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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九阙凤华txt下载     九阙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4章 事发

    说实在的,傅丛打得并没有用尽全力,也不能和之前明珠和宇文佑打架时挨的疼相提并论,可明珠就是觉得疼得不得了,钻心的疼,眼泪更是不要命地往下流。便往前一扑,紧紧抱住傅丛的腿,哭着央求道:“我错了,我错了,父亲不要打我,我疼得要命。”边说边哭,也不知是心里疼还是背上疼,大抵是因为知道对方心疼自己,所以格外要娇气一些。

    傅丛就再也下不得手去,想把她踢开,又舍不得,只好垂着两只手由着她抱住双腿,沉沉叹一口气,十分伤心地道:“都怪我从前太过宠你,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将来你若死了,便是我和你母亲害的。我每每想到那一日,就睡不着觉。”

    明珠心中更痛,原来父亲什么都是知道的,可惜她从前太过任性,竟然没有为家里人着想半分。张口想要安抚傅丛两句,傅丛摆摆手,继续道:“你方才说你错了,你说说看,你错在哪里?”

    明珠流泪道:“女儿不该不顾尊卑乱叫英王名讳,此其一;女儿昨夜不该自作主张,私自跑去找沈瑞林,此其二;女儿胆大人却怂,空有想法却顾头不顾尾,没有打听清楚虚实就自投罗网,导致上了恶人恶当,此其三。”觑着傅丛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便壮着胆子道:“其他的想不出来了。”

    傅丛被她气得笑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是觉得你压根儿就没做错吧?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竟敢一次两次罔顾父母之命,随心所欲,自主婚姻?”

    他虽然怒极,明珠却觉得,相比自己的胆大妄为,父亲大概更恨自己蠢笨还妄想学别人耍手腕,结果倒把自己给赔进去吧。因不敢再和傅丛犟着来,便低眉垂眼地认错:“女儿是想帮帮家里。”

    “你想帮家里?请恕我眼拙,我竟然看不出来!”傅丛指着她怒骂道:“你可知道,今早那位可亲可敬的英王殿下请我喝茶并认错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活活的被人打脸啊!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想到宇文初那被咬伤了的嘴唇,他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哪怕就是他当时板着脸把宇文初狠狠挖苦并发作了一顿,也不能修复他受伤的心灵。

    明珠不说话,还能说什么呢?就连兴师问罪也是不能的。说宇文初故意跑去占了沈瑞林的房间,从而导致她走错了房间被他浑水摸鱼?他只需要轻轻一句,我如何知道你要来?便可以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

    傅丛出了心中一直累积着的怒气,总算是要松快些了,再看明珠蔫头耷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便是觉得沈瑞林好,自可和我说,难不成我和你母亲就不肯吗?”

    明珠看他一眼,轻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你哄不了我。母亲自是肯的,您和姑姑却是一定不肯的,这些年来您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是对表舅十分不高兴的。我要是和您说了,您一准儿会说,小女子操心这些事做什么?您自会替我挑个好的,谁耐烦嫁那个木愣愣的小子?何况表舅也一定不肯,只有沈瑞林拿定了主意,表舅才没办法。”

    傅丛被她猜中了心思,将眼睛一瞪:“那你就不能另外挑个时候和他说?非得半夜三更的去?”

    明珠轻声嘀咕道:“我不许他回绝的。万一他顾忌这顾忌那的,不肯答应怎么办?就是不能给他机会。”只要沈瑞林拒绝了她一次,她再无可能开第二次口的,何况有了这暗房独处的经历,表舅才不能回绝。

    傅丛当然明白明珠这“就是不能给他机会”的意思是什么,当即老脸一红,怒道:“谁教你这些歪门邪道的?”

    哪里还用教呢?她是活了两辈子、又成过亲的人,当然知道些对付男人的手段。明珠不敢和傅丛说这个,低声道:“我原本算得好好儿的,哪里会想到那个人会横插一脚?”

    提起这个来,傅丛就又恨得不行,骂道:“我聪明一世,怎么就养出你这样有勇无谋的包子女儿!”

    所以父亲其实最不满的还是她计谋失败,反倒落了别人的圈套,让他陷入被动吧。明珠谄媚道:“我错了,我错了。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怎么办呢?”宇文初认了错之后究竟想要怎么样呢?他是怎么说的呢?

    傅丛瞪她一眼,将她的爪子从他的袍子上扒开,冷冷地道:“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擦干净!”言罢利落地一甩袍脚,往书案后坐了。

    明珠跪坐了片刻,讪笑着要站起身来,傅丛一瞪眼:“我让你起来了么?”

    明珠就又赶紧跪下去,逆来顺受地道:“您也说过他老奸巨猾的,他成心要算计我,我又怎会是他的对手?”却见傅丛沉默下来,若有所思,于是心里七上八下,噎巴巴地喊了一声:“爹?父亲?”

    傅丛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缓缓道:“他说他要娶你。”

    明珠连忙摆手:“不能的。”

    傅丛冷笑:“为何不能?你并不喜欢沈瑞林,为了这个家都愿意嫁给他了,甚至不惜放低身段、用尽手段心机也要逼他就范。嫁给宇文初好处就更多,你怎么倒不肯了?”

    明珠睁大眼睛:“您看得出我不喜欢沈瑞林?我对他明明那么好。”

    傅丛无奈叹气:“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对他再好也不过是兄妹之间的好……不许你转移话题!赶紧回答我的话!”

    明珠低垂了头,轻声道:“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宇文初。我总觉得,总觉得……”怎么说呢,就是昨夜宇文初看她的那种眼神,让她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他连皮带骨吃得精光。总之,是一种让她十分不安的感觉,她觉得不管是嫁给沈瑞林也好,或是最终嫁给了宇文隆也好,她都自信能把握一切,主导今后的生活。但宇文初明显不是可以任由她拿捏主导的人。

第85章 我怕他

    她要的是护住亲人一世平安,不让父兄嫂侄惨死,也不要姑姑骄傲一世含恨而终,更不想让母亲风烛残年、侄儿年纪小小飘泊天涯。宇文初既然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她为什么要嫁给他?和他相斗,说不定照旧如同昨夜一样,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赔进去的结局,不如敬而远之。

    “你怕他?”傅丛慢条斯理地端起茶轻啜一口,目光沉沉地想了许久,再问:“把你和他之间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她和宇文初之间的事吗?明珠有些失神,从今生说起,就当从玉皇阁那一夜开始,若从前世说起,纠葛就少得多。宇文初这个人怎么说呢,之前和之后的留给她的印象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从前的他就像是水墨画里的一抹淡淡的影子,虽然人在画中,却未能给她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此生的他却像是民间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她看过之后就再也忘不掉,刻得又深又重。

    如果父亲和姑姑是想为她谋求一门安稳可以护得住她的婚姻,他大概是符合要求的——按他的说法,他不喜欢江珊珊,却仍然能在婚后善待江珊珊,所以他即便是不喜欢她,也不至于会和宇文佑一样的百般折辱于她。但他并不是她要的那个结婚对象。

    明珠看一眼傅丛,冷静地道:“不瞒父亲,女儿自从亲手毁了与临安王的亲事之后就立下重誓,要再嫁,那便必须要嫁个有用的。我们家虽然富贵已极,却要防着月盈则亏,我若嫁个不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反倒要算计我们家的人,那又何必去嫁!”

    傅丛一针见血:“你是说,宇文初就是这样的人?”

    明珠反问:“难道他不是吗?父亲您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难道就不能看出他是个什么人?何况他是有婚约的,为了这居心叵测之人和长兴侯府交恶,值得吗?”

    傅丛沉默下来,将枯瘦的手指十分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书案一会儿,淡淡道:“你先起来吧。”

    明珠站起身来,屏声静气地站在一旁静等,良久,傅丛才低声道:“你回去吧。”

    这样就算了吗?还没说这事儿究竟要怎么打算呢,是同意她的看法,觉得宇文初不行呢,还是不同意她的看法?明珠忙道:“爹爹还有什么话要教诲女儿的吗?”

    傅丛将她的小聪明看得明明白白的:“倒是真有话要和你说。我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说我,我此生唯信‘实用’二字而已。我不需要你有多纯良,这个世道纵然是有好人的,但懂得谋略进退、善用手腕计策的人总是要比别人过得好许多,你只要能守住本心,我便希望你越聪明越厉害越有手腕才好,如此我和你母亲才能放心。可你若是有勇无谋,我倒是希望你笨拙不知事的好,也免得自作聪明,学人谋算不成反倒把自己赔进去。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自作聪明、自作自受之人。如此,你可明白为父方才为何要责打于你了?”

    明珠心悦诚服地给傅丛行了大礼:“父亲的教诲字字珠玑,女儿一定铭记于心。下次,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傅丛叹口气:“去吧。”

    明珠回到房里,见素兰和素梅两个丫头还没有回来,便悄悄使人去崔氏那里打听二人的下落,听说只是关起来审,并未动刑,就悄悄拜托孙嬷嬷:“嬷嬷也知道,她们是拿我没办法的,何况她二人不知情,和她们没有关系,这事儿父亲已经有了定夺,只盼母亲消了气就放她们回来。”

    孙嬷嬷明白她的意思,这事儿既然相爷已经有了定夺,夫人消气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那么这两个丫头就还会回到明珠身边,不可苛待了。于是回复道:“请姑娘放心,老奴都知道了。”

    明珠也就安心下来,装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假装看书写字画画,并不出去晃悠。第四天中午素兰和素梅才被放回来,两个人都消瘦了一大截,又被降了月钱等级,素兰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素梅则被吓得花容失色,明珠安慰二人一回,赞道:“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说。很不错。”

    素兰静静地道:“姑娘什么都没和奴婢说,奴婢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明珠就笑了起来:“很好。你们只要记着,你们护着我,我便也会护着你们,除非我死了,那是真没办法了。下去歇着吧,这几天都好好养着,不用来我跟前伺候。”

    素梅的嘴唇嚅动了两下,像是想劝明珠,素兰拉她一把,她也就静悄悄地退了下去。两个丫头都回来了,明珠也就放心下来,午睡起来神清气爽地去给崔氏请安,崔氏尚还恼着她,并不搭理她,可惜明珠脸皮厚,死皮赖脸的在那里裹搅不休,一连缠了两天,崔氏这才肯理她,点着她的鼻尖恐吓道:“再有下次,我便先打死你身边的丫头……”

    明珠忙掩住崔氏的口,笑道:“没有下次,我再不会犯蠢了。”又讨好崔氏一歇,方旁敲侧击地问道:“这两日都不见父亲,是不是闵家又在找茬啦?”

    上次她招惹了闵太后,引得两宫太后很是热闹了一场,最终是太皇太后占着长辈的身份和无懈可击的大道理,逼得闵太后委委屈屈地让了步认了错,几位皇子的生活环境得到很大的改善,可以说是闵氏吃亏不小。以她对闵太后的了解,闵太后必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这边输了,必然会从另一边来找补出气。但明珠此番并不是要问闵太后,而是想借机打听关于宇文初求娶一事,傅丛和崔氏都是怎么打算的。

    崔氏却不提宇文初,而是道:“听说乌孙来了使团,朝中这几天都是在办这件事。”

    乌孙使团?明珠前世并不太关注这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记得乌孙派出的这个使团是个五百多人的大使团,为首的正是乌孙王的亲弟弟昆都。

第86章 罚跪

    乌孙人带来了毛皮鹰马,求的是本朝的丝绸茶叶钢铁粮食,不对,还有一件事……当时怎么来着,她和宇文佑新婚不久就闹了矛盾,她跑回家住着不肯回去,宇文佑拿了一只鹰隼作为礼物来接她归家,那只鹰隼神气极了,她喜欢得不得了,问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宇文佑讥讽地道:“乌孙的昆都王送的,他们想娶个漂亮的公主回去,以为我这个临安王可以帮得上忙,却不知道这鹰是白送了。”

    后来乌孙的确是提出这个要求了,太皇太后也答应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最后乌孙带走的并不是公主,而是一位平时名不见经传的郡主宇文雪。宇文雪长得很美丽,性子却十分懦弱,明珠是从来都不太喜欢这种人的,所以总共也只和这位郡主说过三句话。

    这位郡主后来是死在了乌孙,好像还引起了轩然大波,闹得两边很不愉快,害得父亲和太皇太后饱受诟病攻击。究竟是什么风波呢?明珠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能想起来,不由很是怪责自己不争气,早年只顾着吃喝玩乐哄男人去了,有用的事半点不上心。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她知道宇文雪远嫁乌孙的结果并不那么愉快,就该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搅黄了才是。明珠便问崔氏:“宫里一定会设宴款待使团吧?”

    崔氏见她问起这个,不由十分警觉:“你又想要做什么?你上次在宫里惹了那么大的祸,才被太皇太后送出来没几天,就又想进宫去淘气了?”

    明珠当然不会承认:“哪有?我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上次说过要送昌华姐姐和安小故扇子的,正好送去给她们,也好和她们说说话。”

    崔氏只是叹气:“你还有脸说,昌华是公主,不能随便出宫,又病着,她不能来看你也就罢了。安小故却是闲着的,你前番病了那么久,这次又惹了祸被赶回家来,她也没来瞧你一眼,更不曾问候过一句。这是为的什么?就是嫌弃你了,怕你拖累她的名声,更怕因你而得罪太后。你怎么就这样不争气呢?”

    前世也有人这样和明珠说,但和崔氏不同的是,那人是故意挑唆她和蔡明舒、安小故之间的关系,她当时尚且不曾放在心上,现在知道了结果就更不放在心上,反倒去劝崔氏:“母亲想得太多,安小故家里管得严,上次在宫里她虽然没去,却悄悄托人转送了东西给我,可见并不是嫌弃了我,而是不便。”

    崔氏见她不听,也没有办法,哄她道:“即便是宫里有宴会,我也是不许你去的。你若是在家关得无聊了,倒是可以让你四哥抽空陪你出城去玩,瑞林也是闲着的,还可以叫上他一起。”

    明珠听崔氏提起沈瑞林,就又干笑起来:“还是不要了吧,太阳那么大,天那么热,我懒得动。”找了个借口晃晃悠悠的回去,等到晚间傅明正回来,就去截人:“我若是想去给姑姑请罪,她会允许我入宫么?”

    傅明正隐约知道些前几天的闹剧,鄙夷地讥讽道:“愚蠢的猪头,在自己家里都能办错事,我真是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妹妹。”

    明珠听得无地自容,瞪他道:“我没和你说这个!问你正事呢!”

    傅明正瞥她一眼:“肚子里又在冒什么坏水了?”

    明珠就道:“也不是什么,是我听说乌孙使团来了,进贡了许多稀罕物,想去见识见识罢了。”

    傅明正转身就走。

    明珠忙抓住他的袖子央求道:“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的,我怕姑姑生我的气,再听别人在她耳边一吹风,她就随便把我嫁了。”

    傅明正这才停下脚步,颐指气使地道:“我今日在衙门里说了半天的话,口干舌燥的,就是想喝点茶。”

    明珠忙狗腿地亲自泡了茶上来,讨好地道:“四哥您润润喉咙,想说了再说啊。”

    傅明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就想看她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待见她虽然讨好,却不见着急,便觉得没意思了:“你怎么都不急的?你从前都很急的。”

    明珠便装出很急的样子来:“我好急啊,急得不得了,四哥你快告诉我。”

    “白痴!你是真白痴还是当我是白痴?装出这副傻样儿给谁看呢?”傅明正借机打了明珠的后脑一巴掌,觑着她的神色道:“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几天宇文隆那小子就像绿苍蝇似的老是在父亲跟前和长信宫里打转。我还听说了一件稀罕事,一向内敛稳重的英王殿下不知犯了什么事,惹得太皇太后勃然大怒,被连着几次罚跪在长信宫外,太妃居然也没有替他说话。”

    “是这几天的事吗?”明珠不由一阵心慌,她当然知道宇文初是为了什么才激怒太皇太后的。

    “不然你以为呢?自你从宫里被赶出来的那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第四次了。这次是从昨天一直跪到今天早上,跪了一夜,路都走不得了。”傅明正见她变了脸色,火上浇油地道:“还有更稀奇的呢,长兴侯听说这事,当时就病倒了。”

    一个不肯解除婚约,一个非要解除婚约,长兴侯当然只有装病回避这条路可走。明珠又是一阵烦乱。

    傅明正轻笑一声:“那天夜里的事我大概也知道一些,你别不是以为他是为了你吧?快别自作多情啦,我听说这事儿后就特意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之前英王对这桩亲事就极为不满,为此被罚跪也不是这三次四次的了,只不过敏太妃四处周旋,太皇太后压着,长兴侯府也觉得丢脸,所以外头才不知道而已。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赐婚近4年了,却一直迟迟不肯娶江珊珊过门?”

    明珠心烦意乱的道:“我才不会自作多情呢。”

    傅明正便道:“你不会最好。其实我觉着,他兴许是真的太过厌恶江珊珊,又没办法了,所以才想要借你的手来推了这门亲事,等到计成,你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第87章 对比

    她不乐意嫁是一回事,被人如此贬低却是让人怎么都受不了的。明珠忍无可忍,吼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吗?”

    傅明正似笑非笑地道:“不然呢?难道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他对你倾心相许、非你不娶?”

    明珠生气地噘起嘴来,想要反驳说:不是的,宇文初应该是早就想娶她了,不然他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去谋算她。但是那话在口里转了好多圈,始终不能说出来。宇文佑那样仇恨她,却因为利害关系而娶了她,宇文初当然也可以因为利害关系而娶她,需要娶她和非她不娶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想到这里,明珠不由有些黯然,她这一生大概是遇不到倾心相许、非她不娶的那个人了。

    傅明正见她先是生气,再是黯然,心里很有些不忍,但想到她的亲事注定简单不了,若是再抱有之前对待宇文佑时的那种天真和孤勇,将来只怕还会撞得头破血流,便又硬着心肠道:“犯蠢的事做过一次两次就够了,再做第三次第四次,你就拿脸盆把自己淹死吧。好了,我走了,你就安心地在家待着吧,你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就别出去招惹是非了。”

    明珠见他不通融,只好另外想办法,怎奈她是臭名昭著,全家都知道她是个惹祸精,就是不松口放她出去。她无计可施,只好装成一副洗心革面、贤良淑德的模样,如此才能混着跟在崔氏身边会会客,顺便听听外头的情况。

    多嘴多舌的大理寺卿夫人来串门,眉飞色舞地讲起乌孙使团的情况:“那些乌孙人长得和我们大不一样,高鼻深目卷发,个头极高极壮,拿了皮毛宝石骏马,想换咱们的茶叶粮食丝绸瓷器。还想迎娶一位公主回去做夫人,圣上也有意促成此事…………”陡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崔氏耳边低声道:“姐姐应当听丞相说了吧?那乌孙王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儿女成群,乌孙又是蛮荒之地,住的是毡帐,茹毛饮血的,谁耐烦去!这回宫中的太妃和公主们可算是要哭成一片了,也不知道会落在谁的头上去?”

    崔氏不以为然:“两国联姻乃是国家大事,圣上自会定夺,公主们深受皇恩,受万民供奉,不管是谁被挑中都是无上光荣,也是理所应当。”半点口风都不露。

    谁不知道皇帝年幼管不了事,还不都是太皇太后和傅相说了算?再不然就是闵太后也会插手弄一弄的,不过看哪方手段更厉害而已。大理寺卿夫人不但没打听着内幕消息还讨了个没趣,讪讪一笑,自己找台阶下,抓住明珠的手道:“嗯,一些日子不见,竟然又长得好看了几分。姐姐,不是我夸这孩子,这孩子真是越大越好看,道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都说她肖似当年的太皇太后……”

    崔氏道:“侄女肖姑,常有的事。”

    明珠低眉垂眼的,含羞带笑,一言不发。大理寺卿夫人看了她这副模样不由暗自奇怪,觉得真是吃肉的猫儿突然变成了吃素的小白兔,便笑道:“瞧瞧这温柔端庄的模样,竟然是和长兴侯家的二姑娘不相上下。”

    明珠由不得噎了一噎,难道她就这个命,两辈子都逃不开被人明里暗里拿来和江珊珊对比的命运么?心里不爽,却又因为之前宇文初的事有几分心虚内疚,便笑眯眯地道:“江二姐姐温柔端庄,我是不及的。”

    “瞧瞧,这么谦虚。”大理寺卿夫人笑得十分夸张,又提起关于江珊珊和宇文初的八卦来:“论年龄,江二姑娘比明珠还要大几岁的,长兴侯夫人是巴不得她赶紧完婚,可惜有个什么高人给英王殿下批了一卦,说他不好早婚,不然克妻克子,这就拖了一年又一年的。”

    还有这种事?明珠一边惊讶,一边担心大理寺卿夫人突然提起这个来,莫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便看向崔氏,崔氏的想法也和她类似,面上却半点不显,淡淡地道:“竟然有这种事,还说这亲事怎么迟迟不办呢。”

    大理寺卿夫人兴趣高涨:“外头都不知道的,我也是无意中才从长兴侯夫人的娘家弟媳那里听说的。”

    崔氏见她并不像是知道了内情的模样,这才放了心:“如此,江二姑娘可算是被拖着了。”

    大理寺卿夫人笑道:“可不是么?要说英王殿下还真是个谦谦君子,曾经好几次提出怕拖累了女方,不然婚事作罢,长兴侯和江二姑娘却是守信敦厚的性子,都说是婚姻不同儿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各人的命……”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面前的明珠就是个把婚姻当成儿戏的顽劣女子,惊得赶紧捂住了嘴,讪笑道:“要我说呢,他家也是看上英王殿下门楣高贵、温文尔雅、踏实能干了,所以怎么都愿意等。若是换个顽劣不堪、品行恶劣的,早就想方设法地不干了。”

    崔氏心中不悦,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明珠则失笑,好么,有江珊珊对比着,她就是那个顽劣不堪、品行恶劣、不守信、不尊妇道的。哎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如果说江珊珊是这京中贵女的规范楷模,那她就是千万学不得的那个极端。

    大理寺卿夫人说错了话,不好再坐下去,便找了个借口离去,临行前又讨好地透了个口风:“乌孙的昆都王带了他的女儿来出使,听说太后娘娘有意设宴款待这位乌孙郡主,届时宗室里未出嫁的女儿和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姑娘都要出席。”

    明珠记得这件事,只是当时她已经成亲,自然不在列。这回她是一定要出席的了,除非闵太后记恨她,要故意落傅氏的面子不许她去。但想来,闵太后此人小气又爱面子,估摸着不会不许她去,而是很可能会在宴席上给她没脸。

    崔氏见她一脸的兴奋,便冷笑道:“别做梦了,我不会许你出门的。”

第88章 关注

    明珠心想,你不许我出门,可禁不住闵太后一心想要我出门啊。嘴里却不说出来,只装成老实样子道:“我才不稀罕去呢,她看见我就恨,我又不是疯了,上赶着想去找不快。”

    崔氏将信将疑:“你不想去那就最好了。”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若是宫中真的来传召,那便替明珠推病好了。转头想到宇文初的事,就又有些烦,便赶明珠走:“回你的房去,我看见你就烦。”

    明珠笑道:“可是我的亲娘诶,我看到你就爱。”趁崔氏不注意,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再笑着逃开了。

    崔氏对她真是又爱又恨的,叹息着和孙嬷嬷道:“这个孽障,我是上辈子欠她的,真是把我给气得死去活来的。”

    孙嬷嬷笑道:“可也是爱得死去活来的,老奴还记得,那年姑娘才三岁,夫人生了一场大病,眼看着不成了,姑娘小小的人儿,就这样守在您身边,像模像样地给您端药喂饭,可怜的,碗都端不稳,夜里也要抱着您睡才能睡着。相爷多劝了她几句,她便哭着说娘亲若是没了她也活不得了。都说这么小的人儿懂不得什么生死,她却好像是什么都知道的。”

    崔氏想起那件事来,心里就暖暖的,叹息了一阵,道:“她这亲事,我是真没办法了,太皇太后始终不肯松口,就是觉得宇文隆好,老爷也没个说法儿。英王闹得这么一出,幸亏是压下来了,不然外头若知道是为了她才要和长兴侯府悔婚,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难听话来呢。”

    孙嬷嬷宽慰道:“夫人且放开胸怀,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急也是急不来的。”

    正说着,外头来报:“宫使来了。”

    崔氏忙起身换衣,又问:“是长信宫还是昭阳宫?”

    管事回道:“是昭阳宫太后娘娘身边的海嬷嬷。”

    崔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位海嬷嬷乃是闵太后身边最为厉害的人之一,笑里藏刀、巧舌如簧,闵太后派这么个厉害人物来,怕是非得要将明珠弄到那什么宴席上去折腾羞辱一番了。就这么担忧着见了海嬷嬷,双方把礼数做足后,海嬷嬷果然道:“夫人都知道了吧,乌孙派了使团来咱们天朝示好联盟,太后娘娘要设宴款待乌孙郡主,邀请京中名媛出席陪坐,府上的千金便是必不能少的贵客。太后娘娘吩咐了,届时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崔氏应付这种事情有经验,自是满口应了好。

    海嬷嬷却绵里藏针地道:“太后娘娘呢,最是重视这种有关国格体面的大事,就生怕到时候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去不了,损害了两国的友好。她老人家体恤年轻姑娘们,现在就要问了,谁家的千金是有恙的,立刻就派了太医来诊治。”说到这里,略停一停,笑着看向崔氏。

    多大的事儿呢,这就上升到国格体面了,崔氏暗暗叫苦,低眉垂眼地道:“我们明珠此刻看着极好的。”到时候好不好,那却说不一定的。

    海嬷嬷不依不饶:“那就更好了。您也知道,为了上次的事,有小人作祟,闹得两宫不安,太皇太后还因此责骂了令千金,将人送出了宫。我们太后娘娘每每提起这件事来就十分自责,说是姑娘受委屈了!早就要使人来慰问姑娘,怎奈琐事缠身总也不得空闲。这回老奴出宫之前,太后娘娘就说了,是她没管好宫人,害得姑娘吃了委屈还受罚,都是她的不是,这次就顺便接了姑娘入宫去住着,一是给姑娘赔罪,二是全了她对太皇太后的孝心。傅夫人,请姑娘收拾着吧?”

    这却是措手不及的,崔氏愣了愣,才赶紧回绝道:“小女顽劣不堪,不敢让她打扰太后娘娘的清净。老身这些日子正将她拘在家中学规矩呢,还是等她学好了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不迟。”

    海嬷嬷便道:“那么,老奴这便回禀太后娘娘,宴席那日,明珠姑娘一准儿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夫人,您瞧这样回禀可好?”

    若不就范,那就现在把人抬进宫去,你从是不从?崔氏听出这话里话外的威胁意味,越发担忧,却不得不满口答应。

    海嬷嬷志得意满地去了,崔氏使人传信给傅丛问策,傅丛只回了四个字:“听之任之。”

    崔氏见他笃定,也就把心放回了一小半,叫了明珠过来叮嘱:“不许闹事,不许争强出头,不许多嘴多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明珠都一一应了。转眼便到了宫宴这一日,明珠才刚打扮好,闵太后那里便派了车马来接,崔氏心中担忧,让人塞了银子再问来人:“太后娘娘真是慈爱,各府这么多女眷,宫里的车马能派的都派完了吧?”

    宫人捏着嗓子笑答:“非也,只有太后娘娘娘家的宝云姑娘和府上的姑娘是特意派了车驾来接的,其他人都是自己照着点儿入宫。”

    崔氏又是一阵担忧,不知道前方有多少阴谋诡计等着明珠。明珠倒是不怕,笑嘻嘻地坐了车往宫里去,将至宫门,恰逢乌孙使者从宫中拜谒出来。宫人讨好地指点给她看:“那个穿黑色长袍的大个子就是乌孙的昆都王了。”

    明珠透过窗纱看出去,只见一大群人陪在昆都王的身边,其中俨然就有宇文初和宇文佑二人。宇文佑手中果然擎着那只漂亮的鹰隼,正满脸笑容地和昆都王说话,宇文初却是神色淡淡的样子,清雅淡然。

    人模狗样的东西,明珠看到此人心里就十分别扭,正要收回目光,却见宇文初若有所觉,抬起头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将瘦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唇,模样极其好看。

    这表情落在明珠眼里却是不怀好意和十分荡漾的,一边暗自骂着,一边就忍不住红了脸,有心不去看他,目光却怎么也收不回来。明知他隔着窗纱看不清自己有否关注他,却又因为心虚而不安,还恨自己无聊,干嘛要去关注他。

第89章 闻香

    “六哥,你看我这鹰隼……”宇文佑十分兴奋地转过头去和宇文初说话,猛然瞧见他的表情,不由一怔,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避让在宫道旁的朱漆马车。透过朱漆马车上的银青色纱帘,依稀可以瞧见一道窈窕婉转的身影,那身影再熟悉不过的,除了傅明珠不会再有他人。

    宇文佑如中重锤,心脏“咚”地一下猛跳起来又重重地落了下去,酸楚后悔茫然忿恨,各种心情尽数搅在一起,复杂难言。再看看宇文初的神情,想起他前几天被太皇太后罚跪和长兴侯病倒的事,突然间想起一个可能来,于是一颗心瞬间拧成皱巴巴的一团,瞪大了眼睛只管盯着宇文初:“六哥。”

    宇文初回过头来,静静地对上他的眼睛,沉声道:“嗯?”竟然是半点无有心虚,十分坦然的模样。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宇文佑一边嘀咕,一边明知故问:“那是谁呢?”

    宇文初干脆利落地道:“不知道。”

    一定有鬼!不知道他还和人家眉目传情?看他那又是卖笑又是摸嘴唇的骚*样儿,都恨不得脱衣服了,还说不知道?宇文佑本质上是个比较粗鲁的人,心中痛恨宇文初,忍不住就用最粗鲁的言语去形容他。

    再想想,当初在玉皇观,为什么刚好明珠去了,宇文初就去了?孤男寡女共处一观,还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呢。还有,宇文初不是一直都在劝他退一步,答应解除婚约吗?枉他还以为宇文初是个好人!负心的傅明珠,不要脸的宇文初,这对狗男女!宇文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悲愤,面上忍不住就带出几分来。

    宇文初却是淡淡的:“九弟这样盯着为兄是要做什么呢?”

    宇文佑磨牙而笑:“六哥不知吗?”做哥哥的勾引未来的弟媳妇儿,总也要有几分心虚愧疚吧?

    宇文初自如一笑:“莫非为兄脸上有花?”

    让你装!让你装!宇文佑恨不得一声唿哨,让停在臂上的鹰隼飞起去挠花面前这张俊脸,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咬着牙冷笑:“六哥,你好样儿的。”

    宇文初并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转过头去同乌孙的昆都王说话,宇文佑一拳打在棉花里,无处着力,有心想闹,却对上一群奇怪的眼神,只好强忍着把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只可惜他性子暴躁,又从来不懂得低头伏小,这口气无法倾泻忍得实在难受,正四处逡巡着想要找茬儿撒气,就见远远的又来了一乘车驾,那马车上打着长兴侯府的徽印,猜着里头坐的一定是江珊珊,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来,悄悄叫过心腹叮嘱道:“告诉江二姑娘,英王殿下为了傅明珠要悔婚了。”

    心腹闻言,作了一揖自去安排。

    片刻后,一行人纷纷登车骑马离开了宫门,避让在道旁的两乘马车也朝着宫门内驶去。马车进到第二重宫门外时便停了下来,明珠已经知道跟在后头的是江珊珊了,她不想和江珊珊装模作样,便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只管往前走,却听江珊珊疾步赶来,脆生生、甜蜜蜜地喊了一声:“明珠妹妹。”

    明珠无奈,只好停下来,堆起笑容给江珊珊见礼。她心中担忧江珊珊是否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更怕对方其实是来找茬的,毕竟她活了两辈子,“抢”别人未婚夫这种事是真没做过。

    却见江珊珊笑得十分甜蜜灿烂,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手,温言问道:“上次的事情你不怪我吧?”

    上次的事?明珠想了片刻才想起来是为了那朵宝石牡丹而和福宁公主吵闹的事,便道:“不怪,我已经忘记了。”说实在的,她也分不清江珊珊究竟是真心为了称赞她才使劲夸那朵牡丹花,亦或是想要吸引所有人都去关注那朵牡丹花。不过她是真的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江珊珊目光微闪,笑道:“那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小气了。”亲亲热热地挽住明珠的手,同她一起往里走:“你今天的熏香味道真不错。”

    “不过是普通的苏合香罢了。”明珠对于熏香并不是很在意,都是交给素兰打理的,听到江珊珊称赞才举起袖子来闻了一闻。想起礼尚往来,江珊珊既然夸她,那她也该夸夸江珊珊才对,那夸什么呢?最好的话题莫过于跟着江珊珊一起谈熏香的味道……明珠微微偏了头去闻江珊珊衣上的熏香,由不得便怔了怔。

    淡淡的沉水香,幽淡甘凉——正是宇文初身上惯有的味道。各府都有自己的秘密香方,亲王用的香就更为难得,除非是宇文初给了江珊珊香方或者是送了江珊珊配好的成香,不然江珊珊不能得到这香。那么,宇文初不乐意娶江珊珊,好几次试图解除婚约的事未必就当得真了。

    那个人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明珠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倒也不是觉着人家其实不是真的仰慕她而失望,而是觉得,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一个心思稍许干净些的人呢?或者说,她怎么就遇不到、得不到一个心思稍许干净些的人?

    江珊珊盯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怎么样?不是太难闻吧?”

    “不……”明珠回神,给了她一个十分夸张的陶醉表情:“非常清雅,正如江二姐姐似的,也只有这个香最配你。”

    江珊珊娇笑着轻轻捶了她一下:“调皮!都说你调皮,偏我就喜欢你这个性子,可惜你总也不肯和我亲近。”

    亲近?明珠躲她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和她亲近?要是日常总和江珊珊放在一堆,所有人都去夸赞江珊珊,硬生生把她贬成地上的泥。明珠自问不是个有病的,当然不喜欢和江珊珊在一起。便是此刻,她也是不乐意和江珊珊一起的,可是江珊珊如此亲近于她,她也不能太过推却,便坏笑道:“江二姐姐真客气,我岂止是调皮?简直就是洪水猛兽一样的存在!你跟我在一起,也不怕带累了你?”

第90章 轻狂

    明珠本以为自己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无赖泼皮,总能把江珊珊给弄走了吧,谁知江珊珊笑道:“妹妹真会说笑。你不过是比别人更多了几分赤子之心而已,天真活泼,在我眼里,远比那些装模作样,敢做不敢说的人强多了。”

    这几句话说到了明珠的心里去,她总算是明白为何大家都喜欢江珊珊了,秀外慧中,知情识趣,和气温柔,大方得体,优雅美丽,出身高贵,谁不喜欢?若是长兴侯府如同傅氏一样的权势滔天,想必宇文初很早就娶了江珊珊吧?

    想到这里,明珠鄙夷起自己来,总是想那个人做什么?难不成被他抱过亲过就忘不掉了?她可是成过亲的人,这算得什么?

    一旁江珊珊的亲密状半点不减,侃侃而谈:“你见过那位乌孙郡主吗?”

    明珠摇头:“不曾。”

    江珊珊十分惊异:“乌孙人和咱们长得不大一样,京中许多名媛闺秀都曾悄悄乘车观望,我记得你最是爱好这种热闹的,难道你没央求令兄陪你去瞧?”

    明珠哪里好意思告诉她自己这些天都在禁足中,便反问道:“二姐姐你见过?”

    江珊珊微微一笑:“我自是见过的。”

    明珠见她笑得十分自信,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便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道:“听说是位大美人呢,姐姐既然见过,便知道传言是否为真了。”

    “的确是位大美人,和咱们这边的美人是不一样的。你稍后就知道了。”江珊珊卖个关子,指着前方道:“你瞧,那不是越国公家的安小故吗?我记得你们俩最是要好的。”

    前方果然走着三位贵女,其中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孩生得比另两个同伴要高出半个头的样子,板着一张脸走得四平八稳的。

    “小故!”明珠很久没有看见小伙伴,高兴坏了,飞快地和江珊珊告了声罪,就跑上前去使劲拍打安小故的肩头:“你这个没良心的。”

    她的身量在女子中不算矮的,但比起安小故来还是太矮了些,安小故转过身来轻而易举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瞪着眼睛低声道:“你还敢怪我?我因为你的缘故也被生生在家关了好几个月!”

    明珠心中欢喜,便求饶道:“好姐姐,我错了。”

    安小故收回手去,一抖袖子,睥睨着旁边惊得险些掉出眼珠子来的宫人和贵女,淡淡地道:“是不是觉得我动作粗鲁,有伤风化?”见那两个贵女面上露出鄙夷之色来,便冷笑着指向其中一个:“你在骂我?”

    那贵女就算是骂她也只敢心里骂,见她当众找茬,吓得花容失色:“哪,哪有的事?你不能冤枉好人的。”

    越国公府是武将出身,连带着安家的姑娘也要比别家的粗鲁许多,明珠却是最喜欢安小故这个调调,便挽住安小故的胳膊轻声劝道:“罢了,太后娘娘最重规矩礼仪,别惹怒了太后娘娘。”

    言下之意是今天做主的是小心眼的闵太后,不是太皇太后,小心被闵太后抓包了。安小故这才算了,伸手去掐明珠的胳膊,咬着牙道:“你倒是过得滋润,却害惨了我。”

    明珠自是知道她为什么被禁足的,不就是因为她和自己交好,安夫人担心自己干的那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丑事拖累了她吗?便无辜的瞪大眼睛,道:“哎呀,那你又和我混到一起了,回去后不会被罚跪洗衣板吧?要不,你还是离我远一点?”

    安小故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哼哧道:“你倒想得美呢,我被你害得这么惨,不连本带利地收回些来怎么行?”眼睛瞟向已经和其他贵女顺利会师的江珊珊,低声道:“你怎么和她混到一起去了?”

    明珠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那样客气,我总不好不理她吧。”

    安小故微微不屑:“不知怎地,人人都说她最好,就是我爹娘嫂子也要我多和她来往,多学着她些,可我看见她就是不喜欢,总觉得她很阴险似的。”

    明珠就笑:“你吃过她的亏?还是你听说谁吃了她的亏?”

    “那倒没有,她对我很亲切。也没听说谁吃了她的亏,但人无完人,她却一点缺点都没有,你不觉得她太假了吗?别说她了,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揍的临安王?我听说你把他的肚子杀了个大窟窿!”安小故拉着明珠,抛下那一群端庄文雅的贵女,脚步飞快地往前头去了。

    明珠鄙夷她:“我把他的肚子杀了个大窟窿?是不是我还弄得全身满脸满手的鲜血,简直就是个女魔头啊?”

    安小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倒也不是,我是早就看不惯他那副傲慢样儿,恨不得他吃个大亏才好。”又朝明珠竖起拇指:“你真了不起!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有决心,有魄力!”

    明珠大笑起来:“夸得真好听,再夸一个新鲜的给小爷听听,小爷便告诉你怎么揍的宇文佑。”

    安小故果然抱住她的胳膊娇声央求:“小爷长得真俊,奴家一见倾心,万望垂怜……”二人相视而笑。

    笑声传到后面,之前被安小故威胁找茬的那位贵女忍不住道:“看她们那轻狂样儿!”

    另一个贵女则劝道:“你就别生气了,人家一个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宰相的宝贝独女,一个是国公府的千金,就算是江二姐姐她们未必放在眼里,何论咱们呢?”边说边看向江珊珊,加一句:“我也不耐烦和她们一起,还是江二姐姐好,待人体贴又和气。”

    江珊珊看着明珠窈窕高挑的背影,淡淡一笑:“她们是那样的性子,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那二人不平:“二姐姐你就是性子太好了,她们不就是仗着父兄吗?谁又能保证一辈子富贵?自己不会为人,将来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了,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她们生气了。刚才那话也不要再说,当心传出去给家里招祸。”江珊珊劝了几句,忽见一个宫人走过来递上荷包一只:“江二姑娘,您掉了东西。”

    江珊珊看得分明,那荷包并不是她的,却也不吃惊,只道:“你看错了,这不是我的。”

第91章 您懂的

    宫人惊讶道:“怎么不是您的呢?奴婢亲眼瞧见您掉下来的。”

    江珊珊眼见着前面的明珠和安小故已经走得远了,微微有些发急,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显,照旧笑得十分和气耐心:“你再想想,兴许是看错了。”

    “不是的,就是您的。”那宫人只是纠缠不休,另两个贵女弄不清真伪,又怕卷进是非中去,便道:“江二姐姐,我们到那边去等你。”

    待那二人走远,江珊珊便收了笑容,带了几分凌厉冷声道:“这东西不是我的,你要是不放心,不妨送到太后娘娘那里去。”

    “江二姑娘误会了。”宫人收起荷包,淡淡一笑,低眉垂眼地道:“有位贵人让奴婢和您说,英王殿下为了傅明珠将要和您悔婚了。”

    江珊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和恨意,随即很快平息下来,高傲冷漠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您懂的。”宫人一笑,自行行礼离开。

    江珊珊垂着头站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迎着那两个贵女走过去:“没事了,他弄错了。咱们走吧。”

    一个贵女道:“我听人说,宫人想弄银子的手段越发多了,随便拿个东西非说是你掉的,不给赏银就一直歪缠着。二姐姐遇到的这个是不是这样?”

    江珊珊轻轻“嗯”了一声。

    那贵女不由大感兴趣:“那你给他多少银子他才走?”话音未落,就见江珊珊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目光森寒凶狠十分不耐烦,不由吓得退了一步,颤声道:“二姐姐?”却见江珊珊嫣然一笑:“没给,我说他要是再胡乱纠缠,我就告诉太后娘娘,他就吓退了。”语气眼神表情照旧的和气亲近,方才那一眼,仿佛是错觉。

    贵女一抚胸口,她是被安小故和傅明珠这两个魔女给吓坏了,江二姑娘怎会如此?三人复又言笑如初,朝着昭阳宫而去。

    明珠和安小故紧走慢走,总算是到了昭阳宫外,内侍引入殿中,只见闵太后高踞座上,凤座左边坐着个高鼻深目、肤色雪白、异族打扮、穿着华丽的陌生少女,少女身边则坐着闵太后娘家的侄女闵宝云;凤座右边坐了一群未出阁的公主,因为正乾帝死得年轻,留下的公主都还只是孩童,因此在座的公主都是与闵太后一辈的长公主。再往下是各大王府的郡主、县主,另一群先到的各府千金正叽叽喳喳地各种讨好闵太后和座中贵人。

    明珠和安小故走进去,殿内的说笑声就略停了一停,闵太后笑道:“哟,明珠妹妹你总算是来了,我等你好一歇啦。”不等明珠说话,便将凤座让了一半出来,亲切万分地朝她招手道:“来我这里,跟嫂子一起坐。”

    众人便齐齐看向明珠,各种羡慕嫉妒恨都出来了。凭什么呢?她傅明珠身份的确高贵,但能高得过公主么?能高得过各大王府的郡主、县主么?就算是不从身份地位来说话,单论人情,乌孙公主和闵太后娘家的亲侄女都在下面坐着呢,她傅明珠凭什么就可以和太后平起平坐?

    明珠摸摸脸,心想自己看上去就那么傻?她若是真的应承了闵太后的热情,坐下去了,岂不是越发证明了她的张狂,越发证明了那件因她而起的热闹里,是她和太皇太后一起欺负了闵太后?瞧瞧,闵太后被她们姑侄欺负得这样忍气吞声的,连凤座都要让出一半来。不但不进,反倒后退了两步,给闵太后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声音洪亮地道:“臣女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千岁!”

    闵太后眉毛一挑,左右环顾,笑道:“瞧瞧,这泼猴儿几日不见,就懂得礼节了。”言下之意是说明珠从前不懂得礼节,有那听出来的,就都会心而笑。

    明珠只装作没听懂,既然闵太后不叫她起来,那她也就老老实实地跪着,仰着头心无芥蒂地笑道:“太皇太后每次见着总要责骂指点的,家父和家母也是耳提面命,都说是太后娘娘再是慈爱可亲,然身为人臣礼不可废,这是大规矩,必须要遵从的。”

    她再不叫明珠起来,那就不是慈爱可亲了?闵太后笑得越发慈祥,掩口笑道:“你这孩子,他们自说他们的,我们自做我们的,何必当真?”

    明珠正色道:“要当真的。您是国母,皇上的生母,身份高贵,在臣女心中,您和太皇太后一样的可亲可敬,因此是发自内心地给您请安,希望您能凤体安泰,长命百岁。”她们会不动声色的用软刀子杀人,她也会的。她们会脸上笑着,心里巴不得对方死,她也会的。那些她不会的,她都会慢慢去学,那些她会的,她会做得更好。

    明珠的姿态摆得很正,闵太后再无可以挑剔的,只好道:“起来吧。”看一眼腾空了一半的凤座,忍不住再次勾引明珠:“你当真不来试试?这里可是独一份的光荣,便是宝云我也没让她坐过。”

    闵宝云的脸上果然露出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来,明珠笑着摇头:“太后娘娘垂怜,不如就让宝云去试试吧。”她知道的,闵宝云生得貌美,自小也是娇养大的,虽然比幼帝大了三岁,却是暗里定下的未来皇后。闵宝云这个人,怎么说呢,比她当年还要无知几分,不过是胆子小,没她霸道而已,不过心思倒是和肖似闵太后,一样的阴毒小气。

    闵宝云果然跃跃欲试,闵太后淡淡一笑,柔声问闵宝云:“你想跟姑姑坐吗?”

    闵宝云明明很想,却仍然低了头小声道:“凤座高贵,宝云不敢想。”

    闵太后轻笑一声:“怎么不敢想?我让你坐你便可以坐。来吧。”这话里话外,便是表示这凤座是要由着她们姑侄一直坐下去了。

    闵宝云羞涩又激动地抢前几步,颤巍巍地在闵太后身边斜签着身子坐下来,动作僵硬到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小家子气!明珠笑了一笑,回身去寻安小故,却见江珊珊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温柔地道:“明珠妹妹,你怎么也不等我?”

第92章 谁最美

    明珠看见江珊珊就头疼,正挖空心思地想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江珊珊却已经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手,绕到前面去给闵太后行礼了。

    安小故将扇子掩了口,凑在明珠耳边低声道:“奇了怪了,为何她就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你瞧,太后娘娘待她多和气?咦,咦,就连那位乌孙郡主居然也在对着她笑!”

    明珠看过去,果然瞧见那位乌孙郡主此时正对着江珊珊笑呢,俨然就是十分熟悉并喜欢江珊珊的模样。

    “我自是见过的。”明珠想起之前江珊珊和她提起乌孙郡主时的神情来,就多了几分疑惑。难道江珊珊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并且因缘巧合结交了乌孙郡主?

    却见江珊珊行礼完毕,闵太后便将她招到前面去:“你来,坐到咱们尊贵的客人身边去,也把咱们说的话儿说给郡主听,郡主想说什么,你也好转述给我们知道。”

    江珊珊懂得乌孙语?明珠不由愣住。安小故也大为惊讶:“咦,她什么时候精通乌孙语了?谁教她的?”

    明珠见她毫不掩饰惊讶之态,便拉她一拉,小声道:“她自小就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能说话开始就会诵诗,会说乌孙语又有什么稀罕的。”心里却隐隐有些沮丧,自己和人家比起来,果然就是不学无术的大草包一只。

    那边江珊珊已经十分谦恭地道:“谢太后娘娘抬爱,太后娘娘和贵客跟前,哪有姗姗坐的地儿。就让姗姗站在一旁伺候就好了。”

    “啧。瞧瞧,人家比你会事多了。”安小故撇撇嘴,“你只说不敢去坐凤座,若是让你到那个郡主身边去坐,你一定毫不客气地就去坐了吧?”

    明珠不语,那是肯定的啊,闵宝云敢坐,她就敢坐,她又没有哪里不如闵宝云,算起来她比闵宝云还要大一辈呢。

    安小故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果然被我猜中了。”

    “嘘……”明珠将扇子按在安小故唇上,示意她别说话,安静看热闹。

    只见江珊珊只管推脱不肯落座,闵太后便笑着道:“你也别推脱了,要说到身份,你也不比谁差。你家是传了几代的开国勋贵、长兴侯府,你自己也是和英王定了亲事的,将来就是妥妥的英王正妃,在场的人中比你身份高贵的没多少。我让你坐,你便坐得。”

    不知是否明珠错觉,她觉着闵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了她一眼,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似的。

    江珊珊便羞红了脸,乖巧地给闵太后行了个礼,再仪态端庄地在乌孙郡主的身边坐了下来。乌孙郡主和她说了句什么,她便笑着和闵太后道:“郡主说,多谢太后娘娘的盛情款待,今日她可算是开了眼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美人儿,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赞叹才好了。”

    闵太后笑得很是得意:“郡主也是美人儿,初见之日便让我十分赞叹。不过不客气的说,郡主刚才说的也是实话,我们天朝美人儿可多了。”眼波一转,瞟了明珠一眼,再道:“依郡主看,在场的,谁最美?”

    乌孙郡主不解其意,照实了说道:“今日要论扮相最美,当属福宁公主殿下,要论长相最美,当属方才那位明珠姑娘。”

    福宁公主先前得意,待听到后头那句,就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明珠一眼,其他人倒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明珠生得貌美是早就众所周知的,唯一觉得奇怪的不过是明珠今日居然没有别出心裁地盛装打扮压过福宁一头。

    闵太后则大笑起来:“都说乌孙人直爽,果然是真的,这话算是说到我心里头去了。我呢,一直都觉着明珠是我所见过的女孩子中最美丽的。”一边说,一边就朝明珠伸出手来:“到我这里来。”

    明珠被她们几个一唱一和的捧得云里雾里的,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是没办法抓住其中关键之处。又因闵太后如此高调示好,逼得她就是想躲都没处躲,只好起身走到闵太后身边。还未站定,闵太后便拉着她的手重重往下一带,拉得她一个控制不住,险些就朝闵太后身上扑去,好容易稳住了,闵太后再轻轻一推,将她硬生生弄在自己身边坐定了,一手牵住闵宝云,一手牵住明珠,笑道:“这样就齐全了。”

    事已至此,明珠只好装得诚惶诚恐地道:“太后娘娘折杀我啦,这哪里是我能坐得的?”不期然间,对上闵宝云嫉恨的目光,立刻忍不住原形毕露,斜飘飘一个眼神飞过去,再一勾唇角,十足的挑衅。

    闵宝云气得脸都红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好垂下眼去盯着自己的脚尖生闷气。明珠得胜,收回目光,照旧装得一脸的忐忑不安。

    却又听江珊珊替乌孙郡主转述道:“郡主有心想与明珠姑娘结交,不知明珠姑娘可否愿意?”

    明珠转眼去看那位乌孙郡主,只见那郡主睁着一双浅茶色的大眼睛,十分感兴趣地打量着自己,便趁势站起身向着她行了个礼,笑道:“那是明珠的荣幸。”

    乌孙郡主朝她友好地一笑,小声问了江珊珊几句话,江珊珊一脸的为难,闵太后便问:“怎么回事?她说什么?”

    江珊珊看一眼明珠,再低声道:“郡主问,这位明珠姑娘看上去身份十分高贵,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明珠暗骂一声,这又有什么?问个出身而已,用得着做出这副为难模样来么?弄得人以为这乌孙郡主在说她坏话似的。就听闵太后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回答道:“郡主没有看错,我们明珠身份的确十分高贵,她是咱们太皇太后唯一的亲侄女,也是傅相唯一的嫡女,更是我们皇帝的亲表姑,先皇当年在世时,曾亲口封她为郡主,只是太皇太后和傅相谦逊,推脱了。”

    明珠吃了一惊,先皇曾经想封她为郡主?又是哪位先皇,是死去的皇姑父?还是表哥正乾帝?她怎么都不知道这事儿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听闵太后不住口地夸起她来:“能跑马射箭,能歌善舞,大方活泼,直爽豪气,是京城中少有的好姑娘。”

第93章 献礼

    闵太后不住口地夸赞明珠,明珠却越来越心惊肉跳的,几次想要打断闵太后的话,都没有机会,只好看着那乌孙郡主的眼睛越来越亮,看她就像是看到了金元宝似的。

    乌孙使团要求娶一位公主,后来不知为什么,和亲的不是公主,而是一位郡主。

    明珠突然想到这一折,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去看坐在不远处的宇文雪,只见宇文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显得瘦弱苍白,眼睛像是看着这边的,其实却是神游天外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当年的这一场宫宴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和亲的人选才会从公主变成了郡主!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明珠紧张地看向闵太后,只见闵太后夸夸其谈,眉飞色舞;明珠再看向闵宝云,只见闵宝云脸上的愤恨嫉妒之色已经变成了若有所思,见明珠看过来,她忽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又幸灾乐祸的笑容。

    是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汉家认为贞静娴淑的,乌孙这样的马背民族未必就会认为好……闵太后夸赞她的那些优点,兴许就是每一个乌孙姑娘所擅长的。明珠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危机居然会落到她的头上,她突然想起了精通乌孙语的江珊珊,会不会,江珊珊也知情并参与了这件事?

    江珊珊把一口乌孙语说得十分顺溜,脸上带着从容自信的微笑,见明珠朝她看过来,便朝明珠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纯净的笑容,再趁闵太后和乌孙郡主歇气的当口,小声道:“我最喜欢你的也就是这些。我早说过了,你有一颗美丽的赤子之心。”

    乌孙郡主见她和明珠窃窃私语,便好奇地问了一句话,江珊珊笑着回答完毕,乌孙郡主使劲点头,拉住明珠的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长串话。

    江珊珊笑道:“郡主方才问我同你说什么,我把之前和你说的话都说给她听了,她也表示赞同,说他们乌孙人其实最注重的就是人的心灵美,你这个朋友她交定了。她邀请你去找她玩呢。你去不去?”

    明珠本能地觉得不妥,却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拒绝,至于之后去或者不去,那又另当别论,便笑道:“去。当然去。”

    江珊珊就把这话回答了乌孙郡主,乌孙郡主十分高兴,拉着她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明珠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求助于江珊珊。江珊珊倒是不拿架子,八面玲珑地将两边的意思传达得十分精确。先不必说在场的人都对江珊珊这个“才女”之才十分赞叹,就是明珠也不得不承认江珊珊是很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宴席过半,明珠起身更衣,将从方便之处走出来时,忽然听见隔壁有人窃窃私语,依稀听得是一个年轻女孩子低声在哭:“……我知道你劝我的都在理,可我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都说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是真的,那个女人眼红着我哥哥占了嫡长子的位置,成日兴风作浪几次陷害我哥哥,我父王都只装作看不见,多亏你几次帮忙才能脱险。她见陷害我哥哥不成,就成日拿我出气,这两天又在拿我的亲事作伐,想要逼迫我哥哥低头……”

    明珠本来不在意,只当是席间哪两个贵女交好,当着人不方便说这隐私的话,便借着更衣方便的当口,躲到这里来说悄悄话。正要走时,又听那边传来另一人的劝解声:“阿雪,你不要着急,你好歹也是郡主,不能由着她胡乱嫁了的,不然若是给两宫太后知道了,她也要挨上狠狠一顿。”

    这声音,却是江珊珊的。原来江珊珊和宇文雪这样的要好?这倒是奇怪了,也不知道前世宇文雪和亲乌孙,和精通乌孙语并做了乌孙郡主传声筒的江珊珊有没有关系?明珠理所当然地站住脚,听起了墙根。

    宇文雪家里的事,她隐约知道一些,大抵不过是恶毒后母和前头原配留下来的儿女之间的争斗罢了。她不知道之前两边斗得如何,只记得老寿王死了后,原本定下来袭爵的嫡长子,也就是宇文雪的亲兄,居然在守孝期间****并杀死庶母,然后又不等到宗正寺来核查就畏罪自尽。

    这事儿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原本爵位是要由继妃之子承继的,却由时任宗正寺卿的宇文初给硬生生查出此事别有蹊跷,乃是寿王继妃作祟栽赃陷害。最终,谁也没得着好,寿王继妃投缳自尽,她生的儿子也被判了个从犯的罪名,寿王府这一支硬生生就这样没了。

    思及旧事,明珠渐渐的有些愣神,宇文初这个人,的确是很能干的。隔壁又传来宇文雪的哭声和江珊珊有些慌张的劝解声,明珠听不到有用的东西,只好趁着无人发现,赶紧悄声走开。

    回到宴席之处,只听整个殿内鸦雀无声的,心里觉得奇怪,便问门口伺立的宫人:“怎么回事?”

    宫人忙给她行了一礼,小声回道:“乌孙郡主献礼呢。”

    明珠信步走将进去,果然瞧见殿内半跪着三个身材高大、长相英朗、卷发白肤的乌孙勇士,每人手里举着一个托盘,有镶嵌着金刚钻和红蓝宝石的花冠,也有整块玛瑙雕成的摆件,更有万里挑一的稀罕毛皮。乌孙郡主笑眯眯地和闵太后说着什么,闵太后听不懂她的话,只能干巴巴地笑着,正急得不行时,江珊珊从外面漫步而入,声音清晰地将乌孙郡主的话翻译给闵太后听。

    乌孙郡主高兴极了,跑上前去拉住江珊珊叽叽呱呱说了一大通,那几个乌孙勇士也回过头来看向江珊珊。江珊珊微笑着,从容地一手挽住乌孙郡主,一手挽住站在一旁纯属看热闹的明珠,云淡风轻地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用乌孙语说了一句话,听得乌孙郡主和那几个乌孙勇士频频点头,接着乌孙勇士中的一人突然情绪激昂地重复了江珊珊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都齐齐看向江珊珊,江珊珊淡定地道:“他说,我大天朝与乌孙世代友好,亲如兄弟!”

    闵太后用力一击凤座扶手,大声道:“好!”

第94章 惶恐

    真了不起啊,江珊珊这谈笑间合纵天下的气势不要说是做英王正妃,就是皇后都做得了!明珠心情复杂地看向江珊珊,总觉得自己和她不是一路人,这样一起走着真是太不般配了。于是很自觉地从江珊珊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对着江珊珊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江珊珊有些意外,却也不强迫她,自跟着乌孙郡主走回了原来的地方。明珠走回安小故的身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吃,安小故看着她直叹气:“啧,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这个不学无术,空有一张好脸的,和人家这个具有真才实学的才女比起来简直就是渣渣啊!人家指点江山,你只知道吃!吃!吃!”

    一不小心又成了江珊珊的垫脚石,明珠也有些郁闷,没好气地道:“要你管!本姑娘就乐意不学无术,你要怎么样?”

    “好了,小爷就喜欢你这样不学无术,貌美胸大的小娘子。”安小故笑了起来,眼珠子灵活地四处看着,突然猛戳明珠:“你看,你看那个人,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盯着你看!”

    明珠抬眼瞧去,只见方才重复江珊珊话的那个乌孙勇士果然大喇喇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就和打量货物值钱不值钱似的,十分轻慢,于是大怒,将手遥遥指了指那人,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那乌孙勇士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对着她轻轻颔首,领着另两个乌孙勇士退了出去。一行人将至殿门,外头急匆匆冲进一个人来,不偏不倚,刚好撞在那领头的乌孙勇士身上。乌孙勇士身材高大强壮,并未怎么样,反倒是那个人“啊”的叫了一声,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明珠看得清楚,这撞人又倒地的正是之前悄悄找江珊珊诉苦的宇文雪。难道说,当年的意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吗?明珠饶有兴致地抚弄着手里的酒杯,牢牢盯住了宇文雪。

    宇文雪红着眼圈斜斜伏倒在地上,眼泪将落未落的,正是一副娇弱得风都能吹倒的可怜模样,那领头的乌孙勇士先是十分意外,随即立刻弯腰去扶宇文雪,表情很是真诚地说了一句大概是抱歉之类的话。

    宇文雪长长的睫毛一眨,两大颗晶莹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却是十分安静地轻轻摇头,退后一步,对着乌孙勇士轻轻行了一个礼,低声道:“对不住,我失礼了。”再目不斜视、一瘸一拐地走到殿内,对着闵太后行礼道:“臣女失礼了,请太后娘娘责罚。”

    闵太后大概是见并没有造成什么不愉快,不好当众训斥她,便只是淡淡地道:“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既然伤着了就回去养着吧。”

    宇文雪低垂着头,颤抖着肩头给闵太后行了礼,再看一眼一脸同情的江珊珊,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这不对。宇文雪之前是和江珊珊在一起的,为什么江珊珊都回来这么久了,宇文雪才回来?并且宇文雪从来都不是冒失的性子,又怎么敢犯下这么大的错?明珠看向远去的那三个乌孙勇士,只见领头的那一个明显比另外两个走得更快更稳,且每走一步都高昂着头,肆无忌惮地四处张望。

    这个人有鬼!看他那傲慢放肆的模样,即便不是乌孙王室的人也是身份十分尊贵紧要的人,明珠是绝对不能让宇文雪再次和亲的,当即便站起来地走上前去给闵太后行了个礼:“太后娘娘容禀,方才长信宫使人来传臣女过去呢。”

    太皇太后宠爱她,每次宫宴总要找借口把她单独叫去说说话,再赏些东西。闵太后盯她一眼,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没有怀疑和阻止:“可不要再惹太皇太后生气了。”

    “谨遵懿旨。”明珠从容退下,行至殿外就加快脚步追了出去,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却已经不见了宇文雪和那乌孙勇士的影子。

    竟然这样走得快?宇文雪退出去时还一瘸一拐的呢,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她就走得这么远了?明珠大急,一把抓住朝阳宫看宫门的宫人:“寿王府的雪郡主呢?”

    宫人早就听说了她的英名,吓得脚抖腿软的:“郡主往这边去了。”

    明珠急匆匆追了上去,绕过两道墙,果然瞧见宇文雪和那三个乌孙勇士一前一后地走着。宇文雪照旧还瘸着,走得并不快,那乌孙人也放慢了速度,始终和宇文雪保持同样的速度。另一旁领路的宫人频频张望,却不好说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珠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宇文雪不乐意被继母摆布,也不该就想远嫁和亲去给那位年纪足可以做她爹的乌孙王当不知第几位王妃啊。

    但不管怎么样,她反正不让宇文雪达成愿望就是了,明珠跟上前去,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郡主。”

    宇文雪似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跟上来找她,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来,就连语调都是颤的:“是你啊。”

    见宇文雪停下来,那几个乌孙勇士便也跟着略停了一停,为首那人目光炯炯地朝明珠看过来。明珠压根儿就不耐烦搭理他,而是上前抓住宇文雪的手轻声道:“我看你的脚似是伤了,这么走出去不是事,不如先跟我去长信宫让人拿药酒揉一揉。你看如何?”

    按明珠的心思,宇文雪既然能搞出这么个“意外”来,那就说明宇文雪很聪明,那么她就该明白,自己让她去长信宫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她有冤屈和不平,想要找人撑腰,这就是现成的机会;她若是放弃向太皇太后求助,一意孤行要去走和亲这条难料祸福的路,那就说明,她不是自己这边的人而是别有用心,那就不可以留情。

    宇文雪不敢相信地看着明珠,一脸的惶恐。

    自己就算是不爱像江珊珊那样到处做好人,也不至于就是个到处杀人放火的恶徒吧?用得着这样惶恐地看着她吗?明珠心里想着,脸上就带了出来,索性懒得遮掩,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高兴:“怎么?你不愿意?”

    宇文雪楚楚可怜地闭了闭眼:“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不敢去打扰太皇太后的清静。”

第95章 马车

    明珠去抓宇文雪的手:“你怕什么?我带你去!”

    宇文雪就和被她掐了一把似地使劲挣开,快速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道:“你要做什么?”

    那个乌孙人皱起眉头,不顾宫人的劝阻,一摇三摆地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也不说话,只管直眉楞眼地看着明珠。

    明珠又如何怕他,打量他还什么都听不懂,骂他他也不知道,便将眼睛一瞪,不客气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不要多管闲事,走你自己的路!”

    那个人并不理她,转头看向宇文雪。宇文雪眼里噙着泪水,将落未落的,唇角却露出一个飘忽惨淡的笑容来:“我没事,你快走吧。”

    明珠趾高气扬地赶人走:“没听见吗?她也说她没事了,我是要带她去治脚伤啊,你懂不懂?”粗鲁地抓住宇文雪的腿比划了两下,宇文雪又险些被她吓得晕倒过去。

    陪行的宫使略懂得几句乌孙语,见状忙上来解围,那乌孙人这才皱了皱眉,转身走开。明珠似笑非笑地看着宇文雪,轻声道:“我一直都想知道,晕倒过去的滋味是什么,可惜我身体强壮,从未感受过这种滋味,你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吗?”她这话倒也不完全是调侃,即便是前世最痛之时,她也是清醒着的,直到死去为止。

    宇文雪却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嘴唇上下哆嗦着道:“你欺人太甚!”

    明珠撇嘴,懒得看她那副风一吹就倒,眼一眨就掉泪的娇弱模样:“我好意帮你,你却活像我要吃了你似的,真是没意思啊。你家里的情形我也知道些,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跟我去长信宫?”

    宇文雪垂下眼盯着脚尖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大发慈悲,但我还是不需要。我惹不起长信宫,也惹不起昭阳宫。”言罢转身自走了。

    惹不起长信宫,也惹不起昭阳宫,却那么相信江珊珊,却这样大胆,却在最后关头给姑姑和父亲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呢,明珠目送宇文雪走远,转身从另一条路朝宫门走去。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属于长信宫的宫人上来问她要往哪里去。明珠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生怕她会吃闵太后的暗亏,所以暗里派人保护她,因此也不客气,道:“我突然遇到一桩急事,立即使人在宫门口给我准备一辆车,要悄悄的,不起眼的那种。”

    那宫人有些迟疑:“姑娘是要去哪里呢?”

    明珠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寿王府或者是鸿胪寺?”因怕耽搁得久了会误事,忙着先走了。

    宫人无奈,只好一边去安排车辆和人手,一边去禀告太皇太后。

    因为还不到宫宴结束的时候,寿王府接送宇文雪的马车还没来,宇文雪便顶着一头可以把鸡蛋烤熟的烈日,颤巍巍地站在宫门外的阴影里,无奈又可怜地伸长脖子往远处看,几次险些晕倒又扶着宫墙站稳了。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一辆马车赶了过来,车上的人并不露面,只将车帘子轻轻卷起来一条缝,轻声和宇文雪交谈着。宇文雪犹豫了一会儿,咬着唇红着脸上了马车,马车帘子放下来,沿着宫道往前驶去。

    明珠从藏身的阴影里钻出来,跳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吩咐车夫:“跟上那辆车!”

    那辆载着宇文雪的马车转出皇城,再转入繁华的大街上,却不是向着寿王府所在的方向去的,而是向着专门接待外宾的鸿胪寺而去。明珠激动得不得了,这辆车的主人一定就是刚才那个乌孙人!她怎么也得弄清楚这乌孙人的真实身份,再顺带着弄清楚宇文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激动时,马车突然猛地晃动了一下,发出“咯吱”一声巨响,明珠猝不及防,被颠得一头撞在车厢上,险些给撞晕过去,伸手一摸,头上好大一个包,不由怒气勃发,掀开帘子骂道:“你赶的什么车?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车夫惶恐地朝她作揖求饶:“姑娘饶命,不是小人没有好好赶车,而是前头那傻驴拉的破车它不长眼睛撞上来了啊!”

    果然就有人上来赔礼,两方就马车损坏的事讨价还价,明珠暗道不好,转头一看,那辆接了宇文雪的马车早就不见了。不让她跟她还偏跟着去呢!明珠跳下马车,提起裙子就朝前面追去。依稀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叫她:“姑娘,姑娘,且等一等!”她知道那是太皇太后派来保护她的人,却也懒得管,只顾埋头往前跑,反正根据她的经验,那些人自己会追上来的。

    街上行人许多,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和食物的气味掺杂在一起,是她难得体验的鲜活滋味。明珠勇猛地往前奔跑着,兴奋之情隐现于色,她虽然很没有什么用,但也是可以努力做一点事的。

    她跑了一会儿,终于在离鸿胪寺不远的地方看见了那辆马车。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却没有往鸿胪寺里去,而是从鸿胪寺门前驶过,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明珠有些傻眼,难道她猜错了,接走宇文雪的人其实不是乌孙人?她要不要继续跟上去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拦了一张马车跟了上去。毕竟这件事不需要做得有多隐秘,只要搅乱宇文雪的计划就好了。

    转过一个街口,那辆马车突然间没了影踪,明珠急得不行,跳下马车站到街口处四处张望,却见那辆马车从不远处一条小巷里风驰电掣而来,在离她不到两寸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车,车窗里探出一张高鼻深目的脸来,那乌孙勇士朝她微微笑着,语调生硬地道:“明珠姑娘这是在找我吗?”

    明珠先是被那马车吓得一颗心险些从胸腔里跳出来,再是被这张脸吓了一跳,却还能笑得花一样的灿烂:“原来你会说汉话。”

    那乌孙勇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微微一笑:“是呢。你从宫中追到外面,是想要做什么呢?莫非是,看上我了?”

第96章 我的人

    看上他了?他以为他是谁?除了宇文初之外,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明珠还是第一次见着,遂将下巴一抬,傲慢地道:“我们天朝有句话,叫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是我天朝帝都,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怎会是追着你来的?难道这是你家,我走不得么?”

    那乌孙勇士不以为忤,笑道:“听说明珠姑娘身份高贵,是太皇太后和傅相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说这话时,那目光犹如鹰隼盯着猎物似的,专注而冷漠。明珠的胆子向来壮实得很,有恃无恐,哪里会怕他?当即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惹怒了我,不管你是乌孙白孙,都没有好果子吃。识相的,赶紧走开,别挡着我的道!”边说边往他身后瞟,试图找到宇文雪的身影。

    那乌孙勇士摸摸下颌上的胡茬,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我们乌孙人,最喜欢的就是驯服不听话的野兽和女人,特别是貌美又野性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明珠大怒,指着他厉声斥责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东西,也敢调戏我?是活得腻了吗?”

    “不是调戏,而是真诚赞美。”那乌孙人完全忽视她的粗鲁,向她行了个礼,说道:“我还没有向你自我介绍,我叫黑莫,至高无上的乌孙王是我的养父。”又狡猾一笑,“你是在找你们那位娇滴滴的郡主吗?”

    明珠见他问得明白,索性装作打抱不平的样子道:“是又如何?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可告诉你,她是我们天朝尊贵的郡主,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别想活着走出京城!”

    黑莫笑笑:“不知是你的身份要高贵些,还是她的身份要高贵些?”

    单从身份上来说,当然是宇文雪的身份高贵,她是亲王之女,敕封的郡主,明珠却什么也不是,明珠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她身份高贵。”

    “何故她那么害怕你呢?”黑莫探究地看着明珠,压低了声音道:“或者我应该这样问你,目前对于你们王朝来说,有几个女人能比得过你更重要?我想,公主也罢,郡主也罢,对于太皇太后和傅相来说,都比不过你更重要吧?”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了!明珠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做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敢碰我你就死定了!”

    黑莫笑着摇头:“你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除非我不想活着走出这京城啦,我只是有些骑虎难下,我看你们这位郡主可怜,好心拉她上车,她却晕倒了,害得我既不敢回鸿胪寺,也不能去其他地方。幸亏你跟了上来,少不得要向你求助了。”

    他拉开车帘,露出里面昏睡不醒的宇文雪来:“你能帮我把她送回家去,或者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吗?”

    明珠冷笑道:“你确定她不是被你给害死了?”

    黑莫却只是微微笑着:“她还活着,之前还和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了什么?”明珠话音未落,却见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一带,她便不受控制地跌入一个强健有力的怀里,丝绸的冰凉感夹杂着沉水香的幽淡甘凉,让她开始焦躁的心莫名就平静下来。

    宇文初一手将她揽在怀中,淡淡地道:“她是我的人。”

    黑莫勾起一边唇角邪邪地笑着:“你是谁?难道是那个刚和明珠姑娘解除了婚约的临安王?”

    明珠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居然知道宇文佑!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宇文初,宇文初并不看她,神色清冷自持,冷冷地看着黑莫,语气不紧不慢、四平八稳的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你记好了,我是宇文初。”

    说话间二人目光交缠厮杀,谁也不让谁,黑莫突地笑了起来:“见过英王殿下。只是,我怎么听说,您的未婚妻其实是姓江呢?我今日还在太后娘娘的宫里见到了她,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位美丽的明珠姑娘?”

    她成了那个臭不要脸的,明珠耻辱极了,咬着牙闷着声,使劲去掰宇文初的手,宇文初的胳膊却比钢铁还要硬上几分,他不耐烦地抓住她乱动的手,禁锢在怀里,再冷冷地看着黑莫沉声道:“既然你和江二姑娘很熟,那就该知道原因。我和江二姑娘的亲事,已经不作数了。”

    黑莫显得十分吃惊:“为什么?”

    这么快?她都还没听到风声呢,而且今日江珊珊也表现得不像是刚被退婚的人啊。明珠也吃惊极了:“什么?”看看宇文初再看看黑莫,隐约觉得这两个人大概是知道些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的。

    黑莫很快就镇定下来,略过这个话题,指向仍然昏睡不醒的宇文雪道:“那么这位雪郡主该怎么办呢?”

    宇文初冷漠地道:“该怎么办,你自己清楚,不用来问我。”言罢看向明珠:“走吧。”

    明珠不想理他,凭什么他让她跟他走,她就得跟着他走啊?才刚要拒绝,宇文初便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忘了告诉你,你的人一个都没跟上来,如果你想去乌孙和亲,只管留下来。”也不等她,自顾自地走了。

    明珠给这一句话吓了一跳,看一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的黑莫,立刻很没骨气地小跑着追上宇文初,一迭声地追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会来了这里?”她可是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和亲的对象之一,人家要的是公主,再不济,也该是宗室女才对,和她这个外戚女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以之前闵太后那种反常来说,似乎又是有可能的。

    宇文初见她跟上来,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露声色地放缓了脚步。待走到马车前,宇文初先就登上了车,明珠站在车前又开始犹豫,她要不要跟上去呢?还没拿定主意,之前她拦的那辆车的车夫飞快跑过来道:“姑娘,你还没给车钱呢!”

    她身上哪有什么钱!明珠眼巴巴地看着宇文初,刚要开口借钱,宇文初已经招呼车夫道:“走吧。”

    车夫果然就要扬鞭赶马,明珠连忙抓住车门框,叫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小气啊?叫我一起走又不肯等我!”

第97章 恨不得

    宇文初淡淡地道:“我怕拖累了明珠姑娘的名声。”

    明珠总觉着他是在讽刺自己似的,她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何况名声是个什么鬼?就是这件事,只怕人家也要说是怪她居心叵测去勾引宇文初,不要脸地抢夺江珊珊的未婚夫的,没有谁会想到有其他原因。

    不等她想完,宇文初又不耐烦地敲了凭几两下:“你走不走?”

    明珠看一眼仍然等在后头观望的黑莫:“咱们真的不管宇文雪了吗?”

    宇文初似笑非笑地道:“你什么时候这样好心了?我不记得你和宇文雪有来往。”

    明珠沉默下来,宇文初这样提起,总是想听她解释的,但她不能解释,便伸手道:“借我点钱。”

    宇文初见她不肯说,也不逼她,再次吩咐车夫:“走吧。”

    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总是用这招来威胁她,明珠仗着身手灵活,猛地往前扑去死死拽住他的衣袖道:“借我点钱。”

    宇文初垂眸看着她白皙的手和粉嫩的脸颊,唇角勾了勾,吩咐随从道:“替傅姑娘把车钱付了。”

    明珠凶恶地瞪一眼黑莫,飞快爬上马车,抱怨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小气的男人。和你借几个小钱而已,都要我说几遍才肯。上次从我那里抠走那么多钱,我都没和你计较。”

    她今日穿的是鹅黄色的衣裙,袖口和裙边上绣满了大朵的淡绿色牡丹,原本是华贵的衣料,此刻却已经又皱又脏;原本梳得十分整齐的发髻也有些乱了,耳边垂下几根绒绒的碎发调皮地飘着,令得她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实在是不太像她平时那个飞扬跋扈、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的样子。宇文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比之宇文佑如何?”

    若是从前提起宇文佑,明珠自然是有很多的话要说,但闹了这么久,她是不想说了。说那么多,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现在她已经不再爱那个人,就不想再说了,提都不想提。明珠也学着宇文初的语气淡淡地道:“我和他不熟。”

    不熟?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之外。宇文初笑笑,持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闹了这么久,想必口渴了吧。”

    他的手长得很好看,肤色白皙,指形匀称而长,却不是属于女子的那种阴柔圆润之美,而是男子的阳刚匀称之美,瘦削有力。明珠将目光从宇文初的手上收回来,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茶,再次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的?我记得之前你一直在陪乌孙使者。”

    “你看见我了?”宇文初温和的笑着,再次给她续满茶杯,语气颇有些幽怨似的:“我以为你自来都是不把我看在眼里的。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

    怎么可能。从前大概是这样的,他便是从她面前来回三十趟,她也只会觉得这人真奇怪,干嘛总是这样来来回回的。但经过玉皇观的事之后,她就不能再忽略他了,更别说他们一起经过了宇文隆偷情的尴尬事,以及前些日子那件倒霉催的破事。明珠想起那件事来就恨得牙痒痒的:“怎么会?像殿下这样厉害的人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便是防着也是一不小心就被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别不是看到我出来就闻风追来,又想做什么坏事吧?”

    宇文初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本王对你做过什么坏事?有算计过你吗?本王只记得我帮过你好几次忙,一次是帮你灭火,一次是帮你摆脱了不如意的婚约,还有一次是帮你逃脱了宇文隆的魔爪,今天又从乌孙人的手底下救了你,还帮你付了车费,即将要送你归家,你还要怎么样?”

    “你……”明珠没办法把那件事当着他的面再重复一遍,只好恨恨地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宇文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一笑,再将目光停留在她唇上,神色中多有暧昧之意。明珠觉得自己被他的目光轻薄了一遍,又羞又恨,使劲一拍案桌,恨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我可没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宇文初竖起一根手指,温柔地按在她的唇瓣上,低声道:“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必对我如此苛刻?你若不先起坏心,我纵是有通天之能也是无可奈何。咱们如此投缘,就谁也别说谁了,好么?”

    “谁和你投缘了?”明珠辩不过他,又觉憋屈得厉害,手一扬就想打过去,宇文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垂眸盯着她手腕处的红痣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你这双手,实在是算不得美人手。”

    “我这手专就爱打那些不要脸的登徒子!”明珠斗不过他,气得直发抖,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和淑女,什么丑事恶事都被他看尽了,谁耐烦在他面前装温柔端庄啊,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关他屁事。

    “我听说傅相打了你一顿,疼么?”宇文初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牢牢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就这么恨我,不喜我?”

    那当然!明珠即将冲口而出,宇文初又温柔地按了她的唇瓣一下,低声道:“别赌气,好好地想一想再说。我真的那么差劲?甚至就连临安王和安阳王都不如?”

    明珠果然就闭紧了口,真的恨吗?说不上吧,他和她有没有深仇大恨,相反他还明里暗里帮过她好几次。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讨厌和不喜欢,还很有些害怕。怕他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对着他讨不了好,占不了上风,更不喜欢他总是坏她的事还占她的便宜,一点都不肯让她的。

    见她沉默思考,宇文初的眼睛便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你既然愿意细想,那就是不恨了。或者是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需要仔细想一想。”

    明珠见不得他那副自以为是的聪明样儿,偏就要道:“谁说的,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肉。”

第98章 然后呢?

    宇文初却是半点都不肯信的样子:“你这是故意气我的。至于说,你恨不得吃了我的肉……”他把玩着茶杯,十分暧昧难言地看了明珠一眼,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明珠不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也猜得到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忍不住又怒了:“你这个满肚子坏水儿的阴险货,你又在算计什么?”这人真是不可貌相的,她认识宇文初这么多年了,现在才知道他原来是这么个衣冠禽兽。

    宇文初笑了笑,轻声道:“好了,我们不要吵了吧。你看,那件事纯属意外,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会去找沈瑞林,也不知道沈瑞林居然会不在,更不知道你竟然如此大胆,何况我真是喝醉了酒,糊里糊涂的,我可是个正常男人……”

    看吧,她就知道,和他理论那件事一准儿占不到便宜,他一句话就推得干干净净了。明珠只好瞪他:“你的意思是我自作自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有错。我喝得神智不清,一时没把持住,冒犯了你。”宇文初垂着眼,表情温柔又诚恳,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酒醒之后,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做下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一时有些不能接受,所以语气和态度就不是那么好。让你不高兴了,是我的不是。对了,我没有对你做出太出格的事吧?譬如说……那什么……”

    明珠立刻红了脸,瞪圆了眼睛道:“呸!你敢!真敢我就叫你变太监!”

    宇文初低眉顺眼的:“总之都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言罢果然理好了衣服,端端正正地对着明珠一拜到底。

    明珠有个软肋,如果人家和她凶,她是一定要和人家对着比谁更凶的,可如果人家一旦服软,她便再说不出恶毒的话来了。这个礼她当得起,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十分怨愤地道:“事情都做下了,你赔个礼就算了?我砍了你一只手,再给你赔礼你要不要?你说是我自作自受,我也认了,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让你别张扬,你干嘛还要去和我爹说,去和太皇太后说?害得我当着江珊珊的面头都抬不起来,总觉得自己既不要脸又无耻,抢人家的未婚夫……你怎么能这样害我?”

    “不然,你还回来?我一定不砍你手脚。”宇文初笑道:“同时你没必要对着江珊珊抬不起头来,一直以来,我都从未答应过要娶她,不顾我的意愿拼命谋算的人是她和她的父亲,同意这门亲事的是我母妃,下旨的是太皇太后,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和傅相赔礼一事,你总不能叫我做个昧心之人,我做错了事再故意隐瞒着,那还叫人吗?真正的禽兽不如了。”

    你本来就不是人!明珠对他有看法,听这话自然就觉得难听,忍不住瞪大眼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和宇文佑似的,谋算的人是我,下旨的是先帝爷,逼着他就范的是太皇太后和我父亲,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可他在我要悔婚的时候,也觉得是奇耻大辱,甚至想杀了半剪,就因为我和半剪多说了几句话……”

    “那我们就是一对不折不扣的薄情寡义之人了,正是绝配。”宇文初仍然淡淡的,“这些事你都不用管,我既然敢做,就敢当,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名声受损,这事儿是我自己做下的,我便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明珠觉着他还是一意孤行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发急:“可是我不想嫁给你!”

    宇文初平静地看她一眼:“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明珠使劲点头,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是说你不好,而是我们没有缘分,你知道的,就像是你不愿意娶江珊珊那样,并不是说她不好。嗳,江珊珊真是很了不起的,她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还精通乌孙语,又会做人,大家都喜欢她,不像我,顽劣可恶,名声糟糕,只会吃喝玩乐,其他什么都不会。你若是娶了江珊珊,她一定会把你的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要你操心……”

    宇文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就是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淡淡地看着她。明珠觉得,那种“在他眼里,她仿佛就是一丛杂草”的感觉又来了,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好受,她越说越语无伦次,索性放弃了,破罐子破摔地道:“总而言之,她就是这京城中女子的楷范,我和她比起来就是个坏心眼的毒妇,你干嘛要舍弃明珠而就鱼目?”

    “你叫傅明珠,并不是傅鱼眼。”宇文初这才收回目光,平静地给她续满了茶水,淡淡地道:“之前那个乌孙人和你怎么说的?他们乌孙人,最喜欢驯服不听话的野兽和女人。我大概也是一样的。”

    没有一句真话。明珠恶毒地笑了起来:“殿下的嗜好还真够特别的,是想每天都被我气死吗?快别装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就和宇文佑、宇文隆是一样的,你们其实都不喜欢我,心里都很讨厌我,但是你们害怕太皇太后,不想得罪我父亲,所以你们就假装很喜欢我,假装想要娶我。”

    “然后呢?”宇文初笑笑,语气温柔地道:“我以为你很蠢笨,什么都不懂,结果你还是比较清醒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明珠顿时大受打击,想到前世那个天真幼稚、一厢情愿追寻宇文佑和爱情的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硬生生忍住了,强笑道:“然后,你们就从傅氏讨要各种好处,等到我们再也帮不了你们什么的时候,你们就帮着别人刺我们一刀。”

    “唔,这个提议真不错。”宇文初摸了摸下巴,作沉思状:“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傅相和你说的?还是太皇太后和你说的?”不等明珠回答,又道:“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和你说这种蠢话,所以是你自己想的?这就是你非得悔婚、想要嫁给沈瑞林的真实原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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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阙凤华介绍:
她本是权臣之女,太后亲侄,万千宠爱在一身;却错爱了令她万劫不复的人,只好挟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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