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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九阙凤华txt下载     九阙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5章 羊脂玉

    叫你掐我,看我稍后怎么和你算账!明珠颇为恼火,反手就掐了回去,还顺带着转了个圈,满意地感受到某人忍不住疼痛的小跳了一下,便抬起下巴,斜睨着他得意地一笑。

    宇文初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她呶嘴使眼色,示意她看敏太妃。明珠这才往敏太妃那边看过去,只见敏太妃有些魂不守舍,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二人的互动,微一沉吟,上前笑道:“母妃,怎么不见公主殿下?”

    敏太妃这才恍然回神,微笑道:“她啊?方才闹着说要找什么东西,一刻也等不得,先去了。”

    “母妃,都是我小气。这样大喜的日子,合该一家子人团团围坐高兴吃茶说话才好,就差妹妹一个总是不太好的。您让她出来,我给她赔礼道歉,我的长嫂,该让着她的。”明珠一席口不对心的话说得出乎意料的顺溜,还顺带着点明了不是她的错,她就算是给福宁赔礼那也是因为她让着福宁。眼瞅着敏太妃的眉头松开,就得意地朝宇文初飞了个眼色,表示她也是能屈能伸的,宇文初却只管低头吃茶,就和没瞧见似的,唯有唇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

    “是她不懂事,该她给你赔礼才是。”敏太妃拍拍明珠的手,轻叹一声:“是我没把她教好,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总也不懂事。她小时候爱生病,先帝把她惯坏了。”

    明珠想起敏太妃曾经对自己的那些好,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也跟着变了:“和母妃没有关系,也不是公主殿下不懂事……是我和她之间有些误会,两个人又都是直脾气,所以难免闹得不开心。日后相处久了就好啦,总归是一家人呢,谁也比不过我们亲的。”

    “你能这样想就好。你是长嫂,多多包涵她些。我就只有他们兄妹俩,如今又多了你一个,巴不得你们相处得好才高兴。”敏太妃笑起来,突然才想起来似的道:“看我这记性,险些忘了把这个给你。”从腕上褪下一只羊脂玉镯,亲昵地戴在明珠手上:“这是先帝爷赏赐我的,正好给你。”

    一只,不是一对。想必另一只是要看她表现真的好了才给?算了,反正她也不缺这个。明珠哈哈一笑,并不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谢过就算了。趁着敏太妃回头交代宫人去叫福宁公主,坐到宇文初身边去,抬起戴了玉镯的那只手在他面前卖弄,她的肌肤白皙滑嫩,那羊脂玉镯戴在上头更如锦上添花,剔透冰清,实在是好看极了。

    宇文初却不过是淡淡一笑便瞥开了眼,只管低头饮茶。即便是明珠和他不太熟,也晓得他的兴致不是很高,因此收了手腕转头去看旁边一盆菊花,笑道:“这是墨菊吧,倒是罕见,也养得极好。”

    敏太妃和气地道:“是呢,娘娘前几日赏的,一共四盆。你若是喜欢,稍后让人抬两盆回去。”她指的娘娘便是太皇太后,明珠连忙摆手:“这花儿最衬母妃,给了我便是牛嚼牡丹一样的了。”

    敏太妃笑道:“你这孩子,还是一样的爱说笑。”

    明珠又哄着敏太妃说了几句笑话,逗得敏太妃的眉头松了开来,歪头瞧见宇文初神色温和地盯着她看,便朝他得意地挑挑眉,表示自己是多么的孝顺温柔。宇文初朝她微微一笑,递了杯茶过去,淡淡道:“润润嗓子吧。”

    那茶温度刚好,又恰是明珠最爱的青凤髓。明珠喝了一口,忍不住回了宇文初一个甜甜的笑,觉得自己刚才那样卖力地讨好敏太妃也还算是值得的。

    忽听宫人进来禀道:“长公主殿下不在寝宫,不知去了哪里。”

    敏太妃不高兴地道:“还是不懂事。”转头要和明珠说这事儿,宇文初已经道:“母妃这里要传膳了吗?儿臣饿了。”

    “是到饭点儿了。”敏太妃一迭声地安排下去,笑道:“娘娘体贴,特意让你们来陪我进午膳,昨日就让人安排了的,全都是你们爱吃的东西。”特意笑看明珠一眼,“明珠爱吃的珍珠翡翠丸,菊花鳜鱼我都记着的。”

    明珠连忙起身道谢,又像模像样地安碗置箸布菜舀汤,要伺奉敏太妃用膳。敏太妃不许:“我们不比民间,日常难得一处吃饭,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不必行这些规矩了,快坐到我身边来。”

    明珠笑道:“正是因为儿臣难得有机会伺候您,因此您一定得给儿臣这个机会。”

    敏太妃到底不许,强拉着她坐了,心情却是比之前更好了几分。明珠看一眼宇文初,见他虽然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眼神和表情却更加柔和,心里了然,自己刚才是做对了的——宇文初到底也还是希望她能和他的母亲友好相处的,就像她当年分外渴望宇文佑能和父兄友好相处一样。

    你敬我一尺,我便回敬你一丈,礼尚往来而已。明珠笑得十分开怀,胃口大开地吃了不少。敏太妃看她吃得开心,也跟着高兴:“我就喜欢看你吃东西,虽然吃不到我嘴里,也觉得很香很好吃。”

    明珠有些尴尬:“起得早了,没来得及用早膳。”

    宇文初夹了一筷子鳜鱼最嫩滑的鱼腹放到她的碟子里,淡淡地道:“母妃的意思是,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对,就是这个意思。”这样的护着……敏太妃看一眼宇文初,再看一眼明珠,微笑着又给明珠夹了一只丸子,“母妃老了,不能多吃,你帮我多吃点。”

    明珠立刻毫不犹豫地把鱼和丸子一起消灭光了,然后得意洋洋地道:“我虽然吃得多,但我长不胖。”

    宇文初忍不住一笑,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他的规矩习得好,每样汤菜最多不过吃三口,丝毫不像明珠那样为所欲为。明珠因为吃得高兴,心思就略多了些,睁大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总算是研究出了点门道,他居然喜欢吃甜!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教引嬷嬷是怎么和她说的?说他不爱吃甜食,这些坏东西真是坏透了!

    少倾饭毕,福宁公主仍未现身,倒是长信宫太皇太后那边派了宫人过来请明珠:“太皇太后请英王妃过去说话。”

    敏太妃正好有话想要私底下和宇文初说,便叮嘱明珠道:“你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娘娘很是挂念,不妨多陪娘娘坐会儿。毕竟以后进宫就没从前那样方便了。”

    明珠识趣,微笑着行礼退下,跟随宫人去了长信宫。

    到得宫门外,只见一个人急急忙忙地从里面快步走出来,险些撞上她,幸亏宫人眼疾手快,迅速拉了她一把才得以避开。宫人捏起嗓子正要喝骂,那人已经行礼下去,淡淡地道:“多有得罪,还请六嫂勿要见怪。”正是宇文佑。

第146章 胃不好

    见来人是宇文佑,宫人那声喝骂憋在了喉咙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改而笑道:“奴婢给殿下请安。”

    宇文佑压根不理那宫人,对着明珠行完礼,站直身子抬起头来看着明珠,脸上带了几分不正常的潮红,唇角却噙了一丝冷笑:“六嫂不肯搭理我,是还恨着我么?”他瘦了许多,身上所着的常服却不曾另外裁剪了重做,挂在身上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人带了几分病态的精神和狂妄,看向明珠的眼神更是直勾勾的,毫不避讳,肆无忌惮。

    宫人吓了一跳,正要提醒临安王这样做不合规矩礼仪,明珠已经轻蔑地将宇文佑从头打量到脚,含着笑轻描淡写地道:“怎么会呢?听说九弟即将迎娶乌孙郡主,真是大喜。这几****和你六哥忙,改日再将贺礼送过去。”

    “不敢有劳六哥六嫂操心。”宇文佑眉尖一挑,将牙咬了又咬,突地探身下去,贴着明珠的耳朵轻声道:“傅明珠,我只当你要挑个什么了不起的人呢,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伪君子假好人。我等着看你被他算计得骨渣都不剩。”

    明珠挺立不动,朝他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如花:“九殿下可是胃不好?”

    莫名其妙。他和她说话,她提什么他的胃不好?宇文佑一时反应不过来,疑惑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明珠十分关心地道:“胃不好就要仔细调养,不然口臭熏了乌孙郡主,让她误会你身体不行就不好了。这件事看似只是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其实却关系到家国大事,一定不能马虎的。”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才口臭呢,她身体才不行了呢!啊,不是,宇文初的身体才不行了呢!他诅咒老六的身体不行,生不出孩子来!宇文佑怒不可遏,差点就要当场发作,幸亏是连接吃了好几次大亏长了教训,忍住了,咬牙切齿地道:“不劳你操心。”

    明珠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她的朱红色裙摆像水波一样地扫过他的靴子,毫不停留,乌黑的发髻上插戴着宝气氤氲的名贵首饰,坠得她的头微微后仰,小巧精致的下巴往上抬着,显得她傲慢又从容,光芒四射。

    宇文佑好像是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如此的美丽夺目,他很痛苦,却笑得越发开心:“傅明珠,你若见着太皇太后,记得替我向她老人家谢恩啊,这桩婚事真不错,比你好了一万倍。”

    明珠不理他,骄傲地仰着头只管往里走,直到听不见宇文佑的声音了才看向宫人:“他怎会在这里?”太皇太后知道她要过来,自然不会留宇文佑在这里戳她的眼睛,因此他在这里出现,只会别有因由。

    宫人低声道:“听说是伤好了,又为赐婚来向皇上和两宫太后谢恩的。太皇太后刚好歇了,不曾见他。”

    不管是谢不杀之恩还是谢赐婚之恩,也不用特意挑在这一日来。他能进得宫来,那便是得了闵太后母子的首肯,为的就是给她添堵。多大的事儿呢,这些人也太小看她了。明珠轻轻一笑,快步进了殿内。

    太皇太后正和慕姑姑小声说话,见她进来就停下话头,笑道:“过这边来,让姑母好好瞧瞧。”

    明珠有些害羞,垂着眼走过去小声道:“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瞧的啊?”

    太皇太后和慕姑姑对视一眼,都笑了。慕姑姑上前拉了明珠的手,将她牵到傅太后跟前坐下,笑道:“奴婢去给王妃端汤来。”

    “什么汤?我喝不下啦。”明珠按按自己的肚子,表示自己很饱:“我刚才陪着太妃吃得很饱。”

    “补血益气的甜汤。”太皇太后笑道:“他对你可好?”

    明珠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还算好吧。”只是心眼太多了,对那种事貌似也很热衷,这两件很不好。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还算好?”太皇太后微皱了眉头:“福宁又来找你麻烦了?”

    明珠不以为然:“她从来就是那样子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补一句,“我没吃亏,您不用管。”

    太皇太后叹口气:“你们从小闹到大,从前我也没管,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现在看来还是该早些管一管的。”

    明珠笑道:“现在您再插手可来不及啦,只会让她更恨我,说我斗不过她所以找帮手。您还是继续别操心吧,由着她去。”

    太皇太后道:“你能这样想就好。那时我需要同盟,敏太妃聪明有宠,福宁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出生时难产,先天不足,因此先帝极为宠她。我宠你,先帝也跟着宠你,敏太妃对你更是客气,什么好的都要记着给你一份;那么,先帝宠福宁,我自然也要跟着宠福宁,且要比对你还要更好才对。”

    “这是投桃报李,人情往来。”明珠回答。想必前世时太皇太后和敏太妃都很后悔当年那样宠她们,她被宠得不知艰险不肯看人脸色,一意孤行,枉送了一生幸福和性命;福宁被宠得不知好歹,舍弃宇文初精心挑选的大好姻缘和良人而不顾,与人狼狈为奸,不守妇道,声名狼藉。虽然她不知道福宁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但想来,即便是有敏太妃和宇文初护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太皇太后欣慰道:“是这样。幸亏的是你总算懂事了。”

    明珠微微一笑,若自己还不懂事,真可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斟字酌句:“有件事我得提醒你。英王府里是有几个姬妾的,有些是先帝赏的,有些是敏太妃赏的,昭阳宫也曾赏得有,更不必说各大王府礼尚往来互相赠送的那些歌姬美人。我之前也曾赏过,那时没想到会是你和他成就姻缘,因此就赏了两个貌美的宫人,听说惯不受宠,你有事可以让她们去做,她们绝不敢违逆你。你们新婚燕尔,老六是个聪明懂事的,定不会给你添堵,但若是有人借此挑事,你要晓得该怎么做。老六的性子你要知道,最不喜欢人不讲道理威胁他强迫他。长兴侯便是犯了他的大忌,这才不招他待见。你眼里虽揉不得沙子,却要懂得取舍。”

    明珠一笑:“您放心,我不会乱来。我们家里也经常会收到这种礼,母亲和嫂子是怎么处置的,我跟着学就好了。”她懂得的,之前姑姑往宇文初府里赏人是很正常不过的行为,毕竟作为掌权的太皇太后,往各大亲王府里塞人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同时,也没有谁敢不接,只不过接去后怎么对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慕姑姑捧了甜汤上来,太皇太后逼着明珠喝了,含笑道:“好了,安心回去吧,且放开心胸,早些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明珠起身告辞,太皇太后仍然叫早前接她来的宫人送她回去。慕姑姑命人收拾了碗,轻声问道:“娘娘没有和王妃说起那件事吗?”

第147章 荣太监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没有。就算是中山王再想管我家里的闲事,也要看当事人愿不愿意。当初可是英王自己不乐意娶江珊珊的,现在再让她做侧妃又算什么,没听说过吐了唾沫又咽回去的。”

    慕姑姑叹道:“可在别人眼里不这么看。前面几位王爷都是正妃、侧妃一并定下,再分主次先后进门的,偏到了英王殿下就不提侧妃一事,那些无知虚妄之人定会想当然地认为是相爷仗势欺人,王妃善妒不贤。会说江二姑娘已经失去了正妃之位,居然连侧妃都不能做,实在是欺负人得过分了。”

    太皇太后冷笑:“真是好笑,老六当初和江珊珊尚有婚约之时不是也一样没有议定侧妃人选么?那时怎么没有人说是江珊珊不贤惠?个个儿都要赞颂是她贤惠貌美,令得老六倾心不已,故而为她不纳侧妃,正是一段才子佳人的好话。怎地如今轮着我们傅家的女儿,就成了我们仗势欺人,嫉妒不贤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种不肯做正妃,却要上赶着去做妾的侯门女儿。”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人家有个好名声,傅氏没有好名声吗?更何况明珠更是声名在外,这桩亲事又来得莫名,又怎会有好听话呢?江珊珊另嫁八王,人家会说是她高风亮节,善有善报,理所应当;江珊珊不嫁八王,非要给英王做侧妃,人家会说她情根深种,不惜委曲求全。这样深情求全都不能得偿所愿,那还真是明珠仗势欺人,嫉妒不贤,不能容人了。总而言之,就是宇文初和明珠辜负了江珊珊就对了。慕姑姑不好多说,只好道:“就怕中山王不高兴。”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面子是相互给的,这天下是宇文家的,却不是他中山王的。就算是他多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那也是他身为宇文家的子孙和臣子必须要尽的本分。大事上我敬着他,他总不能什么事都要横插一脚,这可是咱们的家务事。”

    荣太监自外间而来,堆了笑容道:“娘娘,刚才老奴那干儿子奉命去御厨取甜汤,自园子里经过时,竟然遇着了福宁大长公主与长兴侯府的二姑娘站在园子里说话玩耍。听说是这些日子江二姑娘感了风寒生了病,昭阳宫太后娘娘可怜她,便召她入宫来问话。”

    太皇太后眉毛一挑,冷笑着回头去看慕姑姑:“瞧瞧,才刚好了几日,她就迫不及待地来给我添堵。先是临安王,后是江珊珊,她打量我是死人么?看来她是决意要和我过不去了。”顿了顿,吩咐慕姑姑道:“你立即去把明珠叫回来,福宁定然是要把人往敏太妃那边带的,敏太妃母女又从来都很喜欢江珊珊,叫她撞见了,难免要不高兴,便要如了别人的愿。”

    慕姑姑匆忙追了出去,荣太监道:“这江二姑娘,往日都很懂事的,怎地最近颇不懂事了。”

    太皇太后看他一眼,骂道:“你这老货!心里想什么就直说,还敢和我拐弯抹角的?”

    荣太监笑着行了一礼,说道:“老奴是想,江二姑娘美名极盛,就连远在边关的中山王都知道了,要为她出头,甚至于昭阳宫的太后娘娘也乐意帮她。之前娘娘本想补偿于她,让她嫁给安阳王,可惜她不乐意,求得太妃在您跟前得了恩旨,随她家自己挑个中意的。那时老奴就觉得啊,这江二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啊,不贪慕权势钱财,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谁知她竟然是想做英王侧妃?”

    太皇太后道:“她爱慕英王多年,愿意退而求其次,原本给她一个侧妃之位也算不得什么,可她家世太好,又如此聪明能干,让她去做英王侧妃真是委屈了她。这样吧,等明珠和英王出宫你就去把她宣来,我亲自会一会她。”江珊珊这样聪明的人,家世也不弱,放到明珠身边去那不是凭添强敌么?况且宇文初居心叵测,野心初露,怎能给他再添羽翼?她断然容许不得!

    荣太监心领神会:“老奴知晓了。”上前给太皇太后捏了一会儿脚,道:“娘娘要不要寻个机会宣长兴侯夫人入宫说说话?老奴听说新科状元郎很不错的,与江二姑娘正是郎才女貌,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太皇太后笑了:“你这老货,心可真好。她既然连安阳王都看不上,又如何会瞧得起出身寒门的状元郎?别开玩笑了。”言罢闭目养神,再不多言。

    荣太监笑笑,跪坐于地,小心翼翼地将太皇太后的脚抱起放在怀中,一板一眼地拿捏起来。太皇太后微蹙着眉,似是十分痛楚却又十分舒爽似的,良久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们都老了。”

    荣太监静静地道:“在老奴眼中,娘娘永远都是刚入宫时的模样。”

    太皇太后睁眼看他,目光中微有水汽:“荣明,这么多年,你可后悔?”

    荣太监淡淡一笑,白胖却仍然不失清秀的脸上露出几分安适恬然:“娘娘莫非是嫌老奴伺候得不好?”

    太皇太后透过他白胖的脸看到一张清秀白皙、淡漠冷凝的年轻男子的面孔。

    “奴婢荣明,家父罪臣荣品志。”那是她第一次在一大群宫人中发现他。

    “娘娘您请这边走,前儿下了雨,道路湿滑。”她有了身孕,他领着她躲过了一桩蓄意许久的谋害,保住了腹中的皇儿。

    “这碗汤凉了,让奴婢给您热一热。”他端走那碗毒汤,保住了她的性命。

    “奴婢不过是罪人之子罢了,不值得娘娘为奴婢伤心。”他为了她的缘故,激怒先皇,重责将死,却丝毫不见怨言。

    “胖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奴婢成了这个模样,就没有人会拿奴婢的容貌长相来妄测娘娘了。莫非娘娘也会以貌取人,嫌弃奴婢丑胖不愿意奴婢伺候么?”她笑他把自己吃成了这副胖丑模样,他却十分平静安然。

    这么多年了,不爱她的文宗皇帝死了,敬爱她的独子正乾帝也英年早逝,儿媳和她面和心不合,继位的嫡孙也不尽如人意,她丧夫丧子心力交瘁,唯有他一直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不论寒暑秋冬。他本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名满天下的风流探花郎,却因父之罪而没入宫掖,失却身为男儿的一切尊严。死自然是极其容易的,难得的是活下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得更好,那便是真正的男儿郎。

    一股暖流自胸臆间冲动而生,太皇太后坐起身来,朝着荣太监的脸伸出手去。荣太监怔了片刻,随即颤抖着闭上眼睛,将头仰起,静静等候。

    仍然如同年轻妇人一样白皙娇嫩的指尖却在即将触到他脸庞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她和他之间只差了一根头发丝那么远的距离,却始终不能迈过去。

    太皇太后飞快地转过身,将脚从他怀中收回去,转头看向窗下挂着的黄鹂哑声道:“近来秋凉,你多保重身体。”

第148章 另一只

    “是。”荣太监睁开眼,白胖的脸上平静无波。他站起身来恭敬地行礼退下,再安静无声地走了出去。清冷的秋光将他胖胖的身影拉得老长,依稀有些年轻时的清俊修长模样,太皇太后贪婪地看着,再狠狠地把头转了回去。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些事,一时有些入神。忽听殿外传来一声轻响,便被吓了一跳,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娘娘,是奴婢。”宫女慧茹快步走进来,伏在门前:“是崇明殿传消息回来了。太后娘娘赶过去哭诉了一回,皇上已经让人把那受刑而死的宫人取下来好好安葬。”

    这对母子真叫人无语,做儿子的成日只会虐杀宫人,做母亲的则在儿子草菅人命的当口,还能分出心思来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算计人。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太皇太后心里一阵翻滚,皱起眉头道:“问问那宫人家里可还有人,多给些银子,再让人好好超度,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是。”慧茹低头退下,走到殿外安排好事情,忍不住朝着荣太监远去的方向发起呆来。那可是个太监啊,太皇太后这样高贵的身份,怎会和太监……

    “你这妮子发什么呆?娘娘该歇午觉了,还不赶紧去准备?”慕姑姑快步走过来,匆匆吩咐了一句就赶进殿内,低声道:“娘娘,老奴追赶不及,英王妃和福宁大长公主、江二姑娘对上了。老奴瞧着王妃应对得当,就没有过去。留了人盯着,若有什么不妥的立即就会来报。”

    “你做得对,干涉过多只怕会让敏太妃母子心里不舒服。婆媳关系最难相处,既然把她嫁过去了,就要多替她考虑几分。”太皇太后站起身来:“我有些累,扶我进去歇一歇。”

    御花园内,明珠傲慢地从眼角瞅着面前的福宁公主和江珊珊二人。

    江珊珊穿了一套淡粉色的衣裙,薄施脂粉,看上去楚楚可怜的,低着头侧着身皱着眉,一脸不悦地试图推开福宁的手,轻声央求道:“殿下您别这样。”

    福宁则死死拽着江珊珊的手大声道:“江二姐姐你怕她做什么?既然太后娘娘有旨让你送东西到我母妃那里去,你就去得!那又不是她的家,凭什么你要避着她?我倒要看看,当着母妃和我六哥的面,她敢把你怎么样?”

    江珊珊涨红了脸,愤怒地用力甩开福宁的手,阴沉了脸冷声道:“公主殿下这是想要害死我吗?”

    福宁吃了一惊,好半天才回过味来:“江二姐姐,你如何这样说?我是好意。她抢走了你的正妃之位,她才是那个见不得人的,怎么你倒在她面前矮了一截似的?”

    江珊珊眼里含满了泪水,屈辱地道:“我和你说不清楚。”用力擦了一把眼泪,转过身对着明珠行礼:“还没来得及给王妃请安。”

    明珠的心情实在是很不好,淡淡地道:“不客气。既然没我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转身要走,却被江珊珊拉住了袖子,只好回头,只见江珊珊咬着唇,十分难为情地眼看着别处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今日之事非是我本意。”

    “我知道。”之前已经有了个突然冒出来挑衅的宇文佑,那么此刻再有个江珊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明珠很是鄙夷,难不成闵太后的手段就只有这么点?实际作用不大,但的确很恶心人。

    “你知道就好了。”江珊珊噙着泪一笑,小声道:“祝你们,白头偕老。”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滴落下来,她忙转过身快步去了。

    “江二姐姐!你怎能走掉?就算是你怕了她,太后娘娘的懿旨尚未完成,你就不怕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吗?”福宁恶狠狠地瞪了明珠一眼,冲上去拉住江珊珊,“你理直气壮地跟我走这一趟,母妃她其实也很记挂心疼舍不得你的,只是碍于……”

    “快别说了。”江珊珊惊慌失措,举起手去掩福宁的口,手腕扬起,袖口滑下,露出欺霜赛雪的一段皓腕来,腕上一只晶莹油润的羊脂玉镯子刺得人眼酸。

    原来另一只镯子在这里!想必是早前江珊珊与宇文初婚约尚存之际,敏太妃赐给江珊珊的吧?如若不是出了意外,此刻就该一对镯子都戴在江珊珊的手腕上才对。

    敏太妃给她二人一人一只玉镯,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明珠顿觉索然无味,心里又有一簇邪火突突地往上蹿,皮笑肉不笑地道:“江二姐姐,既然你是领命而来,就随同我一起去见过太妃吧。不然若是太后娘娘因此怪罪于你,岂不是我的罪过?”

    “不必了,我稍后再去。”江珊珊连忙摇手,玉镯被日光照着,透出一段晶莹剔透的光。

    “那你随意吧。”明珠不想再看下去,转身就走,恨不得将手腕上的那只镯子撸下来砸碎在江珊珊面前才好。

    福宁死皮赖脸地缠着江珊珊:“母妃一直在念叨你,听说你病了也很担心,可惜不好去看你。我知道你是好心,怕她尴尬,但你也要为母妃和我六哥想一想,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你没有去,指不定还要怪我六哥和母妃。你不忍心太后娘娘对我们生了误会的吧?”

    江珊珊咬着唇犹豫许久才低声道:“那你答应我别再惹她生气了。”

    福宁哼笑:“我答应你就是了。快随我来。”

    江珊珊走了两步又犹豫不决地停下来:“我还是不要去了,免得英王殿下生了误会。”

    福宁急道:“怎么会?他又不是糊涂了!又不是你自己想进宫想在这宫里怎么走就怎么走的。你放心,我会帮你把事情说清楚的。走啦,别犹豫了!”言罢拖住江珊珊,生拉活扯地将人拖着上前去追明珠。

    明珠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偏就是很生气很火大,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就越发走快起来,她身体好,走得飞快,不多时就把福宁等人甩了老远。

    福宁没能怄着她,很是不解气:“切!不愧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谁家的姑娘走路会像她!”

    “那是你嫂子,快别这么说!”江珊珊惊慌地四处看看,小声道:“让人听去了不好的。”

第149章 她不屑

    广明殿中,敏太妃看着坐在身旁的宇文初很是感慨:“福宁说你打了她。”

    宇文初神色坦然:“是。她做得太过份,母妃虽然心疼她,却也不要太过娇惯她,否则便是害了她,如今已然初现恶果了。我听说她前几天因为身边宫女不小心打碎了她心爱的玉杯,她竟然命人打残了那宫女的手?”

    “唉,那个不是故意的,是意外。”被儿子当面指责,敏太妃脸面上有些过不去,难为情地道:“因为周贵妃的缘故,我生福宁时难产,生下来时她差点就憋死了,福大命大才救回来,小时候一直都长得不好,三岁才能把话说利索。先帝心知肚明,十分内疚,又舍不得惩罚周氏,故而格外宠她,太皇太后也是待她格外娇宠,甚至压制明珠让着她。她自小骄纵惯了,又是和明珠彼此闹了多年的,还和江珊珊亲如姐妹,难免有些接受不了。就算她不对,当着明珠的面你总该给她留点面子,骂几声就好了,何必动手?实在不行也可以交给我管教,到底姑嫂之间闹得太不开心,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这样硬顶着来,只会让她更不喜欢明珠。”

    “正因如此,我向来对她多有容忍,但她不能仗着这个就无所忌惮,这是自寻死路。如若真的笨也就罢了,偏又有几分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上次被罚围着昭阳宫跑个半死也没能让她记住教训,想必母妃的话她也是不肯听的。说不好了,那就只有用打的,疼了她就记得了。母妃不想看到她把自己给弄死吧?”宇文初淡然道:“从长幼尊卑来说,明珠是嫂子,她是小姑,长嫂如母,她就只有尊敬明珠的份儿,对着出身显贵的嫂子尚且如此傲慢无礼,将来到了夫家更不必说。因此这个规矩必须立起来,不然以后更要乱套。更何况,从亲疏远近来讲,她和我是同胞兄妹,再怎么闹得厉害也还是我妹妹。”

    傅明珠就不一样了,始终是别家的女儿,太皇太后最宠爱的侄女,闹得过了就要离心离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所以,怎么都该福宁让一步才对,既然她不懂得谦让顺服,还要恶意挑事,那就该她吃亏了。敏太妃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儿子的选择和决断是正确的,但涉及到亲生女儿,话又说得如此冷静难听,心里到底舒服不起来:“道理我当然懂,但是……唉,不提这个了。听说明珠今早赶走了萱草……我倒不是可惜一个侍女,只是她刚进门你就这样抬着顺着她,恐怕以后拿捏不住。”

    宇文初一笑:“母妃想多了,只要她和儿子同心同力好好过日子,我拿捏她做什么?何况今早是萱草自己挑事不敬于她,也是我下令让萱草离开的,并不关明珠的事。日后若是明珠犯错,我同样不会饶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敏太妃就不好再追着要他表态了。这个儿子的性情她最清楚不过,最是心思深沉,却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他既然说了会秉公处理,就不是哄骗她的。他自来在男女一事上十分淡漠,府中的姬妾应制而设,在府里多年,却也没谁多得他爱怜几分,不过是锦衣玉食地养着罢了。他大费周章才娶了傅明珠,自然看得和眼珠子似的,自己这个做娘的再不识趣也要讨人嫌。

    敏太妃想起早间幼帝奉上的那一份血淋淋的大礼,忍不住又叹口气,担忧道:“你房里的事我不管,早点让我抱孙就好了,但你在外头一定要小心才是。从前你只做个爱财惜财的闲散王爷,他们母子倒也不为难我们,只要肯破财,昭阳宫那位倒也大方。如今却不同了,你娶了傅氏的女儿,就等同于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去。今早的事还只是个开始。”

    “母妃害怕么?”宇文初目光灼灼地看着敏太妃,幽深的眼里腾起两股熊熊燃烧的火苗,显得他整个人都和平时不同了。

    这样的眼神,敏太妃从太多的人眼里看到过,当年文宗皇帝谋思太子之位时便是这种神情。她惊得一跌,失声道:“你,你……”

    “儿子如何?”宇文初稳然端坐,轻笑:“母妃害怕了?”

    敏太妃将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低喘了几下,道:“你和我说实话,你娶她是想要借势多一点呢还是喜欢她多一点?”

    宇文初摇头:“儿子不否认想借傅氏的势,但也是真的喜欢她。”

    敏太妃默想片刻,沉声道:“既然你有如此雄心壮志,那我有几句忠告不得不和你说。你若只是为了大事并不爱她,倒也罢了,你既然如此爱她,我怕你到后头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是心愿得偿,也要落下怨恨。傅明珠是什么脾气,你难道不知道?只为宇文佑一句娶她过门是为了报仇,她便可立刻抛弃了过往,视其为仇敌,你……”

    “总不能坐以待毙。”宇文初眼里的光黯淡下来:“若不让我试试,我不甘心……”他等了那么多年,几乎已经以为再不可能而将绝望,老天却将机会送到他手里,怎能再错过?

    “你啊,怎和先帝一样。”敏太妃无奈地叹了一声,低声道:“太皇太后贤能,先帝只敬重她,却不爱她。说是宠我,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我乖巧懂事,伺候得他舒服如意,还可以分去几分大家对周贵妃的嫉恨。他心里真正爱的是周贵妃,周贵妃殁了后,他便也跟着早早去了……既然你有那种心思,就要晓得轻重取舍才是。早前江二姑娘使人来和我求情,求我替她在太皇太后跟前美言,恳请太皇太后不要撮合她与安阳王,我答应了。”

    敏太妃说到这里,探询地看向宇文初,却只见宇文初面无表情地听着,一点表示都没有,只好把话给挑明了:“我今日给明珠的镯子原本是一对。早前你和江珊珊婚约尚存之际,我赏了她一只,原本是想要等到你们大婚之后一并给了她的,却没想到世事弄人。我没脸和她要回来,本想就此罢了,但她既然不肯嫁给安阳王为正妃,心里想必是还念着你……所以我想……”

    宇文初神色淡淡的道:“所以母妃便给了明珠另外一只?”

    敏太妃见他不高兴,心里也不高兴,赌气地将茶碗一扔,说道:“你不是想谋大事么?难道还嫌帮你的人少?长兴侯府虽然不及傅氏权势喧天,却自有它的独到之处,百年世家,根深叶茂,最难得那孩子深明大义,一心一意地对你,从正妃变成侧妃,她都不计较了,还要怎么样?论家世容貌,她可是不比明珠差,论才能就更不用说了。你还挑什么?反正都要纳侧妃的,娶妻娶贤,你身边多一个真心待你的人难道不好?”

    宇文初皱起眉头来:“母妃是自己这么想的,还是有人和你这么说的?一样的镯子分别给了她二人,将要置明珠与何地?”想起江珊珊拿出来的那半幅图纸,他心里始终防备得紧。事后傅丛也好,他也好,都曾经查过那图纸的秘密是否泄漏,但非常奇怪,并无半点线索表明江珊珊有机会和相关人员接触过。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想给其他人的意思,更没有想到他们手里有全图、甚至连实物都要制作出来了。仿佛那半幅图纸,真的就是她自己突发奇想画出来的。

    “那镯子是先帝赐的,意义非凡!我若不给她,偏江姗姗有了,她会怎么想?一人一只,不落偏差!”敏太妃怒道:“在你眼里,我和你妹妹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么?我告诉你,没有谁和我这么说,早年这桩亲事就是我看上并定下的,我喜欢那孩子,早就把她看做自家人。她受了委屈,我为她说句话怎么了?老六,做人要讲良心道义的。她病得只剩半条命,被人笑得不敢出门还要强撑着,你们倒是高兴舒坦惬意了,怎么就不肯稍许为她想一想?”

    宇文初见她发了怒,也不和她对喊,等她说完了才平静地道:“那么她做了侧妃,然后再天天看着我们欢喜惬意舒坦,她就惬意舒坦了?”

    “你……”敏太妃被他顶得说不出话来,随手抓起一旁的靠枕朝他扔过去,怒道:“敢情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话都白说了?你容不下她,难道将来你也要只有傅明珠一个?那你还谋什么大事?”咬了牙道:“皇家就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不许!哪怕就是太皇太后,也不能说堂堂亲王只能有她侄女儿一个!”

    宇文初垂下眼理了理袖口,淡淡地道:“那只怕要让母妃失望了。”

    忽有宫人在殿外轻声道:“娘娘,奴婢有事要禀。”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抿紧了嘴。

    宫人道:“不知何故,昭阳宫太后娘娘宣召江二姑娘入宫,公主殿下在御花园里遇到江二姑娘,还和王妃对上了。”

    敏太妃本来就很喜欢疼爱江姗姗,婚事不成之后就更多了几分怜惜愧疚,闻言又急又忧:“可是闹起来了?”傅明珠若是个让得人的温柔性子倒也罢了,偏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性子,又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福宁在一旁挑着,可想而知会闹成什么模样。

    却听宇文初笃定地道:“她不会闹,她不屑。”

    敏太妃知道他是指明珠,没好气地道:“你又知道了!”一迭声的招呼身边最得力的夏颜姑姑:“快去瞧瞧!”

    夏颜姑姑尚未起身,宫人已经道:“王妃来了!”

第150章 忆往昔

    明珠走进殿去,见那母子二人都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猜着他们已经得了消息。心中本有十分火气将要蹿将出来,偏要使劲压下去,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灿烂笑容来:“母妃和殿下是在说话么?我打扰了。要不,我再去外面走走,你们继续聊?”

    敏太妃温和一笑:“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和我们是一家人,又怎会打扰得到我们?看你脸都晒红了,快来我这里坐下歇歇气,让她们给你送个什锦冰碗来。”虽说明珠性子骄纵,却难得明媚率真,她也不是就完全不喜欢明珠,只不过看着喜欢和做自己的儿媳妇是两回事,多年来一直以为就是自己儿媳的人突然就变了,多少总有些遗憾。

    哪里是被晒红的,分明是气红的。明明更喜欢江珊珊,对着她也能这样周到亲热。原来敏太妃的口才这么好,有些人果然要走得近了才知道是个什么人。你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明珠笑眯眯地挨到敏太妃身边坐下,如同从前那般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笑道:“母妃这样一说,让我突然间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那时候我在母妃跟前就是无法无天的,您可劲儿地宠我,宠得福宁都吃醋……早间我不敢在您面前放肆,总想着要恪守孝道。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装的就是装的,我忍不住了。”盯住了敏太妃的眼睛,娇声道:“母妃,您不会嫌弃我无礼,怪我放肆吧?”

    敏太妃本能地顺着她的话头笑道:“怎么会?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和亲生女儿也差不多。你喜欢亲近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到福宁吃醋,怪我太宠你,当年你不也吃福宁的醋,怪娘娘太宠福宁了么?”

    虽已入秋,暑气却还未退,明珠见敏太妃鼻尖浸出几颗细汗来,便顺手接过宫人手里的绢扇轻轻给她打着,笑得眉眼弯弯:“可不是么?我记得是为了一只蝈蝈。西北那边贡来的,用精编的草笼子装着,好看得不得了,我想要,福宁也想要,俩个人就打了一架,言明谁打赢了就归谁。结果我打赢了,姑姑却把那蝈蝈儿给了福宁,气得我大哭,直说她偏心……”

    敏太妃知道她没有和福宁、江珊珊在御花园里闹,心情已经很好,听她说起往事来就要给她面子,笑道:“福宁见你哭了还故意拿着蝈蝈儿去招你,我让她把蝈蝈给你,你却是个硬气的,坚持不要,只顾着生娘娘的气。还傻气的问我,娘娘是不是不疼你了,让我疼你呢。”

    明珠一笑:“如今看来,我对母妃说的这话也没错的。”半真半假地抱住敏太妃的胳膊只是晃,“母妃,您可要疼我啊。”

    敏太妃见她娇俏可爱,就也欢喜:“我疼你,他若欺负你,你只管来和我说,我替你出气。”

    信你才有鬼!是儿子亲呢,还是媳妇亲?明珠回眸,只见宇文初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猫儿似地半眯了看着她,眼里满是揶揄,仿佛把她看透了的模样。于是心里压下去的那股邪火腾地一下又蹿了起来,眯了眼恶狠狠地瞅他一眼,把脸转过去只管缠着敏太妃撒娇撒痴,一心就想要弄个热闹场景给后头来的江珊珊和福宁好好看看。

    正弄得热闹,宫人通传:“公主殿下和长兴侯府的二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福宁公主已经拉着一脸不安的江珊珊走了进来。福宁公主先得意洋洋地瞥一眼明珠,再把江珊珊往敏太妃跟前一推,道:“母妃,太后娘娘命江二姐姐把给六哥和六嫂赏赐送过来。江二姐姐也真是的,既然奉了懿旨,那就过来好了,偏她顾虑多,大太阳的在花园里站着发呆,若不是刚好遇到我把她强拉了来,还不知道她要站到什么时候,也不怕给太阳给晒昏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江珊珊自己要往这里凑,而是奉了闵太后之命不得不来。同时江珊珊十分懂事体贴,生怕过来会引起别人不愉快,所以宁愿自己在花园里暴晒,冒着被闵太后责怪和中暑的风险也不肯来。敏太妃果然收了笑容,怜惜地看着江珊珊柔声道:“好孩子,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可要好些了?”

    江珊珊从始至终都垂着眼,不肯看宇文初半眼,听见敏太妃问话便娉娉婷婷地行礼下去,动作娴雅如流水行云,声音温和悦耳:“有劳太妃娘娘记挂,珊珊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看着你是瘦多了,快起来,赐座。”敏太妃正要示意夏颜姑姑替她把江珊珊给扶起来,明珠已经走到江珊珊跟前去,微笑着把人给扶了起来,轻言细语地道:“江二姐姐大病初愈,还要强撑着过来,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快坐下,我来招待你。”

    福宁公主犹如见了鬼一样的,不敢相信地看着明珠问道:“你会这么好心?”

    明珠挑眉一笑:“妹妹是什么意思?我替母妃照顾客人,难道不该么?”她是英王妃,是此间半个主人,由她来做这件事最是妥当不过了,显得她又亲切大方又和蔼有礼,要踩人,要膈应人,她也会的,不过是想做和不想做而已。

    “你……”福宁公主还想多言,敏太妃已经不高兴地道:“福宁?”

    “谢过太妃娘娘,谢过王妃,臣女叨扰了。”江珊珊垂着眼在绣墩上坐下来,斯文地喝了一口茶,微笑着和敏太妃说话:“有些日子没见着娘娘,娘娘气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敏太妃高兴地摸了摸脸,笑道:“是么?”

    江珊珊道:“是呢。娘娘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妃爽性活泼,谁不喜欢呢?”她笑着,话也是好话,却难免流露出几分落寞来。

    敏太妃就又忍不住暗叹了一声,多好的孩子啊,怎么自己的儿子就是看不上呢?福宁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就笑道:“母妃,我想让江二姐姐陪我在宫里住几日,您看可好?”

第151章 赏你了

    敏太妃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更想好好补偿补偿江珊珊,但想到明珠还在一旁看着,就有些为难。江珊珊不等她开口就快速站起身来推辞:“谢公主殿下厚爱,这于礼不合。”

    “怎么不合?”福宁不高兴地指着明珠道:“她可以在太皇太后的宫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偏你住两日就不行?这是哪里的规矩?”

    这可不只是针对明珠了,还牵扯到了太皇太后,敏太妃怒道:“闭嘴!”又看向明珠,柔声哄道:“你别往心里去。”

    明珠哈哈一笑,轻快地道:“没事儿,芝麻大的小事我才不会往心里去呢。”想了想,笑眯眯地看向江珊珊道:“突然想起来,江二姐姐也有个和我一样的羊脂玉镯。”

    江珊珊立时紧张起来,怯怯地揪住袖子看向敏太妃。

    敏太妃神色尴尬,求救地看向宇文初。她是没想到明珠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好像还有想把这事儿立刻撕开了闹大的意思。她开始后悔了,不该把那镯子给明珠的,但明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还这么快!

    宇文初垂着眼喝茶,就和没看到似的。

    敏太妃无奈,只好咬咬牙,笑道:“是啊,那是之前给的。因为玉质难得,又是先帝赐的,意义不同,所以……”她自己都难得说下去,只好东张西望。

    江珊珊立刻站起身来,闷不作声地跪在敏太妃跟前。

    敏太妃唬了一跳,道:“你做什么?快起来。”

    江珊珊取下那只镯子,高高举过头顶,轻声道:“这是早前太妃赏赐的,我今日虽是奉懿旨而来,却也是为了还这只镯子。”

    福宁大叫一声:“江二姐姐!”

    明珠轻轻一笑:“原来是母妃早前赏给江二姐姐的。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怎能再收回来呢?又不是自家人,可以随便来。一只镯子不好看的,落单了,我借花献佛,再把这只也一并赏你了。”言罢上前捉住江珊珊的手,把另外一只玉镯给她戴上,温柔笑道:“说起来,这件事,虽不是我的错,但江二姐姐也着实是吃了亏受了委屈。这镯子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补偿了。”回头看着敏太妃笑道:“母妃不会怪罪我自作主张吧?”

    这话虽然都知道是那么回事,但听上去是没有破绽的,敏太妃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干笑着道:“不会,不会。”

    明珠再看向傻傻反应不过来的福宁,笑道:“江二姐姐,福宁喜欢你,相信你,你可要多多教教她,我和殿下都感激不尽的。”

    “那是自然的。”江珊珊皱眉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心想傅明珠今日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怎么都该当众摔了这镯子才对啊,反倒送给自己了?她该不是真的以为,这对镯子就能弥补自己的损失了吧?一时忍不住又愤懑起来,赏她了?傅明珠还真说得出,刚做了英王妃就高高在上,可以赏她东西了!!!

    “我看福宁和江二姑娘一起玩了这么久也没学着好的,反倒越来越不懂事。以后江二姑娘还是不要和她一起了,免得她给你添麻烦。”宇文初突然站起身来,和敏太妃告别:“时辰不早,儿臣就此告退,过几日再来给母妃请安。”

    敏太妃正愁他二人在此不好收场,既然他主动提出告辞就更好了,几乎留都没留:“那就早些回去吧。”

    江珊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怯怯地抓住两只镯子要还给明珠:“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受之有愧……”

    明珠轻飘飘地瞟她一眼,淡笑道:“江二姐姐谦虚了。刚才在御花园里我看着你也戴得很高兴,很喜欢的。幸亏我运气好看见了,不然一直蒙在鼓里,很不好。只是一对镯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我很多的。”说完再不看殿中人一眼,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敏太妃脸色十分难看,但真是说不出什么来。

    见明珠和宇文初走远了,江珊珊又闷不作声地跪伏下去,半垂了脸,噙着眼泪轻声道:“都是珊珊的不是,给娘娘添堵了。”又解释:“我不是故意给王妃看见的,我只是,我只是……”说到这里,哽咽难言。

    今天这事儿真的也太巧了,敏太妃的心情复杂难言,叹道:“和你没关系。你这孩子就是太小心了些。”

    江珊珊哽咽道:“娘娘仁慈,总是宽我的心,我却不能假装不知道。今日本是殿下和王妃的好日子,难得娘娘母子几人凑在一处安享天伦之乐,偏被我给打扰了。若不是我来,王妃和殿下也不会这么早就走了,更不会让娘娘难做。”

    敏太妃才要说也不打紧,日常宇文初得了机会就会来这里,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福宁已经不高兴地嚷嚷起来:“都是那个女人心眼小容不得人。二姐姐已经不计较了,她还拿脸色给人看,真不知道她要怎么样才满意?难道非要逼得二姐姐没有活路才高兴吗?”

    江珊珊慌忙去拉她,着急劝道:“殿下快别这么说,王妃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福宁道:“也就只有二姐姐你软善心善,才总是为她说话。她的确是没对你做什么,但太皇太后不待见你,太后逼你,其他人嘲笑你,她见到你就不肯和你在一处,非要把六哥带走,还要怎么样?”

    敏太妃蹙起眉头,斥道:“别瞎说!怎么尽扯到两宫太后?你信不信我让人掌你的嘴?”

    福宁不高兴地噘起嘴来:“江二姐姐又不是外人。就许傅明珠做得,不许我说得?六哥帮着她打骂我,母妃你也要帮着她来欺负我吗?”

    “不像话!立刻退下!”敏太妃终于忍不住发了飙,夏颜姑姑忙把福宁拉了下去。

    敏太妃尴尬地看向江珊珊:“让你看笑话了。”

    江珊珊忙柔声道:“娘娘说的外道话。怎么会是笑话呢?公主殿下天真娇憨,大一点就好了。”

    敏太妃想了又想,郑重道:“之前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放心,我总会给你个交代的。”

第152章 生气了

    江珊珊膝行两步,将那对羊脂玉镯高高举到敏太妃跟前轻声道:“原本传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就该离开,之所以厚颜留下来,主要还是为了把这个还给娘娘。虽然王妃全都给了我,但此物难得,是娘娘心爱之物,又是先帝御赐,不是寻常之物,珊珊实在没有这个福气……这镯子打眼,好多人都知道的,如今我与殿下已无瓜葛,再戴着就不妥当了。让别人瞧见知道了,恐引起是非。”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敏太妃见她如此懂事明理,不胜感慨,摇头叹了口气,终于是命令宫人接了。

    江珊珊温柔笑道:“出来得太久,不好久留。”顿了顿,轻声道:“这些日子还是让殿下无事尽量少进宫来吧。”满满都是对宇文初的关怀,并无半点怨恨。

    敏太妃忙让夏颜姑姑:“替我送送她。”

    “姑姑快留步,伺候好娘娘就算是替姗姗尽孝了。”江珊珊一笑,安静退下。

    敏太妃揉着眉头直叹气,和夏颜姑姑抱怨道:“明珠是打小儿娇惯长大的,便是一时安宁,骨子里的傲慢骄横也是去不掉的,定然容不下人,将来有得闹腾。何况她并不十分喜爱阿朗,如何比得过珊珊对阿朗的热诚?你看刚才那件事,换个人也就忍了,偏她……哎哟……我头疼。”

    “王妃是天真直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什么都藏在心里的好。”夏颜姑姑正安抚着她,福宁公主忍耐不住又闯了进来,一眼瞧见那对玉镯,就道:“咦,江二姐姐怎么把这个还回来了?”不等人回答,又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怕傅明珠过后报复。”

    不就是一只镯子么,怎么个个都盯着这镯子?敏太妃悻悻地道:“不过是一对镯子罢了,也值得你们花这么多心思?”

    福宁公主瞪大眼睛:“您不信?不信我们打赌!我早说过了,她仗着太皇太后宠爱她,仗着她父兄得力,看不起我这个公主,也看不起六哥,还看不起您!”

    “闭嘴!把公主给我拉回她房里去关起来!今晚不许吃晚饭!再让她在先帝灵前跪两个时辰!今后没我的话不许她出门!”敏太妃骤然扬眉,怒喝一声,转过身去再不肯看福宁,只问夏颜姑姑:“再去把公主的教养嬷嬷叫来,每人二十板子,问问她们日常都是怎么教养公主的!这样的口无遮挡,粗俗刻薄,傲慢无礼,先帝和我的脸都给她丢干净了!”

    福宁公主这才怕了,哀哀道:“母妃,我错了。”

    敏太妃硬着心肠不搭理她,冷冷地道:“你别叫我母妃,我担当不起,我怕迟早我和你六哥都要被你这张嘴给害死!更怕你哪天出去就回不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福宁公主哇哇大哭着冲出殿去,心里越发恨透了明珠。敏太妃一心要给她教训,板着脸吩咐夏颜姑姑:“你去盯着,如果叫我发现没有惩罚到位,你就可以告老了。”

    有宫人疾步而来,禀道:“娘娘,江二姑娘被太皇太后宣去长信宫了。”

    敏太妃惊得坐直起来,夏颜姑姑道:“娘娘定然是对她生了误会,怎么办才好?”

    “那也只有忍耐着,不然对她更不利。”敏太妃皱眉沉思片刻,轻声道:“太皇太后不比昭阳宫那位,兴许只是叫去问问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你着人看着,若无大事就只当不知道好了。若是派去的人不小心给长信宫的人发现,也不必遮遮掩掩的,直说就好了。”她和太皇太后相交多年,最是清楚太皇太后的性情,遮遮掩掩的小家子气最为太皇太后不喜,坦荡些反而更好。她就算是遮掩得再好,太皇太后也不会相信她立刻就不再喜欢江珊珊了的。

    夏颜姑姑担心得很,来回走了一圈,又飞快去报信:“江二姑娘进了长信宫,就一直跪着没能起来!”

    敏太妃叹了口气,黯然道:“太后娘娘这是做给我看的。”转头又痛恨起闵太后来:“都是她搞的鬼!”

    明珠走出广明殿就收了脸上的笑容,板着脸埋着头径直往前冲。宇文初也不叫住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走着,一路心情很好地和给二人行礼恭贺的宫人打招呼。他越高兴从容,明珠心里就越憋气,恨不得把他的肉给咬下一块来才好。都怪他害得她落到了这个尴尬的境地!

    出了宫门,明珠身手利落地上了车,再狠狠地把帘子砸了下来。等在车里的素梅见她脸色不好看,由不得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递了帕子上来给她擦手擦脸,悄悄问跟着明珠一道进宫的素兰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素兰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明珠气呼呼地端起茶一口饮尽,犹自觉得心火未消,无处发泄。就算是先给了江珊珊,又何必再给她这一只?当她没见过好东西么?素梅和素兰见她实在气得够呛,只好小心劝道:“王妃不要生气了,您正逢喜事呢,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当然是正逢喜事啦。一对镯子分了两个人,想来不久江珊珊就要进府做侧妃了,真恶心。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明珠就被吓了一跳,她这是怎么了?之前家里和太皇太后劝她要想得开时她不是都挺想得开的么?反正她也不喜欢和宇文初做那种事,只要让她生了孩子就可以隔绝了。不对,是敏太妃的态度不对,让她感觉到威胁了!就是这样的。

    江珊珊的家世容貌才情都不比她差,又和宇文初有那么一段往事,要是真的让江珊珊入了英王府,对她和她的孩子都会造成极大的威胁。就算是怕麻烦,明珠也不认为自己是那种大方大度到傻帽的人。侧妃是谁都可以,她绝对不容许那个人是江珊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觉得抱歉也不能用这个去相抵的!敢抢她盘子里的菜吃?哼!

    明珠杀气腾腾地一拍桌子,吓了素兰和素梅一大跳,面面相觑了一回,正要硬着头皮上前去劝,车帘子又被人从外头打了起来,宇文初跨上车来,淡淡地道:“退下。”

第153章 弄死她

    素兰和素梅忧心极了,却不敢不从,只好给了明珠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静地退了下去。

    宇文初看一眼板着脸撅着嘴的明珠,平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来,也不和她说话,自己提了茶壶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饮着。

    明珠看不得他的悠闲样儿,从他手里夺了茶杯,道:“这是我的茶!”

    宇文初也不生气,懒洋洋地伸长两条腿往靠枕上一靠,问道:“你气什么?”

    气什么?还问她气什么?明珠转过身去瞪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不明白么?”

    宇文初道:“不明白。等你说给我听。”

    难道让她告诉他,她嫉恨江珊珊吗?明珠说不出这个话来,这太没风度太小气了!也显得她太在乎他了!话在嘴里打了几个来回,终是气呼呼地道:“福宁她太过分了!”

    “确实如此。”宇文初答应了一声,闭上眼不说话了。

    明珠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开口说话,实在忍不住,俯身去拉他:“我累了,想快些回去,你快回去坐你的车。”

    “我就在这里了。让他们走吧。”宇文初这回好歹是回答了她,眼睛却仍然没有睁开。

    明珠气急,阴阳怪气地道:“各人的马儿各人骑,您有您的车驾,妾身有妾身的车驾,您在这里,于礼不合吧?”

    “这世上于礼不合的事儿多了去,真要一一细究起来,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况且,这规矩礼仪不就是身份最高的那个人定的么?我说合礼就合礼。”宇文初睁开眼看着明珠,见她气得脸都红了,嘴噘起老高,不由微微一笑,将声音陡然压低了道:“王妃这么生气,是为了什么呢?”

    明珠白他一眼:“谁说我生气了?”

    “你当然没有生气,我的王妃最是大方和善不过的一个人,小气的都是别人。”宇文初翻个身,笑眯眯地看着她轻声道:“之前你和母妃回忆小时候的事情,说笑和谐如同亲母女一样,当然也不是因为想要故意让有的人听见了心酸难受,而是真的想要讨母妃欢喜,让我放心。”

    “那当然!这是孝道!何况母妃之前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是有良心的人!有良心的人!”明珠恼羞成怒,眼圈又隐隐红了,瘪着嘴委屈地道:“哪有这样的,就是再喜欢江珊珊,也不要这样打我的脸。我一直当她是亲人的,要不是为了这个,为了你,我就能把那镯子当场摔碎了!”

    “嗯,你是有良心的人。这我知道。”宇文初的神色温柔起来,拉住她的手细细摩裟着低声道:“你既然记得和福宁打架争蝈蝈,那你是否还记得那只蝈蝈是谁送来的,那草笼子又是谁编的?”

    扯这个做什么?明珠不屑:“谁还记得这种小事啊。我只记得那蝈蝈儿本来就是给我的,是福宁不讲道理硬要来抢。我也不是就稀罕那蝈蝈儿,不过是她非要来抢,就越发觉着那蝈蝈很稀罕罢了。”又想到他不可能无缘无故问她这个问题,少不得多问一句:“莫非这蝈蝈和那草笼子的来历不一般么?”

    宇文初不答,低声问道:“你是说,你之所以生气不舍,是因为有人来抢你的东西,并不是因为觉得那东西很稀罕?”

    明珠脱口而出:“当然!”话说出来,突然就觉得车内气氛一滞。

    原来她愤怒,不是因为觉得他稀罕,而是因为江珊珊来抢了。宇文初垂着眼,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白净的脸上透出一层玉一样的光辉,清冷不可侵犯。

    他虽然还在拉着明珠的手轻轻摩裟,动作也从始至终没有改变停顿过,明珠却本能地察觉到他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生了气,但明显此时不是可以赌气的时候,她必须得把宇文初哄到和她保持一致才能战胜敏太妃和江珊珊,以及福宁。

    明珠眨眨眼,佯作没有发现他生气,反手包住他的手,再将身子俯过去靠在他肩上,娇蛮地道:“你让我别惹福宁,可我还是忍不住要生她的气!小时候抢我的东西也就罢了,终究是些无关紧要的。现在我和你成了亲,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孩儿的爹,无可替代,她居然要帮着外人来抢你!我忍受不了!”

    边说边从睫毛缝里偷觑着宇文初的神色,见他脸上那种清冷不可侵犯的神色渐渐淡了,唇角慢慢勾起来露出一丝笑容,便暗道一声“还算好哄嘛”,忍不住又抱怨这男人心眼太多,心眼太小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好累。

    “孩儿的爹?”宇文初已经抬起眼来看向她,似笑非笑:“孩儿在哪里?”

    明珠将手按住小腹,十分期待地轻声道:“兴许已经有了吧?”她是真的希望一次就能中招的,这样就意味着她可以暂时脱离苦海了。但想到前世她和宇文佑成亲多年也没能有孩子,心里多少又有些忐忑不安。不安过后,又想到自己从前也曾经十分渴求能和宇文佑生个孩子,但后来却又无比庆幸多亏没有孩子,不然她死了倒是干净了,那孩子怎么办呢?

    所以世事艰难,今日不知明日事,还是随意吧。想到这里,明珠又将此事放下来,笑着去给宇文初倒茶:“不说这个了,天热,喝茶。”

    宇文初却收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并不去接茶杯。明珠给他看得颇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摸摸脸颊:“怎么了?”

    “我原本还担心你不愿意生我的孩儿,却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迫不及待。既然如此,我自会成全你的心愿。”宇文初一笑,很不正经地将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明珠吓了一跳,生恐给外头的素兰等人听去,连忙往后一缩,低声嗔道:“正经些!”

    “我哪里不正经了?”宇文初却似是得了趣,长而有力的手臂不屈不挠地缠上去,整个人朝她压刀过去,低声在她耳边道:“是你先提起你不能忍受别人来抢我,接着又说想和我生孩儿,如今倒骂我不正经?”

    热热的气息吹在明珠的耳后,弄得她心慌意乱面红耳赤,只想尽快躲避开来,偏宇文初就是不肯放她,还恶意地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你这里最是碰不得,是不是?”

    明珠口干舌燥,一颗心似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手脚也有些酥软,于是大恨,怒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敬爱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是在马车上,在外面!在外面!”

    “你的意思是说,回去就可以?”宇文初不气不恼,笑呵呵地拉起她的一只脚褪了鞋袜,顺着肌肤摩裟上去,缓缓道:“你是我的妻,明媒正娶的,昭告过天地宗亲,最是光明正大不过。我想和你亲近,又有什么错呢?谁敢说不对?叫他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明珠说不过他,敢怒不敢言,抬起脚就朝他踢过去,刚有所动作,他已经合身扑了上来,将她压得死死的,不等她开口骂人就狠狠一口咬在她的嘴唇上,疼得明珠大叫一声,他却又飞快地放开了她,轻轻舔着她的唇瓣低声道:“你是想要我的孩儿呢,还是想要和我生个孩儿?”

    “这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她和他生孩子就是了。明珠被宇文初弄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绷得紧紧的,警觉地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就算是想生孩儿,也绝不愿意在车里来!让人知道了,我颜面何存?”

    “也是,没什么区别。总之你孩儿的爹只能是我就对了。”宇文初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也丝毫不管她是个什么态度,自顾自地笑了笑,低下头去噙住她的唇,温柔绵长地细细吻了起来,一双大手更是不规矩地四处活动起来。

    明珠被他吻得晕乎乎的,顾此失彼,又气又恨,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便使劲喘了几口气,骂道:“你们一家子都欺负我!”再红了眼圈:“什么破镯子,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是你非要娶我的,却变成我对不起江珊珊去了!下一步,你们是不是要把她纳了做侧妃补偿她啊?”

    宇文初拿着她的手指细细地吻:“如果我告诉你,的确有这个打算,你要如何?”

    明珠立刻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去,大怒道:“你休想!她敢进门我就弄死她!你信不信?”

    宇文初敏捷地抓住她的手,将她固定在怀里,笑道:“你原来这么爱我?醋得竟这样厉害?是谁要做个贤良淑德的英王妃的?这可算不得什么贤良淑德啊,这样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

    “我就是这样善妒!”明珠被他攥住手腕,没法儿动弹,却又不甘心,张口要去咬他:“是谁都可以,就不可以是她!”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是她的了!谁想动,只管来试试看!

第154章 她顽皮

    宇文初腾出手来捏住明珠的下颌,恐吓她道:“再乱咬,我就要使劲了啊!”

    他也要像宇文佑那样对她?明珠愣了愣,眼睛莫名一酸,泪水就流了出来,使劲推了他两把,趴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她这一哭有五分触景生情,又有五分是想要试探宇文初的真实性情。她倒要瞧瞧这男人究竟会不会心软怜惜她的?是装呢,还是装呢?

    因为唯恐哭得不够伤心真实,便刻意去想那许许多多伤心事,于是越想越心酸,越哭越热闹。哭到后面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哭了,反正就是要哭到宇文初认输就是了。

    宇文初也没想到她居然哭得如此伤心,颇有些束手无策,想了又想才伸手去拉她,安慰道:“别哭了,我逗你玩的。谁耐烦要那个女人,我又不喜欢她。”

    不够。明珠不理,背过身继续哭。

    宇文初沉默了一会儿,改为恐吓:“你再哭,我可不哄你了啊。”

    “不哄拉倒!”明珠立刻抬起头来呸了一口,哽咽着道:“你要不要试试看谁更狠?要不然你趁早休了我,不,我没错,我要和你义绝!”说完又转过身继续哭。

    外头的素兰和素梅沉不住气,大着胆子小心询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她顽皮,不小心碰着头了,疼哭的。”宇文初眼都不眨地说了一句谎话,索性抱住明珠的肩膀将她拽过来对着他,低头堵住了她的唇,含含糊糊地道:“你敢和我说这个话?江珊珊算什么东西?也能让你和我生分?”

    “呜呜……”明珠已经哭得累了,只恨找不到台阶下,既然他肯递个这么好的梯子过来,她当然乐意接着。借机狠狠地掐了宇文初胳膊内侧的软肉几下,清晰地听见他疼得抽气,满意之余尚且觉得不够解气,又要去掐他腰间的软肉,手才刚触到他的腰,就被他狠狠推倒在车上,一口吸在她颈窝里,一时之间后悔不迭,顾不得作恶,忙着收手回去自卫,奈何力量悬殊太大,很快就丢了一片山河,只顾着狼狈逃窜,哭也忘了,只剩下满腔力不如人的恨意和怒意。

    幸亏宇文初知道适可而止,得意洋洋地坐起身来,细细替明珠整理衣襟和发鬓,轻声笑道:“好一个悍妇!吃醋吃得这样厉害,非要为夫亲自动手才肯消停,也不怕人笑话。”

    “不要脸!”明珠挥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从车厢暗格里摸出镜子来照,只见自己钗横发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脸蛋白里透红,嘴唇又红又肿微微噘着,怎么看都是个春情荡漾的模样,于是更气,“啪”地一下将镜子按倒,羞恼地用力捶了桌子两下:“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宇文初抿着唇含着笑,也不去管她,惬意地翘起两条长腿晃了又晃,低声唱道:“清清的河水清又长啊,美丽的姑娘采荇菜呀……”

    他的声音是那种很好听的男低音,唱得也十分好听,偏听在明珠的耳里就是不顺耳,便鄙夷道:“五音不全也好意思唱歌。”

    宇文初半点都不生气,反倒朝她一笑:“王妃自是精通音律乐舞的,不如你教我?”

    “没空。”

    “王妃是要忙着生孩儿吧?”宇文初就像牛皮糖似地缠过来,明珠吓得赶紧摆手:“殿下唱得极好,哪里需要我来教。”

    “口不对心可不好。”宇文初不怀好意地戳戳她的心口,低声笑道:“一次两次说说谎不怎样,就怕说得多了,就连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不好了。”

    他总是话里有话。她说了谎话不假,但他又对着她又说了多少真话?两个人都不过是半真半假的互相试探着过日子而已,谁也别说谁,谁也别嫌谁。明珠懒得和他绕,挑开车帘子往外看:“殿下先前不是说要下雨的么?怎么还不下?”话音未落,外头就起了一阵狂风,吹了她一脸的尘土,吓得赶紧缩回头去拿帕子擦脸,自叹晦气。

    “恶婆娘,现世报来了吧。”宇文初大笑起来,拍拍车壁,命令车夫加快速度,赶紧回去。

    明珠凶神恶煞地道:“别以为事情就这样算了!你要敢多看江珊珊一眼,我和你没完!”

    宇文初笑而不语,使劲将她拉入怀中。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天便黑透了,滚雷夹杂着刺眼的闪电从天际滚滚而来,倾盆大雨将天地间淹得白茫茫一片。马车太大进不去垂花门,朱长生使人抬了软轿在车前候着,亲自拿了伞和木屐、油衣等物,谄媚笑道:“要烦劳殿下和王妃换乘轿子。”

    明珠接了油衣才要往身上套,宇文初已然穿戴好了,不声不响地伸手将她抱起,直接下了车。等明珠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软轿里了,宇文初站在轿前将油衣脱了扔给朱长生,含笑弯腰入内,亲昵地道:“让让。”

    谁也没想到从来一本正经的英王居然会这样。哪怕雨这样的大,明珠仍然看到朱长生等人一脸见了鬼似的神情,她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对他也就格外宽容,利索地给他腾了很宽的地方,还投桃报李地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鬓角的水滴。

    宇文初朝她一笑,命人起轿。

    轿子将外间的风雨声和雷电全都隔绝在外,明珠嗅着身边淡淡的沉水香味儿,突然之间觉得很是安稳,又有些发困。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宇文初,轿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弧度优美的下颌。

    宇文初察觉到明珠看他,也回过头来看向她,柔声道:“是不是累了?”

    他这样一问,明珠立刻就觉得疲惫感排山倒海一样的袭来,便试探着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嗯。”

    宇文初拥住她,并且体贴地调整了一下动作,以方便她靠得更舒服些:“我也有些累了。回去歇一歇吧。”

    “好。”轿子晃悠悠的,走得既稳且慢,明珠渐渐地就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粘在了一起,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第155章 天造地设

    明珠大恨,面红耳赤地啐道:“不正经!”她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男人不正经起来可以这样不正经,宇文佑当年和她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宇文初“哈哈”一笑,嗓音十分暗哑:“害羞什么?我们夫妻俩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怎么都应当,哪里算得不正经?你是没见过什么才叫真正的不正经……”

    明珠真是不想和他说话了,背过身捂住耳朵道:“衣冠禽~兽,我不想听,别污了我的耳朵。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不对,她早该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敢冒充沈瑞林占她的便宜,那就说明他不是什么好鸟。

    宇文初将手抱着后脑躺下去,交叠起双腿微微笑道:“不结为夫妻,谁又会知道对方私底下是个什么人呢?例如之前,我也只当你胆大,并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害羞的人啊。”

    明珠知道他是指她设计沈瑞林一事,少不得有些短处被人拿到了的心虚,不高兴道:“是你说我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的,这会儿又来说这个做什么?那你是不是也想听我说一说江珊珊和羊脂玉镯?还有福宁?”

    “咱们都不提了。”宇文初大笑起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你说得对极,我俩果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那你以后不许再提这个事,再提我就翻脸。”明珠趁势提要求。

    “好。”宇文初目光微闪,提议道:“我们歇一歇吧?”

    明珠立刻警觉地揪紧了衣领,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我疼。我很疼,还很累,你刚说过要心疼我、体贴我的。”

    “是么?我竟然说过这种好听话?”宇文初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好像是说过。那你睡吧,我前头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哎呀呀,可真好啊。明珠立刻愉快地和宇文初挥手再见。

    宇文初有些忧伤地看着她:“新婚燕尔,别家的娘子都是舍不得夫君,想要多留夫君在身边作陪。你如此坦白,真的好吗?”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夫妻了?

    “呃……”明珠赶紧端正态度,谄媚笑道:“我是怕自己红颜祸水,耽误了夫君的大事。既然如此,恳请夫君留下来陪陪我吧。”

    “盛情难却,不应了娘子的恳请倒像是不识风情了。”宇文初作势又要坐下来,见明珠脸上的笑意僵硬起来,便轻叹一口气,摸摸她的鬓发,道:“你睡吧。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明珠从榻上跳下来,甜蜜蜜地笑着送他出去:“夫君保重身体啊。”又叫人把轿子抬到廊上来候着,嚷嚷着别让王爷淋了雨,把戏做到了十足。

    “不用。雨已经小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之前是为了方便你。”宇文初微一抬手,侍女便捧了油衣、木屐上来,跪下去伺候他穿好木屐,正要替他穿油衣,明珠已然踊跃上前:“我来!”

    宇文初垂眸看明珠替他穿油衣。她个子只到他的下颌,踮着脚,神色十分认真,动作轻柔又细致,不比新婚燕尔的任何一个妻子少半分温柔。他想,这样也挺好的,只要她认真对待,迟早有一天她和他总会真正好起来的。就如从前,他何曾想过她有朝一日会和他如此胡搅蛮缠?将来她和他还会有孩儿,他和她有一辈子那么长呢。

    明珠察觉到宇文初在注视她,便抬起头去看他。宇文初便笑道:“看你这样乖,想要什么?”

    想你晚上不要烦我。明珠不敢说出来,生怕说出来倒激得他兽性大发,便媚笑道:“想你带我出去玩。我这些日子都被关疯了。”

    宇文初想了想,正色道:“新婚前三日不好到处闲逛,过些天吧,我带你去大观的庄子玩耍。那边可以射箭跑马,还可以摘果子泡温泉野外生火烧烤,挺好玩的。”

    明珠本是随口一说的,却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便也期待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骗我。”

    宇文初笑笑,朝她伸出小指。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和她玩小孩子的游戏。明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眯眯地伸出小指和他拉钩,顺口道:“殿下这几日也累了,事务虽然繁多,却也不在这一时,拣紧要的做完就歇歇吧。”他既然愿意哄她,那她就要捧场。

    宇文初脸上笑意更盛,朝她点点头自去了,不过是迈过一道门槛,就又变得冷静安然,巍然如山。

    宇文家的男人都有两张脸的,宇文佑是这样,宇文初也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们累不累。明珠目送宇文初走远,掩住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走回屋里就往床上扑,留守在家的素锦上来替她脱鞋,小声禀告道:“王妃,早间冒犯您的那个萱草果真被赶出去了。走的时候哭得很伤心,非要见殿下,又去求见周女史和平女史,那两位没有见她,倒是朱长生出面赏了她一些金银之物,她房里的行李也全让她带走了。”

    那什么周女史和平女史,应当就是当初文皇帝遣去教导宇文初成人之礼的女官了。明珠看向素锦:“你可看见那两个女史了?”

    素锦为难地道:“不曾,两位女史都紧紧关着院门的。不过奴婢打听了一下,她们都比您老,没您好看。”

    “这些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明珠一笑,小丫头不懂事,不知道这世上男人对女人的喜爱并不只是靠着年龄容貌来维系的,韶华易逝,容颜易老,这是有力的武器,却也是最靠不住的。

    这两位女史,在她的记忆中,有一个产下了宇文初的庶长子,但具体是姓周还是姓平,她记不清。依稀记得江珊珊曾把人带出去过,年纪不小,容貌不过清秀,不声不响地跟在江珊珊身后,但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可见宇文初并不是真的就只爱容貌而已。

    素兰上来伺候,低声劝道:“王妃怎忘了夫人的话?要多顺着殿下一些才好。到底是天潢贵胄,比不得寻常人家……”

    明珠知道她是提醒自己不要闹得太过,总和宇文初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便问道:“那依着你看,他生我的气么?”

第156章 勾指

    明珠真是不想和他说话了,背过身捂住耳朵道:“衣冠禽~兽,我不想听,别污了我的耳朵。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不对,她早该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敢冒充沈瑞林占她的便宜,那就说明他不是什么好鸟。

    宇文初将手抱着后脑躺下去,交叠起双腿微微笑道:“不结为夫妻,谁又会知道对方私底下是个什么人呢?例如之前,我也只当你胆大,并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害羞的人啊。”

    明珠知道他是指她设计沈瑞林一事,少不得有些短处被人拿到了的心虚,不高兴道:“是你说我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的,这会儿又来说这个做什么?那你是不是也想听我说一说江珊珊和羊脂玉镯?还有福宁?”

    “咱们都不提了。”宇文初大笑起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你说得对极,我俩果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那你以后不许再提这个事,再提我就翻脸。”明珠趁势提要求。

    “好。”宇文初目光微闪,提议道:“我们歇一歇吧?”

    明珠立刻警觉地揪紧了衣领,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我疼。我很疼,还很累,你刚说过要心疼我、体贴我的。”

    “是么?我竟然说过这种好听话?”宇文初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好像是说过。那你睡吧,我前头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哎呀呀,可真好啊。明珠立刻愉快地和宇文初挥手再见。

    宇文初有些忧伤地看着她:“新婚燕尔,别家的娘子都是舍不得夫君,想要多留夫君在身边作陪。你如此坦白,真的好吗?”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夫妻了?

    “呃……”明珠赶紧端正态度,谄媚笑道:“我是怕自己红颜祸水,耽误了夫君的大事。既然如此,恳请夫君留下来陪陪我吧。”

    “盛情难却,不应了娘子的恳请倒像是不识风情了。”宇文初作势又要坐下来,见明珠脸上的笑意僵硬起来,便轻叹一口气,摸摸她的鬓发,道:“你睡吧。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明珠从榻上跳下来,甜蜜蜜地笑着送他出去:“夫君保重身体啊。”又叫人把轿子抬到廊上来候着,嚷嚷着别让王爷淋了雨,把戏做到了十足。

    “不用。雨已经小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之前是为了方便你。”宇文初微一抬手,侍女便捧了油衣、木屐上来,跪下去伺候他穿好木屐,正要替他穿油衣,明珠已然踊跃上前:“我来!”

    宇文初垂眸看明珠替他穿油衣。她个子只到他的下颌,踮着脚,神色十分认真,动作轻柔又细致,不比新婚燕尔的任何一个妻子少半分温柔。他想,这样也挺好的,只要她认真对待,迟早有一天她和他总会真正好起来的。就如从前,他何曾想过她有朝一日会和他如此胡搅蛮缠?将来她和他还会有孩儿,他和她有一辈子那么长呢。

    明珠察觉到宇文初在注视她,便抬起头去看他。宇文初便笑道:“看你这样乖,想要什么?”

    想你晚上不要烦我。明珠不敢说出来,生怕说出来倒激得他兽性大发,便媚笑道:“想你带我出去玩。我这些日子都被关疯了。”

    宇文初想了想,正色道:“新婚前三日不好到处闲逛,过些天吧,我带你去大观的庄子玩耍。那边可以射箭跑马,还可以摘果子泡温泉野外生火烧烤,挺好玩的。”

    明珠本是随口一说的,却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便也期待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骗我。”

    宇文初笑笑,朝她伸出小指。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和她玩小孩子的游戏。明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眯眯地伸出小指和他拉钩,顺口道:“殿下这几日也累了,事务虽然繁多,却也不在这一时,拣紧要的做完就歇歇吧。”他既然愿意哄她,那她就要捧场。

    宇文初脸上笑意更盛,朝她点点头自去了,不过是迈过一道门槛,就又变得冷静安然,巍然如山。

    宇文家的男人都有两张脸的,宇文佑是这样,宇文初也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们累不累。明珠目送宇文初走远,掩住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走回屋里就往床上扑,留守在家的素锦上来替她脱鞋,小声禀告道:“王妃,早间冒犯您的那个萱草果真被赶出去了。走的时候哭得很伤心,非要见殿下,又去求见周女史和平女史,那两位没有见她,倒是朱长生出面赏了她一些金银之物,她房里的行李也全让她带走了。”

    那什么周女史和平女史,应当就是当初文皇帝遣去教导宇文初成人之礼的女官了。明珠看向素锦:“你可看见那两个女史了?”

    素锦为难地道:“不曾,两位女史都紧紧关着院门的。不过奴婢打听了一下,她们都比您老,没您好看。”

    “这些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明珠一笑,小丫头不懂事,不知道这世上男人对女人的喜爱并不只是靠着年龄容貌来维系的,韶华易逝,容颜易老,这是有力的武器,却也是最靠不住的。

    这两位女史,在她的记忆中,有一个产下了宇文初的庶长子,但具体是姓周还是姓平,她记不清。依稀记得江珊珊曾把人带出去过,年纪不小,容貌不过清秀,不声不响地跟在江珊珊身后,但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可见宇文初并不是真的就只爱容貌而已。

    素兰上来伺候,低声劝道:“王妃怎忘了夫人的话?要多顺着殿下一些才好。到底是天潢贵胄,比不得寻常人家……”

    明珠知道她是提醒自己不要闹得太过,总和宇文初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便问道:“那依着你看,他生我的气么?”

    素兰十分认真地想了又想,慎重地道:“似是不曾。”

    也许都藏在心里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明珠看着喜帐上的百子千孙图轻声道:“你不要怕,我知道轻重。”

第157章 不愿意

    和宇文初比深沉比正经?她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不如装娇撒痴,装作看不懂眼色,装作刁蛮任性,还可以试探出他的底线在哪里,更可以轻松如意些。

    至少今天她就做成了两件事——赶走了萱草,在这王府中宣告了她身为女主人的权威;借着装傻装疯向宇文初表明了她不许江珊珊进门的态度。换了江珊珊那样贤良淑德的人可做不出这样直接的事,说不出这样蛮不讲理的话,想要达成目的还不知要费多少脑子呢。爱哭爱笑爱闹,什么都放在脸上的人,谁会防她多少呢?乐得自在不憋屈。何况她本能地觉得,她直接地把不高兴的事说出来,宇文初似乎更容易接受一点。

    “我可真是累啊,真是操碎了心。”明珠叹息一声,翻个身,一会儿工夫就睡得天昏地暗。

    这叫操碎了心?分明过得随心所欲吧,不高兴就拉脸,高兴了就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还要怎么样?素兰和素锦几个面面相觑,对视一回,只好退出去各司其职。

    窗外雨声淋淋,秋寒随着氤氲的湿气染透了长信宫的重重帷幕。太皇太后捧着一杯热茶,垂眸看着跪伏在她面前的江珊珊,淡淡地道:“之前的事是委屈你了,如今我欲补偿你,让你去做英王的侧妃,你可愿意?”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就算是有,也没有这么快的;就算是有,那也不该是自己开口所求,而是在闵太后和敏太妃等人的一手操作下,自己不得不从;不然明晃晃地觊觎别人碗里的吃食,不是找死么?江珊珊跪伏在太皇太后跟前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而颤抖:“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女不愿意。”倒也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支持不住了,从敏太妃那里出来,她就被宣召到此处,太皇太后一直躺在榻上睡觉,压根不管她在地上跪多久,可恶的宫人就连薄垫子都没给她一个,现在两条腿已经麻木到刺痛了。这就是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施压和警告,她又不傻,这次是跪,下次说不定就是别的了。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子,绮年玉貌,风姿出众,楚楚动人,出身高贵,进退得宜,又识趣又聪明。若不论容貌,光论名声与聪慧,要甩明珠几条街那么远。可在她眼里江珊珊自然是比不过明珠更讨人喜欢的,原因无他,只因江珊珊并不是她的亲侄女儿,也没有从小在她跟前承欢长大,所以永远也比不过明珠重要。

    “为什么呢?你拒绝做安阳王的正妃,难道不是因为对英王旧情难忘吗?”太皇太后啜一口茶,半点都不留情面:“本宫不喜欢口是心非之辈。镯子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告诉你,你这样的伎俩在我面前完全不够看!”

    和这样的人斗智斗勇是拿生命来燃烧,但江珊珊就是喜欢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更喜欢战胜这种权势在握的人之后的那种淋漓感,她惶恐地道:“回娘娘的话,臣女不敢。臣女所说的话句句发自真心,今日之事完全是意外。”

    “本宫也曾年轻过,你这样的小把戏我玩得太多了。”太皇太后嗤笑了一声,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颌,狠狠往上一抬,锋利的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脸颊里去,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失了一门好亲事,本宫便赔你一门好亲事。你拒绝,是为何故?”

    江珊珊疼得深吸一口气,说道:“要说臣女完全对英王殿下忘情,不要说娘娘不信,就是臣女也没法儿骗自己的。毕竟……毕竟……”她哽咽了一下,颤抖着道:“毕竟这么多年的婚约,突然间就这样,但凡是个正常的人便会难受痛苦。臣女也未能免俗,放不下。”

    太皇太后这才算是有了几分兴致:“所以你就拒绝了安阳王,再听昭阳宫太后的话,进宫来见敏太妃?”

    “不是的,娘娘!”江珊珊用力磕了几个头,直觉都要脑震荡了,才沉声道:“娘娘明鉴!臣女之所以拒绝安阳王,的确是有私心,却不是为了这个。试想,倘若臣女真的应了安阳王,那日后安阳王和英王兄弟间又该如何自处?安阳王若喜爱臣女,难免会为臣女鸣不平,他若不爱臣女,就会因此心生厌恶,更会对英王生隙。甚至于对当初促成这桩亲事的人,想必都会有所怨恨。那时,岂不是臣女之过?之所以不愿做侧妃,那是因为臣女也有自己的骄傲。”

    反正安阳王因为上次勾结太皇太后身边女官的事讨了太皇太后的厌憎,她便借他做个垫脚石踩一踩也不会怎样。江珊珊慷慨激昂地说完这席话,再压低了声音道:“至于昭阳宫太后娘娘……她是今上之母,她让臣女死臣女也只能去死的。”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道:“你说得好像十分有道理。倒是本宫之前思虑不周了。”笑了一笑,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安阳王不妥,那便由本宫替你另挑一门好亲事吧,新科状元郎就很不错,和你郎才女貌,正是良配。”

    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江珊珊恨不得跳起来指着太皇太后大骂一通,再拧断太皇太后的脖子。但她是谁?她是江珊珊。她这一路行来,经历了多少风雨?谁也拦不住她。总有一日,她要把这些人统统踩到脚下。江珊珊恭顺地伏在地上,朗声道:“愿由娘娘安排。”

    见她如此爽快便应了下来,太皇太后颇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后,轻轻把茶碗放到了几案上,表示此次会见结束。

    江珊珊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慕姑姑感叹:“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就应了这桩亲事。”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要到最后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昭阳宫虎视眈眈,只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敏太妃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慕姑姑道:“没有。”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她比从前还要更安静了,到底是心生嫌隙了啊。但也正常,当初我与她结成姐妹是因为姓周的贱人逼得我和她几乎就要活不下去,为自救也为谋敌,所以才走到了一起。我儿还活着的时候,她要仰仗于我,因此不得不从。如今,幼帝是这样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模样,闵氏与我不和,她的儿子却长大了能干了,一步一步得到宗室勋贵的拥戴,娶了我的侄女,得到了丞相的青睐和支持,她当然不会再和从前那样对我。”

    慕姑姑不敢答话,低眉垂眼。太皇太后也安静下来,主仆二人相对无言许久,忽听殿后传来朗朗读书之声,太皇太后这才笑起来:“让复儿过来,我考考他。”也许,将来她的希望就要落到这孩子身上了。帝位只有一个,亲孙子来坐总比庶子来坐稳妥得多。

第158章 机会

    江珊珊顶着细雨,步履蹒跚地回到昭阳宫,海嬷嬷见她一身狼狈,夸张地尖叫道:“姑娘这是去了哪里?怎么淋得一身的雨水?快进来老奴给您擦擦。”又骂跟着江珊珊的宫人:“没眼色的东西,下雨了也不知道寻个地方避一避,淋坏了贵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嬷嬷快别怪她,是中间有事耽搁了,我担心娘娘等得太久,一定要冒雨赶回来的。”江珊珊温言细语地道:“时辰不早,我该出宫了。不知太后娘娘这会儿方便么?我交了懿旨好告退。”

    海嬷嬷笑道:“娘娘正等着您呢。”

    江珊珊低眉顺眼地走进去,口呼千岁跪拜下去。闵太后噙着笑,用银签子在画眉鸟的食罐里拨拉着,淡淡地道:“起来吧。去了这么久,是避雨去了吗?”

    江珊珊老老实实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听诏去了长信宫。”

    闵太后美目里浮起几分凌厉之色:“哦?想是太皇太后听说你进宫来,想要对你有所补偿吧。”

    江珊珊垂着眼,低声道:“太皇太后自是慈爱的。”

    闵太后示意宫人将鸟笼子提下去,缓步走到江珊珊跟前,伸出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掐住江珊珊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对着自己,笑道:“好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老六真是有眼无珠。”

    这婆媳俩都爱敢这种掐人脸的事吗?江珊珊厌恶的沉默不语。

    闵太后凑近她,小声道:“你甘心吗?风流倜傥的意中人未婚夫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别人的丈夫,分明不是你的错,却让你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不得不处处隐忍处处委屈,却还要强颜欢笑,日夜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危?”

    明知故问,不然送你珍珠干嘛?难道我疯了啊。江珊珊微红了眼眶,哽咽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臣女的命!”

    闵太后嗤笑一声:“命?那也要看是谁的命!听说新科状元郎十分不错,年少风流,才能出众。最难得的是出身寒门,身上并无纨绔子弟的积习陋习。太皇太后慈爱,这门亲事是真的替你着想。”

    江珊珊委屈地道:“既然是青年才俊,又入得太皇太后的眼,想必是真不错的。”说着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闵太后这才笑了起来:“好啦,好啦,别哭啦。本宫知道,你最是贤惠不过的。这样的好姑娘,怎能便宜了外人?当然是要留给我们宇文家的。你既然心里还念着英王,本宫就成全了你。”

    江珊珊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自是求之不得,可是英王殿下并不喜欢我,且他已经有了正妃……”

    “我明白你的意思。”闵太后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低声道:“长兴侯府门楣高贵,你的确该做正妃的。但怎么办呢?你对上的是傅明珠,想要得偿心愿那就只有委屈着做侧妃了。再想要多的,只能靠你自己去争。”

    江珊珊呐呐地道:“娘娘,臣女不敢……”

    闵太后不耐烦地一挥手:“有什么不敢的?你只要记得,心愿得偿之际,别忘了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就够了。”

    “谢娘娘恩。”江珊珊暗笑一声,假装成十分惶恐不安的模样告退离开。

    等到江珊珊走远了,闵太后把玩着那颗硕大的金色珍珠,冷哼道:“她姑侄打的如意算盘,我偏不让他们如愿!中山王的信已经到了,那老妖婆却敢不给中山王这个面子,将人拉去配什么新科状元!江珊珊之前求到我跟前来说不做安阳王的正妃,要做老六的侧妃,如今老妖婆才开了口,她就愿意松口去嫁寒门子弟,不过是为了让那老妖婆放松警惕罢了,真正是个沉得住气,可堪大用的。嬷嬷,你以为呢?”

    海嬷嬷笑道:“江二姑娘是个聪明人,值得娘娘拉她一把。”

    闵太后冷笑:“我很想看一看,傅明珠有了这么个强劲的对手会怎么样啊,英王府以后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有意思。宇文初一心想要借傅氏的东风,那我就再给他添一把火,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吃下去,会不会撑破了肚子!”宇文初母子之前老实做人,她也就不和他们过不去,既然他们要彻底倒向傅氏,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海嬷嬷轻声道:“有件事要禀给娘娘知道。长信宫那位身边的宫女无意中看到一件事,心里害怕忍不住,说给要好的姐妹听了……”

    海嬷嬷凑到闵太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闵太后惊得将手捂住了口,不敢相信地道:“当真?没有弄错?荣太监真的和那老妖婆有一腿?”

    不等海嬷嬷回答,就又使劲一拍桌子,兴奋地道:“是了!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早年有那么一段日子,周贵妃就总是拿荣明来说事儿,文宗皇帝为此还曾勃然大怒,差点杀了荣明。后来虽然侥幸逃过,荣明却是被杖责了一顿之后扔去洗马桶,当时他可惨了,身上都被打烂了,随便是个人都敢欺负他,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然后就吃成了大胖子。等到文宗皇帝薨逝,老妖婆就迫不及待地把他调回去,说是拨乱反正,周贵妃残害人,实际上呢?哼哼~”

    早年那荣太监,真的是玉树临风啊,虽然做了太监,却一点都不影响当朝国公府公子,年轻探花郎的风流雅致,站在那里,就连她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何况是那个没人疼爱的老妖婆……闵太后来回走动了两圈,阴笑起来:“正愁这事儿没个好契机呢,可巧的机会就来了。”又叹了口气,沉痛地道:“先帝去得早,留下我和皇帝两个孤儿寡母的,虽然百般艰难,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皇太后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做出有辱皇家体面的事来,不然我今后到了地下,如何有脸去见先帝爷?”

    海嬷嬷面无表情地道:“事关国格体面,娘娘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太皇太后犯错,不然文宗皇帝和先帝爷,还有皇上的脸面可往哪里放呢?”

    闵太后和海嬷嬷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第159章 拭目以待

    大红烫喜的灯笼被逐一点亮,雨水从房檐上滴落下来,砸到台阶上开成一朵绚烂晶莹的花,夜色中的英王府安静而温柔。宇文初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来到新房外,见素兰等人全都静立在门前便低声问道:“还没睡醒?”

    素兰屈膝行礼:“回殿下的话,王妃一直沉睡未醒。奴婢这就去把她叫醒。”

    宇文初一笑:“不必。”正要往屋子里去,突然瞧见一旁静立着的香篱,便道:“备饭来。”

    香篱默默行了一礼,安静地退了下去。见她退下,原本一直守在一旁的几个王府的丫鬟婆子便也跟着退了下去。

    素菊朝素兰几个呶嘴使眼色,小声道:“瞧见没有?这位可得脸了。”

    素锦低声道:“昨日是她伺候的王妃洗浴,王妃也赞她聪明伶俐懂事。”

    素梅撇撇嘴,不发一言。

    素兰轻咳一声,沉声道:“眼睛放亮些,嘴巴闭紧些。初来乍到的,别给王妃惹麻烦。”这位香篱看上去还是个姑娘家,再怎么得意也不会到哪里去,倒是那两位早前就伺候了英王并从宫里跟着来到王府的女官值得关注,还有另几个宫里的贵人们赏下来的美人儿,也要重点盯防一下才是。

    屋子里,宇文初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只见床上一个美人儿睡得张牙舞爪的,两只小胖手举起摊开放在枕头两边,仰着头,嘴唇微微张开像是邀请人来吻。被子一角搭在胸前,一角坠到地上,茜红色的薄绢里衣半卷着,露出半边雪白莹润的肩膀和一条纤长紧致的小腿。一双纤巧精致的雪白玉足随意地翘着,脚趾小巧玲珑,染了蔻丹的脚指甲饱满如花瓣一样的美丽夺目。

    真的是既可爱又诱人。

    宇文初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根弦被人狠狠地拨了几下,令他心神荡漾间不由得想起昨夜她抱着自己娇声婉转,撒娇呼疼,又叫他名字时的样子,忍不住小腹一紧,一股热流自下而上,热得他口干舌燥,险些失控。

    不能这样急切。她明显不是很喜欢这种事,不过为了不激怒他和顾着彼此的脸面而勉强忍耐着罢了,今早多得的那一次已经是极限,再歪缠上去只怕真要惹了她反感。何况她初尝人事,人又生得娇嫩,也是需要多将养几日的。

    宇文初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俯下身在明珠的发梢上落下一吻,想了想,又将手伸进被子里去,呵了明珠两下。

    “唔……”明珠惊醒,暴躁地翻了个身,抱着头蜷进被子里去,烦不胜烦的模样。

    见她如此贪睡,宇文初更来了几分兴致,索性探身上前拉开被子,对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吹气。睫毛被吹总是很痒的,如此再三,明珠终于忍耐不住,使劲揉了眼睛两下,深吸一口气,将那怒气转化为假笑:“殿下吃过了吗?”

    “等你一起呢。”宇文初见她睡眼朦胧的,顺手倒了半杯凉水,将手指蘸了弹到她脸上去。

    明珠烦不胜烦,又不敢翻脸,索性翻身坐起,伸开两只手用力朝他扑过去。宇文初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床上,手里的半杯凉水泼了一床。

    明珠假装调笑玩乐,先狠狠捏了他的脸两下,龇牙威胁道:“叫你折腾我!以为我好欺负吗?现在就让你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却见宇文初勾起唇角笑道:“王妃想要怎么欺负为夫呢?拭目以待。”

    明珠觉得这个人真是坏透顶了,只是这么一笑,就已经把他坏蛋色胚的本色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叫她就这样放手她是绝对不干的,眼珠子一转,瞧见了枕边一根嫩绿色的丝绦,便道:“殿下真想知道吗?就怕您不敢。”

    激将法都用上了?宇文初微微一笑:“既然是欺负人,哪里还管对方敢不敢?恰恰是对方越不敢的越要让他尝一尝才叫好。”

    真这样干好像不太好,这个人心思深沉,喜怒难猜,得罪狠了后果估计有点严重,不过真的手好痒。明珠有些踌躇,歪着头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若要欺负我,就要专挑着我不敢不乐意的来做?”

    宇文初挺了挺腰,意味深长地低声道:“你说呢?”

    明珠就骑在他的腰上,他有什么反应她自然再清楚不过,他这样一动作,立时惹得她面红耳赤,又怕又心慌。当即抓了丝绦过来,虚张声势地道:“那你别后悔,别发脾气!”

    宇文初嗤笑:“光说不练假把式,别虚张声势了。本王不和你计较,不然你真以为你能弄得过我?”

    明珠俯身下去,媚眼如丝地轻声道:“那咱们试试?”

    “也好,让我看看你的手段究竟如何。”宇文初挨到她身上的柔软馨香,一颗心控制不住地“怦怦”一阵乱跳,口干舌燥之余竟然十分期待。他惯常知道她十分胆大,然而却是胡闹任性的多,却不知她今日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明珠拉住他的两只手要绑,见他似要挣扎,连忙小鸡啄米似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哄骗道:“乖乖的。听话。”

    乖乖的?听话?当他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又或者,这话十分耳熟,似是昨夜他对她说的话?宇文初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朝明珠傲慢地抬起下巴道:“不够。”

    明珠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小不忍则乱大谋,勉为其难地亲他一下算了,却要提出条件来:“那不许你乱动!”

    “可以。”宇文初的两只眼睛在幽暗的灯光下如同星子一般的闪亮。

    “你若骗我呢?”

    “让我日后不能敦伦。”

    “呸!不要脸。”

    “王妃怪罪得极是,这种大事怎能拿来发誓?亏了谁也不能亏了王妃。”

    “……”明珠无力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和这个一脑子龌龊思想的男人真是不能正常交流沟通。宇文初却已经主动让步了:“我若骗你,以后你都不要信我好了。”

    这还差不多。明珠一笑,飞快地拿起丝绦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再紧紧系到床柱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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