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你是田虎么?
轰隆的马蹄声响彻在抱犊山东面,千骑之前捧出两员大将,俱是身长八尺,一人手执劈风刀,一人倒提浑铁镋,二人中间拥着一位白衣飘飘、面若冠玉的青年。
范权得了田虎眼色,压下心中的忐忑,纵马上前相迎,朝着那白衣青年拱手道:“小人威胜州范权,闻得泰山君莅临河北,特来相迎!”
祝彪端坐在马背上,当下见这人上前自表,嘴角露出一抹哂笑,这范权虽有些智谋,但比之那梁山的吴用尚且不如,居然敢舔着脸号甚“赛司马”。
不知那千年前的曹魏的大都督、西晋高祖宣皇帝司马仲达,知晓后世有这般一个人,会不会气的盖不住棺材板。
那范权见祝彪不答话,心中一沉,硬着头皮道:“泰山君远在山东,离此千里之远,不知来本地有何贵干,小人问清事项,也好尽地主之谊!”
见说此言,祝彪玩味一笑,这厮却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直嘲讽道:“若祝某知晓的大宋疆域没有问题,威胜州是在河东,此处乃是河北真定府,却如何会由你这河东之人,来尽河北的地主之谊?”
水浒原文中,写在宋徽宗素白屏风上的四大寇: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其中王庆实则是在京西、荆湖一带,而田虎的造反后占据五州五十六县,其实皆在河东路。
范权见说祝彪言语之意,眉头微蹙,沉声道:“泰山君,范权敬重你往日名声,与你好言说话,你却也莫要言语呛人,咱们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今日率军到此,是何缘由?”
“你是田虎么?”祝彪听得范权言语,嗤笑一声道。
范权闻言,心头却是无名火起,只耐着性子道:“泰山君好大的忘性,某方才已经通名了。”
祝彪冷哼一声,继而道:“某知你是那赛司马——范权,只你不是田虎,某与你说个屁的亮堂话!”
“你......你......”范权听罢祝彪此言,直一口恶气梗在喉头,手指着祝彪,说不出言语来。
“你你你,你甚么你。”祝彪身旁的石宝怒喝一声,一脸讥讽的说道。
“就你这厮也敢号赛司马,某家许军师那般人物都只叫做小留侯,你却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是甚模样!”
石宝此言落下,直气的范权这副中年老迈身子骨,险些气绝当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那身后早有一人拍马赶来,一把扶住范权,抬头望向祝彪,沉声道:“泰山君与麾下只会逞口舌之快么?”
“放你娘的屁!你是甚么鸟人,我家公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石宝早不耐烦,直大喝道。
石宝话音方落,却见祝彪扭头斥道:“说甚混账话,这是咱卞祥兄弟的刎颈之交,不得无礼。”
听得祝彪言语,石宝眉头一挑,朝着那人拱了拱手,道:“你便是那铁蜻蜓,盖州钮文忠?”
此时钮文忠听得石宝如最初卢俊义阵前那般,忽的客套起来,顿时间心头不是滋味,只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既你是某卞祥哥哥的兄弟,某也不为难你,却叫你那田虎出来,只顾躲在后面,装神弄鬼作甚!”石宝朝着钮文忠扶了扶手,沉声说道。
眼见着自己麾下最得力的一文一武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此时田虎却终是藏不住了,纵马上前,身边众星拱月般的跟着房学度、董澄、山士奇、李天锡、赵能等一帮悍将。
上得前来,田虎一脸笑意的高声道:“威胜州田虎,久闻泰山君大名,军威严整,端的名不虚传!”
祝彪见正主儿终于肯露面了,微微一笑,回道:“想见田大王一面,倒是不容易!”
田虎见说,一阵哈哈大笑,道:“某家如今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见不得官军,听闻泰山君如今做了山东东平府的防御使,某家这心里直发憷哩。”
“田大王在威胜州闹得那般动静,如今更是汇聚万余绿林草莽,攻打抱犊山,这般阵仗想是未见朝廷州府的官军放在眼里,何谈见不得官军一说。”祝彪望着田虎,淡淡说道。
田虎听得言语,又是一阵大笑,面不改色道:“说起这抱犊山,却是可恶至极,前番某家屡次相邀一同聚义,皆是推却,今朝又与某家大战一场,那卢俊义杀了某麾下大将,杜壆那厮又杀了某家数千兄弟,直让某家这口气难以下咽,依着泰山君的意思,接下来某家却该如何?”
田虎此言落罢,祝彪回头看了言身后的石宝、栾廷玉、苏定,以及负责探听河北消息的神驹子马灵,皆是一脸怒容,祝彪回过头哂笑一声,道:“依祝某的意思,田大王这口气还是不咽的为好,咽气之人皆是死人。”
田虎身边诸人,闻言皆是大怒,俱是拨动兵器,便要厮并,却见田虎压了压手,笑嘻嘻道:“泰山君恐吓田虎么?”
此言说罢,祝彪尚未答话,一旁的石宝却没有那般多心思与这田虎继续扯皮,直不耐烦道:“你若当做是恐吓,那便就是恐吓,我家公子没那般多时间与你废话,这抱犊山上头领,乃是我家公子至交,如今只问你一句,退是不退?”
“此言也是泰山君的意思么?”田虎眉头一挑,面上却是依旧满是笑意的朝着祝彪问道。
祝彪嘴角微微上扬,见他由人嬉笑怒骂,全不动怒,倒也有些胸襟,难怪日后能在河东河北,闹出那般大阵仗,只是当下不愿与他久耗,出言道:“某家兄弟之言,便是祝某之言,是退是战,田大王自好生掂量。”
此言落罢,田虎却是猛地面色一变,浑身上下翻涌起一股戾气,厉声喝道:“某家敬你一尺,你却欺某家一丈,真是好大的脸面,今日某家便是不退,你又待如何?”
祝彪闻言,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扔至田虎马前,道:“某是官,你是匪,是非黑白皆在我口中,希望田大王想清楚再开言,某要枉送了你麾下一众头领与数千喽啰的性命。”
第一百六十五章:武将第一人
见说祝彪言语,田彪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文书,递给田虎,展开一看,上面大致写着东平府防御使祝彪清剿治下匪患,匪寇越境而逃,望沿途州府开方便之门,允以跨境追捕。
只这都是其次,那文书上却是明晃晃的盖着东平府知府、大名府留守相公、洺州知州、邢州知州、赵州知州、真定府知府六个鲜红的州府大印。
田虎看了只觉得刺眼,忍住心中将其撕成碎片的冲动,扔换给祝彪,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直直的望向祝彪,唇齿间泛着冷意道:“祝彪小儿,你莫不是以为凭这一份征剿文书便能吓着某家!”
见说此言,祝彪玩味一笑,身旁闪出一人来,祝彪笑道:“祝某身旁这位马灵兄弟田大王想必有所耳闻,祖籍涿州,绰号神驹子,能日行千里,田大王若是不退,某便将你拖在此处,马灵兄弟自有神行法通告左近州府,一道出兵围剿,想来那河东的官军也乐意落井下石,发兵威胜州。”
祝彪此言落下,田虎麾下众人俱是心中一惊,若单纯现下被拖在此处,倒是能挨过一时,但若是威胜州沁源县的老巢被抄了底,便真就成了一帮子亡命之徒、丧家之犬,再无翻身的可能。
一时间田虎麾下俱是生了退意,此时方才被石宝气的气火攻心的范权也是稳住了心神,心下暗道:
难怪这泰山君不过二十出头,便能攒下这般声势,此人做事当真是一环扣着一环,不以阴谋诡计手段,直将唯一的选择摆在你面前,叫你不得不屈服。
无论是先前卢俊义独战四将、还是杜壆火牛阵破敌,再是现在以官面上的身份压制,虽是叫人觉得憋屈,但纵有万般不服气,此时也不得不将这口气咽下。
“哥哥,如今机会已失,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范权纵马自田虎身前,耳语道。
田虎此时那张钟馗般的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阴沉的快要挤出水来,此百般滋味全部涌上心头,独独缺少一份喜意,怒涛翻涌,万丈火起。
想自己在那威胜州,乃是河东呼风唤雨,收拢数十员武艺出众的帮手,麾下汇聚数万喽啰,想劫掠便劫掠,想打州县便打州县,便是那官军见了自己,也只能望风而逃,偏偏此番在这抱犊山栽了跟头,竟叫一个小娃娃压得抬不起头。
早知如此,自己何苦来这抱犊山,那杜壆、唐斌虽是难得的猛将,但是偏为了这口气,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哪里值当?
更可恨的是,这祝彪小儿态度异常强硬,完全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连谈判中最需要的诚意和耐心都看不出一丝一毫来,不退便打,打打打,打你个鸟头啊!
半晌之后,田虎抬起头,朝着祝彪冷声道:“泰山君,今日田虎认栽了,咱们山水有相逢,今日之事,他日必有厚报。”
说完此话,也不管祝彪是何反应,勒转马头,当先离去,身后数十员头领见状,俱是满眼怒意的朝着祝彪这边看了一眼,跟上田虎,往河东方向而去。
一时之间,大地颤动,麾下两千骑兵在钮文忠、房学度的统领下奔腾而去,六千余步战喽啰亦是如潮水般退去。
望着尘烟散去的一地狼藉,祝彪嘴角最最上扬,低语道:“倒是有些枭雄心性。”
“如此不是正和公子之意么?”乔道清不知何时轻飘飘的落到祝彪马后,玩味笑道。
祝彪见说,翻身下马,朝着乔道清拱了拱手,道:“此番辛苦道长了。”
乔道清闻言,忙还施一礼,爽朗笑道:“贫道却是有甚辛苦,每日里只在山上潜心修道,一应事情都是杜壆兄弟与唐斌兄弟打理,不过此番贫道却是要恭喜公子,得一大将之材。”
祝彪自然知晓乔道清口中的大将之材指的是谁,抱犊山战斗的经过,马灵早已经全程告知了祝彪。
赛桓侯——杜壆!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这位原本轨迹中,王庆麾下的西阵主帅,终是在这抱犊山下,拔剑而出,将自己的锋芒展露无疑。
若说之前杜壆以一身绝顶武艺,坐上了祝彪麾下武将第一人的位置,在卢俊义上冈后,便显得名不副实;然而今日这一战过后,再无任何疑问。
说话之间,杜壆、卢俊义、唐斌、吕方、郭盛、崔埜、文仲容七人,俱是纵马而来,但见那杜壆翻身下马,见那蛇矛往地上一丢,眼神通红的朝着祝彪拱手道:“公子,交令!”
祝彪见杜壆神色异常,知晓他此番一场大战虽是胜了,但面对着三倍的人数差距,却是胜得惨烈,心中必定是觉得有愧于死去的兄弟。
将杜壆扶起,祝彪重重的拍了拍其肩膀,沉声道:“能忌匹夫之勇、妇人之仁者,方可为大将之材,今日杜壆兄长已经做得足够出色,阵亡的兄弟自会好生安葬,该有的抚恤亦会送到其亲眷手中。”
杜壆闻言,眼中的赤红慢慢褪去,心头缓缓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朝着祝彪再次拱了拱手,道:“谢公子恩典。”
“是祝彪该谢兄长!”祝彪朝着杜壆郑重的抱了个拳,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鲜红的令牌,沉声道。
“赛桓侯——杜壆,接令!”
杜壆见状,忙躬身跪地,双手高举,但见祝彪将令牌放在杜壆手心,继续道:
“此令由我与闻先生、许军师、萧军师、朱军师五人共同商议打造,现存三枚,这第一枚便交于杜壆兄长;执此令牌,统领冈上骑兵六营,万人以下兵马调动,可先斩后奏。”
祝彪此言落下,四周的卢俊义、唐斌、石宝、栾廷玉等人,俱是呼吸急促、眼神炙热的望向祝彪手中的令牌,片刻后收敛目光,转而满脸羡慕的望着杜壆。
此时的杜壆亦是心头震撼不已,呼吸急促,缓缓的将手中的令牌静静握住,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倒在地,一脸正色道:“愿为公子效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金剑先生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一晃便是五七日。
抱犊山数里之外,两个人影并肩走在官道之上,其中为首的乃是一位头戴黄冠、身披鹤氅中年道人,身长八尺,龙章凤姿,道貌堂堂;
另外一人乃是个俊秀青年,身长七尺,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
两人身上虽背负行囊,却是负重若轻,行至抱犊山下时,望着眼前的一片被火烧过的焦土,那俊秀青年面色微变,朝着中年道人道:
“叔父,莫非咱已经来迟了?”
那中年道人停住脚步,朝着四周仔细的看了一番,意味深长的应道:“却是来迟了,只这却不一定是那田虎胜了。”
见闻此言,俊秀青年微微愣神,不可思议的说道:“那田虎麾下兵马是这抱犊山数倍,怎会落败!”
“这战阵之事,却并非单纯只靠人数来决定胜败的。”中年道人沉声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的树上忽的跳下一大汉来,那汉子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生得眉秀目疏,腰细膀阔,头戴范阳笠,身着皂团衣,搭膊丝绦缠裹肚,腿絣护膝衬翰鞋,沙鱼鞘斜插腰刀,朝着二人拱手道。
“二位好汉哪里来?”
“打京西而来,路过此地,听闻这抱犊山上聚集了数位英雄,想上山拜见一番,不知好汉可否代为引荐。”中年道人朝着那汉子拱了拱手,笑道。
那汉子闻言,却是一笑,道:“道长如何知某便能替你引荐呢?”
“我叔侄二人在这抱犊山下已经徘徊一时,却未有半个喽啰相扰,想来定是因为好汉与这抱犊山乃是熟人,又或者便是山上头领,因此皆是放心你在此处。”中年道人应道。
那汉子听罢此言,爽朗一笑,道:“小人杨林,见过金剑先生,我家公子恭候先生多时了。”
这汉子却不是别人,彰德府人氏,姓杨名林,江湖上唤作——锦豹子。
当年李应招募饮马川三杰时,杨林正在饮马川做客,是以也一道投了独龙冈,只却未与邓飞、裴宣、孟康一道留在饮马川,而是因当时马灵在北地缺少帮手,祝彪便将这为人精细、长袖善舞的锦豹子派去了北地。
如今的杨林,乃是马灵麾下玄武司天字第一号的密探,与马灵一道,负责探听河北、河东诸事。
“公子?”
那金剑先生闻言疑问一句,眉头一挑,心下道:这抱犊山上却是未曾听说过有甚公子,那杜壆、唐斌俱是英豪,那幻魔君乔道清乃是一道人,皆不会自称公子,难道说这抱犊山当家的,却是另有其人。
杨林听了,只是一笑,道:“先生上山后便知我家公子是谁。”
说罢也不再言语,只头前引路,那金剑先生与俊秀青年自是跟上前来,上得山道,那金剑先生举目眺望,抱犊山之险峻尽收眼底,但见:
一峰突起,峥嵘雄秀,四周皆是悬崖绝壁,远望犹如巨佛仰卧,眉目毕肖,上得山顶,便见得平旷坦夷,异境别开,草木繁茂,云山雾绕,恍如世外桃源。
山顶中央立着一处大寨,寨门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那寨门口早有一帮人恭候在此。
看在中年道人与俊秀青年眼中,那一帮人为首的却正是一位白衣翩翩的青年公子,那公子一脸笑意的走上前来,朝着中年道人拱手道:“小可祝彪,见过金剑先生。”
这金剑先生闻言,面色一怔,片刻后回过神来,直感慨道:“贫道方才还在想那田虎为何会败,原来这抱犊山竟是泰山君麾下。”
见说此言,祝彪莞尔一笑,道:“先生却是着相了,便这抱犊山不再祝彪麾下,那田虎也胜不了”
这金剑先生闻言,只是一笑,并未答话,只朝着祝彪拱了拱手,道:“既然泰山君在此,那李助此行也就没甚意义,便告辞了。”
这金剑先生,却倒是好生果断,其此行无非就是得知田虎攻打抱犊山,想瞧瞧双方胜败虚实,无论哪一方胜了,对于其如今的主子,皆是有利可图,此时见祝彪在此,瞬间便要走。
祝彪见状,微微一笑,到不急着回话,只上下打量着面前二人。
金剑先生——李助。
乃是水浒原文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击刺剑术当世无双,一把剑舞动起来如掣电般迅捷,便是武艺号称天下三杰之首的卢俊义,在此等神速剑法之下,也自抵当不住。
其不仅剑法绝伦,更是智谋绝顶之辈,王庆能以一发配京西的贼配军身份,娶妻段家女,纵横捭阖,令京西、荆湖绿林十八寨好汉奉他为主,在京西能有今日之气象,全靠此人。
按照原本的轨迹,待王庆扯起大旗,占领了八座军州,建国伪楚后,李助便会顺理成章的成为伪楚军师。
其身后的俊秀青年亦是不俗,若祝彪未猜错的话,此便是李助的侄子,未来镇守房山的大将——李懹。
这人乃是一上将之才,虽在原本轨迹中名头不显,但能让那武艺高绝的纪山五虎俯首听命,其手段岂能寻常道也。
半晌之后,祝彪玩味一笑,朝着李助说道:“先生既然是带着王盟主命令来的,又何必急着走呢?有些事情先生能与那田虎谈,便不能与祝某谈吗?”
李助闻言,面色一变,片刻如常,心知自己既然已经山了这抱犊山,如今想下山怕是没那么容易,心下一叹:也罢,早晚都要对上,便先替盟主探听一下这位泰山君的虚实。
“如此,便客随主便,叨扰了。”李助朝着祝彪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祝彪莞尔一笑,也不拆穿其心中想法,朝着李助做了请的手势,便当先转入寨门内。
第一百六十八章:病苏烈
当下李助引着侄子李懹,随着祝彪一道入得山寨,议事厅前,宾主落座。
祝彪到不急着与李助说话,反是将眼神放在坐在其下手的李懹身上,笑道:“听闻金剑先生有一内侄,自幼熟读兵书,文武双绝,想来便是眼前这位吧?”
见说此言,李懹站起身来,朝着祝彪拱了拱手,道:“李懹见过泰山君。”
“李懹兄弟如今可有绰号?”祝彪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朝着眼前这俊秀青年说道。
李懹闻言,面色一滞,颇为不自然的应道:“小弟随叔父初入江湖,尚不得诨号。”
“英雄岂能无号!”
祝彪爽朗一笑,略作沉吟,道:“少年功高,首推汉武冠军侯,大器晚成,当属高宗苏定方;依某之见,李懹兄弟便唤作——病苏烈,如何?”
听罢此言,一旁的李助面色一变,直站起身来,朝着祝彪拱手道:“小子粗浅,当不得泰山君赐此诨号。”
病苏烈?
此诨号看似抬举李懹,但落在李助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那冠军侯霍去病且先不提,取一个“病”字没甚好说的,当今天下豪杰绰号多有冠以“病”字的,但那苏烈却是何许人也!
虽是一代名将,但其年少时所投之人,乃是夏王窦建德,其生平所有的功劳,无论是讨剧贼、击突厥、御吐蕃,还是拓西域、灭百济、平高丽,九成九都是都是在投降李唐后建立的。
这泰山君赐下这般诨号,岂不是暗喻自家侄子,虽有文武艺,但需换个主子才能建立功勋么!
听得李助言语,祝彪只是一笑,道:“先生虽是李懹兄弟长辈,但其如今已经长成,凡事皆有其自己的思想,先生还是莫要干扰的好。”
说者有意,听者亦是有心!
祝彪这话,正是说到李懹心头痒处,想自己在那房山之上,虽王庆与其麾下头领对自己都多有照拂,但皆是看在自家叔父面上,若无叔父,那些人哪会正眼相瞧自己这般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
冠军侯封狼居胥,苏定方灭国神将,皆是武将之极,亦是李懹心中最向往之事。
李懹抬起头来,望向祝彪,忽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慨,也不去看此时一脸苦涩的自家叔父,拱手道:“此诨号甚好,多谢泰山君赐号。”
祝彪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弧度,道:“李懹兄弟喜爱便好,方才听杨林兄弟说起,你不解那田虎为何会败在抱犊山下,正好我身边这位杜壆兄长便是此战的主将,可与李懹兄弟交流一番。”
一旁的杜壆闻听此言,又见得方才自家公子一番言语,心知公子怕是对眼前这位青年有拉拢之意,当下站起身来,朝着李懹豪爽道:
“某家杜壆正是喜爱与李懹兄弟这般,一身英武之气的豪杰说话,兄弟若不嫌弃,便随杜壆去厅外详谈。”
李懹闻言,眼神望向自家叔父,见其点了点头,忙朝着杜壆拱手道:“能得杜头领这般江湖豪杰看重,李懹敢不从命。”
见说此言,杜壆与一旁的唐斌等人使了个眼色,俱是起身拥着李懹朝外间而去。
此时议事厅内只余下祝彪、乔道清、李助三人,李助面沉如水,朝着祝彪语气颇为不善的说道:“在下叔侄与泰山君不过初见,泰山君就这般拉拢内侄,怕是不妥吧?”
祝彪莞尔一笑,道:“却不存在拉拢,只是给李懹兄弟应有的尊重罢了,或许在先生与王盟主眼里,这位兄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武艺稀松,比不得王盟主麾下袁朗、縻貹、马氏兄弟这般猛将,但在祝彪眼里,其如今不过是明珠暗藏,待得日后尘尽光生,定会照破山河万朵。”
听罢此言,李助却是神情一滞,未曾想这位泰山君竟会如此看重自家这位从未蒙面的侄子,转而道:“如此,李助倒要多谢泰山君为我家王庆哥哥,发掘一块绝世璞玉了。”
“先生,祝彪还是那句话,李懹兄弟自有心中决断。”祝彪玩味一笑道
祝彪此言声音不小,那议事厅门口杜壆与唐斌等人又故意将脚步放慢,是以方才对话,悉数落在李懹耳中。
李懹身形一震,当下将身后的祝彪与那远在房山的王庆,两相对比,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猛地在心头升起。
一旁的杜壆见状,与卢俊义眼神相对,皆是嘴角微微上扬,挽着李懹大步而去,感慨道:“李懹兄弟能得我家公子这般评价,定是非常之人,我家公子却是许久未这般夸过人了。”
身后的吕方、郭盛二人亦是点了点头,两人跟随祝彪时间最长,多年以来能得祝彪如此评价的,不过寥寥几人,便听得吕方感慨一声,道:“小弟依稀记得,公子上一个如此夸赞的,还是咱萧军师哩。”
听得吕方言语,李懹却是朝着吕方拱了拱手,问道:“却不是萧军师是谁?”
“咱萧军师可不是寻常人,那是南梁皇族后裔,心中藏着万千韬略,一杆长枪挥舞起来,亦是万夫莫当,咱公子直言其有那淮阴侯韩信之才哩。”吕方笑着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懹见说,感叹道:“竟有这般豪杰,不知其比之此番大破田虎的杜壆哥哥如何?”
听得李懹言语,一旁众人皆是会心一笑,李懹或许浑然不知,其此时的口吻,已经从先前的杜头领,变成了杜壆哥哥。
“杜壆自是不如萧军师,李懹兄弟方才不解杜某如何破敌,只不瞒你,此番用的乃是战国名将田单的火牛阵,此阵使用方法、动手时机,皆是萧军师传授。”杜壆毫不避讳的说道。
杜壆此言倒是不虚,许贯忠上冈之后,杜壆便借着是许贯忠谏言将自己调到抱犊山的由头,频频飞鹰传书与许贯忠求教,起初许贯忠倒是乐意回复,只后来杜壆问的东西越来越多,许贯忠被搞得烦不胜烦,此时恰好萧嘉穗上冈,许贯忠便把抱犊山的事情全部推给了萧嘉穗。
萧嘉穗接过之后,倒是觉得杜壆对自己胃口,一个愿学,一个愿教,是以方有了杜壆如今的成长。
“可不止萧军师,咱冈上闻先生、许军师、朱军师哩,都是满腹经纶、胸怀韬略的顶尖人物。”一旁的石宝亦是言语道。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李懹听了这般言语,直心中万千感慨,那泰山君麾下,竟有这般多人才,想自己叔父在房山一人应付着京西、荆湖十八寨的事情,时常分身乏术,便是此番前来抱犊山,都不放心他人,非得自己走上一遭。
两相对比,还当真是高下立判。
第一百六十九章:交易
“明人不说暗话,金剑先生此番前来抱犊山,当是有所目的吧。”聚义厅内,祝彪眼神望向李助,直言道。
李助闻言,嗤笑一声,道:“某叔侄二人这一路上,马匹便丢失了数遭,想是有人不想李助来的太早,某此行目的,泰山君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
李助此话倒是不假,京西、荆湖一带,时迁早已经撒下朱雀司的密报网,更是自己亲自盯着房山上的一举一动,是以李助与李懹出房山后,便一直在时迁的视线中。
这鼓上蚤虽是武艺稀松,但轻功高绝,一手梁上功夫冠绝天下,京西自河北的一路上,时迁数遭在荒郊野岭处,趁着李助二人休憩,将马匹或盗或放,使得叔侄二人只得徒步前行,这便是二人为何在抱犊山下步行赶路的原因所在。
见说此言,祝彪却是莞尔一笑,片刻后沉声道:“和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要想做这渔翁,便需下些本钱,若那王盟主真想从中取利,便该派出一彪人马来,若田虎胜,便与田虎谈判,若抱犊山胜,便趁机游说前往房山入伙,只你叔侄二人前来,祝某愿与先生谈,那田虎却会与先生谈么?”
李助闻言,心下却是一叹,祝彪此言,李助何尝不明白,便是自家王庆哥哥亦是心知肚明。
只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如今自家哥哥虽是如今被奉为京西、荆南绿林十八寨盟主,然这联盟却是还只是个松散同盟。
房山之上那段家兄弟嚣张跋扈,除了王庆与段三娘,便是连自己都不放在眼中;那纪山中的两伙强人,滕戣、滕戡兄弟倒是心向自家哥哥,只那袁朗与马勥、马劲三人俱是桀骜之辈,仗着自身武力,惯是听调不听宣;其余山寨虽也有武艺高强之辈,但大都良莠不齐。
只好在如今王庆哥哥在新投房山的刘智伯帮助下,勉强将这松散的联盟粘合一处,只却也不好劳兵远师,前来河北。
李助不愿回答祝彪此问,如今却不是与这泰山君分论其他的时候,只眼神望向祝彪,沉声道:
“河东毗邻京西,李助此行却是为了与那田虎相谈,只无论是我家王庆哥哥,还是那田虎,都是旗帜鲜明,泰山君明面上是东平府的防御使,暗地里却又扶持这抱犊山,这般官不官、匪不匪的模糊身份,却要李助如何与你相谈?”
祝彪见闻此言,戏谑一笑,道:“既然先生不知晓如何与祝某谈,那便由祝某开言吧,敢问先生,你家王盟主其志黄巢否?”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李助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并不答话,反问道:“泰山君其志隋文否?”
“先生好生机辩。”祝彪听罢,爽朗一笑,片刻后沉下面色,道:“先生不愿答,祝彪便不问,只有件事告知先生,若你家王盟主存了与田虎结盟,互为唇齿的心思,某劝你们还是慎重考虑,快则月余,慢着半年,田虎便会举旗造反了。”
听得此言,李助神色一变,其自然不会怀疑祝彪言语的真假,这般事情对方没必要拿自己开涮只心下暗道:田虎这厮怎敢?方才在这抱犊山下损兵折将,不回他那沁源县舔舐伤口,如何便敢扯旗造反。
这大宋天下各处绿林强人,杀人放火,甚至劫掠州府,只要在朝廷挂上号的,都算是造反,但真正举起大旗的,却是未有一个。
见李助面色沉重,祝彪哂笑道:“先生何必愁眉,田虎造反,对王盟主来说,不是好事么?”
“泰山君乃是朝廷的州府防御使,说这般话不妥当吧?”
李助面色凝重的反问道,方才心神沉浸在田虎即将造反的震惊中,却是着相了,此时听了祝彪言语,李助当然反应过来田虎造反对自家的好处在哪儿;有了田虎正面吸引朝廷目光,自家哥哥便可安心发展,收拢势力,壮大己身;只李助心中却不知,这泰山君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先生不必这般看着祝彪,我要行的事情,或许超过了先生此时的认知,你只需知晓你家王盟主越壮大,祝某便越高兴,只将来朝廷要剿灭你等时,某亦不会留手。”
祝彪站起身来,朝着李助说道,眼神望向门外的远方,抱犊山下,平坦辽阔,沃野万亩,江山如画。
李助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青年,只觉得其身上陡然升起的气势,远非自家王庆哥哥能比;想这人不过二十出头,如何便能降服得一群如龙似虎的豪杰,攒下如今这般名动天下的威势。
半晌之后,李助抬起头来,朝着祝彪说道:“泰山君,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祝彪闻言,戏谑道:“王庆有的我都有,王庆没有的,我也有;先生却想要交易什么?”
“泰山君想要什么?”李助沉声道,虽知晓对方说的是实话,但李助不相信祝彪与自己费这般口舌,真就是无欲无求。
祝彪莞尔一笑,道:“先生还是先说你想要什么吧?”
“其一,某知泰山君麾下有一套严密的情报系统,某不多问,只要泰山君能向房山提供朝廷方面的消息;其二,泰山君冈上的生意遍布天下,北地方面亦是多有往来,往泰山君能替我房山采买一千匹战马,按市价付钱。”李助思虑片刻,沉声说道。
“可以。”祝彪点了点头,道:“如此祝某便说说我的条件,这第一个条件说起来也不算条件,如果将来某一天王庆大势已去,祝某希望先生能说服王庆,给麾下将领一条出路”
李助闻言,神色一正,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打算,这是想将自家哥哥手上的大将收入囊中啊,只若真有那么一日,却也不是坏事。
李助点了点头,便听得祝彪继续说道:“第二,李懹兄弟便不与先生回房山了。”
闻听此言,李助立刻站起身来,便要开口,却听得祝彪又补上一句。
“先生放心,祝某不占你家王盟主的便宜,一人换一人,留下李懹兄弟,某送王盟主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第一百七十章:使斧的黑大汉
夕阳的余辉,将天空映照得火红一片,一道道绛色彩霞,从厚重的云雾中透出,洒落在秋后的旷野上。
抱犊山下,数千兵马自山中倾泻而出,在一员大将的带领下,快步疾行向东而去。
“杜壆兄长,抱犊山是日后关键一环,便还需得你来照应。”祝彪朝着杜壆沉声说道。
杜壆见说,拱了拱手道:“公子放心,有杜壆在,抱犊山便永远是公子的。”
祝彪点了点头,朝着面前的石宝与苏定二人说道:“石宝兄弟、苏定兄弟,此番某将唐斌、崔埜、文仲容三位兄弟调回冈上,留你跟杜壆兄长搭伙,定要谨慎行事。”
石宝闻言,面色一正,直道:“公子安心回冈,此处有杜壆哥哥、苏定哥哥与小弟三人在,必不会有失,那田虎若敢再来,便让他尝尝小弟的流星锤的滋味。”
“公子放心,某必当尽力!”苏定话虽不多,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祝彪点了点头,这抱犊山虽是比不得那杭州城,但比之乌龙岭却是胜过不少,有石宝这位原本轨迹中的梁山克星杀将与杜壆搭伙,又有苏定这沉稳干练之人与乔道清辅佐,祝彪却是放心,日后那田虎若再想卷土重来,便要当心步宋江的后尘。
这是唐斌与崔埜、文仲容三人纵马上前,唐斌朝着杜壆拱了拱手,道:“这一年来承蒙杜壆哥哥点拨教导,唐斌受益良多,今朝且与公子一道回冈上混个脸熟,来日再与哥哥并肩作战。”
见说此言,杜壆亦是感慨,想自己去岁初到抱犊山时,还担心这唐斌兄弟翻翘,哪曾想这兄弟凭的义气,二话不说让位于自己,只充当陪衬,此时临别,却是多有不舍。
“兄弟珍重,回到冈上林教头、鲁提辖、武都头、孙安兄弟等人俱是豪杰,必能与你意气相投,江湖虽远,但咱兄弟想来很快便会再见。”杜壆朝着唐斌拱手道。
唐斌闻言,与杜壆相视一笑,那田虎造反在即,届时公子定会与程大人上奏出兵,自然是二人很快便能再见。
见杜壆、唐斌言罢,崔埜与文仲容二人亦是上前话别,祝彪又与乔道清言语一番,便领着众人打马而去,追赶卢俊义的先头部队。
残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卢俊义领着千余骑兵走在最前,此时转头望着自己身旁眉头紧蹙的俊秀青年,开口道:“李懹兄弟可还想着金剑先生昨日之言?”
李懹闻言,沉沉的点了点头,心中郁结难消,只谁叫自家叔父卖了,都能以接受。
见他这般模样,卢俊义转而问道:“李懹兄弟在那房山见过王庆,如今也见了我家公子,你却觉得哪个更像明主?”
听得此言,李懹神色一震,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不言自明,道:“自是泰山君更像明主。”
“李懹兄弟如今不过初入江湖,便能分清我家公子与王庆谁是明主,莫非金剑先生便分不清么?只他与王庆相识多年,割头换颈的交情,他心中的道义容不得他背弃旧主,但你不一样,看似金剑先生用你与公子做了交易,但何尝不是替你选了一条更好走的路。”卢俊义叹了口气,朝着李懹意味深长的说道。
见说卢俊义这般言语,李懹直勒马愣在当场,半晌之后,泪如泉涌,喃喃自语:“叔父,李懹错怪你了。”
“虎毒不食子,金剑先生虽不是你亲父,但却待你如亲子,你既想明白了此中缘由,便需对得住他,日后那王庆败亡时,你叔父的命,还需你自己去救。”祝彪不知何时赶来上来,勒马于李懹身旁,沉声说道。
李懹用力的揉了揉眼眶,转过头对祝彪说道:“公子,李懹想拜萧军师为师。”
“你想拜萧军师为师,我自会与你引见,但能不能得萧军师认可,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祝彪闻言,莞尔一笑道。
李懹重重的点了点头,这年轻的将种此时心中万般情绪消退,只剩下出人头地,将来有足够的能力救下自家叔父一个念头。
这般轻装简从,行了五七日,已至大名府与高唐州交界处,此时夕阳西下,已近黄昏,数千兵马寻了一处山坳歇息,各自取了随身的干粮食用,不到小半个时辰,那天灰蒙蒙的,赶着就要入夜。
祝彪正与卢俊义、唐斌说话,却见着山间密林中冲出一身长八尺的黑大汉来,这汉脸横紫肉,眼睁铜铃,担一把长柄开山大斧,一脸的急色。
那大汉冲出密林,去见得一群人手执长枪利刃围了上来,顿时间牙呲欲裂,挥舞着那柄开山大斧便要劈砍,栾廷玉见着大汉浑身煞气,怕麾下士卒吃亏丧命,抢上前来,手中浑铁棍架住那大汉的开山斧,二人厮并自一处。
只见两人斧来棍往,战了三四十合,不分胜负,那黑大汉直气得嗷嗷叫,又斗了十余合,瞧出一个破绽,忙跳出圈外,道:“哪来的好汉,竟是这般厉害,不打了,不打了!俺此刻担着天大的干系,要去那东平府独龙冈,寻泰山君救命!”
栾廷玉听他言语,眉头一挑,沉声道:“你这黑大汉说话却没道理,那东平府在东边,你却往西边撞,敢是出言诓我。”
那黑大汉闻言,面色一滞,片刻后嗷嗷直叫,嘴里直嘟囔着,“偏就俺蠢笨,连个方向路径都分不清楚,害了柴大官人啊。”
栾廷玉听得这黑大汉提起柴大官人,朝着不远处的祝彪看了眼,忙道:“你这黑大汉口中的柴大官人可是那沧州小旋风柴进?”
那大汉见说,朝着四周看了眼,此时才发现这些人俱是官军打扮,登时心里警惕起来,瓮声道:“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栾廷玉闻言一阵气急,与这般浑人说话正是费劲,一会儿说话没半点防备,一会儿又突然间警醒非常,栾廷玉方要开口与这黑大汉言说,便见得祝彪走上前来,朝着那黑大汉说道:
“你可是縻貹?”
那黑大汉闻言,身形一震,心中之言脱口而出,直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俺的名讳?”
第一百七十一章:下山虎——縻貹
祝彪见着黑大汉承认,笑道:“我不仅知道你是縻貹,还知道你是祖籍荆南,绰号下山虎,只我便是你要寻的泰山君祝彪。”
縻貹闻言,虎躯一震,当即凑到祝彪身前,栾廷玉见状,便要阻止,却被祝彪抬手拦下。
便见着縻貹将祝彪鼻子眼窝看了个仔细,猛地将手中的开山大斧扔在地上,一声惊叫道:“没错了,没错了,你就是泰山君,快快快,随我去高唐州救命!”
说罢此言,縻貹一双水蛇般的手臂便要去拉扯祝彪,却见此时卢俊义抢上前来,一把反握住縻貹的手,那縻貹乍然叫人抓住,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挣脱出来,哪知对方这五个指头仿佛铁箍一般,哪里挣脱得去?
这縻貹自小在荆南山中长大,与野兽搏杀,向来以力气大而自豪,此时遇上卢俊义这般强手,顿时脸涨得通红,嗷嗷直叫。
“兄长且放开縻貹兄弟罢。”祝彪说了一句,卢俊义点了点头,便松开了縻貹的手臂。
祝彪看他吃痛的模样,安抚道:“縻貹兄弟,莫要见怪,我这位兄长怕你伤着某,才出手阻拦;如今你既已知晓我的身份,却总得与我说明发生了什么事?我家柴进兄长如何就要我去救命了。”
这縻貹虽是个粗人,然此时也知晓自己方才行为有些鲁莽,朝着卢俊义拱了拱手,转头对祝彪道:
“俺自幼与老娘长在荆南山中,前番老娘去世,俺便下得山来,流落江湖,晃荡旬月没了盘缠,遇着了柴大官人,便随他回了沧州,柴大官人甚至爱俺,俺在他庄上也是过得快活;
哪知前些日子他那高唐州的叔叔央人送来一封书信,大官人看后一脸焦急,便起身赶到高唐州来,原是那高唐州有个叫甚殷直阁的泼皮,倚仗他那知州姐夫的权势,横行害人,要强占柴大官人叔父的宅子,那叔父与殷直阁斗气,给气死了;
那泼皮此后还来,柴大官人与他分说家里有甚铁券,那泼皮半点不惧,带将许多诈奸不及的三二十人,径入家里,俺气不过,将那厮一斧子了结了,柴大官人怕俺有事,便叫俺逃,只他如此看重俺,俺怎的都要护他周全。
当日傍晚,只有二百余人,各执刀杖枪棒,前来捉人,柴大官人又说他家中有那铁券,但那狗官半点不认,只要抓人,柴大官人没了办法,便说他山东有个结义兄弟,乃是名动天下的泰山君,叫俺仔细记了面貌长相,杀出重围。”
说到此处,縻貹猛地跪伏在地,朝着祝彪喊道:“还望泰山君救上柴大官人一救,俺縻貹做牛做马报答与你。”
祝彪见说了,只面色感慨的望着眼前这黑大汉,想那原本轨迹中,其在龙门山被柴进一炮打死,如今却是机缘巧合与柴进相识,此时舍了命的要救他,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祝彪将縻貹扶起身来,吩咐一旁的吕方拿过酒肉吃食来与縻貹,安抚道:“縻貹兄弟放心,柴进哥哥是祝彪结义兄长,某定会救他,想你这一日一夜应是未好生歇息过,且先用些酒食,休息一番,明日便一道启程,赶往高唐州。”
縻貹闻言,也不客气,接过吕方递过来的酒肉,便坐在地上,大口吃了起来,不多时风卷残云,一干二净。
“泰山君,俺縻貹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只俺下山后,所碰到的人这个也说那的好,那个也说你的好,柴大官人也说你是最有本事之人,此番若你能救出柴大官人,俺这条命日后便是你的,任你差遣。”说罢此言,縻貹以天作被,以地为床,倒头便睡。
一旁的栾廷玉见状,叹了口气道:“难为这位縻貹兄弟,一身不俗的本事,却是这般赤子之心。”
祝彪点了点头,縻貹之勇,不下于那原本轨迹中的梁山五虎将,宋江剿灭田虎后,便出征淮西王庆,隆中山之战中,縻貹与索超二人,两柄大斧厮杀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败。
后来混战之中,先后斩杀文仲容、崔埜二将,便是连飞石打将无往不利的张清与琼英夫妇都奈何不得,唐斌在护送萧让等人的路上,也死在了縻貹的大斧之下。
不过时也命也,这原本死在縻貹手中的抱犊山三杰,日后却是要与縻貹做一回并肩的袍泽了。
祝彪正要说话,却见着杨再兴领着一精细汉子走了过来,那汉子上前与众人见过礼后,朝着祝彪急切道:
“公子,柴大官人在高唐州出事了,高唐州的花花太岁殷天锡,因争从大官人叔父柴皇城庄屋,被一个黑大汉打死了,见今柴大官人陷于缧绁,下在牢里;柴皇城一家人口家私尽都抄扎了,柴大官人性命早晚不保。”
见说此言,祝彪点了点头,一旁的卢俊义、栾廷玉等人也是面色沉着,那汉子见众人皆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禁有些诧异,道:“怎地,公子与诸位哥哥似早知道此事一般?”
一旁的杨再兴闻言,微微一笑,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与这汉子知晓,那汉听罢,直面色一沉,朝着祝彪躬身拜下,道:“曹正失职,请公子责罚。”
祝彪闻言,扶起面前的汉子,莞尔道:“此事不怪曹正兄弟,毕竟情报的传递,却又哪有当事人日夜兼程求救来的快。”
见说此言,曹正只微微点头,虽心知此事如自家公子所言,但心中却是暗暗下了决心,回去后定与马灵哥哥说上一番,好生整顿玄武司的情况,把消息传递的更快些,毕竟去岁石秀哥哥白虎司在阳谷县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操刀鬼——曹正!
这一位在原本的梁山轨迹中虽只排在第八十一位,但天罡排名前二十中的四人皆与其交情厚重。
豹子头林冲是其师傅,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皆受过其恩惠,其与武松亦曾是昔日二龙山一寨的兄弟,是以曹正在梁山上负责的虽只是屠宰牲口的活计,但其地位却是不低,
祝彪将曹正的神色收在眼底,嘴角微微上扬,绣衣使发展到现在,玄武司的马灵、杨林、曹正三位,马灵手段高强、胸有大局,杨林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曹正谨慎小心、做事缜密,三人相辅相成,又在北地磨砺数年,却是绣衣使中,祝彪现下最放心的一处。
第一百七十二章:定计
此时,本散在山坳四周统领兵马的唐斌、崔埜、文仲容、吕方、郭盛、李懹等人皆是围了上来,李懹听了一番分说,却是眉头微蹙,对着祝彪说道。
“这柴大官人乃是当世孟尝,又与公子是结义弟兄,救肯定是要救的,只公子可想好了如何去救?”
李懹此言,也正是祝彪如今纠结之处,那高唐州知州高廉却不是一般的地方知州,乃是当今太尉高俅的兄弟,寻常官面上的手段,对这厮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依着祝彪的想法,如原本轨迹中梁山那般,直接打破高唐州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只是此时祝彪却是拿不定主意,卢俊义、唐斌、栾廷玉等人,沙场厮杀当是猛将,对于这般事情却是无计可施。
祝彪心中暗暗后悔,此行却是该将萧嘉穗与许贯忠其中一人带出来的,也免得自己似此时这般,寻不着一个商议之人。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祝彪朝着李懹说道:“李懹兄弟可有甚好的主意?”
李懹低头沉吟片刻,道:“方才小弟已得知,那高唐州的知州乃是那高俅的兄弟,如此公子若想以东平府防御使的身份与之交涉,怕是其不会买账;若要相救柴大官人,依着小弟看来,只能采取最直接的办法。”
听完此言,祝彪却是心下一叹,嘴角苦笑,自己却是对李懹抱有了太高的期望。
只刚要开言,却又听得李懹说道:“前日与杨林哥哥分别时,小弟曾问了句不该问的,问了杨林哥哥要去何处,杨林哥哥倒是不嫌小弟冒失,言及咱冈上早先在北边的饮马川有一寨数千人马,如今正要撤回,他便是去负责沿途接应;是以小弟想来,咱们是不是可以正好用上这帮人马。”
此言落罢,祝彪脑海中闪过一丝光亮,再看李懹时,直感觉自己没看错人。
此时杨林却是正去北边接应邓飞、裴宣从饮马川撤回的数千喽啰与千余匹良马,如今按照路程,应该在恩州境内,与自己如今所在的位置,距离高唐州一般距离。
自己完全可以将此时麾下的数千兵马与邓飞、裴宣带回的人马汇作一处,借着饮马川的绿林身份,直接打破高唐州,救出柴进;再把饮马川的数千人马转变成东平府官军的身份,来个金蝉脱壳。
只这般动作必须要快,必须要封锁消息,不能叫那左近州府看破的马脚。
想清楚方案之后,祝彪唤过曹正道:“柴进哥哥失陷,兄弟在赶来之前,可有做过安排?”
曹正闻言,忙应道:“启禀公子,那高唐州州狱当牢节级蔺仁,乃是个心中分善恶、明是非的英雄,小弟得知柴大官人入狱,便求见了这位蔺节级,其平日里对公子为人多有敬佩,得知柴大官人是公子结义兄长时,当即答应了周全。”
蔺仁,这位高唐州的当牢节级,却是是原本轨迹中,柴进能最终活下来的救命恩人。
柴进被高廉抓住后,派蔺仁专一坚守,不得有失;还吩咐“但有吉凶,便可下手”,但是蔺仁见柴进是个好男子,不忍心下手,高廉要对柴进施刑时,蔺仁先是推脱柴进“病已八分,不必下手”,后有催的紧,就谎称柴进已死,并且把柴进藏进枯井里,使得柴进躲过一劫。
梁山泊人马打破高唐州后,蔺仁面见宋江,引路去柴进躲藏的枯井,李逵下了枯井,终于把柴进救了出来。
祝彪点了点头,道:“曹正兄弟今夜辛苦一趟,立刻赶去恩州,将邓飞兄弟与裴宣兄弟带回的饮马川数千兵马,带到高唐州左近。”
“公子是要用饮马川的兵马打高唐州?”曹正面色一滞,瞬间明白了自己公子话中之意。
祝彪闻言,点了点头,曹正见状,当即朝着祝彪拱了拱手,道:“公子放心,小弟竭尽全力,三日之内,定将饮马川兵马带到高唐州。”
一番话毕,曹正当即取了快马,星夜往北而去,此时祝彪转过身来,与众人分说了自己的想法。
听罢祝彪言语,唐斌率先开口,道:“公子,某与崔埜、文仲容兄弟三人本就是抱犊山的强人,这河北地界人尽皆知,便由我兄弟三人前往高唐州,也不怕叫人看破身份。”
“对啊公子,由我们兄弟二人与唐斌哥哥前往,最为合适。”崔埜与文仲容二人亦是出言附和道。
祝彪见说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卢俊义说道:“兄长,打朝廷州府与抱犊山时绿林争雄不同,若被人看破身份,梁中书处倒是比较麻烦,便得由你领着吕方、郭盛二人,来行另外一件重要之事。”
“卢某省得轻重,请公子下令。”卢俊义闻言,话说不多,但却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祝彪微微颌首,道:“此番三千人马,某与唐斌兄弟、栾师傅带走两千人,全做步兵打扮,剩下的一千人两千匹马便由兄长一路带回独龙冈,这一路上兄长需挑大道走,走的越慢越好,一千人打起三四千人的旗帜,沿途灶饭也需按照三四千人的规模,等高唐州之事结束后,兄长立刻赶至高唐州外接应。”
听罢此言,卢俊义沉沉的点了点头,此事并不容易,操作难度,甚至由胜于攻打高唐州。
安排好卢俊义之事,祝彪转而对唐斌与栾廷玉说道:“稍后某飞鹰传书回冈,调许军师前去高唐州,明日破晓时分,唐斌兄弟与栾教师便将麾下兵马的官军服装去了,换成绿林装束,咱们一道赶往高唐州左近,等待饮马川的兵马汇合,届时如何攻打,再与许军师商议对策。”
唐斌、栾廷玉闻言,俱是点了点头,祝彪转头对李懹说道:“唐斌兄弟有崔埜、文仲容兄弟帮衬,栾教师这里,便请李懹兄弟暂时做个副手如何?”
“公子吩咐,李懹敢不从命。”李懹见说此言,当即拱手,丝毫没有此计是自己提出的自傲,这年轻汉子,此时已经完全代入了祝彪麾下人马的身份。
安排好个人职事,祝彪便遣散了众人,吩咐杨再兴取了纸笔,写下传递信息,天穹之上响起一道嘹亮的鹰啼,通体雪白的海东青盘旋而下,不多时,带着祝彪写下的信息,飞向天际。
第一百七十三章:柴进命里的恩人
高唐州,只是大名府左近的一处小州府,因靠近大名府,治下百姓虽过得清苦,倒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只当去岁那新任的知州到任后,高唐州的百姓便过得越发的水深火热。
高唐知州高廉,兼管本州兵马,乃是那高俅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倚仗高俅的权势,在高唐州横征暴敛,无所不为,治下百姓苦不堪言。
城南处高唐州州狱大牢,一道人影沉着脸,一路行来,七弯八拐,来到一处死囚牢前。
这牢房的地面比外面的土地低矮得多,因而非常潮湿,只有一两个小小的窗孔可以透光,窗孔是开在高高的、犯人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
从那窗孔里透进来的一点天光,非常微弱,即使在中午时分,也是若有若无,向晚时城内的其他部分天还没黑下来,这里早就变成乌黑的了。
名满江湖的小旋风此时背靠着满是血污的墙壁,双脚被上了镣铐,这位前朝皇孙双眼斑驳、眼神暗淡,与往日里英姿勃发的形象,天差地别。
柴进将眼神转至牢门前,对着那站着的人影,嘶哑着声音道:“蔺节级是来送柴进上路的么?”
那蔺节级见这人如此模样,心头亦是苦叹一声,想这人乃是后周世宗嫡派子孙,虽柴氏失国,但凭着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倒是过得衣食无忧,为人仗义疏财,结纳四方豪杰,被誉为当世孟尝君。
只在其眼中奉若至宝的“丹书铁券”,在那知州相公高廉的眼中,却是一文不值。
蔺节级伏下身来,打开柴进一面脚上的镣铐,沉声道:“那殷直阁的姐姐日日在高知州耳边念叨,要拿大官人与其胞弟抵命,高知州今日催的紧,蔺某没办法,只谎称大官人已死,如今却是要与大官人换个地方了。”
柴进闻言,身子微微抖了一抖,缓缓道:“我柴家乃是世宗后裔,家中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那高廉真敢杀我?”
见说此言,这蔺节级却是笑了,这柴家叔侄终究是太过天真,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太宗皇帝的后人如何会认,既然官家都不一定会认,那高廉作为官家宠臣高太尉的叔伯兄弟,更不会相认。
事情早过去百年,当初那个或许还心怀愧疚的篡位者,连自己直系子孙的皇位都保不住,还谈甚么当初的誓言,保甚么柴氏之后?
“大官人家那丹书铁券是太祖御赐,当今官家却是谁的后人?”
蔺节级低垂着头,手中的事情并不停顿,将柴进另一边脚上的镣铐打开,在这黑牢之中,蔺节级见过无数的罪恶,只一针见血的反问一句,便将柴进心头的幻想狠狠的掐灭。
柴进缓缓的闭上浑浊的双眼,垂下那后周世宗嫡派子孙的高傲头颅,在这山穷水尽的最后时刻,他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一直所仰仗的“丹书铁券”,在如今的赵家子孙与当朝权贵眼中,不过是一张没用的废纸。
或许大宋开国初期,太祖执政时,对柴氏一族尚有一丝愧疚;但那赵光义篡位之后,传至如今,却哪还有半点情分。
自己叔侄二人的遭遇,若那官家有心知晓,又怎会不知,然而柴氏后人活着一日,便是赵家篡位的污点,手下人要帮忙把这污点抹去,那东京城高坐金銮殿的赵官家,自然是喜闻乐见。
“蔺节级,这些时日来柴进蒙你搭救,苟延残喘,如今那高廉既要我死,便不折腾了,亦免得连累于你。”半晌之后,柴进长叹一口气,眼神浑浊的对着蔺节级说道。
蔺节级只是摇了摇头,将虚弱的柴进背到背上,此前早叫高廉打得皮开肉绽,眼下也无力动弹,只是把头垂在蔺节级肩上,反抗不得。
双脚迈出牢门,蔺节级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大官人若一心求死,蔺仁劝不了,但那如今昼夜兼程赶来救你之人,若赶到时见到的是大官人的尸体,却又该是如何想法。”
柴进闻言,身体猛地一颤,满眼不可思议的望着这背负自己的节级,嘶哑道:“你是我祝彪兄弟的人?”
“蔺某不是谁的人,那泰山君请我保全大官人的性命,我亦觉得大官人不该死在此处,如此便救你一救,仅此而已。”蔺仁脚步不停,独自一人将柴进背到后牢。
听罢蔺仁此言,柴进一阵出神,原本决绝的求死之意却是土崩瓦解,只听他情真意切的说道道:“柴进半生广交天下豪杰,也未想过有谁会报答,哪知今日心灰意冷之际,在这高唐州城内却有蔺兄愿意舍命救我,我家祝彪兄弟亦是千里赶来,直叫柴进这将死之人,得了这活下去的一口气。”
四下无人,只有一口枯井,蔺仁把柴进背到井边,从井扯起一个大篾箩来,朝着柴进说道:“这枯井下,不才曾侥幸救过几条不该死的性命,至于大官人,能不能熬过这几日,撑到泰山君前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柴进此时换了心态,挣扎着爬进那大篾箩中,笑道:“能得蔺兄如此周全,柴进已是感恩戴德,蔺兄便放某下去吧,是死是活,都是柴进的命。”
“我只是作些该做的事,救些不该死的人,大官人若真感念蔺仁恩德,便请多坚持些时日,好生保重,每日夜间,我会送下清水和饭食!大官人忍耐些个!”蔺仁摇了摇头,一边说话,一边将那大篾箩连带着柴进,小心翼翼的放入井中。
柴进此时坐在筐中,感觉自己缓缓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此时身上的伤痛和幽闭的环境让他头一次感觉死亡如此之近,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往日种种如倒影一般都浮现在心头,柴进那颗忐忑的心,渐渐静如止水。
可怜柴氏失国人,一遭生死井底沉。
第一百七十四章:铁面孔目
深秋时节,草木枯黄,高唐州外二十余里处的一处山谷中,伴随着一道急促的口哨声,陡然间热闹起来。
谷口处响起一道道震天的马蹄声,不多时闯进数千人马来,当先有三筹好汉快马而来。
操刀鬼曹正翻身下马,朝着祝彪拜倒拱手道:“公子,幸不辱命,小弟将邓飞哥哥、裴宣哥哥带来了。”
“曹正兄弟辛苦。”祝彪微微一笑,扶起曹正来,望向其身后跟着下马的两人。
二人皆是相貌异于常人,一人身长七尺五六,猿臂狼腰,脸大如斗,头发黑中带红,生的一双红眼;另一人身高八尺,生得肉白肥胖,四平八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正气凛然,不怒自威。
正是那火眼狻猊——邓飞与铁面孔目——裴宣。
那二人见了祝彪,慌忙上前行礼,直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倒在地,正色道:“小弟裴宣、邓飞,拜见公子。”
祝彪见状,忙上前将二人扶起,笑道:“孟康兄弟念二位多时,今朝却不得先行相见,二位兄弟一路辛苦,只却得办了眼下这桩要紧事,才得回冈相聚。”
见说祝彪言语,邓飞直道:“孟康贤弟虽多时不见,但不急于一时,一路上曹正兄弟已与邓飞、裴宣哥哥说明缘由,那柴大官人乃是天下驰名的好汉,邓飞就是豁出性命,也得来救他一遭。”
听他这般言语,祝彪心头暗暗点头,这火眼狻猊不愧为梁山泊义气好汉的代表。
上山第一仗就是攻打祝家庄,虽没有出战当看到战友欧鹏负伤落马时,不待命令就奋不顾身冲上去给救了回来,当霹雳火——秦明上前交战时,又中计被打落马下,邓飞再次不顾凶险挺身相救,结果也被对方擒获,最后破了祝家庄才被营救出来,此战虽然没有立功,但舍己救人的品德广受梁山好汉的尊重。
攻打曾头市时,主将秦明又被对方打落马下,邓飞又是不顾一切冲上去,救下负伤的秦明,有感于两次救命之恩,秦明便将他调到自己摩下当了副将。
可惜在征战方腊时,急先锋——索超被石宝打落马下,邓飞纵马去救,却因石宝马快,措手不及,被一刀砍做两段;这原本轨迹中其每次出场,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的义气汉子,终究是死在了“救人”上。
祝彪重重的拍了拍邓飞的肩膀,转头对着裴宣道:“裴宣兄弟铁面孔目之名,祝彪早有耳闻,今次高唐州事毕,回到冈上,便要请兄弟做回老本行,将冈上的军纪好好抓一抓。”
裴宣闻言,却是神色一震,自家饮马川山寨虽多时便投了独龙冈,但与面前这位公子却是头遭相见,想自己孟康兄弟已经负责了督造战船的重要职事,如今却又将监管军纪这般重要的职位交予某,直让人不得不佩服其胸襟之开阔。
片刻之后,裴宣抬起头来,朝着祝彪拱手,正色道:“不敢言语诓惑公子,只若要裴宣执掌军纪,在裴宣眼里,便无甚亲疏远近之分,纵是主将犯事,也当与士卒同罪。”
见说裴宣如此言语,祝彪却是莞尔一笑,心下暗道:这才是自己记忆中,立不惭影,寝不愧衾的铁面孔目——裴宣。
孔目者,如一孔一目,无不经其手!
裴宣本是京兆府人氏,曾任六案孔目,因刚正不阿,为人忠直聪明,分毫不肯苟且,被唤作——铁面孔目。
后来因得罪了知府,被发配沙门岛,途经饮马川时,被邓飞与孟康救下,推举为饮马川寨主,后上得梁山,掌管军政司,负责赏功罚罪,一生专记人功过,铁面无私。
随着独龙冈越大壮大,裴宣的到来,正是祝彪心中渴求的。
“若兄弟真是那徇私之人,某还不放心哩,待回冈后,某便当着冈上一应人等,亲自任命与你,往后但有造次翻翘者,祝彪自为你张目撑腰。”祝彪握住裴宣双手,郑重回应道。
裴宣见说此言,心下却是阵阵感动,直涌起一股没投错人的感触,若那京兆府当初能有一位上官说出这番话来,自己便是为那昏庸的朝堂卖命至死也是甘心的。
与邓飞、裴宣叙话片刻,祝彪便让二人安顿好麾下兵马,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着许贯忠到来,商议对策,便好攻打高唐州。
临近傍晚,许贯忠终是风尘仆仆的赶至了山谷,与其一道的还有一位大汉,但见此人脸带金盔,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手上又提了一杆长枪,血红的霞光照在其身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祝彪与许贯忠见了礼,望向那金盔汉子,尚未开口,便见那汉子拜倒在地,沉声道:“公子勿怪,是林冲求情许军师一路的,柴大官人于林冲有活命之恩,那高廉又是狗贼高俅的兄弟,无论如何林冲都要走上这一遭,给自己与张娘子一个交代。”
闻听此言,祝彪望了许贯忠一眼,见其亦是一脸苦笑,显然其对这往日里遵规守矩的林教头,突然之间的不守规矩打了个措手不及,祝彪微微颌首,朝着林冲说道:
“事涉柴大官人与高俅那厮,林教头的心情某理解,但一码归一码,柴大官人某让你救,若捉着那高廉,某也让你杀,但你是一营主将,擅离职守,却该当何罪!”
林冲闻言,直抵头道:“林冲愿领责罚。”
“好,裴宣兄弟,你且说说,林冲该当何罪。”祝彪沉着脸,转头朝着裴宣说道。
裴宣闻言一怔,未曾想自己这还未上冈领了执掌军纪的职事,便要拿这位驰名江湖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开刀,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只这铁面孔目终究不是徇私之人,沉声道:“林冲身为一营主将,未经调令,擅离职守,理当问斩。”
裴宣此言落罢,直将一旁的邓飞急的直跳脚,伸手猛拉裴宣的衣袖,只见裴宣浑然不觉,拨开邓飞,拱手道:“只战前斩将,有伤士气,公子或可先行记下林教头此遭,令其将功折罪,待回冈后在按其功劳,明正典刑。”
“请公子开恩,叫林教头将功折罪。”一旁的栾廷玉、唐斌、邓飞、崔埜、文仲容、李懹、曹正等人俱是跪地求情道。
许贯忠站在一旁,并未求情,其当然心知自家公子不会将林冲如何,只见眼神落在说话的裴宣身上,这一位方才一番言语,却是说的不多不少,恰到好处,难怪公子如此看重,果真是个人才。
祝彪故作沉吟片刻,朝着众人道:“如此便记下林教头此遭,按裴宣兄弟说法,将功折罪,回冈后在明正典刑。”
第一百七十五章:“围城”
入夜时分,祝彪与许贯忠对坐一处,旁边还有中途碰着曹正,折去高唐州打听消息赶来的锦豹子杨林。
“小弟潜入高唐州城中,见着了曹正兄弟所言的蔺节级,其言及柴大官人现下被其藏住,暂无性命之忧。”
祝彪闻言,点了点头,道:“蔺节级是个一诺千金之人,应下了周全柴进兄长之事,定不会懈怠,如今高唐州情况如何?”
“说来甚是奇怪,那高廉似收到了甚风声,近日来坚壁清野,将城中兵马尽皆调到城墙上驻守,一时之间尽瞧不出破绽来。”曹正眉头微蹙,将自己在高唐州打听到的消息,悉数说与祝彪与许贯忠知晓。
祝彪微微一笑,道:“数千兵马到了高唐州,若那高廉半点无察觉,岂不是傻子,”
许贯忠听得此言,亦是点了点头,微微沉吟片刻,道:“如今也无多余办法,明日一早,大军开到城下,且看那高廉应不应战,咱们再做计较。”
见说言语,祝彪微微摇头,道:“依某看来,那高廉必会应战,高唐州城地虽小,但却驻扎有五营禁军,那高廉身边亦有高俅赐下的三百梯己军士,号为飞天神兵,皆是大宋各处禁军中选来的精壮好汉,有这般实力傍身,那高廉如何会将咱们放在眼中。”
祝彪心中认定那高廉必会应战,想那原本轨迹中,柴进身陷高唐州,宋江领了近万兵马前来相救,高廉尚且不屑一顾,开城应战,如今不过听得些许风声,自己兵马不过五千,那厮如何会放在眼里。
只祝彪亦未担心那高廉似水浒原文中描写的那般,会甚妖法,自打祝彪来到这个世界,见识过最绝顶玄妙的人物便是那二仙山的罗真人,其所擅长的,也不过是占卜相面之术、岐黄养生之道罢了;如今自己麾下的乔道清、公孙胜二人,也只是精通些许障眼法与阵法精要,方能显露些常人眼中的神通。
许贯忠听了祝彪言语,却是心头一喜,道:“若真如公子所言一般,此事倒是好办了,明日便叫林教头、唐斌兄弟败上两阵,把那高唐州的兵马引出城来。”
听得此言,祝彪站起身来,月光如水,洒在山谷之中,一片清凉彻骨,祝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道:“便将此地作为那高廉的埋骨之处,也不算委屈了他。”
许贯忠闻言,亦是微微一笑,两人商量定了,便叫人连夜就地取材,打造攻城器械,虽是要引那高唐州兵马出城,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
高唐州府衙之内。
知州相公高廉高坐垂堂,左右坐着于直、温文宝两员统制官,那高廉生的一双豺眼,眼神阴狠的望着场间,道:“本府收到风声,如今有一伙贼寇汇聚在城外,要来攻打州府,三位将军都是心腹之人,且说说该如何应对?”
“哪里来的贼寇不在山上窝着,偏敢来我高唐州撩拨虎须,相公,于直愿做先锋,剿灭了这伙贼寇。”于直当先站起身来,朝着高廉拱手道。
于直此言,却是正合高廉心中之意,高唐州地域狭窄,民生凋敝,似高廉这般人心不足的贪官污吏,怎甘心一直在此做个小小知州。
高廉心下暗道:前番炮烙柴进那厮,众人皆以为本官是为殷天赐那不成器的东西出头,却哪知我所行的深意,说来也怪不着本官心狠,只怪柴进那厮,明明是前朝遗脉,却不懂得收敛低调,每日里结交天下豪杰,开口世宗后裔,闭口丹书铁劵,便是官家也容不得他这般嚣张。
正好殷天赐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刚好惹上了柴进那厮的叔父柴皇城,如此在官家面前露脸的机会,本官岂能放过。
此番收拾了柴进那厮,明日再将城外那伙贼寇剿了,过些时日一道将消息送去东京,再让自家哥子在官家面前言语几句,正好换个富裕的州府当家。
“二位将军都是心腹之人,本官也不相瞒,城外那伙贼寇本官必定要剿灭,两位将军舍得出力,来日我家兄长太尉面前,自有二位的功劳。”高廉朝着于直、温文宝二人言道。
二将闻言,忙拱手相谢,只相较于于直,温文宝为人相对谨慎,朝着高廉说道:“恩相,城外那群贼寇来路不明,咱们亦不知其后续是否还有援手,是不是与附近州府知会一声,一道出兵剿灭。”
温文宝此言一出,于直便当先站将起来,怒道:“温统制这是何意?我高唐州的匪寇,何时轮到别的州府来围剿了。”
见说此言,温文宝神情一滞,慌忙间看了眼高廉的神色,转头对着于直喝道:“似你这等莽夫,哪明白战阵之上的凶险,你我贱命一条不值钱,恩相却是千金之躯,如何容得半分凶险。”
听了此话,那高廉的面上却是阴转多云,方才其心中亦是火起,若温文宝无后续言语,怕此刻已是另外一番情况了。
“温统制爱护本官之情,本官心领了,只如于统制所言一般,我高唐州之事,却是无需劳驾其他州府帮手;两位将军且下去整顿兵马,明日出城应战。”高廉沉声道。
于直见言,一脸得意的瞥了温文宝一眼,朝着高廉拱了拱手,快步退出府衙;温文宝心下一叹,亦是拱手领命退下,只暗暗发苦,如今尚不知那城外的贼寇是何方势力,亦不知其有多少兵马,怎可贸然出城应战。
待二人走后,那府衙后方转出一人,一身银甲,腰间悬着双刀,浑身透着煞气,朝着高悬拱了拱手,道:“相公,这二人却都是不成器之辈,不堪大用。”
高廉闻言,冷笑一声,道:“这二人自不能与你这般沙场中活得命来的将军相比,只小卒子有小卒子的用法,明日便用这二人,试试城外那伙贼寇的深浅,若无甚凶险,将军便领着飞天神兵,拿下这桩功劳。”
第一百七十六章:佯败
翌日,天光初明,高唐州城下。
三通画角鸣处,聒天般擂起战鼓来,豹子头林冲身着连环甲,头戴金盔,手执一条丈八蛇矛,跃马与阵前,朝着那高唐州阵中怒喝道:
“饮马川好汉全伙在此,高唐州纳命的出来!”
那高廉端坐于马上,披甲背剑,左右站着于直、温文宝二将,四周围着二三十个军官,高廉转过头,朝着身边众人说道:“可有人知晓饮马川的情况?”
此时温文宝听了林冲之言,却是心头松了口气,对着高廉道:“回禀恩相,那饮马川地处蓟州一带,应是一处险要之地,却是汇聚着一帮人马,却是不成气候。”
高廉闻言,放下心来,把马一纵,出到门旗下,勒住马指着林冲骂道:“你这伙不知死的叛贼,藏头露尾的鼠辈,怎敢直犯俺的城池!”
林冲喝道:“你这个害民的狗官!我早晚杀到东京,把你那厮欺君贼臣高俅碎尸万段,方是愿足!”
高廉听罢,顿时怒不可遏,怒喝道:“左右谁人,出马先捉此贼去?”
但见那后方军阵中杀出一将,拍马轮刀竟出阵前,正是于直,林冲此时面上着了金盔,只露着两只眼睛,见了来将,拍马上前。
两般兵器交接,林冲手上故意让了力道,直险些握不住蛇矛;那于直见了,当下大喜,一柄朴刀舞得虎虎生风,直让林冲堪堪招架。
两人斗了约莫二十余合,林冲卖了个破绽,于直一刀砍来,贴着林冲头顶而过,只见林冲顿时眼露惊慌,打马便走,逃回阵中。
那高唐州阵营中,见此一幕,皆是放声大笑,高廉朝着一旁的温文宝笑道:“将军现下该是放心了吧,这伙饮马川的贼寇,简直是天赐的功劳。”
温文宝见说,忙笑着拱手:“恩相说的是,量这伙不成器的贼寇,掀得起甚风浪来。”
此时那阵中的于直横刀立马,胸中直感觉万丈豪情喷薄而出,朝着对面阵中放声喝道:“无胆鼠辈,谁还敢上前送死?”
饮马川阵中,许贯忠朝着唐斌使了个眼色,便见着唐斌提着一把开山大斧,跃马出阵,杀向于直。
刀斧相接,又是一番厮斗,唐斌得了许贯忠指示,故意将手段使得比于直低一些,直斗了三四十合,方才放个门户,让他刀搠进来,一时手足无措,翻身落马。
那于直见状,忙赶上前来,要一刀了解了唐斌性命,却见唐斌慌忙间把那开山大斧扔向于直,躲过这致命一击,狼狈的步行往本阵跑去。
于直哪里肯依,拍马杀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邓飞与文仲容杀将上来,救下唐斌,两人对了个眼色,一道厮并于直,只堪堪斗了十余合,便是气力不支。
那边许贯忠望着场间,见时机一道,慌忙间鸣金收兵,邓飞与文仲容听了鸣金声,忙撇开于直,望归本阵。
此时于直将这伙贼人如此不济,直单刀匹马杀向前来,那边高唐州阵前,高廉见状,亦是一脸的喜色,连忙催促温文宝,挥军掩杀。
一时之间,高唐州城外,喊杀震天,那官军直将眼前的一伙贼寇,看做到手的功劳,一个个红着双眼追杀上去。
许贯忠领着数千人马,一边不紧不慢的仓皇撤退,一边回望着追杀上来的高唐州官军,叫麾下兵马将旗帜盔甲胡乱扔在地上,那追杀来的官军见贼寇这般丢盔弃甲的模样,更是兴奋。
一片喊杀声中,渐出高唐州二十里外,一处山谷之中,眼见着前方的贼寇忽然间停了下来,纷纷调转马头,一脸戏谑的回望过来。
官军队伍中,温文宝神情猛地一滞,望向周遭,四围都是高山,只中间一道贯穿山谷,温文宝顿时肝胆俱裂,朝着高廉急道:“恩相,咱们中计了,快撤!”
高廉闻言,神色一变,此时也是嗅出些不对劲来,忙朝着队伍中一名浑身煞气的军官喊道:“薛元辉,护本官回城。”
那军官闻言,忙领着三百面戴熟铜面具、手执镔铁滚刀的梯己军士,围住高廉,勒转马头,往谷外退去。
却听得此时山谷外一片喊杀震天,两名大汉一人手执浑铁棍,一人手执浑铁枪,领着千余步卒,拦住了退路。
“高廉狗贼,还不下马受降!”栾廷玉横着浑铁棍,朝着高廉雷鸣一般的大喝道。
见着此状,高廉直吓得魂飞天外,朝着一旁的于直与温文宝吼道:“与本官挡住后方贼寇,突围出去!”
于直与温文宝对视一眼,俱是苦笑,此时那于直也是回过神来,不似先前那般神武,眼见着山谷内的贼寇喊杀而来。
望着那头戴金盔的贼人,于直咬了咬后槽牙,拍马轮刀杀将上来。
此时林冲见了来人,金盔之下,嘴角露出一抹哂笑,将蛇矛一挺,战不到五合,在于直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被林冲心窝里一蛇矛刺着,翻筋斗攧下马去。
唐斌亦是换了马杀上前来,直奔温文宝而去,温文宝苦笑一声,挺枪相迎,两个约斗十合之上,唐斌放个门户,让他枪搠进来,手起斧落,把温文宝削去半个天灵,死于马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碎一地的军人荣耀
正在这两千余官军心生绝望之时,前方林冲与唐斌领着浩浩荡荡的骑兵奔雷而至,后栾廷玉与崔埜引着千余步兵围杀而来,但见那长枪、蛇矛、大刀等各式各样的兵器收割着性命,更多的人亡命与马蹄之下,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瞬间便被踩成了肉泥。
逝者逝矣,活人还要继续遭受这窒息的恐惧,纵然此时官军手上都拿着锋利的兵刃,身上穿着大宋制式甲胄,但已经忘了自己军人的荣耀,此时在他们心里,一切的神兵利器,远不如一杆白旗来得实在。
那官军之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兵器,便见着瞬息之间,剩余的两千余官军中,大半人马俱是扔下了手中兵器,伏地乞降。
在这性命攸关的最后时刻,军人的尊严与荣耀,始终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见此一幕,那高廉直感觉头皮发麻,险些晕厥过去。
不行!绝对不行!
这些士卒投降或可活命,然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不说自己东京城的太尉哥子乃是大宋排名三甲,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便是自己在高唐州干的这些事,这伙贼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我高廉决不能死在此处荒郊野岭,金银没了可以再搜刮,知州之位丢了可以再寻自家哥子讨要,唯独自己性命没有了,却是万事皆休!
“薛元辉,杀出去。”高廉取下佩剑,一剑砍杀了挡在马前的一名投降士卒,牙呲欲裂的朝着薛元辉吼道。
那薛元辉见状,神情一滞,纵使这人昔日亦是边军搏杀过数遭生死的悍将,此时也有些下不去手,虽是双手沾满血腥,但往日里杀的都是西夏狗与贼寇,何曾杀过自家袍泽。
薛元辉犹豫,其身旁的三百梯己军士亦是犹豫,便听得那高廉再次厉声喝道:“这些不成器的**死便死了,若本官今日死在这儿,你们却想想自己家中亲眷明日能不能活!”
高廉此言,却是正拿到了薛元辉与这三百梯己军士的命门,高俅出身卑贱,一朝得势有了权力,却怕被人背后捅了刀子,是以招募麾下时,皆是拿了家眷做后手,高廉身边这三百人亦是一般无二。
便见得那薛元辉与那些梯己军士,心中挣扎片刻,终是对着身旁的袍泽举起了屠刀,镔铁滚刀过处,一片残肢断臂,人头滚滚。
不管是那伏地乞降的士卒,还是那些尚且站着煎熬的士卒,何曾想过会发生眼前这般事情,顿时之间,人马惊惶,似忘了抵抗一般,一窝蜂的四散奔逃。
那马背上的高廉见状,直气的浑身颤抖,方才好不同意杀开一条血路,这才前行了不到几步,便又被这无头苍蝇一般奔逃乱窜的官军堵住。
不消高廉言说,其身旁的薛元辉与梯己军士如今手中沾了同袍鲜血,便再也收不住手,镔铁滚刀挥舞,不断的收割着昔日袍泽的性命,其面上扣着的熟铜面具,狰狞可怖,看在周遭官军眼中,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般。
“想活命的散开。”栾廷玉手执浑铁棍,一棍将面前的梯己军士打得头浆破裂,朝着混乱的官军喝道。
那无头苍蝇一般的官军听得此番炸雷般的喊话,顿时有了方向,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去,须臾之间,山谷口前,便只剩下两伙人。
其中一伙自然是高廉、薛元辉与三百梯己军士,另外一伙却是数十人的官军,这数十人围在一个大汉身前。
但见那大汉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细细有几根髭髯,这大汉朝着身旁数十人低声说了几句,脱下身上的官军甲胄,露出蓝靛般一身花绣,怒喝一声。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偏高廉老贼的亲兵当兵吃饷,老子们便是吃屎么,平日里任打任骂便罢了,今日还要害老子们性命,如今老子们便是要下地狱,也要死在高廉老贼后头。”
说完此话,便见着这大汉提着一把锯齿刀,便朝着高廉杀去,其身后的数十名士卒,亦是怒喝一声,跟着杀上前去。
“这官军之中,倒总算还有几个血性之人。”后方的许贯忠见此一幕,语气怅然的感叹道。
这位满腹韬略的王佐之才,今日却是真真切切的见识了一番大宋地方官僚与将士的劣根性,此时的大宋风雨飘摇,北边饿狼般的新邻居正杀的大辽溃不成军,而大宋还兀自酣睡不醒,这样的国家,怎能不亡!
见说许贯忠之言,一旁的祝彪只是一笑,眼神往下那场间一身蓝靛花绣的大汉,心下讶然,这人怎会在此间,也不知其如今识不识得石秀。
此时战场中间,那高廉见斜后方数十名官军反水,顿时怒不可遏,薛元辉见了,亦是眉头紧蹙,这数十名官军虽少,但此时已是绝境,但凡被这些人多拖出片刻,便少一分生还之机,便见着薛元辉调转马头,挥舞着双刀,朝着那冲在在前面的大汉杀去。
步战对骑战,单刀对双刀,但见那花绣大汉见得薛元辉纵马杀来,却是艺高人胆大,猛一俯身,躲过那照着脑门挥砍而来的双刀,只见那锯齿刀在薛元辉坐下马蹄前斜上一撩,便听得那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双蹄落地,两道鲜血澎涌而出,薛元辉应声落马,尚来不及反应,便被那花绣大汉赶将上来,只一刀,便人首分离。
那人头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只似巧合一般,停在了高廉马前,双睛突出,死不瞑目,直直的望向高廉。
那大汉杀了薛元辉,犹不解气,似心中藏有万千怒火无处发作一般,双目通红,满脸是血,复又朝着高廉一伙杀将而去。
高廉此时已经是吓得肝胆俱裂,魂飞天外,薛元辉之死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高廉此时也顾不上叫身旁的梯己军士突围,只打量着四周,觑的一位中年文士把守的阵型,正是薄弱处,心中祷告了漫天神佛,纵马过去。
守在此处的裴宣见此一幕,只满眼的不可思议,片刻之后,眉生杀气,眼露精光,这高廉狗贼莫不是将某当成了软柿子,竟敢单骑冲阵。
能被邓飞与孟康奉为饮马川寨主,裴宣当然不是不通武艺之人,其不但刀笔精通,而且善使双剑,顿时挥舞着双手剑,纵马上前,截住高廉。
第一百七十八章:与你讨些利息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落下帷幕,高廉那三百梯己军士先其一步魂归地府,那些投降的官军可活,但这三百人祝彪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其活下去。
似这般手上沾满了袍泽鲜血的人,若对其心慈手软,转眼之间便会祸害一方,其所能给老百姓造成的危险程度,远胜于寻常流寇。
此时唐斌与栾廷玉各自领着麾下兵马,将那两千投降的官军压在一处,高廉被裴宣双剑羁押着,带到一处密林中。
“狗贼,老子且到阴曹地府等着你们,谅你那小小的饮马川,挡得住朝廷大军围剿么!”高廉被压着跪在地上,心知求饶也换不回一条性命,索性图个嘴上的痛快。
“饮马川如今半个人影没有,你那当太尉的哥子,却去围剿个毛啊!”邓飞一双火眼望着高廉,哂笑道。
高廉闻言,却是面色一变,直道:“你们不是饮马川的贼人?”
邓飞见说啐了口,戏谑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不是你口中的贼人,爷爷乃是饮马川的好汉,火眼狻猊便是你爷爷的诨号,高廉老儿,你却瞧瞧你身后之人是谁?”
闻听此言,高廉猛地回过头,只见一头戴金盔的大汉正站在自己身后,那大汉揭开头上的金盔,露出真容来,唇齿之间泛着寒意说道:
“狗贼,认得林冲否?”
“你......你.......你如何会在此处,你不是在东平府投了那......”高廉一听不禁骇然,片刻后心头猛地一惊,朝着一旁的白衣青年咆哮道。
“祝彪,你这乱臣贼子,竟敢勾结贼寇,攻打我大宋州府!”
听到此处,祝彪缓缓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望着高廉,沉声道:“我不仅敢打你的高唐州,也敢杀你,将来你那哥子我也会杀,此时也叫你死个明白,那柴进不止是前朝遗脉,亦是祝某的结义兄长。”
高廉此时倒不关心柴进是不是眼前这人的结义弟兄,只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祝彪,片刻后嗤笑一声,道:“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收拢着一伙强盗、贼配军,便想造我大宋的反,痴人说梦。”
“我会不会造反,能不能造得了反,都在将来,你却是看不到了。”
祝彪朝着高廉戏谑一笑,回身见林冲此时已是眼色血红,额头边青筋暴起,祝彪轻轻拍了拍林冲的肩膀,道:“林教头,高廉这厮便交给你处置了,只现下莫让他轻易死了,还需留一口气与柴进兄长处置。”
林冲闻言,朝着祝彪一躬到底,良久之后,直起身来,朝着高廉怒喝道:“狗贼,今日便与你先讨些利息,来日便叫高俅来与你作伴。”
“林冲,你这休妻苟活的丧家之犬,有胆子给老子来个痛快的!”高廉心知今日已是必死局面,也不求饶,直用言语逼着林冲求个痛快。
若换做原本轨迹中的林冲,这高廉顷刻之间便没了性命,只如今的林冲听得这番言语羞辱,却是想起了两年前那个雪夜里立下的誓言,手中蛇矛往前一送,不偏不倚的插进高廉口中,发力一搅,便带着一条猩红的舌头拔出。
那高廉一脸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口中鲜血横流,一双手死死的捂住嘴巴,疼的满头冷汗。
祝彪见了,也不再去看那高廉后续会如何,转身走出了密林,那方才阵中杀了薛元辉的花绣大汉,此时靠在山谷中的一处巨石上,正眺望着密林间的动静,见祝彪出来,慌忙间转过头去。
只其的一系列动作,却是被不远处的许贯忠尽收眼底,祝彪走回谷中,便见得许贯忠在其耳边低语几句,祝彪微微一笑,看了那花绣大汉一眼,朝着其走了过来。
待那大汉再转过头来时,却见着祝彪已经好整以暇的站在其面前,见已是避无可避,那大汉朝着祝彪拱了拱手,却是低头不言。
“病关索——杨雄,河南府人氏,因叔伯哥哥在蓟州做知府,便到蓟州谋生,后因与继任知府相识,被任命为蓟州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杨押狱,不知某说的对与不对?”祝彪望着面前这大汉,玩味道。
那大汉闻言,面色一变,紧了紧手中的锯齿刀,瓮声道:“俺不知你说的甚么?”
祝彪见他言语,心知他便是杨雄,继而道:“其妻子潘巧云,原是一屠夫之女,颇有姿色......”
“别说了!俺便是杨雄,你待如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祝彪此言似戳到了这大汉痛处一般,不等祝彪说完,这大汉便怒目而视,冷声道。
祝彪见他这般模样,心下暗道,纵然没有了石秀,怕是发生在这病关索身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祝彪忙朝着杨雄拱了拱手,歉意道:“方才若有言语失当,望杨押狱莫怪。”
听得此言,杨雄面色倒是缓和了些,只却是依旧梗着脖子说道:“这位大王若要拉杨雄入伙,便省了那份心吧,俺在蓟州多年,也有那么些耳目,那饮马川上不过是火眼狻猊、玉幡竿和后来的铁面判官三员头领,却是未听说过那饮马川上,有你这般人物。”
一旁的邓飞与裴宣闻言,俱是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番杨雄,便见得邓飞一拍脑门,说道:“却是病关索,蓟州都传你杀了自家浑家与一个和尚出逃,如何到了这高唐州来?”
邓飞此言落罢,便见得杨雄面色顿时铁青,一旁的裴宣忙扒拉了一下邓飞的手臂,朝着杨雄拱手道:“杨押狱莫怪,这火眼狻猊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当不得真,莫与他一般见识。”
见说此言,邓飞直望着裴宣一脸不解,却见着裴宣用眼神将其逼住,心知这位哥哥虽是个文士,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说话做事皆是在分寸之间。
方才厮杀时见了杨雄阵前斩杀薛元辉的本事,如今有听得自家公子点名了这病关索的身份,裴宣这般心思通透之人,哪能不明白自家公子有招揽这杨雄的意思,是以才阻止了邓飞再次开口。
此时却听得祝彪没头脑的朝着杨雄问出一句:“杨押狱,可识得拼命三郎——石秀否?”
杨雄闻言,猛地一惊,应道:“你如何知晓我那石秀兄弟?我那兄弟如今身份......”
话说一半,便见得杨雄当时住了,一脸震惊的望向祝彪,祝彪莞尔一笑,见杨雄身边只有方才与他一道冲锋活下来的十余个袍泽,便沉声开口道:
“杨押狱猜的不错,某便是祝彪!”
第一百七十九章:柴进的蜕变
高唐州狱,后牢枯井底!
月白如水,嘶哑的风声掠过井口,似杜鹃滴血一般,冰冷的月光透过八九丈深,洒下一束直落井底,照出一具惨白的骷髅。
柴进倚靠在阴冷黑暗的枯井之下,强忍着浑身的伤痛,望着眼前那具被月光照的泛白的骷髅,苦涩呢喃:
“未想到在柴进如今生死未卜的境遇下,陪着的竟是一具不知性命的骷髅,真叫人讽刺啊!”
甚么沧州小旋风?
甚么当世孟尝君?
甚么后周世宗的嫡派子孙?
这位矜贵落魄的柴氏皇孙,半生都在与那赵家人置气,广交天下豪杰,只为了与那东京城的官家证明,柴家人还未死绝。
只当一切遮眼的迷雾散去之时,终是发觉如今的柴家,在那赵官家眼中不过是一块碍眼的石头,当他有一日不想看到这块石头了,便会有人主动帮其一脚踢开。
体会着此生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悲凉,柴进抬头望着上方那狭小井口所能窥见的几颗孤星,艰难的抬起那早已僵硬的手臂,五指缓缓伸开虚握,只望着那甚么都握不住的手,嘲弄自语。
“三郎,你说的对,既无复国的念头,便该夹着尾巴做人,只柴进不甘心呐!”
......
高唐州的后牢,密密麻麻的火把围在枯井口,照的州狱一片火红。
“公子,还是让小弟下去罢!这井下伸手不见五指,公子乃是万金之躯,不可亲身犯险!”邓飞拦在井口处,做着最后的劝阻。
崔埜见说,直一把抢过祝彪手上的绳索,道:“公子,俺去!”
祝彪听得二人说话,虽是心头感动,却未答言,只将眼神望向一旁的那位柴进命中的贵人,此时蔺仁双手后背,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围着,依旧是云淡风轻、不卑不亢,却不知比那大名府的两兄弟,强出了多少倍。
蔺仁见祝彪眼神望向自己,只拱了拱手,道:“这枯井虽深,却并无甚危险,若是诸位英雄不放心,便由蔺仁下去将柴大官人救上来。”
众人闻言,皆是面上有些挂不住,自己一帮人在这儿争来争去,直让一个外人看扁了。
“此番柴进兄长得以周全,已是全仗着节级功劳,如今哪能劳你下井。”
祝彪莞尔一笑,朝这里蔺仁施了一礼,转过头对众人说道:“蔺节级绝非妄言之人,这井底不过一洼浅水,些许昏暗罢了,直当甚么?诸位皆是身材长大,不如某瘦长,只见绳索套得粗些,稍后一道将我与柴大官人拉上便是。”
说完此言,祝彪亲自把两条索子搅在一处络了,又接长索头,扎起一个架子,把索子挂在上面,脚迈入框内,扶定了,对着众人叫道:“放绳!”
见其一脸斩钉截铁模样,众人无奈,只将眼神望向一侧的许贯忠,只盼这此时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军师,能最后劝住自家公子。
却见此时许贯忠眼神看都未看井口这边,只走到蔺仁身边,对其低声耳语几句,便见得蔺仁面色微变,片刻后点了点头,与许贯忠一道往州狱外而去。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却见着许贯忠忽的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绳索放慢些,别把公子磕着了。”
那枯井许贯忠早便看了,正如蔺仁与祝彪所言,不过是一洼浅水和些许昏暗罢了,实无危险,是以祝彪要下井,许贯忠丝毫不劝。
这便是许贯忠与众人的区别,虽是上冈时间不如闻焕章、王进、栾廷玉等人,但因为年岁相近,许贯忠算是除却扈青娥以外,最知晓祝彪心意之人,只要事情在掌控之中,便绝不再旁枝末节上多做纠结。
众人无奈,只好小心翼翼的放祝彪下去,邓飞、崔埜等人都趴在井边探头观看,箩筐放得异常缓慢,想是众人赔尽小心,可依旧摇摇晃晃,吱吱作响,越到井底,空气越发潮湿污浊。
随着下降的箩筐沉入井底,也不知过了多久,祝彪觉得脚下一颠,想是落地了,祝彪从箩里爬迈步出来,去井底下摸时,只觉四周湿漉漉的没下脚处。
借着月光,看着一具惨白的骷髅,祝彪想起那原本轨迹中李逵正是在几具骷髅边,寻着了柴进,便试探性的喊道:“柴进兄长!”
柴进此时正是意志消散、半昏半醒之中,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喉间用力的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道:“三郎......柴进在此!”
祝彪闻言面色一喜,寻着声音处摸去,一摸摸着一个人,连忙上前将他扶起,道:“兄长,都怪小弟来迟也!”
“哪能怪你,一切皆是柴进命里该有此一遭,也怪柴进咎由自取......”柴进沙哑着嗓子,悲怆道:“柴进能挺到此时,皆是因为心里清楚,三郎早晚必来救某!”
听得他这般言语,祝彪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千,这位矜贵落魄的柴氏皇孙,如今总算是认清了现实,昔日自己对其与卢俊义说的话,未曾想一语成谶,皆是一一应验了。
祝彪此时也不再做其他言说,只见柴进从那水洼中抱起,小心放在篾箩之上,道:“甚话都等兄长养好身子再说。”
说完祝彪便要去拉动绳索上的铜铃,却见得柴进忽的似有了气力,把住祝彪的手,正色道:“柴进还能挺住一时半刻,只有些话,在上去之前,需得与三郎言说。”
祝彪听他言辞皆是不容置疑,便垂下手来,道:“兄长有甚话便说,三郎都应下。”
只听得柴进长叹一声,道:“柴进昔日了浑浑噩噩,半分不觉浅薄,如今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方知自己错的离谱,待从此处出去,柴进愿附公子骥尾,柴家百年积蓄皆赠与你,只求将来与那赵家,讨个公道说法。”
柴进此言却是大出祝彪意料,根本是闻所未闻之事,当下不由得让他大为惊异,对于那柴家的百年积蓄,祝彪却是半点未有心思,独龙冈十余年来攒下的家资,却是未必比那柴家轻了,只当下却眼见着自己不答应,柴进便不上去,只得安抚道。
“兄长之言,祝彪应下了,早晚与兄长报了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