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理所当然
“素锦去把李全新给我找来,叫他把府里三年内的人头册子和收支账簿都带过来。”明珠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让他把人情来往之类的账簿也一并带来。”
素锦立即照章执行,自去寻找李全新要账簿。
好像没听英王吩咐过这件事……郑嬷嬷略有忧色,见屋内并没有香篱等王府的人伺候,都是亲近可信的,郑嬷嬷上前一步,先对着明珠行了一礼,笑道:“王妃要人头册子和三年的收支账簿都是常理,您本来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男主外,女主内,该当您管。但那人情往来册子,老奴就要斗胆问一句了,此事殿下可曾发过话?”
明珠翘起手指看看蔻丹上用金粉描画成的花朵,笑道:“有区别么?”
郑嬷嬷正色道:“区别可大了。人头册子和收支账簿都是做给人看的,当然能见得人,人情往来册子却是非亲近至信之人不能接触。”
这人情往来吧,记载着所有和英王府私底下、明面上有来往的人家和势力,谁亲谁疏,一目了然。就算是还有第二套账目,精于盘账的也能从第一套账目上看出蛛丝马迹来。若是平常世道,当然没这么多讲究和避讳,但既然是非常世道,当然就不一样了。谁敢说这英王府整个都是坦坦荡荡的?哪怕就是自认为最忠心的傅府,也不敢讲自己每一笔收支和人情往来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以说只要揣摩透了这人情往来册子,基本就可以把英王府暗藏的那些后手和势力,以及心思揣摩个五六分出来了。换了谁也不会轻易把这样关系到身家性命的重要东西随便交给新婚不过月余的妻子,何况是宇文初这样的人。
“依老奴所见,这东西多半在朱长生手里,他定然不会轻易拿出来的,只怕还要继续生事闹事。咱们一不谨慎,就相当于主动留把柄给他了。”郑嬷嬷解释得很着急,就生怕明珠一时想不通,去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徒然惹得小夫妻俩彼此生疑,伤了和气。
明珠当然是懂得这个的,这次她要出嫁之前,并不像上次那样浑浑噩噩,万事不管,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母亲和长嫂学着理了一段时间的家事。需要避嫌的道理她也懂,但她提出要这个账簿就是为了收拾朱长生的啊。
她不想和郑嬷嬷解释:“嬷嬷无需担心,殿下昨夜曾和我说,难得王妃如此聪慧,竟能看出这府里不是铁板一块。各怀心思的人这么多,光凭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既然你看得明白,那就来帮我这个忙吧。还和我说,这府里的账簿,你只需要看透近三年的就可以熟悉府里的情形了。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要我管理庶务。更何况,我是英王府的女主人,堂堂正正的英王妃,就该替殿下分忧,谁敢拦着我不许我替殿下分忧,那便是居心叵测,藐视两宫太后和皇上的旨意,以及想要挑拨我和殿下的夫妻情分,罪不容赦!”
她说得十足的霸道威风,理所当然,郑嬷嬷沉默了一会儿,俯身道:“王妃这话说得很是,太皇太后将您指给英王殿下,便是要您替英王殿下分忧,做好贤内助的。谁敢阻拦王妃,那便是活该受死,老奴一定为王妃分忧。”
这就对了,一名出类拔萃的管事嬷嬷,就该是这样的,心中有所怀疑,觉得会对主人不好,那就要直言不讳地提出来,这是尽责;若是主人不听,非要坚持,那便倾尽全力保驾护航,这是尽忠。明珠对郑嬷嬷的表现非常满意:“嬷嬷放心,我一定会留机会给您一展身手的。”
过了一会儿,素锦来回话:“李总管手里只有人头册子和收支账簿,已然使人去取了,稍后就会送过来。人情簿子什么的,都在朱总管那里,奴婢这就去通传给朱总管听。”
明珠竖起眉头怒道:“李全新这个内总管是做什么用的?不就是把我的命令传达给内宅外宅都知道,再让他们照章行事吗?我吩咐他去取东西,取得来取不来那都是他的事。他倒好,说什么不在他那里,这是要我另外再传一次话?既然如此,拿他这个内总管来做什么?左右我身边的人都可以替他做了,何必呢?”
素锦还从未见过明珠发这样大的火,赶紧跪下去认错:“是奴婢没有办好事,本该由奴婢等着他去办理好再回来传话的。”
明珠把茶碗重重一放:“既然知道还不快去?”
这几日李全新正和朱长生对掐得如火如荼的,恨不得没有机会去踩朱长生,之所以这样试探,不过就是想看她的态度是否强硬,以及底气是否十足而已。如若她态度十足强硬,底气十足,李全新就敢陪着她赌这一场,如若她自己的都先软了,那李全新就不会陪她玩了。好的主人是要勇于维护手下的,所以她必须表现得很凶很愤怒,这样就算是没弄翻朱长生,也可以给李全新留条后路——一切都是迫于王妃的淫威,不得不从,然后下次他们再接着慢慢玩。
素锦大气都不敢出,埋着头匆忙去了。
郑嬷嬷有点明白了,上前给明珠斟茶:“王妃就该拿出这样的气度威风来。”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心里盘算着的事,内宅不宁,处处掣肘,还怎么和外人斗啊。这样的人留着就是祸害,必须要除掉,有机会要除,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除掉。
须臾,素锦又回来了:“李总管说他知错了,本该过来给王妃磕头请罪的,但他怕下人不会传话,误了差事,所以亲自去寻朱总管了。想必很快他就会和朱总管一起过来给王妃回话。”
接着李全新果然遣人抬了几箱子账册来,最前面的是人头册子,下面的却是英王府近三年来的收入支出。随行的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账房,规规矩矩地在帘外给明珠磕了头,禀告道:“小人胡毅给王妃请安,若是账簿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小人。”
第253章 警告
明珠像模像样地道一声辛苦,使人给胡毅在帘外安个座儿,赏了茶,她自己慢悠悠地抓起人头册子看了两遍,就已经把上面的人名和数量记了下来,闭上眼睛将自己见过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将大多数人都对上了号。
再拿起收支账簿略略翻了几本,算一算娘家的大致数字,回想一下当年临安王府的收支状况,心里就有了数,果然宇文初是很有钱的,而且平时真的很节约,没什么浪费的。要说开支突然猛增,那还是在他即将要迎娶她之前,然后就是她进门之后,开支几乎是从前两倍有多。
明珠有点汗颜,难道她就这么败家的?她也没做什么啊,衣服、首饰什么的没添过,备嫁妆之时,母亲就已经把四季的衣服都给她准备好了,首饰更是几辈子都戴不完。就是点吃吃喝喝的事,她哪里就花用了这么多啦?污蔑,这是污蔑!
明珠把账簿一合,笑道:“最近的支出怎会突然多了这么多?”
胡毅站起来恭敬地回答道:“回王妃的话,府里新近添了几位名厨,这些名厨都是有脾气的,身边还要有几个长随伺候,洗衣服泡茶的丫头也得有一两个,住的地方不能太差,工钱更是不能太少,日常三餐也有要求,还要经常买了好的食材试菜做菜的……”
明珠不想听下去了,人家这是在委婉地告诉她,还真是她吃吃喝喝花了的,赶紧转换话题:“一般咱们府里一年能结余多少钱?”
胡毅答道:“回王妃的话,殿下持家有道,不算粮食和丝帛,约莫能结余两万两银子。”
肯定不止这么多,宇文初的钱一定挖洞藏起来了!明珠把账簿放回箱中,接过素兰递来的帕子擦擦手,问道:“我怎么听殿下说不止这么多呢?”
胡毅紧张得山羊胡子都抖起来了:“那,那,小人就只见着这么多。”
这账房也是个妙人,这话回答得滴水不漏,滑不留手的。既没有证实的确不止这么多钱,也没有骗她,他的确就是只见着这么多啊,不信问殿下。英王府里真是没什么蠢人,除了朱长生!明珠嫣然一笑:“先生不要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总得知道咱们的家底怎么样,心里才有数,王府不比外头,四时八节都是要赏赐下头和进贡宫中的,是不是?”
即便是隔着珠帘,胡毅也给明珠这明媚一笑笑得晃了神:“王妃贤惠,说得很是。”
明珠示意胡毅退下:“我这里没事了,先生去忙差事吧。”
胡毅才走了没多久,朱长生便和李全新二人一起来了,两个人俱都是笑眯眯的,一前一后恭恭敬敬地给明珠请安。
“赐座,上茶。”明珠眼尖,看到朱长生有一缕头发从纱帽下冒出来,李全新的靴子上则被人踩了个淡淡的脚印,心知这二人۰大概是撕扯过了,一边鄙夷宇文初治下不严,这两个人真没规矩,堂堂王府内外总管居然打架;一边又有些得意,李全新真听她的话,而且还听懂了,打吧,打吧,打起来才好玩呢。
朱长生跟着宇文初的日子久,立下功劳无数,以往宇文初也时不时会赏他坐,因此明珠赏座他也就坐了,觉着这真没什么,却不想半边屁股才挨着凳子,李全新便瞅他一眼,奴颜媚骨地道:“王妃面前哪有奴婢坐的地儿,奴婢就站这儿伺候王妃,等您吩咐。”
被李全新这一搅,朱长生剩下的半边屁股立时便悬在半空中,坐不下去,站不起来,恨不得将李全新撕烂吃掉才好。
但他好歹也是跟着宇文初多年,见过若干世面的人,这点小把戏还为难不到他。
左右傅明珠都已经被他得罪过了的,再怎么讨巧也不能压过李全新去,何况才经过昨天的事情,傅明珠突然就问他拿殿下的私账,摆明了是得了风声,要逼他造反算计他,得罪殿下和得罪王妃比起来,究竟哪个后果更严重?既然她不给他活路,他就死忠到底抱紧殿下的大腿。傅氏总有一天是要倒霉的,傅明珠又不得太妃和福宁公主的喜爱,殿下身边最不缺也是年轻貌美的女人,慢慢地磕,谁死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朱长生想到这里,索性在凳子上坐稳当了,再十分惭愧地告一声罪:“还请王妃饶恕小人不敬之罪,小人这几日痛风发作,实在是坐卧难安。”
明珠撑着下颌无所谓地笑笑,淡声道:“朱总管莫需忧虑,你是殿下面前的得力人儿,殿下也曾吩咐不许我怠慢了你,说你劳苦功高,十分不容易,我亦深以为然。别说是病了,就是好的,我让你坐便坐了,还告什么罪?”
这话听着似是好话,仔细一想却是在影射他仗着自己劳苦功高,不把她这个王妃看在眼里似的。朱长生看一眼明珠,见她笑吟吟的,并不像是会说出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来的人,因此也只当是碰巧了,当即笑得十分恭敬地送上一顶高帽:“王妃真是仁善,这京中各大王府里再有您这样体恤下人的王妃没有了。”
真是胡说八道!她分明才来就赶走了一堆劳苦功高的老人儿好吧,听说尹嬷嬷的舌头也在宇文初发话之后,于今天清早当着那群从宫里来的老人们的面割了示众。有这几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怕此刻人人都在腹诽她傲慢刻薄容不得人,谁会说她仁善?那是眼瞎了吧!明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向还在一旁杵着的李全新:“李全新,刚才我让你办的事儿,怎么说了。”
朱长生本以为明珠会直接问自己,然后他就可以把早就想好的措辞说出来堵明珠的嘴,却没想到她根本就不问自己,凡事只问李全新,那么,这意思便是要让李全新帮着她来咬自己了!朱长生目光阴沉地盯着李全新,警告他若是不想做那吃里扒外,背着王爷讨好王妃的狗奴才,那就好自为之。
第254章 要死要活
最近李全新最不怕的就是朱长生了!
见他威胁地瞪向自己,便从眼角斜斜瞟他一眼,笑嘻嘻地给明珠行了个礼,朗声道:“老奴正要和王妃禀告这事儿呢,老奴手里只有府里的人头册子和收支账簿,人情往来的账簿却一直都是朱总管拿着的,都是他亲力亲为,阖府上下,再没有比他这样能干操心的人了。
老奴的册子账簿都已经使人送过来了,朱总管这里也由老奴说清楚了,但朱总管说了,这人情往来的账簿唯有殿下一人有权翻看,其他人都没资格,不然就是死路一条。老奴一听这话不像啊,就和他辩白了几句,谁知他居然跳起来打老奴啊!”
李全新装模作样地擦了两下眼泪,继续道:“老奴说,夫妻本是一体,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为殿下分忧是分内之事,咱们做下人的谨守本分就够了。结果他说……嗳,那个话老奴真不敢说出来。”
“说吧。”明珠懒洋洋地一笑:“恕你无罪。”
李全新十分愁苦地道:“是朱长生说的,不是老奴说的啊,他说,这主人也有正经主人和临时主人之分,他是殿下的外总管,只需要听殿下的就是了,其他人都没资格对他指手画脚。王妃一个内宅妇人,管什么闲事?难道还想祸乱英王府吗?手也伸得太长了!”
“阉奴再敢胡说八道!”朱长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大声喝道。这是裸的诬陷和攀咬!!!虽然他就是这么个意思,但他那是为了忠诚于殿下!而且他也没说得这么明白,是很委婉好听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说了也没有错!可是李全新这阉奴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就敢把他的话添油加醋地搬到明珠跟前来,这分明就是恶意挑唆明珠对他不满和生恨!!!
就算是朱长生心里再看不起明珠这个人,也不敢把这心思明明白白地放在脸上。吼了李全新一声之后,他立刻跪了下去,眼泪鼻涕一起来地大声喊冤:“王妃容禀,李全新这老阉奴和小人有仇,他诬陷小人!他居心叵测!小人根本没这么说过!借小人是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这样不敬王妃啊。”
明珠撩起眼皮子瞅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你敬着我,那便把账簿给我看啊,如此,便能证明李全新都是假话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朱长生若是真的给她宇文初的私账,她必然不敢碰;但她赌朱长生没胆子这么做,因为她是有名的傻大胆啊,万一给了她,她真接了真看了怎么办?
素兰等人看到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要账簿是假,整朱长生才是真。见明珠这样问,心里不由得都替她捏了一把汗。万一朱长生真的把这人情往来的账簿给她了呢?那可怎么办啊?就治不了朱长生了,反倒会让殿下不高兴,真的就证明王妃的手伸得太长了。
郑嬷嬷却是一点都不急的,除非朱长生死了,否则他一定不会把账簿交给明珠,不然以宇文初的性子,当场就能活剐了他。这个情况李全新和朱长生都知道,相信明珠也是反复掂量过的,所以不得不说,明珠这回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给朱长生挖了个不得不跳的大坑。
朱长生明知这是个坑,眼前却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顺从明珠,给她账簿。虽然这样可以暂时逃过这一劫,却要彻底激怒并得罪宇文初,试想,我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保管,你却因为害怕得罪人而泄露出去,难道你不该死吗?所以这是一条死路。
二是反抗明珠,和她斗到底。这是险中求胜,在难以两全的情况下,就挑着最不能得罪的宇文初来表忠心。得罪了明珠,挨打挨骂都不要紧,正好让宇文初知道他的忠心和明珠的霸道骄横以及贪婪野心。而明珠是有名的蠢霸,好对付,一挑就着火,最好暴打他一顿成全了他。怎么看,这都是一条活路。
现在关键点就在于,谁的胆子最大演技最好,谁先露出马脚沉不住气,谁就输了。而朱长生的身份,注定了他不是胆子最大的那一个。
朱长生果然不敢冒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道:“王妃容禀,非是小人不肯给您看,而是殿下早有吩咐,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看,否则就要取了小人的命!王妃若是硬要让人去取,小人也没办法,唯有以死谢罪全了对殿下的一片忠心而已。”意思是说,这可怪不得我,事情是你挑起来的,要闹就去找王爷闹,不然你要冲着我来也可以,我也可以以死相拼的,到时候看你怎么下台,除非你真的敢逼死我。你敢么?你敢么?有本事和我硬拼啊!
见他要死要活的,素兰等人又都十分担忧地看向明珠,就怕明珠下不来台忍不下气,非得要迫着朱长生拿出这账簿来,一旦硬碰硬地对上,即便是朱长生讨不了好,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明珠哪里知道素兰等人一瞬间心情来回了这么几遭,只管举起手遮住眼睛,十分伤心地道:“我明白了,朱总管是说,殿下觉着我不配看这账簿,他不信我。我没资格!我不配!我关心殿下,想为殿下分忧却是不守本分,心怀贪念,手伸得太长!”
一边掩面装哭,一边朝郑嬷嬷伸手求安慰,哽咽道:“嬷嬷,殿下不信我,我的心好痛!被个下人这样的侮辱,我没脸活了!我在殿下心目中竟然还不如一个下人有用,我是好心想要帮殿下分忧,奈何殿下宁愿杀人也不要我帮他!这样的夫妻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活啦!你们谁都别拦着我!”
郑嬷嬷稳稳当当地扶住明珠柔声劝道:“王妃休要伤心,您想多了。殿下既然与您结为夫妻,又说了要您替他分忧,当然不会再背着您说下这种话。一定是底下的人不懂规矩,乱说不敬,挑唆你和殿下的情分。”
明珠却只是不依,也是哭得要死要活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
第255章 攻守
李全新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心里笑了,这个小王妃有几分意思。他心里在笑,眼睛却跟着红了,掏出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按着眼角道:“是啊,王妃不要听信奸佞小人的挑拨之言啊,殿下待您的好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您要相信殿下啊。”
朱长生也有点懵,他故意那么说,就是想要激起明珠的怒气火气,和他硬生生地拼上一场。她若是被激怒了,当场暴打他一顿,落到旁人眼里就是她为了逼迫他拿出账簿不惜施暴,那她就输了;她若是不打他不骂他,自己知难而退,还是输了。那么下一次,她便不敢再轻易挑事招惹他。
偏偏她不按常理出牌,居然坐在这里痛哭着说,在殿下心目中她不如一个下人,好伤心,好难过,还说被他骂得很屈辱,没脸见人了,要活不下去了?让大家都别拦着她?难道她还真的要去寻死觅活吗?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是他咄咄逼人,差点把堂堂王妃给欺负逼迫至死了?可是分明不是那么回事的!你是女人就可以这样不要脸吗?朱长生正愤恨着,突然听见郑嬷嬷一声厉喝:“朱长生!你可知罪?”
朱长生尚且不把明珠看在眼里,又何曾肯把郑嬷嬷这个明摆着就是弄来对付他的嬷嬷看在眼里,这样的罪名他更是不肯承认的。已然走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了。他赌明珠装哭装不了多久,只要再激一激,就会原形毕露。越凶越好啊,他就怕她不凶呢。他不敢直接说明珠,和她身边的嬷嬷讲讲规矩却是可以的,他是外总管,是太妃娘娘赐下来辅佐英王的,管教一个没规矩的老刁奴那是天经地义。
朱长生当即冷笑一声,轻蔑地道:“郑嬷嬷,我不过是原样传达殿下的意思罢了,何曾又对王妃不敬?一切都是李全新这个小人居中挑唆的。
王府不比寻常人家,王妃年轻,又是才刚进府,对府里的人和事情不太清楚也是有的,你身为王妃房里的掌事嬷嬷,就该劝着王妃亲贤人远小人,不要偏听偏信才对,不然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吧?”
郑嬷嬷冷笑一声:“好个了不起的大管事,居然训斥起王妃来了,还要代替主人治我的罪?王府的确不同于寻常人家,所以你这个做总管的也可以不把王妃放在眼里了。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的,这话我是否可以听为你其实是在威胁恐吓、甚至于诅咒王妃?”言罢回头,看向李全新道:“李总管都听见了吧?”
李全新立刻道:“都听见了。这老东西是猪油蒙了心啦,竟然敢对王妃如此不敬,这是完全违背了殿下的意思啊。”
明珠哭得更凶:“嬷嬷,他的意思是说,殿下就是看不上我?还巴不得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对吧?”
不过是寻常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聊手段而已。朱长生真心看不上,傅氏和殿下就算是联姻,也是彼此防备着的,人情往来这样重要的账簿怎能轻易就给了一个才进门没几天的傅氏女?真是无理取闹!他根本就没做错!有本事就来打他啊!他等着呢,挨了这顿打,正好成全了他的忠心,让殿下知道他为了捍卫殿下的机密,忠心职守被她欺凌侮辱成了什么样。可她主仆几个在那里雷声大雨点小的,就是不见动手。
看这样子,是意识到不好收场,所以后悔了,再装哭给自己找台阶下呢。朱长生的腰又直了几分,语气强硬地道:“小人深受殿下大恩,殿下怎么吩咐的,小人便要恪守尽职,请王妃恕罪。”他就不信明珠能这样和他僵持下去,且看她怎么收场。
明珠却根本没打算和他僵持下去,直接将帕子盖在脸上往里屋走,哭得十分伤心:“快去把殿下找回来,我要问他是不是真的这样看不起我,把我当贼防着,压根不肯信我?”进了里屋,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再伸了个懒腰,动动腿脚,觉得满是酸疼,忍不住又腹诽了宇文初一回,打个呵欠道:“我又困了,再躺会儿。”
郑嬷嬷肃然道:“王妃睡吧,老奴守着。”
至于外面还跪着的朱长生,就给他跪着吧,大家拼的就是耐性和脸皮厚,看谁拼到最后。他不是正义凛然的劝谏明珠要恪守本分,并且表示他没有不敬她半分吗?那么在明珠没有发话之前,他是断然不敢自己起身离开的,不然就刚好证明了他的轻蔑和不敬。
明珠舒服地翻了个身,笑道:“听说他有痛风,所以很需要跪一跪。虽然他之前受了罚,但那是殿下给他的惩罚,这才是我给的。不折腾折腾他,怎对得起他如此敬重我?”
郑嬷嬷低声和她商量:“虽然这坏东西该收拾,但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面的。这件事里,朱长生就算是对您不敬,但在殿下面前他就是为殿下尽忠。轻轻放过是不能的,处理不好又会让殿下生隙。自他接到信要进来之始,应该就已经悄悄送信给殿下了,想必殿下很快就会回来,接下来要怎么办,您还要有个章程才是。”
明珠道:“什么规矩都是懂事明理的人才会讲的,我不懂事,不明白道理,我只知道是殿下答应我让我打理庶务的,我要账簿就是理所当然。就算是朱长生要为殿下尽忠,他也不该这样不敬我。不要说只是罚他跪,我便是使人打他一顿又如何?不揍得他哭爹叫娘,就已经是给殿下留脸面了。再如嬷嬷,殿下要问你私取我的东西,你要为我尽忠所以不给,但你可敢像他这样不敬殿下?他几次想激怒我打他,偏偏我就不打他。”
逼迫朱长生跳坑,那是攻;不被朱长生激怒而动手打人,这是守。郑嬷嬷道:“王妃说得很是。但稍后殿下回来,您还该柔软些才是。”
第256章 几个意思
“唔,我记得了,嬷嬷您出去记得把那账目再盘一遍,捡着紧要的和我说。”明珠换个姿势,示意素锦过来给她捏腿捏脚:“这里疼,这里酸,哟哟,轻一点儿。”都是宇文初害的,夜里那遭她觉得还轻松,早上这次就让人受不了,虽然时间不长,却让人觉得全身骨头都被弄得散了架似的。
明珠想着想着就又有些脸红,生怕素锦发现,赶紧背过身去对着墙壁。
郑嬷嬷刚出了内室,小丫头清浅一阵风似地跑进来,激动地报信:“素兰姐姐,殿下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我才看到就赶紧跑回来报信了!”一时瞧见跪在地上的朱长生和站在一旁看笑话的李全新,唬得赶紧捂住了嘴。
素兰板着脸道:“下次不要这样冒冒失失的。给人看见了,会说王妃这里的人没规矩,到处造谣生事,知道么?自己下去领罚!没规矩!”
朱长生正高兴宇文初收到他的信这么快就回来了,听到这含沙射影的话就又烦恨了几分,心道果然是从权奸家里出来的,便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也敢这样对待他!
李全新却是猛地一拍脑袋,也跟着跑到朱长生身边去跪着,痛心疾首地道:“我不会办事,害得王妃和殿下之间生了误会,都是我的错啊,万死不能赎罪。希望殿下回来后,不要罚我罚得太重。”
这个不要脸的阉货!这会儿他倒是比谁都会装!朱长生啐了一口,将屁股高高撅起腰塌下,再将额头紧紧贴在地砖上,做出一副谦卑害怕到了骨子里的样子,专等宇文初进来看。
素菊快步走进来,紧张地看向素兰和郑嬷嬷,再悄悄指指朱长生,满是忧虑。素兰摇摇头,听到外头靴声响起,抢先一步打起帘子,毕恭毕敬地行礼下去:“奴婢给殿下请安。”
宇文初走进来,瞥一眼趴在地上的朱长生和李全新,再看一眼堆在一旁的账簿,平静地伸开两只手臂示意素兰等人上来帮他更衣,问道:“李全新是送账簿过来给王妃过目,那么朱长生呢,你又如何会在这里?”
既然是收到了信才回来的,这一问就有些明知故问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素兰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乱响,似乎下一刻就会跳出来似的,她觉得朱长生一定会借此机会狠狠地咬王妃一口的,但愿殿下不要生气才好。
朱长生并不回答宇文初的问话,而是沉默了片刻后,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声呜咽:“小人无能,冒犯了王妃,还请殿下恕罪。”言罢痛哭出声,简直就和死了娘老子一样的悲惨,若不是有规矩碍着,他就该以头抢地嚎啕大哭了。
这个阴险透了的坏东西,可真会告状,真会装啊!看他这样子,就好像王妃把他阉割了似的。素兰手一抖,险些将手上的玉带掉到地上,宇文初轻轻托住玉带,再沉沉看她一眼,虽然不曾责怪,却已经足够素兰受的。
自己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这般丢了王妃的脸面,素兰不及细想便捧着玉带跪了下去。几乎就想要开口替明珠辩护,本能地又紧紧咬住了牙关,不敢冒然开口。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自己已经有些跟不上王妃的思路了,那就不要给她添乱吧。
姜还是老的辣,郑嬷嬷不动声色地捧了宇文初家常穿的外袍上来,素菊上牙磕下牙地过来要替宇文初穿上,宇文初扬手止住,自己取了外袍披上,看一眼捧着清水和巾帕躲在一旁的素梅,声音不辨喜怒:“过来。”
素梅连忙快步上前,半跪下去双手高高举起铜盆,宇文初伸手入盆,慢条斯理地洗了脸和手,抓起雪白的帕子擦擦手,将帕子扔到盆里,方问道:“王妃呢?”
郑嬷嬷适时答道:“回殿下的话,王妃有些不太舒服,故而又回里屋躺下了。”
“唔。”宇文初坐到椅子上,翘起两只脚来,香篱连忙替他脱去长靴,换了轻便的布鞋。素菊正要上茶,宇文初已经起身往屋子里去了,根本就没有问朱长生为什么会哭得如此伤心,也没有搭理李全新,就这样把人给晾到了一旁。
李全新朝朱长生挤挤眼,朱长生还在嚎,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在干嘛以及什么意思。李全新笑了,伸腿过去踢了踢他,小声道:“殿下已经走了,你哭给谁看呢?真投入。改日若要转行,戏班子里也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朱长生恶狠狠地瞪了李全新一眼,再悄悄往屋子里瞟了一眼,宇文初果然早就不见影子了,屋里只剩下郑嬷嬷和素兰几个丫头,全都看好戏看热闹地似看着他。他看向才回来的香篱,心想着这丫头早前见了自己也是很恭敬亲热的,又都是太妃娘娘的人,她怎么也得给他一个提示吧?
谁知香篱只是垂着头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就没有看他这边。倒像是置身事外一样的。
好,又是一个见风使舵的!朱长生咬了咬牙,转转眼珠子,飞快地思索起来。殿下没有骂他,但是也没有细问,而是直接进了内室。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本来在收到李全新传话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傅明珠此举是要干嘛。但他最清楚不过,殿下的逆鳞在此,因此他不敢碰,也反过来挖了坑给傅明珠跳。原本以为傅明珠会忍不住,像收拾尹嬷嬷那样收拾他,那么前后两批老人都折在傅明珠手里,其他人就算是嘴里不说,心里也会对傅明珠有看法,届时人人自危,人心背离,殿下也不能不顾忌一二。
谁知傅明珠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害得他想被打的梦想落了空,反倒显得自己之前太过张狂了!朱长生有些后悔了,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了!凭着傅明珠自己,是干不了这种装可怜的事的,一定是这姓郑的婆子给她支的招!朱长生仇恨地看了郑嬷嬷一眼,用力嚎道:“殿下啊!小人该死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第257章 最信任的
“奴婢给殿下请安。”素锦拼命朝明珠使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和宇文初对上,顶好赶紧起来服个软哭一哭示示弱什么的。眼睛都要眨得抽筋了,明珠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管侧卧在床上,十分娇弱地看着宇文初缓缓道:“殿下,我很难过,难过得起不来身,心里也很疼,因此要请您宽恕我不曾远迎之罪。”
宇文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地笑了,示意素锦:“出去。”
素锦担忧地皱着眉头却行退出,走到门边,本想留条缝好听着动静,以防二人闹起来好及时进来灭火,却又听宇文初道:“把门关好,让朱长生小声点儿,烦。”
素锦有些摸不着头脑,明珠却听出了几分意思,当即飞快从床上跳起来,十分热情地抱着宇文初的脖子挂在他身上,皱着眉头很是委屈地道:“殿下这次一定要为妾身做主!朱长生他目中无人,看不起我,居然敢挑唆你我夫妻情分,说您看不起我,不配看府里的账簿,也不信我。又说我是贼,您宁愿杀人也不愿意我帮您!是这样的么?”
“朱长生居然敢这么说?他胆子可真肥。”宇文初似笑非笑地抱起明珠走到床边坐下,再将她放到自己的膝上让她坐好,低下头去看着明珠的眼睛,往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那你信不信呢?”
明珠眨眨眼:“我自是不信的,之前您曾说过,要给我机会让我学着办事儿,昨晚您又才和我说,让我帮您的忙管好这府里,所以我才不顾劳累病弱,一大清早起来就忙着想要料理家事。因为知道朱长生不喜欢我,不服我管,我也没敢直接招呼他,只让李全新去找他商量,我也没说要做什么或者管他什么的,就是想了解一下府里的情况嘛,结果他竟然对着我说出这种混账话。
我从前没有管过家,不知道这个人情往来账簿有这么吓人的,郑嬷嬷提醒我,我也明白了,知道自己不该碰,但朱长生这个狗奴居然敢一来就顶撞我,还教训郑嬷嬷不守规矩,教坏了我,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这不是账簿的问题了,而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敢这样目中无人?难道殿下宠我爱我,在他眼里是错吗?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在殿下心目中,究竟是不是不知好歹的贼!”
见宇文初张口欲言,便学着他日常调戏自己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唇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轻声道:“他要对殿下尽忠,我自是明白,但为什么不肯好好说话,非得这样轻慢对我不敬?他对我不敬,便是对殿下不敬,我忍不下这口气,并且认为殿下若是在场,也一定不会纵容他继续错下去!是不是?我的心都给他气痛了!”
真的是很劳累病弱啊。看她这样子,要死要活都弄得这么精神抖擞,娇滴滴的。不过他就是喜欢这种调调,当着别人怎么闹那是她的事,对着他就该是这样的。高高兴兴,娇滴滴的,没有黑脸冷脸,也不和他置气冷战,而是坦坦白白地告诉他,我就是要整这个人,我看他不顺眼,他欺负我欺负得过分了,我要还手,你让不让我出气吧?
宇文初一笑,低声道:“是,王妃说得很是。”
明珠看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便又道:“那我要问殿下,我是不是您的王妃,是不是您的妻子,我是不是需要被防备的贼?是不是不值得信任?殿下是不是准备始乱终弃?”
才和她说了始乱终弃这个词,她转眼就活学活用了。宇文初将明珠的手握在掌中,垂下眼慢慢摩裟着:“你当然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子,当然不是需要防备的人,也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明珠见他不说了,有些不确定地拉住他的袖子晃了晃:“那你罚不罚朱长生?我差点被他气得心疾发作!”她有点感谢那个给她下毒的人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万金油一样的借口。
宇文初拉起她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吻了她的指尖一下,抬眸看着她道:“那你防备我么?觉得我是否值得信任?有否真正把我当成要依靠一辈子的丈夫?”
明珠有些愣神,他的确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她也说过的,他对她好,她便对他好,他是真心的,她也会真心对他。但是依靠他一辈子么?她还真没想过,能依靠的不是只有自己吗?哦,还有孩子,如兄长他们那样孝顺能干的孩子。这世上,最牢不可分的就是血缘了。
宇文初并不迫她,握住她的肩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看我的私账,想打听我的秘密。但是既然今天说起这个事来了,我就和你说一说这事儿。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想看我的私账很容易,但你要想清楚这个问题,并且要保证若是看了我的私账就不能往外泄露任何一个字,你有义务保护英王府的利益不受损,你是否能做到?”
能否做到?明珠突然觉得有点烫手了,如他二人之间的婚姻,她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深入了就好的,至少现在,他和她之间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她垂下眼,选择实话实说:“我姓傅。”把握朝政的后族权奸,和宗室大概天生就是对头吧?对着其他人她当然可以保证要保护英王府的利益不受损,但若是对上家人呢?利益一致是无所谓,万一发生冲突,你死我活的时候呢?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一个个的在她面前再次惨死,那不亚于凌迟,不,比凌迟还要可怕。
“是啊,你姓傅。”宇文初微笑起来,温柔地在她脸上又亲了亲,低声道:“你是傅明珠,这个我一直都知道。我若是给你一套假账,便可以皆大欢喜。但我不想这么做,万幸你也不想这么做。不要紧,日子还长着,等到有朝一日,你想清楚了,愿意替我看着这私账,那时候你再同我说,如何?我之前说过,希望有一天你我会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这可是真话,不是随便说的。”
第258章 我喜欢你
成为彼此最信任的,可以依靠的人。
想想就很美好。明珠心里一暖,侧头看着宇文初低声道:“那么,我要问殿下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您会手下留情吗?”
“会,不为别的,只为你,我也会手下留情。”宇文初双目幽深,死死盯着明珠道:“我也要问王妃一句,若是他们主动来害我,你要怎么办?”
光是想想,明珠就觉得无法呼吸,那种情形她不想再面对一次了,无论谁输谁赢,最大的输家都是她。她十分认真地想了又想,抬眼看着宇文初说道:“我不想做最惨的那个人,所以我会尽力不让事情走到那一步。只要殿下心口如一。”
“始终如一。”宇文初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明珠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她手下有力地跳动着,温热鲜活,她突如其来地湿了眼眶,冲动地抱住宇文初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喃喃地道:“我喜欢你。”
是的,她喜欢他,她确认自己喜欢宇文初。不像当年爱宇文佑那样不顾一切的痴狂,但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干净,温暖,包容,聪明,知情识趣,耐心能干,还长得很漂亮,魅力无穷,很会调۰情,经常不经意间就让人心跳漏了一拍,比宇文佑好一万倍两万倍都不止。
若是当年,她最早看到的人是他,也许也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什么都不管,只知道自己很爱很爱,而他也配得上她的爱就够了。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她已经不能轻易交出自己的心和所有了。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很爱很爱他——如果时光能够证明,他足够值得她不顾一切。
明珠更紧地抱住了宇文初,低声道:“我喜欢殿下,很喜欢。”
宇文初却突然沉默了。
她说她喜欢他,很喜欢他。
要等到她这一句话,可真是难得。他有点想笑,却又本能地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笑,不然一不小心,吓着了好不容易愿意坦白地说出这话的某人可怎么好?这么久了,他用尽心思,也才得了一句喜欢,吓回去了想必再也不会说的。
不过傅明珠的喜欢,那是真喜欢,也许赶不上爱,但也和通常人的喜欢不一样,纯度够高,更浓烈。
宇文初搂住明珠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轻声道:“有多喜欢呢?喜欢到什么程度?”
明珠被他弄得痒痒的,更是贪恋他这温暖有力的怀抱,她贴紧他,轻声道:“很喜欢啊,没法儿形容。”
“那我问你,若是有人要欺负我,你怎么办?”
有人会欺负他?有人欺负得起他?明珠表示怀疑,但想到之前太皇太后罚宇文初在宫门下长跪的情形,心里便有些明白了,遂十分认真郑重地承诺:“只要不是你的错,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吃亏。”
宇文初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会生死相许以报答我的痴情呢,结果只是不让我吃亏,那么你要如何才不让我吃亏呢?要是人家不听你的怎么办呐?”
明珠下意识地就明白了他指的和她想的一样,都是在说太皇太后。她有些急:“我……”姑姑总是心疼她的,就算是为了她,也不会做得太过分,譬如宇文佑,他不是活下来了吗?姑姑若是个狠心的,宇文佑哪里活得到后面?只怕和她成亲都是不能的。
“嘘……”宇文初将食指轻轻按在明珠的唇上,垂眸看着她低声道:“与其说这些还没发生的事,不如来点现实的吧?我看你也不用多花费心思,就以身相许吧?不要再讨价还价的,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明珠无比庆幸他终于开起玩笑来了,之前的话题太沉重,两个人不过新婚,孩子都还没有呢,谁也不知道今后会如何,他不能给她太多承诺,她也不能给他太多保证。正如他所言,他完全可以给她一套假账敷衍她,她也可以口不对心去骗他,但所幸,两个人都没有这么选择,而是选择说实话,这样蛮好的,他们可以求同存异。也许风雨里走一遭,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最大的长处就是想得开:“殿下可以不告诉我,但是千万不要骗我。凡事好商量,你不想和我说的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宇文初发自内心地一笑,和她拉钩:“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什么时候觉得想要替我管这套账簿了,便来和我说。我随时恭候大驾,希望这一天,能很快到来。”
明珠很是认真地道:“我也希望。”
宇文初一笑:“那么我把朱长生领回去了,外院的事你暂时还是不要管。李全新那里的事和账册就全都归你管了。”
明珠忙道:“不成!他对我不敬,我还没罚他殿下就要把他带走,日后我便再不能服人了。他会越来越看不起我,其他人也会学着他来的,殿下要我帮您的忙,那就要给我权威。他可以不给我账簿,却一定要为不敬我而付出代价!”见宇文初但笑不语,只管垂眸看着她,忍不住有些羞恼,娇嗔地捏了他的耳朵一下,道:“干嘛这样看着我,莫非殿下舍不得他?我好看还是他好看啊?”
“胡说八道!说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宇文初戳了她的额头一下:“原以为你只管任性撒娇发脾气,原来这些道理都懂得。这样,我算是放心些了。”
看来今日朱长生是必然要吃个大亏了,明珠得意起来:“那是,我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啊。我平时在家里和宫里……”说到此处恍觉失言,这个比喻实在是太不恰当了,把家里的母嫂和宫中的太皇太后都比拟成了猪,于是赶紧刹住:“反正我会的多了,殿下不要太过小看我就是了。”再觑宇文初一眼,“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宇文初放声大笑起来,明珠恼羞成怒:“殿下笑什么?”
宇文初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没什么,就是觉得王妃十分令本王惊喜。那么,你要怎样处置朱长生呢?”
第259章 心软大度
明珠见宇文初不笑了,才道:“朱长生再能干,再多功劳,那也只是下仆,而我是你的妻子,是英王妃,他凭什么敢不敬我?就算我不能看您的私账,拒绝也有很多种方法,圆滑如他,为什么要选最不明智的方法?他对我不客气,我便要狠狠地打回去,不然我便是孬种,就连收买人心都没人会理我。是不是这个理?”
宇文初灿然一笑:“既然王妃想得如此通彻,那便依你。可我还要提醒你,打完之后,只怕你要恶名远扬了。”他从小生长在宫中,当然最是清楚这些下人们彼此之间的那点小心思。大的事情不敢做,背里飞短流长却是杀人不见血的。
“殿下在乎么?我知道流言杀人,可我不怕。我自小就与流言为伍,早就习惯了。”明珠才不在乎这个呢,她知道朱长生是敏太妃的人,打朱长生的就等同于当众搧敏太妃的脸,收买不来,那就要狠狠地揍,直到揍到他怕了死了为止。至于敏太妃,抱歉了,虽然她断然没有想要和敏太妃过不去的心思,但她也不会委曲求全去讨好敏太妃,只要理由站得住脚,只要不是她刻意去算计,她理所当然地要去做。
宇文初朝她伸手,带了几分不正经地道:“只要王妃肯给我亲一亲,再替我生养几个孩儿,再凶再恶我也不怕。流言算什么?有本王在,坏的也能变成好的!”
明珠走过去亲了他的脸一口,道:“殿下原来不怕人家笑话你娶了个毒妇。”
“笑我有如此貌美可爱的妻子么?他们应该嫉妒才是。我可是捡到大宝贝了。”宇文初猛地从床上弹跳起来,一把揪住明珠拖过去,凶悍而准确地吻住她。
明珠还没来得及挣扎,牙关便已经被他撬开,须臾就被吻得气喘吁吁,眼前发黑,昏昏沉沉中使劲掐了他的腰几下才得以脱身,恨道:“殿下没见过女人么?这样饿虎似的。昨晚要,今早要,现在还这样,是想折腾死我吗?人家养匹马养条牛的,都要省着使,免得劳累过度用坏了,下次就再也不能用了。偏你……”
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失言了,话不该这么说的,恼羞成怒之余,恶狠狠地瞪了宇文初一眼,红着脸把头转开,再不肯看他。她自以为很凶悍,实际上娇媚婉转无比。
“真是粗俗。哪有自比为牛马的?分明没有这样美丽娇嫩的牛马吧?”宇文初看着她通红的脸,含羞带嗔的表情,只觉得心里有七八只小手在挠啊挠的,挠得整个人痒痒的,恨不得把她抱住揉到骨头里去疼才好。
按捺住了,懒洋洋地一笑:“至于女人嘛,本王当然是见过不少的,就是没有见过这样泼辣的小娘子。好了,不招惹你了,先去处理朱长生吧,处理好了,再待了客,便该去庄子里玩了。那里清净,无人来扰,咱们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都可以。高高的稻草堆里,晒着太阳,软软的,很舒服啊。”
想要随心所欲的人其实是你吧!还在高高的稻草堆里呢,光是想的就让人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真的是太下流无耻了,这个衣冠禽~兽。明珠鄙视地瞅了宇文初一眼,整理过衣裙发钗,叫人进来板着脸道:“去把这府里管刑罚的来,让他们把不敬主人,造谣生事,挑拨离间,该怎么惩罚的这一条念给朱长生听,然后把他带到……”因为不知道英王府里平时惩罚下人都是在哪里进行的,转头去看宇文初,宇文初小声道:“湛然堂。”
“……带到湛然堂去受刑,通知负责各项事宜的大小管事去观刑。”明珠说完这一席话,就听见外头朱长生的啜泣声突然停下来了。于是慢悠悠地走出去,在主位上坐下来,含着笑道:“早前在我娘家呢,有受刑的下人,那是要扒了衣服打板子的,还要让府里的下人都去看,以儆效尤。不知道王府里是否也有这个规矩?”
啥?傅明珠要扒光他的衣服,让人打他的板子?还要让人围观他的屁股?怎么傅明珠就有这种特别招人恨的本事呢?朱长生简直不敢相信,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装委屈,装可怜,极度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明珠,连不服都忘记表示了。
李全新忍笑忍得全身肥肉都抖了起来,做大总管的人,走到这一步,那可是被活生生羞辱死了。脸面都丢干净了,以后还怎么管理下头的人?王妃这一招狠啊,杀人不见血。再看宇文初一直在里屋不出声,便知宇文初不会管了,就道:“回王妃的话,王府里也是同样的规矩。”
朱长生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忿恨地瞪着李全新道:“你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阉奴……”
李全新无奈地朝他叹口气:“我说朱老哥啊,你犯了错,却不许别人说,这是什么道理?规矩就是如此,王妃问话,难道你要我说假话哄骗主人不成?殿下和王妃用我办事,你一口一个阉奴的,是觉得殿下和王妃不该用我?”
明珠听得好笑,李全新这个坏东西,不声不响就又给朱长生挖了个坑跳,朱长生要是被激怒当着宇文初的面和他吵起来,只怕是宇文初也不能忍了。
朱长生幸好还没昏了头,知道自己不能和李全新歪缠下去。这事儿不过是殿下一句话的事,但是殿下居然装聋作哑,他不服,就算是要罚他,也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能拿道理压住他,就别想这么轻松地折腾他!因此大声将头用力在地上磕着哭道:“殿下,小人冤枉啊!王妃行事不公,小人不服啊!殿下……”只一会儿工夫,他就磕得额头青紫,发髻散乱,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别嚎了,殿下说你烦!”明珠看到他这模样,整个人都快活起来了:“本来呢,是要让府里的人都去观刑的,不过我这个人心软大度,念你以后还要替殿下办差,不好太伤你的脸面,只让管事们去看看,意思意思就够了。”
第260章 练手
这还叫意思意思?大小管事都看见了他是如何丢脸挨罚的,就算是日常不敢和他对着干,心里一定也要看不起他了,可以想见,多少人暗里会像李全新那样跃跃欲试,落井下石,给他找麻烦!他失去了威信,办不好事,自然而然地也就失了信任和体面,再也没有用了!
他不服!他分明是为了替殿下尽忠,才会狠狠地得罪了傅明珠,为什么殿下不替他出头,还任由傅明珠这样摧残他?朱长生可怜而绝望地看着通往内室的门,希望宇文初能在最后关头站出来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然而那门帘一直纹丝不动地低垂着,压根就没有人理睬他。
不能坐以待毙!朱长生失望极了,他不敢说宇文初的不是,只好看着明珠道:“就算是要罚人,那也是要以理才能服人的!王妃要罚小人,那也要说清楚为什么,凭的哪一条?”
自己堂堂英王妃和一个下人讲什么道理?她若真是和他蹲在这里吵架,那便是吵赢了也不光彩,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她说他错了就是他错了!明珠并不多作纠缠,直接叫人把朱长生拉出去,又吩咐李全新:“三十大板,一板都不能少。你跟着去,务必把他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和做过的事当众说给大家听!真是,把我都给逼哭了……要不是殿下及时回来给我撑腰,我只怕要给他气死羞死……谁要是觉得他冤枉了的,叫他们来和殿下说!”
前面的话还好,后面这句话真不要脸。没见殿下都默许了?那就一定是朱长生错了!不过是拉着英王压人罢了。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唯有李全新,高兴得和过年发赏钱似的:“殿下和王妃放心,朱长生这是被猪油蒙了心,脑子被糨糊给糊住了,奴婢这就去教他道理,一定让他明白过来。”
郑嬷嬷送明珠进里屋去,顺便悄悄看一眼宇文初,见他沉静地坐在床前翻看手里的书本,仿佛根本就不关心朱长生的死活。于是免不了多了几分疑虑,一直倚重的大总管被这样处置,他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任何一户人家,要培养一个得力的大总管都不是容易的事,就这样随便丢给王妃玩,还会玩坏了,他就不可惜?
宇文初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郑嬷嬷的打量,抬起头来看了郑嬷嬷一眼,表情平和安静,却让郑嬷嬷不敢直视。她立刻半蹲下去,对着宇文初深深一福,表示自己没有其他意思。宇文初就又收回目光,看着明珠微微一笑:“让人摆饭吧?我饿了。”
明珠心情好:“正好尝尝新厨子的手艺。我今日才知道,殿下为了我这口吃的,花了多少银子功夫。”走到他身边去腻歪他:“殿下想吃什么?我让人给您做?”
宇文初瞟她一眼,笑道:“我想吃的你不给。”
明珠立刻警觉起来,红了脸道:“说正经话呢。”
“我想吃王妃亲手做的饭菜啊。哪里不正经了?”宇文初诧异极了,但眼里的促狭却是怎么都掩盖不去的。
明珠明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却没办法和他辩白,只好吩咐香篱:“让人传膳,上个芙蓉甜汤吧。”
这甜汤是专为自己点的,宇文初看着明珠,觉得怎么看都顺眼。
有李全新监工,朱长生这一顿板子虽然没有往死里打,却也挨得实在,他又是个忍不住疼的,加上丢尽了脸面,前途茫茫,三分疼也变成了痛不欲生,一路哭爹叫娘地被人抬回去,吓得一群各色人等胆战心寒。
新王妃娇骄蛮横,本是大家早就熟知的事,但都以为有英王殿下看着,这位新王妃就算是再凶悍也还有个度,却没想到这位王妃自大婚以来便势如破竹地一路冲杀进来,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这才多久呢,就把敏太妃精心挑选出来照顾英王的两位领头侍女中的萱草给弄出去了,剩下一个香篱虽然还留在房里伺候,却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再也抬不起头来的。再接着是资历极老,倚老卖老惯了的尹嬷嬷被拔了舌,连带着一群老宫人没了脸;现在又把太妃娘娘的娘家族人,向来极红火的朱大总管给一举拿下,扒了裤子在那里打板子,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而向来赏罚分明的殿下居然就这样放纵她胡作非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有人猜这是郑庄公纵弟行恶,现在越是纵容,将来算账的时候利息就会越高。也有人暗里腹诽,说挺好挺精明的英王,居然如此色令智昏,行事无度,实在是让人无语。
但不管怎么样,明珠刁蛮任性霸道,宇文初宠她让她到没谱没边的话头是传出去了。明珠午睡起来,带了一长串人在园子里散步,很明显地看到路上遇到的管事和丫头婆子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于是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最近以来杀的这几只鸡杀得特别好,杀得特别有水平,吓得猴子也好,其他什么东西也好,胆子都颤了。
郑嬷嬷和她出谋划策:“王妃雷厉风行,兵出险招,效果非常好,但也是有利有弊。这样做,虽然在短时间内就压住了人,长久下去却是不行的,譬如说,让人办一件事,他有心要办好和马虎敷衍可是两回事呢。”
明珠认真听了,说道:“我知道,但若不好好收拾收拾这些把我当蠢蛋的人,只怕就连马虎敷衍他们都不肯。先让他们怕了,其他的慢慢来。”收买人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谓日久见人心,她不急,也急不来,但她会去做,会认真的做好,尽力做好。但凡是从前她欠缺的,她都会去学。
宇文初站在藏的三楼上往下看,刚好能瞧见明珠带着一大群人在园子里走走停停,指指点点,顾盼神飞,倒真像是个女主人的样子了,唇边不由浮起一层笑意。
敬松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叹息了一声,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就是这样的事了吧。冷静自持如英王,居然也会有这一天,就不知道他对王妃的这份情,将来对他的大事是利还是弊。
“敬松,你是否也觉得本王太过放纵王妃,一味由着她胡闹?”宇文初犹如脑后长了眼睛,轻易便点破了他的心思。
敬松沉默片刻,勇敢地选择说实话:“是!王妃虽然是王府的女主人,但英王府首先是殿下的,殿下不曾发话,那么谁也不能觊觎王府的管理权,更不能因为拿不到殿下的私账就为难殿下亲自选定的外总管。另外,挑动内外总管互生嫉恨,内耗太大,也不利于王府的管理。因此属下觉得,这件事上殿下不该放纵王妃。朱长生就算是有百般不是,这件事上他没有错,他是尽忠职守,为殿下尽忠。”
宇文初平静地道:“这是我的意思。是我同意王妃掌管庶务,也是我吩咐李全新,一旦王妃有要求,就把他管的账目给她,在不危及王府根本的情况下,满足王妃的要求,权力配合。至于朱长生,他是咎由自取。”
敬松不由一惊:“殿下……”只告诉李全新可以把账目交给王妃,却不告诉朱长生,殿下这是要借王妃的手收拾朱长生么?
“朱长生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事,但他私心太重,在他眼里心里,他自己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太妃的话才是必须要听的,就算是本王,大概也只能往后排。本王给过他机会,他不知珍惜,那就留给王妃练练手吧,王妃手嫩,需要个陪练的。趁他养伤,你把他手里的那套账目拿过来管着,等到有合适的人选再作调整。”宇文初看一眼敬松,神情淡淡的:“都听明白了?”
这是说,殿下已经彻底抛弃朱长生了吗?真的是因为朱长生这次不敬王妃?不是,恐怕还是因为之前王妃中毒的事,就算是朱长生不知情不曾参与其中,也是他失职,偏他不知趣,还要卖弄聪明,自以为只要抱牢了敏太妃和殿下的大腿,其他人就只是浮云,却忘记了这世上还有“逆鳞”一词。
还有被赶出去的萱草,被牵连了关进刑房才放出来的香篱等人,被丢弃在偏院里不闻不问的张美人等……全都成了王妃练手的棋子。这样的教导方法,只要王妃不是傻子,肯学肯练,将来也一定弱不到哪里去。若是殿下大事能成,那就是妥妥的国母人选,统领后宫都是没有问题的,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对王妃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敬松冷汗都出来了,难得结巴地道:“那么殿下,若是王妃再来问属下要这账册,那属下该怎么办?”
宇文初瞥他一眼:“什么出息!竟然也害怕王妃么?”
敬松点头哈腰地不敢说话,心里却想,你这样明里暗里地纵容她,替她撑腰立威,就生恐她初来乍到有人不服暗害了她,甚至还丢了这么多人去给她练手学本领,如此宝贝,谁知道下一个被丢过去练手的人会不会是我啊。
却见宇文初隐隐有些得意地道:“放心吧,王妃不会来找你的,她又不是真的不懂事,她知道分寸得很。”
敬松实在是不懂得他究竟在得意什么了,忍不住猜想,其实殿下这是在婉转地向自己炫耀,他已经把王妃搞定了吧。还没想好,就又听宇文初道:“王府里这些年来沉积了太多形形色色的势力,是时候借王妃的手搅一搅,把沉淀在下面的这些渣滓搅起来,过滤干净了。”
第261章 借光
“朱长生被扒光了裤子……许多人围观,说他极胖的,一棍子打下去,肉都颤起来了,啧,那个肥白啊……”一个婆子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在那里描述:“他是个经不得疼的,又好面子,这几天藏在屋子里,轻易不许人进去,听伺候他的童儿说,他每天抱着枕头喊着娘哭呢。”
“说得真难听,快别说了!”素锦掩着口笑,近来府里说得最多的就是朱长生挨罚这件事了,她们听着解气,然则这样的话却是不敢说给王妃听的,太不文雅了。但她知道,王妃肯定一早就算好了这个结果,也亏得王妃想得出来,太促狭了,朱长生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教训,比丢了半条命还要让人难受。
忽见看门的婆子走过来道:“北苑的两位女史和苏籽、苏叶两位姑娘过来给王妃请安。”
不早不晚的请什么安啊,分明是知道殿下在王妃这里歇午觉,所以才故意来这里截人的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要得宠早就得宠了,还用得着这样绞尽脑汁地在人面前晃?素锦翻了个白眼,却不能不往里头通传进去。
走到门前,侧着耳朵听了会儿,听见里头宇文初和明珠已经醒了,正在轻声说笑,并未有需要避讳的地方,这才轻声道:“王妃,北苑的两位女史和两位苏姑娘过来给您请安。”
周女史这是终于忍不住了吗?明珠轻轻打了个呵欠,把宇文初放在她腰间的手拿开,懒洋洋地道:“什么事呢?”
素锦道:“奴婢这就去问。”
“不用问了。让她们进来吧。”明珠打开宇文初再次伸过来的魔爪,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殿下也起身去外头理事吧,妾身得去安抚您的小美人们呢。”
宇文初给她逗笑了:“本王的小美人就在这里,由本王安抚就得了,哪里用得着麻烦别人。”说完又在她的颈窝里吸了一口,明珠生怕他给自己留下印迹来,慌忙双手抵住逃了出去,走到帐外召人进来伺候着梳洗了,方去了隔壁。
周女史等几人早在里头候着的,见她进来赶紧行礼请安,明珠一笑:“不必客气,都起来吧。”往主位上坐了,又让赏她几个坐。
周女史和平女史都是略推了两回就坐了,苏籽和苏叶却是站着不敢坐。明珠也不勉强,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有什么事?”
周女史和平女史二人心里由来一阵酸楚,这姬妾给男女主人请安,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到了她们这里,却变成了无事不能求见主人。男主人是不必说了,从前就见不着,现在就更见不着,女主人也是这样的,啥都做在明面上,我就是善妒,我就是不许你们过来晃,你们要咋滴?
但日子还是要过,不能坐以待毙,不然真的就要孤独老死在北苑里了。周女史看一眼平女史,见她一副乡下人进城,没见过世面似的朝屋子里东张西望的,就知道她虽然跟着自己来了,却不会主动出力开口做事的。
周女史只好强打起精神,先谢过了明珠给她上调月钱份例的恩,再含笑道:“是这样,早前婢妾几个曾经许过愿,说要备下薄宴酒水,恭贺殿下和王妃大喜,也是要谢两位主人的大恩。不巧刚好府里有事耽搁了,这几日天气好,秋高气爽的,湖边的凌霜花也开得极好,正是赏花赏叶的好时节,因此婢妾们斗胆过来请王妃示下,可否请王妃和殿下赏脸,一起光临薄宴?”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明珠看看平女史,再看看平静无波的周女史,口气很是温和地道:“你们可算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前些日子我和殿下一起游湖,殿下说要抽干湖水,修建一座高楼,又说可惜了这湖光花色,一旦动工,好几年都看不到了。我便想着,我入王府以来,多得宗室里的各位长辈照顾,正该请她们过来玩一玩的。可巧你们说起这个来,那正好了。”
什么叫做正好了?平女史和周女史都有些不懂,难道是说王妃要请客,要让她们帮忙不成?那也不错的,英王府里从前没有女主人,也就没有这些事,她们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可算是有这个机会了。这回就算是一直假装和自己没关系的平女史都忍不住露出几分笑脸来了,抢先表态道:“王妃放心,上刀山下火海的,婢妾一定竭尽心力办好差事,请王妃吩咐吧!”
明珠不语,含笑看向周女史。
周女史也忙着道:“请王妃吩咐,婢妾一定竭尽所能。”
明珠这才慢慢地道:“也没有别的,多的人不好请,少了又要得罪人。因此就是借你们的光,趁你们请客,顺便请几位妯娌王妃过来坐坐,热闹热闹就好。你们觉得如何?”
这意思是说,是要请这些人来蹭这顿饭?这是什么意思?她们出钱,她请客?周女史和平女史都有些奇怪,对视一眼,又觉得在彼此那里得不到什么真心话,就又飞快地挪开了眼神,各自应承道:“王妃说得是,这是给咱们脸面呢。”
明珠就笑:“只是,吃喝你们的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规矩。”
苏籽和苏叶姐妹二人都是精乖的,只要王妃提上首,她们是立刻就要按下首的,立刻跟着笑道:“就凭着咱们自己,几辈子也没有这样的福气能请得来这么些贵人。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去年,福王侧妃就曾经以自己的名义,设宴邀请几位王妃去做客呢,王妃们都去了的。”
可人家是侧妃,正妃还是死了的,这相当于是替福王府出面联络后宅女眷们的情份,谁会不给面子呢?自己这些人算什么啊。王妃真要借她们的名义待客也不是不能,暗里给补贴也就是了,何必说什么不好意思?周女史本能地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说来惭愧,粗浅简单的宴席婢妾还操持得来,若是要更精细些的婢妾就不能了。要请王妃吩咐呢。”
第262章 吃穷你们
明珠等的就是周女史这句话,当即掰着白胖的手指头道:“都是自家人,寻常家宴,我觉得也不用太过破费,什么驼峰熊掌鱼翅燕窝的不要做太多,牛尾狸之类的也只意思意思应个景就好。酒也不必什么名贵的,羊羔酒和苏合香酒就蛮好了。对了,殿下爱吃葡萄,要大的甜的冰湃过的。还有我听说,代王妃常年茹素,用的素菜却要最好的,福王侧妃爱吃醉蟹,华阳王妃爱的是鹿肉,这几样都是不能少的。”
这还叫意思意思,不要太过破费?什么名贵难得的菜肴酒水都给她点干净了,这一顿难道要把大家都吃穷吗?怎会有这样不客气的主母?她们那几个钱哪里经得这样折腾?真是富人不知穷人穷。平女史瞬间绿了脸,周女史脸上也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来。
这二人心里还想着这到底也是关系到英王府的体面,她总不至于真的一文钱都舍不得出,约莫还是会给点补助之类的吧,却不想明珠含着笑问道:“怎么不说话?可是舍不得?原本你们请我和殿下,这些菜式也是少不了的,我们人不多,吃不完,丢了可惜。殿下说要勤俭持家,那我觉得,刚好一次把两件事办了,我既请了客,你们也圆了心愿,岂不是正好?”
不问她们是不是没钱,反而说是她们舍不得……请两个人和请几个王妃那能一样吗?好无耻啊。平女史真的很想哭却不敢哭,周女史按捺住烦躁,收敛心神,低声道:“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王妃可否赐婢妾一管笔,一张纸,好让婢妾把王妃刚才吩咐的这些食材记录下来,免得出错?”
素锦几个不由得互递眼色,真是好笑,不晓得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过好日子,拼了命的找不自在,这回好了,谁不知道王妃出了名的会吃会玩会挑?以为这就算了么?才刚开始呢。
明珠朝素锦一抬下巴:“给周女史准备笔墨。”
素锦须臾便备好了笔墨,周女史写下来了,束手起身道:“还请王妃继续吩咐。”
明珠撑着下颌,翠绿的袖子滑到手肘上,露出一截雪白细嫩如凝脂一般的小臂来,手腕上的胭脂痣红得刺眼:“嗯,吃的就这样,没有其他好说的了。还有就是殿下最近太忙太累了,都没有怎么休息好,你们想办法找个乐子,或是从外头请几个名伶吹拉弹唱着啊,或是弄个幻术班子热热闹闹的都可以,反正不能新奇有趣就要大气出名,寻常的看着没意思,早看烦了。”虱子多了不愁咬,山珍海味都有了,再添点声乐舞戏才有意思。
几个丫头都听出来她是要用软刀子杀人,逼得这些姬妾大出血,全都忍着笑看向周女史和平女史几个。苏籽和苏叶早就投了诚,是不操心的,不但不急,反而和周女史和平女史出谋划策:“我们听说过好几个不错的班子,表演幻术最有名的是城北的紫气东来阁,歌舞最好的是仙音班,说书最好的是邵大家,只是这些人要价都极高的。”
明珠微笑着道:“的确是很不错的,想来殿下一定会很喜欢的。”
既然殿下喜欢,那就是砸锅卖铁都要请了!平女史头皮发麻,怨恨地看着周女史,都是这个老娘儿们惹的破事儿,明知这母老虎不好惹,偏要装什么规矩人,扮什么有礼人,请什么客。不就是认识几个字吗?认识字就了不起啊,遇到个又不讲理又不要脸的土匪婆子,看你怎么办?
周女史的额头鼻尖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来,这些东西她当然都清楚,若是要请王妃们过府来玩,还真得有这些东西衬着才不失礼。府里请个客不算什么,但落到她们这些可怜人的身上,那就不是轻松的事了。
殿下给的财帛从来不多,大家都穷,只有她还时不时的能从敏太妃那里拿点赏赐,王妃又刚给她涨了月例供给。头是她起的,说不得,大家拿不出来的都要她添上,真正是要倾家荡产了。
也不是她舍不得,能用钱办成的都不是大事,问题是这钱花得不值。钱扔水里还能打起个水花呢,这一顿饭吃下来,谁会记得是谁请的客?人家都只记得是英王妃请的客,而北苑的姬妾们失去了傍身的钱财却会全都怨恨她。再说自己,手里没有几个钱,哪怕就是想请人半点什么事也不方便。
周女史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动这心思。是她错看了新王妃,以为世家贵女怎么都会要脸面,却不知道是这样的厚颜无耻,还很理所当然。
明珠见这二人迟迟不表态,偏要逼她们一逼:“怎么不说话了啊?可是后悔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再怎么艰难也要承受了。既然王妃希望自己被北苑的人孤立怨恨,那就让北苑的人来怨恨孤立自己吧。也许这样才是生存之道,先活下来才能想其他的,不然人死了或是被赶出去,那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周女史抬起头来,表情平静地道:“没有,婢妾是在考虑这事儿要怎么做才不会失礼。”
这是死鸭子嘴硬,打算强撑到底么?既然不肯求饶,那就接着来吧。明珠道:“不要紧的,厨子咱们家就有极好的,只要食材好,他们不会出错。请班子的事儿你们定好了就和李全新商量,让他安排人给你们跑腿,至于请柬的事情么,我来写。其他的琐事,就交给你二人来办了。”
周女史见明珠端茶,便识相地起身告辞。平女史磨磨蹭蹭地站在后面不肯走,周女史也不管她,跟着苏籽和苏叶姐妹俩先去了。
平女史这才跪到明珠面前道:“王妃,不是婢妾要来的,都是周……”
明珠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我让你留下来了吗?退下!”
平女史无奈,只好退下。
素锦小声道:“刚才她是想投诚,王妃何不看看她想做什么再下定论?”
明珠淡淡地道:“我不需要她。且让她自己蹦跶着吧。”心里无着落,咬人才会更狠,想和她套近乎,哪有这么容易?
第263章 黑心贼
明珠走回屋子去,宇文初已经收拾整齐要出门了,明珠忙象征性地替他整理了一下缨带,宇文初笑看着她道:“和她们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明珠笑得眉眼弯弯:“在替殿下省待客的钱呢。”叫她们名堂多,一次吃穷她们,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乱打主意?她可是最清楚不过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手里没了钱,不老实也得老实。她可是牢牢记着周女史那个庶长子呢,这个算什么,换了别人,早就一杯毒酒下去了断干净了。她还真是心软心善。
宇文初点点她的鼻子,笑道:“小气鬼。你真不怕丢脸?我就奇怪了,你从小不缺那几个钱,我也不缺钱,如今这府里的内帐又都是交到你手里管的,从你手指缝里掉几个钱就那么难吗?”
明珠眨眨眼睛:“是殿下教导得好,不该浪费的钱一文也是不能浪费的。她们吃喝穿戴都有府里,我也不会苛待她们,这脸也不会丢,我会盯着的,等把她们榨干了,不够的我自会补上。”
宇文初给她逗乐了。手里没钱就办不成事,这个道理他自来明白,哪怕就是托人往外头传递个消息往里夹带个什么东西的,那也要钱打点才行,没有钱,这些来历背景复杂的女人们就会被缚住手脚。可他是个男人,这些女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姬妾,总是要好好养着才有脸面的,且她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他又要韬光隐晦,因此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
现在却不同,他娶了明珠,又隐隐和那位皇叔对上了,似乎再不用韬光隐晦了,那么这些女人,还是尽早把她们的羽翼给剪除了的好。明珠这个办法看着孩子气,其实效果却是不错的,不过只是一场宴席而已,不能真的把人给捞穷了。
宇文初决定再给明珠支支招:“哪里一顿饭就能把她们给吃穷了?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会亏待人的么?谁没几个积蓄?别的不说,一个簪子就要值好些钱,哪怕就是件旧衣服呢,拿出去当当也能值几个钱。”
明珠转了转眼珠子,英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还不够狠,所以建议她再另外想办法把这些美人儿给搜刮得一穷二白的吗?殿下可真狠啊,是谁说他对他府里的妻妾温和宽厚的?!分明就是个黑心贼啊!
明珠突然间觉得真是神清气爽,追着要问宇文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笨,不懂得,指点指点我吧。”
宇文初板着脸把她的手掰开:“走开,别缠着我,这种算计女人小钱的事本王哪里懂得?更不会做!我有正事要忙呢,快写你的帖子去!既然想要宴客,那就要办好了,不要丢了自己的体面。里子面子都要抓好,不然,你就等着我来收租子吧。”
明珠看着他装模作样地走远了,哈哈大笑着歪倒在榻上。打了两个滚坐起来,笑眯眯地想,真是没想到,向来一本正经的英王殿下也会这么好玩。
郑嬷嬷进来,笑道:“王妃什么事这样的高兴?”
明珠笑道:“嬷嬷快来,我有事要和您商量……”如此这般的说了,郑嬷嬷笑道:“这有何难?交给李全新去做就行了,这老货这些年闲着没事儿,就专门去研究这北苑的美人们去了,谁富有谁真穷,他门儿清,让他来操办这事儿,一准儿出不了错。也不用刮得太干净的,还要给人留点余地嘛,不然逼急了也不好,如此才显得王妃仁慈。”
“是这个理。”明珠便叫人进来伺候笔墨,准备提笔给代王妃等人写请柬。
郑嬷嬷笑眯眯地道:“还有个好事儿要说给王妃听,不知为什么,这几日油、烧碱、香料、石英砂、硼砂、石灰等物已经悄然涨价,舶来邬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好多外地货商都在打听舶来邬在哪里!外头都在传说,长兴侯府这回可是赚大钱了,江二姑娘实在是个女中豪杰,巾帼英雄,红粉丛中的陶朱公!”
明珠抿唇一笑,这还是刚开始呢。江珊珊的野心果然是极大的,果然不甘失败,果然志向远大!她要名声,自己就给她名声,她要财源滚滚,自己也给她,等到有朝一日,她想退出也没有机会了。
宇文初到了听雪楼,刚处理好手里的事,宫里就来了人。来的是敏太妃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轻声道:“殿下,那日跟着公主殿下出宫的宫人沉月熬不过,终于招了,说是公主殿下那日出宫,买了一本极贵的书,原本是想送给殿下的,却被一个姓廖的人追到街上要去了。长兴侯府的江二姑娘说那人是骗子,要报官,要使人去追拿回来,公主殿下不许,这才闹了矛盾。好像是说,那个人是住在槐花胡同的,再多的,她也说不出来了。”
书,姓廖的?宇文初皱起眉头来,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福宁难得出宫一次,恰好就买了一本书,还被人追到了大街上要书?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挖坑给福宁跳。
送走了来人,宇文初叫来敬松:“你去把那天公主殿下去过哪些地方,遇到些什么事,全都弄清楚。特别是那个住在槐花胡同的姓廖的读书人,一定要弄清楚是谁。”
敬松领命而去,临到傍晚便来复命:“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廖光廖翰林。公主殿下赠给他的那本书,是叫寥园夜话的,听说是他先祖留下来的手稿,十分珍贵。之前不小心遗失了,好不容易找到,却没有钱买回来,因此一有空就去缠书斋掌柜。那天刚好遇到公主殿下买走此书,他便追了上去,说是要给公主殿下书钱,又问公主殿下家住哪里,公主殿下不肯告诉他,他便告诉公主殿下他住何处。”
“廖光啊。”宇文初勾起唇角冷冷一笑,“还真是巧呢。”
敬松道:“殿下的意思是?”
宇文初平静地道:“静观其变吧。”廖光这个人不错,他看上很久了,就是一直油盐不进的,不好下手,也许这是个机会也不一定。
第264章 重赏
正是拒霜花盛放的季节,从轩窗里看出去,水波映着花影,分外妖娆,桌上的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在华美精致的餐具的映衬下尽显英王府的豪奢富足。
“两位女史真是辛苦了,这宴会准备得真是齐全。”明珠满意地把周女史和平女史隆重介绍给代王妃等人认识:“这是我们府上的两位女史,这次真是沾她们的光,非常能干,帮了我和殿下不少的忙……”
接着又把另外排队等候的美人们指给代王妃等人看:“瞧瞧,我们府里的美人儿多吧?燕瘦环肥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
代王妃和华阳王妃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介绍府里的姬妾还介绍得如此兴高采烈,若不是因为知道她善妒霸道,简直都要以为她是真心喜爱着这些美人们了。
看来啊,这人真是不可貌相,谣言流言更是听不得,什么傅明珠蠢和傻都是假的,看她这样对待英王府的姬妾们,那真是再贤惠不过了。能做到这样的正室又有几个?反正代王妃和华阳王妃自问是做不到的,最多不过是淡淡地放在一旁不理睬而已,要叫她们隆重把自己府里的姬妾介绍给宾客,那是坚决不可能的。
福王侧妃却是由衷称赞明珠:“王妃真的是再宽厚大度不过了,我们故去的王妃,当年最是宽厚不过的一个人儿,但也没有随便给姬妾露脸的道理。”又义正词严地和笑容已经僵硬的周女史和平女史等人道:“你们要记得你们王妃的宽厚仁慈,要感恩,尽心伺候才是本分。”
说到这个,代王妃和华阳王妃也有说法:“正是这个道理,可别因为你们王妃年纪轻,性子随和就乱了本分。”
明珠又指着周女史道:“别个我也不说了,周女史我是不担心的,这主意就是她出的,对我和王爷真是再忠心不过了。”
“婢妾不敢居功,都是殿下和王妃仁慈,才给了婢妾们这样大的体面。”周女史垂着眼给众人行了个礼,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不用看,她也知道此刻北苑的那些美人们,平时张口闭口都在叫她“周姐姐”的美人们,此刻是何等的恨她。
为了办这席面,大家都被搜刮得差不多了,体面却被明珠全都归到她一个人身上去了,当初又是她提议的,不恨她倒是要恨谁呢?这一招叫做枪打出头鸟,傅明珠,并不似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啊。周女史暗叹口气,觉得自己过了这件事之后,真的是要沉寂下去,继续等待了。
平女史见周女史出风头,实在是不甘心,讨好地介绍给明珠等人听:“婢妾斗胆说几句,咱们府里的拒霜花是一绝,但凡是天底下有的品种都齐全了。几位王妃瞧,那边是红、白、黄۰色芙蓉,这里是五色鸳鸯芙蓉,那里还有几株三醉芙蓉,都是养得极好的。不是夸口,其他地方看不到这样好的花。”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又温柔又婉转,浅笑嫣然,与其说是在讨好明珠等人,不如说是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都展现出来了。就连代王妃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然后道:“六弟妹身边真的尽是美人。”
“是啊,我们殿下是个有艳福的。”明珠笑得灿烂,心里却是有些发酸的。不是她小心眼,见不得别人比自己美丽,不过是因为平女史身份不一样,她就算是想到宇文初多看平女史一眼她也不能忍受。想到这里,明珠就忍不住悄悄瞟了眼不远处的宇文初。
这次本来说过只是请女眷,不请其他人的,但不知代王妃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她的长子——降等承爵江阴郡王给带了来。江阴郡王虽然承了爵,但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而已,只是身份特殊,也该得到隆重接待。因此宇文初便另外设了一桌陪他坐在一旁,叔侄二人说说笑笑,看上去倒也融洽。
明珠看过去时,宇文初正和江阴郡王低声说笑,偶尔亲手给江阴郡王布一箸菜,并不曾多看平女史一眼。约莫是察觉到明珠的目光,他便也抬头看向明珠温柔一笑,二人目光相碰,明珠又欢喜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垂下头去,假装并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
周女史看在眼里,难过得想流泪,忍住了,上前默默地给众人斟茶,趁着平女史说得累了,才道:“因为想到诸位贵人看惯了教坊的乐舞,故而今日请过来表演的是从外头请来的仙音班和紫气东来阁,还有一个最近极有名的邵大家。他们花样多,乐舞也新奇,幻术也很不错,邵大家要说的书也是新写的段子,还未在外头表演过呢。要说有什么不足的,就是这些人常日在外头混,没什么规矩,贵人们若是看着不喜欢了,直接把人遣走就好了。”
倒是把明珠那天的吩咐执行得非常彻底,但凡是明珠点到的,她都听话地办到了。明珠虽是早就通过耳报神知道了这些细节的,到此也要很认真地夸赞周女史几句,还要赏她和平女史:“你们办得很好,各赏一对内造的白玉簪。”
福王侧妃忍不住赞道:“王妃真是好大方。”
“不算什么。她们花了这么多心思,值得这赏赐,稍后啊,每个人都有赏,总不能白白让她们破费。”明珠笑得得意,自从宇文初提醒过她之后,她就想明白了,堂堂王妃拿了姬妾的钱、占姬妾的便宜当然不是什么有脸的事,因此要找补,那就重赏,赏什么呢?
不赏真金白银,只赏内造的首饰。但凡内造的首饰,那都是有记号并登记在册的,是轻易不能碰的死物,就算是想换钱想贿赂人都不能,唯一的功能就是装点门面。
周女史这么能忍,这么周到,她当然也要成全周女史才是。华华丽丽地供着,无权无钱地被人孤立着,倒要怎么生出这个庶长子来呢?
她相信聪明如周女史,一定能懂得。
果然周女史站在那里,虽然还是低眉顺眼的,脸上的笑容却是有些挂不住了,看上去怎么都显得勉强。
第265章 不速之客
其实这些事,做起来也不那么难嘛,只要多想想,多上点心,也不是那么考校人。现在防得好,总比将来出人命的好,明珠觉得自己真是深谋远虑再加善良宽容,遂朗声请宇文初开宴:“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明珠年轻,不知分寸轻重,以后要烦劳诸位嫂子和弟妹多多照顾她,本王不胜感激。”宇文初站起身来,恭敬地逐一给代王妃等人敬酒,明珠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执着酒壶给众人斟酒,夫唱妇随,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代王妃是最年长的,理所当然地要表态:“六弟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福王侧妃和华阳王妃也纷纷表了态,酒过三巡,歌舞上演,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忽然魏天德跑进来凑到宇文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明珠看向一旁伺候的素兰,素兰上前两步,低声道:“外头来通传,说是福宁公主和康宁公主结伴来了。”
明珠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康宁公主倒也罢了,为人精乖,不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就是福宁,那真的是颗老鼠屎啊。依着她的性子,是怎么都不想要福宁进这个门的,但宇文初没有表态,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主人,这话她怎么都不能说。
宇文初听完魏天德的话,回眸看向明珠,微笑着道:“是福宁和康宁,听说我们结伴在府里玩,所以闹着要出来凑热闹,两位太后都许了,还让给她们摘几朵三醉芙蓉回去呢。”
“呵呵……”明珠干笑几声,假装要起身出去迎接:“那我去迎接两位公主殿下。”
宇文初却道:“不用,她们是小的,是妹妹,坐上的都是她们的嫂子,该她们自己进来行礼问安才对。你就陪着四嫂她们吧。”说完便回过头去,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歌舞。
既然他给她找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明珠理所当然地坐稳了,笑眯眯地和代王妃等人道:“倒是我想得不周到了,差点就怠慢了几位嫂嫂和弟妹。”
代王妃不管这些闲事,福王侧妃管不着,华阳王妃却是无比羡慕明珠,都是过来人,她哪里能不懂得这里头的事?明珠和福宁不和,不想去迎接福宁,宇文初就压着福宁抬着明珠,再没有比这样更体贴的夫君了。
刚让人设好了座位,福宁和康宁便携手进来了,康宁笑眯眯地给众人行礼问安,福宁随便蹲了个福,不满地看着明珠道:“六嫂弄这么多好玩的,也不知道给我下个帖子,让我也出来透透气。还要瞒着我,若不是我听人说起来,我都不晓得你们这样快活。”
哎呦,好歹还记得叫她一声“六嫂”了,明珠懒得和福宁争辩,笑得极假地随口附和道:“是啊,是我想得不周到。”
福宁得了她这句话,立刻尾巴翘上天去,走过去坐下来,傲慢地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给我下帖子。”
明珠只当没有听见罢了,宇文初皱起眉头来,淡淡地道:“你刚才和你六嫂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福宁被他连接着收拾过好几次,很有些怵他,见他不高兴,赶紧站起身来讨好地道:“没说什么,是请六嫂多带着我玩玩呢。”
宇文初严厉地道:“你这样说还差不多,再像之前那样怠慢你六嫂,以后就都不要再来我这里了。你是公主,代表是皇室的体面,都记住了?”当着这么多的人,竟然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福宁留。
福宁脸色大变,“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连明珠都以为她立刻就要忍不住大发脾气离开了,谁知福宁却只是噘着嘴站在那里,红着眼圈不说话。
代王妃连忙打圆场道:“哎呀,难得聚在一起,有话好好说,快不要伤了和气。福宁是年龄小,娇憨不懂事,六弟也是直言直语,为了妹妹好,快叫紫气东来阁的表演幻术,我是早就想看了的。”
康宁看热闹看够了,这才将福宁拉了坐下,轻声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六哥的脾气,偏来总要往他枪尖上撞,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丢脸的。快快快,咱们是来找乐子的,你不是说那什么幻术歌舞的好看么?赶紧看啊。在宫里可看不到。”
福宁这才愤愤不平地接了周女史斟的酒,一仰脖子喝干净了,斜瞅明珠一眼,冷哼了一声。若不是自己想要趁机去看一个人,哪里用得着来受这个气?瞪了明珠一会儿,始终不见明珠理睬自己,眼珠子一转,就朝周女史招手:“周女史,你过来,母妃昨日还和夏颜姑姑提起了你,说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让下次六嫂进宫的时候把你一起带进去呢。”
“婢妾身份低微,不敢有劳娘娘牵挂。”周女史听见福宁这话忍不住就有些烦恨,脸色极难看地给福宁行了个礼。这是生怕她的麻烦不够多呢,新王妃看着是个粗枝大叶疏漏不堪的,结果明晃晃的刀子挥舞起来毫不手软,做事也是极促狭的,十分不好惹,她已然打定注意要韬光隐晦避其锋芒,福宁却要把她再次推出来碍人的眼,当然要招她恨。
福宁却似是根本看不懂周女史的烦恨,只管要给明珠添堵:“六嫂,你都听见了吧?母妃让你下次进宫把周女史一起带进去。”
“行啊。”进个宫就高贵得起来了?福宁提起夏颜姑姑来,倒是提醒明珠了,周女史的闺名不就是叫复颜吗?听起来和夏颜姑姑倒像是有些瓜葛。这二人年纪差不多,一个在敏太妃跟前伺候,一个被挑出来赏赐给宇文初做教引女官,这中间隐隐似是有所牵连的。
福宁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没意思,只好悻悻地小声道:“装什么贤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大家都没有了之前的轻松自如。福王侧妃想要转圜一下,便道:“我听说仙音班的乐舞是一绝,里头有个叫做秋纹的,作反弹琵琶天魔舞尤其出色,号称艳绝天下,不知今日人来了没有。”
第266章 羞辱
周女史忙俯身道:“来了的。”又看向明珠,请明珠示下。
明珠道:“既然小二嫂想看,那就让人来表演吧。”
周女史恭敬地给明珠行了个礼,再转身吩咐一旁专门负责传话的婆子。婆子小跑着下去传话,没多会儿,台上表演的幻术结束,琵琶声铮淙乍起,穿云裂金之声破空而来,紧接着,一个穿着火红舞裙的女子高举了琵琶快速旋转而来,到了舞台正中也不停留,且弹且舞,红色的薄纱披帛迎风招展激荡,果然如同九天仙女下凡一样的。
“好!”明珠来了精神,她是同道中人,见着了这样的舞姿由不得她不喜欢。要有这样一身技艺,除了天资过人之外,还要勤学苦练,这叫什么秋纹的,还真是个了不起的。
众人见了,也纷纷夸好,就连挑剔讨嫌如福宁公主,也惊讶地睁大眼睛只管盯着那台上的艺伎看。明珠偶然回头,见周女史还谨慎地站在一旁不曾入座,便随口道:“不必拘泥,回去坐吧。”
周女史给明珠行了一礼,低着头走到座前坐下,行动之间婉然端丽,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平女史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笑眯眯地拎起酒壶给她斟酒,轻声道:“姐姐今日大出风头,可叫妹妹我嫉妒坏了,因此忍不住在王妃面前多了几句嘴,也想露一露这张脸。姐姐不会觉得我这性子招人恨吧?”
周女史半垂着眼,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们一起从宫中出来,迄今已相伴七年有余,你是什么性子,我知道。”
平女史在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来,将手托着腮,看着正聚精会神观看乐舞的明珠,轻声道:“王妃真是青春美丽,出身又显贵,娇俏讨人欢喜,殿下得偿所愿,不知何等快活呢。我看殿下对王妃啊,真是没得说,就连公主殿下也讨不到好。更不要说是其他痴心妄想的人了,谁敢让王妃不高兴,铁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见周女史不回答自己的话,平女史就又回过头去压低了声音低不可闻地道:“说起来,我没见过那位江二姑娘,不知比起王妃来如何?我记得姐姐去年中秋应太妃娘娘宣召入宫,曾在娘娘宫里见过江二姑娘的,是不是?你们可曾详谈?她为人如何啊?”
周女史慢慢啜了一口酒,淡淡地道:“我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并不曾见着过。”
平女史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真是不巧了。我还以为江二姑娘和姐姐这样的性子一定非常投缘呢。”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当心祸从口出。”周女史皱起眉头握紧手里的酒杯,站起身道:“歌舞就要结束,我们一起给殿下和王妃敬杯酒吧。”
尚不及开口祝词,那叫秋纹的乐伎一曲终了,送胯反抱琵琶亮相,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来,顾盼生姿地看着台下的众人。
“我的天。”平女史低呼一声,仓惶地捂住了嘴。
周女史心思全都在明珠身上,并未注意到发生什么事了,听见她这一声低呼才抬眼去看,一看之下,手里举着的酒杯便晃了晃,酒水洒出来打湿了她的袖口,她却浑然不觉,脸色惨白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喃喃道:“怎会这样?”
不单是她二人,座中所有人都寂静无声,或是吃惊,或是尴尬,或是愤怒,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的乐伎。
那乐伎顶着一张明媚入骨的面孔,乍看上去,竟然和明珠有六七分相似。
这也太巧了些。要说是偶然,也没有这样偶然的,只因这乐伎穿的这身大红色的纱衣,发上插戴的大朵堆纱牡丹花,都像极了明珠平日的装扮。
这是裸的打脸,也是明晃晃的挑衅。
试想,精通舞乐的英王妃,在家宴上看到一个和自己面貌相似且又精通乐舞的女伎,会是什么感受?不亚于被人当众活生生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在含沙射影地骂她只是下九流的女伎。
福宁最先喊出来:“这个乐伎,怎么和我六嫂这么像!也是精通乐舞,连衣服装扮都像!”
康宁迅速捂住她的口,不顾她挣扎,低声斥道:“闭嘴!”
明珠端坐在席上,已经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了。她环顾四周,看到席间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之中,代王妃等人神情尴尬,连目光都不敢和她对上;平女史的樱桃小口惊愕地微微张着,扇柄上的璎珞垂到了酒杯里犹不自知;周女史的脸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白色,手里拿着的酒杯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袖子早已湿透了一大片;座下一群美人,全都呆若木鸡的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肴;素兰和郑嬷嬷等人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了。
大家都很害怕或是很愤怒。
明珠回头看向一旁的宇文初,宇文初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子,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回过头去安抚地看向她,再淡淡地道:“李全新。”
李全新“跐溜”一下从后头蹿出来,上下牙齿都在打架:“殿下,王妃,老奴……”虽则是周女史等人牵头备宴,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英王府表演的。这仙音班要进府里来表演,首先就要通过他这一关,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就算是想替自己辩解都觉得虚弱无力。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究竟是谁要害他了,干脆利落地跪下去,对着宇文初和明珠磕头:“老奴死罪,请殿下和王妃惩处。”
宇文初沉默地看着李全新,迟迟不发一言,于是李全新越发惊恐害怕,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上。明珠看到宇文初的眉毛还是那样微微的皱着,仿佛有一点忧郁似的,他表情也很平静冷淡,但他眼睛周围的肌肉在乱跳,鼻孔也比平时张得更大。
他是在愤怒么?原来宇文初真的愤怒起来是这样的。而她从前对着他时看到那些的愤怒,比起这副可怕的表情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先是在她用的洗澡水里下毒,再是当着代王妃等人这样羞辱她,他是在愤怒有人居然敢这样接二连三地挑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