不过三五日的小雪,又密密麻麻的下了起来,北风嘶吼咆哮,东平府厮杀声震天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难闻的气息,然后此时守在城头上的东平府官军,与攻城的梁山喽啰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这至少是活着才能呼吸到的空气,那一张张血红的双眼,疯狂的厮杀着。
东平府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爬着成百上千的梁山喽啰,一个个单手持盾口中含着钢刀奋勇的朝着上面攀爬。
擂石滚木不断倾泻而下,大战已持续了整整一日,城墙下更是铺着厚厚一层尸骸,石块、滚木混合着尸体堆砌而成,出现了一个缓缓的斜坡。
梁山军阵后方,吴用面色凝重的望着前方攻城的场景,此时不无担心的对着宋江说道:“寨主,若再这般伤亡下去,恐会伤筋动骨,得不偿失啊。”
“尽起全军攻城,叫解珍、解宝兄弟做头阵,赏金不够再加,十贯钱不够就二十贯,二十贯不够就五十贯,第一个登城的,赐坐一把金交椅,无论如何,今日必须要攻破东平府。”宋江沉重的点了点头,一张黑脸此时阴沉的快要挤出水来,唇齿间泛着冷意说道。
见说此言,吴用却是面色一沉,心中暗自思量:未曾想宋江这小吏,如今竟然也有了见识,许是梁山威势越来越大,其想要抓住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吧。
那解珍、解宝兄弟猎户出身,惯会翻山越岭、攀爬绝壁,登城却是时一把好手,若非李逵莽撞,前番便又数次机会登上城墙,如今孤注一掷,却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徐宁快步奔走在东平府城墙之上,频繁的下着命令,此时望着那发疯般的梁山攻城大军,心中实在是难以理解,不过是一伙子水洼草寇,如何会有这般意志力。
忽然那城墙之下,梁山的军阵前响起一道低沉的号角声,徐宁眼底一缩,便见着那城下的梁山军阵齐齐动作,一时间爆发出惊天的呐喊声,如蝗虫过境一般,黑压压的朝着东平府城墙冲击而来。
徐宁面色一沉,心头忽的升起一抹无力之感,若独龙冈的援军再不来,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只这般情绪却未有半点表现在脸上,徐宁朝着城头之上此时心绪不宁的守城将士,沉声喝道:“诸位弟兄,咱们脚下踩的是生养咱们的土地,背后居住的是咱们的兄弟姐妹,如今贼寇犯我城池,唯有死战而已;泰山君的援军很快便到,撑住今日,便是这群梁山贼寇的末日。”
东平府城墙之上,随着徐宁话音落下,皆是神色一震,连徐宁一个外乡人都能如此,直叫这些土生土长的东平府士卒胸中升起一抹血气孤勇来。
嗡~嗡~嗡~
遮天蔽日的羽箭出现在天空上,似一阵倾盆大雨密密麻麻的落下,城墙下冲锋的梁山喽啰陷入瞬间的停滞,响起一片的哀嚎惨叫。
然弓箭的伤害毕竟有限,绝大多数的梁山喽啰,在手中盾牌的保护下,幸免于难,迎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箭雨,疯狂的嘶吼,脚步没有丝毫停歇,反而更加疯狂的冲锋起来。
惨烈的攻城战持续上演,一时间进入了了白热化,梁山喽啰疯狂的咆哮着,手中的钢刀盾牌不断挥舞,从高空望去,仿佛是一群黑压压的蚂蚁般不断的攀爬城头。
同时也有大片大片的黑影不断从城头上跌落,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声,后方的宋江端坐在马背上,看到这幅景象后没有丝毫动容,反而一脸冷漠的观望着。
在其心中只要能攻破眼前这座州城,付出再多的生命也是值得的,这两日所损失的一切顷刻之间便会有数倍的回报。
城头上的士卒各个喘着粗气,满脸狰狞凶狠之色手持长枪、长戟将刚刚冒出城头的敌军刺下去。
嗡嗡~~~散乱的羽箭不断在天空滑落,同时下方梁山喽啰中的强弩劲弓同样不甘示弱,互相射击着。
徐宁此时挥舞着钩镰枪,将面前冒出头的梁山喽啰枭首,环顾四周,看着城墙之上越来越少的袍泽,心中无比沉重,原本的三千守军,此时已经只剩一半,多数亦是带伤作战,只凭着胸中那一抹血气孤勇,顽强的支撑着。
东平府除了独立出的独龙冈体系,依旧有五营禁军驻守,然这五营禁军中有两营都属于董平那贼子的嫡系,无论是程万里还是徐宁,都不敢用其守城,是以徐宁能调配的人手,不过三营禁军,面对数倍敌军两日两夜的攻打,此时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徐宁能看清此时城头上的情况,梁山中自然也有人看出,双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兄弟二人,沿着城墙拐角处守城士卒分散之地,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城头。
二人手执钢叉,毫不留情的不断冲击守城官军的阵营,一个个官军被钢叉不断的叉下城去,不多时二人身后已多出一块真空之地。
还未登城的喽啰望见城头上的一幕,无需主将发令,便自动的沿着解珍解宝攀爬的路径,往城墙上攀登而上。
徐宁见状,顿时间牙呲欲裂,挥舞着钩镰枪,朝着解珍解宝杀来,这兄弟二人此时心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只需此时再拖住徐宁,便可立下头功,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兄弟并肩,与徐宁厮杀至一处。
钢叉与钩镰枪缠斗一处,解珍解宝虽是猎户出身,但亦有一身搏斗虎豹的本事,纵是徐宁累代将门,一身武艺高绝,但却被这兄弟二人黏住,一时脱不得身来。
眼见着攀上城头的梁山喽啰越来越多,更有一浑身黝黑的大汉挥舞着两柄板斧,杀入守城官军阵型,徐宁心中升起一抹绝望,东平府守不住了。
城墙之下,梁山军的后方,宋江此时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付出了这般大的代价,这座山东境内最富裕的城池,终是即将落入自己手中。
然而,任何的事情在未尘埃落定时,都是存在变数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众志成城
不等宋江与梁山众头领得意多久,东平城内忽然间爆发出震天的呐喊,那城墙之上翻涌起阵阵浪潮,数不清的百姓冲上城头,压制着心头的恐惧,挥舞着锄头、镰刀、斧头等农具,朝着梁山喽啰杀去。
密密麻麻的百姓涌上城来,原本攀登上城墙的梁山喽啰瞬间被淹没,一点一点的被百姓逼到城墙边上,便是那黑旋风李逵初时砍杀了数名百姓,此时却被一位风烛残年,与自家老母有七分相似的老妪逼住了。
面对着这密密麻麻的百姓,纵是梁山上这伙强人,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解珍解宝也顾不得与徐宁缠斗了,撇了徐宁,翻身跳下墙去,顺着一根绳索滑落到地,解珍奔跑自中军旗帜下,对着宋江拱手道:“哥哥,此时该如何是好?”
宋江此时浑身颤抖,面色阴沉如水,吴用勒马在宋江身侧,心思急转,沉声说道:“寨主,若手无兵器这些人自然是百姓,但此刻拿起了武器,便不能再以百姓看待。”
见说此言,宋江身躯一颤,心中万千个念头闪过,若此时那城墙之上站的是官军,其自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冲杀,然而那些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若真下令冲杀,消息走漏出去,便当真是要被天下人唾弃了,也将成为日后招安时最大的把柄。
犹豫良久之后,宋江终究还是忍住了内心的冲动,重重的摇了摇头,吴用见状,面上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叹了口气,多好的机会呀,只要这宋江能再往前走一步,便能叫他身败名裂,梁山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宋江唤过穆弘,便要下令撤军,此时却见得那东平府的城门发出“轰隆”的声响,缓缓的打开,一位中年文士身着紫衣官袍,步履坚定的走出东平府的城门,随之走出城的还有密密麻麻的百姓,怀抱着婴孩的妇女,步履蹒跚的老者,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梁山中军阵中,宋江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直觉得头皮发麻,周遭的梁山头领见了,亦是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梁山泊不是没攻打过州府,但似这般景象,却是生平头一遭遇见,然有人犹豫,也有人甚都不顾。
“程万里老儿,纳命来!”
董平此时见着程万里走出东平府的大门,顿时提着两杆长枪纵马上前,但见着程万里望着杀来的董平,哂笑一声,半点不避开。
只当董平双枪刺过来时,却被另一杆银枪抵住,花荣一脸肃穆的望着眼前的董平,沉声喝道:“董平,要杀程知府,便先杀了花荣。”
“泼贼,你要阻我报仇!”董平双目通红,牙呲欲裂,双枪直指花荣,厉声喝骂道。
花荣闻言,也不答言,只将手中银枪一挺,半步不退,却忽的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程万里走上前来,嗤笑一声,道:
“董平,本官倒是很想知道,你要找本官报什么仇?是报你年纪轻轻本官便保举你大府兵马都监之仇?还是报你求亲我家女儿被我拒绝,便背主忘恩,勾结梁山攻打州府之仇?又或是报你聚兵谋逆,被我提前察觉,仓皇逃出城外之仇?”
程万里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无论是城头上的官军,还是城下的梁山头领喽啰,皆是听在耳中,一时间一道道鄙夷的眼神望向董平,叫这双枪将只觉得如芒在背,面红耳赤,提起手中双枪,放声大喝:“我杀了你!”
“住手!”宋江在秦明、孙立的陪同下,纵马上前,连忙喝住董平。
董平回过身来,面色一变,朝着宋江冷声道:“宋头领,你也要阻我?”
见说此言,宋江却是嘲讽一笑,到了此时,宋江实在是提不起任何与董平说话的兴趣,若非看在这人有着可与秦明媲美的一身武力,便是剐了这人的心都有。
“董都监,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学会认清现实。”宋江抬眼望着宋江,沉声说道。
董平闻言一滞,片刻后只觉得万般屈辱涌上心头,双手死死地攥住双枪,一瞬间对宋江的恨意甚至超越了程万里与徐宁,若非这人蛊惑自己,如今自己还是那堂堂的兵马都监,只如今已是寄人篱下,这位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董一撞却是弯下了腰,朝着宋江拱手道:
“公明哥哥说的是,却是小弟莽撞了。”
宋江闻言,轻声一笑,转头望向花荣,道:“花荣贤弟可否让开条路,放心,宋江不会对程知府不利。”
见说此言,花荣身躯一震,只觉得自己与眼前这位公明哥哥之间,似乎多了条鸿沟,然这为情义所累的汉子,却还是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宋江,擅自出阵救了程万里,当下朝着宋江一躬到底,让开了身形。
宋江此时也不愿再程万里面前摆谱,翻身下马,朝着程万里拱手道:“小可宋江,见过知府相公。”
程万里嗤笑一声,道:“当不得宋大王称呼,你这近万大军在此,本官哪敢受你的礼。”
见说此言,宋江也不生气,对着程万里有拱了拱手,道:“说来知府相公或许不信,小可本没有攻打东平府的打算,只如今也不好多做分辩,打了便是打了;只现下有一事与知府相公商量一番,此事就当做未发生过如何?”
程万里闻言,却是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人,果然如三郎昔日言语一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心性实在非常人;只程万里却也是心中一笑,这样的人若真是一心造反,倒是不好收拾,但若真似三郎说得那般,存了招安的心思,反而是好对付了。
程万里朝着宋江戏谑一笑,道:“宋大王说如何便是如何,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然都听大王你的。”
宋江听罢,眉头微微促起,只深深的看了眼程万里,一抹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一面鸣金收兵,一面暗暗让秦明、花荣、孙立小心戒备。
只当梁山在东平府城头之上的喽啰下城后,徐宁顿时叫人砍断了云梯绳索,此时只听得东平府城外大地震动,尘烟滚滚,马蹄声震天动地,数千骑兵,奔雷而至......
第一百八十九章:梁山两任寨主的交锋
星夜兼程数百里,卢俊义与唐斌终是领着数千骑兵,先行赶至了东平府城下,两营骑兵摆开阵营,散做两翼,二人早便得了祝彪之令,不等祝彪中军到达,便要当先入场厮杀,
见得情形,无论是宋江还是梁山其余的头领,皆是面色一变,然宋江毕竟不是寻常之人,片刻的失神之后,连忙朝着身旁的穆弘耳语几句,见其面色一滞,却也是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马蹄震天,此时梁山兵马早先攻城时皆压缩在城下,一路上并无任何阻碍,只当两军即将相撞时,卢俊义与唐斌俱是眼底一缩,却瞧着那没遮拦穆弘,领着千余梁山喽啰,堵住了程万里及数千百姓的归路。
顿时之间,千马齐喑,数千骑兵奔驰之间勒住马头,那浩大的声势与直冲云霄的战马嘶鸣,直在阵前道道狂澜。
卢俊义攥紧了手中的金纂提炉枪,一双虎目中满含怒火,朝着宋江喝骂道:“宋江,你竟然拿程知府与百姓为质,简直枉费你山东及时雨的名头,叫天下好汉耻笑也。”
宋江见说此言,面色不悲不喜,只率领着梁山近万喽啰,与数千独龙冈骑兵沉默的对峙着,事情到了此番境地,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好半晌后,宋江抬起头来,朝着卢俊义道:
“卢员外,你虽也是盛名在外,但此事由不得你做主,还是等你家主子来了再行说话吧。”
卢俊义闻言,嗤笑一声,玩味的看了眼宋江,道:“宋押司不愿与卢某说话,也罢,卢某闭嘴便是,只卢某身后这位哥哥,你却能叫他闭嘴么?”
此言落罢,便见着卢俊义身后的骑兵阵型缓缓让开一条道路,一位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如铁塔一般的大汉纵马上前,看见来人后,无论是宋江还是梁山其余头领,皆是面色一变,愤怒、羞愧、仇视、悔恨的情绪顿时间弥漫着梁山数十位头领之间。
宋江朝着来人躬身拱手,微微一笑道:“大半年时间未见,天王的风采却是更甚往昔了。”
“无需每日里勾心斗角,不用提防着自家兄弟的算计,自然也就活得顺气些,是这个道理么?宋贤弟。”晁盖见说,嘴角嘲讽一笑,冷不丁的刺了宋江几句。
宋江丝毫不以为意,玩味一笑,心头略作盘算,晁盖的出现虽是让自己吃了一惊,但也不是全无用处,此时梁山头领大多在此,便将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也不叫众人日日猜忌。
“天王说的有道理,但有些话天王也需省的,阻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想昔日你在梁山时,论及江湖声望,咱们二人并无差距,可山寨里的兄弟为什么跟我近,跟你远,那是因为我是设身处地的为大家着想,能带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前程。”宋江朝着晁盖面带微笑道。
宋江此言落下,那梁山诸位头领皆是面露沉思,一时间却是对宋江有了股别样的看法,却听得此时传来一声放肆的嗤笑,唐斌端坐在马上,嘲讽道:
“宋头领这是好伶俐的嘴,三言两语便叫晁天王成了个阻挡兄弟前程的不义之徒,自己倒成了处处为兄弟着想的好大哥,只你莫忘了,你这个梁山寨主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见说此言,宋江不答话,只见眼神放在晁盖身上,却见得晁盖怒极反笑,朝着对面的梁山众人一一喊道:“学究、花知寨、秦统制、黄都监、穆弘兄弟、铁牛兄弟......今日你们皆在此处,晁盖问一句,我阻你们前程了吗?”
被叫到名字的梁山头领皆是身躯一震,只朝着晁盖拱了拱手,皆是坚定的站在宋江身后,唯有一人例外。
“谁是谁非皆已经不重要了,晁盖哥哥如今得了泰山君信重,宋江哥哥做了梁山之主,真算起来,不都是得偿所愿么!”
花荣纵马自二人身前,面色惨然的笑了笑,而后转到东平府数千百姓当中,只朝着宋江拱了拱手,表明自己的态度。
见此一幕,宋江神情一滞,只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一般,此刻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花荣的决绝,当他站在东平府百姓中朝着自己拱手时,自己与他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宋江的一生,是绝不可能叫别人喊“咔”的,这位导演兼主演最执着的信念就是,只要没到他闭眼的那天,这场戏就不可能收场,任何一个配角的退场,都需要经过自己的同意。
“今日事急从权,对程知府与东平府的诸位乡亲无礼了,只咱这伙子人,在诸位眼里或许是水洼草贼,但在宋江眼里,都是手足兄弟,宋江不能见他们丧命,当然宋江也不会坏了乡亲们的性命,待我们安全后,必不会为难诸位乡亲。”
宋江朝着程万里与数千百姓躬身到底,一脸歉意的说道,眼神看向花荣时,更是漏出一抹惨笑。
“宋江,晁盖输给你,不冤!就凭你到了任何时候都有办法用情义裹挟众兄弟,这一点晁盖便是八辈子也做不到。”
晁盖眼神直直的望向宋江,沉声说道:“若当有一日你这张假面掉落的时候,梁山的众兄弟又该如何看你呀?”
“兄长多虑了,宋江一言一行皆出自本心,绝无半点虚假。”宋江云淡风轻的站在场间,泰然处之,这位戏剧大师绝不容许自己在此时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晁盖眼神晦暗,苦叹了口气,他以为虽然如今自己已不再梁山,但凭自己与他数十年的交情,能够坦然交谈,事到如今,宋江能像条汉子剖开心胸说句真话,哪知他犹自装样,晁盖的情绪已经是跌到底谷。
瞬息之间,晁盖双眼通红,直直的望向宋江,道:“既然你不愿与晁盖说真心话,那便不说其他的了,宋江,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何要打东平府?如今这般局面你要如何?”
见说此言,宋江迎上晁盖的目光,正色道:“兄长的第一个问题,宋江可以回答,此番打东平府,实在是迫不得已,我梁山本没有攻打东平府的计划,然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宋江也不愿再做辩解;至于第二个问题,宋江的回答与方才卢员外说的一般,还是等泰山君到了再谈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响彻东平府城下,“我家公子到了,宋江,你想怎么谈!”
第一百九十章:交易
伴随着这一声大喝,数千骑兵纷纷散开一条通道,武松与孙安、焦挺三名身高八九尺的巍然大汉,护卫着祝彪来到东平府城下。
祝彪端坐在马上,眼神直直的望向宋江,玩味一笑,道:“宋押司,相与祝某商量什么呢?”
见说此言,宋江稳了稳心神,朝着祝彪拱手道:“若宋江说此番前来东平府,不过是为了请董都监上梁山入伙,并无攻打东平府的打算,泰山君可信?”
“信!当然信!”祝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应道。
宋江见状,又说道:“虽明知不仁不义,但宋江此时不得不拿程知府与东平府乡亲做个护身符,请泰山君麾下让开条道如何?”
“吩咐大军,给梁山好汉让条道出来。”祝彪闻言,回头对着武松与孙安说了句,便转回头,继续望向宋江,道:
“宋押司还有甚要求么?一道提出来吧,祝彪都照办。”
听得这般言语,宋江却是微微有些发愣,不仅是宋江,便是周遭的梁山头领都是面面相觑,眼前这人昔日威压梁山金沙滩时的霸道,在场诸多头领都亲身经历过,此刻实在是不明白这人怎的就如此好说话了。
宋江失神片刻,拱手道:“能让我梁山兄弟全身撤退,已是万分感激,不敢再有其他要求。”
祝彪闻言,莞尔一笑,幽幽地说道:“宋押司,既然你没有要求了,不知祝某可否提两个要求?”
说完也不等宋江答言,继续道:“第一,我放你们离开东平府,但总有个距离,我泰山大人与这数千百姓,总不能任由让你带上梁山泊吧?”
见说此言,一旁的吴用忙上前来,对着宋江耳语一番,便听得宋江应道:“二十里,离城二十里就放人,可否?”
祝彪听罢,一笑置之,而后瞬间面色一沉,浑身涌起一抹浓烈的杀机,道:“该是你的人,你可以带走,不该是你的人,希望宋押司莫要伸手。”
听得此言,宋江面色一变,胸口涌出一股怒气,只却很快压下,祝彪此言说得已算是露骨,无非就是让其留下董平来,但若此时连董平都舍弃了,那么此番劳兵远师,便是什么都没捞着,还损失了大队人马。
见宋江神色有异,一旁的吴用登时心中一慌,相比于宋江强保董平落下的名声,吴用更希望其获得的是舍弃董平留下的名声。
“寨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此刻,莫要因为董平一人,枉送了众兄弟啊,寨主当真以为凭着手中筹码,就能让泰山君投鼠忌器么?若真拼杀起来,坏了程万里与这数千百姓的性命,他除了程家娘子那不好交代以外,还能有甚影响。”
吴用贴着宋江耳蜗说道,声音虽不大,却足够让一旁的孙立、秦明二人听到,便见得孙立开口道:
“哥哥,军师说的有理,此番那董平还得咱们这般多弟兄送命,依然是罪该万死,咱们不杀他已是仁至义尽,何必再为了救他一个外人,搭上自家兄弟们的性命。”
孙立不愧是心机深沉之人,说出的话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又给了宋江一个台阶下,让其能够顺着话自然的做出选择。
宋江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神望向后方,却发现原本董平所在的位置,此刻早已经没有了人影,心中暗骂一声,却是更坚定了心中选择,朝着祝彪道:“泰山君之言,宋江自当顺从,告辞!”
祝彪闻言,嗤笑一声,对着孙安与武松眼神示意,便听得孙安的声音炸响在东平府城下,“散开。”
瞬息之间,独龙冈军马似潮水一般向着两侧散开,留下一条数丈宽的通道,宋江朝着秦明与孙立看了眼,二人领着麾下兵马,便当先步入通道,而后便是穆弘麾下的千余喽啰,围着程万里与数千百姓起行。
祝彪与程万里的眼神在空中对视,彼此点了点头,便见着程万里步履坚定,安抚着身边百姓而去。
此时祝彪望着那走在百姓身后的小李广花荣,朝着其抱了抱拳,正色道:“今日花将军相救我家泰山恩情,祝彪来日必报。”
见说此言,花荣正要言语,便听得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东平府城下,独龙冈与东平府城头上的官军近万人,起身呐喊:
“花将军相救之情,来日必报。”
花荣一时间忘记了纵马,只停留在原地,微微有些呆滞,环顾周遭的唐斌、武松、孙安等人,以及那城头之上,浑身浴血的金枪手徐宁,心中长叹了口气:都是真英雄啊!
这位神箭无双无对,又使得一手好枪的小李广,此番心知自己开罪了宋江哥哥,再回梁山,便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恍惚间竟生出一股花荣当死在此地的想法。
花荣六神无主的离去,最后的宋江在李逵、解氏兄弟、王英、燕顺等头领的护卫下,缓缓的离去。
待得梁山兵马离开,东平府中冲出一彪人马,金枪手徐宁一马当先,到祝彪近前时翻身下马,拜道:“末将徐宁,见过防御使。”
祝彪见状,忙下得马来,扶住徐宁,道:“徐教师莫要行此大礼,当不得,如今嫂嫂和侄子都好,过几日安顿好城中之事,徐教师便随祝彪一道回冈,见见家里人吧。”
见说此言,徐宁眼眶微红,虎目含泪,望着眼前这青年,万般言语说不出口,想自己无论是在汴梁得那燕东家周全,还是到了东平府被知府相公看重,皆是因为此人。
“徐教师,若不嫌弃,便与其他兄弟一般,叫祝彪一声三郎,或是公子都行;过往种种已是昨日云烟,莫要活在仇恨中,若是心中不解气,稍后再与那梁山贼寇,杀上几回。”
徐宁见说,眉头一挑,疑惑道:“防御......公子方才不是已经放那梁山贼寇走了吗?”
一旁的唐斌、武松、孙安等人闻言,皆是相视一笑,便听得武松说道:“走,那宋江想得美,林教头、鲁提辖、卞祥兄弟在梁山泊等着他哩;待程知府与百姓们安全后,咱们便行军,两面夹击,让他插翅难逃。”
第一百九十一章:董平的末路
枯藤老树昏鸦、冬日的残阳将银白的大地映照得一片血红,东平府数里之外,密林小道中窜出一匹快马来,那双枪将董平伏在马背上,心中一片惶恐愤怒。
“天杀的宋江,没半点道义,爷爷豁着前程性命与你打头阵,竟要卖了爷爷,方才若非我赔了小心,看清了形势趁乱脱身,否则此时哪还有命在......那祝彪端的也是不当人子,夺妻毁身之恨,早晚必报......”
想到此处,董平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忿恨,仰天长啸,顷刻之间,惊起林中一大群飞鸟来,忽然之间,董平却是眼底一缩,面色煞白,便见路边百余骑兵迎风而立,似在专门等着自己。
当头的一员大将,部似镌银,仪表似天神,眉分八字,目炯双瞳,眼珠如点漆,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手执金纂提炉枪,那一身明光铠甲,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董平觑见这人,正是先前独龙冈骑兵领军之人,心下当时不敢大意,嘴上却不饶人,怒喝道:“贼子,不曾听说过双枪将董平的名头么?兀自赶来送死!”
那大汉闻言,嗤笑一声,道:“就你这厮,也好意思扎两面旗,你若胜得过卢俊义手上这条枪时,我便是拼着我家公子与程相公怪罪,也放你一条活路!”
见说此言,董平心中一喜,河北玉麒麟卢俊义之名他倒也听过,号什么枪棒天下一绝,只董平对其却是嗤之以鼻,这大宋朝乡野之间,多的是自不量力之徒,名头听的吓人,却又有甚真本事。
董平见此人威风禀禀,心知其多半不是草包,但却也未有多少重视,当下应道:“好!久闻河北玉麒麟之名,如此董平今日便领教一番!只是莫要诓我,无端坏了名头!”
卢俊义身旁的吕方、郭盛二人闻言,相视一眼,皆是哂笑,心下暗道:这人怕是个傻子,只将自家主将当做名不副实之人了,这董平虽说有些武艺,但似他这般本事之人,独龙冈上不下双手之数,又有哪个人不拜服在自家主将枪下。
二人转头望向卢俊义,只见其嘲讽一笑,微微颌首,也不答言,纵马挺枪上前。
“看枪!”
卢俊义爆喝一声,一招白龙出洞直朝董平咽喉处去,那董平眼底一缩,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当下不敢硬接,一个急闪,避过这致命一击;刚刚喘息略定,哪知卢俊义攻势又起,董平心中一沉,叫苦不迭,此番怕是遇上生平最强劲的敌人了。
卢俊义此时也不取巧,往日里精巧的枪法放在一旁,只用那与鲁智深媲美的一身气力,一杆金纂提炉枪舞的大开大合,董平被压得接连后退,心中不断的怒骂:甚鸟人,直把枪当做棍棒使,凭的憋屈。
董平原本是最愿意跟身大力沉的对手对决的,毕竟这样的人往往攻势极其猛烈,但其缺点都很明显,多数只有临门几板斧,久而久之便会力竭,导致防御出现漏洞,过往在边军效力时,董平没少在这等人身上捞取战功。
然而此时碰到的却是枪棒双绝的卢俊义,虽打法大开大合,但却是大巧不工,两人直斗了三四十合,叫董平寻不着半点破绽。
董平不敢再退,当即把牙一咬,极其惊险的避过卢俊义致命一招,不退反进,欺身而上,使出双枪绝技,往卢俊义要害处刺来。
卢俊义见状,大喝一声“来得好”,忙挺枪挡住,却哪知董平忽的单手掷枪,直朝卢俊义掼去,随即也不问结果,转身便逃,卢俊义侧身躲过这一掷,哪里肯舍这董平,当即挺枪杀上来,董平心中大急,心知自己此番怕是真落入死地了,暗道:“董一撞啊董一撞,今日莫非你的死期到了?”
便瞧着董平跑出不过十余步,便叫吕方、郭盛二人拦住,两杆方天画戟架住董平此时仅剩的一条枪,一时间竟是斗的你来我往。
如今的吕方、郭盛,较之原本轨迹中,已经有了长足的长进,自数年前跟了祝彪,便得王进、栾廷玉教导,后来又时常得林冲、杨志这般禁军出身的武将点拨,现今更是每日里跟着枪棒双绝的卢俊义练武,按照两人私下里的玩笑话,便是头猪也教聪明了!
卢俊义见状,勒住马来,端坐在马上,随时准备接应,便好整以暇的望着自己麾下的两员副将与董平厮杀。
这董平虽是个背主忘恩之徒,但一身武艺却是不输于冈上的林教头、杨制使等人,往日里吕方、郭盛寻人放对,冈上英雄多是念着兄弟情义,留有余地,然而此时这董平已是穷途末路,一枪一式皆是杀招,用来与二人做个练手,正当合适。
三人斗了二十余回合,胸中悲愤触发了董平的求生欲,只见他此时双枪变单枪,倒是略去了一贯的花里胡哨,一杆长枪舞动的越发杀机森严,爆发出平生最大的潜能来。
斗到间深里,董平瞧着两枝戟上,一枝是金钱豹子尾,一枝是金钱五色幡,心头萌生一大胆的想法,一枪荡开吕方的画戟,又将郭盛的画戟黏住,撞到吕方的画戟上,上面绒绦结住了,顿时搅做一围,好里分拆得开。
见想法达成,董平顿时心中大喜,便要挺枪结果了拦路二人的性命,然此时董平却是浑然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猛地听见一道破风声,胯下战马响起一声悲鸣,董平应声落马,却是卢俊义见吕方、郭盛势危,一枪打断了董平战马的马腿。
那董平落马后就地一滚,却猛然间瞳孔收缩,十余条钩索飞来,瞬间将董平缚住,便听得见得董平双眼血红,额前青筋暴起,朝着卢俊义声嘶力竭的喝骂道:
“卢俊义,你个暗使冷枪的小人,不讲江湖道义,爷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卢俊义端坐在马背上,哂笑道:“与你这背主忘恩、不忠不义的小人,需讲甚江湖道义,此番我家公子若留你一条全尸,便已是仁至义尽。”
吕方、郭盛二人此时没了董平厮杀,却是解开了双戟,只满面通红的朝着卢俊义拱手道:“小弟无能,请员外责罚。”
见说此言,卢俊义莞尔一笑,打趣道:“早先公子便让你二人摒弃了画戟上的绒绦,偏两位兄弟都是爱美之人,如今可知晓公子远见了。”
吕方、郭盛二人闻言,更是满面赤红,只不约而同的一把扯下画戟上的丝绒,一脸嫌弃的扔在地上。
大地颤动,万马奔腾,滚滚浓烟由远及近,祝彪与唐斌、徐宁、武松、孙安等人,率领着近万马步军赶来,卢俊义朝着麾下使了个眼色,便押着董平迎上前来。
“公子,幸不辱命!”卢俊义勒马于祝彪身前,拱手笑道。
“兄长辛苦。”祝彪微微点头,应了句,看都未看跪地的董平一眼,朝着身后的武松道:“二哥,杀了吧!”
那跪在地上的董平闻言,身躯一震,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便见得武松抽出戒刀,照着脖子一刀砍下,那自命不凡的双枪将,便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双目瞪大如铜铃,到死都充满了忿恨!
第一百九十二章:信念崩塌的花荣
东平府二十余里外,宋江朝着眼前的杨万里躬身拱手,道:“程相公今日能为东平府安危出城,实叫宋江心中佩服万分,多有得罪,望程相公见谅。”
程万里深深的看了眼眼前这人,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唇方口正,额阔顶平,看着一副忠厚仁义,实则却是鹰视狼顾,大奸似忠,程万里心头没来由升起一抹庆幸之意:这人幸好乃是郓城县的小吏出身,若真叫其身居高位,恐怕又是一王黼、高俅、朱勔之流。
“虚假客套之话便不讲了,不知宋头领可否开恩,叫程某与救命恩人借一步,说上几句话。”程万里眼神望着宋江,平静说道。
见说此言,宋江心头一震,只未动声色,转过头看了眼花荣,朝着程万里笑道:“程相公请便。”
程万里微微一笑,转头望向花荣,却见着花荣环视周遭,那些昔日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兄弟,此时皆是避开眼光,更有燕顺、王英等人怒目而视,一股难以言说的凄凉之感,爬满了心头。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花将军,你我虽素昧平生,但今日蒙你救命之恩,有句话程某却是想讲与你听。”程万里朝着花荣拱了拱手,面带笑容的说道。
听罢言语,花荣叹了口气,翻身下马,也不往人群外走,朝着程万里拱了拱手,正色道:“程相公有话便在此处说吧,花荣一生行事,只求问心无愧,无有不可对人言。”
程万里听得花荣言语,并未有半点反感,却是心中对此人更为欣赏,叹了口气,由衷赞叹道:“濂溪先生之言,诚不欺人,世间却有如花将军这般,出淤泥而不染之人。”
此言落罢,却是激起了数位梁山头领的怨愤,一道道肃杀的眼神剜向程万里,那李逵站在宋江身侧,一头雾水的问道:“宋江哥哥,甚是出淤泥而不染?”
宋江见说,只将袖口一甩,背过手不答言,李逵又将眼神望向吴用、孙立、秦明、黄信等人,见其都是神色复杂的转过脸去,却听得那白面郎君郑天寿仗着识得几个字,嚼舌根道:
“铁牛哥哥,那鸟官拐着弯骂咱们呢,只将那花荣比作清白的荷花,咱们便是塘里的烂泥。”
李逵听得此言,哪还能不明白,这黑旋风虽除了一身勇力,没别的本事,但其对于宋江来说,最大的好处便是忠心,这一点甚至连自家兄弟铁扇子都比不了,李逵的忠心,便是宋江叫他跑去东京杀了当今官家,也会毫不犹豫的去,不计生死,不顾后果。
眼见着这小李广与自家宋江哥哥意见相左,越来越不是一条心,当下破口大骂:“都是一个茅坑蹲着拉屎的,偏要装甚清高,若真这般清高,当什么强人,让这鸟知府赏个官当便是,将来与咱梁山做成一路,战场上见个高低。”
李逵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无论是场间头领还是喽啰,皆是不可思议的望向李逵,宋江面色一变,忙朝着李逵喝骂道:“说甚胡话,花荣贤弟乃是我等换命的兄弟,岂容你这般言语。”
“俺哪里说错了?他不就是......”
李逵梗着脖子,话未说完,便见着宋江一马鞭打在其身前空地上,厉声喝道:“再敢胡言,便滚回你沂水县百丈村老家去。”
花荣眼见着这一幕,心头万丈苦水翻涌,哽咽在喉头,程万里见状,沉声道:“如今那董平已是没了活路,若将军不嫌东平府城小民寡,可与本官一道回城,过往种种本官皆可上告朝廷宽宥,请将军做个兵马都监如何?”
语不惊人死不休!程万里这一番话,却是叫梁山的数十位头领一时间心思各异,此时孙立端坐在马上,望向花荣的眼神渐渐的充满了怨恨,若早知救这程万里能有这般好处,其如何会叫花荣得了,想自己上山前也不过是一偏州提辖官,此时程万里却以大府兵马都监之职邀请花荣,直叫这病尉迟心中恨意难平。
宋江自然也听得了程万里之言,只面色却未有半点改变,反而上前几步,满脸微笑的朝着花荣说道:“贤弟乃是将门之后,因着宋江所累,落草梁山,今日既然有机会重新做回朝廷武将,又是东平府这般大府的兵马都监,自当是莫要犹豫.....”
听得宋江此言,花荣却是一脸狐疑的望向宋江,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来:难道自己错怪了宋江哥哥;只这念头转瞬之间便熄灭了,宋江话未说完,接着道:
“贤弟放心,待你在东平府站稳脚跟后,宋江就是拼着秦明兄弟怪罪,也将花家小妹送至东平府来。”
听罢宋江最后这句话,花荣直感觉难以置信,心头那一座高山缓缓塌陷,这么多年的交情啊,宋江......花荣视你为亲生兄长一般......你怎生能如此心狠手辣......失望、愤怒、茫然......万般情绪交织心头,最后只化作一双血红的眼眸,望着宋江,嘶哑着嗓子道:
“宋寨主放心,花荣生是梁山人,死是梁山鬼,绝不会离开梁山的。”
“贤弟怎生如此说话,莫不是误会宋江了,宋江方才言语,句句发自内心,绝无半点虚假。”宋江见说言语,直满脸焦急的握住花荣的手,险些掉下眼泪来说道。
“呵呵~~~”花荣嗤笑一声,掰开宋江的双手,一脸惨然的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寨主无需顾虑花荣,这边回山吧。”
一旁的程万里见到眼前这一幕,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人这一辈,信对一个人,可以一世顺遂;信错一个人,也能一生蹉跎;只看着梁山宋江的手段,便可知这山上的头领,每一个能逃得出其手心。
一时间程万里只朝着花荣拱手致歉,转过头对着宋江道:“宋头领,好自为之吧!”
说罢便转过身去,领着数千百姓,朝着东平府的方向而去,有头领一脸怨愤,跃跃欲试,便瞧着花荣翻身上马,手执银枪矗立在官道中央,无声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宋江深深的望着眼前之人,心中知晓其已然与自己决裂了,只却也不在乎,作为一名合格的打手,便该与李逵一般,有打手的觉悟!
宋江招呼着一众头领领着麾下喽啰离去,端坐在马上,心下暗暗想到:此番虽是未打下东平府,但也是临门一脚,彰显了梁山有攻打大型州府的能力,往后水泊周遭的袭庆府、东平府也好,还是齐州、济州也罢,都不敢再正眼相瞧梁山;那袭庆府的钱相公处,早先便透露过有招安梁山的意思,过几日再叫宋清去联络一番,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只宋江这般想法却是未高兴太久,一夜行军之后,万余大军渐至梁山,然而旭日东升,当一切的黑暗散去,映入梁山众头领与万余喽啰眼中的,却不是那八百里水泊波光粼粼的湖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水泊战起
“宋江,洒家可是候你多时了!”
鲁智深头裹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东平府纽丝金环,一袭鹦哥绿纻丝战袍,横着一杆硕大的水磨镔铁禅杖,雷鸣般的声音炸响早梁山泊畔。
望着眼前整整齐齐的数千大军,以及那享誉天下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西军提辖官花和尚鲁智深,以及那开山斧卞祥、九纹龙史进、火眼狻猊邓飞,无论是宋江还是梁山一众头领,皆是面色一变。
宋江纵马上前,朝着林冲与鲁智深拱了拱手,道:“林教头、鲁提辖这是何意?”
“宋押司,莫不是以为你此番攻打东平府,累的东平府千余士卒身死,而又挟持程相公与数千百姓脱身,做下这般恶行,宋押司莫不是以为真能全身以退?”
林冲端坐在马山,平静述说,叫人看不清喜怒哀乐来,只一旁的鲁智深却是心中通明,自己这位贤弟,一向是越愤怒越冷静,如今怕是动了真火。
只鲁智深此时亦是满腔怒火,往日里虽看不上梁山上的这伙人与宋江,但其顶着一个山东呼保义的名头,想他些不至于如此下作,哪想逼结义兄长下山的戏码并非这人极限,竟能做出挟持百姓的事情来。
“林冲,那祝彪当着东平府知府与数万百姓士卒之面,言及放我们离开东平府,如今你们率领大军堵在我梁山泊,是要出尔反尔么?”那霹雳火秦明纵马上前,指着林冲喝道。
“呸!我家公子答应放你们离开东平府,自是不假,你却不想想如今你们还在东平府么?”一旁的卞祥猛地啐了一口,一脸不屑的望着秦明,嘲讽道。
秦明闻言,顿时大怒,嗷嗷叫道:“狗贼祝彪,安敢如此欺我梁山。”
说罢此言,也不等身后的宋江发令,直挥舞着狼牙棒朝着卞祥杀来,卞祥见状,登时大喜,朝着身旁的林冲、鲁智深笑道:“二位哥哥,可不是小弟抢功,这厮冲我来的。”
鲁智深与林冲闻言,皆是一笑,便听得鲁智深放声道:“洒家却不至于没品,抢自家兄弟的功劳,这秦明便让与卞祥兄弟。”
二人这一番对话,在秦明听来无异于讽刺,想他霹雳火昔日为朝廷效力时乃是朝廷兵马统制,落草梁山后也是第一大将,一生何时受过叫人这般轻视?
只见秦明大喝一声,狼牙棒朝着迎来的卞祥当头砸下,却被卞祥用开山大斧抵住,两件兵器架在一处,秦明立刻体会到卞祥手中大斧的分量,当下心中一凛,不敢怠慢,连番使出压箱绝学来。
卞祥见状大喜,心道终于遇到一个舍得出力的,往日里在冈山时尚可与孙安、鲁智深、武松等人放对,如今驻守石碣村,只有一副将赤发鬼跟着,那刘唐虽也有些本事,但却比之孙安、鲁智深等人差得太远。
当下卞祥亦是使出本事来斗秦明,两人棒来斧往,直斗了五六十合,秦明愈来愈是心惊,只觉得眼前这人一身气力只怕还在自己之上,若是久耗,自己此番说不定便要落败。
念头自此,秦明不愿久斗,使出全身力气,奋起将那狼牙棒舞来,卞祥见状大喝一声“来得好”,只听一声巨响乍起,唯见火星四溅,狼牙棒与开山斧狠狠的撞在一处。
秦明终究是连夜赶路,身体状态比不上养精蓄锐的卞祥,登时便觉得手中脱力,坐下宝马连连后退几步,险些握不住狼牙棒来。
此时梁山阵营后方,宋江见此情形,连忙唤孙立、穆弘、黄信出阵接应,林冲、鲁智深、史进见状,亦是抄着兵器上前。
初升的朝阳下,八百里梁山水泊波光粼粼,漫天芦花飞扬,枪戟森严,杀机阵阵,双方万余大军沉默的对峙着。
“寨主,此时既有林冲、鲁智深拦路,想必那祝彪也在赶来的路上,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冲破包围,叫山上兄弟驾船前来接应,方有活路。”吴用立马在宋江身侧,一脸沉重的说道。
宋江闻言,亦是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心下道: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梁山,难道甘心因这一遭,而眼睁睁看着它土崩瓦解?不管是那程万里,还是祝彪,只要挡了自己的道,都得让路!
当下宋江也不犹豫,唤过李逵、邓龙、解珍解宝等一众头领,低声吩咐一番,便瞧着众头领一脸正色的接了令,转头领着麾下喽啰,缓缓的朝着前方的拦路大军压上去。
“这宋江倒有见识,竟如此果断,也懂得先击破一处,不让自己陷入四面合围之境,更是懂得利用人数的差距,先用步兵消耗咱们!”
林冲望向压上来的梁山大军,看来眼前这场硬战是无法避免了,尽管此时敌军数倍于己,但他也不是易与之辈,只见将长枪一横,招呼着副将史进整军。
一旁的鲁智深听了,笑道:“纵是千军万马,又能成甚气候,纵是冲破了咱们的包围,阮家兄弟在那水中等着呢,咱们只陪着这厮们,先耍上一耍。”
见说此言,林冲心头却是微微一荡,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来,这阮氏三兄弟虽是性情中人,但与晁天王一般,昔日亦是久在梁山,只盼着这兄弟三人,此番莫要学了关云长,将那梁山泊的八百里水域,当做了华容道。
心头虽这般想,林冲面上却不声张,只朝着鲁智深与卞祥点了点头,三员大将顿时各持兵刃,率领麾下人马,朝着压上前来的梁山贼寇发起了反冲锋。
数千独龙冈大军虽与梁山贼寇有人数上的差距,但这些人每日里得林冲与鲁智深等人精心调教训练,精锐程度远非梁山喽啰可比,但此时归路被绝,倒也是让这万余梁山喽啰心中升起一腔孤勇来。
两相大军相接,一方依着禁军与西军战阵,有序的厮杀,另一方凭着一腔怒气与怨气,搏命的冲锋,一时之间,竟是不相上下。
宋江眼见着阵中厮杀场景,心下一沉,人马死伤殆尽可以补充,良将阵亡可以招揽,唯独自己性命没有了,却是万事皆休!若再拖下去,祝彪的大军便就该赶到了,到时便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宋江一脸沉重的回过头,望着身后这位与自己已是二心的昔日心腹之人,郑重的拱手道:“花荣贤弟,此时我等兄弟归路被阻,万余兄弟性命危在旦夕,便请兄弟领一千弓箭手,为万余兄弟射开一条归路如何?”
第一百九十四章:花荣当死于此地!
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能骑乖劣马,爱放海东青。
百步穿杨神臂健,弓开秋月分明,雕翎箭发迸寒星;人称小李广,将种是花荣。
花荣一身银甲,手执画雀弓,领着八百心腹弓箭手出到阵前,望着阵中浴血厮杀的林冲、鲁智深等对手,神色复杂,苦叹一口气,终究是情义中人,花荣张弓搭箭,也不射人,只朝着马腿射去。
身后的弓箭手瞧见这一幕,都是面面相觑,自家主将小李广的称号可是实打实的一身射术得来的,此时不射人却射马,直叫这一帮一直跟着花荣的心腹,一颗心七上八下。
这八百弓箭手中,却有两名花荣心腹头目,唤作赵成、齐顺,此时那两个头目,对视一眼,赵成面色愠怒,低声道:“如今咱花荣哥哥怕是已经心不在梁山了,只被宋寨主用情义裹挟,脱不得身来。”
“甚情义,咱们虽是强人,但也是江湖好汉,此番却是拿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做挡箭牌,直叫人臊得慌,说出去将江湖中人耻笑,花荣哥哥为人义气,从不拿咱们当下作人看待,咱们跟着也快活,如今花荣哥哥已是这般,咱们日后再梁山上,还不知会是甚光景。”齐顺低声怒骂,直将心头的不满对着兄弟悉数吐露。
赵成听罢言语,忙抬头往四周瞧去,见无人窥探,又是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既跟了花荣哥哥,便要跟到底,若那宋江日后真要害了花荣哥哥,便需得问过我手中弓箭答不答应。”
“这事如今尚且不是燃眉之急,此番回山之后,咱们需得先把小娘子救下山,日后无论是花荣哥哥与那宋江如何,需让他不似昨夜那般,叫宋江用小娘子要挟。”齐顺眼珠一转,却是说到了重点上。
见说此言,赵成亦是点了点头,道:“那宋江好大一个山东呼保义的名头,花荣哥哥与他性命相托,竟被他用小娘子要挟,枉我昔日那般敬重他。”
这梁山数万人马,虽是良莠不齐,但终究还是有聪明人的,宋江昨夜与花荣说的一番话,看似情深义重,但在明眼人耳中听了,却是赤裸裸的要挟。
“昨日我见那泰山君及麾下将领,对咱花荣哥哥多有客气,便是那程知府,也邀请哥哥去东平府做兵马都监,现下花荣哥哥不愿害那林教头等人性命,咱们也自当遵从,说不定一日还能成一家人哩。”齐顺肚子里心思急转,最后说道。
赵成闻言,亦是点了点头,二人也不再多说,只有样学样,张弓搭箭,朝着敌人的马腿上射去,身后的八百弓箭手见状,倒未依葫芦画瓢,只将手中弓箭也不瞄准,便朝着敌军胡乱射去。
虽是花荣与麾下弓箭手有心活命,但几轮弓箭下来,鲁智深与卞祥的步军倒还好,林冲、史进麾下的骑兵却是凄惨,虽是人员损失不大,但战马却是成片的倒地,如今一营骑兵,只剩半营战马。
此时秦明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自己这位大舅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领着麾下骑兵冲杀上前,方才己方的步军已经逼住了敌军,如今弓箭手虽未造成对方多大的人员伤亡,但却是造成了战马的损伤,作为统兵多年的骑兵将领,秦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以骑兵击破步军的机会。
一旁的病尉迟孙立亦是催马上前,却是没有秦明的好脸色,只路过花荣身前时冷哼一声,朝着独龙冈大军杀去。
对面的林冲见着这一幕,顿时面色一变,忙朝着不远处的鲁智深喊道:“师兄,骑兵突袭,散开。”
鲁智深早便瞧着秦明与孙立赶来,直对着身边的邓飞喊道:“火眼狻猊,领着兄弟们向卞祥兄弟出靠拢,洒家去会会这霹雳火。”
说罢此言,鲁智深扯开那战袍,沉声一喝,挥舞着那六十二斤水磨镔铁禅杖,迎上秦明飞奔而来的战马,杀将上前,但见得鲁智深抡起禅杖,朝着那狂奔而来的战马腹部,狠狠一扫。
只听得战马嘶吼出一道肝胆俱裂的悲鸣,那战马腹部骨肉俱裂,陷进去一个偌大的血肉之坑,马背上的秦明被惯性甩出,顿时感觉汗毛倒立,就地一滚,躲过致命的一禅杖。
两条龙竞宝,一对虎争餐,狼牙棒起白面獠牙,禅杖抡飞全身玉蟒,花和尚不饶霹雳火,抵死交锋;霹雳火欲杀花和尚,力战向前。
放眼整个水浒,若论步战,如今被祝彪点做步军正将的孙安、卞祥不提,除却武松,首推两个和尚,鲁智深便是其一。
若是骑战,秦明或许能压住鲁智深一筹,但论及步战,却是远远不如,两人堪堪斗了三四十合,秦明便觉气力不支,眼前这疯和尚不要命般的打法,直叫秦明招架不住,幸好此时金眼虎邓龙帮手上前,方叫秦明缓了口气。
只秦明这口气并未松太久,鲁智深见邓龙帮手,斗了数合,便知晓其武艺稀松,没甚真才实学,便故意与其交锋时留了力道,又斗了十余合卖出个破绽,托地跳出圈子外来,扭头便走。
那邓龙见了面色一喜,欲要捉了鲁智深立功,朝着秦明笑道:“这秃驴想是与秦明哥哥鏖战许久,如今已是力竭,哥哥且歇息片刻,待小弟捉了这厮。”
说罢此言,邓龙提刀便追,秦明闻言一滞,这花和尚与自己对招时哪有半点力竭的迹象,分明是要引邓龙上后,秦明面色猛地一变,刚要开口劝阻,却见得鲁智深猛地回头,朝着邓龙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云飞轮动,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朝着邓龙当头砸下,直在邓龙那死不瞑目的眼神中,把脑盖劈做两半个,连同着慌忙间举起的朴刀都打碎了。
这个在二龙山做了半辈子强人的金眼虎,虽是比原本轨迹多活了些年月,但却还是以相同的死法,死在了同一个人手里。
“花荣,你莫非要叫秦统制也死在你眼前么?”不远处的孙立被史进缠住,此时眼见着邓龙身死,秦明再次陷入困境,只朝着花荣厉声喝道。
花荣闻言,眼神一暗,依着自己方才心中思量的结局,若换做旁人,此时不救也便不救了,然这霹雳火无论如何,终究是自家小妹的官人,却是不能不救。
长叹一口气,花荣弯弓搭箭,朝着鲁智深那挥舞的禅杖射去,场间的鲁智深猛地心中一紧,来不及反应,便见着一道箭矢插着自己手中禅杖掠过,带起一阵火花。
花荣纵马上前,而后在秦明面前翻身下马,沉声道:“秦统制上马突围吧,鲁提辖这儿花荣来应付。”
秦明怔怔的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脸复杂的望着花荣,响起这段时日的情形,脑海中猛地冒出一个念头,唇齿微颤的说道:“兄弟,你这是......”
“照顾好小妹!”花荣惨然一笑,银枪在马屁股上猛地一拍,马儿吃痛便奔跑开来。
花荣不再去看那马背上回头的秦明,只望向鲁智深,拱手道:“花荣谢过鲁提辖手下留情。”
“你方才不也是箭下留情么!”
鲁智深爽朗一笑,片刻后正色道:“花荣兄弟,且住手吧,你虽神射无双,近身作战却不是洒家的对手,莫要求死!若在梁山待得不痛快,来咱独龙冈如何,你这般忠义之人,我家公子定会重用。”
花荣闻言,神色复杂的微微一笑,也不答言,只将手中画雀弓扔在地上,横了长枪,朝着鲁智深笑道:“鲁提辖,莫要留手,今时今日,花荣何当死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