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节 寻找博卡布
地精大法师一直没有放弃联系魔法之神，在他心里，博卡布的威能远远不是欧拜●亥能够相提并论的！
后者只是神祗，而前者则是神祗中的奥术大师！
施法者似乎总是万分相信自己的法术，优秀的奥术施法者尤其如此。
接触了科学，也接受了科学的欧斯彭，坚信他的博卡布陛下一定早就获得了这种探索世界的方法，否则同是奥术施法者，在艾梵瑞尔时，他们怎么会和祂有着那么大的差距呢？
“祂们不都是强大神力，还有高下之分？”黄馨对于欧斯彭的坚持比较奇怪。
她从地精大法师一直随身携带的神徽上，感受到了很隐晦的同类气息，可以确定，欧斯彭确实得到了一位神祗的眷顾或者关注。
不过或许真的是地球宇宙太过广阔，世界融合对于艾梵瑞尔的神祗又没有那么友好，祂们失去了与远方信徒的联系。
“有的。”欧斯彭提到相关话题，总是能够严肃下来，不复平日里的多动：“别的都不必提，博卡布陛下不需要信徒，就是确凿无疑的证据！”
从信仰中诞生的新神，如果不需要信仰了，那确实很了不得，脱出天生的枷锁，也就同戚远设想中彻底抛弃人类身躯的成果相类似。
虽然戚远当前的身体就不能算是完全的人类，但那也只是从人类身体的基础上改变而来。
博卡布不需要信仰，就像人类不需要生物能一样，这将是根本性的不同，彻彻底底的超凡脱俗。
神祗中，不需要信仰的，除了古神，也就只有博卡布的信徒会如此宣称了。
“可是，魔法之神不是从封神之始，就拒绝信徒的吗？祂连由弱变强的过程都没有吗？”黄馨的疑问主要集中于此，按照常人所能理解的逻辑，任何存在的变化都应有先后顺序，发展脉络。
欧斯彭不由得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不对，陛下不是拒绝信徒，祂只是对信徒与非信徒一视同仁。”
“对，就是一视同仁！”地精大法师巴掌一拍，看起来对自己的措辞很满意。
“或许祂并不是不需要信徒……”黄馨若有所思：“只是祂的道路，所吸引的信徒，不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
“好吧，好吧！其实能够有幸目睹一位神祗的诞生，就已经非常幸运了！”欧斯彭突然跳下地，来到黄馨跟前，仰头看着她，好似她脸上有什么奇花异草一般。
“尤其是，我还是这位神祗的朋友！艾欧陛下在上，能不能让可怜的欧斯彭同时信仰两位陛下啊？”
黄馨和曾理看着地精样子，同时笑起来。
“欧斯彭，我有什么可信仰的，我学奥术好慢的。”黄馨开玩笑道。
“那不一样，我好想等到死后能去你的神国做客啊，如果没有信仰的话可没办法！”
欧斯彭满是憧憬。
“博卡布陛下的神国肯定有许许多多奥术等着我，但是什么时候研究累了，就可以到你那里去串串门儿！”
“我猜你的神国一定很美很安详！”
黄馨听到神国，心下莫名一动：“为什么啊？”
“守护者诶！”欧斯彭大声说着黄馨的外号：“肯定是守序善良了！神国里都是你的信徒的灵魂，他们死后到那里就会成为祈并者，你会忍心祂们生活在丑陋、危险之中？肯定不会的啊！”
“神祗都有神国吗？”黄馨的问题打断了地精大法师的畅想，他面对这个问题有些为难。
“这……大约，是该，都有的吧！”
欧斯彭眼珠转了两圈，似乎再也想不起什么了，道：“反正我没听说过没有神国的神祗！不过好像诸神的教义里，也没有提过神国是怎么来的。”
“或许只要高举神座，神国自然便诞生了呢。”欧斯彭决定把这个问题丢一边，他要强调的是魔法之神的强大！
“只要博卡布陛下愿意来帮助咱们，埃盖马尼就不是问题了！”地精大法师唾沫横飞：“我其实挺喜欢这个地球的，有那么多好玩的，奇怪的东西！博卡布陛下只要知道了科学，肯定愿意和咱们交流，祂也不会阻止黄女士高举神座的，绝对中立，就是绝对中立！”
说起来，没人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家乡，曾理还想好好探索一下地下世界，那里的生物种群必然有着自己的特色。
但是怎样找到魔法之神，即便找到了，祂又能不能赶在埃盖马尼之前到达地球？
虽然曾理对于地球科学也很自信，沉迷于奥术的魔法之神极可能会为了科学而选择保护地球，但是首先要找到祂。
“我倒是不反对，可是辉钻，你呼叫那位陛下这么久都没得到回应，我们就更没办法了。”
曾理的话算是把地精大法师带回了正题，他原本找过来可不是为了开神学茶话会的！
“我就是有了个新想法！”地精说着就开始施法，片刻间，一个设计图就出现在了半空中。
“你们看，我用神徽作为指引，利用御魔术聚集庞大的魔力，将我们想要告诉博卡布陛下的话转换成量子信息，然后参照微粒子穿刺传送术，给量子束一个模糊的目的地。”
欧斯彭的设计图是一个庞大的奥术集团，由十几个奥术曲折相连，要是没人讲解，还真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特别是神徽与其它奥术结合的地方，这里涉及到了很多神术相关的知识，在场的除了欧斯彭算是宗教界人士，对神术有着相当认识，曾理和黄馨也就知道一点点自然神术相关的东西。
“这很难说能有用处啊！”曾理看得头疼，地精大法师有点异想天开，他的神徽本身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材料，不过是艾梵瑞尔的一种木材雕刻的。
用于涵养神力效果不错，但本身的韧性、硬度，都很一般，也就是说比较容易损坏，能够保存长久，全靠其中的一点点神力。
如果欧斯彭设计的东西出现问题，到时候聚集在一处的庞大魔力爆发开来，那一点神力万一抵抗不住，神徽整个被毁就是必然的。
到时候更别想联系上魔法之主了。
第二百九十六节 距离
“我想了好久，博卡布陛下不是不理我，肯定是我向祂祈祷的话还在路上！”欧斯彭如是说。
确实，携带信息的粒子在没有受到外来因素加速的情况下，一般都比较慢。
地精大法师的神徽是在世界融合前就获得的，那个时候世界存在形式与此时完全不同，诸神都不必考虑接收不到信徒祈祷的问题。
世界融合之后，对于诸神来说就很不愉快了，祂们同样受到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近处还好，远处就鞭长莫及。
比如矮人守护神莫拉丁，就明确回馈了矮人们的请求，祂不会到地球来的，因为主要的矮人族群没有出现在地球上。
此次大迁徙，矮人们是有明确目的地的，他们要去投奔自己的神祗。
木精灵、半身人和侏儒的情况也与此类似，艾梵瑞尔的智慧种族基本都有自己的神祗，这一点令许多地球人类羡慕，有些在这么多年间同“新朋友”相处特别愉快的，就携家带口，跟着人家一起走了。
好一会儿，曾理才收回目光，地精大法师的设计，他已经心里有数了：“辉钻，你不觉得神徽需要再保护一下吗？”
“这样设计，万一神徽受损，你可别哭鼻子。”
地精脑袋上是没有头发的，绿色的头皮很光滑，欧斯彭的指头轻轻地在自己头上点几下，有点烦躁。
“啊！可问题是已经很复杂了！”
曾理摇头：“别怕麻烦，咱们一起再考虑考虑吧。能够联系上博卡布陛下是最好，祂如果愿意来地球，我们可以互相交流研究成果的嘛！”
黄馨抿嘴一笑，丈夫真是敢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在一起久了，对神祗也就习惯了，这说的毫无敬畏，好似请朋友聚会一样。
“我支持你们。”黄馨道：“其实我不大愿意放弃地球的，这里不仅仅是故乡，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物都留在这里。”
“如果让上古憎恶把地球彻底占领了，还不知道会对祂有多么大的加强！”
确实，黄馨的顾虑不无道理，上古憎恶明显对猎杀生命有着极大兴趣，地球这么大，能够离开的才多少，剩下来的动植物、微生物的数量远远超过选择逃亡的人类的数量。
再加上还有死魔眼那样的上古邪物被封印在地球，当年那么多人为了死魔眼而献出生命，一旦地球落入埃盖马尼手中，可以预见，曾经的一切牺牲都将没有意义。
对于黄馨而言，最大的遗憾就是时间不够，她来不及成长到足够强大，以当前的状态对抗梦蛹或者较之稍差一筹的存在，她都是没有必胜把握的。
时间太少，绝不仅仅是黄馨一个人的感慨，戚远眼看着埃盖马尼又一次由小变大，自远及近，就算元素池距离饱满更远了，也必须立刻引导传送。
被追着离开了先前的恒星系，埃盖马尼的速度更快了，或许是之前恒星的引力到了这个位置已经影响极小，而来自其它恒星、天体的引力，也不足以对裹挟神尸的埃盖马尼产生什么阻碍。
戚远嘴里一阵阵发苦，随着一次又一次传送，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六个元素池的魔力储量正在疾速下降。
他加上突破号本身的蓄能系统，一起剥离魔力，都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坚持到下个恒星系！
而且再次进入恒星系的时候，是在向恒星靠近，对于埃盖马尼来说，恒星的引力是帮助，而不像先前离开星系，恒星的引力在拖后腿！
突破号呢？因为完全是在以传送赶路，天体的引力对它的影响就非常小了，不论是有利的还是有弊的……
戚远必须做个抉择，到底是继续如现在一般直到死亡，还是冒险引导星际探索丙型，一次性传送出几光年的距离。
哪怕不以最大行程十光年去考虑，仅仅传送个两三光年，突破号和戚远所能获得的休整时间也不短，足够他们焕然一新了。
之所以下不定决心，一来戚远担心埃盖马尼再次进入传送的异空间，去阻碍突破号，跨越光年时所需要停留在异空间的时长，可不是宇宙格斗传送术那短短一瞬间！
那是要以月计数的，如果埃盖马尼在异空间里可以长时间维持自己的混乱之力，那么突破号的传送保护能量就绝对会被销磨干净！
那个时候除了死也没有别的结局了。
除此之外，戚远更加担心的是埃盖马尼不再追赶自己，祂在没有骚扰的情况下，安然消化掉神尸所能带来的好处，然后跑去地球怎么办？
几光年距离传送出去，可不是几万公里，哪怕在视野空前开阔的宇宙里，也绝不可能观测到一个数光年外且不发光的天体的。
原本具备魔力内压动力系统的突破号，在全速位移的时候还会发出微弱光亮，现如今除了反光，它是完全不发光的。
到时候埃盖马尼万一找不到突破号哪里去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不再理会。
就算是被咬疼了，祂也不大可能为了一个不见了的小虫子再大费周章。
戚远为此已经做了相当长时间的心理斗争，仅仅剩下两个元素池还处于饱满状态，这是最后的机会，否则就再也没有选项了。
到了最后这一刻，戚远发现自己确实是更爱自己的，其他人？
他们会接到自己的警告的，他们也会尽快逃跑的，师兄他们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地球将会沦陷的情况了吗？
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甚至还为所有人拖延了这么久，最后的机会，应当留给自己了！
戚远决心一下，立刻指令突破号引导星际探索丙型，他自己随意寻找了一个三光年外的点，来不及考虑那里是不是某个恒星系，又会不会被某个过路的天体撞上，他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坐标提供给突破号！
三光年，突破号大约需要在异空间停留一个半月时间，算是不多不少，如果埃盖马尼没有在异空间里消灭掉突破号，以祂的速度，至少也要多年后才能追上来，除非祂也懂传送！
第二百九十七节 各自的选择
很显然，埃盖马尼不懂传送，否则还能容忍戚远在祂面前一次又一次传送逃跑？
上古憎恶的混乱特征，造成了祂们在奥术这种极需秩序的领域毫无建树，除了一些天生异能和类法术，上古憎恶是没有施法能力的。
除非像梦蛹一样真正封神，那时祂们就会获得神术，至于这里面到底存在什么因果关系，不但戚远他们不明白，恐怕很多艾梵瑞尔的神祗都不清楚。
就像地精大法师所说的那样，博卡布是诸神中的奥术大师。
那绝不是信徒的狂热吹捧，在真神现世的艾梵瑞尔，宗教与愚昧是完全不相等的，愚昧者可不会受到神祗的喜爱，他们只会歪曲教义，给神祗添麻烦。
当你听到一名艾梵瑞尔的虔信徒描述自己所信仰的神祗的时候，最好用心记下，千万不能轻轻放过，因为那极可能就是事实！
神祗身具权柄，可以称之为神职，也可以称之为神座，但无论怎么称呼，权柄都是先于神祗而存在的！
获得了使用权的神祗就像是依靠人物卡而获得了某项加强的凡物，祂们只是可以用，并不是成为了主人！
绝大多数神祗都未必能够真正明白自己所掌控的权柄来自哪里，因何而存在，怎样深化发展，等等等等。
而这一切，正是奥术施法者们经常做的，他们最常思考的就是为什么。
哪怕世界融合前，艾梵瑞尔的奥术施法者们还没有找到科学的方法，他们的研究在地球同行看来都是十分原始的。
但必须要明白的是，地球的科学也是由原始状态，一步步发展而来的！
与地球人类接触的凡物们知识有限，方法古老，不代表最优秀的那个艾梵瑞尔奥术施法者的水平不高！
最有可能的，就是掌握权柄时间最短的博卡布，才是最了解有关神祗的知识、同时力量也最强的那一个！
如果欧斯彭他们成功联系上了魔法之主，说不定埃盖马尼就真的不成问题了。
可惜戚远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等到那一天了，他必须在异空间中与埃盖马尼殊死一搏！
这头上古憎恶果然不甘心戚远就此走脱，山呼海啸一般的褐红色混乱之力，在突破号进入异空间的同时，就一起出现了。
之前宇宙格斗传送术经历的异空间只有短短一瞬，不足以令戚远观察清楚，这一次，他算是彻底看清了混乱力量在异空间中的处境。
褐红色的混乱力量并不比包裹着突破号的保护力量更稳定，每时每刻，混乱力量的外表层都有丝丝缕缕的雾状气息被撕裂，然后便消失不见。
第一次逃跑传送时，戚远所看到的，应当就是类似的景象，或许那时埃盖马尼投入进来的混乱力量不多，使得褐红色在短短一瞬间就被整个撕碎。
现如今，混乱力量已经布满了戚远所能看到的所有区域，无论从哪一侧的舷窗！
还剩一个饱满的元素池，除了引导星际探索丙型而彻底耗空的一个元素池，余下的四个里面，只有不多的一点点魔力。
戚远必须要在保证突破号内魔力浓度的情况下，有限制的使用奥术，帮助突破号抵御侵袭。
要知道，自然环境中的魔力并不能被戚远涓滴不剩地吸收到体内去，就像宇宙中任意一颗天体都会受到数以万计、十万计的，来自各个方向的不同天体的引力一样。
大自然中的魔力也被各种物质和能量捕捉着，即便它们面对引力没有那么敏感，也并非完全不受影响。
除非戚远能像死魔眼那样，将周围一切存在，完全不做分辨，一体吸收，否则他在魔力浓度降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像上了岸的鱼一样，在窒息中痛苦死去。
生存是如此艰难，需要保障的条件那么多，即便如此，都是戚远的身体已经远胜常人的结果！
发出感慨的不仅仅是戚远，面对在两名主人陪伴下，安详死去的牛二，黄晓筱第一次对生命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哪怕是地底的那条黑龙，都没能引起她的同情，但这头白色的牦牛不同。
它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更加没有遭到细菌、病毒的攻击，仅仅是因为脏器功能衰竭。
如今，器官衰竭早已超越一切疾病，成为了人类以及人类宠物的第一死亡原因。
包括癌症在内，都会被驱除疾病根治。
但这并非没有代价！
一般情况下，牦牛的寿命在旧历的二十年上下，有些生存环境好的，精心喂养，偶尔能够活到三四十岁。
当初布赤和多吉跟着米文昱到内地生活，在路上遇到了还是牛犊的牛二，失去了牛群看护的小牛犊，已经距离死亡很近了，是驱除疾病和治疗轻伤让它活了下来。
此后牛二就成了兄妹俩的宠物。
它性格温顺，喜欢跟在主人身后散步，自从上船，被寄养在动物保护区内，布赤和多吉每天总要抽时间来陪陪它。
也由此，黄晓筱和这头白色的长毛大家伙混得熟了。
有时候牛二会伸着舌头舔黄晓筱的手掌心，布赤就会拿出一些盐喂它。
这让黄晓筱觉得牛二很聪明，需要什么，竟然都能想出不同的表达方式。
然而这么聪明的大家伙，如今远远没有活到它同类的平均寿命，无论是保护区的工作人员还是布赤和多吉，都说不上来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
黄晓筱只能去找崔萌萌。
“妈，你有空儿吗？”
黄晓筱扒着门框，露出两个眼睛，只见中控舱内三十多个人各自忙碌着。
有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操作；有的则不时跑到某人那里，指着自己手上的东西，俩人讨论一阵。
只有崔萌萌和黄子赟，一起站在正中央的大屏幕下，不时偏头沟通几句。
宇宙环境下，仅仅传奇等阶的黄子赟可没办法独自到航天器外面去探路，他只能负责对内的保卫工作，不论怎样，也是一名传奇啊！
听到黄晓筱的声音，夫妻两个一起扭头。
“外面站好！”崔萌萌看到女儿的样子，立刻没了好声气儿，一边说一边走出来。
第二百九十八节 医学
“那头牦牛曾经接受过治疗轻伤？”崔萌萌听了女儿的描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是啊。”黄晓筱不明所以，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再见到流血的死亡了，身边逝世的人大多是寿终正寝。
世界融合前，若是视角放大到全地球，就会发现人类没有一天不战争，也没有一天不因为暴力冲突而死亡。
反倒是世界融合后，掌握了新的力量、适应了新的环境，重新站在生物链顶端的人类因为土地空前辽阔，互相之间反倒极少再发生武装冲突。
崔萌萌这会儿应当是真的不忙，干脆对着不远处的炼金傀儡一招手，不大一会儿，炼金傀儡带着两个凳子过来了。
示意女儿坐下，崔萌萌问：“你的终端电脑带了吗？”
“带了。”黄晓筱在母亲面前向来乖巧，除了怂恿黄晓安，俩人一起到地下冒险那一次。
拿出终端电脑，安放在炼金傀儡的预留支架处，图像打在大气上，形成屏幕。
“你看，这是治疗轻伤和驱除疾病的最初版本。”崔萌萌随手施展奥术，母女之间的空气中开始出现类似画笔的光点，随着崔萌萌的手指，画出两个法术模型。
最初，戚远将治疗微伤、治疗轻伤、集体治疗微伤等等自然神术，改造成了奥术，后来者们依据戚远和欧斯彭他们提供的入门基础，不断深化、细化奥术的基本知识。
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多的实用性奥术或者被创作出来，或者被改造，这些用于医疗的，当然不能例外。
早先，黄晓筱一直接受家庭教育，虽然在奥术知识方面领先于同龄人，但综合来看，还有许多不足，如今在堡垒级上面，崔萌萌根本没时间天天教导女儿了，只得安排她在飞船的学校中学习。
由此，诸如“奥术史”、“经济常识”之类的偏向于文科的知识，黄晓筱也学到了不少。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模型普遍很简单？”崔萌萌问。
黄晓筱点头，这些模型和她现在学习到的相比，甚至称得上简陋，她都不用演算，单单看看，就能把其中各个模块的作用分析个八九不离十，远远不似现在那些奥术。
说起来当前的治疗轻伤只有一级，但若将模型完整铺开，所占体积怕是能要十几个立方米，完整准备一次，可以把刚刚能够使用一级奥术的施法者累个半死。
也就是整个法术的模型都没有脱离基础的范畴，否则真的不该将它依旧归类在一级里面了。
而真正运用的时候，专业的医疗人员需要判断目标对象的伤势情况，选取合适的模型模块，并不会如刚刚接触奥术时，不论外伤内伤，只要名字和作用对得上，就只管拿来施展。
“确实很简单，它们好像就是起到弥合伤口，促进各个种类的体细胞迅速增多？”黄晓筱知识虽多，医学方面却并不怎么了解，就连曾理传给她的知识笔记，也不曾深入涉及人类学、医学方面，不是曾理不愿意往这方面探索，实在是需要探索的领域太多，相比之下，人类本身的学问，并不急迫。
“对，这个模块起到确定伤势所在位置的作用。”崔萌萌一点一点为女儿解析：“这里到这里，则是起到强制血小板自我复制，同时强制调动血液中的红细胞为血小板提供充足养分。”
人类的生长、新陈代谢，就是依靠体细胞的分裂复制，老的细胞会死去脱落，新的细胞取代它们的位置，但是所有体细胞能够分裂复制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它们每次因为意外伤害而不得不消耗掉的分裂次数，都是对人类寿命的损耗。
黄晓筱点着头，把母亲的讲解录成视频，这么一时半会儿有些理解吸收不了的，等回家了可以自己找出来重新仔细品读，诸如“血小板”之类的名词，到底都意味着什么，电脑终端可以在堡垒级内部随时接入互联网，在里面的资料库可以找到目前为止人类总结的所有知识。
学习的方法是否科学、高效，学习的态度是否主动、积极，是除去先天智力因素以外，影响一个人最终学识的最大要素。
“血小板在短时间内将伤口弥合，从这里到这里，这一段模型就会强制伤口附近的所有体细胞开始分裂复制，直到各个种类的细胞依靠生命惯性，恢复受伤前的样子。”
到了这个阶段，整个治疗轻伤就算是结束了，它的能力有限，涉及到严重的伤势时，往往无法做到第一步——促使血小板堵塞伤口。
原始的驱除疾病与之类似，首先生效的模块会寻找目标的病灶位置，随后对比病灶细胞的同类健康细胞，之后强制病灶细胞死去脱落，同时分裂复制健康细胞，最后使病灶恢复健康时的样子。
或许世界融合前，艾梵瑞尔的这些法术不是如此生效的，但现如今，它们的运作方式，已经被人类彻底摸透了。
所以人类结合自己数千年来，特别是近百年来，对于自身的深刻认识，将以这两个法术为代表的一系列医疗用奥术，全部做了细致化的改良。
从治疗微伤到治疗致命伤，它们全部都从模型上被规划了不同的伤势、受伤部位、伤势发展情况，应当按照哪种方式去治疗，不再傻乎乎地统一按照一个形式去生效。
这样做的好处，一个是节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细胞分裂复制，极大降低了对人类本身寿命的损耗。
再一个，则是使法术蕴含的有限的魔力，被更多地有效运用，如果戚远当年试图救治彭教授时，就拥有现如今的治疗致命伤，内脏受损再严重，只要当时没有立刻死亡，都是可以救活的。
但万事没有如果，时光也无法倒流，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只能按照事情的普遍发展规律去进步，幻想一蹴而就、一劳永逸，那就只能在现实当中头破血流。
黄晓筱听明白了牛二的真正死亡原因，是因为牛犊时期的伤势与治疗，耗费了它太多的寿命。
第二百九十九节 持之以恒
“有了奥术，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必认识世界了。”崔萌萌开始做结语，黄晓筱很清楚，这是曾理他们一群人的“通病”，凡事都要有头有尾。
“有些医务人员哀叹，奥术抢了他们的饭碗，医学已经死了。”
“但事实呢？只是他们自己懈怠了而已，学会了一些知识，就想一辈子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世上没有那样的事，现在版本的各种医疗奥术，还不是一线的医疗工作者一点一点总结的？”
黄晓筱连连点头，“活到老学到老”，这话无论是谁，只要教过她一点点知识，都在不遗余力地向她灌输。
“你能有现在的成绩，和你自己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崔萌萌站起来，轻抚女儿的颅顶：“晓筱，你长大了，今后要更加努力，要持之以恒地努力，不要怕苦怕累。”
黄晓筱觉得母亲不太对劲，但是不敢站起来，她现在的个子比崔萌萌还要猛一个头尖儿，站起来怕顶着崔萌萌了。
“去吧，妈妈要忙了。”崔萌萌说罢，就示意黄晓筱站起来，然后让炼金傀儡提着凳子放回原位。
“那我去学校了！”
崔萌萌一直目视女儿走远，才回到黄子赟那边。
“晓筱问问题了？说了这么久。”黄子赟看着大屏幕，头也没回，光听走路姿态发出的声音，他就可以分辨出这个中控舱里所有人的身份。
游荡者就是这点好，只要不是遇到了比自己更高明的游荡者，那基本就不必担心被偷袭，当然，还要除去有预谋的施法者……
“嗯！地球方面有新消息吗？”崔萌萌的答案简单得很，反正说的详细黄子赟也听不懂，医学不是厨艺，他一样不擅长。
黄子赟也不追问：“没有。”
“王芸博士和杨菁教授也没消息？”崔萌萌继续问。
“没……”
令崔萌萌忧心忡忡的，正是这条路线上，最前开路的改型突破级汴梁号失去了消息。
按照设计数据计算，上次汴梁号进入传送异空间，五个月前就该回到宇宙中来了，此前十天，应当是接收到汴梁号传回消息的日子。
过了这个时间段，就极有可能是发生了意外。
在收到了戚远的突破号传回的一系列实测数据后，当前人类的天文计算是相当准确的，绝不会再出现戚远第一次脱离传送异空间，发现自己到达的地点与计划位置相差数以百计的十万八千里那种情况了。
汴梁号驾驶员是王芸和杨菁两位女学者，同时也是两位史诗阶施法者。
因为她们晋阶不久，所以安排在一起，这样更安全一些。
“地球方面应该快要回信了，我们肯定要换个方向前进。”黄子赟似乎在考虑哪个方向更合适。
可惜茫茫宇宙，看似星辰无数，然而只能以十分之一光速航行的堡垒级，想要造访新的恒星系，至少也要以十年为单位计数，稍稍变动方向，千分之一度，就可能使它与原本的目标星系擦肩而过。
真正能够造访的，或许是在数百光年以外的天体，而那时，崔萌萌她们这代人，也当早已死去，甚或被人遗忘了。
“不管换哪个方向，都是需要有人到前面去开路的。”崔萌萌不动声色地施展次级心灵连线，与黄子赟说悄悄话。
“你想去？”黄子赟立刻反问。
“还能谁去呢？前面的象郡号上才五位传奇。咱们好歹有十个，再者说，两艘船上，只有我一个史诗。”崔萌萌很沉静。
做先锋探路，一去不返的可能性最高，传送的目的地会有什么等着，真的是谁也说不好的事情，就像王、杨两位的情况，失去了联系，就只能放弃，不可能有人去寻找。
人类就算传奇职业者再多，也经不起那样消耗，如果她们运气足够好，仅仅是航天器发生了故障或者什么其它不严重的意外情况，那么她们还可以循着其它人类航天器留下的联络信息，与之汇合。
然而，若是她们不幸遭遇了无法抵抗的危险，既不会有支援，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们的确切结局……
史诗又如何呢？作为一名人类，在宇宙中，始终只是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如今看来，你晋升史诗可真不是时候。”黄子赟心中苦笑着戏谑。
“怎么会，我倒觉得很是时候。以前都是戚远、曾师兄他们在前面为我们遮风挡雨，现在想想，戚远和你一边大，比我还小呢，我这脸上都有点发烧。”崔萌萌好像真的看开了，再也不复曾经严令禁止黄子赟冒险的态度。
“如今戚远是第一个探路的，曾师兄夫妻留在地球，我估计他们还准备做抵抗，为我们争取时间。”
“咱们还依靠谁？只有我们自己上，为孩子们拼一条生路了。”
黄子赟扭过头，眉开眼笑：“咱俩一起，不枉我这么些年没能出门冒险，这一回，才值得咱老将出马！”
“死样儿！”
崔萌萌白眼一翻，转身走了：“我去找文昱，得拜托她了。”
事实上，真正在为所有人拖延时间的戚远，这个时候正在后悔，如果自己不是那么作死，是不是可以不死呢？
六个元素池，在戚远改造后就没了主副之分，现今有五个已经彻底空了，还有一个里面剩下不到总储量的三分之一。
以这个量，戚远不能再动用热能术了，否则就算击退了埃盖马尼，他也要被活活憋死在突破号里，说不定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死得最憋屈的史诗施法者！
异空间中，埃盖马尼的混乱力量不复开始时的势大，随着时间推移，褐红色不断散逸却没有后续补充，戚远怀疑是埃盖马尼只能借助突破号进入传送异空间的机会，向内侵入，而没有办法自己打开异空间。
这个推测还是比较合理的，如果祂能主动打开，也就完全有能力进行类似的传送。
热能术在异空间中，效果出奇地好，混乱力量会随着自身混乱程度的加强，更容易被异空间撕扯开去，这样就不必一定要热能术直接促使混乱力量崩溃，相应的就减少了魔力消耗。
第三百节 门户
可惜，效果好又如何？
戚远嘴抿着，状似不屑地夹着眼角，如若真的要死了，是不是再喊一句“打倒××帝国主义”比较好？
上古憎恶晓得什么是帝国主义么？
然而依旧纠缠在突破号上的混乱力量不会继续给戚远留下胡思乱想的时间了，它们在用力！
褐红色虽然淡薄且缩小了许多，但是它们依旧将突破号的下半部整个包裹了起来。
那里是双锥的其中一锥，三个用空的元素池。
随着戚远停止对抗，混乱力量没了干扰，开始自由发力，在突破号中控室就可以明确感受到震动。
就像坐在一个正被孩子不断甩着的布娃娃里，这布娃娃既不会伤到孩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开线、破损。
戚远为自己的比喻感到好笑，如果埃盖马尼是孩子，他自己又是什么？蚂蚁吗！
不过让他彻底坐以待毙也是不可能的，既然选择了作死，那就要做到死，不死怎么可以放弃？
突破号的模块化结构，为戚远提供了最后一搏的机会，下半部彻底舍弃，利用每层舱室之间的可塑性材料做下部外装甲，或许还能挣扎一下。
运气好的话，混乱力量随着下半锥的突破号一起远离，运气差，也可能混乱力量直接一分为二，甚至直接弃了祂得手的那部分，再度纠缠上来。
这并非不可能，异空间里，到底有没有空间这个概念都还是疑问，上下分开的突破号到底能不能“分开”？
可惜这是个没办法提前验证的事情，正常传送时，为了实验，将突破号的奥术保护能量关闭吗？说不定直接就船毁人亡了。
不过当下的局面里，怎么个毁亡法不是死？哪里还要顾忌那么多，奥术保护能量就算不是戚远主动撤去，也会被混乱力量磨穿，到了那时若是突破号真的会被扯成碎末，就像褐红色中一直有丝丝缕缕的力量被抽走那样的话，说不得比起落在埃盖马尼手上的结果还要好不少！
戚远开始在剧烈的晃动中跑动起来，不时摔倒令他的效率不高，他只能爬，好在中控系统可以接受语音指令，不需要人站在那里操作。
这为戚远争取了时间，他除了命令中控系统做模块分解，还需要亲自爬到腰部的中控室以下，将无缝装甲预留的预埋导线外保护打开。
突破号所使用的装甲，本身就是由奥术制造、奥术加工而成，完全不存在缝隙或者质地不均匀问题，比起人类工业的整钢卷轧工艺，更加坚实可靠，而且不需要建设庞大的车间和设备，也不需要巨大的能源供应，更是将曾经辉煌一时的焊缝、卯接技术彻底淘汰出了历史舞台。
但是这种完全一体化的装甲也有自己的不足，它在受到巨大外力冲击的时候，内应力很容易超限，最终导致的就是提前破损。
而且更换、修补很麻烦，整体拆下来太费事了。
于是结构学家们提供了开创性的思路，他们在装甲制造时，由奥术法阵控制成型进度，在固定位置预先留下缝隙，并且在该处刻制相应的气体切割奥术。
这个切割奥术可以利用气体分子，做高速切割，以达到由内而外的拆解效果，只要控制好了密闭在缝隙里的气体的密度，它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化解装甲产生的过量内应力造成的转化性破坏。
在突破号上，有五条完整的预埋导线，除了腰上一圈，其它四条的位置就类似于死魔眼的眼缝，从顶到底，分开又合拢。
突破号内的模块完全分开之后，也就是外部装甲的分离，那时必须利用预埋导线，激活其中的切割奥术。
这一步，就可以在突破号内部打开相应的装甲保护层，原本是用来方便维修的，现如今第一次产生作用，却是要抛弃它……
戚远舍不得使用隔层材料的“电梯”，那样方便不假，却浪费魔力，若是还有一点点富裕的魔力，戚远也要拿来施展热能术而不是浪费在这上面。
最原始的爬梯起了作用，戚远自嘲地想：“第一次用，可能就是最后一次用了！”
确实，平日里，戚远要去突破号内的什么地方，直接用传送术就可以，连隔层间的“电梯”都不坐，更别提这些应急的爬梯了。
亏得星际探索丙型的防护能量够厚实，原本可以抵抗传送异空间数个月消磨的防护能量，在混乱力量的努力下，一共存在了十天？
或许还能再存在一天吧！
戚远一圈下来，做好了分离突破号的最后准备，体力消耗不小，双臂向后支撑着上身，仰坐在中控室的地面上，透过舷窗，享受最后的闲适时光。
戚远打算等着防护能量，到它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切割外装甲，使突破号上下分离，到时埃盖马尼会不会因为马上要成功了，结果一个意外，被打个措手不及？
那样的话，说不定自己又能多点生还的希望。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地面突然波浪似地晃动起来！
褐红色的混乱力量在舷窗外凝实起来，它们似乎要强行打开传送异空间与宇宙间的门户了！
戚远脸色难看至极，若是埃盖马尼获得了传送的本领，意味着什么呢？
祂为什么早先不用？
是祂刚刚获得的吗？祂怎么获得的？混乱凭什么计算？
一切问题，戚远只能想到唯一的答案——神尸！
埃盖马尼愿意为了自己这样一个渺小的存在锲而不舍，会不会就是因为祂即将获得神尸中，祂所需要的东西了？
现在，会不会就是祂已经成功了？
戚远双颊肌肉止不住地颤抖，但是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打开传送异空间的门户时，自己同样有了逃回宇宙空间的机会！
突破号已经“弹尽粮绝”，没了魔力，戚远什么也做不了，防护能量没了就是没了，要是人类传送的时候不需要防护能量，艾梵瑞尔的众多前辈施法者，只怕早就把传送类法术里的保护能量去掉了！
所以，戚远其实很清楚，若无这个门户，突破号上下分离之日，就是死亡之时。
第三百零一节 偏向神祗
往常，戚远并没有见过传送异空间与宇宙空间的门户是什么样子的，无论是哪种传送术，进出的时候，施术与受术者都不曾见过那门户是什么样子。
这一回，戚远亲眼见证了，那是一个与异空间毫无视觉区别的空洞，如果不是褐红色的混乱力量将之填满，在其中快速地进出着，他恐怕依旧不会知道这道门户是什么样子的。
戚远死死咬着牙，指令突破号启动空气切割法阵，做装甲分离，大约一秒后，能同三千个戚远加一起的体积比比大小的突破号，一分为二！
下半部随着褐红色顷刻间消失在门户中，埃盖马尼果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也或许是隔了门户，祂感应不及，混乱力量没有立刻攀附到上半部分来。
可是随着保护能量的消损，戚远却眼睁睁看着突破号上半部的外装甲，以极快的速度化作五彩缤纷的光海，抛洒在异空间的虚无中，点点星星，有多美丽迷人，就有多绝望！
“先驱者，可能完不成既定任务了。”曾理的眼睛下面出现了两个青色的眼袋，这是多年不曾有过的了。
然而地球方面接到戚远最后一次传来的警告后，他就成了这个样子。
施法者极其忌讳不能获得充足睡眠，那样会造成他们的法术位无法恢复。
可是曾理完全睡不着，已经一周过去了，他只要稍稍迷糊，就会看到无数堡垒级在太空中炸成碎片。
原定计划中，突破号和戚远要在距离太阳大约三十光年的距离上，做一次环绕旅行，以确定周围环境和安全的行进方向。
但是急迫的现实催促着人类早早踏上征程，打头的探路者从一个人变成了数千人……
与戚远行进方向偏差不太大的，就有十几个，这十几个也意味着后面还有两倍的堡垒级跟随！
每一艘堡垒级，都是百万人口！
曾理作为迁徙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已经被庞大的压力裹得喘不过气了。
“各位，我这边还是没有收到回复，包括那个方向附近的十七位先行者和尾随的三十四艘堡垒级。”曾理面前是一个分出了近两百个小方格的大气屏幕，上面一个个头像，都是参与了迁徙，又还留守在地球上的各个组织的负责人。
“我也是。”
“是的。”
……
从地球向已经出发的舰队发射信息，再等回复，确实非常煎熬，按理来说，堡垒级不曾应用星际探索丙型，此时距离地球还很近，一周时间，应当足够回复信息传至地球了。
一天得不到回复，曾理估计自己就一天睡不着。
“曾博士，先驱者也没有新的消息吗？”问话的是一名金发中年女人，印象中是欧洲一个国家的元首。
“是的，先驱者没有新消息。先前发来的是告别信，他要去把埃盖马尼引开。”曾理有气无力地答话，在他心里，戚远凶多吉少，现在说不定已经死去了！
要知道，按照戚远告别信中发回来的坐标计算，那里距离地球就有二十光年左右，也就是说信是大约一年前送出来的！
最近熟人越来越少了，崔萌萌和黄子赟加入了开路的队伍、顾溱被李可嘉骗进了刚刚出发的堡垒级、自己的父亲和姐姐也在那里、钟南山、廖永健……
九州大学已经空空荡荡，中国作为准备最充分的国家，离开的效率最高，除去留守的和坚持不走的，所有人都已经在路上。
那一艘又一艘堡垒级，就是一个又一个孤岛，尽是独立的世界，他们互相之间，绝大多数人终此一生，都不会再有跨越不同航天器相见的机会了。
那屏幕中的二百多个不同肤色、不同族类的负责人们，也同曾理一样面目疲惫，全球规模的迁徙逃亡，前路难以预测，无论你是哪一方面的领袖，政治、学术、宗教、经济抑或军事，但凡有所担当，都有无穷压力加身。
曾理双掌平平地按在操作台上，目光透过屏幕，不知看向了哪里，所谓的视频会议中，有的人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有的人焦躁无比地与旁人对话，似曾理这样安静的一个也无。
实在是九州这里已经度过了忙乱的时期，曾理只需要等待，等待远方的人，传来消息。
又是许久过去，曾理眼珠一动，人物卡提示他，微粒子穿刺传送术接收到了信息。
是那些与戚远所去方向相近的，他们的回复开始陆续收到。
“各位，新消息。”
曾理开口，屏幕外的数百双眼睛一起望了过来。
“彼得堡号、梅里达号、锡卡号和青州号已经按照建议坐标调整航向。”
这是四艘堡垒级，听到它们的名字，有几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曾理扯扯嘴角，算是为了好消息笑过了。
“再有消息，我会转告大家的。”
还有三十艘堡垒级和十七位先行者没有传回消息，远远没到真正可以放松的时候。
曾理重新把注意力投注向自己，那个神秘而难以探究的人物卡。
可惜这次他没能如愿地静下来，随着敲门声，来人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你这里怎么样了？”黄馨面色红润，完全没有精神压力过大的现象，曾理头一偏，故意咽口水。
“真是羡慕你。”曾理这话不知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黄馨从表面上绝对看不出，当最亲密的人有意隐瞒的时候，往往难以防备，因为他近乎于知道对方的所有习惯。
“你是想不开。”黄馨这段时间开导过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越是临近最后时刻，精神紧张从而出现问题的人越多。
“当然，我还在乎那么多人，他们的生死，当然没办法随便想开。”曾理笑容挺难看，他在心底里害怕黄馨孤注一掷，戚远的“遗书”传来，黄馨更加反常了，不是不像她自己，而是不像一个人。
若说曾经的黄馨在人与神之间，表现的更加偏向人的话，现如今，她已经真正向着神祗靠拢过去了。
“亲爱的，有几句话，我最近说了很多遍。”黄馨笑得很柔和，一点急迫都没有，看起来从容无比。
她走到操作台旁，曾理也站了起来，夫妻间的话，不想让更多人听到。
“我所担心的，一向是人们失去了自强自立的心，如果一味依赖拯救，无论我们到了哪里，是逃难去的，还是开拓去的，都不会有什么可期待的未来。”
“那时是社会的不幸，在一个等靠要的社会里，努力会被敌视，今天的善良会变成那时的邪恶，今天的秩序会变成那时的混乱，你想过吗？”
这就是黄馨与曾理的根本分歧了，曾理相信世界的真理是存在的，它会是那样一个面目，在一种固定的规律里做着往复运动。
而黄馨不信。
有些事情可以预见，不是因为命运或者说规律是固定的，而是因为那些事情发生过，一切现实都可以在历史中看到，只要观者有心，自然不难领悟。
黄馨、蒯良等等喜欢预言社会变化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相信命运，仅仅是因为他们看见过！
“我不必想，那样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我没有义务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曾理的回答极富个人风格。
黄馨笑得愈加开心，稍稍露了牙缝：“是的，是的，这正是你。”
“可是我不用担心啦，我看到了船上、船下，每个人都在为了幸福而努力，不管他的幸福是什么，你看到了吗？”
“晓筱立志要为生命突破寿命的枷锁。”
“方仁意在为了传奇勤学苦练。”
“尤莉斯和欧斯彭要彻底弄懂阴影。”
“圆石和闪灵教导了一百多个弟子。”
……
“还有，萌萌、子赟、依诺娃……那么多人，都主动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这不就是自强吗？我的道路，你们一直在想我的道路到底是什么，什么是理想，我在戚远身上看明白了。”
“唯有自己才能守护自己，唯有自强，才能互相守护。”
第三百零二节 自己的神
黄馨从未将神祗视作依靠，无论是哪位，包括她自己。
但是她的信徒们呢？
黄馨一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她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经验矫正信徒的信仰的。
一旦信徒们将“理想”二字当作了什么万世不易的“真理”，当作了所谓的“正义”、“勇敢”、“善良”等等类似的极其朴素的感情、定义。
这些东西便不再如往日那般——不会提供显著的力量。
如今的大自然中，它们全部都是可以“显圣”的存在，能够作为力量源泉，支撑一小部分走上歧途且绝不回头的人生存下去，甚至生存得很好！
那么且不论会对她本人的封神道路有什么不良影响，单单是那些信徒本身就会陷入无可救药的堕落中，那个时候，她还能守护谁？
又或者她黄馨可以为了传播真正“理想”而选择遭受信仰反噬，乃至殒落，可问题在于那些信徒们完全可以重新选出一个符合他们思路的神祗！
黄馨只是一个代表，一个具体符号！或许打造这么一个符号不容易，令人舍不得放弃，但若这符号始终不听话，那么毁了也就毁了，对于那些寄望于一劳永逸、不劳永逸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不能忍受的损失。
黄馨始终不肯积极传播“信仰”，甚至有意压制，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如今好了，绝大部分人类离开，离得越远，那些人对黄馨的影响越小，同时她看到的也是她所希望的，更多的人在困难面前选择自我奋斗，事情并没有走向她所不希望的境况。
这就足够了，或许信徒少、信仰收拢不起，神火难以点燃，但这又算得上什么损失呢？
曾理久久不语，他没办法干涉妻子的选择，也不愿意干涉，只要不影响两个人在一起：“可是你自己怎么办？大家都自己保护自己，还会需要你吗？”
“每个人的神都是自己，我也只是自己的神。”黄馨语速不疾不徐，既没有压迫感，也没有柔弱感，似乎语言是否足以说服他人，已经不是她所需要关注的了。
曾理点头，他倒是很认可最后这句话，比如他自己，哪怕是黄馨，也不可能令他真心信仰，更别提其它神祗了，在他眼里，所有神祗都是实验素材，只不过那些素材暂时不属于他罢了。
“对了，你刚刚说依诺娃，怎么回事？我这里没有收到她的消息啊！”曾理一直在关注着戚远那个方向附近的所有堡垒级和突破级。
依诺维绅也在其中，属于开路先锋队伍的一员。
“她没有用微粒子穿刺传送术，是通过祈祷告诉我的。”黄馨怅然回答。
“这……”曾理第一次知道，那位半精灵吟游诗人竟然是妻子的信徒：“她怎么说？”
“她接到你们的通知，决定去接应戚远，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黄馨眼角有水光，昏暗中被空气光屏的散光照得很显眼。
“维塔利耶知道了吗？”曾理边说边摇头：“知道也没用，太远了。”
维塔利耶是吟游诗人的老师，同是半精灵，她们一个是木精灵与金精灵的混血，一个是金精灵和人类的混血。
被划入半精灵，出现在地球上，而这里她们的同族非常少，木精灵们文化排外，并不接纳她们。
“对啊，我还担心维塔利耶知道了也冲动，她们的感情……”黄馨没有说下去。
或许半精灵因为混血原因太多，既不被精灵们接受，也不被另一半血缘所属的种族看重，他们被单独归类，却又要面对彼此间复杂的血缘矛盾……
但是那些真的将对方视作亲人的半精灵之间，感情会坚固得令外人难以理解。
“我再和她……”曾理说着就要通知守在次元空间的欧斯彭，让他联系依诺维绅，面对埃盖马尼不是闹着玩儿的，她作为吟游诗人，即便也是史诗施法者了，奥术方面都不会比得上戚远十分之一。
“不必了，我说都不听的。”黄馨轻叹口气，世上能令虔信徒忤逆神谕的，可能也就只有黄馨了。
更关键的是，依诺维绅即便不听黄馨的话，也不影响她的信仰坚定！
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还有一件事，圆石和闪灵没走。”黄馨继续说，不过这事情本身并不出乎意料之外，两个侏儒武僧虽然一个加入了军队，一个这么多年都留在修道院，但是执拗的脾气越发严重了。
闪灵把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尽数赶走，就像他和圆石当初一样，不过这回他不用担心传承断绝，毕竟徒弟那么多，各个种族的都有。
只有他们俩，因为侏儒身体的先天制约，堪堪攀上传奇的门槛，难以再有寸进。
“他们……罢了，你不是也没走。”曾理眼角一耷：“也来不及了，从戚远发送遗书到现在，至少一年过去，埃盖马尼来的话，大约也差不多了。”
“是啊，你们什么时候出发？”黄馨正色逼视。
“他们月底走，最后一批。”曾理嘴唇一动，幅度很小，毫不相让地望回去。
“你呢？”
曾理不答，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在黄馨的从容不迫中败下阵来：“我想走，埃盖马尼留不住。”
“你跟他们一起走！”黄馨神态依旧。
曾理忽然笑起来：“你连自家信徒都管不住……”
这一笑不打紧，从一句戏谑开始，到前仰后合，着实令黄馨无奈起来。
“你呀，咱们也是浪费表情，月底、活不活得到还不一定！”曾理笑够了：“心里话，活到哪天算哪天吧，没死总是要活下去的，想多少也没用，该死了的时候，谁还逃得过？”
曾理运气不错，有机会把自己的洒脱说给人听，戚远就很可怜了，他只能在心里数数。
一开始，他是想死的，引开了埃盖马尼，死了也是英雄；接着他就不想死了，千古艰难唯一死，到了眼前，谁不挣扎一下？
再后来，死或者活着，好像他这个生命的主人说了不算数啦！
突破号已经装甲消散，骨架化开，如不一头闯进褐红色的巨口，便须与这看不到、摸不着的异空间合而为一！
第三百零三节 意外
挣扎吗？
戚远相信他动用奥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元素池的魔力，足够突破号这残破的躯体闯过去。
然而之后呢？混乱力量会怎样，他有没有机会再一次抵抗腐化？
埃盖马尼会不会如梦蛹一般热衷于俘虏他？
但那终归不必立刻就死！
戚远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求生欲，这是完全不必寻找理由的渴望，什么爱好这个、舍不得那个，统统不必！
他就是想活着，能活一秒，绝不选半秒！
当突破号扎进褐红色的光幕时，戚远正在毫不吝啬地挥霍魔力，“中立之地”、“神志如常”、“传奇壁障”……
一系列传奇等级以上的防护法术不断加持在身上，至于会不会因为缺少魔力而造成身体死亡？
反正致死的因素这么多了，也不差那一个。
用于破坏的奥术可以返璞归真、化繁为简，一个热能术解决所有问题，防护性的和功能性的却不可以，针对不同的状况，必须有不同的应对措施。
戚远预感中，他马上就要脱离传送异空间，回到宇宙中了，立刻就开始准备传送。
反正埃盖马尼没有动手，他都自投罗网了，结果混乱力量竟然无动于衷！
戚远可顾不上考虑这是为什么，埃盖马尼消失了才好！
结果，突破号拖着残躯，同戚远一起重新出现在宇宙中，看到的就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星系间区域。
这是两个或者多个恒星系边界相交的地带，附近运动的小天体受到的引力都十分复杂，同时每一个影响它们的引力来源，所能体现的效果都可以在宏观上忽略不计。
不是目的地，戚远有心理准备，没有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异空间传送，他算是中途下车，这是路过了什么地方？
必须要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观测周遭天体，同时投入大量精力反复计算，才有可能找到自己相对于太阳系的位置。
不过找不找得到太阳系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戚远第一眼没有看到埃盖马尼，他差点自己打断自己的施法！
这可真是好到不能更好了，随着近乎于毫无保护的突破号离开原地，戚远在宇宙格斗传送术造成的一瞬间异空间景象中，完全没有找到褐红色的存在。
“为什么？”戚远自言自语着，他完全想不明白，埃盖马尼哪里去了？
祂不是应该威能大涨，甚至于神尸已经成了祂的一部分，难道不该在戚远出现的一瞬间就杀死他吗？
总不至于强行打开异空间与宇宙空间门户的，不是埃盖马尼吧？那完全没有排斥现象的褐红色混乱力量，就说不通啊！
戚远大口喘着气，他第一次觉得“贪婪”是个好词儿，他必须不断吞咽，深空中气体近乎没有，突破号也是残破的，舱内空气正在压力的作用下疯狂逃逸。
但是戚远吸进体内的不是空气，是魔力！
他没溺水，但比溺水还难受，魔力就是他的氧，他刚刚疯狂地将“氧”挥霍一空，现在必须用嘴吃，才能平复心中的恐惧与无状。
突破号的状态很差，外装甲尽失，底层原本仅仅用来隔离舱室的碳基化合物也极其薄弱，只差一毫就会被异空间拆穿。
就在戚远缓和心情的空当，突破号内的空气已经突破了底板的坚持，先是一道缝，接着就是一条口子。
等到戚远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底板随着刺耳的“喀拉”声，整个裂成碎片，随着向外的空气，便摔了出去。
戚远目瞪口呆地陪同底板到了太空中，不过舱内空气的量并不大，随着气体扩散，压力迅速减弱，直至于可以忽略，戚远和大部分底板碎片保持着与突破号近似的速度，同向飘飞。
或许飘这个词是不当形容戚远此时的状态的，但他确实呆怔了很久，直到突破号受损的框架整个开始晃动起来，他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空气散逸了，摇摇晃晃的各式材料和部件发出的声音，便没办法令人听到，不过无声不代表它们的状态好，戚远来不及多做其它，如果突破号就此彻底散架，那么他就算将来在哪个天体上重新造一个，保存在突破号内的电子档案、各个学科的研究资料，也都没有了！
这才是绝对不能忍受的损失，若是刚刚死了还罢了，活着，这些就和命一样重要！
戚远飞快挑动手指，配合咒语，一个传奇力场术，将突破号整个包裹起来，由外力挤压着，也要将突破号的残骸聚拢在一起！
然而突破号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再传送了，必须去找一个可以立足的、足够大的天体，利用大自然的而非奥术的引力使它固定，这才有机会修复它。
否则戚远一旦使用其它奥术，一个不注意造成力场术溃散，突破号就很快要把自己的身体变成太空垃圾，撒得到处都是！
戚远不停调转身体，太空中没有着力点，使用力量与往常的效果截然不同。
想要将所有方向都观察到，戚远像是最优秀的体操运动员，空中转体无数周……
换个还要吃饭的人来，估计能把胃吐空，因为一旦转起来，想停可没那么容易！
怪不得艾梵瑞尔的星界是非施法者的禁区，哪怕是获得了一些施法能力的各种史诗，不是专业的奥术、神术施法者，在星界都难以发挥战斗力。
就像一个可以永久狂化，不知疲倦，战斗力永远是人物卡面板三倍以上的史诗野蛮人，在星界、太空这种根本用不上力、摸不到人的地方，他除了做靶子，也确实没用处了。
戚远好不容易在头晕目眩中给自己也施展力场术，疯狂放大双脚区域的引力，结果是他从无序旋转变成围绕双脚自转……
想要再在头部设置引力，与脚部平衡，又担心双引力源会把他直接撕成两半……
没有经过周密计算，还是算了，戚远决定适应一下自转的状态，总好过乱七八糟的转法。
就在他努力寻找合适天体的时候，一座城市，悄然现身，突破号和戚远好似上门做客，无知无觉地便顺着惯性的方向，飘飞入内。
第三百零四节 城
一座看不到城。
并不是戚远重新患上了近视或者弱视、白内障、青光眼，而是这座城，完全不能被光学视觉所发现。
突破号残骸进入城市范围，速度一下子开始减缓，变化非常明显，戚远当即发觉了异常。
宇宙深空中，每立方米空间内的微粒子含量大约只有几个到几十万之间，随着距离各类天体的远近不同，变化较大。
注意，这里说的是微粒子，是电子被分解、质子被分解后的粒子总称，而地球大气层的每立方米平均分子数，大约就在十的二十一次方左右。
可想而知，为什么说宇宙中的阻力近乎于无了。
周围明明没有变化，戚远的力场术也仅仅作用于突破号本身，这是不会产生阻力的，要让突破号突然速度变慢，唯一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在反方向出现了一个足以捕捉到它的引力源。
戚远猛地回头，虽然身体不由自主地在自转，可脖子还是能动的。
身后什么也没有，而且戚远自身也没有感受到引力捕捉。
霎时间，整条脊骨都抖了一下！
这必然是人类未曾发觉的宇宙现象，会意味着什么？
戚远还来不及再想，他就也与突破号一样，速度迅速变缓，脚下的力场术开始停止自发迫使他做自转运动。
不是阻力！
或者说，不是因为力的作用，突破号、戚远，他们速度减缓，渐渐趋近于静止，不是因为力！
阻力带给人的感受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显眼，但凡是正常人，都能很明确地体会到。
比如逆风骑自行车、逆风走路、逆风打伞……
那些情况，人的速度才是多少？多不过每小时一二十公里罢了，受到阻力影响的当事人都会明确知道。
而突破号残骸和戚远呢？他们此前的运动速度至少也在每秒一百公里左右，能够令他们迅速降低速度的阻力，该有多明显？
可是戚远完全没有感觉！
他陷入震惊之中，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分析，实在是角度太多了！
宏观的阻力、引力、压力，微观的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
力的存在状态正在迅速七零八落，突破号和他自己的反常减速，已经彻底违反了经典力学。
而他戚远在这样的情况下，组成他人体的一切质子、中子、电子等等，居然没有如突破号一样失去力、没有崩溃或者停止运动，又彻底违反了量子力学！
这到底是哪儿？
世界融合，到底是不是以地球宇宙的原有规则为主导？
戚远一下子就把思维放得无限远了，但凡近一点的，都会有无数分支，甚至不晓得该往那个方向去思考。
唯有直指终极问题，才能将所有问题合而为一！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很快，突破号和戚远就彻底失去了速度，他们静止了，这是真正的静止，宇宙在运动，河系在公转，唯有从宇宙间消失了的他们，停在了原处。
戚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有在动了，或许也不正确，他身体内的分子、粒子还在动的，犹如往常，好似他的体内体外处于两个世界，适用的物理规则都是不同的。
在他没有观察到的视角中，突破号停在了一座高塔的正上方，那座塔是没有颜色的，外观极似淬剑堡内堡的那座圆柱形法师塔，高度只有十几米，顶部是一个平台。
突破号从对称双锥，变成了单锥，底部现如今也没了隔板，仅有几条不堪重负的结构架，若非之前戚远的力场术及时，它必然要四分五裂，元素池、操控中心的电子设备、残留的蓄能系统，估计全部都要被撕开，运气差点的话，元素池发生爆炸也是有可能的。
它停在圆塔上方没有落下去，结果也没有任何影子撒下去。
这周围，则是一个又一个法师塔，很明显，它们的主人都是施法者。
它们的出入口位置各自不同，有在底部的，有在中间的，还有完全没有的……
但是不论从外观还是设施上，都能看出它们曾经的功用。
问题在于，它们的主人在哪里？
一座塔又一座塔，没有挨挨挤挤在一起的，塔间的夹道七拐八绕，若是在地面上行走，恐怕是个人都要迷路，除非他一直用定位术之类的预言指引方向。
当前这片区域，就在距离城墙不远处，向内，还有更多影影绰绰的建筑物。
是的，这是一座有墙的城市，不过墙不高，目测仅有一米，只能算是一座胸墙。
当然，欧斯彭可能不会这么想。
墙上没有城门，也或许门在其它地方，反正戚远进来的附近没有。
墙脚下很清爽，不似尽是法师塔的区域那么凌乱，这里什么建筑物都没有，大约有十几米的距离，一条干干净净的环城大道，至少戚远附近是这样的。
越过法师塔再向内，似乎建筑物普遍高大起来，基本都在三十米朝上，在戚远的位置就已经观察不清楚了，想要看到更里面的情况，则只能从建筑之间的夹缝窥视。
它们与外围的低矮法师塔区域，最为相似的地方，或许就是无序而凌乱的排布了。
良久之后，戚远终于回过神了，这一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一件又一件事情，猛烈且毫不间断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碰到意外，先发愣，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这可不是好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发愣中被人杀掉了。
戚远心中清楚，自己当前所处的环境，必然与宇宙不同，哪怕他入目所见，依旧是宇宙的样子。
远处的天体在运动，恒星的光亮始终不绝……
不过他除了光学视觉，还有一个“感知领域”！
初时，什么也不知道的黄子赟，大言不惭地给起了名字，戚远也不觉得有什么，便沿用起来。
然而领域在艾梵瑞尔，往往是与神职连在一起的，获得了领域，一定程度上就是获得了神职。
戚远这不过是一个被他用来观察世界的手段，距离神祗的权柄，真是不可以道理计。
第三百零五节 自相矛盾
戚远的感知领域，一直以来范围都不很大，以他为球心，大约半径三十来米的样子。
不过这也足够他居高临下，看到脚下一座又一座的法师塔了。
“嘶……”
戚远张着嘴，既没能发出声，也没吸进一口凉气。
他既为周遭的法师塔感到震惊，也为法师塔的表现形式而疑惑。
曾经的感知领域内，绝大多数存在都被表现为线条的组合，很特殊的才会有色彩、有光亮。
现而今，感知领域似乎成了光学视觉，除了可视范围极其有限，其它一概如常！
到底是感知领域发生了变化，还是这个地方就是如此？
戚远决定等等再想，他对下面茫茫多的法师塔产生了兴趣。
不过在探索之前，必须先把突破号处理了。
要是放着不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地碎片，到时候储存的学习资料和一路旅行收集的数据，万一损坏，哭都没地方哭！
戚远下意识抬脚，走向突破号，但是脚下的力场术还在生效，脚没抬起来，大腿上的筋却猛的酸麻……
小心翼翼的把力场术驱散，戚远很担心脚下没了引力源，自己的状态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
然而更担心的是，自己没变化！
可偏偏就是更令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难道是“力”失效了？
不对，刚刚力场术还阻止了戚远抬腿的动作！
毫无头绪，戚远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兴奋感，未知的现象，不正是更进一步接近世界真实的突破口吗？
他驱离所有心猿意马，仔仔细细地抬腿、迈步。
整个运动过程，没有任何不适，平日里怎么走路，这一步就是怎么走的。
但不同在于，这一步走在空中，在戚远没能吸到一口凉气的空中！
空气都没有，这是怎么走过去的？而且脚部反馈的感受，与落在地面上并无区别！
甚至不是欧斯彭施展的笛卡尔安全气囊里的那种感觉。
笛卡尔安全气囊里，行走坐卧，都能感受到身体所接触的环境，是有着物质存在的，虽然密度小，透气性好，但是人可以感受到，而且也能理解。
但这座城市里面不一样，脚下是密度极高的大地才能给予的感受，可胳膊伸展开，用手去仔细触摸，似乎周围是空气，是有些东西的，确实不是宇宙深空的类真空环境。
问题是，声音没能传播啊！
不论是固体还是气体，声音都是可以造成它们震动，从而将自己传递出去的！
自相矛盾，一切都是自相矛盾的！
戚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自己觉得自己的肌肉、身体器官都在依照大脑的指令行动，可现实中是不是这样啊？
造水术！解析热力！
戚远决定自己给自己做面镜子，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水在解析热力这个调整热能的奥术作用下，迅速凝结成冰。
可是戚远的眼睛没有在冰面上看到任何景象！
茫然……
片刻之后，戚远将自己的冰镜子随手扔开，他想通了，既然力都没有了，光哪里来的折射、反射？
甚至于，光有没有出现在这里，这座古怪的城市中，都是问题！
想要看看自己的样子，都成了个大问题，难道还要为此专门开发个奥术不成！
又不是女人！戚远心里不断抱怨，问题在于他也没想想，施法者中的女性并不少，人家也没去专门搞个镜子奥术，就玻璃那么简单的物质，造物术直接就解决了，镜子不要太容易造！
事情的关键，在于光的运动规律，在这里也不同了。
算了，还是先把突破号稳固一下，剩下的事情再说不迟。
戚远就一步一步走在虚空中，脚下是密密匝匝的法师塔，有的尖顶、有的圆顶、有的平顶、还有没顶的……
来到突破号旁边，少了一半的航天器，看起来不是那么庞大了，戚远对于别的都还没所谓，最宝贝的就是与操控系统相连，都保存在一个区域的电子信息储存设备。
好在这里的保卫设施还是齐全的，在元素池的魔力彻底耗尽时，对这里起防护作用的奥术法阵，是最后一批停止供能的。
无论是戚远还是突破号的建造者们，都对知识最为看重，哪里都可以坏，但这个地方必须最后坏。
戚远先把两块巴掌大的长方体拆下来，没有专用工具，奥术就行，比什么都好用。
这两块数据存储晶片，就是重中之重，里面是纯粹的物理性质的工作物质，并没有奥术效果夹杂，毕竟奥术需要魔力的支持，哪怕是所谓的恒定奥术效果，也一样需要自然中的魔力进行支撑。
相比之下，还是纯粹的物理机能，更为保险，毕竟在人类的认知中，力、热、光等等物理现象，是绝对不会有失的！
可惜，偏偏戚远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捧着两块存储晶片，心跳都漏了！
除了期望它们像自己的身体一样，自身依旧遵循原本的规则，也没有其它办法可想。
戚远找来一套宇航服，把头盔摘出来，然后将存储晶片和自己珍藏着的小东西都放进去，比如手绢、缴获的手链、戒指等等。
他不敢在这里制造什么次元装备，万一发生意外，造成次元装备中的次元湮灭，再波及了里面的物品，他可没处说理！
白槲氏族德鲁伊的白之书，不是谁都能有的！
宇航服为了抵抗宇宙中的突发意外，不论用料、做工还是附魔的法术，都很优秀，拿来当个包裹，算是戚远手头上能找到的最佳选择了。
把这些都收拾好，头盔遮住口儿背到身后，戚远成功转职“流浪法师”……
好在他暂时看不到自己的尊容。
把附加在突破号上的力场术驱散，一切都没变化，虽然戚远已经根据自己刚刚的那些经历，推测到了结果，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突破号只要没碎，哪怕成了这样的残骸，修复起来也比重造强得多！
埃盖马尼不知道哪里去了，等他找到离开的方法，还要寻找回家的路呢！
没了突破号，光是计算力的损失，就够令人头疼的。
第三百零六节 旁观
戚远在传送中被迫离开，还不知道和自己的原本目的地偏离了多少，想要循着来时的轨迹，回到地球去，就需要通过难以计数的计算，找到自身所处位置与目标位置的相对坐标。
若是没有进入这座诡异的城市，以戚远的数学造诣，再加上旅行以来不断钻研的天文知识，找到回家的路还是很有希望的。
左右不过是距离太阳系二十到三十光年之间罢了！
虽然太阳系一直在运动，但戚远和突破号也没停啊，双方的相对距离可以算是维持在相对稳定的一个集合之中。
但是，戚远根本不知道，他和突破号现在停了，集合还在，可他们从那个集合中出来了……
劫后余生给了戚远特异的平静感受，身外无数的问题环绕，却被他沉静地放在一边，似乎经历危险和直面死亡，真的可以锻炼一个人的意志。
突破号在一个接一个奥术的修补中，逐渐重新稳定下来，虽然停在这里就算结构不稳也没有任何表现，稳定了更加不会有变化，但戚远心中却很坚定，数学不会错的，算过了、算对了，那就必定没问题。
整个过程中，仅有的，令戚远感到不妥当的，是为他的奥术提供能量的魔力。
此前没有来得及仔细感受，但是修复突破号的过程中，各种奥术、各种计算，让戚远彻底清醒过来，魔力在这里，本是不存在的！
然而随着戚远的动作，魔力便无中生有，不多不少，正是他所施展奥术需要的那么多！
戚远的身体周围，供应了他身体生存的魔力，会不会也是这样来的呢？他虽然短时间内无从验证，但这个猜测是他唯一能够想到、能够解释的！
他自己的身体，成为了类似奥术施法的存在形式，表现在外难以察觉，但这座诡异的城市，揭示了深藏的秘密。
随着突破号的情况好转，戚远止不住地思绪飘飞，如果自己的身体是由奥术本身构成的，那么它应当是在直接使用魔力才对，当初在地球上，所有人都认为他的身体是将魔力转化为生物能，中间还有这么一道手续，一个很重要的论据是他体内存在着的法力。
直接使用魔力的身体，与魔力只有细微差别的法力，是怎么不受影响地保存下来的呢？
难道自己体内也有个类似元素池的地方，法力是备用的能量？戚远拍着脑袋否定自己的奇思妙想，法力在每次施法中都有出力，哪是什么备用能量！
就在戚远不解之时，感知领域中，下方的城市忽然闪烁起来，没有任何光暗变化的闪烁，它只是在虚实之间连连变化。
汗毛瞬间竖起，戚远顷刻间“预感”到了恐怖二字！
他如临大敌，却愈发茫然，这样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他该怎么躲避危险？危险会从哪里来？
传送离开吗？
这是个看起来不错的选择，不过戚远立刻犹豫起来，离开了还回不回得来？
像救赎之路一样，这是个难以舍弃的地方，有太多未知可以在此探究，但是戚远必须离开，他要回地球！
埃盖马尼还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必须尽可能赶回去，在丢失了确切的太阳系坐标后，微粒子穿刺传送术也就同样失效了。
闪烁没有维持太久，戚远看到了新的景象。
埃盖马尼！
祂没有包裹神尸了，样子也不同了，但戚远一眼认了出来。
先前烂泥似的上古憎恶，已经成为了一涨一缩的褐红色球体，在球体表面上，是一条又一条丝绦般的褐红力臂，不停地拍击着四面八方。
怪不得被称为“百臂巨人之神”，戚远先前一直没有看出埃盖马尼和“百臂巨人”有什么共通之处，原来那并不是祂的本来面貌。
神尸同样变了样子，祂在埃盖马尼身外不远，形体变幻不定，头部与身躯似乎成了对立的存在，祂们连在一起却不断互相击打。
戚远很疑惑，莫非是古老的战斗之神活过来了？可是却成了神经病？
但也不像，因为埃盖马尼并没有去攻击祂，祂也不曾理会埃盖马尼，只是周而复始地做着自己的一套动作，看得时间久了，便能发现其中规律。
不过埃盖马尼并非没有敌人，祂的力臂之所以不停挥舞，就是在进攻对手。
那是一名无有形体，难以观察到本身所在的存在，至少戚远是这么认为的。
只有一道又一道拥有各种色彩的力量，不断出现在埃盖马尼不远处，然后严守秩序，以各自的步伐，从各个方向进攻过去，若是细细分析，还会发现祂们之间互相呼应、守望支援。
戚远十分迷惑，感知领域里能够拥有色彩的、发光的，都是极不寻常的存在，与埃盖马尼正面交锋的那一位，显然与之是同一层次的存在，很可能就是某位神祗。
但是祂们似乎看不到戚远，按理说，戚远的感知领域只有方圆三十来米的范围。
以神祗间交手的力量层次，三十多米和面对面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他戚远能够好整以暇地站在这里看戏？
若是刚刚的预感就应验在这两位的战斗上的话，那是相当准确了，可难以解释的也在于此……
戚远看不出什么新东西了，他的生命存在形式、接触过的世界、能够理解的层次，只到这一地步，埃盖马尼和另一位神祗间的战斗，更为本质的东西，都是他所无法想像，同时也就无法观察的。
事实上，戚远和突破号机缘巧合，来到的地方极其特殊，它随艾梵瑞尔到来，是与地球宇宙融合却又独立的，一定意义上它连接着现象世界、融涉世界和原世界，是整个宇宙的最佳观测站点，也是最容易改变宇宙的地方。
戚远之所以能够在三十多米的近距离观摩神祗间的战斗，就是因为他的存在属于现象世界，而神祗交手的层次属于融涉世界。
若在这座城市以外的地方，融涉世界变动，现象世界必定变动，它们之间并非平行关系，而是互为表里。
那样的情况下，三十多米近距离旁观，除非争斗中的两位，有一方有意保存戚远，否则他的预感必然成真。
第三百零七节 一往一返
此时此刻的戚远，对世界的认识依旧集中于现象宇宙，哪怕他在自己的“三维猜想”中，窥到了一丝更接近世界本质的东西，但距离更进一步，形成清晰的概念认识，也还相差十万八千里。
前人的浪漫幻想中，十万八千里有八十一重阻难，若得心志坚定、高徒护卫，仍可成功。
但在认识世界的道路上，十万八千里意味着无穷险阻，这至少是十万八千条大道，每一条都不知通往何方，这些道上的每一个点，就是一重阻难，若从代数几何的观点来看，任意长度的一条线段，组成它的点，都是无穷数！
戚远只能是看，无论收获多寡，都是他自己此前人生的积累所决定的。
埃盖马尼与对手间的均势没有维持太久，祂主动将战斗之神的神尸重新纳入了执掌之间，所不同的是，这次祂没有再尝试着，把神尸彻底包裹起来。
戚远完全看不懂祂们的行为逻辑，埃盖马尼控制神尸，结果控制了之后就开始节节败退，不断拍击的力臂常常毫无征兆地溃散开来，顷刻间就被压制在了下风。
而作为祂的对手，此前却千方百计阻止埃盖马尼控制神尸。
原本戚远认为名叫阿伽珀诺尔的泰坦说的很正确，必须阻止埃盖马尼获得神尸，否则一旦被祂有了什么收获，进而成为真正的神祗，后果不堪设想，一个梦蛹就够难收拾的了，再出来一个那还了得！
可是看着现在的情况，埃盖马尼恐怕来不及在神尸中有什么收获，就要先被压制死了！
这样的话，何必非要阻止埃盖马尼掌控神尸呢？戚远不觉得能够与上古憎恶处于相同层次的存在，会想不到这些，可是祂又确确实实在阻止埃盖马尼……
中间一定缺了什么，很关键，但戚远理解不了！
就在他这个旁观者急得抓心挠肺之时，陡然生变！
一个戚远觉得极其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的符号，悄然出现在争斗双方的不远处。
那是一个完全以射线组成的图案，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但是戚远心底偏偏出现了“无穷无尽”的感受！
惊骇莫名！
戚远完全不知自己该怎么去思考了，越来越多的现象难以理解，他只能老老实实，旁观争斗。
埃盖马尼在那符号出现的同时，就不再顾忌对手的攻势，而是将所有力臂收回，将神尸裹得密密实实。
虽然不知道祂在做什么，戚远的直觉告诉自己，埃盖马尼在拼命。
果然，随着力臂不断崩解又新生，埃盖马尼的核心球体迅速缩小，而神尸竟然被拉扯变形，头颅和躯体再也无法相撞了，原本一直在互相殴斗的一体两部，被拉开了！
但是埃盖马尼没办法更进一步了，看起来祂是想将神尸一分为二，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一直进攻埃盖马尼的存在顷刻间现出了形体，那似乎是一面方形旗，旗杆锐利的踵部直捣球心！
戚远目不暇接了，争斗双方从不温不火的攻守互换中顷刻间激烈起来，形势变化到底因何而起、走向如何，完全看不明白。
方旗一击建功，埃盖马尼自球心处一分为二。
但戚远眼皮一阵疾速跳动，因为随着埃盖马尼的被撕裂，那始终难以被彻底分开的神尸，也一起身首分离了！
一道无中生有的信息直透心底，戚远顷刻间忆起了艾梵瑞尔来访时的经过，那一连串的，莫名出现的信息！
所不同的，也就是此时的这一道信息，戚远理解不了，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仅仅感知到了有那么一样东西，出现在了自己体内！
很荒谬，人类何时能够体会到“信息”出现在自己身体中了？信息可以记录在硬盘里、纸张上，什么时候可以如此直观的出现、储存在人体里了？
戚远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觉自己身处之地，开始与那一道信息同化！
是的，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剥离所有“信息”以外的附着，无论是物质还是能量。
戚远随着这变化来到了一处无可描述之地，各种各样的“信息”开始侵入他的躯体，他甚至来不及分辨“信息”里都有什么！
混乱、毁灭、新生、欲望、技巧、争斗……
这些来自埃盖马尼，是戚远第一时间可以略知一二的东西，这才被他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守序、摧毁、坚韧、技艺、发泄、战斗……
这些来自那杆方旗。
相比之下，戚远自身，以灵魂为源头，向外辐射的“信息”就太薄弱了，不仅仅量小，而且种类也少。
一个词语，在戚远这里可能有三种含义、五种含义，而从那两个激烈交锋的存在身上，放射而出的就有数不尽的解释，更多的是令戚远觉得这个词可以表达其中一部分，那个词可以表达一部分，但可以找到表达方式的这部分仅仅是冰山一角，更庞大、更复杂的含义，完全找不到可以对应的词汇，无论哪种语言！
顷刻间，戚远就觉得自己已经被冲散了，被“信息”，以杂乱无章、汹涌澎湃的态势，好似阳光照来，然后自己便不是自己了，自己随着那些光到处都是，很快就要彻底不见！
何谓凡物？何谓神祗？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直接的感受了，戚远不得不放弃挣扎，实在是挣扎毫无意义，什么“魂能”、什么“维度”、什么“祈愿术”，万分可笑！
以凡物的角度去观察世界，去想象世界，真是一件再愚蠢没有的事情了，死后万万不可再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那些与凡物做对比的聪慧，只不过是米粒之光！
戚远告诫着自己，做了井底之蛙不可怕，可怕的是跳出了井口却不知道改变！
从今而后，在死去的世界中，必当永永远远，谦虚自省……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城市离开了！
离开了那个“信息”的世界！
戚远怔怔地站着，他的躯体完好无损，脑海中还是对自己的警告……
感知领域依旧忠实地展现着两位伟大存在的殊死搏斗。
第三百零八节 留下的人
是的，殊死搏斗！
方旗已经被埃盖马尼裹了起来，神尸也不见了！
戚远完全不知道这变化是如何发生的，当他试探着思考其它问题，以证明自己还没死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与埃盖马尼的追逃之旅……
自己凭什么逃了那么久？埃盖马尼不能直接在刚刚那种环境中消灭自己吗？
想想当时那一个又一个热能术，还想阻挠埃盖马尼吞噬神尸，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
原因没人告诉他，恐怕短时间里他也不会知道了，因为另外那个当事人、必定知道的更多的当事人，死了！
戚远不知道自己的脑子该不该动，思考这个动作该不该有。
埃盖马尼刚刚吞下方旗，那先前出现的符号中便走来了一个人。
是的，走来，随着祂的现身，符号成为了一条路，不知通向何方，那只是一条路。
祂的须发是白色的，打理得一丝不苟，衣服则是紫色的法师袍，左手提着法袍前襟，好似在防止它拖到了地面，右手则握着一支短杖。
说是短杖似乎不大合适，祂在不断生长，成为一株似大似小的苍翠乔木，但却始终可以被祂的主人单手握持。
长成之后，又会衰老死亡，成为未曾生发的短杖，周而复始，毫不停歇。
这位来者眼珠稍稍转动，扫视一圈，戚远看到了祂的嘴唇开阖，却没有再接收到任何凭空出现在心底的“信息”。
紧接着，感知领域里便没了祂们，埃盖马尼、白发法师、神尸、方旗……
戚远怅然。
不由自主的，感知领域里消失了，便想通过眼睛去寻找。
结果睁开了眼睛，却见一片虚无空寂，就连那诡异城市都是看不到的，周围便是分毫异常不曾出现的宇宙。
或许，刚刚那难以言述的机缘，到此为止了。
戚远想要慨叹，却不知说什么，是“活着真好”？还是“知道的真少”！
就在此时，戚远蓦地颤抖起来，他的体内少了些什么！
毫无来由，他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些东西垮塌了，好似随着海浪倒下的沙滩城堡。
垮下了、流走了、不见了……
地球上的生活，远远没有戚远这么精彩，曾理用不着像他那样，一两天的时间里死去活来多少遍。
不过曾理同样很苦恼，黄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提早离开。
“你总要给我个理由，连可嘉他们这最后一批人都准备登船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曾理跟在黄馨侧后，压着声音，不想让旁人听到。
“去看看闪灵和圆石吧。”黄馨避而不谈，扭头对着曾理一弯嘴角。
“你！”曾理头一低：“好。”
曾经是高原，现如今依旧是高原，也不知道世界融合时，是不是有什么规律，难道是那位艾欧专门挑选了同样的地形吗？
可惜这问题似乎没人研究。
闪灵的修道院建成了筒子楼，完全不符合侏儒的审美观，不过他似乎早已不在意了。
圆石则是志愿参军多年，有一段时间给李可嘉做警卫员，后来也独当一面，直到这次大迁徙。
师兄弟两个重聚一起，决定留下。
封印不能无人镇守，死魔眼是前前后后多少人的牺牲，才终于被限制住的。
虽然地球很可能马上就再也不是智慧生命的家园了，但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任由死魔眼脱困。
曾理夫妻两个传送过来的时候，闪灵和圆石正在切磋，两个人在这些年中，各自以不同的方式晋阶传奇。
闪灵偏向于传统的艾梵瑞尔武僧，对于气的运用技巧，纯熟至极，黄馨所修习的相关技艺，就是从闪灵这里学来，然后加入了自己的阐发。
圆石则融合了地球军队流行的格斗术，同时还将一些奥术运用到了自己的本领中，与传统的武僧已经差别很大了，他的职业也被人物卡认定成了“奥法搏击者”，这是一个前所未闻的职业，或许开创者就是圆石。
圆石比闪灵更早察觉到黄馨和曾理，主动垫步跳开，对着闪灵一摆手，就看向大楼门口。
这座挂牌“修道院”的筒子楼不算高，一共三层，前后两栋有四个二层连廊相沟通，除了方方正正没什么出其不意的变化，也算相当不错了。
原本这是边境驻军的哨所、修道院共用，居住人口也是相当复杂，除了侏儒、人类，精灵、半身人和矮人也都有传奇级别的使者轮番驻扎。
曾经是大家都不知道死魔眼的封印的确切地点，所以才没有派驻守卫力量，或许是已然献身的矮人杰夫担心封印地点泄露之后，容易引来更多心怀叵测之辈，届时防不胜防，还不如就由他自己默默看守。
筒子楼只有一个正门，其它小侧门都由迷锁管控，没有相应的操控奥术，是别想不经主人同意进出的。
正门外就是一个巨大的操场，在山间平整出这么一大块平地，还要感谢当年的死魔眼和阿加雷斯，不是他们的战斗，这要投入进去不知多少劳动力。
平日里训练，就都是在操场上进行了。
随着传送灵光落下，闪灵彻底放松下里，虽然大门前的位置都是晓得情况的“友军”才会选择的传送地点——那里用相应传送术可以节约魔力。
可是也保不准来的一定不是敌人。
“女士、大师！”闪灵行礼如仪，显得一丝不苟。
圆石就放松自如地多了，他早已习惯了地球人类的交往礼仪，跑上前就和曾理一个拥抱。
曾理笑着蹲下身，一边配合圆石，一边同闪灵挥手。
“这里一切正常。”闪灵稳重地不像侏儒，黄馨微笑着，心中很是感慨，她还记得当初三个人一起面对半巫妖时，闪灵怯生生的样子。
“我们来看看。”黄馨笑着说，随后便问圆石：“可嘉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真的不和他一起走吗？”
“不了，老李有他自己肩负的责任，西奥尔阁下也一样。”圆石说起话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也一样，我师哥就一个人，可应付不来封印！”
“当年师父他们一定要留下来，就是封印至少要两个人才能勉强操控。”
第三百零九节 旧相识
“我们不是祖师，就算是传奇，也没有一个人掌控封印的本领。”圆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关于封魔阵、关于封印，闪灵他们这一脉武僧传承，有着非常详尽的记载。
当今成为了主流的封魔阵版本，就是以此为基础的，后来综合精灵、半身人和矮人各自的珍藏，众多施法者加以改进。
原本精灵德鲁伊西奥尔也一直驻守这里，但是当前木精灵一族的传奇以上职业者远不如地球人类那么多，他们不愿过分倚仗人类的援助，西奥尔不得不放弃看守封印，选择返回王国。
至于矮人和半身人，更是早早就被劝走了。
黄馨点头，或许她原本也没有期望自己能够说服侏儒，不过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似乎引起了她的兴趣。
“那里，一直是那样吗？”顺着黄馨手指的方向，其他三个人都望过去。
那是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峰，在周围一圈比比，海拔算是“矮”的，甚至还没有超过雪线。
除了距离修道院很近，在也没什么特殊的了。
闪灵茫然点头：“是啊。”
“那样的话，有十年了吧？”黄馨稍稍偏头，心算着哨所和修道院兴建至今的时间。
“十年多三天！”闪灵记得比谁都清楚。
黄馨点头，随后便见她嘴唇微动，似在说话，只是其余三个人谁也没有听到。
曾理正自诧异，便见那山峰顶端大约四米多的一块石头，伸个懒腰站了起来，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顷刻间便来到了众人身前，这时才发现他事实上身高超过了六米。
曾理暗自警惕，这块“大石头”移动的时候非常像传送，但既没有造成魔力波动，也没有进入迷锁范围，刚好停在边界线上。
闪灵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有些疑虑地从腰囊里摸出一个戒指，戴好后便获得了通晓语言。
“庇利伊莱斯先生？”
“大石头”胳膊一抬，放到自己脑袋上：“你认识我？”
原来是曾经见过的土元素！
闪灵舒了口气，被人在这么近的地方，不知道旁观了自己有多久，想想就后怕，幸好是个“熟人”，尽管此前他们甚至没有直接说过话。
庇利伊莱斯体型更大了，十年前遇到他的时候，比现在要矮小一些。
黄馨记得很清楚，这位土元素长老胆子相当小，听到“邪物”立刻开溜，几个人交流，那时的通晓语言都不足以完成任务，特别是将土元素的土族语翻译成汉语的时候。
“你怎么会在这儿？”黄馨问道。
经过曾理他们的改进，通晓语言功效大为改观，已经可以非常准确地翻译对话了。
“哈，哈！”庇利伊莱斯似乎有些尴尬：“冕下，你们封印了死魔眼，我知道的，所以就看着祂吧。”
可惜的是石头的面部表情比较僵硬，曾理在一旁根本看不出庇利伊莱斯脸上有什么变化，只能通过语气、肢体动作来猜测。
“你来了有多久了？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你应该没在。”黄馨显然有着特殊的感知方式，土元素长老伪装成山石，连常年在这里的精灵德鲁伊西奥尔都没有发现过。
“啊？”庇利伊莱斯腔调很长，显得茫然：“我不会昭示时间……”
曾理听得眼睛都睁大了，昭示时间是预言学派专门用来核对时间的奥术，在艾梵瑞尔主物质位面流传的版本，是八级奥术。
世界融合后，地球人类对时间的定义和相关规定，比起艾梵瑞尔来繁复也精准得多，八级的昭示时间就难以满足需求了，后来被改进成为了传奇奥术。
这个所谓的庇利伊莱斯，难道平日里根本不计时的吗？
“对了，我来的时候，这里的迷锁正在布设。”土元素长老想起了一个比较明显的参照。
黄馨点头，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跟着闪灵把武僧的一些传承知识了解七七八八后，她就奔赴其它地方执行任务去了。
布设迷锁，到今天也有八年了，闪灵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完全笑不出来，被人安安静静看了这么久，一点都没发现！
要是庇利伊莱斯与自己这些人目的相反，是要伺机放出死魔眼，说不定他已经成功了！
幸好土元素长老的立场是与自己相同的……
黄馨显然没有想那么多，她是最不爱把人往最坏处想的：“庇利伊莱斯，你知道埃盖马尼即将到来吗？”
土元素长老点头，被他洒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好似夏天被大风吹动的树冠。
“那你们有什么想法吗？你应该有同族在地球吧？就是这里。”黄馨的关注点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有关埃盖马尼的事情，修道院这里同样吵得沸沸扬扬，旁观了八年的土元素长老没有理由不知道。
“祈祷吧，或许母神能听到。”庇利伊莱斯说着，把手放下，整个躯体看起来都端正肃穆了。
至于土元素信奉的是哪位神祗，在场的这几个还真不知道，他们不是神职人员，对于宗教知识或许精通一部分，但要说知识面广度，那就差得远了。
“你们不愿离开吗？”黄馨并不喜欢这样的回答。
“离不开啊……”庇利伊莱斯答得很委屈：“孩子们不能动。”
黄馨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几个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土元素长老的腔调依旧拉得很长。
“他们在哪儿？地下吗？”曾理插话，他和戚远猜过，地下世界或许就是土元素的家，只不过他们都已经决定放弃地球逃亡了，地下到底如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是的。我们来到了火和土的世界，我还觉得会遇到火族，但是并没有……”
曾理若有所思，火和土，他继续问道：“是会流动的吗？”
“是的，很像深渊的熔岩，但是深渊已经跑掉了啊！”庇利伊莱斯对于施法者依旧非常尊重，有问必答：“尊敬的施法者，您有办法让孩子们离开那里吗？”
“除了我，他们只能跟着那些熔岩移动。”
曾理眉头微皱，向所有人解释道：“软流圈或者地核，但是无论哪里，压力必然已经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