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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忘机奶奶     小娇娘她是幕后大bosstxt下载     小娇娘她是幕后大boss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16 中邪的总捕高也

    听到高也的推想,知府郝明堂没有立即表态,他定定地看了高也一眼,看他言尤未尽的模样,眼皮不由开始抽动。

    “若非如此,一般以男子居多的普通屠户,怎么会带着金簪杀猪剖肚剐肠?再有就是,能戴的起如此贵重之物的人,又何须靠屠宰牲畜为生?

    故而,卑职以为……”

    耐着性子听高也说到此处,郝明堂终于忍受不住扬了扬手,打断他道:“这都是你个人的推想,可有证据证实?”

    “回大人……暂时还没有……”

    “那可有人前来报案?”

    “也……也没有……”高也有些心虚,说话开始结巴。

    郝明堂一拍桌子,“什么都没有,你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高也将头埋低,神情惶恐:“大……大人恕罪,卑职……的确唐突了!”

    见其言辞恳切,郝明堂语气有所缓和:“高也,本官将你提升到总捕的位置,是为让你更好地为本官办事,可不是让你只凭直觉,就在这里胡乱编排!

    有想法自是好事,但你要明白,仅凭着想法、直觉,是办不成大事的!”

    “大人教训得是,属下明白了!”

    “凡事要讲证据,你若真想立案,那就等找到所谓的尸体再说!”

    ……

    ……

    宜兰城外,通往城西两百里地外的东临城官道上,缓驰着两辆通体幽黑、厚重结实的四辕马车。

    其后一辆装着行李杂货的车厢,窗门闭紧,几乎透不进一点光线。

    被安排来陪荣府长房夫人回娘家的岁禾阿香,老老实实坐在拥挤得几乎只剩一点缝隙的车内等待。

    驾车的,各有两个模样憨厚的中年男人。

    连着跑了一日两夜,中途除了特殊需要,马车只停过四次,每次都是稍作休息,简单吃些干粮就又立即启程。

    当天光大亮,时进卯时,颠簸不停的马车,终于再次于路边停靠。

    后一辆马车的其中一名车夫打开厢门,朝里面的人扔进两块硬实的烙饼和一袋水囊,就顾自坐到车辕边拿出面饼开始嚼食。

    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以致于外人看不出形状的兵器,和足够他们吃上十日的口粮。

    两辆马车的车夫,一路奔行以来,几乎从未有过交流。

    正当二人默默吃着饼,厢门上传出两声叩响。

    打开门,岁禾探出头,指了指自己和阿香,表示想去方便,让稍微等一段时间。

    如此情形发生过好几次,都没有出现问题,所以车夫两个没有阻拦,点点头冷淡要求尽快回来后,就让二人下了车。

    看着母女俩撑着伞往不远处的草丛里走,两个男人才终于开口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可饼吃完,天聊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二人这才意识到上了母女俩的当,低声咒骂两句,便拿上兵器,匆匆跳下车辕去追。

    这边的动静,将另一辆马车上的两人也引了过来,弄明白情况后,四人便一起入了草丛追寻。

    当确认四名车夫全都离开,岁禾阿香重又回到马车旁,将所有干粮水囊银两之类都集到一起、并用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割断前一辆马车的缰绳,将马放跑后,便驾上后一辆杂货马车匆匆奔行离开。

    ……

    ……

    被知府斥责一番从后堂出来,高也神情没有怏怏,他将簪头裹好放回怀中,便提着刀又要从衙门出去。

    黄三儿刘行等人从后面追上,“头儿,你是要去查祁山生前在何处做工的吗?带上我们罢!人多查起来也快一些!”

    刘行点头附和,并指了指自己和后面几个兄弟,“再说头儿,你的名气太大,即便换上便服,老百姓也能认得你,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为免打草惊蛇,让我们这些不起眼的人去查,会更合适!”

    这几人先前看到高也急匆匆去寻知府,便猜到又有意外发生,于是都悄悄地跟了过去细听,所以现下对整件事的了解程度,几乎与高也一样。

    高也看了几人一眼,最后落在神色有些不自在的黄三儿脸上,静默几息,“此番调查,不会容易,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不怕!”众人齐声而应,似都斗志昂扬,高也的神色却不自觉凝重起来。

    知府郝明堂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祁山临死不肯指明、家书里也不肯透露的“大户人家”,来头必不会小。

    而这宜兰城中,连官府都得忌惮三分的大户,屈指可数。

    除去已经没落的乔家,则还有城东以林木为业的白家;城南经营古玩的宋家;城西经营米粮生意的荣家;以及城南经营绸缎庄、已将成衣铺开满全城的刘家;

    这几大家族的家主,无一不是整个宜兰城乃至高禾国内鼎鼎知名的人物,或富甲一方,或百年不倒,或为名士之后,又或与当朝权臣沾亲带故,不论哪家,都不好惹。

    如果高也的推想无误,那么此次祁山被杀,极有可能牵涉到几大族内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他们不惜杀人也要掩盖真相,如此,他们要暗中搜查,必会困难重重,甚至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而且,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城西米粮大商荣府之人,也在待查之列。

    荣府大老爷荣升安,虽然主营米粮生意,但他名下,还有不少别的产业,诸如茶、盐、丝、畜之类,都经营良好,发展红火;

    甚至连赌场生意,他都有所涉猎,与城内好几家赌坊的东家都有交情,近些年,还与城里的某位富商合开了一家名叫“千金台”的赌坊……

    等等,千金台?莫非……

    高也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抓住黄三儿的肩膀,摇晃问:“黄三儿,一年前,老乔家今秋小姐的丈夫,可是在千金台赌坊里,败光的乔家基业?”

    不知高也为何突然有此一问,黄三儿整个人变得愣愣,反应了好一阵才讷讷地点头。

    一旁刘行几人亦是不明所以,都不解又期待地望向高也,想他是不是又有了重大发现。

    “是了!那赵德,便是千金台赌坊里的打手……”

    得到答案,高也的神情,不仅没有半点明朗,反倒骤然凝重阴沉下来。

    看他直愣愣地盯着某一处空地发呆,似被什么不明之物攫住了心神,黄三儿他们无不为之一寒。

    “头儿?头儿?你怎么了?!”

    见高也许久没有别的动作,一直维持着抬手捂胸的姿势,几人担忧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上手在他眼前拨弄臂上摇晃都不见成效。

    刘行到底年长,遇事总比其余几人多几分淡定,停下揪须的手,冲身手最为敏捷的一个小捕快吩咐:“快,小明,头儿肯定是中邪了!快去装碗清水过来,记得,拿三根筷子!”

0017 险些被盗的家书

    小捕快雷厉风行,一听到吩咐,立马就跑没了影儿。

    只是他前脚刚走,高也便在黄三儿刘行的折腾下,回过神来。

    看到他放下抚胸的手,几人被吓了好大一跳,立马闪退到几步之外。

    “头儿……你这是诈‘尸’还是……”

    黄三儿捂着心口惊问,一边问一边又上手来摸。

    高也听到他不着边际的问话,一时没明白过来,刘行适时解释:“头儿,你刚才那般模样,跟中了邪似的,黄捕头担心你……”

    听完解释,高也脸上阴云闪过,一脚踹上了黄三儿的屁股:“老子活生生的,诈你个头!还有,跟你们说了多少遍,别老把鬼啊怪啊地挂在嘴边!叫大人听了,又得叨念好一阵!”

    几人颔首应是,话声未落,小捕快已经飞也似的将水碗端了过来。

    筷子插在水里,小捕快忙慌慌也不看周围的情况,直接就往高也跟前送。

    刘行见状,伸手挡在前面,一脸赧色地咳一声,后正容道:“小明啊,快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咱们可是衙们公差,怎么能信那些鬼怪异谈!尤其最近谣言四起,百姓尽皆惶惶,我们更要做好领头的作用!”

    黄三儿捂着屁股在一旁连连点头,“对!谣言止于智者!”

    捕快小明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举着水碗,讷讷地将高也看着,模样甚是憨傻。

    见其如此,高也没有再多责备,沉声让下不为例后,便对接下来要做的事,重新做了安排。

    虽然,高也坚信自己的判断正确,但直接搜找“尸体”,并不现实。

    一来,除了祁山是否另有人被杀,目前并不确定。

    二来,即便事情真的如他所料,要在整个宜兰城搜找,远比前些日子搜荒山来得困难,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说,还不定能有成效。

    而最让高也担心的,便是一旦闹出动静被凶手知道,让其有充分应对的时间,会使案件变得更难破获。

    另外,为免先入为主影响判断,他决定暂不将此案与那今秋小姐的冤魂关联,先从能够着手的地方开始调查:

    改派四名衙差各去一方打探有关祁山的消息;同时还让黄三儿、刘行,或去寻找那把锈斧具体从何处来;或拿着金簪头去金器铺、首饰铺之类的地方问询。

    而高也自己,则往小渔村,去找老渔夫问他昨日出海的种种情况。

    同黄三儿他们商量好夜入戌时在衙门口汇合便分头行动后,高也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小渔村。

    然老渔夫出海捕鱼未归,又家中无人,高也只好同村民问借船只准备出海去寻。

    在村内穿行之时,遇见了清晨将簪头上交给他的老妇李月娥。

    看她背篓禾锄,弓着腰背沿着村内的小路往山里走,高也忙追上去:“李大娘,这是哪里去啊?”

    见到是他,李月娥脸上漾起和蔼的笑,早没了清晨的惶恐,“官爷是您啊?”

    答话的同时,她扬手指着不远处连绵的山头,“我想着到底还是寻个地儿把大黑埋了比较好,也不枉它陪我老婆子这么多年。”

    “大黑?”高也探头往她背上的背篓瞧了瞧,方才想起,老妇说过,那簪花便是在大黑狗的肚子里发现的。

    因想着还可从那方布帕着手搜查,于是赶忙问:“大娘,老渔夫给大黑吃的那包下水,包袱皮还在吗?”

    “在的,就在我背篓里!”

    高也闻言一喜,“可能让我看看?”

    李月娥不明所以地哦了声,没有拒绝。

    她麻利地将锄头放到路边的低岩上靠着,又将背篓搁上去,然后掀开盖子,指着黑狗旁边已经被做成“骨”状的东西,略有歉意地问:

    “官爷,这东西您要拿走吗?因为大黑死得冤枉,我便想着将它一起烧了,也算给它一个交代!

    您若还有用,我这就把里面的棉花掏出来,您等等!”

    看她话未说完果然动作起来,高也连忙阻止:“李大娘,无需这般麻烦,你家里可有纸笔?我照着纹路描一下便好!”

    ……

    ……

    告辞李月娥,高也将描摹下来的布料纹路样纸小心地揣进怀中,欲往借船再寻老渔夫时,祁成一瘸一拐急匆匆向他奔来。

    “官爷……官爷……不好了!”

    老渔夫的家也在村西口,隔祁成的农舍不远,高也先前路过时,曾与祁成有过照面。

    此时看他来寻自己,高也并没有太多疑惑,但看他神色慌张,心中还是不免一惊。

    “发生了何事?”

    祁成喘着粗气,衣衫因为过度奔跑,显得有些凌乱,“俺……俺家里,似乎遭了贼了!”

    ……

    ……

    跟着祁成匆匆赶往他的二开农舍,入内之后,高也并未见着想象中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状态,不禁有些疑惑还有些恼火:

    “这不是好好的,你怎知进了贼人?”

    祁成闻言指着屋里的桌椅板凳箱柜床铺:“俺的东西怎么放,什么朝向,俺心里都有数,这些、这些,明显都有人动过!

    官爷,您也知道,俺是一个人住,平日里见着邻里也是在屋外说些话,基本不会有人进来,不是俺动的,那指定就是贼,准没错!”

    高也还有旁事要做,本来没有功夫搭理,但因为祁成与祁山的特殊关系,他只能耐着性子跟过来。

    结果只是祁成感觉出了问题,并无依据,再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由更加光火:

    “先前我来之时,你尚在家中,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便说有贼闯进?你既在家中,又怎会不知?”

    “官爷,俺是老实人,哪敢骗您呐!俺就进内院翻晒一下鱼干的功夫,这屋里的东西,位置就不一样了……”

    祁成还想再说,高也不耐地打断他,“既然是遭了贼,那我且问你,你可是丢了什么?”

    听得如此问,祁成有些得意地摇摇头,“这倒没有,比较贵重的东西,俺一般都会带在身上!”

    一边说,他一边抬手去摸脖子上挂着的细绳。

    将已经发黑的绳子从怀中拉扯出来,展露在高也眼前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绣了粉荷的荷包。

    打开口,里面装的,是几粒碎银,一串铜板,一个玉珠,还有那被折成几折变得更加软烂的祁山的家书。

    看到家书,高也祁成不约而同地互望了一眼,祁成看到高也凝重的神色,心里开始虚浮胆怯起来:

    “官爷,您说,那贼人,要找的,会不会就是这两封家书啊?”

0018 奔波劳碌有所获

    对于祁成的问话,高也没有直接回答,他将家书拿到自己手中,打开再看了两眼,后极为严肃地说道:

    “这东西,从今日起,便交由官府来保管,待祁山的案子得到解决,再做归还!”

    祁成有些为难,“可是官爷……俺还要靠着它去将山子的遗物拿回来咧!你若拿走,俺怎么去找人索要啊!”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占那点便宜,你可真是有够糊涂!你难道忘了祁山如何死的?

    若果如你所说,真有贼人入舍翻找,且找的当真就是这两封信,那么一旦你凭信去寻,你的下场,必将和祁山一样!”

    高也并非危言耸听。

    想这祁成,一贫如洗,即便有贼,要盗的也该是村里最为富庶的人家,再如何盲目,也不可能选这逼仄窄小的棚舍行窃。

    何况他并未丢失财物,家中虽被搜翻,却基本维持着原状,行动如此小心翼翼,更能说明,他们要找的东西至关重要。

    而杀祁山动静闹得那般大,今日却极力地不引人注意,想是因为知道官府已经有所行动,为免惹火上身所以刻意低调。

    否则,只会让官府加大对案子的调查力度,于凶手而言,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思索沉吟良久,将前后两拨人马并非受命于不同之人,以及凶手故布疑阵以迷惑官府两种可能排除,高也同祁成叮嘱,让他当作不曾发生今日之事,如常生活过后,便收好信纸匆匆出了门去。

    祁成在后面追着喊:“官爷,那俺要是有危险可怎么是好,您得安排些人来保护俺啊!”

    ……

    ……

    同小渔村村口的李月娥交代,待老渔夫回村,让他一定尽快往衙门去一趟后,高也便一刻不停地赶回了府衙。

    同知府郝明堂说明情况,当即就安排了人手加强衙门内、尤其是卷宗室的夜间巡逻,还调了一部分人去祁成的农舍附近埋伏。

    若凶手的目的,果然是那两封家书,首次搜寻无果,必然还会再次行动,他们只要守株待兔,早晚会有收获。

    当然,高也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两封家书上,回府衙后不久,叮嘱老渔夫如果来,安排他在内堂等待后,就拿着描摹了布纹花样的纸张去了各大绸缎庄、成衣铺打听。

    另一边黄三儿刘行等人,也还在各个街巷村落穿梭奔忙。

    直到夜幕降临,一行人方才精疲力竭回衙。

    彼时老渔夫已经在衙门后堂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正一脸不悦地喝着已经不知上了多少杯的茶,嘴里咕咕囔囔,似有许多抱怨。

    一旁送了茶要离开的衙役脸色也不太好看,显然与老渔夫之间发生了不愉快,也在埋怨高也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当他提着托盘一步三回头嘟哝,没留神就撞着了步履匆匆的高也几人。

    “头儿!”哎哟一声,衙役捂着脸后退一步,看清高也的脸,忙颔首问候,“您回来了啊!”

    高也点点头,“老渔夫可在里面等了?”

    衙役忙应是,顺带描述了这近两个时辰以来,老头子各种无理的要求和口不择言的抱怨嘲讽,神情很是不耐。

    高也拍拍他的肩,道了声辛苦,便领着黄三儿刘行几人绕过衙役匆匆入了堂去。

    一入内,果然又听到老头儿的低声抱怨,高也沉了沉脸色,没有不悦,客客气气近前道:“老人家,让您久等了!”

    老渔夫看到高也一行六七人刷刷出现,口里茶沫子忘记吐,直接咽了下去,有些慌张但仍不满地站起身:“官大爷,你们可算回来了,俺家里有好多事忙哩!把俺叫来搁这儿干等算个什么事!”

    高也再又说了好几声抱歉,承诺稍后会有补偿并会安排人手将他护送回去,才平息了老渔夫心里的怨气。

    “老人家,今日请您过来,是想问问,昨日您是在哪处捞到的那装了内脏的包袱,又附近可有别的不同寻常之处?”

    渔夫一听又是问“猪下水”的事,心里老大不乐意,以为是村妇李月娥将狗子吃下水死了那点小事闹到了官府,所以找他来“问罪”,埋怨两句后,看高也等人个个神情严肃,知道不能隐瞒,于是老实做了回答:

    “在红河海以西,靠近城东北岸的那片芦苇荡附近……别的,倒是没有留意什么!”

    宜兰城三面环山,一面向海,因落日映霞红如火而得名,发源于宜兰城城西接两百里地外东临城的牙子河。

    牙子河流经宜兰城为红河海,往东而下,又经朝九、牟里、三桑等五座城池,最终流向阳明海,绵延五千余里,乃高禾国第一大河。

    “城东北岸……”

    高也抱胸托腮重复老渔夫的话,脑中宜兰城的地形地貌清晰浮现。

    若非有人从红河海上游抛扔,那么隔河海最近的白、刘、荣三家之人,都有可能;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南向背山的古玩宋家刻意绕远所为。

    可惜并不知河水流速,又那包东西具体在河中漂流多久,且近几日还曾下过一场暴雨,流水湍急更不可细测,因此很难据此再做进一步推导排除。

    他自己所查那黑白布,是否是某一府族特有的服饰用料一事,亦没有明确结果。

    但高也没有灰心,他偏头看了看黄三儿刘行几人,托着腮继续问:“你们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刘行看众人犹犹豫豫暂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尤其黄三儿,从汇合到现在,神情一直恍惚,没有再等率先站出来:

    “头儿,我先往行知村和小渔村问过,除了那些暂无人住的房舍,都说没有人丢过斧头!至于其他村和城里,还没来得及开始……”

    高也不辨情绪地点点头,沉声道声辛苦,又思索几息,忽然问道:“是不是你问的方法不对?若让他们知道牵涉命案,自然不会有人愿意认领!明日再查之时,须得另外想些法子!”

    刘行赧颜颔首,应声是,退后两步站到人群之外。

    “你们呢?”

    “头儿,那祁山职位或许太过低微,白府附近的百姓,几乎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

    “宋府那边也是!”

    “我们也没有打听出任何有用的情况!”

    分别往四方去的差役面上都有些抱歉,更多的还是疲惫,高也似乎早有预料,没有多说什么,点头致谢后,看向了一直没有吭声的黄三儿。

    “你那边,也没有进展?”

    黄三儿神情有些复杂,似乎没有听到问,刘行戳了他两下,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后又立马左右摇摆,“有用的消息倒不是没有,只是……”

    黄三儿有些迟疑,咽着口水望了望在场的所有人,老渔夫虽然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个什么事,但看到黄三儿凝重的表情,不由也变得有些紧张,瞠大眼巴巴地将人望着。

    高也对他的欲言又止,没由来一瞬惊愕,后赶忙将黄三儿拉到一边,用极细微的声音严肃再问了一遍。

    黄三儿没有立即回应,看着高也,声音有些发颤,“头儿,你当真不信,这世上有冤鬼索命一说吗?”

0019 路鼓鸣响咚咚咚

    黄三儿话说的极轻,声音也在颤抖,但咬字很是清晰。

    高也本就觉得事情定与他所猜想的出入不大,此时听到黄三儿发自肺腑的疑问,知他定然也是发现了什么,遂不再多拐弯角,直接道:“莫非,那簪头,果然是荣府之人所有?”

    “这个……暂时还不能做最终确定,但……可以明晰,此次的案件,一定又与那老乔家的今秋小姐有关!”

    听到这个结论,高也没有觉得意外,但他没有表露自己早有猜想的事实,故意面露愠色问:“怎么又扯到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上,你究竟查到了什么?莫再跟我卖关子!”

    黄三儿一颗心还在七上八下,没有注意到高也神色的异样,“我打听到,那金簪,全城只有城北刘孟齐府上的夫人出重金让人打造过!”

    刘孟齐?府上的夫人?

    高也有些意外,看向黄三儿多了几抹探寻,刚想问刘孟齐是不是那个全城开满绸缎庄、成衣铺的第一富商,下一刻便愣在了当场。

    “你说的,可是那个与荣升安合开‘千金台’赌坊的刘孟齐?”

    黄三儿点头,“就是他!所以头儿!你不觉得事情真的太过巧合了吗?前有赵德左二郎,此次又是千金台赌坊的两位东家……”

    说着说着,黄三儿的声音变大,神情也变得愤愤,高也环视一圈堂内,忙将他的嘴捂上。

    但刘行几人已经听见,老渔夫也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一年前乔今秋死的时候,他们这些远在乡下的村民没有机会上前凑热闹,但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即便是足不出户或者瘫卧在床的老病之人,也有过一些耳闻。

    此刻听到高也黄三儿的对话,老渔夫先是一惊,旋即变做看好戏的神色。

    如今这宜兰城,谁都知道,知府郝明堂当初可是判了赌坊无罪的,若果真是那乔家的今秋小姐回来复仇,这些断不明公理、拿了钱却不好好办事的人,肯定也要吃不少苦头,尤其是那个胖知府……

    想到郝明堂,老渔夫脸上的愤怒更加明显,脑子里全是他曾经断过的“冤假错案”。

    尤其几年前,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死了老伴儿反还给人做了好些赔偿,还被儿子媳妇嫌弃,带着孙子离开了小渔村去别处谋生。

    这许多年,他们只每隔一段时间拖人捎些银两,并不常来相见,让他饱尝孤寂清冷……

    这下好了,终于有人来收拾这些个“是非不分”“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了,老渔夫眉开眼笑,一颗心抑制不住地颤抖兴奋。

    高也等人事情谈的专心,竟忘了请他先出去府堂等待,此刻听到动静,再看他喜不自胜的神色,不由都有些傻眼。

    意识到并非每个老百姓都会被那些不着边的蜚语流言吓得魂不守舍、终日惶惶,高也尴尬地松开黄三儿,在他身上擦擦口水后正色道:

    “老人家,你这般幸灾乐祸,可有藐视官府之嫌,轻则杖刑,重则坐牢!

    念在你今日‘积极’配合查案的份儿上,我等暂不予追究,可你若……”

    高也的话没有说完,老渔夫蹭地一下站起来,双手一背,昂着脑袋就走了出去,看也不看堂内的任何人一眼,模样极其不屑,似乎在说:俺就藐视了,你们又能奈俺如何?还真将俺打一顿关起来不成?

    见其如此,高也等人都有错愕,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当真要动手抓他打板子,都被高也扬了扬手阻止,“人老了脾气怪,他也没什么坏心思!”

    说完,高也顺着老人的背影看了看天色,“老刘,时候不早了,他一个人走不安全,你安排人送送!”

    刘行应声是拱手退出去,不几息就传来老人不耐的喝斥:“俺不要你们送!假惺惺的东西!走开!别跟着俺!”

    堂内的其余几个衙差闻声皆有不悦,出口就要抱怨,高也阻止了他们的闲话,又因明日还要奔波,便吩咐他们先行休息,自己则拉着黄三儿继续问调查的结果。

    “你是说,那刘府的夫人,就在近几日,一共让打造了两支那种金簪?还一模一样?”

    黄三儿点头,“因为实在贵重,所以首饰铺的老板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

    ……

    翌——九月十四日,衙门上工后不久,高也黄三儿刘行等人,就昨日的查探结果,商议好新的对策,正要出衙门继续去打探斧头金簪和祁山的来历下落信息之时,府衙门口的路鼓被“咚咚咚”接连不停地敲响。

    几人闻声大惊,都顾不得将差服重新换上,便见今日轮班值守的捕快小明匆匆领了击鼓之人进来。

    “祁成?!”

    见到熟悉的人,高也原本紧张的心情得到缓解,上前迎几步,神色和缓道:“你怎么来了?可是那些个贼人,又去你家中偷摸翻找了?”

    不待祁成缓过气回答,高也想到自己昨日做的安排,偏头朝他身后望了望,“有什么事,你跟守在你农舍附近的公差说就行,何必亲跑一趟!”

    祁成习惯性地点头应是,旋即慌忙摆手,解释道:“官……爷!不是俺……家里出了事!是老渔夫,他……他死了!”

    一边说,祁成一边伸手指衙门口,断续道:“那几个官爷……推着……老渔……夫的尸体……还在路上,俺……俺因为着急,就先来……报案了!”

    听得这个消息,不只高也,就连昨日很看不惯老渔夫那股傲慢劲儿的几个衙差都神情惊愕,显然不能接受事情忽然变成这样。

    刘行更是错愕不已,“这不可能!昨个儿夜里,是我和小明亲自护送他回去的,他进门的时候还冲我们骂骂咧咧,让不准靠近他的小院半步,否则就告我们擅闯民宅!那么精气十足,怎会忽然就死了!”

    祁成大口歇一阵,没有反驳刘行。

    他和老渔夫住得比较近,夜里曾听见过老头儿的高声咒骂,所以知道刘行说的是事实。

    但他今晨起来,忙忙碌碌收拾许久,也不见惯常出海都会吆喝几嗓子的老家伙出现,觉得奇怪便去了他家院门外呼喊。

    可不论他怎么喊怎么骂,也不见那脾气古怪的老东西出来还嘴,甚至连一点响动都没有传出……

    “终于意识到不对,俺这才大着胆子冲进窄院,可轻轻推门一看,老渔夫俯趴在血泊里,早已气绝身亡了!”

    听得祁成的描述,高也诸多疑问涌上心头,可他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便听得衙门口,再又响起了一阵更为猛烈的擂鼓之音……

0020 一家三口上公堂

    听到连续好几日都没有鸣响的路鼓,接连不断地传来响声,高也等人全都惊得汗毛倒竖,祁成甚至惊得趔趄起来,若非一旁的捕快小明眼疾手快,他已经跌坐到地上。

    高也最先回过神,立即领着一众差役疾步往衙门口跑去。

    鼓前一个身长七尺、中等身材的男子,撩高衣袖,咚咚地锤得满头大汗,双颊绯红。

    男子身后,站着一对老夫妻,皆年过半百,看装束,并不富裕,且明显不是宜兰城里的百姓。

    老妇人手巾捂嘴,哭哭啼啼;

    老头子将妇人圈在自己怀中,眼里亦有哀戚。

    门前石阶下,停着一辆通体幽黑、厚重结实的四辕马车,马儿打着响鼻,嘴边白沫子翻飞,前蹄不停踢动,显然是极速奔驰而来。

    看到衙差们汇集,击鼓的男人方才放下手里的鼓槌,后大跨步跪到高也等人的跟前:

    “求青天大老爷,为我那苦命的姐姐做主!”

    男人音落,年迈的老夫妻也噗痛一起跪到地上:“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那苦命的女儿做主啊!”

    ……

    ……

    一柱香后,知府郝明堂高坐拍案,厉声问:“堂下所跪何人?击鼓所为何事?!可有状纸?”

    随着他问话声落,堂下四名在跪之人争先开口,一时府堂嘈杂,不闻所言。

    “肃静!肃静!一个一个来!”

    听到又死了人,还有邻城的百姓来鸣冤,郝明堂本就愁容满面,此刻更被吵得心烦意乱,声音里满是不悦,抬手指着单跪在一旁的祁成:“你先说!”

    祁成伏首惶恐,“草民祁成,叩见大人!”

    待祁成抬起头,郝明堂微微垂下眼一瞥,“哦,本官认得你,你是前两日抬进府衙那名死者的兄长是吧?”

    “回大人,正是!草民没有状纸,击鼓是因为……”

    祁成因为知府认得自己,心中一阵喜悦,可当他回身指着已被验完的老渔夫的尸体,想讲明来意,郝明堂的脸却已经别到另一边,看着那几个外乡来客,沉声即让如实相禀。

    年纪较轻的男子伏首一礼后恭敬答道:“回知府大人话,草民兰士宏,来自东临沪州,这二位,是草民的生父生母。

    此番击鼓,是为请大人替家姐主持公道!然因事发紧急,未拟好状纸……”

    兰士宏答得有条不紊,吐字极为清晰,此刻散了因为卯足全力而血脉贲张的绯红之色,看起来还有几分清俊。

    郝明堂点点头,没有强求,“那你倒说来听听,你胞姐姓甚名谁,又有何冤屈需要洗刷?”

    兰士宏叩首再拜:“回大人,草民家姐姓兰名铃儿,近三十年前,因家徒四壁,吃喝不济,为减轻家用,爹娘只好让姐姐嫁给当时一名不见经传的小贩。

    那名小贩姓荣,本也是东临沪州人,与家姐成亲后,辗转各城各县经营生意,最后终于在贵地壮大了家业。

    夫妻两个本也琴瑟和鸣,但近些年,那姓荣的仗着手中富裕,便开始多方购置宅远私养外室,被家姐发现后,竟还残忍将她杀害……”

    兰士宏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脸色再次涨红,最后甚至咬牙切齿,似乎堂上坐的就是他那禽兽不如的姐夫,直要起身将他撕烂才肯罢休似的。

    他身后的老夫妻,再次听到自家女儿已死的事实,悲痛加剧,老妇人哭声渐大,险些晕厥过去。

    郝明堂感受到了兰士宏狠戾的目光,也听到了老妇人恼人的哭泣之声,但他此刻却没有精力对此做出反应,因为,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极度的震惊与担忧之中。

    听兰士宏的描述,虽然没有提及全名,但他那位残忍杀害兰铃儿的姐夫,定是本城屈指可数的大户之一——城西以米粮发家的大商贩荣升安。

    难不成高也之前说“金簪之主被杀”一事,竟是真的?

    郝明堂着实有些不能接受,要知道,那荣升安虽然只是由一介无名的小户发家,但他背后的人,可是能只手遮住宜兰城半边天的大人物。

    若不能妥善处理此事,今后,自己的仕途,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因为倍感压力,郝明堂不自觉扶了扶头上的官帽,脸颊瞬时滴下几颗晶莹的汗珠。

    高也立在一旁,看到听到兰士宏的描述,心下了然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蹊跷,但他未动声色,只沉默地等待着知府的下文。

    堂下黄三儿、刘行、令史等人,也都安静伫立,随时听候吩咐。

    “你说荣兰氏被杀,可有依据?或者说,她的尸体现在何处?”

    点着脚尖思索良久,脑子有些混乱的郝明堂终于看到希望似的,连忙问道。

    兰士宏似乎早就等着他发问,应答如流:

    “草民与爹娘今晨天不见亮,赶到城西的荣府去要见家姐,却被拒之门外,后要求见那姓荣的,也被告知他和其子,十二日晚上戌时左右,就出门做生意去了,未在府中!

    大人,您听听,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即便真是出了远门,将我们请进府上暂歇,又有何不可?

    他若不是心虚,为何要如此对我们?还刻意避而不见!

    尤其,草民还听得说,他给府内上下的说辞都是,大夫人几日不见人影,是赌气回娘家去了……”

    听到此节,自动忽略了某些内容的郝明堂,眼里的光芒更加明亮几分,看向兰士宏的同时,不由自主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高也,心中一阵欢喜:

    “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荣兰氏已死?!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对劲,所以就来报案?

    等一等!你们明明远在两百里地外的东临城,如何就这般凑巧,觉得不对劲还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尔等行径如此异常,岂不更让人怀疑?!”

    “大人有问,草民不敢不答,然则此次赶来宜兰城,情况实在特殊,我们也是接到一封未有署名的密信,方才知道家姐已遭变故。”

    说着,兰士宏从怀中取出那封所谓的密信,高也适时上前接过,递去了郝明堂跟前。

    信上字迹娟娟,却只写了“荣兰氏因不满其夫金屋藏‘娇’,已被杀害,速往”这一句话。

    高也站在侧旁,偷觑信中内容,当看清其上笔迹,他不自觉松出一口气。

    堂下兰士宏的声音继续响起:“原本我们也不太相信,但到底担心家姐的安危,所以一到此地,率先就是去荣府确认情况,谁承想……”

    说及此处,兰士宏的声音变得哽咽,再向知府叩了一个响头:“若能顺利见到姐姐,我们又何至于将自家姐夫告上公堂啊!请大人,一定为家姐主持公道!”

0021 老渔夫的死亡状

    兰士宏再叩首,咚地一声响,额头重重磕到地上,再抬起已是血红一片。

    知府郝明堂却没有应他所求,只静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信,拧着眉毛细细权衡,许久都没有吭声。

    高也适时小声地提醒:“大人!受不受理,您倒是说句话啊!”

    被唤回神,郝明堂将信纸揉成一团,双手撑在案台上缓缓站起身,咬咬牙,到底选择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路。

    于是他不再纠结,看着堂下的几人喝道:“大胆刁民兰士宏,竟敢无端控告、恶意中伤他人,念为初犯,杖责三十以示惩戒!望洗心革面,本分做人!

    再若纠缠或者敢煽动他人在城内造谣生事,则必难免牢狱之灾!要想立案,便拿出能让本官信服的证据!行了!退堂!”

    话一说完,郝明堂就提步下阶准备离开,但走了没两步,他忽又想起什么似的,一脸严肃仰头冲高也道:“今后,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允许你们再插手此事!”

    ……

    ……

    郝明堂狠话一放,当即就退回后堂。

    堂中众人闻言皆惊,面面相觑。

    兰士宏一家三口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有衙役上前,将人按倒在地执行知府的命令。

    老夫妻两个想要护住自己的儿子,却连边都无法靠近,只能抱在一起抹泪痛哭。

    祁成跪在一旁,两眼呆呆,闹不明白状况,身体随着兰士宏哀嚎的声音一抖一颤。

    老渔夫的尸体,血已流干,令史躬着身子,来回环视,想走又有些犹豫。

    黄三儿刘行听着看着被打的兰士宏走到高也身边,“头儿,怎么办?果然……不查了吗?”

    高也不解地看着二人,“这是什么话?当然要查!而今凶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荣升安了,只要找出荣兰氏的尸体,就能为死去的祁山、老渔夫以及其他无辜的人讨回公道!”

    二人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等等头儿!”

    似乎听到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刘行忽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珠子:

    “听你这意思,老渔夫也是死在了荣升安的手上?可案件不是还没来得及详细探查吗?你怎么如此确定?

    黄三儿连声附和,目光落向做完检查还没来得及汇报情况的令史。

    高也莞尔,“我先前也为老渔夫的死,感到惊讶,但听完这母子三人的话后,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你们想想,咱们手里的金簪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荣兰氏之物,而金簪,是在老渔夫打捞起来的包袱里面发现的!

    如果里面装的内脏,当真属于荣兰氏,那么极有可能,老渔夫曾看见过凶手,或者至少看到过扔包袱入江的人……”

    黄三儿刘行恍然,“又他昨日来了衙门,还被我们护送回去,虽然暂未提供有用证词,但凶手担心老渔夫早晚会回想起来,所以先下手为强?!”

    “不错!只是有一点……”

    高也沉吟几息,走到还跪在地上的祁成身边,半蹲与之视线持平问,“你说你昨夜并未听见什么异常动静,而今晨发现不对劲,入院去看时,老渔夫的门是半掩着的,并没有关上是吧?”

    “是,轻轻一推便开了……”

    “然后,老渔夫当时,俯趴在血泊里,血泊,具体是指哪里?地上还是?周围可有别的什么乱象?比如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

    凶器呢?凶器是什么?”

    “他……他俯趴在桌上,周围……”祁成挠着脑袋极力回想,“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啊,等一下,他一只手搁在茶壶上,地上有个摔碎的杯子……”

    祁成的话未说完,高也似是明白了什么,忽又起身,大跨步走到令史身边,“老周,老渔夫身上虽然有很多窟窿,但我想知道,导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令史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做了回答。

    “他身上的伤,乃经半寸余、厚约两分的尖锐利器所伤,其锋左斜而下,虽被连捅十数回,但都未伤及要害,系流血过多而死!”

    高也颔首,一一记下,“可还有别的发现?”

    “别的……”令史显得有些为难,想到自己在老人齿间发现的东西,不由有些恶心,“他吃饭卡剩在右上牙缝里的韭菜和肉皮,算或不算?”

    一边说,令史一边将那东西从“证物”箱里拿出来往几人面前送。

    闻言见状,黄三儿刘行一阵无语,嫌恶地立即往后退开几步。

    高也却没有别的反应,握刀望着令史手中布帕里或青软、或白里透红的两样东西,一动不动。

    见他神色凝重,似有所思,黄三儿刘行担忧欲问是否又有发现。

    但一连串的询问下来,高也始终没有回应。

    当他终于开口,却是直接回到祁成身边,问了一些毫不相干的问题:“老渔夫的儿子媳妇孙儿,各都叫什么,现在何处,你可清楚?”

    ……

    ……

    同祁成问完了想知道的事情,高也命黄三儿领着大家好好在府衙待命,又命刘行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兰士宏,并其双亲安置到衙门附近的客栈之后,便带着捕快小明“偷偷”往寻那至关重要的几人去了。

    另一边,岁禾为兰士宏一家留信说明宜兰城这边的情况,并将马车留给他们后,便与阿香留在了东临城。

    连日来,奔波不停,岁禾体内所吸赵德的阳气,已经消耗一尽。

    虽然之后又从高也和阿香身上得到了补充,但她先前,因要与荣府的下人和那几个赶马的车夫周旋,不少在阳光下曝露,所以当赶到东临城,她已经又变成了一具只能在夜间醒来的“尸体”。

    好在她事先知道自己的情况,早早就写好了通知兰士宏一家的密信,所以即便她最后不出面,也有阿香为她将信将马车送到。

    另外那几个奉命将她们母女半路杀死的车夫,身边带有不少盘缠和干粮,所以即便不回宜兰城,她们暂时也能在东临城找到一隅安身。

    不过,她们此行,除了为兰家人送密信,供马车,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需要解决。

    在做好处理之前,并无回去的打算。

    但岁禾的境况,实在不容乐观。

    当她们十三日驾车奔至东临城兰家小宅附近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将密信和马车一并留给兰士宏他们之后,岁禾阿香只能就近寻了一家客栈藏身。

    好在当日天阴日敛,又岁禾时刻都以黑袍黑伞遮罩,方没被窗外透洒进房间的天光,照得魂飞魄散。

    直到夜幕低垂,母女二人才又收拾行李离开客栈,匆匆往东临城外最大的坟场赶去,寻一座会对岁禾怀中之物产生反应的无字荒坟。

    可当她们连夜疾行,终于到得城西郊外那片绵延数里的大坟场,方以信物寻了几座坟头,天光就又将蒙蒙。

    情急之下,阿香只能刨坟挖坑,将岁禾暂时埋将进去。

    之后,阿香本欲独自在坟场内逐一搜寻,奈何她无法感应魂鬼,只得改变主意,背着所有行李,离开坟场去为岁禾寻个不用入土的藏身之处。

    东奔西走,搜找将近半日,阿香方才在几里地外一座小村附近的山脚下,发现一间小屋。

    小屋破破烂烂,里面停着一口空棺材,有床有铺,还有炉灶桌台,但都积灰厚重,显已久无人住。

    简单收拾一番,算着岁禾醒来的时间,当看到太阳西斜,阿香便又背着东西兴匆匆往坟场那边跑。

    可不待她跑近,就在坟场外看见了一群提掀禾锄背绳之人,正步履如飞地向着岁禾所在的小坟堆去……

0022 凶恶异常的鬼臂

    看那群人气势汹汹,阿香唯恐他们会对岁禾不利,于是想也不想,便大跨步冲了过去。

    可不待阿香冲近,那群人已经拄着手上的农具,在岁禾的坟边停了下来。

    人群最前方,一道洋洋盈耳的声音骤然响起:“邹管家,你确认是这座坟?”

    被唤邹管家的人没有立即回应。

    沉静了好几息后,阿香方才听见另一道嘶哑的声音由远飘近:“道长,没错了,就是这里!蒋雯雯,那死丫头的确叫这个名儿!”

    听到说的是毫不相干的人,阿香这才稍微放下心,扔下已经抱举到头顶的石块,不再打算和他们拼命,悄悄绕去侧旁的坟堆后面查看情况。

    借着尚有余晖的天光,阿香远远地看见,那被唤做道长的人,身材颀长,着黑袍,束黄冠,挎布袋,面相清俊,约莫二十一二年纪,背上背着一炳桃木剑,手握罗盘,正蹙眉对着罗盘凝神细看。

    身后跟的八名男子不声不响地伫立。

    邹管家见他眉毛越拧越紧,又见天光越来越暗淡,心里慢慢发虚:“小李道长,这马上就天黑了,死丫头的坟还挖不挖?我家小姐迷症都将一日了,若还不能好,只怕要把我家老爷夫人急出病来啊……”

    小李道长拧眉点头,没有看管家,“有贫道在,你们大可放心,何况你家小姐的问题并不严重,只要按我说的,将蒋雯雯的坟迁走,寻个好地儿厚葬,便能使她不药而愈!”

    邹管家听了大喜,声音里透着兴奋,但看小李道长仍旧没有要让开挖的意思,不由垮下脸,疑而不悦道:“既是如此,那道长你还在等什么?”

    道长沉吟不语,再又一阵观察过后,方才解释:

    “这附近,很不对劲!除了害你家小姐迷症的那道幽魂,还有一道……十分可怕的……厉鬼气息!”

    “厉……厉鬼?!”

    不只邹管家和他们身后的几名男子,就连阿香,都被那小道长口中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虽说这处是坟场,本就埋了数不清的腐尸烂体,一经入夜,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陆续飘出多如牛毛的冤鬼亡魂也不足为奇。

    那些凶鬼恶煞趁机出来害人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再凶恶狠厉的鬼怪,也逃不脱见光死的命运,然而现在,夜还没来临,就有鬼当着昊天老爷的面出来“撒野”,这实再让人难以想象理解。

    管家包括他身侧身后的男子们,听完话后无不心生胆怯,一个两个都勾缩起肩背,围靠到一起,惶恐地四下打量。

    小李道长的脸色亦是凝重非常,举着罗盘一步一顿地在蒋雯雯的坟边旋绕,似要确定自己的判断。

    可那道气息若有似无,他越想仔细探查,就越难最终确认,罗盘的指针呼啦啦转个不停,似乎随着夜幕的低沉,在他们周围已经笼上了无数鬼怪的气息。

    邹管家等人虽然看不明白罗盘的指向究竟代表什么,但见年轻道长眉头紧锁,便都觉得全身麻到脱力,一颗颗心脏几要跳出喉咙。

    不待他们出声询问催促,小李道长的桃木剑业已拔出,使横胸举在身前,并随着罗盘针尖的指向不断调整角度。

    终于,当最后一抹天光散尽,黑夜笼罩大地,便有一阵阴风急剧刮过,吹过他们的脖颈、脸颊;撩动他们的衣襟、下摆;吹向各个坟头,将招魂幡摇刮得猎猎作响……

    就在众人、包括小李道长都屏息凝神的当儿,忽然,“啊!”地一声惊呼声落,就见邹管家身侧,一名个头最小的男子,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挣扎着将自己的身体提悬到三丈余高的天空中。

    随后,又骤然跌垂。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摔成了一摊肉泥……

    见其状,众人皆被吓得魂飞破散,全不听唤地四散奔逃。

    一片呼嚎声中,邹管家刚从小李道长身边跑开两步,便觉胸前一凉。

    呼呼的冷风刮得他骨裂肉痛,埋头一看,心口处,不知何时,已被掏空,还在跳动的心脏,滚到地上,汩汩地喷出鲜血……

    伴随邹管家噗痛栽倒在地的声音,恢复镇静的小李道长,瞅准时机,快速掏出三张黄符,对准那处“无人”的空地,疾念道:以吾道心,证六界门……”

    音未落,剑刃在手中划出一道血线,后横空一挥,将染了血的三张黄符一同掷出。

    “四象卫持,修罗界开,急急如律令,显!”

    “显”字喝出,黄符骤燃,旋即,一肢血淋淋的胳膊,单独在邹管家头顶的虚空出现,后欲冲破符界,直袭小李道长的面门。

    眼见着独臂飞来,马上就要触及自己的喉咙,小李道长却未慌张,以剑竖于胸前,将张乱的五爪抵住。

    奈何独臂冲力奇大,小李道长身型微瘦,虽未被独臂所伤,却被推划到了岁禾坟外数丈之地,后被按到一座低矮无碑的小坟头上。

    一与坟头相触,因觉有另一只断臂从坟內伸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小李道长的脸色倏忽惊变,想要再出一符,却被禁锢得难以动弹。

    眼见着就要被断臂掐得窒息而亡,小李道长只得暂时放弃用桃木剑相抗另一只断臂,任由它插入自己胸腔的同时,忍着剧痛与晕眩,拼尽全力从怀中再又取出一符,后涨红脖子,咬牙嘶喊道:“以……吾……道……心,魂……拘!”

    咒语念罢,火光骤然从符面迸射出来,后撕裂成一条条韧长的光线,将两只血淋淋的断臂缚紧抽远。

    正当小李道长,以及躲在附近、早已吓得两腿发软的阿香,都以为厉鬼已被制服之时,他身下所躺的坟头四周,再又刮起一阵猛烈的阴风。

    旋即,一股股殷红的血流,如注从地下喷出。

    小李道长被圈围其中,浑身都溅满腥臭的血沫,但除了血柱,仍旧一无可见,他直觉身周怨力深重异常,若不能立即逃出圈外……

    强忍胸口的剧痛,小李道长撑着桃木剑吃力起身,却无法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没走几步便直接倒在了血圈之外。

    他仰躺在地,盯着那不断高升的血柱,看着它们飞散如雾,将坟头四围方尺余的地界,全部染红,然后极速开始蔓延,顿感大事不妙,遂顾不得去想会有什么后果,当即奋尽所有力气,将身体撑起,最后再取出一张符。

    以剑飞掷圈内,手捏指诀,在空中环绕三圈,后竖于眉心,疾念道:“天火……燎原,爆!”

    “爆”字出口,血雾当即就被如球扩张的明火点燃。

    伴随一声如雷的巨响,一片掺杂着石粒土渣的血水肉沫雨,如瓢倾泄而下……

0023 联合官府设迷局

    如雷震天的一声响后,小李道长因为距离太近,被震飞出去,后撞到邻近坟前的墓碑,晕了过去。

    阿香躲在一旁,先前发生的每一幕,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渐趋宁静的坟场,她的心中闪过无端的恐惧,尤其当看到倒在坟边的年轻道长,她的身心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连那般凶恶的厉鬼,都能在几张明黄符纸的作用下,变为一片血沫,那岁禾……

    想到岁禾,阿香心里的惧意,不由尽数化为担忧,也顾不得再害怕,顺着那条溅满了血沫石粒的小道就往岁禾的坟前去。

    双手挖刨土堆,费时许久才将岁禾的“尸身”挖出,彼时岁禾早已转醒,感觉到顶上阿香的动作,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闭着眼睛静静等待。

    终于,当阿香即将触到她的身体,她才睁开眼,伸手出土,撑地坐起来。

    但她没有看阿香。

    漠然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阿香身后,一团散着幽静红光、四肢皆无、双眼空洞无珠、左颊上有一颗肉痣的鬼影上。

    那道鬼影和岁禾对视了许久,周身的光芒明灭有序,似在倾诉或问询着什么。

    阿香注意到岁禾的异常,却不敢回身去望,只讷讷将自家女儿的脸盯着。

    终于,沉默良久之后,岁禾才漠然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便见那道红影嗖地一下,如数钻进了岁禾的身体。

    而另一边,岁禾侧旁的坟堆里,一浑身透湿的苍白小鬼,正抱着自己的双膝瑟瑟发抖。

    ……

    ……

    是夜亥时,宜兰城。

    高也从祁成处得知老渔夫一家人的名姓,各都作何容貌,并他的儿子媳妇孙子现在何处以何为生之后,便同捕快小明开始了对那一家人的打探搜寻。

    然而一连好几个时辰下来,他二人几乎没有一点收获。

    正欲收工返回衙门,却在城西以东的主街上,遇见了刘行。

    刘行看到他们,赶忙跑过来,“头儿,我正在找你!快跟我回去,衙门里出事了!”

    ……

    ……

    大致了解过现下的情况,高也便跟着刘行匆匆赶回衙门,一入内,他径直就往府堂跑,没有特意驻足同守在门口的黄三儿几人招呼。

    黄三儿没有在意,一边唤一边追上去,“头儿,没想到他们还真敢来!”

    高也点头,“其实也不意外,今日兰家的人来击鼓鸣冤,闹出那般动静,那姓荣的不可能不知道,大人采取不予受理的态度,明面上虽是在维护荣家,但其实,无形之中,也算给了他们压力!”

    “此话怎讲?”刘行脚步如飞,已经追上来,走到高也的另一边,侧目疑问。

    高也带风而行,目光一直锁定在不远处亮灯的地方,“你们想啊,今日堂上,兰士宏都已经说得那般清楚明了了,大人还是不予受理,为何?

    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荣升安有罪,空口无凭,他自然不愿冒险,毕竟得罪荣府的人,可就算得罪了半个朝堂!为了自己的仕途,他再如何选择都不足为奇!

    可若是,有了切实的证据,哪怕只是一两封暗指了他们荣府的家书……”

    听高也说及此处,刘行猛然反应过来:“因为涉及祁山一条人命,若家书上真的写明了他这些年一直在荣府当差,那么,我们要调查祁山被害的真相,就一定会从荣府入手!

    而一旦开始调查,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便有被暴露的可能!”

    “不错,所以不论如何,为了不被卷入风波,他们一定会冒险尝试!”

    明白过来,黄三儿刘行面上的神色不禁有些得意,而更多的,还是对那荣升安的嘲讽不屑。

    可微微扬笑几息过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沉下脸色。

    如今,荣府的人自投罗网,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大人不得不审受此案。

    而案件的真相,不论能否查明,都会对他的官途产生影响。

    即是说,这起案子,出力越多,会越不讨好……

    看清楚了其中的厉害,黄三儿刘行两个,相视一眼,脚上的步子不由放缓几分。

    高也没有留意到二人的小心思,仍旧大步前行。

    入堂即见三名黑衣男子,被押捆在府堂正中,四围站满了衙役,都一眨不眨地将几人守着。

    衙役们腰间的佩刀牢牢握紧,做好了随时出鞘的准备,只要几人有逃跑的心思,便会拔刀将他们彻底“制服”。

    见到高也,衙役们齐齐问好,后各退两步,为高也腾开位置。

    走近后,高也没有立即开始问询,先借着堂内的灯光打量了几名黑衣一阵,然后才蹲身到其中一人跟前,可开口问的,却不与祁山或老渔夫的死相关:

    “你们府上,可有一个叫卫明天的人?他的妻子,左颊上有一颗肉痣,儿子方及冠不久,下巴上有一条长约一寸的疤……”

    一边说,高也一边同几人比划,被问的人一脸茫然,听高也问话的人,也是不明所以。

    卫明天,即是老渔夫卫大海的儿子,今日知府宣布退堂后不久,他们曾听见高也问过祁成。

    那之后,高也也一直在和捕快小明全城搜找这几人。

    但大都只知道他们三人,五年之前还在城西的一家茶园里表演口技,之后便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祁成也说,若不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有人送钱给老渔夫补贴家用,他们恐怕都要以为,那一家三口,早已不在人世。

    而堂内抵背而坐的几名黑衣,听到高也口中的卫明天几字,皆摇头表示不知。

    可当高也描述完母子俩的特征,一旁没被问到的一人不太确定地回问了一句:“官爷你说的,可是那个,会口技的荣明?”

    说到荣明,几人的面色明显都有所缓和,一副“原来是问他们几个”的表情,但没有人再应话,似乎方才的反问不过高也的幻听。

    见几人如此,高也嘴角不由一扬,“你们想做荣府忠实的走狗,装傻不语,是你们的自由,本总捕不仅不会严刑逼供,相反,还会将你们毫发无伤的放回去!那两封家书,也可以直接给你们……”

    闻言,三名黑衣喜出望外,都不由惊喜发问:“此话当真?!”

    黄三儿刘行没有跟进堂,此刻高也身边除了那些个看守的衙役,便只有捕快小明。

    听到他说要放人走,小明神色有些慌张,忙道:“头儿!这可使不得啊!”

    高也扬手打断他的后话,嘴角越扬越高:“但本总捕要提醒你们的是,你们被捕被审的消息,也会一并传回荣府!

    想想看,如果你们是荣家的升安老爷,看着本该九死一生的手下,被抓后,居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而且带回府的家书,还是由官府主动提供,也不知道,他会相信你们果真耿耿忠心多一些,还是,你们合同官府给他设了一个局,逼他就范多一些?”

0024 踩月光的官与民

    听得高也那般说,被抓的几人当即明白过来,这是要给他们下圈套,若不老实交代,果被放回,想自家老爷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因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被捆坐到一起的几人,顿时都变得忧惧不已,争先恐后开始回答。

    根据他们杂乱无章的描述,再结合自己所经所历了解到的一些陈年旧事,高也很快便弄明白了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

    五年前,老渔夫卫大海的妻子卫吴氏,因被撵逐之时,奔逃太快,不幸跌亡。

    卫大海悲痛欲绝过后,将那“撵”死卫吴氏的人告上了公堂。

    但他喊冤不成,反因卫吴氏行为不检、惯常偷鸡摸狗之罪,被知府郝明堂判让三倍赔偿一众邻里的损失,还让挨家挨户都道了歉。

    之后,其子卫明天,因不堪每日被人指点,更不想儿子卫明达从恶如崩,便携妻、子离开了小渔村。

    可三人到城内谋生后不久,就又出现了意外情况,以至于不得不开始亡命天涯。

    原来,真正好偷的,并非卫明天亡母,实乃其子卫明达,而卫吴氏之所以会不幸跌亡,其实都是为了掩护偷盗险被抓获的卫明达。

    可即便害死了卫吴氏,卫明达仍旧没有改过自新,跟随卫明天入城谋生后,更是三天两头地入室行窃,被抓被打也浑不在意,甚至越偷越来劲,最后竟将主意打到了荣府刘府等大户的头上。

    而荣府,乃被盗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家。

    本来各府的守卫都比较严密,就他一个毛头小子,根本近不得府宅半步,然而他同他老子卫明天一样,都擅口技,模仿起别人的声音来,可谓易如反掌,所以他很容易就骗过守卫,入宅偷了好些宝物。

    待府里的人发现失窃去寻,一家三口早已逃之夭夭。

    其后数月,经过连番的搜找追讨,才终于发现几人的一点踪迹。

    可惜当抓到卫明天,他的妻、子都已不知所踪。

    无奈之下,“血”流得最多的荣府的管家荣厉,在请示过自家老爷并征得其他几家人的同意后,就将卫明天抓回荣府做工偿债,并给他改了个荣明的名字……

    将整件事梳理完全,高也有所悟地点点头,继续问:“那卫明……荣明他人,现在何处?”

    “这……我们也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他了……”

    其中一个个头稍大的人补充:“主要还是因为荣府太大,若非一起做工,难得碰到一面……”

    其他两人闻言连连点头,但很快,大个子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

    “不过,自那日,老爷和夫人大吵一架后,府中上下,便出现了较大的人员变动,好多熟悉的面孔,都没再看到。

    据说有的是被辞退了,有的则被安排去了不起眼的地方做活儿,还有人好像跟着夫人回了娘家……”

    “的确,就连夫人的随身丫鬟都被安排去了灶房干活儿!那待遇,不可不谓天差地别啊!”

    几人说着说着开始感慨,诸如夫人的脾性虽然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但她心情好的时候,待人还是比较大方,大恩小赐不断,在她身边干活儿,可是个肥差之类。

    高也听着几人艳羡不已的描述,没有打断,起身抱着胳膊徘徊思考一阵,终于问回先前的问题,“那这几年来,你们府上,可有与荣明私交甚密之人?若有,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如何能见到他?”

    ……

    ……

    问询完几名盗信的黑衣,高也命将消息封锁、并叮嘱不能让旁人发现异常过后,便让将人放了回去。

    在放人之前,高也暗中吩咐其中个子最大的那个:

    “你想办法,让荣明的那个左撇子朋友——荣柏荣——明日卯时上工之前,到红河海畔的渡口相见!

    记住,不要提是官府的人要找他,就说是他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落在了老渔夫的家里!”

    大个子不认识老渔夫是谁,闻言茫然不知所云,但因为对自己没有什么损失,做起来难度也不大,稍微想想,便点了头答应。

    放人走后,高也交代完后续的事,便要往红海河畔的渡口去。

    捕快小明追上来,“头儿,我能跟你一起吗?”

    高也看看他瘦小分明的脸庞,回头没有望到黄三儿刘行几个,微微愣了一瞬,后淡然一笑拒绝:“你才干捕快不久,老实待着,别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之后的发展,万一砸了,大人不至会迁怒于你!”

    说完,高也轻轻拍了拍小明的肩膀,便独自奔了出去。

    来到渡口,方过子时不久,时辰尚早,高也随便找了一处平地,仰躺着望月思索每一件事之间的联系,反复推敲自己的推想是否存在漏洞。

    可当他回想到发现祁山重伤身亡那日的场景,他的思绪,便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脑中阿香岁禾母女的身影挥之不去,尤其是记起那日在小茅屋里见到的,岁禾全身腐烂的样子,他不自觉抖个机灵,紧紧身上的衣服后,将怀中已经躺了好些天、一点没派上用场的符纸拿出来,对着月亮细细端量。

    “那字……是你写的吧?”

    他的话没有说完,通往渡口的那片苇地里传来声音,高也立即将符纸收好站起身,手中的刀握紧,静静等着那道声音靠近。

    因为其间还有一道转角,高也与来人,互相不能望见,但听脚步声,高也知道,那人行走得十分小心谨慎。

    感觉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高也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微笑。

    终于,一头脸皆被遮挡、身长约七尺的人,出现在淡白的月光之下。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通过他头部以及身形的弧度摆动,可以清楚地知道,他的目光在四围不住地瞟,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当二人视线相遇,再看高也手中紧握的制式刚刀,来人明显一愣,提起的膝盖都忘了放下。

    不待高也开口,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回神,然后转身大跨步开始奔逃。

    见状,早就做好了准备的高也提膝如箭前冲,三步并作两步,不几息的功夫就将人追上。

    后将刀一横,手腕一勾,那人的脑袋便被圈在了高也肋下。

    那人啊啊呀呀挣扎好一阵,见实在逃脱不了高也的禁锢,方才心虚刻意地装傻道:

    “官……官爷……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小的就是出来散散心,踩踩月光,您不会因为这样,就要将小的抓起来吧!”

    “散心踩月光?那你为何看到我就跑?”

    “这大晚上的,城里的百姓早该都睡了,一转弯,突然看到有个人站在路前面,还以为是鬼,见到了当然要跑!”

    “鬼?你几时见过本总捕这般英明神武的鬼?行了荣柏荣,少废话,我问你,老渔夫,是不是你杀的!”

0025 为折罪知无不言

    “啊?什么老渔夫?什么杀人?官爷……您在说什么啊?小的听不懂!”

    高也没有理会荣柏荣的装傻充愣,“你不只杀了老渔夫,荣府长房夫人荣兰氏的死,想必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荣柏荣吃力地仰头,双手抬握住高也的小臂,想要将他的手扒开。

    奈何高也身强力壮,他即便使出全力,也不见得能奈何一分,遑论他右手上还包有纱布,明显有伤在身。

    见努力好一阵没有效果,荣柏荣终于识相地放弃挣扎,改用难听的话激将:“官爷,小的老实又本分,怎么会杀人,您可别冤枉好人呐!

    踩个月光就成凶手了,你们官府就是这样办案的吗?”

    听得荣柏荣质疑的话,高也哈哈一笑,松开对他的钳制,只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官府怎么办案,还用不着你来教!踩月光,这么烂的借口,也亏你想得出来!

    若不是你杀人后心虚,担心果然在老渔夫的家里留下了什么证据,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渡口来?

    卫明天在荣府就你一个交往密切的朋友,你们同吃同睡,对他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想要偷偷潜进小渔村杀个人,可谓轻而易举!

    加上老渔夫思亲过甚,要想取得他的信任,更是易如反掌,只要一报卫明天这个名字,那老头儿就能主动把你请进屋,还给你端水倒茶……

    可惜你功夫不到家,连捅了老渔夫十余刀,都没把人捅死,就在你匆匆逃走之后,他便用血水,在桌上写下了你的名字……”

    “什么?”

    荣柏荣闻言,心里咯噔一响,双眼猛然瞠大,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微微笑道:

    “官爷,这种骗人的小把戏,对小的我可不奏效!

    您要认为是小的杀了人,小的也没有办法做更多辩解!

    可事情若果然如您所说,老渔夫已经在桌子上写了小的我的名字,那你们早该去荣府将小的抓起来了才对,又何必等到这么大晚上的,独自骗小的来见,说到底,你们根本没有证据!”

    “证据?你听到说自己有东西落在老渔夫家里,便趁夜赶来确认,这便是证据!”

    “笑话!单凭某人说小的我是卫明天唯一的朋友,就确定我是凶手?这是不是太过片面牵强了些?

    万一小的只是被真凶差遣过来跑腿的冤大头,你们又如何处理?难不成顺着竿子往上爬,随便抓个人就草草了事?

    没有切实的证据,就请您放开小的,月光已经踩得差不多,小的到底该回府睡觉了,一会儿还要上早工,恕不奉陪!”

    话一说完,荣柏荣便尖着左手指拨开高也的刀就要离开,因确定再不用顾虑什么,神情也变得万分坦然。

    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远,高也仍旧举刀于空,整只胳膊都变得僵硬。

    “证据……又是证据……”

    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四处奔忙,却毫无收获,因为没有证据,连一个荣府的小杂役,都能不将他放在眼里,高也不由心生气馁。

    “难道这起案子,真要就此不了了之?那荣升安,明明杀了人,却不得不任他继续逍遥法外?!”

    说话之时,高也的眼中满是不甘愁苦,可他越想根据现有的那些线索,找出凶手的漏洞,他的思绪就越混乱,甚至生出一股强烈的恶心晕眩之感。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扶着额头,坐到路边稍作休息。

    然他的手,刚一抬起,一幅曾经定格在他的脑海中,却因诸事繁杂被忽略掉的画面,骤又浮现。

    记起令史所禀的勘验内容,高也便再顾不上头脑的昏胀,拄刀起身就迅速去追荣柏荣。

    彼时荣柏荣走走停停,正在路边抖肩窃笑。

    高也冲过去,再次将他擒住:“可笑够了?”

    荣柏荣未有防备,猛然被反剪住双臂,不由惊痛高呼,“官……官爷……你怎么阴魂不散……”

    “呵,那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

    ……

    荣柏荣被高也带回衙门,让叫来令史后,三人趁夜一道去了义庄。

    老渔夫、祁山等人的尸体,都停在里边。

    走到义庄门口,荣柏荣忽然死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高也看他神情畏缩,却很坚决,有些不耐道:“你不是想要证据?本总捕,现在就可以拿给你看!”

    说着,高也伸手将荣柏荣的右臂举起,露出了他那只包裹着纱布的手掌。

    荣柏荣反应过来高也意欲何为,忙要抽回,却被死死握住。

    高也神色冷漠,盯着荣柏荣,将他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在荣柏荣惊慌的注视下,高也开始剥扯他掌上的纱布,很快,他缺了一块皮肉的中指便暴露在了几人眼前。

    “有两点,可以确认你就是凶手!

    其一,老渔夫背上的伤口,刃面皆是左斜向下,这说明,凶手惯用左手;而你,正好符合!

    其二,老渔夫死前被连捅十余次,周围的邻里却没有听到动静,说明,你为了不让他惨叫出声,一直有用东西或者直接用手捂堵。

    老周,老渔夫的口内,可有被扩张过的痕迹?”

    说着说着,高也忽然转头问令史。

    令史连忙摇头,高也闻言颔首轻笑继续:“所以可以确认,当时你是直接用手捂的,即是说,这指上掉落的皮肉……”

    见高也直接指出问题的症结,荣柏荣神色慌张,两颊流出密汗,却还不死心地狡辩:“这……这是被……被狗咬伤的!”

    “哦?被狗?那……咬掉的肉何在?莫非是被直接吃了?”

    “正……正是……如此!”

    听得荣柏荣这般说,高也的嘴角,不由更加高扬几分,“那还真是可怜!不过,很有趣又很凑巧的是,我们在老渔夫的嘴里,竟发现了与你这伤口一模一样的一块肉皮!

    这……你打算如何解释?”

    一边说,高也一边示意令史将之前找到的东西拿出,摊到荣柏荣跟前。

    被白布包好的“证物”被打开,散发出一股恶臭。

    原本青色软烂的韭菜叶已经变色发黄,带血的肉皮也有些干卷,但随着令史用竹镊扒拉展开,它参差不齐的断口,都一一展现,果然同荣柏荣指上缺落的形状一致。

    见此,荣柏荣再不想承认,也已辩无可辩,终于不再挣扎,颓然地瘫到地上。

    高也单膝下蹲到他跟前,语重心长劝:“现如今,你的罪证已经确凿,若不想被立判斩首之刑,不论本总捕问你什么,你最好都知无不言!”

0026 故作镇定刘岳氏

    从荣柏荣口中,了解到一部分事情的真相过后,高也请示完知府郝明堂,安排黄三儿刘行带人去搜找老渔夫儿子卫明天的尸体后,自己也带着人连夜赶去了城北的刘孟齐府上,找其夫人刘岳氏,欲收缴被荣升安命人送去、由荣兰氏的尸骨打磨成串的骨链。

    除此以外的部分,或被小渔村村口李月娥家的大黑狗吃进了肚子;

    或被剁碎成酱,后混杂其他牲畜的肉糜,捏成肉丸入了荣府众人之口;

    另其余碎骨,也都被磨成齑粉,抛撒在了红河海中,再难寻获。

    即是说,眼下除了刘府内的那串骨链,再无可作为荣兰氏的尸体用来立案之物。

    另,除了剐肚剖肠并负责抛扔的荣柏荣,负责分解荣兰氏尸体并削肉剔骨的两人,业已被杀。

    祁山,便是其中一员。

    而同样参与了处理尸体的荣柏荣,之所以还能活在世上,盖因他系管家荣厉的远房亲戚,又与老渔夫的儿子卫明天相熟。

    就后来问管家荣厉的话来说,若有人问及卫明天的去处,由荣柏荣来回答,会更容易被人信服。

    但当高也问及荣升安为何要杀卫明天时,荣柏荣却答不上来。

    只说十一日夜里,子时半过,当几名护卫家丁,载着“荣兰氏”并随行的“婢女们”离开回荣兰氏远在东临的娘家,卫明天的身影,便也从荣府消失不见。

    起初,管家荣厉并未告知荣柏荣卫明天的去处,只让他同问起的人说,因家中老父身体有恙,卫明天孝悌为本,便请了辞还乡照顾。

    不过,卫明天自被抓回荣府替子还债,虽因其能,数被要求在客人面前表演而被府内上下熟知,但他为人寡淡冷漠,鲜少与人谈天说笑,即便他许久不出现,也几乎无人问津,更不会有人生疑。

    之后,若非荣柏荣亲眼见到老渔夫生龙活虎地出海捞鱼,他只怕也会同旁人一样,还被蒙在鼓里。

    往城北刘府去的途中,高也一直在想,卫明天的消失,是否也与此次的案件存在关联,否则,为何那叫做荣厉的管家,会不惜撒下极易被拆穿的谎言,也要让荣柏荣同众人有个说明……

    是为了,让他的消失,不那么引人注意?还是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暂时不明白其中的因由,高也没有过多纠结。

    一行人到得刘府,只见院门紧闭,值夜的几名门丁昂首树立,神情皆讷。

    夜风吹拂,晃乱灯烛,在其中一人偷偷捂嘴打哈欠的当儿,高也、捕快小明和另外几人,立到门前,抬出令牌:“衙门奉公办差,速往通禀,我们要见刘夫人!”

    ……

    ……

    很快,刘孟齐夫人刘岳氏便穿戴整齐地赶到了府厅来见高也。

    彼时高也等人已被管家请进厅中喝过一盏茶。

    高也被请坐在上座,捕快小明握刀端立其后。

    刘夫人入厅,身后跟着两个为其揪提衣摆的婢女。

    见到高也,刘岳氏妆容精致的脸上没有丝毫疲窘之态,只略惊疑,便同管家示意,让屏退所有庞杂之人。

    管家接收到刘岳氏无声的命令,立即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刘夫人!”高也喝完一口茶,见到刘岳氏,起身一礼,刘岳氏也微微福身回应。

    “不知高总捕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刘岳氏坐下后没有拐弯磨角,问话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高也等人望着,言行举止,尽显端庄。

    高也回望妇人,细细一阵打量,目光落在她的脖颈、手腕等处,“敢问夫人,最近可有收过一些比较特别的赠礼,比如,骨链之类?”

    “骨链?那是何物?民妇府中各色的金银珠串着实不少,却不曾听见过那种东西。”

    说话之时,刘岳氏挥手理了理衣袖,使在膝上变得平整,因想到高也等人所为不与自家夫君有关,神色不由更加从容几分。

    厅门处的管家适时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水,疾而稳地为其奉上。

    高也正要解释,管家欺身在刘岳氏耳边低语了几句,旋即便见她面色微有异样,站起身,同高也道了声有事失陪,便在管家的引领下,匆匆走出厅堂。

    不多时,刘岳氏揉着额角,面色疲惫回来,管家在一边搀扶。

    高也和捕快小明互望一眼,皆有疑惑,不知她为何出去一趟,精神顿时就变得萎靡起来,待要问询,刘岳氏收回手重新坐好,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后继续同高也说骨链的事,态度较之先前有所缓和:

    “不知高总捕所说骨链,是个什么模样?我家老爷交友甚广,每日里访客不绝,且大都携礼而至,何时收过何礼,还真是不甚清楚,若诸位有需,不若随管家逐一去看看……”

    她的话音一落,管家便前走几步伸手做请,要领着去库房。

    高也却摆摆手,让不必麻烦,刘岳氏以为他要放弃寻找所谓骨链,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忙同管家使眼色,管家会意,默默退回到一旁。

    不曾想,高也忽然改口问她与荣府的荣兰氏可有交情,又知不知道荣兰氏已经被害一事。

    刘岳氏闻言,恹容倏忽不再,却没有惊诧,看着高也,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当她反应过来初闻此事该有何种态度,而刻意瞠大眼睛之时,高也已经了然做了总结:

    “看来,刘夫人的消息,很是灵通嘛!连衙门尚未立案,还明令禁止不让传谣的事,短短不过一日的时间,便已传到了你的耳里?

    不知是有人胆敢将知府大人的话当作过耳旁风,公然违抗命令;还是刘夫人你,其实一直在关注着此事?

    又或者说,早在兰士宏击鼓鸣冤之前,你就已经有所了解?”

    “……”

    面对高也的连番质疑,刘岳氏张口想要解释,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是因为她尚未做好坦白被罚的准备;二来,有些事,她即便同人说明,也不定会被理解,反倒会被认为说的都是疯言疯语。

    何况,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还是素来不信鬼怪妖魔之说的总捕头高也。

    自知哭诉无门,刘岳氏只好另想借口搪塞。

    但高也显然没有给她时间反应的意思,趁热打铁拿出那半截簪头:“据我所知,这金簪,几日前,你曾命人打造了一模一样的两支,如此贵重之物,您都赠与了荣兰氏,那你二人之间,关系必定匪浅!

    可既是情深意笃,那为何,你明知她已惨遭杀害,却不见表露出半点悲伤之色?莫非,她的死,早在你的意料之中?”

    看刘岳氏平静不再,眉眼中尽是慌乱,且连连摇头表示绝无此事,高也粲然一笑继续又道:

    “刘夫人,先别急着否认,本总捕另有不解之事,需要请教,不知夫人你,在如此夜深人静之时,化这般精致的妆容,竟欲何往?还是说,你其实是在彻夜等待什么?又或者,是远出后,方才披星戴月赶回来?”

0027 未卜先知的能力

    被高也咄咄逼问,且针针见血,刘岳氏再难掩饰心中的无措慌乱,不自觉后仰几分,整个人险些从椅子上滑落,刘府的管家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住。

    而高也,一连串的问话结束后,他没有继续出声,只默默将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盯着。

    本就心虚的刘岳氏,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双手攥紧,指节都开始发白。

    终于,似乎意识到再耗下去没有意义,面前这人也轻易糊弄不过去后,刘岳氏咬紧的牙关,终于有所松动。

    “罢了福叔,你去将那东西,拿出来吧!”

    被唤福叔的管家闻言一惊,本欲出声劝止,但看着自家夫人打定主意的模样,张张口最终没有多说,躬着身子应声是,便小步疾奔了出去。

    “高总捕,兰玲儿之死,民妇,的确略有所知……”说及此处,刘岳氏突然顿了一下,后惨淡一笑,改口道:

    “不……或许当说,她的死,其实是由民妇间接造成的才对!

    但民妇……民妇,只是想出口恶气!并未料到,那荣家老爷会丧心病狂得,将兰铃儿残忍杀害,还将她的骨头磨制成骨链送了过来……”

    高也小明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讶异。

    这是他们不曾预想过的局面。

    不知何故,高也听看到刘岳氏准备和盘托出的声音内容神色,他的身体竟不由自主绷紧了几分,一股异样的悸动让他浑身汗毛倒竖,莫名开始恐慌。

    刘岳氏的声音继续传出:“民妇深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兰玲儿,若知道自家夫君私养外室,必会将整个荣府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和荣家老爷拼命也不一定。

    但民妇仍将和田巷内那何姓女子的事,同她一一做了说明,还将荣家老爷曾送给那女子的所有东西,以旁人的名义,装进箱子给她送了过去,借以挑起他夫妻二人的争端……”

    “你为何要如此做?”

    “因为,我家老爷,自与荣家老爷合开‘千金台’赌坊之后,便将坊里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荣家老爷打理。

    数年来,只在偶尔过问两句,不可不谓全心全意信赖;

    而那姓荣的,却狼心狗肺,一再利用我家老爷对他的信任,肆无忌惮地做着假账放着高利。

    将该有的七分利改为三分、将好好的盈余写作亏空,不仅不将赚来的钱按利分给我家老爷不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设计诓骗,让我家老爷隔三差五地为他拨钱救急;

    只怨我家老爷不常回城,常年在外奔走做别的生意,久不接触,对那人狡猾奸诈的本来面目不甚了了,才会接连上当。

    民妇虽是妇道人家,却也并非足不出户,对此事多少有些怀疑,再一打探,果然满是漏洞,所以当听到那何燕的事,便想出了这么一道计策,好借兰铃儿之手,给那姓荣的一个教训!”

    高也恍然,“所以,你送那荣兰氏极为贵重的金簪,并非出于姐妹情深,不过是刻意笼络?好让她对你产生足够的信赖?”

    刘岳氏闻言轻嗤一笑,似乎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兰铃儿出身低贱,思想狭隘,即便荣家家业壮大,勉强跻身名门之列,但其骨子里的贫贱之气,又哪是轻易能摒弃得了的?

    不论何事何物,从她嘴里蹦出来,总能贻笑大方,与大家格格不入不说,还毫不自知,遇着丁点小事就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同市井里的那些泼妇,没有两样,让人望而嫌恶,试问如此之人,有谁愿与之姐妹相称?

    不过看在,那姓荣的,面上还算恭敬,又我家老爷时常叮嘱,他们一家发迹不易,让多些照顾的面上,才耐着性子偶有相交,谁承想……”

    高也默默听着刘岳氏没完没了的抱怨,看她神情渐愤,手足并用,无不彰显着自己对荣升安夫妇的厌恶不齿,觉得合乎情理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些许别的疑问。

    一来,就他前几日与城里的百姓打听所得,那和田巷假曹府里的何燕,究竟是被哪家富户养在外面的宠妾,根本无人知晓,刘岳氏又如何知道,假曹府的主人,就是荣升安?

    二来,就刘岳氏先前所说,她早就觉出荣升安其人心术不正,那为何早不着手调查,及时止损,却在何燕出事后,才想着打击报复?哪怕没有何燕,她随意捏造个张燕、李燕,不也能挑起二人之间的争端?

    三来,这刘岳氏,为何中途离开一趟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她为何,深夜里装扮得如此整齐,还浓妆艳抹……

    正当高也百思不得其解,管家抱着一碧绿晶莹的盒子,疾步走了进来。

    盒子里装的,正是高也星夜前来要寻的东西。

    只是其骨或扁而平,或圆而润,不仅色泽暗淡,还泛有红斑,跟本看不出是由何物制作而成,唯有那股扑面而至的腥臭和摄人的阴寒,让高也不得不相信,它就是荣兰氏的骨骸。

    “刘夫人,敢问一句,这盒骨链,你是何时从何人手中收到的?”

    刘岳氏看向管家,小老头颔首而答:“回高总捕的话,十二日午时左右,一个行踪诡秘的人,将东西塞到府外值守的家丁怀里,便跑没了影,所以我们也不知,是何人相送的何样物什……”

    闻言,高也的神情猛然一凛,忽然记起自己先前听刘岳氏提及骨链由来时感到的那抹恐慌,他的周身不由再抖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看了看老管家,最后重新落到刘岳氏脸上,高也终于反应过来何处不对。

    “若如此,那你们怎知本总捕要找的,就是这盒东西?明明先前还说不知所谓骨链是指何物,这会儿便准确无误地拿了出来;

    还有,本总捕很肯定地记得,自我等入刘府到现在,一句都不曾提过,这串骨链,是由荣兰氏的骨头磨制而成。

    然而刘夫人你,先前却说得那般坚定不疑,莫非你暗中派了人监视,对荣府之人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还是说,你其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0028 必须保守的秘密

    高也知道,刘岳氏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那么她究竟如何得知的骨链的由来?

    荣升安会让人将东西送来,也不是什么必然而然的事情,任谁也不可能预料,所以,唯一能够解释这点的,便是刘岳氏安排了人监视荣升安的一举一动……

    然而出乎高也预料的是,听到说“监视”,刘岳氏立马就甩着脑袋矢口否认。

    并强调说,自己真的没想到气急败坏的荣升安会将荣兰氏杀死。

    看着她激动的神情,高也了然,若她的人目睹了一切,却不禀报官府,甚至藏下“尸体”,岂不是罪加一等?她自然不会承认。

    何况她也没有必要为荣升安的罪行打掩护,毕竟照先前刘岳氏所说的那些话来看,她对荣升安,当是厌恶至极的,没可能收到隐含“威胁”意味的东西,还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怕早就将荣升安告上了公堂……

    那么刘岳氏,到底是因为什么,刻意知而不禀?即便承认了自己曾经暗中做过的那些操作,也不肯再往下细说?

    正当高也绞脑百思不得其解,欲进一步试探的时候,刘府院内,响起了一阵嘶声惊叫,并一众仆妇追赶时发出的呼嚎之声。

    听到响动,刘岳氏本就惶恐慌乱的面上,更飞也似的闪过一抹近乎绝望的神情,管家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亦是写满担忧,犹豫着是不是该立即跑出厅堂去查看情况。

    刘岳氏呆愣几息,神情渐宁,看向管家点了点头。

    小老儿立即颔首退出去。

    刘岳氏旋即也从椅子上站起,同高也福身道:“高总捕,府中事急,望通融一二,待解决了,再与你一道回衙门……”

    妇人话一说完,不待高也回答,就也提步匆匆走了。

    高也之前就一直不解刘岳氏态度前后的变化,此时再听到异动,便难再安坐,同捕快小明几个,跟随刘岳氏他们的脚步,也去到了灯火如龙的庭院之中。

    到得地方,不及靠近,高也便见道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院中“奔跑”明灭,一些个手提灯笼的丫鬟仆妇一边呼喊,一边追赶一名身着白衣,头发蓬乱的娇小身影。

    白影如风似箭,倏忽往前,倏忽往右,衣摆翻飞,捉摸不定;又如狼似虎,或上蹿着爬上假山层,或一跃纵身,从“山”顶跳下,扑到那些追赶的仆妇身上,嘴里还不停发出呼呼的喘气磨牙之声,似要一口将那被按在“爪”下的猎物吃进肚子里。

    若非一旁别的丫鬟仆妇将“她”拉开,只怕被扑倒的那人,果然已被咬断脖颈。

    管家端着一碗东西冲上前,喂小孩喝了,将碗递给旁边的人后,才匆匆将人扶起,一边为她拍身上的灰尘,一边为她扒拉几乎将整张脸挡住的蓬发。

    几息缓和,小孩眼神仍旧凶恶,却没再继续发狂。

    刘岳氏身音颤抖冲过去,扑跪着将小白影抱进怀里,哭哭啼啼道:“我苦命的孩子啊,为娘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

    高也大步靠近:“她怎么了?”

    小明并另几个差役跟在后面,将他们围上。

    小孩被刘岳氏抱在怀中,头脸露出来,看到高也等人,原本略有安定的神色,猛然又开始抽搐,后龇咧起牙嘴,并伸手拨挠,似想将他们都抓到自己面前啃食。

    “月牙,月牙……娘亲在此,不闹,咱们不闹啊!你饿的话,娘亲这就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一边拍顺小孩的肩背安抚,刘岳氏一边同站在一旁的管家福叔示意,让赶紧将高也等人带走。

    “高总捕,我们小姐性子闹腾,贪玩,跟您们开玩笑呢,万莫见怪啊!夫人将小姐带回去睡下后,就会跟几位回衙门的,还请诸位继续到大厅里面等候!”

    说着,管家就做请让他们离开,见高也等人没有半点动静,甚至想上手扒拉。

    但到底碍于高也的身份,也怕“逼”得太急,会更让人生疑,所以没敢轻举妄动。

    见小老头还想再说,捕快小明抬刀向前,威吓他闭嘴不要干扰。

    高也扬手制止了小明,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更向着挣扎扭动越来越激烈的刘月牙走去。

    然而奇怪的是,原本还恨不得将高也生吞活剥的小孩,在抓挠撕扯触及到他襟前那一块的时候,猛然就将手收了回去,那双不停闪着凶光的眼睛,也肉眼可见地暗淡了几分,甚至还流露出了一丝丝恐惧的神情。

    感受到自己怀中小孩的异样,刘岳氏心里猛然一惊,下意识就将小孩抱起,远离了高也,一张脸写满了厌恶与防备。

    见着母女二人反应怪异,高也没有继续逼近,而是停在原地,不解地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

    他没有身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但他知道,那里放着什么,再抬眼看刘岳氏母女的时候,眼中已经满是凝重。

    小明一边提防着老管家再说废话,一边不安地偏头望愣在原地的高也,“头儿,你怎么了?!”

    被小明的声音唤醒,高也眼中闪过不解与茫然,沉默数息后摇摇头,十分平静且漠然地冲刘岳氏说道:“刘夫人,要本总捕回去厅堂等候,也非是不行,但,这件事,请你务必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

    ……

    将近一柱香的功夫之后,刘岳氏终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高也等人面前出现。

    她的衣装已经不再平整,妆容也不再精致,满脸都是倦意。

    入厅看到高也他们,刘岳氏扬扬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就连管家福叔,也被吩咐就在堂外等候。

    小老头讷讷应声是,后埋着脑袋倒退而走。

    看着自己的人全都被禀退,高也身边却还站着好多“不相干”的衙役,刘岳氏脱口将出的话,硬生生又被憋回去,站在远处迟疑地将高也几人望着。

    见妇人许久都不再往前半步,还一脸纠结地来回望捕快小明几人,高也很快明白过来,“小明,你带着大家先出去,我单独和她谈,有事会再叫你们!”

    小明颔首抱拳应声是,当即就带了人出去。

    刘岳氏斜眼看着步履匆匆的几人消失在厅堂内,才终于提膝向着高也靠近。

    “高总捕,这件事,告诉你可以,但请你,务必帮忙保守秘密!”

0029 岁禾她无所不知

    “是不是能保密,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高也回想先前见到的幕幕场景,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并做好了果若听到那个答案,就连夜往观里去请道士来驱鬼除怪的准备。

    边想的时候,高也的手,又不自觉捂上了胸口。

    便在此时,岁禾阿香的身影,又在他的眼前闪现,有好几日没再去小渔村看过,也不知母女两个回来没有,如若未归,当下,她们又在何处做甚。

    看高也微微有些走神,已经走到他身边坐下的刘岳氏神情复杂,“民妇答应过她不能说,你若不能保证,那这件事,便免谈吧!”

    “她?”

    高也闻言回神一惊,刘岳氏态度愈发坚决,高也不同意,她便不打算再开口。

    无可奈何之下,高也只能退一步答应。

    刘岳氏听他应得随意,眉头皱得老高,觉得不放心,要让高也签立字据,高也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不再迁就,“我高也向来说一不二,你若不信,便立下字据,亦是徒劳,若我有心违背,你又能奈我如何?”

    “……”

    准备起身去拿纸笔的刘岳氏,听到高也的话,顿时停下来,明白高也说的是事实,终于不再强求。

    “五年前,民妇之女刘月牙,不知何故,好端端的,忽然就变成了你方才见到的那个模样。

    每月十四到十六日,一入夜里,就会发疯一般疯狂咬人,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所以民妇才会和衣而寐,连妆也顾不得卸,就怕再出现什么意外……“

    “她可是……”高也有些不愿说出那两个字眼,看着刘岳氏,没有继续往下。

    “民妇曾请过许多大夫,甚至连观里的道士,都请来瞧过,但都没瞧出什么古怪,最后得凌虚道长开出一些安魂定神符,让出现狂症的时候喂她喝下,才安然地度过了几年……

    可今夜,即便喝了安魂符烧兑成的水,月牙她的狂暴也没能被抑制……”

    说及此处,刘岳氏眼中忽然泛起泪花,她一边抬袖轻拭,一边在心中祈祷,可别是东临城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听到妇人的抽噎,高也没有催促她继续往下,静静地等了一会,看她情绪稳定一些,方才开口问询:

    “你先前,提到的‘她’,是指谁?这件事,又为何成了不可与人言说的秘密?”

    “她……”终于还是被问及,刘岳氏仍旧有些犹豫,已经缩回袖摆的手,抬起欲端茶微抿,但一触到杯身,又不自主往身前收了收,眼神也飘忽不定,全然不敢看高也。

    高也对妇人的反应有些不耐,可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得太过着急,于是安安静静等着。

    终于,沉默了许久的刘岳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不再犹豫说道:“她,是民妇偶然遇见的一个,无所不知的人。

    何燕的事、荣升安做假账放高利的事,甚至他杀害兰铃儿后,会将她的尸骨做成骨链送来给民妇的事,都一一言中;

    就连月牙为何会发疯发狂的原因,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原本民妇也不信她,可她说的所有,都被证实,让民妇实在没有办法不相信……

    并且,她还说,可以帮月牙彻底除去她身上的毛病,只是……”

    话至于此,刘岳氏忽然顿住,抬眼望了望厅堂外将明的天色,想到自家女儿终于可以消停下来,心里总算松一口气,“只是,有几个条件,必须逐一为她办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她便不会再帮民妇!”

    “什么条……”询问的话脱口而出,但说到一半,高也忽然反应过来,想了想,后义正词严道:

    “这世上岂会存在无所不知之人,她能言中你说的那些事,想必是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说到底不过弄虚作假之辈!

    若她果然无所不知,岂不是明知荣兰氏会死,还刻意向你透露何燕和荣家老爷的事,让你引发那夫妻二人之间的争端,那她与杀人的荣升安有何区别?!”

    高也说得义愤填膺,刘岳氏却丝毫不以为然,甚至变得有些傲慢,“不知高总捕,可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兰铃儿之死,虽然民妇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但她的命,或许早已经被注定,那何姓女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民妇不在其间撺掇,还会有别人告诉她实情,别忘了,作孽的,始终是那荣升安!

    你尚不知她具体让民妇做了什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与杀人真凶归为一类!

    若她果然有意酿成这一出悲剧,又何必非要混进荣府,冒着被那些人灭口的危险,也要匆匆赶去东临将事情告知兰铃儿的家人?

    若非兰家人击鼓鸣冤,你们官府……现在别说凶手,只怕连谁被人杀害了,都还不知道吧!”

    刘岳氏说着说着情绪变得激动,她虽没有安排人往荣府去监视,但对于官府办案的进展如何,还是了若指掌。

    尤其,当听得兰家人果然入城鸣冤,她便更加确定,那女子,必非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毕竟,愿意帮她家月牙治好身上怪病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

    如此想着,刘岳氏看高也的眼神便变得更加不悦,而高也则因听到意料之外的内容倍感震惊,一时没有注意她言辞间的鄙薄之意。

    好几息的沉默之后,高也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严肃问:“你可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知道那些尚未发生之事?”

    刘岳氏本不想再回答,但她其实也很好奇对方的身份,所以没有犹豫,直接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不过,她一直以黑衫黑袍裹身,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个头小小,走在人群中,很容易辨认!

    而且,她的身上,有一股十分特别的味道,粗闻有些甜香,但隔近些的时候,又会有股……有股……说不出来的……噢!腥味,臭如腐尸的那种味道……”

    “你说什么?!”高也闻言大惊失色,如雷轰顶一般愣在当场。

    看他反应剧烈,刘岳氏也来了兴趣:“怎么?高总捕,你认识她?”

    高也没有直接回复,为了确认,急忙再问:“她身边,可还有一个身材高挑,面相极为美丽的中年妇人?”

0030 不可能杀人的人

    九月十五日,午时近半,奉命往东临城捉拿杀人凶手荣升安归案的高也、小明、黄三儿、刘行几人,骑马连着奔行四个时辰后,在两城官道途中的一家驿站门口停了下来。

    “进去吃点东西再赶路!”高也匆匆跳下马背,将马交给役卒后,便回头扬手,冲还在几丈外的其余几人喊。

    今晨,自他与小明一行带着刘岳氏和荣兰氏的“尸骨”回衙门,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同知府郝明堂说明,并传召荣兰氏的爹娘上堂进行滴血验骨,终于确认那串骨链果然是荣兰氏的骸骨之后,郝明堂虽仍有犹豫,但到底还是安排了他们几人往拿真凶。

    不过在离城追查荣升安的下落之前,高也等人先去了荣府,欲将荣柏荣口中,为荣升安杀死荣兰氏善后、肩负数条人命的管家荣厉,抓回衙门治罪惩处。

    奈何荣厉拒不认罪,他们只好强行将人带回,暂和荣柏荣关在一处,打算抓获荣升安后,一并审理。

    而荣升安,据闻早于十一日晚戌时左右,因说觅着了新的大商机,就带着儿子荣储匆匆回去了东临城。

    所以,高也一行才会马不停蹄地也往东临赶。

    出得宜兰城,高也等人往西继续奔行的几个时辰以来,他一句话都不曾和黄三儿刘行他们说过,只闷闷地不断夹马疾驰,没用多久,便将黄三儿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入驿站,点完几个小菜,并交代让备几包干粮和充足的水囊过后,高也才在临官道的窗台边坐下。

    再又过了十数息,才见黄三儿等人在门口出现。

    高也扬扬手,将他们招呼到桌边,“等饭菜来了,快些吃!吃完继续赶路!”

    黄三儿刘行点点头,没有说反对的话,但情绪明显不佳。

    小明没有看他们二人,一边揉着快被磨出血的大腿内侧,一边不解地问高也:“头儿,我们为何要这般着急呢?!”

    听到有人起头,刘行赶忙应和接话,“是呀头儿,那荣升安,既已经被认定为杀人凶手,那按部就班,抓他归案即可,又何需急这一时半刻?

    即便他闻风而逃,我们只要下发通缉令,让各城各郡县,都帮忙搜捕,还怕抓他不到?”

    黄三儿亦是赞同:“就是就是,慢慢来也行啊!何况,大人虽然下令让缉拿,却也没说一定要……”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黄三儿赶忙转移话题,高也看了看几人没有说话,静默地等待饭菜被端上来。

    见他没有聊兴,其余几个也只好闭嘴不再言语。

    黄三儿和刘行眼睛不时地对眨,不知道又在商议什么事情,小明则是一脸担忧地将高也望着。

    别人不知道,小明还是有所了解,自今晨,和刘岳氏单独聊过从刘府的大堂出来,高也就一直心事重重,眉头一直紧锁,似有无限烦愁。

    但他没有询问,只在后面默默跟随。

    等了一会,饭菜上桌,草草吃过,结完账,高也便又领着几人牵马上路。

    高也最前,小明随后,黄三儿刘行走在最末。

    当高也翻身上马,挥鞭欲驰,身后忽然传来黄三儿哎哟哎哟呼痛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人已经捂着肚子箕坐到地上,刘行在一旁弯着腰欲扶,嘴里不停急问:“黄捕头,你怎么了?!”

    小明本来也已上马,听见动静,立刻跳下跑去二人身边帮忙。

    黄三儿一边由着小明抬拉自己的胳膊,一边铆足了全力,让自己的身子纹丝不动。

    高也见状亦跳下马背,黄三儿苦皱着一张脸,“艰难”地喘息,但看高也步步走近,还是忍着翻绞的腹痛,贴心地做了解释。

    “头儿……头儿……许是方才吃得太急了,这会子疾走两步,扯着了肠肚,生生发疼,要不咱……歇歇再走吧!”

    刘行在一旁圆场:“头儿,若不然,你和小明先走,待老黄好些了,我们再追上去,这样也不耽误正事……”

    “是啊是啊……可不能因为我这不争气的肚子,误了抓人的时机……”

    高也听看着二人一唱一和,虽不知他们具体在打什么主意,但看黄三儿红光满面,一点没有病痛的样子,高也懒得纠结,点点头,便同小明示意,迅速上马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绝尘而去,刘行拍了拍黄三儿的胳膊,黄三儿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我装得怎么样?”

    刘行白他一眼,“一个字,烂!”

    “能瞒过头儿的眼睛?”黄三儿有点心虚。

    “肯定瞒不过啊!不过有什么关系,那荣兰氏的尸体虽然找到了,但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荣家老爷就是凶手!

    而且,你不听那管家荣厉说,他家老爷,十一日晚戌时左右就离开了宜兰城?”

    黄三儿不解,“是听到说了,可那又怎么样?”

    刘行一边将马牵回马厩拴好,一边将手插进腰带,“那又怎么样?老黄,难怪你即便当了捕头,也总要比头儿低好大一截,若我是大人,我也懒得提拔你!”

    说着,刘行已经迈步走回驿站,让驿丞准备一间客房,他们要在此歇息一段时间,驿丞颔首答应,当即就安排驿卒领着过去。

    到了房间,黄三儿等驿卒离开,方才苦着脸继续问刘行:“你刚才那话,到底啥意思?”

    刘行关上门,将佩刀卸下扔到桌边,往床上一躺,舒服地叹口气,后才撑着脑袋看立在桌边苦大仇深的黄三儿道:

    “先前在荣府药抓那管家荣厉回衙门时,我听到一些人在一旁小声议论,诸如‘那兰家人说的果然是真的?夫人当真被老爷杀了?’

    ‘可夫人不是也回东临的娘家去了吗?我记得那会儿都三更天了,她房里还传出了大声喝骂小菊的声音,之后不多久,荣管家就让那几个新招的婢女去了管事房,说夫人回娘家需要有人陪同!’之类!

    也就是说,十一日晚子时左右,荣兰氏还好好的活着!

    试问,一个戌时左右就已与人结伴离开、且再未回城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的杀人凶手?!”

    ……

    ……

    东临城,城西郊坟场附近破屋。

    阿香入城采购了好些东西回来,放下背篓,就开始修整小屋。

    将购置的黑布从里面逐一在窗、门上钉好,并胶漆封牢后,又用斧头、锯子等物去附近砍了好多原木拖回来,将破烂的屋门修补一新。

    后便提着漆桶,开始将小屋里外的门窗全部涂黑。

    此外,她还用余下的木板钉做了一口简易的大箱子,涂完漆,在门口晾晒干,便放进白蜡香纸,拿一同购置的大锁锁了个严实。

    之后便开始清理锅灶,拾柴做饭。

    可不待她做完所有的事,天就慢慢黑了下来。

    放下手中的活计,阿香点完灯便拿出白蜡,又兴匆匆地往岁禾躺的棺材旁边去。

    直到天色完全落黑,她才将棺材板微微掀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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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娇娘她是幕后大boss介绍:
三更天过,莫要出门。
死了更夫,又来打手,刘老板已经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千筹智,万般谋,也抵不过小小一个乔今秋。
时隔一年,乔二小姐借尸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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