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挑好了衣饰,明珠再开始一件一件地理家务,首先是听郑嬷嬷和李伯纯汇报关于对抗江姗姗那个舶来邬的事,然后按照之前和宇文初、傅明正商量的安排下去;接着让人去给傅明正送信,让半剪给父兄和宇文初每人做个袖箭,突然又想起好人沈瑞林来,想到自己一直沾他的光,欠他的情,刚好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这袖箭对于他来说最是实用不过,不如一并做了送去给他,也算是一份心意,于是又加了一份。
最后是让人通知北苑里头的诸位美人儿,她要去巡视领地,让她们赶紧地洒扫清洗,准备妥当。有什么冤情,有什么不满都可以一一禀告上来,若是想要离开王府,另谋出路,那也不是不可以,她全力支持。
周女史和平女史带着一大群莺莺燕燕,恭恭敬敬地站在北苑前迎驾,见到明珠坐的肩舆,就都齐齐行礼下去请安纳福。明珠笑吟吟地抬手示意她们起身,特别将目光放在太皇太后赐下来的苏籽和苏叶姐妹俩身上,那两个人收到她的目光,心领神会,寻了个机会走上前去,充满爱意地给她介绍北苑的风土人情。
谁住哪里,谁爱什么,谁和谁最好,谁又是哪里人,谁的年龄有多大了,擅长什么,平时她们又是如何消遣打发时间的,等等。这姐妹俩是经过特别调教的,说起话来妙语如珠,又脆又快,俏皮讨喜,分明是在尽职尽责地把众人的底细抖给明珠知道,偏在她们说来就显得格外正大光明,热情仔细,就连谄媚之态都没有显现出来,只有满腔的赤诚讨喜。
人才啊,难怪得太皇太后会把她们郑重介绍给自己,明珠听得满意,笑眯眯地道:“听说你们姐妹二人擅乐,日后我那边要弄个什么好玩事儿的时候,你们就过去凑兴,帮我弄弄器乐,伴个奏什么的。”
算是给二人过了明路,让她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到自己跟前去禀事告密。既然这北苑里的美人们个个来历不凡,都有背景,都有可能是别人的耳目,那她也可以在北苑里头安插自己的耳目嘛,苏籽和苏叶最合适不过了。
苏籽和苏叶喜出望外,立时拜倒下去感谢明珠提携,又噼里啪啦表了一回忠心。平女史挤眉弄眼地和几个平时走得近的美人使眼色,再朝周女史呶呶嘴,表示这回有人要失势了。毕竟之前这北苑都是由周女史管着的,但看新王妃这架势,明摆着不给周女史脸面,是打算扶植苏籽和苏叶起来和她对抗了。
周女史垂着眼,一脸的平静,看似不动声色,无喜无悲,但明珠从肩舆上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却能看见她攥着帕子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
明珠收回目光,在众美人的簇拥下巡视完北苑,寻个风景优美的亭子坐下和众人喝茶说话。
见众美人全都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知道自己几次出手吓坏了人,心情非常的好:“殿下事务繁忙,我刚进门,府里的情形不太熟悉,就算是想为殿下分忧,也有力不从心抓瞎的时候。诸位都是府里的老人儿,府里的规矩和殿下的喜恶比我清楚得多,我就不在这里一一重复了,今天来,就是特意和大家交个底,安心过日子,和气本分,不要给殿下和我添乱,不会少你们的吃穿。这样,谁有难处和委屈都好来和我说,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若不然,我便是不忍心,殿下也不会容情啊。”
这话说得太霸道了!什么叫做府里的规矩和殿下的喜恶比她清楚得多,安心过日子,不要添乱,不会少她们的吃穿?分明就是警告她们,殿下是她一个人的,不要妄想攀高枝,听话的有赏,不听话的就是死路一条嘛。
众人听明白了,心中格外酸楚,就连苏籽和苏叶姐妹二人都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来。那样美好高洁的英王殿下,居然就给这样一个蛮横霸道,自私善妒,连遮掩都不懂得的粗鲁女人给拱了!
众人正自悲伤着,就又听明珠道:“我听说,咱们殿下最是秉公无情的,是不是,周女史?”
周女史正低着头独想心事,猛然被点了名,抬起头来就有些惶然,眼里的伤心和不平怎么都掩饰不去,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回过了神,低下头去轻声道:“回王妃的话,的确如此。早年殿下的乳母,跟随殿下从宫中到府里照料殿下的起居,殿下感其辛劳,十分敬重,但她却妄图插手殿下的私事,犯下弥天大罪,事发后殿下虽然不忍,却还是秉公处置了她,就连太妃娘娘为她求情,殿下也置之不理。可见殿下的确是最秉公无情的。”
原来他和自己也有一样的遭遇啊。不过人和人不同,自己若不是沾了重生的光,想必还是糊里糊涂地被耿嬷嬷玩弄于鼓掌之间,人家宇文初呢,一早就发现了,干脆利落地处置了。不过这位嬷嬷,究竟是插手了宇文初什么私事啊?好想知道。明珠忍不住就想问周女史,但看到周女史那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就来气,这个人脸上的平静安然和宇文初如出一辙,她不喜欢这种相像。
仔细一想,就连周女史刚才这段看似是附和她的话听上去都有点晒资历的意思,大家都不知道的,我知道,因为我也是殿下才刚建牙开府就跟着来了的啊。你不是爱表示自己资历老么?我就如你的愿啊,明珠笑嘻嘻地道:“那周女史是有些年岁了,就连这种事都知道。”
平女史一声笑了出来,道:“可不是么,周姐姐比殿下还要大两岁呢。”
周女史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淡淡地道:“正是,妾身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
明珠看着周女史,慢吞吞地道:“周女史劳苦功高,把她的份例加一成。”能等这么多年,不声不响地出了头,并且生下庶长子的人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能忍是肯定的,聪明也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心地怎么样了。对于这样潜在的威胁,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等着就可以,周女史可没有她这么耗得起。老实呢,自有一口饭吃,不老实,就是自寻死路,庶长子,只要有她在,别想生出来。
第223章 风范
从北苑回来,留守在迎晖堂的素菊上来禀告:“殿下方才使人来说公务繁忙,他不回来吃晚饭了,让王妃自己吃,夜里也不用等他。”
这是真的很忙呢,还是犹自在生气?明珠撑着下颌想了一会儿,道:“让人把菜单拿上来,我要给殿下安排今夜的宵夜。”他不回来吃晚饭不要紧的,她知道他回府来必然要和幕僚手下在听雪楼里商量事情,在外头的宴饮她知道,从来都是光喝酒吃不饱,等她精心安排一桌色香味俱美的宵夜送过去,他就算是不吃,在幕僚面前有了面子心情也会好很多。
郑嬷嬷陪着明珠选定了菜单,轻言细语地和明珠商量:“既然觉着那位周女史不好,待老奴想个办法把人打发出去也就好了。”
明珠摇头:“不急的,殿下既然留她到现在,又让她管理北苑的事宜,想必是有她的长处,贸然行事,不好。且先看看吧。”
自她重生以来,有些事情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了,例如江姗姗这个舶来邬,前世时就是没有的,还有她中毒这件事,前世也没有,她不确定,如果现在就把周女史给弄走,还会发生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情。还不如在没有危及根本的时候,先留着这个人,好歹她是知道周女史一些事情的,就算是要防备也方便得多。
郑嬷嬷想了一会儿,道:“也好。如今殿下只有王妃一人,并没有侧妃。又有之前被赶出去的萱草和这会儿还没被放出来的香篱等人,确实不太合适再动周女史等人。不然于王妃名声有碍,也会给别人机会再塞进更年轻更貌美的人来。不如就是周女史这样的老人儿,年华渐去,容貌一般,早就没有新鲜劲儿了。给她加点份例,显得王妃宽厚。”又赞许地看明珠一眼,低声夸道:“王妃真是越来越有风范了!既稳重又聪慧。”
自己虽然不想要人靠近宇文初,但周女史这个事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好吧!明珠觉得自己和郑嬷嬷的有些想法有本质上的差距,也无意于缩短这种差距,笑眯眯地道:“嬷嬷若是有空,还是想想怎么收拾朱长生吧。狗改不了吃shi的性儿,他这几天谄媚得紧,到处搜寻稀罕玩意儿送进来讨好我,他倒是会做人情,花的可是殿下和我自己的钱!您瞧着,过不了多久他又要故态复发,上次我的气还没出够呢。”
郑嬷嬷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道:“他之前不是总管着这府里的大小事务么?看他吃得那样肥胖,好处一定没少拿,这般目中无人,定然被吹捧得忘乎所以了,老奴出去走一圈吧,一定能找到点什么出来。只怕他不生事,他胆敢生事,就让太妃娘娘都救不了他!”
“去吧去吧,自己去支银子。”明珠送走了郑嬷嬷,习惯性地起来下腰拉伸筋骨,她身子柔软,轻而易举地就将双腿举起盘到颈后,原本不过是个寻常的动作,突然间就想起昨夜宇文初称赞她的话来:“王妃真是看不出来,如此柔软娇嫩,让人神魂颠倒。改日我们可以试试其他姿势,都是一般人做不来的。”
于是心口猛地一跳,就连呼吸都不畅了,赶紧把腿放下来,做贼似地偷偷瞄一眼素兰等人,明知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忍不住满腔的羞恼窘迫。宇文初这个臭不要脸的坏东西!大白天的就让她想起这种事来,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才多久呢,他就能让她这样不经意地就想起他来,自己实在是太没有出息了。若是天长日久,怎么办呐?明珠很是怅惘地趴在桌上,蔫吧了一个下午,就连午睡都失去兴趣了。
晚饭时宇文初果然没有回来,明珠一个人蔫巴巴地用完饭,躺到榻上去一边养膘。翻了几个来回都不见宇文初回来,便叫素梅和素菊两个替她按摩捏脚,正舒服得昏昏欲睡之际,小丫头进来禀告道:“殿下回来了,本是要往这里来的,却被孟先生给拦去了。”
还真是忙得很呢。不过他既然是要打算往这里来的,那就说明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生气,兴许已经气消了。明珠精神抖擞地坐起来,本是想要亲自去送宵夜的,想想又躺回去了,惯得他,四哥不是说了吗,男人都是被惯坏的,这宵夜要送,但是就不由她亲自送去了。招手叫素兰过来:“还是你去送宵夜,要告诉殿下,这是我精心准备的,本来是想亲自送去的,但怕打扰王爷,所以就不去了。”
素兰领命而去,明珠起身洗漱睡觉,才躺下没多久,宇文初便回来了,直接走到床前坐下来,侧头看着她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明珠也就听话地睁开眼望着他笑,一点点地挪过去,将头娇媚地靠在他的腿上,轻声道:“宵夜好吃么?”
宇文初淡淡地道:“一般般,左右不过是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新意。”
明珠听成了心意,不服气地道:“怎会没有心意呢?我知道殿下要在外头应酬,想着都是光喝酒吃不饱的,故而老早就让厨房里准备着了,那道天麻炖鱼头,最是补脑强身,最适合殿下这样操心劳力的人用了。”
宇文初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才最需要补脑呢。”
明珠受了:“还生气么?”
宇文初并不肯承认自己生气了:“多大的事儿呢,也值得我生气?”却又找茬:“伺膳嬷嬷又来告你的状了,说你晚上吃了许多桂花糯米藕,怎么劝都不肯听,你就不怕积食么?”
“当然咯,殿下是男人,自然大度,又不比女人小心眼,这么点事都要记恨很久。”明珠贼兮兮地笑着,表示自己大度就不戳穿他了,然后攀着他的手臂坐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想要吃这么多桂花糯米藕的,是因为心里想着殿下,所以不知不觉就把殿下那一份吃了。”
宇文初好气又好笑,捏着她的鼻头道:“下不为例。”
明珠立刻讨好卖乖:“昨天殿下其实是在和我说什么啊?再说一遍呗。”
再说一遍?他又不是傻子!能把撒娇卖痴假装可怜这种事翻来覆去地反复运用,然后再被她嘲笑吗?宇文初板着脸道:“没什么!”
他既然不肯说,明珠也就算了,总之不生气就行了。
第224章 推责任
转眼就到了宇文佑和乌孙郡主订婚之日,钦天监看的日子,自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因为事关两国友谊,所以仪式格外隆重。
其实这个所谓的订婚礼,就是当众宣布临安王妃是谁,再把各色礼品风风光光地送到乌孙人面前,然后礼成,接下来等着正日子成亲就是了。外头的一套礼仪当然是要做足的,宫里的命妇们也少不了要聚在一起见证这个热闹。
宇文初是副使,五更天就走得不见了影踪,明珠慢悠悠地起身梳洗吃早膳,等到天色亮了才登车入宫。左右她是看热闹的,参与此事的外命妇也要等到礼毕才会到太皇太后宫里复命,去得早了反倒搅和得太皇太后不得安生。
一路紧走慢走,总算是到了宫里,离长信宫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里头的说笑声,宫人桑葚等在外头,看见她来了便喜气洋洋地迎上去行了个礼:“奴婢给王妃请安。”
见明珠免了她的礼就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去扶明珠:“太皇太后昨天夜里就念叨着的,生怕自己记性不好,一直叮嘱慕姑姑记得让御厨里给您做好吃的,今天一大清早就醒了,坐着等王妃来,眼看着日头这么高了,王妃还没来,就急了,问慕姑姑说,别不是这丫头又睡过头了吧?英王也真是的,不知道提醒着她些!然后就让奴婢在这外头来候着,您可算是来了!”
明珠颇有几分惭愧,因为自己中毒那件事,所以姑姑一直记挂着自己,虽然有宫人里外互传消息,但亲近记挂的人,听别人说得再好都始终不如自己亲眼瞧见的好。自己本是想让姑姑多休息一会儿,却不想反倒让姑姑挂心了,早知如此,就该和宇文初一道起身,早早进宫来陪姑姑的。于是加快步伐,三步两步走进宫去。
大殿内的人早到得差不多了,因为涉及到外国郡主,里头又多了许多外命妇,甚至于几个上了年纪的大长公主也在列。太皇太后正高坐在坐首,和几个同辈的大长公主和老国公夫人说话,闵太后没有落座,而是像模像样地站在太皇太后身后,替太皇太后捏肩膀。
敏太妃坐在更远些的地方,身后站着福宁,另外又有萧太嫔和几个有儿子的太妃、太嫔,轻言细语地低声说话。再往下,就是上一辈的几位亲王妃,宇文雪的继母寿王继妃也俨然在座,寿王继妃的脸色不大好看,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青影,却仍然含着笑,和身旁的人低声说笑。
然后就是她这一辈的王妃们,宇文初的三哥和五哥是早就以谋反罪处死的,什么都没了,这里当然没有他们妻子的位置;四哥代王是因病早亡的,代王妃木雕一样地坐在那里,新衣服上也好像蒙了一层灰似的;另外还剩下的二哥福王是死了王妃的,来了个侧妃,坐在那里始终好像比别人低了一头似的,侧着身子束手束脚的;再不然就是行七的华阳王妃,还是圆鼓鼓的脸,一团稚气,偏又要端郡王妃的架势,绷紧了身子和脸,一点笑容都不见,就生怕笑了就会影响自己的形象似的。至于行八的宇文隆和行九的宇文佑,一个还没定下正妃人选,一个正在定,当然此处没有他们女眷的踪影。
再下面,就是一群来自各大王府的小孩子们,个个都在那里笑嘻嘻的,低声说话吃东西,互相交流感情,看见有人进来了也不过随便抬抬头就又继续玩乐。明珠扫了一圈,没看到宇文雪的影子,心里怪遗憾的,看来在宇文雪和亲乌孙之前她是见不着人了。
“明珠快过来!你自己瞧瞧,这满屋的人,就数你一个人来得最迟!该怎么罚你?”闵太后最先发现明珠,立时停下来笑嘻嘻地朝她招手,说不尽的和气亲昵。
明珠知道闵太后这是害怕太皇太后把自己前段时间中毒的事儿算到她头上去,所以要赶紧表示亲近洗涮一下嫌疑,因此也就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娇嗔道:“太后娘娘莫怪,我是想第一个入宫,但谁叫我住得最远呢?”
明珠说的这话原本也没有错,所有的王府中,宇文初的英王府是离皇城最远的。据说是当年文皇帝一次性给行四、行五、行六的三个儿子挑地方建亲王府,但是一次建太多,合适的地儿就不够了。谁都巴不得自己的府邸离皇城近一点,因为离皇城越近就越贵,越表示自己受宠金贵,只有不受宠的皇子才会被打发的远远的,因为皇父不想看见你嘛,所以就让你住远点。
文皇帝是想一碗水端平,但总不能叫其他老臣或是宗室给自己的儿子腾地方啊,可是让谁住远点吧,又怕儿子抱怨说自己偏心。正在为难时,宇文初主动提出来,表示自己是小的,愿意并且应当礼让两位哥哥。文皇帝心里一高兴,就给他在稍微远些的地方划了一大块地,像像样样地修了一座大宅子,而留在皇城附近的另外两位皇子的府邸都比不上英王府,都是老宅改新宅,十分狭窄。
这还不算完,等到正乾帝登基,他生怕弟弟们不听自己的话,先恶狠狠地砍了不老实的三皇子和五皇子的脑袋,褫夺封号没收家产,妻儿该死的都弄死了,再接下来就是安抚听话的弟弟们,宇文初让宅这件事也被提溜出来作为“尊长”的典范,正乾帝御笔一挥,得了,又重修了一遍英王府。于是英王府活生生甩出其他王府一大截,金碧辉煌不说,风景秀丽又宽敞。
各大王府都羡慕嫉妒恨得不得了,觉着英王真是赚得盘满钵满??——那地段说是离皇城远也没远到哪里去,闹中取静,照样是黄金地段。此时明珠提起这一茬来,顿时一群王妃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这是在变相的炫耀吧?我们一大群人挤成一堆,转身都困难,你们小两口住得那么宽敞,还敢嫌远!
闵太后看清楚了众人的目光,立刻笑道:“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不要问问你这些婶子、嫂子们,看她们愿不愿和你换宅子?”
“我自是无所谓的,可惜做不了主,要问我们殿下。”明珠轻飘飘地把责任推到宇文初身上,笑嘻嘻地转过身给太皇太后行礼请安。
第225章 不怀好意
太皇太后亲手扶明珠起来,想要和她说几句贴心话又不方便,只好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又打量,明珠都不用装,直接就站那儿冲着太皇太后龇着牙笑就够了。
宇文初这些天把她养得很好,接连请了好几个名厨入府,每天变着花样儿地吃,伺膳嬷嬷敢怒不敢言,她为所欲为,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简直过得惬意极了。就算是夜里夫妻间的活动,过了那天夜里之后他也十分克制,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亲亲抱抱略占点便宜就算了,并没有过多骚扰她,她真是吃得好,睡得好,活生生养得腰上多了一圈肉。
明珠其实怀疑宇文初这么多天不惹她就是为了这一刻,好让太皇太后他们看看,他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叫所有巴不得她好的人放心,让所有巴不得她不好的人失望。
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笑容也就越发灿烂。太皇太后见她笑得灿烂,人也挺精神的,心也跟着放下来,捏捏她的胖手道:“长胖了啊。”
虽然知道自己的确是胖了,明珠听见这个事实心里就高兴不起来,噘着嘴道:“哪有。”
太皇太后轻点了她的鼻头一下,低声问道:“今日宗室里来的小辈多,你有没有准备见面礼?”
“准备了。”明珠想到稍后江姗姗来复命时,一旦看到自己送出去的这些玻璃制品和香胰子等物,还不知道有多得意欢喜呢。就先给她得瑟欢喜呗,现在有多得意将来就有多失意!
太皇太后见她周到,满意地道:“我早该知道,就算是你想不到,你身边的嬷嬷也该想得到,再不然,还有老六,这种事情他向来比谁都考虑得周到。”
本来是再正常不过一句话,但明珠莫名觉得太皇太后最后一句话里似乎暗含了其他意思,再往下想,却是想不明白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礼物的确是宇文初帮她挑的,宇文初在人情往来上的确也向来考虑得非常周到。
“去吧。”太皇太后轻轻推了明珠一把,提醒她:“去你母妃跟前讨个好,不要再和福宁计较了。”
“好。”明珠乖巧地应过了,含笑走到敏太妃跟前去行礼问安,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母妃。”又抬眼朝福宁笑得和气:“妹妹。”
当着众人的面,又因为上次才挨了罚,福宁不敢做得太过分,哼了一声,鼻孔眼睛朝天,算是回答。明珠也不和她计较,笑吟吟地拉着敏太妃的手道:“这些日子没有入宫来看母妃,母妃一向可好?听殿下说您这几日有些烦躁,夜里不好睡觉,我这次特意给您寻了上好的安神香来,稍后您试试?”
先不说中毒了不好到处走动,就是身体康健时无事也不好随便出入宫廷,敏太妃握住明珠的手叹道:“我都知道,晓得你们孝顺,你这样儿的就该先顾着自己将养就好了,病着还让人给我寻什么香料?还有前些日子你让人给我送来的那些裘皮也是难得,我很喜欢。”
裘皮?明珠愣了愣,自己哪里送过什么裘皮了?她心里还记恨着羊脂玉镯的事呢,就这安神香也是宇文初提醒她又提前备下让她带进宫来的,哪里还会想得到送什么裘皮?
不过转念一想,会假托她的名义送礼讨好敏太妃的人也只有宇文初了,东西都送了,再拉着脸说难听话就是浪费了,当即含着笑道:“眼看着天气凉了,这宫里我是知道的,冬天里放几个炭盆都是凉飕飕的,没有好裘皮衣裳可不行。母妃年纪大了,我们又不能长伺膝下,只有聊表寸心了。”
一席话说得像模像样的,敏太妃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是笑得眉眼弯弯,连连和一旁的萧太嫔道:“看看我这好儿媳。都说她粗枝大叶,其实格外周到是不是?早年她给娘娘伺疾时我就看出来了,又孝顺又周到又细心又体贴。”
花花轿子人抬人,不就是你捧我,我捧你的么?面子是互相给的,假话谁不会说啊,明珠含着笑,假意做出个害羞的样子来:“母妃再不要夸我了,我要不好意思了。”
福宁捂住嘴做个要吐了的姿势,明珠理都不理她,假装没看见,倒让福宁觉得一拳打到了空气里去,好生没劲儿。
作为曾经的婆婆候选人,眼看着亲事都要成了明珠又跑了,萧太嫔是十分遗憾的,眼看着这婆媳俩还在她面前表现母慈子孝,心里就不来劲,不怀好意地道:“可不是吗?姐姐的福气向来都是极好的。连着前后两个儿媳,都是好姑娘。”说到这里,突地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轻拍拍自己的嘴道:“看我这张嘴,一把年纪了还总说错话,应该说,江二姑娘也是个好姑娘,不如老六一并收了做侧妃,效仿娥皇女英,岂不是千古佳话?”
这是故意挑唆她们婆媳关系的啊,看来羊脂玉镯的事情是泄露出去了。敏太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有些担心地看向明珠,福宁却是由衷地欢喜起来:“今天江二姐姐可算是出尽风头了!一直陪在乌孙郡主旁边帮着郡主传话呢,可没有谁家的闺秀有她这般风光能干。”
明珠压根就没理睬福宁,而是抬起眼来直直地看着萧太嫔道:“前些日子我回门,还听家母说起太嫔早前送过去的那朵百年份的雪莲是好东西,可惜保管不善,里头生了虫,沾了脏东西。依我说,送人需好物,已经脏了生了虫的东西怎么能拿去送人呢?这不是交好,是结仇啊!”
萧太嫔脸色大变:“你……”实在太过无礼!这说的听上去好像是指那株雪莲,但实际上彼此都心知肚明是在说宇文隆不检点,脏。可是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也太欺人霸道了!
怎么就许你给我添堵,不许我还击啊?不趁着现在还可以骄横霸道的时候把气出了,难道要留到后面倒霉了不能出气再趴在地上哭啊!明珠轻轻一笑:“我不太会说话,好好一句话给我说得这样剑拔弩张的,其实我是想说,虽然那雪莲不能再用了,但是家母说了,太嫔的心是好的,谁都有失误的时候嘛,总不能为了这么点事儿就闹得不高兴,以后还要不要好好过日子了?”
第226章 练手
这话说得,软硬兼施的,不要说是萧太嫔,就是敏太妃也不敢相信明珠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席话来,两个人都愣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明珠,明珠倒是无所谓,意思表达到就是了,她现在还真不怕萧太嫔母子。
本来么,双方就是这关系,虽然傅氏需要拉拢萧太嫔母子,但萧太嫔母子也需要依附傅氏,何况此刻她嫁了无论哪方面都甩宇文隆几条街那么远的宇文初,就更是占了上风,一定要让看不清现实处境的人看清楚现实处境。她要全方位的碾压江姗姗,现在就拿不长眼撞上门来的萧太嫔练手了!
还要不要好好地过日子了?意思是自己再招惹她就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萧太嫔咂摸着这句话,突然间悲从中来,被这么个小辈如此欺凌,真是没脸活了。正想站起身来以退场表示,敏太妃已经手疾地一把抓住她了,语气温柔又抱歉:“妹妹快不要和小孩子计较。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呢,太皇太后都拿她没办法的。”
是啊,太皇太后都拿她没办法,自己还能怎么样?萧太嫔忍得难受,斜瞅着明珠不说话。
敏太妃和稀泥:“明珠,快给太嫔赔个礼。”
明珠笑笑,果真也就给萧太嫔行了个礼,说的话却还是气得死人:“我说的都是实话,人也粗笨,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就说错了,让太嫔如此生气。不过既然母妃说我错了,让我赔礼,那我就赔礼。”这是给敏太妃面子,并不是萧太嫔面子,而且以后谁要是再敢当着她的面说江姗姗有多好,就是同样的下场!
萧太嫔气得肝疼,这比不赔礼还要招人恨啊,但人家已经说了自己粗笨不懂,还要怎么样?
敏太妃也是暗里直叹气,也没心思和明珠多说了,打发她下去:“去坐着吃点东西吧,你的身体尚未痊愈,就别硬撑着了。”
明珠求之不得,转身退下。福宁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要恶心她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整个人完全就被忽视了,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她不甘心地想往明珠那个方向凑,才走了两步,就被敏太妃暗含警告地一眼瞅过来,于是吓得又缩回头去。稍后仪式结束,她还想跟着江姗姗一起出门去看热闹呢,才不要为了傅明珠把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给毁了。
明珠见华阳王妃的上首空着个位子,猜着那里应该是自己的位子,便先朝紧挨着座位的华阳王妃和代王妃友好地笑了笑,再福了福,依次喊过来:“四嫂、七弟妹。”又站直了身子朝福王的侧妃点头一笑:“小二嫂。”
那三个人都站起身来回她的礼,客客气气的,没见多亲热,也不见多不喜欢。明珠等代王妃入座了才坐下,笑嘻嘻地招呼福王的侧妃:“小二嫂你也坐。”
福王侧妃有点年纪了,人倒是长得不错的,也是女史出身,不过她运气好,生了两个还算成器的儿子,早年又是太皇太后亲自挑的,因此福王正妃去世之后,有些需要充面子的场合就是她来顶缸。上面没有正妃,人家也尊称她一声小二嫂,她自然知道这份荣耀是来自于太皇太后,因此对明珠格外客气,见负责上茶点的宫人尚未过来,便将自己的那一份先给明珠:“王妃先用我的吧,我尚未用过呢。”
明珠哪里会要她的,不过是彼此表示个善意罢了,推了两回,宫人送过茶点来,福王侧妃也就算了,转而引领着明珠和代王妃、华阳王妃说起话来。
其实这几个人明珠都是熟悉的,代王妃因为孤儿寡母的过得不太好,心如槁木,家中用度拮据,所以脾气性情都有点古怪小气;华阳王妃其实年龄比她大,就是天生一张娃娃脸,本身也是望族出身,但自小不是长在京城,说不得一口好官话,王府里的嬷嬷们又钳制得厉害,很不服她的气,偏她是个好强人,所以走到哪里都刻意把架子摆得足足的,就怕露了怯。
这两个人吧,都是端着敬着就够了,没谁是那种很难相处的人。明珠仗着自己对二人的了解,刻意交好,姿态摆得很端正,来来回回几句对话,也不是说就一见如故了,但代王妃和华阳王妃都算是肯对着她露笑脸了,至于福王侧妃就更不必说,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心肝剖出来捧到明珠面前,借她的势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谋个好前程。
这些人这些事,明珠前世时都是不屑于去管去顾的,难得此刻这样用心经营着,倒也觉出几分不同的味道来。人家对她和气呢,她也就和气,对着她骄横呢,她就要打回去,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吧,对她既不和气也不骄横,推一把就成仇人,拉一把就可以做朋友,约莫是这么个意思。
宇文初说她从前眼睛里没有人,不管别人死活,所以哪怕就算是有狐朋狗友也太少,遇到事的时候没多少人愿意帮她说话,又说人是见面就有三分情,让她好好和这些人相处,太不合群了也是不好的。那她就努力和这些人交往,总不能所有的人都跟江姗姗和那群狗腿子一样的讨厌吧?她要全方位的碾压江姗姗,在没有安小故等帮凶撑场面的情况下,那就要发展新盟友。
明珠笑容可掬:“说起来,我还不太认识侄儿侄女们呢,这次准备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送得出去不。”
福王侧妃忙道:“这事儿王妃要请代王妃。王妃平时爱和孩子们玩,孩子们也最听她的话。”嫡庶有别,就算福王排行在前,她也只能规规矩矩尊称一声代王妃。
明珠自然知道代王妃最熟悉这些宗室里的孩子们,因为代王妃是孤儿寡母,没有男人撑场面,所以她必须和各府的女眷们来往密切一点,这样有事的时候才能找到人帮忙。只是自己贸然开口,总是不太妥当,有福王侧妃做个中间人,那就最好了。
代王妃果然道:“六弟妹新媳妇脸皮薄,我先带你去和其他宗室长辈们行礼打招呼,然后再让他们把各自的小孩子叫过来给你看看,你就认得了。”
第227章 玩意儿
明珠跟在代王妃身后走一圈下来,名正言顺地把这群人全都记住了,带来的礼物也挨着分发出去,仗着前世的记忆,每个人都能准确地叫出人家的身份来,让人多少有些惊喜,礼物别致,在孩子圈里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先不必说自己刚讨了好,就单论身份,自己也今非昔比,天然站在了宗室这个阵营里。等到江姗姗来,她就会发现,这里的人都不会像她那群狗腿子一样唯她马首是瞻。就算是自己和江姗姗闹了不高兴,宗室里的人也没谁会明帮江姗姗。当然,除了福宁这个傻大妞以外。
明珠兴高采烈地坐回去,慢吞吞地喝着茶等江姗姗。过了没多会儿,就有宫人来报:“齐王妃来复命了。”
齐王妃是太皇太后这一辈的,比太皇太后还要年长几岁,向来名声极佳,又是有名的全福之人,所以宗室的婚礼都爱请她出面,这次理所当然也是她代表宗室的女眷出面操持这个订婚礼。按照规矩,仪式结束后,齐王妃是要来和皇后报告仪式是否顺利的,但因为没有皇后,她报告的对象也就变成了两宫太后。
明珠对仪式的经过一点不感兴趣,反正事情走到这一步,是多方角力再妥协的结果,怎么都出不了乱子。她只对江姗姗感兴趣。
因为担着翻译的职责,所以江姗姗身上穿的是女官服饰,她自来都是一副端庄作派,穿上正五品女官的服饰就越发显得端庄文秀。跟在齐王妃的身后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似的,比慕姑姑她们这些正经的女官看上去还要更像女官。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是,江姗姗非常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滋味,乐在其中。明珠撑着下颌看了一会儿,回眸去看福宁公主。福宁公主正一脸骄傲地看着江姗姗,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明珠笑笑,收回目光,静听齐王妃诉说事情的经过。齐王妃替乌孙郡主表达了感谢和喜悦之意后,话锋一转,转到了江姗姗身上,很是把江姗姗夸赞了一番,说得江姗姗好像立了多大的功劳似的。
好嘛,收买人的功夫的确是再高不过了,不过一起办件事就能把人哄得替她说话。明珠瞅着齐王妃,觉得这也是个老糊涂了的。昌华公主走过来轻轻拉拉她的袖子,小声道:“还以为你不会来。”
“姐姐怎么才来?”明珠连忙让宫人给昌华公主在一旁安了个座,凑过去小声道:“我还以为你要躲在宫里绣嫁妆,所以不会来呢。”
昌华公主淡淡一笑:“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是太皇太后让人去和我说,不久就要出嫁,能和宗亲见面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让我出来坐一坐,多和大家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好的。离家那么远,说不清什么时候就要人家帮忙了,留条后路。”
这个话题太感伤,两个人都有意识地绕开了,互相咬起耳朵来,说的不过是明珠生病的事情,昌华消息不畅,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只知道明珠成亲第三日就生病了,少不得关怀一二:“你自来身体康健,怎会突然病了?”又忧心忡忡地委婉提醒道:“过去的事情不能再想了的,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你若不把握好现在,将来还会后悔。”
这是以为她生病是因为还想着宇文佑,所以不平郁闷生的病?明珠啼笑皆非:“好姐姐,我是那种人吗?我和我们殿下可好可好了。”
昌华公主略有些不信,但看她笑得自如灿烂,也就信了几分:“这样就好。我就怕你想不开,反倒吃了亏。”
正说着,福宁拉着萧太嫔所出的康宁公主一起过来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和尊长说话连个称呼都没有,真是没礼貌。明珠撇开眼懒得理福宁,昌华公主也垂下眼不言语。
倒是康宁,虽然明珠才和萧太嫔起了口角,她还是照旧微笑着给明珠和昌华打招呼:“六嫂、二姐。”
“真是又有礼貌又美丽。”明珠立即拉着康宁满口称赞,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完全当福宁不存在。福宁气得倒仰,眼珠子转了转,“蹬蹬蹬”跑过去把江姗姗拉过来,笑道:“刚才三姐不是还在问我六嫂送的那些稀罕玩意儿是从哪里弄来的吗?现成的人儿就在这里,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她!东西就出在她手上,你喜欢其他形制也可以让江二姐姐帮你做!包君满意!”
江姗姗立刻羞红了脸,摆着手十分谦虚地道:“些末雕虫小技,哪里敢在贵人面前班门弄斧?公主殿下快莫要羞臊我了。家园所出,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就好。”
福宁道:“二姐姐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太好,谦虚得太过分了!”恶意地看了明珠一眼,“你看,你的东西要是不好,我六嫂能去买吗?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都喜欢你做的香胰子和玻璃制品,还拿了送人,那就说明你的东西实在是太好了。不然也不能叫她服气啊。”
你不是很高傲吗?不也去买人家卖的东西。明珠明白福宁想表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照旧装作没听见没听懂,不但不回答福宁的话,就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福宁只觉得心里的怒火一拱一拱地起来,忍不住就要指着明珠尖声问罪,关键时刻被江姗姗拉了一把,小声提醒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才忍住了,哼了一声,挑衅地看向康宁:“三姐,你怎么说?”好像康宁公主若是不顺着她的意思夸赞江姗姗两句,再问江姗姗要点东西,那就是和她作对似的。
偏康宁公主淡淡地看了江姗姗一眼,勾起唇角淡笑道:“长兴侯府的二姑娘当然是多才多艺的,弄出来的这些东西也很有意思,不过么,我宫里什么都不缺。正如六嫂给东西的时候说的,这就是个玩意儿,尝个鲜,玩玩就好。”
第228章 碾压
这话说得实在是够刻薄,明着是说那香胰子和玻璃制品,实际上讽刺的就是江姗姗。什么玩意儿,傅明珠不肯嫁她八哥也就算了,人家底气足,八哥又不争气给人抓住痛脚。一个别人不要了的侯府次女,居然也敢挑剔嫌弃她八哥,这脸打得够响亮的,她凭什么还要帮着福宁吹捧江姗姗?康宁公主傲慢地笑着,回头问明珠:“六嫂,是不是这个理?”
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刚才萧太嫔还能红着眼和自己过不去,转眼对上“不识抬举”的江姗姗,这母女俩立刻就能分清楚主次,找出最好欺负的那个来出气了。
明珠“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江姗姗,慢吞吞地道:“也不是这么说的,江二姑娘的确是多才多艺。想多挣点儿嫁妆也正常嘛,毕竟长兴侯府人口众多,她想为父兄分忧是极孝顺贤惠的。”抬手摸摸自己头上的宝石牡丹,笑道:“我还记得上次江二姑娘反复夸赞我这朵头花好,这回舶来邬的生意好了,江二姑娘也好去买朵花来戴戴。公主殿下若是有空,去看看凑点人气也是好的,我那天就是这样想,所以拉着我们殿下进去买了许多东西。”
你不是反复夸赞我的头花吗?你没钱买,我照顾你的生意帮你凑钱买啊。是谁主动进去买东西的不要紧,反正也没谁敢去和宇文初对质,我就是可怜你,所以才买你的东西。明白吗?明珠笑得得意又嚣张,看上去颇为可恨。最好江姗姗忍不下这口气,真的忍辱负重拼命去挣钱就好了,然后嘛,哈哈哈~她挖坑等着江姗姗跳!
江姗姗吃了一惊。她是没想到再次见面,明珠就能这样更家不容情面地针对自己了!从前,不管她怎么做,明珠到底都是给她留面子的,至多就是避开了去,就算是上次羊脂玉镯的事情,明珠心里非常不高兴,但也没有这样过分。这次真是明晃晃地挖苦针对自己了。
看来,傅明珠是对自己有所警觉了。江姗姗沉着地看向明珠,见她和康宁公主狼狈为奸的相视一笑,好像二人刚才一唱一和地挖苦了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一群眼睛里只有财势,只懂得争气斗狠,鼠目寸光的蠢女人罢了。谁说开个铺子就只是为了买花戴,挣嫁妆的?难道就不能是为了这天下吗?难道就不能是为了理想吗?
江姗姗委实瞧不起明珠和康宁公主这样的人,她的铺子可是有大用的,等她挣了钱,等她建造出那个独一无二的床弩来,等她把香皂和玻璃远销到大江南北,等到天下人都知道她江姗姗,宇文初还敢这样轻视她吗……
江姗姗越想越瞧不起明珠,偏生心里窝着一口恶气无处发泄,于是也连带着鄙视起宇文初来。什么玩意儿,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蠢货,不就是觉得傅明珠比她生得好,不就是觉得傅氏现在权势比长兴侯府的大吗?总有一天,她要叫他知道,当初他有多眼瞎!
明珠见江姗姗想得投入,恶作剧地伸手去扒了扒她头上戴着的女官纱帽。江姗姗唬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她,一瞬间,眼里的憎恶和鄙视藏都藏不住。
明珠看得分明,毫不示弱地对上江姗姗的眼睛,微笑着轻轻把她的纱帽一拨一拉,生生拽偏了,低下头在她耳边挑衅地道:“纱帽虽好,奈何和江二姑娘不配。江二姑娘可不是能安心做女官的人,装的就是装的,不像。”
宫中规矩,做女官的人必须是没有丈夫的人,如此才能安心为宫中贵人服务。江姗姗满怀心思就想嫁个金龟婿,哪里又能安心做女官?所以装的就是装的,当然不像。
江姗姗在那一刻真是恨不得抬手狠狠甩明珠两耳光,再抱住她的脖子狠命一拧,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偏偏明珠那张漂亮的脸蛋离得如此之近,气息都呼到自己的脸上来了,自己就是不能也不敢下手。
再没有比这样更让人痛苦憋屈的了。江姗姗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看着明珠甜甜地笑了起来:“王妃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明珠也笑:“听不懂就算了。看来江二姐姐也不是随时都能保持聪慧的。”
哪怕就是觉得这个人是个草包,她说的话不算数,但是听她满怀鄙视地骂自己是个草包,那滋味还是不好受,不但不好受,还特别难受。
江姗姗有种抓狂的感觉,觉得自己真是鸡同鸭讲,和这种胸大无脑的蠢货简直无法沟通。她看一眼坐在近旁的代王妃和福王侧妃、华阳王妃三人,习惯性地委屈而落寞地垂下眼去,低声道:“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原本以为这三人就算是不会明面上的替她打圆场说好话,至少也会心怀不忍,觉得傅明珠抢了她的未婚夫还这样飞扬跋扈地欺压人太过分。谁知代王妃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看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福王侧妃笑眯眯地看着明珠,只差没有摇旗呐喊说您真威风啊;华阳王妃倒是在看她,却是一副探究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啊?江姗姗愣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了。今非昔比,傅明珠在身份上已经高出她一大截了,是名正言顺的英王正妃,代王妃孤儿寡母,要仰仗傅明珠的地方多得很,当然不会得罪傅明珠;福王侧妃也是这个道理,她在福王府里不受宠,吃多了撑的才会莫名去招惹英王妃,巴不得跪舔才是真的;华阳王妃虽然用不着像这两个人这般功利地讨好傅明珠,但也用不着为了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外人得罪傅明珠。
她们早前之所以对她客客气气的,那是因为她和她们的身份地位在某一方面是对等的,她是未来的英王正妃,她们需要和她保持良好关系,对彼此才都有利。现在她不是了,身份就差了她们好几级,就算是将来做了侧妃,和正妃也是两个级别。所以她们当然不会同情她,因为她们不想得罪傅明珠,至少明面上不会和傅明珠过不去。
第229章 败走
她和这群人不是同一个阶层的,她们高高在上,她若嫁了那个什么新科状元郎就只能永远跪拜在她们的脚下,哪怕心里再不甘心也只能俯首称臣。江姗姗想明白这个道理,牙都咬碎了,再抬头,就又收敛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云淡风轻地对着明珠行了一礼,示意福宁公主:“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福宁就算是再没脑子,也能看出来这一回合她的江二姐姐是斗败了,而且面子里子都被摧残得很惨,本想帮着江姗姗找回点场子来,江姗姗已经把头仰得高高的往前面去了,看上去孤傲又清高,带着几分宁折不屈的劲儿,只是怎么看都有点悲情。
福宁生怕她丢下自己走了,忙朝明珠威胁地小声道:“看看你这副骄纵霸道的刻薄嘴脸,也不怕我六哥看到。你等着,我一定要告诉我六哥。”
明珠这回理她了,格外宽和大度地道:“没事,妹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殿下一定会秉公处理的,你这是要跟着江二姑娘出宫去?”
福宁生怕她坏自己的好事,呲牙咧嘴地道:“要你管!”
好想管呢,作死的人拉都拉不住,自己吃多了撑的吧?明珠看一眼江姗姗的背影,十分好心地提醒地道:“要听身边嬷嬷的话,不要乱来,别给母妃和你六哥添麻烦啊。”
福宁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急匆匆地追江姗姗去了。
康宁叹一口气,拖长声调道:“福宁真是不懂事。六嫂为她好,她还不领情。”
母女俩都一个德行,喜欢挑拨人。明珠不答康宁的话,转头和昌华公主低声说话:“福宁这是要出宫去玩呢。姐姐想去么?你若想去,我便禀明了太皇太后,邀请你去我们府里住几天,到时候喊了小故一起,咱们吃喝玩乐,想怎么逗乐子就怎么逗乐子。”
昌华公主眼睛一亮,随即又摇头:“不去了,春天我也该出嫁了,这段日子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免得生出是非来。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隔三差五地带着小故来我那里坐坐。”
昌华自来都是谨慎小心的性子,她后来在记国生活得那么好,大概也和她这种性子有关系吧?明珠劝了两句,见昌华不听,也就不勉强了。倒是康宁公主感兴趣:“六嫂怎么不邀请我去?真偏心。”
明珠哪里愿意揽这种麻烦事,她和康宁公主又不熟,却也不明着拒绝,笑道:“我是想邀请你,但你看昌华姐姐不凑趣,你什么时候劝好她,我就什么时候洒扫相待。”
公主们平时难得有机会出去,康宁公主居然真的去歪缠昌华公主,正闹着,忽然听见上首的闵太后笑道:“老九没有母妃,母族凋零,府里也没什么得力的人,我听说很多东西都准备得不周全。宗正寺虽然用心,到底都是一群大老粗,还是没有女人想得周到。眼看着他很快就要大婚,不如趁今天这个日子,你们几个做嫂嫂的都由齐王妃带着去看看,热闹热闹,差的人和东西补一补,摆放得不得当的挪一挪,该修的院子修一修,不好的下人剔出去,不要委屈了乌孙郡主。”
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不就是因为宇文佑投靠了她母子,所以要给宇文佑撑场面嘛。明珠心知肚明,又因为闵太后特意提到要她们这些做嫂嫂的去临安王府,就又觉着不知包藏了什么祸心,当即就要找借口推说身子不适,却见闵太后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她身上,微笑着道:“英王妃和英王新婚燕尔,琴瑟和鸣,说明福气是极好的,你也去,不用做什么,就让他们沾沾喜气。将来呢,他们小两口过得好,我们才放心。”
啊呸,沾什么喜气?沾霉气才是真的,临安王府那个破地方,她疯了才会想去。明珠觉得闵太后真是脑子进水了,当下也不回答,直接去看太皇太后的意思。太皇太后含着笑朝她微微点头,竟然是赞同的意思。
那好吧,去就去咯。明珠笑眯眯地对着闵太后行了一礼:“谨遵懿旨。”
闵太后笑着打趣道:“真是成了亲就懂事了。便宜老六了。”
齐王妃是说走就走的干脆性子,当即辞别了太皇太后,召唤几个侄儿媳妇:“走吧。天色不早了,走走看看的就天黑了。”
明珠不高兴,趁着其他人先出去了,跑到太皇太后面前去抓着太皇太后的手噘着嘴扭了几扭,太皇太后给她逗笑了,拍拍她的手柔声道:“这就是做姑娘和做媳妇的区别。有些事情呢,你再不愿意,也要担起那个责任,不就是去走一趟么?那里又没有老虎的,就算是有老虎,也是你把它给打趴下了,难不成你还要落荒而逃?”
难不成你还要落荒而逃?是啊,总是要直面的,又不是龙潭虎穴!她又没有做亏心事,凭啥要躲着宇文佑啊!明珠咬咬牙,和太皇太后谈条件:“那我听您的话去了,您可要奖励我。”
太皇太后眼里的温柔溺爱藏都藏不住:“你要什么啊?我的小乖乖可是要吃窝丝糖?”完全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对待了。
离得近的公主和夫人们听见就笑了起来,明珠羞红了脸,凑到太皇太后耳边轻声道:“我想和从前一样的,到宫里来陪您住几天,我想您了。”
太皇太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也不直接回答她:“先去了再说,哪有让你做点儿事就谈条件的?快去,快去,头一回跟着宗室长辈和妯娌出门办事,别让人家等你嫌你。”
明珠只好转身去了。
闵太后看着她的背影道:“还是一团孩气。”
太皇太后垂了眼,淡淡地道:“我就喜欢这团孩气,赤诚良善,当初通儿去了,我觉得天都塌了,差点就要跟随先帝而去,还是这丫头,衣不解带地陪在我跟前开解我,和我说,还有那么多孙儿要我照管呢,我这才好了起来。她就是我的心肝肉,谁和她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
第230章 临安王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临安王府,宇文佑早得到消息,带着两个王府长史和管事迎了出来。场面话说过,依次给齐王妃和代王妃等人问好,轮到明珠,似乎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明珠也沉默地半垂着眼,他给不给她问好她都无所谓了。
宇文佑早说过,再见面他们就是仇人,上次她和宇文初大喜之后曾在太皇太后宫前遇到过,宇文佑对她恨之入骨,她亦半点不容情。现在么,两个相看两相厌的人碰到一起来,想必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好心情,她又何必去看宇文佑那张臭脸?
宇文佑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明珠,不是说中毒了的吗?怎么还没死?看上去好像反倒比新婚时更娇艳丰润了几分,已经散去少女的青涩,隐隐露出几分少妇独有的水润娇媚来了……想到这里,他心里莫名一抽,痛入骨髓,再恶狠狠地来一句,果然是祸害活千年。怎么不去死!脸皮这样的厚,怎么还好意思跟着来这里?是来看他笑话的?他偏不让她看到,能娶到乌孙郡主也是本事!
宇文佑咧开嘴,露出一个刮骨钢刀似的微笑,声音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嗖嗖”冒着凉气:“见过六嫂,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不在家里养病,还出来操劳,让我怎么担当得起?还是回去吧,别再弄病了,六哥不饶我。”
他本意是说明珠操哪门子的闲心,趁早滚蛋,不要在这里戳他的眼睛。明珠也听明白了,他不这样也就算了,他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让她下不来台,那也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明珠撩起眼皮子,傲慢地朝宇文佑轻轻一笑:“有道是长嫂如母,九弟没有母妃,太皇太后又年迈,那就该我们这群嫂嫂来替你操心。我是六嫂,自然要替九弟你操这份心,不然若是怠慢了乌孙郡主,弄得两国不快也就罢了,最可怜的是九弟你,我怕你被乌孙郡主打得起不来床,还不敢喊冤。那样,岂不是太惨太可怜了?不如我们先替你周全一些,也免得你哭告无门。”
哭告无门!!!被打得起不来床,还不敢喊冤!!!太惨太可怜了!!!做人不能这样的,脚疼专踩人家的脚,脸痛专打人家的脸!!!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乌孙郡主天然就离朝堂更远了一层,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娶乌孙郡主是别有所图,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正是因为他没有前途所以才不得不娶乌孙郡主,那也不该是傅明珠当面来揭掉这层皮。
宇文佑气得直哆嗦,举起手来指着明珠,想说几句狠话又生生忍了下来,脸都憋成青紫色了,偏明珠还不肯放过他,笑得肆意又张扬:“瞧,咱们九弟脸皮真薄,我和他开个玩笑,他就受不住了。还当真了呢!谁不知道乌孙郡主温和善良啊,九弟快快别被我吓着了,吓坏了,郡主可不饶我!”
谁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他俩的过去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了,差不多就是死敌一样的存在。早前不但动过拳头,还动过刀子和石头的,血都流了那么多,今天只是动口不动手已经算是很难得。齐王妃带队出来办事,可不想好好的一件事再上升为流血事件。
明珠自不必说,若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太皇太后和傅氏都不会饶过他,宇文初那一关也不好过,话说齐王府还欠着宇文初好一笔钱呢。宇文佑嘛,虽然没那么重要,但是如果这当口怎么了,不能和乌孙郡主成亲,那也是个麻烦事。齐王妃立刻出去打圆场了:“开玩笑的,老九你别当真,你六嫂故意吓唬你呢。婶娘敢打包票,乌孙郡主温柔可爱,大度懂事,你娶了她只会享福。”
代王妃也道:“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还是赶紧办事吧,两宫太后还等着咱们回去复命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宇文佑硬生生吞下这口恶气,站到一旁让出路来,沉默地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明珠随众行入临安王府,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不是不感慨,这里她太熟悉了,几乎是每一寸地方都能勾起她的回忆来。她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和他好好过日子,从不操心的人想方设法地把这不大的临安王府折腾得像模像样,鸟语花香,亭台楼阁一样不少,可惜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噩梦。
“新房是设在这边的,请诸位王妃随下官来。”临安王府长史阮清商见宇文佑黑着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晓得他所有的好心情都自见到傅明珠的那一刻起被破坏干净了,便替他周圆道:“前边还有男客要待……”
齐王妃闻音知雅意,也实在巴不得把宇文佑和明珠两个人分开,免得他二人什么时候又掐起来了,便笑道:“既如此,老九你还是去前头待客吧。我们有阮长史陪着就好,要做什么自会和他说。”
宇文佑生硬地挤出一丝笑容来,僵硬地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他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齐王妃欲言又止地看了明珠一眼,明珠晓得齐王妃这种会喜欢江姗姗的人一定会认为自己太过苛刻粗暴,但也无意于要讨她的好,便假装什么都不懂地朝齐王妃灿烂一笑。
齐王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叹了口气。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用来迎娶乌孙郡主的新房就是当年明珠住过并死去的地方。院门房门一道一道地打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粉饰一新,明珠站在院门前,隔着重重的树影花影和门影,脚步突然就迈不动了。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天夜里,她凄惨地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时的情景。
她以为自己还会心疼难忍,但那个地方不过是有一点点异样罢了,就好像是一根头发不小心掉在衣服里,摩擦着皮肤,然后很痒很不舒服,必须要把它拿出来才会舒服似的那种感觉。她低下头,理了理衣裙,昂首挺胸地迈进门槛里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最坏的结果她已经知道并经历过一次了,没什么可怕的。
第231章 寥园夜话
果然如同闵太后所言,宇文佑用来迎新的这间屋子里虽然粉刷装饰一新,但有些陈设在明珠看来的确是差了。就算是不和她前世时相比,跟她和宇文初的新房里的陈设也是差了很大一截的,哪怕就是相同的东西,分给不同的人也会有所不同,成色、做工、重量都会大打折扣,也就是马屎外面光。
宇文佑从小过的是好日子,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不好,是六司拿了来敷衍打发他的,但哪怕就是他愤怒得出离,也只有生受着。
众人走了一圈,心里的感受都各不相同。失势的人就只能得这待遇,纵然闵太后很想给临安王撑一下场面,但也只是流于表面的撑一下罢了,太皇太后的态度一日不改变,临安王一日没有正经差事,就别想风光。所以他任性地得罪了明珠,转而失去这门亲,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按实情说出来就要得罪一大票人,但又不能完全不管,齐王妃斟酌了一会儿,转头和代王妃商量:“我看呢,按制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么个样子。只是摆设的角度不太好看,咱们指挥着人重新陈设一下就好了。至于差的东西,听说乌孙郡主也有不少嫁妆的,让他们拿份单子来咱们瞅瞅,实在欠缺的再补上。如何?”
代王妃更不可能插手这种棘手事,当然是连连应好。她二人辈分年纪最大,说了算数,明珠几个都没有什么意见。齐王妃便叫长史阮清商过来,每一处都指着细细地给他说,明珠站得无聊,习惯性地走到窗前的白藤摇椅上坐下来来回摇了两下。摇完了才想起来,前世时这里也是摆放了这么个白藤摇椅,夏天的时候在上面铺一层天青色锦缎椅袱,冬天就铺白熊皮,她窝在上面,怀里抱个鎏金镶宝的暖炉,晒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暖阳,舒服得和猫儿似的。
心情再不好,只要在这里坐上一时半会儿的,也就渐渐放松了;偶尔也会和宇文佑一起挤在摇椅里,他总是嫌她烦,恶声恶气,却又不走开,非得和她挤,每每总是以大吵收场……
其实迎晖堂的窗前,宇文初也放了一把这样的白藤摇椅,只是她下意识地不爱去坐,倒是宇文初去坐的时候居多。他总是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一会儿书,再看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明珠想到这里,一时间竟有些惘然。忍不住胡思乱想,这白藤摇椅难道是各大王府的标配之物,所以人手一张?
宇文佑远远地站在花墙之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透过已经有些枯黄了的爬山虎的缝隙,他刚好能看到坐在窗前白藤摇椅上的明珠,她半侧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侧脸的线条柔嫩得让人想闭着眼,用最轻柔的姿势,从光洁的额头一直沿着鼻子往下,再轻轻碾过丰润的嘴唇,滑过小巧的下颌,一直到纤长的脖子上,然后……宇文佑打了个寒颤,面目狰狞地想,然后再捏住那纤长脆弱的脖子,把她捏死了,她就再也不能这样祸害他了!
他捂住脸,很慢很慢地蹲下去,将头脸埋在膝上,无声地颤抖起来。他狠狠地痛骂着自己:“宇文佑,你这个贱人!再没有比你更贱的了!那是你杀母仇人的女儿!她的父亲和姑姑害死了你的母妃!害得你走投无路,活得狗都不如!她对你始乱终弃,无情抛弃,这样黑心烂肝的人,你还总想着她做什么?去死!去死!全都去死!”
但是,她真的不是他的了,他想起那天她嫁给宇文初时,他跟随着一众兄长站在人群中看他们走向宗庙,他以为他会做出点什么来,但是很奇怪的,当时他就是那么冷漠地看着,什么都没有做。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有多么不甘心。
临安王府侍卫头领沈南寻过来,看到蹲在地上把头脸埋在膝盖上的宇文佑,犹豫再三,还是出了声:“殿下……”
宇文佑不想动,但是又觉得丢脸,便保持原来的姿势冷冷地道:“说。”
沈南尴尬地摸摸后脑,低声道:“江二姑娘派人过来,说她已经到了,问您什么时候把人带过去。”
宇文佑不耐烦地道:“今日这种情形,你觉得你我能出去?”
沈南再摸摸后脑勺,低声道:“这原本就是约好的,虽然齐王妃她们在此,但殿下是男人,又在外头待客,离开一会儿也没关系。”
说是他订婚的好日子,但实际上哪里有什么恭贺的客人?不过是宗正寺和鸿胪寺的人,还有此次负责典礼的人来来往往,把事情办完也就走得精光了,刚才阮清商说他去前头待客的话,不过是为了防止他和傅明珠面对面的尴尬而撒的谎。
谁不明白这个事实呢?不过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左右他就是这样了,难道还能指望着他对人家客气点,人家就会对他客气点吗?宇文佑站起身来抚平袍子上的褶皱,面无表情地道:“你说得是,那我就离开一会儿。若是她们在我回来之前走,就让何同和她们说,我心情不好,喝醉了。”
沈南高兴起来:“嗳,属下这就去告诉何总管。殿下是要先更衣吗?”
宇文佑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明珠,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半个时辰后,换了青衣布鞋的宇文佑陪着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走进了京中最大的书店惜字斋。惜字斋的掌柜迅速迎出来,满脸堆笑地道:“是玖公子来了,您想要点什么?”
宇文佑看向同伴,微笑道:“廖兄?”
这位被他称为廖兄的同伴正是那位太皇太后准备配给江姗姗的新科状元郎廖光,廖光神色淡淡地一拱手:“不敢当,玖公子只称在下名字即可。”
宇文佑也不生气,直接和惜字斋的掌柜道:“抱石先生的寥园夜话。我知道你有。”
掌柜的和他交换了一下眼色,佯作为难地搓搓手:“这个,这个,两位迟来了一步,刚被人买走。”
第232章 糖人
廖光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敢问是谁买走的?”
掌柜的只管摇头:“来者都是客,这个不好和您说。”
宇文佑看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廖光,掏出一锭银子塞给掌柜的,和气地道:“实不相瞒,抱石先生是这位廖公子的先人,这本书是他家里传了几代的传家宝,不幸到他父亲那一辈家道中落,不得不将书当了换药急用,从此失落,几次打听到消息终又失之交臂。你行个方便,悄悄告诉我们究竟是谁买走的,然后就再和你无关了。”
掌柜的为难地道:“小人也不认识那姑娘,只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跟着她姐姐来逛铺子,点名要买这个送给她哥哥,出价极高。”看一眼廖光,解释道:“之前这位廖公子就曾来问过这书,不是我不给看,而是东家有吩咐,不买就不给看,这样的孤本难得一见,且早年保管不当,一不小心就弄坏了。廖公子又嫌贵又怀疑是假的,所以……今天是玖先生问起,小人才肯承认,换了其他人,也是不说的。”
换而言之,就是因为之前廖光表现得很穷又挑剔,所以他不乐意把这书拿给廖光看,生怕廖光给弄坏了,卖不了好价钱。
廖光的神色越见难看,却仍然问道:“那女子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可是京城人士?穿的什么衣服?”
掌柜的叹道:“开着门做生意呢,不是小人嫌贫爱富,而是这姑娘看上去气势非凡,小人招惹不得。”
廖光沉着脸和宇文佑行了一礼,道:“多谢玖公子陪我来此,到底是没有缘分,在下告辞了。”
宇文佑喊他两声喊不住,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忽见站在窗边看热闹的小二大声道:“廖公子,您看,那位刚才买了书的姑娘在那里!那里,那里,就是吹糖人的摊儿边上,穿黄裙子的那个!”
廖光猛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顾不上和宇文佑打招呼,人已经快步冲了出去。
宇文佑走到窗边看出去,只见廖光青灰色的襦衫在人群中飞快地穿梭着,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跑到了街对面吹糖人的摊子上。那里,福宁公主只带着一个宫人,一手攥着那本《寥园夜话》,一手兴奋地指着插得最高的那个糖人,兴高采烈地和摊主说着什么。
廖光走过去,眼巴巴地在一旁守着,眼馋又心疼地看着福宁手里的那本《寥园夜话》,不知不觉就往福宁身边靠了过去。意料之中的被宫人喝骂,意料之中的诚恳求书,意料之中的福宁觉得有趣又心软,意料之中的书终于被廖光握到了手里。
如获至宝的廖光,一脸激动,妙语如珠地拼命讨好着福宁,从未和年轻俊秀的外男有过接触的福宁兴奋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心惊胆战拼命劝福宁离开的宫人……
很快宇文初就会多一个意料之外的妹夫了。宇文佑满足地笑了起来,抬眼看向斜对面的茶楼。茶楼二楼雅间,江姗姗斜倚在窗口,面色冷漠地看着糖人摊子前面的动静,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又抬眼朝他看过来,然后二人对视片刻,再平静地把目光错开。
这个局,从太皇太后发话说要把江姗姗许配给廖光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布下了。
新科状元郎廖光,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自幼家贫丧父,跟着寡母长大成人。祖上曾出过一个有名的抱石先生,这位抱石先生生不逢时,名声赫赫却死在乱军之中,传下一本《寥园夜话》做了廖家的传家宝。
廖光幼时,其父病重,其母不得不将珍藏的《寥园夜话》拿去当铺换了医药费救治丈夫,怎奈时运不好,廖父不但没有治好病,而且在把钱花光后就死了,临终时的愿望就是让妻儿把那本《寥园夜话》赎回来,他不要做败家子孙,不想死后到了地下无颜面对祖宗先人。
死人的愿望当然要满足,家族的荣光也要延续,廖母拼尽所有力气凑足了钱,赶到当铺却被告知书已经被人高价买走,后悔之余生了一场大病,等到病好之后,赎回《寥园夜话》就成了母子俩共同的执念。
廖光刻苦读书,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郎,不急着讨好权贵,也不急着娶妻,就是急着用尽办法四处打听这书。不巧,这本书刚好落到那位远在边关的皇叔手里,再辗转送到了他的手上,于是便有了今日这番“巧遇”——
廖光从某些渠道知道这里有这本书,却一直都不能得见,不得不靠他这“书斋老板的朋友”来帮忙,先鉴定真伪,再讨论价钱。等到廖光上钩,再由江姗姗把福宁带出宫来,告诉福宁这里有这样一本好书,拿去修复福宁和她六哥的关系是极好的,福宁当然不能拒绝。等到福宁买走书以后,他们再出现,制造这番巧遇。
接下来,就看廖光能不能打动福宁了,能打动是最好,不能打动也没有关系,总之一定要把这两人配对成功就是了。
宇文佑把目光从江姗姗的身上收回来,沉默地看着站在糖人摊子前说笑的那两个人,男的年轻俊秀挺拔,满腹诗书,苦出身又是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郎,身上有着和京中贵族少年们所没有的坚毅果敢,加上被磨练之后的懂眼色知人情,就像是一颗光芒四射的宝石;女的娇嫩美丽,气派不凡,先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收起那些讨人厌的爪子和刁蛮不讲理、曲意讨好逢迎人的时候倒也招人疼爱。怎么看都是很般配的一对。
沈南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站在宇文佑的身后看热闹,宇文佑很想抒发一下此刻的心情感受,便道:“廖光是个不错的人才,若不是老妖婆胡乱拉郎配,不得不拿他下手,还真是便宜了福宁。”
沈南知道他自来不喜欢骄纵跋扈的女子,这福宁公主就和傅明珠是一样的,便讨好地道:“殿下说得很是,这位公主殿下就和那位一样的骄纵得没边儿了。这年头,好白菜都给猪拱了。”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他这个被傅明珠抛弃了扔掉的人,就连被猪拱的资格都没有?宇文初就是好白菜?宇文佑心里很不高兴,恶狠狠地瞪了沈南一眼,转身离开窗边,冷声吩咐道:“按原计划盯着,暂时不要让廖光知道福宁是谁。”
第233章 翻脸
吹糖人的铺子旁,廖光对着福宁一揖到地:“多谢姑娘仗义豪侠,请容在下一些时候,在下一定把书钱送来给姑娘。敢问姑娘家住何处?”
她的家啊,最好找了,就怕这书呆子进不去,福宁捂着嘴笑:“谁要你的啊,既然是你的传家宝,那就还给你啦。书呆子!”说着觉得“书呆子”这个词格外有意思,就又笑嘻嘻地重复了一句:“书呆子。”
廖光脸一红,讷讷不能言语,悄悄看一眼福宁,心里便是一荡,忍不住轻声道:“虽然冒昧,但姑娘若是肯赐芳名……”
宫人۰大急,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咱们该走了!”
福宁自是知道不能随便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外男的,便朝廖光一笑:“你说你姓了,住在槐花胡同有颗柿子树的那家对吧?”得到肯定之后,笑嘻嘻地跑走了,只留下一句:“我记住你了。”
福宁心情愉快地跑回茶楼,江姗姗已经等不得她,正站在门前翘首以待,见她回来就把她拉回二楼雅间,先给她斟了一杯茶才嗔怪道:“殿下去哪里了?说过去解手的,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影踪,身边又不肯多带人。我怕殿下出事,忙着去寻,谁知殿下根本不在里面!您要再不回来,嬷嬷们可算是要把我撕了吃掉啦。”
福宁捧起茶朝她嬉笑:“我就是看到那个吹糖人的好玩儿,知道你们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咯。”说着让随行的宫人沉月拿一个糖人送给江姗姗:“这个仙女是我特意让他吹的,像不像你啊,二姐姐,送给你。”
江姗姗哪里会把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放在眼里?勉强按捺着接过去让丫鬟牧笛收起来,不高兴地皱着眉头训斥福宁道:“出来之前我和殿下说过什么的?不要不听我的话乱走乱跑,不然出了事怎么办?我怎么和太妃交代?”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哽咽着道:“人家正愁找不到我的错处,您倒好,帮着人来欺负我。”
福宁连忙宽慰她道:“我没有做什么的,二姐姐,真的没做什么,不信你问沉月。”见江姗姗只顾埋头痛哭,便道:“你别哭了,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的。”
江姗姗玩够了,才红着眼睛擦泪道:“不要你替我做什么,只要你好好儿的就好了。”从始至终,就没有问过福宁刚才在外面见着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反倒是福宁自己藏不住话,拉了她在一旁背对着其他宫人小声道:“我刚才把那本书送人了,有个书呆子好好笑,哭着追着跑过来守着我摇尾巴,说这书是他家祖传的,我心一软就给他了。”
江姗姗怒道:“哪里有这样巧的事?!殿下分明是给人骗了!走,咱们报官去!”又说沉月:“你也不知道劝着殿下些儿,你就是这样伺候殿下的?”说着命令牧笛:“你去,让侍卫立刻去追,把那个骗子抓住送官!”
福宁吓了一跳,不服气之余又觉得江二姐姐对她真是太好了,可她真不觉得廖光就是骗子,连忙拦住牧笛,央求江姗姗道:“二姐姐,不是的,那个人是好人。”
江姗姗越发得劲:“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不行,我非得抓住这坏东西,把那本书拿回来不可!公主不知道这外头的人有多坏!”
福宁再三央求,她只是不肯,话越说越难听。
福宁始终是被娇惯坏了的公主,见自己几次三番说好话她都不依不饶的,心里也烦躁起来,沉下脸道:“谁敢?!二姐姐,就算是傅明珠让你心里不痛快了,你也用不着随便找个人来出气吧?我跟你出来玩就图个痛快,你这么和我较着劲儿,非得把人抓住折腾,是要怎么着?打我的脸?母妃和六哥常常骂我蠢货,你也是这么个意思是不是?好坏我都分不清了,是不是?”
江姗姗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福宁,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沉月见状,连忙劝道:“殿下,江二姑娘这是为您好呢。快不要生气了。”
福宁不高兴地道:“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也太烦了,不就是一本书吗?值得几个钱呢?也值得这样。传出去我成什么人了!”说完起身就走,其他随行的宫人见她要走,便也跟着走了个精光。
牧笛连忙去推江姗姗:“姑娘快去留住殿下啊。”
江姗姗板着脸扭过背去,声音很大地道:“我又没错,我是为了她好,她冲我发那么大的火做什么?”
福宁却又折了回来,气呼呼地道:“二姐姐,我拿你当朋友才把这个事说给你听,不过是好玩儿罢了,你若是去和我母妃和六哥说,我和你没完!”说完“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牧笛真是想不通了,自家姑娘平时哄福宁公主哄得多好啊,怎么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和福宁公主翻脸啊。这一来,岂不是把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分给丢光了?便劝道:“姑娘……”
江姗姗不理她,快步走到窗边往下看,福宁已经气呼呼地出了茶楼登了车,再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前去了。
江姗姗淡淡地道:“今天她遇到了个陌生男子,还把值钱的东西随便送了人,这种事情,我当然要避嫌,吵一架算什么?以后慢慢地哄回来就好了。”
牧笛也觉得事情严重了:“那姑娘要不要入宫告诉太妃娘娘和英王殿下啊。”
江姗姗鬼魅一笑:“皇宫是那么好进的吗?英王殿下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公主殿下在宫中,想必今后也没有机会再和那个人见面了,走吧。我们远远地跟着,毕竟公主殿下是随同我一起出宫的,如今闹了不愉快,我也必须把她送回宫去。”
主仆二人下楼登车,远远坠在福宁公主的车驾后跟着。福宁公主听沉月说了,回头一瞧,脾气也上来了:“快!快!不许她跟着!”
马车加速飞奔起来,吓得路上的行人鸡飞狗跳的,但不知是否江家车夫的技术太好,居然怎么都甩不掉。福宁怒气上涌,指着沉月道:“你下去拦住她,告诉她不许她跟着我,不然我真的翻脸了!”
沉月无奈,只好下去转达了福宁的意思,江姗姗沉默许久才十分无奈地道:“让人去通知英王府,一定要把公主平安送回去。”总要让宇文初知道她和福宁曾经为此吵过架,才能尽可能地撇干净嫌疑。
第234章 长心眼了
明珠等人一直在临安王府尽职尽责地待到傍晚,差不多是把屋子里的陈设重新摆弄了一遍,大家都觉得自己已经尽到职责,可以交差了,这才一起离开。
齐王妃在大门处和她三人商量道:“今日天色已晚,来不及回宫复命了,我们各自回去,明日我去复命即可。”
本来齐王妃就是主事人,她既然肯担当,其他人也是求之不得,明珠只遗憾自己未能多陪太皇太后片刻。几人互相行礼作别,正要分别登车离去,福王侧妃便朝明珠笑了起来:“瞧瞧那是谁啊。”
众人抬眼朝前方望去,只见在街口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虽只是普通的黑漆平顶马车,跟车的仆从也不多,却不妨碍众人认出那个经常跟在宇文初面前伺候的清秀小太监魏天德。
是宇文初来接她了!明珠欢喜的同时忍不住又羞得不行,这个人,她不就是出门办点儿事吗?他就这样巴巴儿地来接她,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笑她呢。对着齐王妃等人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揪着袖子小声道:“那我先走了。”
齐王妃点点头:“去吧。你刚嫁进来,宗室里的事情还不太熟悉,以后多跟着妯娌们走几趟就知道了。”
那边宇文初已经下车朝这边走来,见了齐王妃等人便十分诚恳有礼地问了好,又含笑问齐王妃道:“明珠调皮,没有给婶娘添乱吧?”
齐王妃对着这个债主侄儿,天然就硬气不起来,何况明珠今天除了和宇文佑针锋相对之外,其他时候还真的很听她话的,让她做个什么也不推,并没有那么多让人不喜欢的小心思,整体说来也算是个大方的姑娘。因此便道:“没有添乱,你媳妇很懂事很乖巧的。”
她懂事乖巧?明珠被齐王妃的这番话给吓着了,这说的是她吗?转眼看到齐王妃那认真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敢情这齐王妃是到处说好话惯了,跟着江姗姗一起办差,就夸江姗姗能干聪慧,跟着她一起出门办差,就夸她懂事乖巧。回头再见到福王和华阳王,就又要夸赞福王侧妃勤快谦让,华阳王妃端庄大方了。
所以大家都喜欢齐王妃,做事儿的时候不推脱责任,也有能力,又肯夸赞人,不居功,谁不喜欢这种人呢?至于她夸赞的话是不是真心话,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宇文初却是一副非常相信,与有荣焉的表情:“是吗?看来是婶娘教导得好,以后侄儿可要让她多跟着婶娘学习做事做人,婶娘可不要嫌烦啊。”
说得真像有那么回事似的,两个人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乐在其中。明珠撇撇嘴,还是应景地含笑给齐王妃行礼:“多谢婶娘肯教我,以后我就赖着您了。”
齐王妃十分感慨:“就是要这样和和美美的,去吧,去吧,天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傅氏这个女儿命不要太好,生来含着金汤匙也就罢了,在家受尽父母宠爱,又有太皇太后这般恩宠,婚事上走错了路也能及时回头,再嫁个丈夫不但人长得好行事周全,还特别宠她,这可真是,什么都占尽了。
福王侧妃看着明珠和宇文初的背影,由来赞叹道:“难怪太后娘娘称赞英王夫妇琴瑟和鸣,想让临安王和乌孙郡主沾点喜气福气,如今看来,的确是极有道理的。”
华阳王妃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回身上了马车就和身边的嬷嬷低声道:“现在看着倒是极好的,就不知道侧妃进门以后会如何了。”想起江姗姗那副模样来,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那一位,花样可多,人又贱,可不是好对付的。”
嬷嬷不知道她是在说谁,便问道:“王妃说的是谁?”
“好好的侯府嫡女,不寻思着嫁个好人家,自己当家作主,偏要上赶着去给人做妾,这不是贱是什么?”华阳王妃想起自己府里的那位同是出身官宦世家的侧妃来,眉间多了一层阴霾,咬着牙恶狠狠地道:“贱人!”
明珠跟着宇文初上了马车,还未开口就先忍不住笑了:“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宇文初轻飘飘地瞟她一眼,语气不善:“我不能来么?”
咦,这是要找茬的样子?明珠顿生警惕,想想便叫过魏天德过来骂:“天气这么燥,我让你伺候殿下服清火润肺的解燥汤,你照做了吗?”
什么清火润肺的解燥汤啊,王妃什么时候这样贤惠周到了?魏天德被明珠骂得眼睛一眨一眨的,小声辩解道:“王妃没有吩咐过啊……”
“还敢顶嘴?”明珠断喝一声,见魏天德差不多要哭出声来了,这才瞟着宇文初,说道:“就算是我没有吩咐你,你也该知道殿下需要什么,不然就是你的错,我骂你你活该!”
魏天德更冤枉了,却不敢说这是错的,只好哭丧着脸道:“是,是,奴婢知错了。王妃骂得好。”
“你下去吧。”宇文初把魏天德赶走,看着明珠似笑非笑地道:“行了,不用再骂给我听了,我知道你出这趟门,然后长心眼了!”先是说他火气大,然后是讽刺他什么都不说却要人家猜到他的心思,顺他的意,还真是学出来了。
明珠一本正经地道:“我这不是跟着殿下学的吗?刚才您和齐王妃就是用这个调调说话的啊。看我学得多快!”
宇文初忍不住捏她的鼻子一下,低声道:“听说你想留在宫里陪太皇太后住几日?”
明珠正想实话实说,就见宇文初淡淡地斜睨着她,仿佛她只要敢这么说了,他就一定饶不了她的样子,想到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立即矢口否认:“哪有这种事?殿下听错了。”见宇文初冲她冷笑,就又赶紧道:“就算是有,那也只是为了讨老人家开心,不是真心话。”
“王妃真是孝心可嘉。”宇文初这才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半是嫌弃半是嗔怪地道:“人家让你来临安王府你就来了?不知道说自己的身体不好吗?自己来找气受!笨!”
第235章 可怕的先生
明珠无所谓:“其实最先我的确是不想来的,但后来太皇太后和我说,做姑娘和做媳妇是不一样的,这里又没有老虎,就算是有老虎,也该是我把它打趴下才对,总不能因为怕受气和怕被人说闲话,就一直躲着。我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我心虚躲避啊?要也是该他躲着我才是!”
还真是理直气壮的回答呢。宇文初看着明珠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知怎地,心情非常好,就连之前听说她要留在太皇太后宫里住几天的郁闷感都消散了,这得多么的问心无愧啊!也不知道是人傻呢,还是真的太正大光明,不过他喜欢。
傅明珠就该是这样子的,我喜欢你,我就不怕人知道;不喜欢了,也不会拖泥带水;我没有错,那我为什么要躲着你避着你?要躲你躲,不服来战!就要这样才好,她有个什么想法才肯告诉他,藏着掖着的可不好。
宇文初猛夸明珠:“对,就是这样的!咱们正大光明的,凭什么要躲着别人?要也是他躲着咱们才对!是吧?小气生事,跑到人家里去捅了自己一刀的人可不是咱们,对吧?”
明珠本想应和的,想想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她是这样直来直往的人,他宇文初什么时候也是这种人了?他分明是那种一句话要婉转地分成几个意思来说的人吧?说假话更是眼睛都不眨的。所以,他其实是在鼓励她继续在他面前这样?
她在他面前继续蠢着,他在她面前一直聪明着,这样很有成就感?明珠很有些不甘心:“人家都是喜欢温婉识大体的,我这样睚眦必报,到处生事惹祸,殿下真的觉得好?”
宇文初斜睨她一眼:“不然呢?我让你改你能改?”不等明珠说自己能改,他已经飞快地自己否决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是这么个性子,不用委屈自己了。我知道你不会无事生非就够了,你要是骂不过人家和打不过人家呢,也不必勉强,总之还有我。”
“总之还有我。”这是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玩笑话,实际上是一个承诺。总之明珠是这样认为的,她很是心满意足地主动将头靠到宇文初的肩膀上去,再将他的手臂抱紧了,含着笑低声道:“我今天出了一口恶气。”
“听说了。”她今天在长信宫的表现可圈可点,为了对付江姗姗,差不多是卯足了劲儿把她所有能拉拢的力量都拉拢到她那一边去了。对待母妃和福宁的态度也很得他的意,就该是这样的。宇文初觉得,自从明珠中毒以后,她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从前更积极,行事更有章法了。
才刚觉得好,明珠又在那儿开始不饶了:“福宁今天又给我气受了!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反复给我难堪,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亲嫂子!”话锋一转,表功道:“我都没有和她对着来!她骂我我就装作没听见,一句都没有和她吵!没让人看咱们家的笑话!后来她和江姗姗出宫去玩,我也记得劝她要听嬷嬷的话!”
这是告状加表功啊!宇文初不由失笑,想起自己曾经许诺过明珠,福宁不像话自有他来管教的话,忍不住带了几分亲昵道:“好,我们珠珠今天做得极好!今年冬天本来想给福宁几张火狐皮的,这回不给她了!谁让她对你不好?”再添了一句:“是了,今天她和江姗姗出宫游玩,两个人生气吵架了。”
她们俩好得和穿一条裙子似的,居然也会吵架?江姗姗各种讨好福宁,恨不得跪在地上舔福宁的脚趾头了,她居然会和福宁吵架?福宁平时看着也很敬重江姗姗的,居然会闹矛盾?明珠本能地觉得里头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抓不住关键:“为什么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福宁差不多要跳出来为江姗姗揍我一顿了。”
“是生气吵架了。江姗姗要送福宁回宫,她都不肯,还是江家使人去咱们府里传的信。”宇文初那时候刚办完事回府,就得了消息,带着人马匆匆赶过去,福宁的车驾正在街上横冲直闯,弄得鸡飞狗跳的,看见他去了才收敛了,蔫头吧脑地跟着他回宫。路上他也问了是怎么回事,但没问出什么来,只听说好像是福宁要做件什么事,江姗姗不给做,两人就闹崩了。
“我总觉得怪怪的。”明珠生怕宇文初不信她的直觉,便向他求证:“你觉得江姗姗是那种为了别人好不惜得罪别人的吗?怎么看她都只是个为了自己好不惜一切手段的人啊。”再不要脸地夸赞自己一句:“会为了别人好而直来直往,不怕得罪人的那其实是我。”
宇文初给她逗笑了:“脸皮还真是厚。放心吧,我会设法弄清楚的。”福宁不知道是因为先天不足还是被宠坏了的缘故,性子有时候其实有点类似于幼帝宇文白,有些残暴,她身边的宫人恐惧着她,不敢轻易把她的事说给别人听,但这不是问题,只要他想知道,总会知道的。
这事儿暂时就这么过去了,宇文初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和齐王妃她们相处下来感觉如何啊?有没有学到点东西?”
明珠不肯说给他听,骄傲地一抬下巴,说道:“把我当成什么了啊?我又不蠢。就算是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我长期陪在太皇太后和我母亲身边,她们又不是光享福不做事的,我就算是看也看会了啊,拼的不过是个上心不上心,想做不想做而已。我若想做,也能做得好的。”
“拭目以待。”宇文初含笑听她说完,温和地道:“你要知道,太皇太后让你跑这一趟,并不是真的就希望你来临安王府打老虎,不过是希望你能很快和齐王妃她们熟悉起来,能和她们走近些,融进去,这样对你才有好处。”
还真是教她教上瘾了,之前弄那些油啊硼砂的对付江姗姗时,他还等着她主动开口求教,现在简直就是一副先生的嘴脸了。明珠突然觉得好可怕,难道以后都要被他这样一直逼着学习不成?
第236章 告密者
回了王府,宇文初换过衣服就去了书房听幕僚汇报这一天的事务,明珠则舒舒服服地在窗前那张白藤摇椅上坐下来。她想明白了,总不能因为前世时坐多了白藤椅,这辈子就不坐了,不然前世时吃了那么多饭和肉呢,这辈子吃饭的时候要不要因为害怕触景生情所以不吃?
摇了两下,郑嬷嬷走了进来,低声道:“王妃,今日江家使人来给府里送信,花匠的老婆余大家的恰好看见了一桩事儿,要来说给王妃听。”
这么快就有告密者了?明珠坐起身来:“叫她进来。”
一个穿着褐色粗布衣裙、年约四十多岁的妇人束手束脚地走进来,不敢抬眼看明珠,也不敢走太近,进门几步就跪在地上使劲磕了一个头:“奴婢给王妃请安。”
明珠和气地道:“起来说话吧。”
余大家的紧张得声音都是抖的:“来送信的人是江二姑娘跟前的一个管事,从前奴婢见过的,他报了信以后和朱大总管站在花园的角落里说悄悄话。”
鉴于江姗姗做了那么多年的未来英王妃,朱长生和江姗姗跟前的管事熟悉并没有什么,问题在于,朱长生和这个管事躲在花园的角落里说悄悄话。还有什么好说的?明珠皱起眉头:“你听见了?”
余大家的小声道:“那个管事送了东西给朱大总管,好像是两罐子什么东西,还说朱大总管托他们二姑娘办的事情办好了。”因怕明珠不当回事,又忙着解释道:“奴婢觉着,就算是朱大总管有麻烦,那也该是请托两位殿下和王妃帮忙才是,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去找前王妃候选人帮忙呢?这个事情对于宇文初来说没什么,但对于现任王妃来说就有些吃里扒外的感觉。明珠明白余大家的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道:“你想要什么?”
余大家的忐忑不安地道:“奴婢有个儿子,在马房当差,前些时候不小心被马踢断了腿,本来将养将养就能回来继续当差,但朱总管说他瘸着一条腿能做什么?可他还有两个孩儿要养呢……”
朱长生这个人,真的是不怎样。不管如何,这人被马踢断了腿,那也该抚恤一二才是,他倒好,作威作福的,全不管人家的死活,这回把人家给逼狠了吧。没饭吃的人胆子是最大的,才不管你是谁呢。明珠直接吩咐郑嬷嬷:“去和李全新说,若是那个位子已经有别人了,就另外给余大家的儿子派个轻松些的差事,若是没有,仍旧让他回去办差。”
余大家的感激涕零地说了几句好话,低头退了出去。
郑嬷嬷打发走余大家的,回到明珠跟前复命:“已经和李全新说过了。马房那边的差事被朱长生族里的一个人给顶了,另外给余大家的儿子安排了个看库房的差事。他的腿不好,做这个最合适,原本回到马房去也只能洒扫添料,其他的事情是做不成了。”
明珠对郑嬷嬷很满意,这才多久呢,就已经能发动花匠老婆来告密了。她对江姗姗送了什么给朱长生并不在意,也不关心朱长生究竟请江姗姗帮了什么忙,她只在意朱长生这个人,胳膊肘的确是往外拐了!当即吩咐郑嬷嬷:“既然这府里有那个人的耳目,咱们在做的那件事就一定要仔细小心了,一定不能走漏风声的。”
郑嬷嬷笑道:“王妃放心,如今咱们已经和舶来邬做了两笔生意,第三批订单今天已经送过去了,会首那边也说好了,发动起来就是这两日的事情。”第三批订单下得大,时间也定得急,可惜舶来邬的掌柜不敢直接答复,只说要问过家主才敢应承。
若是江姗姗小心谨慎些,不接大订单呢,这个计划施行起来未必能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问题是今天江姗姗被她这一激,铁定是不服输想要做出点什么事来的,所以明珠觉得,百分之**十的可能,江姗姗不会拒绝这一批订单。而这,只是开始。
郑嬷嬷又道:“今日老奴遇着了那位叫香篱的姑娘,听说是早前在王妃面前伺候过的,前些日子有事告了假,这回可能要回来了。”又劝明珠:“这种能回来的都是殿下的心腹,王妃虽然要忌惮防备着,却也不能拒绝了。这王府是殿下的,他安排人事自有他的考虑。”
香篱等人是因为她中毒而被集体圈出去排查嫌疑的,她身边的人很早就放了出来,唯独香篱几个人始终不见踪影。明珠几乎都要忘了她们,谁想今天又冒了出来。既然放出来了,那就说明那件事和香篱她们没有关系,这屋子里也不全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多一个香篱也不会怎样。
明珠撑着下颌想了一会儿,道:“回来就回来吧。”
晚上宇文初回来,果然和她提起了香篱的事情:“不是说这丫头有多能干,就非得让她回来伺候不可,而是你是王妃,多少也要提携一下这府里的人,人心才能向你聚拢。明白么?”
“殿下说了就是,妾身照办。”明珠明白,有好处大家一起占么,不然她只管给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马好处,不给英王府原生的这些人好处,先就分了你我,自然人心背离,因为再怎么对她好也得不到重用啊,谁还耐烦去花那个心思?当然是要朝能给他们好处的其他人靠拢过去了。
宇文初见她答应得虽好,就是语气有点泛酸似的,有心要逗她,便探手将她抱在膝上,笑道:“给你机会,想问什么就问吧?”
想问什么?其实是他巴不得她问点儿什么?明珠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将手抓住他的衣襟问道:“殿下这么护着香篱,是因为觉得她好么?”
“小醋坛子。”宇文初果然愉悦地笑了起来:“再好也没有你好,我若要动她,还能等到现在?”
“我想也是,殿下可不是那种好色之人。”明珠在他脸上使劲“啾”了一口,宇文初趁势翻身将她按到榻上,也不更进一步,只这里亲亲,那里揉揉,明珠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被宰了,他却又及时住了手,倒叫她觉得吊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