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绣衣
魏未接下来的几天里,日子可都不好过,白天嬷嬷教她礼仪、女红这些繁琐的礼节,晚上又得被江辞揪着学家规,稍微一个打盹,就会被他用折扇敲脑袋。
气的她好几次说:“我本来就不聪明!你再敲我脑袋!我就真成大笨蛋了!”
较真的小样总是能把江辞逗得笑的肚子疼,不过不仅魏未过得不好,他这几天下来也被厌黑的眼圈偷偷驻扎到了下眼睑,整个人都像被邪祟吸了半身魂去般。
今天,是江丞相来抽查魏未近日学习的日子,所以一大早,江辞就一把掀起了她温暖的床被。
魏未被这突来的冷气窜进了裤脚、衣袖,侵入身体,冷的一哆嗦,带着些起床气的爬起来,手里就要去夺回江辞拿走的被子。
“这天才蒙蒙亮,魏未才刚睡去,你就来掀我被子,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啊?”江辞有些挑衅的嘴脸更是将魏未惹的清醒。
“你!臭流氓!”
魏未脱口而出的话把江辞在原地愣了几秒。
这丫头什么时候懂这些的?看来她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笨嘛,哎,等等!这不是重点,流氓?喂!谁是流氓啊!
“姓魏的,我是你夫君,我这哪儿是流氓了!”他意识到好像说的有点不对劲,又接连补充道:“名义上的夫妻,你别想多,再说了,你上次对我搂搂抱抱,占我便宜,你那才是真的耍流氓!”
“少夫人,老爷夫人唤您到闻云堂。”
魏未刚想反击回去,门外响起了阵敲门声,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每日都荡在自己耳畔,不停地说着“少夫人,女子应……”“少夫人,重来……”的嬷嬷吗!
嬷嬷虽说用了敬语,可语气中却是充满着傲慢和不耐烦,还未等魏未回话,就自己擅自先离开了。
江辞打开衣橱,随便扔了件金银丝鸾长裙到魏未头顶,这到底是娶了个媳妇,还是养了个闺女,十七岁的年纪操着七十岁老叟的心。
“快,收拾打扮一下去闻云堂,我先去给爹娘请安,你若是再敢偷溜去吃早膳,被我发现,定好生收拾你一番!”
魏未朝着江辞离去的身影做了个鬼脸,摸了摸还残留着自己余温的橘红色火焰燃于全身的凤凰图案的被,留连不舍的起了身,唤来了云香替自己梳妆。
气喘吁吁地跑到闻云堂时,距离刚才嬷嬷来唤已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
左脚才跨进门槛,就能感受到好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朝自己望来,就像是要把自己吃干抹净般。这下,魏未总算明白,当自己死盯着美食时,它们的心理感受了。
先是那抹艳的似林间红桃的裙摆先摇晃了身,一双红似朱砂的手指翘起,挽了挽额前的一缕发别至耳后,袖摆蹭过的身上着的饰品簇簇响起,一副恨不得将全部金银首饰都穿戴于身,显摆给人看的德行。
“哎呦,少夫人,老奴嘱咐过您很多次了,女子要注意自身形象,这跑来跑去的,失了体统。”
上座主人都还没发话,她一个下人就仗着自己曾是皇上身边宠妃大宫女的身份作威作福,也是江丞相和江夫人宅心仁厚,换作别家官人,怕早给这嬷嬷一记耳光子吃了。
“魏未,这次比上一次有进步,你只是稍微迟到了一刻钟罢了!”江丞相发了言,话里藏话,明眼人都听得清楚,魏未却当真以为是在夸奖她,嘿嘿傻笑着摸着盘好的发髻,不一会,就被她给揉的乱糟糟。
坐在一旁的江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这次她倒是看明白了,忙收回笑意,将手端放在腰旁。能会懂眼色,不是因为她对这人情世故多了些了解,而是因为昨晚江辞特意嘱咐过她,见自己眼色行事。
“好了,那本相现在就来考考你,家规的家德篇中,几时后不得再私自出府?”
哪些内容早就随着吃过的美食一起消化完了,这哪还能记住,魏未偷瞟坐着的江辞,他正在朝魏未比嘴型。
“戌时!戌时!”江辞侧过头看着魏未提示道,却被江丞相抓了个正着,就像行窃的小偷一样,曝于青天之下。
“你们别想着给我搞些小名堂,不然,我加倍罚!”
两人被江丞相训斥的连忙低下头。
江丞相又重新提了一问:“下一问,敬德篇中,儿媳需每日何时来向公婆请安?”
魏未思考了半晌,脑里闪过一答案,激动的伸出手指张开嘴,底气十足的回答道:“卯时之前向公婆请早安!”
江夫人满意的朝着江丞相莞尔一笑:“老爷,您看,辞儿和未儿最近都有在认真学习,孩子们每日起早贪黑的,也很是乏了,您就别罚他们了吧?”
“哼,不过就是答上一个问题罢了,本相想考你的,还有成千个问题呢,罢了,既然今日是夫人又替你俩说话,本相就不罚你们研习家规了。”
终于自由啦!!江辞和魏未开心的正想蹦跶起来,却被他下一句话淋了一头冷水。
“不过,魏未要接着和嬷嬷学习女红,念在你是初学,就给你一个月时间,并且,这件衣服是绣给辞儿穿去百花宴的。”
“什么!”他俩异口同声的朝江丞相问去。
魏未担心的是,自己又要再接着挨那个老嬷嬷的训了,还要绣一个月的衣服!
江辞担心的是,百花宴乃是各大贵族世家公子济济一堂,把酒话盛花、吟诗作对的庆典,魏未那手艺,想都不用想,爹这不是特意让自己去出丑,丢江家面子吗!
而江丞相,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第17章 损招
自打生一、青袍来到江府做事,每天都是劈不完的柴火,平日忙得不可开交。青袍时常朝着生一抱怨,自己一双细皮娇嫩的手都劈出了老茧,可这是谁提出的馊主意!还不是这个损招精!到头来,他抱怨的话最多!
在这几百人的府上,不是贴身服侍的丫鬟和受宠的小厮,其他人等是极少能见到家中主人了,而他俩成天就是在柴院里被盯着干活,就连小猪的面都难见,就更别说魏未和江辞了。
今日,两人实在累的不行,就掏出些银两让另外两个家仆帮忙干了自己的活。生一和青袍虽也曾是凡人,也没少干过苦活累活,但毕竟过了几百年逍遥的神仙日子,身子早已娇惯的不行,怎又受得住如此的体力活。
两人累的躲在后花园中,躺在杂着些许白红的矮花的绿荫地上,手枕在头下,望着似很远又很近的天,今日天气格外晴朗,碧空如洗的天空中不挂一朵云彩,渐渐回暖的气温于正午时分攀爬的迅猛,洒在脸上呛的眯起眼。
“生一,你说师傅发现咱俩偷溜下凡了吗?”
青袍叼着不知何时偷摘下的花问生一,他未直接回答,只是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鸡腿,我已经半月没吃过一块肉了。”他咧着嘴发着神,指着天空向青袍嘀嘀咕咕。
嗯?什么鬼?大哥!天上一片云彩也没啊!莫不是劈太多柴,脑子也被劈了?
青袍刚用手掌支撑着身体打算起来,仔细检查下这小子是不是丢了魂,变痴呆了,一团体积庞大的橘黄从绿丛中探了出来。
“喵!原来你俩个呆子在这!让本喵好找!偷偷告诉你俩,本喵!目睹了一个惊天秘密哦!”
原本还像个痴呆儿望着天空傻笑流口水的生一一听,顿时起了精神,麻溜的站起来凑到小猪身旁。
“快说快说!是不是他俩有进展了!我们可以完成任务回天庭了?”
见生一反应比自己还迅速,这下青袍才定了心。
嗯,不用检查了,没傻没呆,魂还在。
小猪没有直接回生一的话,只是伸出一只猫爪,眼神瞟向一侧。
生一见状,忙紧紧握住小猪的手,挥动了几下:“好兄弟!还知道想念我们,是不是太久没握你爪爪,都想念我柔软的手掌了。”
“屁咧!鬼才想你两个呆子!本喵的意思是,要我说也不是不行喵,报酬拿来。”
一旁的青袍气的奋袂攘襟就要冲小猪挥去一拳,生一忙拦下这个暴脾气,小猪才不在乎,漫不经心的用舌头舔舐着前爪,优雅的梳起了毛。
“青袍,忍一忍,回姻缘阁咱俩再收拾它,先给它点甜头吃。”趁着小猪梳毛的时间,生一拉过青袍到角落中,边小声说着,边时不时的回头往往那只贪心的猪。
商量完毕后,他俩转身对小猪赔了个笑脸。
“喵,你俩商量好了?是交换咧,还是不呢,本喵可是很忙的,那个凡女给我准备了上好的鱼儿,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什么!我和生一半个月油水都不沾,你个猫居然能顿顿鱼肉!
青袍越想越生气,不过那个呆子说得对,等回去了,有小猪的好果子吃!于是他便耐住内心的愤懑之火,挤出僵硬的微笑:“想好了,想好了,交换,交换,请问猫大人您想要什么报酬呢?”
小猪见计谋得逞,刚才猖狂了,一跃身跳到青袍头上,青袍的小火炉都快炸了,生一忙给他比手势让他忍。
好!我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青袍只得将心中小火炉上了双重保险,避免它不是时候的爆炸了。
“你们也知道喵,本喵不是那种贪心的猫,要求不多,之前允的是生一给我十条凤霖池中的仙鱼,至于你嘛,青袍,你就给本喵一颗蟠桃园的仙桃吧喵,成天听太上老君家的扳角青牛给我炫耀仙桃滋味多好吃,哼!我也要吃一次,到时候让它再在我面前耍威风!”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我们都从未吃过仙桃,还给你?”
小猪翻了个白眼,从他头顶跳到草地上,摇着屁股就要走:“那不给算咯,本喵回去吃鱼咯。”
青袍见状忙叫住它:“好,好,好!我到时候想法子讨一个给你,这下还不行吗!”
他后面的话说的声音极小,不过还是被耳朵灵锐的小猪全都听了进去,开心的又蹦跶到青袍头顶:“哎呀,你看,这不就对了喵,那本喵就告诉你们,前些日子,那个笨蛋魏未和那暴脾气小公子爷……”
小猪还故意卖了个关子,惹得两小童心急的询问:“快说!快说啊,怎么了!”
“他俩啊……拥抱啦!”
这消息一听,兄弟俩激动的一把搂过对方,眼泪直流,有一种丑姑娘终于嫁了人的即视感。
小猪说完,就又一跳,从青袍头顶上跳下,这跳来跳去,它的猫爪已经将青袍的帽子划破了,这下呀,他又得向账房管事处再重买一顶帽子了。
这个江府对下人规矩可不少,第一条就要求下人们着装必须干净、无破损,若因自身原因弄破了衣物,必须要重新购买,不然被发现了,当月工钱扣半。
这臭猫!让青袍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愈发雪上加霜……
小猪刚要走,青袍就心生一计,拉住它肥圆的尾巴拽了回来,在它耳边小声嘀咕,生一愣在一旁,不知这一人一猫在商量什么。
最后,小猪点了点头,喜上眉梢屁颠屁颠的走了。
嗯?这是发生了什么?我被隔绝了吗?
生一一脸问号,拉过青袍,询问刚才他俩的谈话内容。
“什么?!这种损招你都敢想出来?还不和我商量!你让小猪把江辞最心爱的黑将军放走?青袍!你到底是来牵红绳的还是破姻缘的!江辞知道了不得把气都撒到魏未身上!?”
听完青袍出的损招,生一气不打一处来,这到底是什么猪队友!
“对啊,就是让他生气,他越生气啊,这效果越好!”
生一都怀疑青袍是不是被小猪气昏了脑袋,无语的手敲了敲脑袋,直叹气,自己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和这货牵扯上关系,这下原本有希望的事都会被毁了的,不行不行,我得去阻止小猪。
青袍见他要去追小猪。急忙拽住他的胳膊:“你干嘛去啊!你就相信我一次,咱们是一条战线上的,我难道会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吗!你就等着看他俩发展的迅速吧!”
看青袍的样子,也不像是做没把握的事,生一才勉强相信了他,不过以小猪这势利眼,怎么会又答应帮这样的忙呢?他便向青袍询了问。
“那你是不是又给小猪什么新报酬咯?就它那贪心样,肯定得再讹你一笔吧,你哪来那么多钱,莫不是背着我和师傅藏私房钱!”
“我哪有钱,我现在穷的帽子钱都不知从哪儿掏,再说了,这次报酬呀,我和小猪说的是,事成后你再给它买十条仙鱼。”
“你,你!你!!说什么!!!”
听完后,生一气的青筋暴起,扭身就要打青袍,而青袍则一溜烟的就窜没影了。
“生一呀~忍一忍就过去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只扔下一句话,留生一一人原地悲伤,不给他一点准备的空间。
去你丫的!为什么到头来我又被贴了进去,这日子没法过了,苍天啊,你杀了我吧!
生一流下一行泪,对着天怒吼,这场景,都能惨到飞霜降雪了。
第22章 罐中蛐蛐
翌日,和煦的初阳如约升起,替这湖光山色着了妆,自天的尽头渲染出一片炫彩,打的水面波光粼粼。
潋滟的柔波承载着一艘摇摇曳曳的竹筏,船上戴着斗笠身穿蓑衣的渔夫,挥动着手中木浆,撑着朝两岸青山缓缓驶去。山林深处一只鹰撑开羽毛根根分明的翅膀,惊空遏云的高鸣一声,划破天际,盘旋于盛安华都。
江府鹤鸣院中,江辞一早就起了床,十分熟练的收起铺在地上的锦被,望了眼床上睡姿极差的肉脸包,时不时踢被子的小脚丫似婴孩般地动弹几下。
切,你现在睡的舒坦,一会嬷嬷来了又有你好受的,本公子倒是闲人一枚了,半个月了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身,哈!本公子要出去快活咯!
他边将衣褂穿上身,边在心里默默念叨,几下功夫就将发高高束起,随意拿起一根镶嵌白玉的簪卡住一头乌发,但却谨慎、仔细的佩上左右环玉。
“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佩玉乃是世家公子、文人墨客都十分重视之事,江辞也不例外,虽然嘛,他一向不喜欢深究这些聱牙诘屈,但毕竟今天要前去唐府,这形象还是得注意一下的。
原本早些日子前就约好同唐钰斗蛐蛐,但因为被他老爹禁了足,这才拖拉到今日。还得像个小贼一样偷偷溜出府,不然被江丞相逮到了,又要拿他一顿问,若是和他直言,自己要前去找唐钰,那完蛋了,说不定又是禁足半个月。
唐钰的爹,可是盛安城中的数一数二的富家翁,家中世世代代行商,论这资产啊,怕是都不低于江府了。
而他爹又是个精明干练的人,能打细算的很,他接过家主一位后,这金银财宝啊,就像被迷了魂一样,成天主动地往他家财库里跳。
可这江丞相又是个文人头脑,一向视这经商之人为下等行业。
每当江辞不小心说漏嘴,提及唐府之人之事,江丞相都会勃然大怒的训斥他一番,每次都会说那么一句话:“什么鸿商富贾,本相眼中就是一介贩夫俗子!”
不知道这江丞相如此不待见唐钰,真的是因为文人肚子里那股子笔墨在搞鬼,还是因见人家每天不用起早摸黑都坐拥如此丰厚的家产红了眼。
反正每次只要提起,空气中那股子酸味呦,都可以把牙给酸掉了。
“黑将军~我的小心肝~爹爹来咯~”
江辞蹑脚蹑手的朝着房门走去,却被一团软绵毛绒的东西绊了一脚,差点没亲吻上地面。
“哎呦!”
他下意识的出了声,又连忙捂住嘴,朝着床榻方向望去,床上的人儿哼唧了一声,扭过头,换个方向接着睡去了。
江辞见状缓了口气,若是这家伙醒了,叨叨不停问自己要去哪,那可就麻烦了。
他拍了拍身上刚染到的灰尘,没有回头查看是什么东西绊住的自己,就直径朝着下人们居住的劳德院走去了。
反正,自从肉脸包到了府上,屋子里每天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东西,风车,虎头沙包什么的,好几次半夜起来如厕都踩到些不知是何的玩意,有时还会出现一声哀叫的幻听,估摸着这次定是被她乱丢的小玩意绊的。
他才走出院没几步,门口那团绊了它的柔软物就“活”了起来,一双哀怨的眼盯着他走远的身影。
“喵!!这混蛋!究竟每天要踩到本喵几次才算完!士可杀不可辱!等本喵完成了任务!定拿我着锋利的爪挠破你那双臭脚丫子!”
小猪喵喵叫着自言自语,起了身尾随上江辞。
不一会就跟着他来到了劳德院中。
“咕咕哒,咕咕哒!”他轻轻敲着进院后左转的第二间房门,时不时瞄瞄身后,嘴里学着母鸡叫。
闻声后,一个声音走到门前:“嘎嘎嘎,嘎嘎嘎!”
嗯?走错频道了?这是来到了动物观赏会吗?!下一句会不会再来个“哞,哞,哞”?
随着奇葩的鸭叫声音落,房门“嘎吱”一声的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瘦削的脸庞,凑到江辞耳边说:“少爷,您来了,是来拿那个的吗?”
“对,就是来拿那个,怎样,它还好吧?”
这两人,不仅对那么没品的暗号,还说着些隐晦的词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在做啥不法的勾当。
“这当然,少爷您交代给庆棋的事,怎敢马虎,小的每天都按照您交代的来办,它现在呀,生龙活虎的,又长大不少呢!”
江辞和庆棋在房门口像两个在交谈育儿经验的妇女,从吃喝拉撒唠到了生活习性,又是喝露水,又是食嫩花的,怕不是养了个仙女在屋。
小猪趁着二人唠嗑的出了神,偷偷溜进去了屋内。
“恶!这臭袜子,快熏死本喵了!”它皱起鼻,一脸嫌弃的迈着轻盈的猫步,瞳里定睛扫视屋中每个角落。
终于看到了摆在柜上的刻着玉荷花的蛐蛐罐,它纵身一跃,跳到柜上,伸出一只猫爪扒拉扣在罐上的盖,微微露出了一条极小的缝隙。
“黑将军呐,本喵来救你啦,快逃吧。”
投进罐里的一束光好似唤醒了它,本毫无可恋的躺在罐底的身体仿佛突然来了力量,罐中蛐蛐挺了挺身体,几下就跃出了罐,顺着墙缝爬到展开的窗边,飞到了桃花树下去了。
屋门口的两人听到屋中有动静,才终止了“唠家常”的对话,朝屋中走来。
“好啊!又是你这野猫!你跑着来干吗?!给我出去!”
小猪本是可以溜走的,不过它才不要呢,这就是它需要的结果,做坏事当然要被当场抓获咯!
它还来不及为江辞展示它为他准备的“惊喜”,就被江辞拎着脖子上的后颈肉丢了出去,便随着震耳的一声,紧闭了房门。
喵!你个臭小子!本喵和你说了多少遍,本喵不是野猫!你才是野猫,你全家都是野猫!不!说你是猫都是侮辱了我们猫族!本喵招你惹你,见我一次扔我一次,你有本事你出来,你别躲在里面,出来我们一决高下喵!!
小猪气的爬门喵喵叫,又在心里臭骂了江辞一顿,只可惜了里面人才不想去搭理它,倒是惹得旁边屋子的小厮推开门二话不说就把它丢出了院门。
“一大早才起床,你这臭野猫就叫个不停,滚滚滚,一边玩去!”
小厮将小猪重重丢到草地上,起身拍了拍手,不管身后的小猪如何咒骂,头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小猪气的炸了毛,咬牙切齿的垮着脸朝鹤鸣院回去了。
而此时,身在庆棋屋中的江辞将那个蛐蛐罐从柜上抱下,搂在怀里,本想查看一番的,但因刚才和庆棋说了太久的闲话,这下再不出府,怕是他爹就该去上朝了,要是被他逮到,自己又要去斗蛐蛐,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些日子辛苦你啦庆棋,我得先走了,再不走怕就出不去了,等我和我的黑将军的好消息!”
江辞抱着蛐蛐罐大步走出房门,然后立住了脚,回头感谢了庆棋几句,就向着江府后门的方向去了。
第23章 斗蟋
唐府内,姹紫嫣红的花林掩映住的一条通幽小道尽头,是一小亭楼阁,飞檐如翼的四角垂下朦胧的白纱,依稀看得见两个干净修长的背影。
“江辞,我这次的这只宝贝,可是斗蟋王!自打小爷带它征战开始,就没输过,惨死在它爪牙下的小蟋蟀不说有千只,几百只也是有的,小爷劝你,还是早点认输,避免一会输的太难看,哭着跑回家找你媳妇求抱抱求安慰哦。”
先开口的紫衣男子咄咄逼人的口吻,非但未激怒了江辞,反而是惹得他一阵大笑。
他笑完后,将怀中蛐蛐罐重重摆放到石青灰的石桌子上,迈出一只金缕丝勾勒云腾,纳的极软的靴子蹬到另个空石凳上,手搭放到弯起的大腿上,轻蔑地用大拇指抹一下鼻尖。
“呵,唐钰,一会谁哭谁笑还不一定呢,本公子在府中静修的这半月,我的黑将军可是一日一个模样,现在威风的很,一会放进斗盆中后,恐怕还不用我家宝贝动手,你的那只就吓死了!”
两人在互相耍着嘴上功夫,互放狠话,唐钰罐中的斗蟋王都被吵得乏了眼。
“切,小爷不和你啰嗦那么多了,先给你看看我的大宝贝,这可是极品中的极品,江湖上说不定就只有小爷手上这一只!今儿算是给你开开眼界!”
最后是唐钰先将话题又引了回来,不然再像刚才那番吵吵嚷嚷下去,恐怕天都黑了。
他边说着,边打开了罐盖,只见里面是一只头部呈青金色,且为圆润、饱满的“菩提头”,一双眼中似有金光闪闪,触须粗而长,门牙似刀剑般锋利,有着削铁无声的气势,身姿更是雄健威风。
果然,唐钰没夸大其说,这只斗蟋王,的确当之无愧,实乃是难得一见的虫王。
“切,不过就是只小黑虫,还没我小拇指大,瞧好了,这才是真正的虫王!”
江辞看到唐钰的斗蟋王后,的确心里稍微咯噔了一下,实属上好极品,不过这气势上不能输,再说了,自己的黑将军也丝毫不吝啬!
他带着一脸神气,昂着头,鼻孔都快飞上了天,左手将蛐蛐罐一把掀开。
唐钰忙凑上前观望,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又揉了揉眼,眨了几次睫毛才敢确定,然后又坐到凳上,双手盘起叉在胸前,眼神看向前方,一副得意面孔:“江辞,你是带了只空形的黑将军来得吗?”
“你是被我家宝贝的气势吓到了吧!这实属情理之中,唐钰,凡是见过我黑将军的人,没一个不被吓呆一会,这实力悬殊那么大,还用比吗,你就认输吧,给你的斗蟋王留个全尸。”
江辞还丝毫不知罐中早已空空如也,他托庆棋悉心照顾的黑将军现在早就不知溜到哪儿去寻找爱情了。
如果他走之前能稍微检查一下,估计也不会发生如此丢大脸的事了吧,毕竟都开了那么一条缝。
“是啊,我好怕怕啊,江小公子,我也觉得这不用比了,结果很明显了,你拿一团虚无来和我比,谁败谁胜,这不太明显了吗?”
唐钰双手端起江辞的蛐蛐罐,挪放到他眼前,这下,江辞才发现罐中哪有什么黑将军,罐底空的都可以映出他现在那张极度扭曲的脸了。
“这,这,这!不可能!我的黑将军呢!!”
“老兄,打小我就和你认识,你那点脾性我还会不知道?你不就是怕输嘛,早些和我说,咱不比就是,何必拿一罐虚无来自欺欺人嘛。”唐钰起身,站到江辞身边说,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打算离开,又转回了头,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
“还是……新婚娘子的才智也传染到你了?江小姐?”
“该死的!臭唐钰!你给我站住!看本公子今天不打死你!”
唐钰撂下几句惹人厌的话,就沿着茂叶小林窜没了影。
这唐府的后花园构造极为复杂,一环扣一环,别说外人了,就连府上小奴仆都有在这迷了路的。
而要说起他俩的这段“恨不得把对方掐死的友谊”啊,之中的趣事,三天三夜都道不完。
这两货自小就认识了,因小时候的江辞爱哭,又皮肤白嫩,长得比有些姑娘还水灵,所以唐钰就老打趣唤他姑娘。有次因江辞将唐钰他爹从西域带回来给他的糕点一口气全吃下了肚,气的唐钰展开了“恶毒的报复”。
那次,他跑去和爹娘说,长大了要娶江丞相家的小姐为妻,唐母不解的问说,江府不就只有一个少爷,唐钰则就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说,看江辞长得如此清秀可人,还以为是曼妙姑娘,原来是个臭小子。最后惹得他爹娘和下人们都忍不住蒙住嘴偷笑。
事情不知何时传到了江小公子耳里,气的他鼓着腮帮就跑来找唐钰讨说法,而每次唐钰只要一往后花园里窜,自己就算找到太阳都回了家,也找不到他。
之后,这就成了唐钰的惯用伎俩,惹火完江辞,就偷溜进后花园丛中躲藏。
江辞自知又是找不到这小子,只得气的朝着茂林处脱下一只靴扔过去,以此来稍微发泄下心中怒火。
他心里想着,哪天一定要找人将唐府后花园构造图画下来,回家好好钻研这路径,断了唐钰这王八蛋的后路!
待情绪稍微平定了一些,才又似斗鸡般惦着一只脚尖跳过去,拎起刚甩走的靴穿上。
他走到蛐蛐罐前,仔细端看了好一会,这好好地怎么黑将军说没就没了?罐里也没有任何破损的地方啊,它是怎么溜走的?
这时,江辞才逐渐想起,好像今天抱着蛐蛐罐离开的时候,罐盖打开了一条小缝隙。
难不成……难不成!
啊!自己早该想到的!肯定是姓魏的那只臭猫搞的鬼!趁着自己和庆棋闲聊的空闲窜进屋里去的!
江辞越想越来气,怀中单手搂过蛐蛐罐就急冲冲的往家里赶。
“姓魏的!姓魏的!你给我出来!”
他才跨进家门,就直径朝着鹤鸣院走去,见屋中空空如也,又快步走到前院,毫无目标的朝着院中大喊大叫,一旁的小丫鬟见状,吓的忙上前行了个礼:“少,少爷,您,您是在找少夫人吗?”
小丫鬟的声音有些颤抖,头埋的很低,生怕江辞乱发火迁怒到自己。
“对!我就是在找她,她人呢?怎么不在屋内?!”
江辞背起手,见刚才自己那番吓住了丫鬟,稍微收了些语气,板着脸问丫鬟。
这丫鬟又怎会知,她是主要负责府中杂活的下人,主子们的行踪哪是她能知晓的,只是碰巧现在路过前院准备前去洗衣,却倒霉的惹上这码子事。
若是自己说不知少夫人在哪,定少不了被少爷一顿骂,这下该怎么办啊。
小丫鬟心中思绪万千,正为难地皱着眉,紧抓衣裙的手都将蓝裙握起了褶子,而此时,一名年纪稍长的府中嬷嬷走了过来,替丫鬟解了难。
“少爷,今日原本要前来教授少夫人女红的嬷嬷突然染了风疾,这要是传染给少夫人可就不妙了,老爷便让她在家中歇息好了再前来,也允了少夫人休息几日。在您回府前一阵子刚出门去了。”
嬷嬷边朝着不懂人情事的小丫鬟使眼色,边向江辞解释着。
好啊,这个家伙,还出去玩,呵,那本公子就等着你回来再拿你是问。
江辞心中都想好了几百种责骂魏未的方式了,后是被身边的嬷嬷打断了思路。
“少爷,您是找少夫人有什么要急事吗?要不老奴这就替您去将少夫人寻回来?”
“不用了,和守门的司阍们说一声,见少夫人回来,让她立刻回屋,本公子有急事问她。”
小丫鬟和嬷嬷见江辞此刻火气下去一些,才舒了一口气,异口同声的弯下腰连忙允答。
江辞刚转身要走,又想起一事,回过头望着还保持着原动作的两人,再次开了问。
“少夫人养的那只橘猫呢?可在府中。”
“少夫人出去时,把那只猫儿也抱出了府。”嬷嬷忙回答道。
呵,好,还方便了本公子,一会你们主人宠物我一块罚!
听完嬷嬷回答,江辞就朝着鹤鸣院回去了。
第24章 争吵
“云香呐,咱们好久没出来啦,都闷死我啦,今日碰巧御饼堂出新糕点!魏未就当买去给那个小气鬼赔礼了!”
盛安城东街,魏未毫不知情府中在等待着她的****,拎起手中的竹麻纸包裹的三大袋糕点,朝着云香露出憨态可掬的笑意。
但云香却焦眉皱眼,这魏未定要自己拎东西,若是被府中人看到了,那岂不是要告到老爷夫人那里,少不了一顿严厉的罚。
“小姐,我的好小姐,您就把东西交给云香拎着吧,不然,不然……”
云香还是没好意思开得出口,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魏未停下脚拿出嘴里含着糖人,在心里琢磨了一会,摆出一副豁然明了的姿势,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划了一划。
“噢!魏未懂了!云香你是想偷吃对不对!”
云香本还嘴角渐渐挂起了笑,以为她家这小姐真的明白了,呃,结果只是自己想太多。
她忙摆摆手,一脸认真的看着魏未:“不不不,不是的,小姐,云香怎用敢偷吃您的食物,云香只是怕……累着您!如果累伤了身体,那就不能吃那么多好吃的了,就得喝苦苦的药,喝清淡的粥了。”
还没等云香说完,魏未就将糕点赶忙朝着云香递过去:“那魏未都给你,我才不要生病病,魏未要吃好多好吃的!”
云香连忙接过东西,脸上的笑意终于从心扉最深处自然的浮现出了。
果然,对付她家小姐,还是云香有一套,看来魏未最大的软肋就是各种美食了。
呃,只是现在稍微有些吃力,毕竟怀里还有一只死肥猪,这家伙还能睡的那么香甜,就不能自己走一走吗!不是小姐喜欢你,我才不要把你当小祖宗供着呢!
趴在云香怀中美滋滋睡懒觉的小猪,不知又是做了什么美梦,哈喇子都流了她半截衣袖。云香无奈,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在心里小声抱怨。
主仆二人带着一只“猪”一路打打闹闹到了江府门口,刚要跨进门,一司阍忙转头将江辞发的话带给魏未。
“少夫人,少爷他说有急事找您,特意嘱咐小的们见您进了府就禀告您一声,他在鹤鸣院等您。”
魏未刚干脆爽朗地对司阍回答完,就迈着大步朝鹤鸣院走去了,这仪表姿态,还是和半月之前一样,看来宫中嬷嬷都是白教了。
“大坏蛋,你那么着急找魏未干嘛?是不是知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当当!看!御饼堂家的新糕点哎!叫什么来着,嗯……好像叫桂花酿玉丸!”
她拿过身后云香手中的糕点带,举到头顶,眉眼泛起柔柔的涟漪,就似酿在春风里的醇酒,尝一口,都快醉到融化,脸颊上的小酒窝好似藏进了甜罐的蜜。
自打见她第一眼起,还从没有见过她笑的那么甜的时候。
江辞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不过更多的是被今早被唐钰的嘲笑给占满了。
“云香,你先出去,我和你家小姐有要紧事要说,对了,把那只猫留下,去把庆棋叫来。”
江辞只是从嘴里蹦出几句冷冰冰的话,就似黄豆大小的冰雹恶狠狠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滚到笑容挂脸的少女脚边。
“是,少爷。”
云香只得听从江辞的命令,放下了手中还在酣睡的肥猫,忧心忡忡的望了一眼尚不知一会将有暴风雨袭来的魏未,轻手轻脚拉起门闭上。
明明窗外阳光媚的正好,树梢斑驳的光圈打落进屋内,春花嫩芽吐出苞,虽并不浓烈但却怡人的香气被微风带着潜入屋中,随着尘埃粒子漂浮,是一番亮堂干净的景象,却不知为何,溢出的是一股寒。
魏未拿出一袋糕点撕开,顿时屋里花香、糕甜,再加上她笑的极甜的小酒窝,甜的忍不住令人想饮一池清水。
“喏,给你吃,这个很好吃的!”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将糕点递给江辞。
她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很久,肉脸上写满的是少年吃了之后对她竖起拇指夸赞的期待,但等来的,只是被他一手打翻,滚落至屋中各个角落的糕点。
“你,你干嘛啊!你不吃你也不能浪费了啊!你知不知魏未排了多久才买上!这还是热乎的!”
她脸上的笑是在一瞬间就没的,糕点躺在地板的四周,她跪下身将它们一个个捡起,眼角没骨气的浸满了泪。
江辞不说话,也没有替她捡,反而更是怒火上心,抱起地上的肥猫就要往外冲。
小猪被这突来的动静吓醒了,江辞抱它的力度大的惊人,紧的压迫着它本是蓬松的毛发都紧贴在一起,它有些慌了神,没想到他会发那么大火气,赶忙冲着魏未求救。
“你干嘛!你把胖胖还我!”魏未听到小猪求救声后,起身一夺步抱过他怀中的猫,温柔的安抚着受了惊的猫。
魏未不知道今天的江辞是怎么的,一言不发的样子格外吓人,虽说自己平日也总是惹他生气,但也未曾如此粗暴过。
“一会庆棋来了,不就真相大白了!”
他背过手,不愿去看身后的魏未和小猪,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怒气上头。
话音刚落,门前响起一阵敲门声:“少爷,您找我?”
“庆棋啊,进来吧。”
庆棋在听到云香大致叙述了一下江辞的脸色行为后,就猜测到可能又是和少夫人闹小别扭了,但在他亲眼目睹散落了一地的糕点时,才反应过来,可能这次真是闹的比较大了。
“庆棋,我问你,今早你给黑将军喂食的时候,它是否尚在罐中。”
江辞拿出一副县太爷审案的模样,质问着庆棋。
庆棋一听忙跪在地,头埋到地上,声音略微激动的说:“少爷啊,您吩咐给庆棋的时,庆棋怎敢马虎,小的每日都按照您吩咐的好生养着黑将军,今早喂食之时,它也的确在罐中啊。”
果然,事情就是自己想的那样,本还想着会不会是庆棋疏忽大意,呵,果然就是这野猫子做的好事。
江辞蹲下身将庆棋扶起:“庆棋,你不用如此惊慌,你刚才所言,是否皆为真话?”
庆棋刚被扶起,又被这话吓的再次跪到地上,连忙磕头,带着颤抖的声音回复道:“少爷啊,您是最了解庆棋为人的,庆棋这条命都是江家的,又怎敢对主子说谎话,欺骗您呢?庆棋用这条小命担保,所述之言,句句属实!”
魏未见庆棋如此害怕,气的抹去了眼角的泪花,走到江辞面前:“大坏蛋!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庆棋做错什么了,你这样欺负他!”
“庆棋,你起来吧,这没你事了,你下去忙吧。”江辞转头对庆棋说道,庆棋这才刚站起来,关上门出去了。
“庆棋没做错,是你这只该死的野猫做错!姓魏的你知不知道,今早我丢了多大的脸?我的黑将军被你这只野猫不知是吃入了肚,还是放跑了!”
江辞朝着魏未吼去,声音大的魏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将怀中的小猪搂的更紧了。
“不,不,不可能!你,你,你血口喷人!胖胖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对不对,胖胖!”
她低下头看着小猪,小猪转过脸来,看着魏未一脸委屈,一丝心疼缠绕住了它,但毕竟答应了青袍,就得把事做完,虽然它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如青袍所言,进一步促进他俩的关系……
“喵!”小猪从魏未怀中挣脱,跳到江辞头上,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头顶划至衣领。
有时候,彻底激怒一个人,只需要一个小动作,就比如小猪在江辞头上撒的这一泡尿。
“啊啊啊啊!你这个野猫!你居然敢在本公子头上撒尿!”
一向爱干净的江辞怎受得住此般的“礼物”,一把将头顶的猫拽着扔下。这下他最后一道防线都已经攻破了,看来江国和魏国两国的战争的烟火已经燎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两国交战在所难免。
“魏未,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不把这只猫给我解决了,我就把你给解决了!”
江辞扔下一句狠话,从柜中抽出一件衣袍,将门重重甩上出了院,只留下原地失了神色的魏未。
第25章 失踪
已是黄昏时辰,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在田地中背朝黄土面朝天辛苦了一日的农夫扛起锄头迎着日落走去,贪玩的孩童也被家中大人喊回了家,人间烟火气息浓郁地覆盖住万物浮尘。
江府也到了用晚膳之时,一张四方的八仙桌的四脚,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鹌鹑藏秋菊戏落叶图,寓意着平安如意、安居乐业。丫鬟们一个接一个端上刚出锅的美味佳肴摆放于上,江丞相和江夫人先入了座,见两个小辈还未来,便派人去催了催。
“辞儿,怎么就你自己来了?魏未呢?”
刚从花啼院被下人寻回的江辞屁股还没坐到椅上,江夫人就先发了问。
他没急着回答江夫人,反而是抬起了面前的青瓷碗就动起了筷子,把一块肥腻适中的肉塞到嘴里才不紧不慢地说:“娘,我又不是成天和那个家伙在一块,哪知道她在哪呢,说不定又跑外面疯玩去了。”
一旁尚未发言的江丞相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胡子皱了皱:“和你说过多少次,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和街上那群泼皮无赖有何区别!”后又转头对身边伺候用膳的丫鬟说:“去,去房里找找少夫人在不在。”
丫鬟刚要行礼答允,云香却急匆匆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似遇到了大事一般,都失了礼数。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少夫人她!不见了!”
“什么?!”
江丞相一听,将手中筷猛地砸放在桌站立起来,顿然神色大变。
坐在左手边的江夫人也慌了神,忙详细问责云香:“少夫人怎么会不见了?江府上下都找过了吗?”
云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头磕在冰冷的地上,全身颤抖地带着些许哭腔:“是奴婢没能看好少夫人,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已将府上都找过了……就……就是不见少夫人。”
一屋子的人都乱作一团,江夫人更是担忧的泪侵了眼眶,江丞相冷静了一会,伸出一只手指向众下人:“还不快去给我找!把府上各处角落,盛安街上、郊野都给我去找!今日若是不把少夫人给我找回来,你们也就不用吃饭了!”
一群丫鬟、小厮吓的忙一溜烟跑出屋中,似散开滚落四周的珠,整个江府都响起或稚嫩或老成的呼喊声。
江丞相背起双手在屋堂里踱来踱去,心中乱如麻绳,若是魏未不见了该怎么向魏府上下交代啊!
坐椅上的江夫人拿着手帕不断擦拭着泪花,低声啜泣着:“盛安城那么大,以未儿身体那种情况,会不会走迷了路,又或是遭遇不测……”
她越想越发心中担忧,哭的更加凶了,但唯独江辞,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悠哉的吃着饭。
“你还能吃得下饭!说!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干系!你是不是又惹魏未生气了!”
江丞相回头,见江辞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的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冲到他面前严厉责问。
“是又怎样,她这样的人,除了会给家里惹麻烦,还会什么!”
“啪——!”
右脸上燃起的火辣的刺痛令他一时丢了神,逐渐弥漫到身体四周,本是麻木的心也狠狠揪了一下,痛的如此清晰,如此彻骨。
扇过来的那只手也悬在空中颤抖不止,泪儿花了她本是精致的容颜,滚落到衣裳上,渐渐在衣裙上晕染成朵朵泪花。
半晌后,江夫人才反应过来,就在刚才,自己亲手扇了她最疼爱的江辞。
“你……你这个……孽子!我怎会生出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魏未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能置她生死于不顾!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冷血无情,你还是我的辞儿吗!”
江夫人颤抖着唇,才说完就转过身抹着泪快步朝里屋走去了。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还不快给我去找!找不回来,你又不用回来了!”
江丞相望了一眼哭的伤心欲绝离了桌的夫人,又咬着牙对江辞下了最后通牒,后挥了挥衣袖就去追随夫人的脚步了。
唯留江辞还愣在原地,缓缓伸出右手轻抚上右脸,眼神有些呆滞的盯着桌上还冒着些许热气的佳肴。
这是他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他娘亲打,就算以前的自己再如何顽劣、调皮,娘亲也从未如此生过气,更别提对他动手。
看来这次,自己惹的祸是真的不小了,刚才被他娘那么一说,也不由得担心起来。那个家伙,那么笨,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盛安如此之大,说不定这会迷了路,正躲在哪儿哭鼻子,况且最近外面也不太平,若是遇到什么贼匪……
江辞不敢再想下去,忙起身出了堂院,喊上了几个小厮就出了门。
而此时,劈柴院内。
“你两小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拿上灯笼跟我们走!”
一个为首人高马大的络腮胡抬起一只厚实的手,往生一、青袍的脑袋上香敲木鱼般打去,疼的他俩龇牙挤眉,手上的柴火惊的脱落。
“杨大哥,这是怎么了,为何大家都慌慌张张的?”
青袍较为机灵些,主动先那一脸凶狠的男人寻了问。
他和生一今日的劳工还未做完,一直专心劈着柴火,想着还能蹭上点饭吃,不然去晚了只能喝米粥了,便完全没注意到府上发生的事。
“你们还不知道啊?少夫人不见了!府中上下都找了,就差耗子窝没找了!少爷都带人出去找了!”
这个被青袍称为杨大哥的人,名叫杨猛,人如其名,生性彪猛如虎,长得也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是府上侍卫处中的头子,平日在下人这一圈子里,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刚解释完,生一和青袍就互相往向对方,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还傻愣着像个木头干嘛!两个呆子!呆子!”男人看他俩还傻呆着不动,又给他俩招呼了几个拳头,再这样捶下去,恐怕都能扮南极老人了。
两人正痛的捂着头直揉时,又被扔过来的两盏灯笼砸到了脸。
“快跟上,找不到少夫人,老爷非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杨猛带上一群人先离开了劈柴院,这时天已黑透了,只有一群一群的红黄灯笼在夜幕中迅速移动着。
两小童拎上方才扔来的灯笼,也加入了这寻找魏未的大队伍中。
“都怪你,臭青袍,出的什么馊主意,肯定是惹火了江辞,他便把气撒到魏未身上,现在好了,这丫头不见了,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你拿什么来赔!”
“这这这,我也没预料到啊!”
一路上,生一像个居家的小媳妇般,对着青袍抱怨不停。青袍心里也苦,这怎么发展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不应该是江辞怒气冲冲的回来向魏未撒火,然后美人落泪男儿心软,一把搂进怀中安慰,再重归如好,互诉衷肠吗?
的确,前几个环节他都猜对了,不过他忘了,这两个主角都不是一般人,一个孩童心智,一个爱钻牛角尖脾气极臭,所以他猜测的结局,当然不可能发送在他俩身上咯。
“少夫人,魏少夫人!”众人扯着嗓门,抬着眼,漫无目的地寻找着。
“小姐,小姐,您在哪啊,是云香不好,没能好好陪在您身边,您一定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不然云香只有以死来赔罪了!”
和生一青袍一路的还有云香,一路上她已经哭的眼睛肿的不行了,魏未丢了,她不比江丞相江夫人要担心的少,已经在心里责骂自己不下千次了。
可见,今晚的盛安,注定不是一个寂静的夜。
第26章 遇蛇
盛安郊野,没有了城中的人声鼎沸、繁华躁动,只有各种虫鸣声忽近忽远地鸣叫在耳边。
一轮银弯挂在如墨的寂空中,倒影出月影照在深不可知的小石潭中,不知何时丢来的石头打破了此般寂静和水中幻月,一圈圈涟漪自击落点扩散开来,借着月色大致看清一个秀丽的少女,抱紧双膝蹲坐在潭边。
“江辞是个大坏蛋!再也不要原谅你了!不就是一只小虫子,胖胖弄丢的那魏未还你就是!”
少女边朝着池潭喊叫,一边宣泄着内心的不满,一边捡起一个又一个大小、形状不同的石头扔到水中,月儿好不容易刚要再次倒影出全影,又被这接连不断的“弹火”打灭了形。
自打和江辞吵得不欢而散后,魏未就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中生闷气,看着那些无辜的小糕点,她就委屈的想哭鼻子,但仔细一想又很有骨气地憋回了泪。之后,趁着大家都在准备晚饭时,从后门偷溜出了府。
本是想去万宝楼买一只黑将军给江辞的,但老板告诉他,这儿只卖财物、珍宝,不卖蛐蛐、蟋蟀。
可不是听人说,万宝楼什么都有吗?
最终她也没了办法,只得放弃了拿钱买虫的想法,根据老板的提示来到郊野找起了黑将军。
但因自小就怕各种小虫子,这下还要她亲手抓,想想都心里发毛,在水边坐着抉择了好一会,天都黑透了才决定克服心中所恐惧去寻这蛐蛐。
这心理恐惧是克服了,但又一个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只知道江辞那只小虫叫黑将军,属蛐蛐类,长相、习性什么的,都毫不知情。
魏未走向深一些的灌木草丛中,里面传来一阵阵唧唧不休的虫鸣,时不时还带着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她本提起的十足的勇气,就像被针扎了的鼓一样,气猛然溜走,最后只剩下了一副鼓皮。
“不,不,不怕!这,这,这一点,都,都不可怕!”
她给自己打着气,但哆哆嗦嗦的声音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恐惧,她又在原地打转了一会,才拿定了主意。
今天一定要抓到一只蛐蛐给江辞不可!
便带着这般的勇敢,喉处咽下一口沫,呼出一口气,提起裙摆迈进从中。
“到底是什么虫呢?魏未也没见过啊,怎么找给你!”她弯下腰身,边找着嘴上边嘀咕抱怨。
借着依稀的月光,勉强看清丛中附在枝杆上的小虫,有些还在蠕动着身体,看的她胃里经不住一阵翻滚。
那么不好看的虫,肯定不会是黑将军。
魏未打着这个念头挺起身躯,继续向草丛更茂密处走去,越往里,被踏平的枝干就越少,人迹就越为稀疏。
走到野草杂枝都盖上了她的膝盖处时,魏未才停了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
而就在这时,前方草丛中响起的一阵声响吸引了她。
她有些畏惧又有些好奇地沿着声响处走去,月色打在那物的身上,灼灼发光,体型莫约三指并起般粗。
这该不会就是江辞的黑将军吧?
她抱着这个想法弯下腰就徒手向那物握去,刚触碰到它冰冷带些鳞片的身体,吐着信子的头就迅捷地转了过来,一双圆而亮的竖瞳闪着瘆人的寒光,露出一副獠牙就朝魏未白嫩的虎口处咬去。
“啊——!”
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本是寂静的夜幕,本浮上水面嬉戏的鱼儿吓的忙钻进潭底。
那只蛇也忙扭过身去,蜿蜒盘旋地朝更深处溜走了,只留下爬行的印痕。
魏未也吓的拔腿就跑,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全身都没了力,才跌坐在一棵粗壮的老树下。
被蛇腰到的虎口处,两个牙印的洞处不断往外冒着汩汩的鲜血,魏未完全被吓的丢了神,只是在原地哇哇大哭。
而漆黑一片的四周,发出不知何物的动物叫声,哀鸣而凄惨烈。
她努力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膝盖紧紧贴住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感觉安心一些。
“阿爹,阿娘,云香,你们在哪,魏未好痛,好害怕,好想回家。”
伤口处逐渐弥漫出似被火烧了般的炙痛,滚烫的就像被烧开了的水倾斜而下,而四肢也开始变得麻木,力气被一点点吸走,再也没有劲去抱住自己了,魏未只得无力地躺下了身。
意识变得非常模糊、朦胧,天际边的月,由圆圈状混为一片黑与白的交界,再到被侵蚀完毕的黑暗。
如今的她,实在是撑不住了,眼皮重的像千金鼎,很想努力睁开但又似被鱼鳔胶黏住般,一条缝也睁不开。
而她在昏迷前,脑海中好像划过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有时凶的像抢食的黄狗,有时温柔的像邻家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而更多的时候,他更像他自己,复杂而多变的少年,自私、小气又倔脾气。
换作别人,魏未定不想和他交朋友,但可能因为,他是他,所以一切都可以容忍。
魏未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上一口灌汤的小笼包,再闻一闻刚蒸好的桂花糕的芳香,再吃一次,那个坏脾气的少年亲自为她做的最简单不过的面条。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盛安城内,江辞急的大汗直流,汉渍印上了衣袍,嗓子都已经喊破了,后面的小厮们也累的一个拖着一个。
“你们都给我跟上!墨云,你带几个人去东街看看,庆书,你们去西街看看,庆棋留下,跟着我!”
他润了润哑了的嗓,又扯起嗓门,指挥着身后的一群人,分明这盛安城已经搜了大半了,但他还是不愿放弃搜寻着。
“是,少爷。”
下人们不敢不服从主子的安排,只得喏了一声,又加快步伐去寻找魏未。
此刻,江辞不知为何,心中直燃起一阵不适感,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如此讨厌的那个女人,已经慢慢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席地位,对于自己白日的所作所为,也是悔青了肠子。
“少爷,您还好吗?”
庆棋看着捂住胸口的江辞,有些担心的问道,江辞只是摆摆手,又接着大步走朝了前。
该死,这女人究竟跑去了哪里,换作别家姑娘,可能会回了娘家,可方才已派人去魏家向小厮私下打听了,她尚未回家,那她现在究竟去了哪里!
太多的问号冲击了江辞的内心,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思绪乱如麻绳。
“少爷,都是庆棋不好,没能好好看管黑将军,若是当时庆棋留心注意些,就不会让那猫儿溜了进去,害的您和少夫人起了争执。”
庆棋也自责的不行,袖口摸着眼泪嘴角含糊的道着歉意。
江辞听后,顿了顿身,转过头,刚想和庆棋说这事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时,左侧边万宝楼门前,两个正在关门的伙计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27章 找到你
“柱子,我和你说,今儿我在给老板点货的时候,发生了件趣事,可别提多逗了。”
一个较为黑瘦的男子朝另一胖些的人说。
“那你还不快说出来听听,还卖关子!”胖子有些急了的问。
“行行行,这就说这就说,看你瞎急的,是不是对姑娘也是那么着急啊,哈哈!好了,言归正传,今下午来了一个姑娘,看穿着应该是哪家官僚贵族家的小姐,进来问咱老板,我们店里卖不卖黑将军,就是那种蛐蛐品种,我进万宝楼那么多年,也没少听人来问过活物的事,不过都是问些西域长毛猫啊之类珍稀兽宠,这问虫子的,还是头一次!”
瘦子说完,胖子还来不及搭话,他就被江辞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衣领拎了起来。
“你说什么?有个姑娘去店里问了关于黑将军的事?”
“对……对对!这位公子,您先把小的放下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此刻的江辞像只失了智的狮,脸贴伙计贴的极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粗暴的动作吓的那小伙计说话都结结巴巴。
“公子,公子,说不定这伙计知道关于少夫人的事,您先把他放下吧!”
最后是庆棋前来劝解,江辞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稳定下心态,把伙计放下。
“那姑娘莫不是看着不胖,但却长着一张肉乎的脸?杏眼,樱唇,身上佩一铃铛,走起来,叮铃作响?!”
面对江辞的质问,伙计连忙点头答道:“对对对!就是那个姑娘!”还没等江辞进一步逼问,伙计又开了口:“我们老板告诉了她,店里不卖这种玩意,她又问了哪里有,老板便和她说了,在西月桥那边莫约会有,之后她就走了,公子,这真的是小的知道的全部了,绝无半点虚假呀!”
江辞轻哼一声甩了甩衣袖:“谅你也不敢骗我,此处可有马?”
“有有有,我去给公子您牵来。”一旁的胖子忙回答。
不一会功夫,就从屋后牵出一匹长鬃垂肚,膘肥体壮,毛色油光水滑,马蹄声突突有力的枣红马。
“不错,是匹好马。”江辞一把夺过胖伙计手中的马缰绳,一个跃身纵越上马背,“驾”的一声鞭敲打着马屁,随着一阵鸣叫就朝城门处跑去。
“哎!哎!公子!那可是我们店中的极品宝马啊!您这样骑走了,我们怎么和老板交代啊!”
瘦伙计向着已经没了影的方向高声说,那副样子就像被劫匪劫持了全部家当般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你放心,我家公子可是当今丞相的贵公子,那匹马多少钱,我这就回去拿银两给你们。”
两个伙计一听,顿时喜色浮上脸庞,乐呵的直搓手,喂!这两幅面孔转换的也太快了些吧!
两人商量了一会后,瘦子闭着眼朝庆棋伸出一只巴掌。
“五十两啊!好说,我这就给你们去哪。”
他刚转身要走,就被伙计叫了住:“你当那是匹什么马?那可是上好的枣红宝马!五百两!一个银子都不能少!”
庆棋气的转身伸出手指向这两人,那一副德行贪婪的像食槽里抢食的豚:“你们!你们!行!五百两就五百两!”
他本想臭骂他们一顿,但奈何是自家公子不占理在先,直接骑走了人家的马,只得忍忍这口气了,回去先和老爷夫人禀报一声罢。
而这边,于四下无人漆黑的小路上,只有一个跃动的身影。
江辞挥舞着皮鞭,一下一下抽拍在马臀上,一头飘逸的鬃毛如丝绸般纵滑,四只蹄大步迈开,踏的尘土灰埋躁起,沾染上他的靴。
姓魏的,你定不能出什么事!我不允许!
他被激猛的马儿颠的有些晕了头,但视线还是坚定如刃,脑海里都是那个佩银铃肉脸庞圆眼睛圆嘴巴的姑娘。
江辞刚刚跨入西月桥附近,就扯着嗓门憋红了脸,卯足了劲吼着她的名字:“魏未!魏未!”
莹莹月光拍打在光洁的石头上,石头架起的小石桥安静地沉睡着,明明马儿鸣的裂耳,人儿嘶吼的乱心,都惊扰了阴暗处停枝落脚的鸦雀扑腾翅膀离开,唯独,唤不醒他要找的姑娘。
他下了马,将马栓在一棵大树下,拂去了额头上渗出的滴滴汗珠,手指放在鼻翼处,将嘴扩了起来,试图以此将声音传播的更广一些:“姓魏的,你到底在哪,你听得见的话,就给我回个话!”
江辞像迷了路的蚂蚁,在西月桥找了许久,别说魏未了,连一个人影也未曾见到。
他有些丧气了,失落席卷了他,像散了架的木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放到了支撑着的两只手掌处,尖锐的小石头硌的掌心已红肿。
说不定她压根不在这,自己怕是在做无用功。
越发沮丧的念头快湮灭住江辞,他的眼神也没了光,目光散淡地掠过四周,但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忙转过眼,紧盯前方那串被月照的明亮的银铃。
江辞急忙起身,踉踉跄跄地跑朝前,拿起仔细确认,这就是魏未的银铃,不会错的,那她一定在这附近!
他朝前又跑了几步,一棵盘根错节粗壮的树吸引了他的注意。
江辞绕到树的背面,果然,魏未就在这!
但是此刻的她,却安静极了,不像平时般聒噪,也不像个猴儿般蹦蹦跳跳,只是闭着眼躺在地上。
“喂,姓魏的,你怎么在这睡着了,知不知道大家为了找你,都担心坏了!”
江辞轻轻的将树下的姑娘抱起在怀,眼尾处不知是担忧还是喜的泪浸湿了睫毛。
可无论他如何唤,魏未都只是闭着眼。
这时他才发现,她的右手虎口处有着两个血窟窿,流淌出的血已将白裙一角映的血红,她本是好看的眉眼紧紧皱着,额头布满细小的汗珠,用手摸去,滚烫的不行。
江辞见状,意识到魏未这是被蛇咬了,从牙印和症状上观察,估计还是被有毒的蛇咬的,他忙抱起魏未就朝枣红马的方向狂奔去。
马儿本还悠闲地吃着前方鲜嫩肥美的草,就被江辞一把拉过,带着魏未坐上马背。
马儿被这突来的力量压的弯了下身躯,又立了立马蹄,挺直了身板。
“你看你,马都快被你压死了,这一遭下来,本公子的宝马定要瘦一圈,你要负责!所以本公子不准你有事!掉一块肉都不可以!你听到没!”
江辞将魏未放在自己背后,肉脸贴着他的后背,将她的两只小手拉过环住自己的腰,可如今魏未一点力气也没了,才刚环上又放了开,最后他只得用一只手紧紧拉住她的手,生怕又松了开来,另一只手握紧缰绳。
这是江辞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嫩的像新鲜的豆腐,软的似四月棉,属于她自有的香气包围了他。
驾着马的少年避开她虎口处的伤口,将玉手其余部位握的极紧,生怕身后小人儿跌下马背。
他以飞快的速度就进了盛安城中,远远地刚望到江府门前映红的灯笼就高喊道:“少夫人找到了!你们几个,快去把盛安最好的名医给我请来!”
关于本文的金钱设定:银两在不同朝代皆有着不同的比率,就比如唐朝时的银两就较为值钱,而清代时由于鸦片战争前外贸顺差大,银子大量流入后,银价下跌。而本文属于古代架空的朝代,所以我参考的是清代的银价,1两白银大约可换到1000~1500文铜钱,而清朝的中晚期相当于150元到220元。
所以本文中所涉及到的银子数额比,都是以这个为依据而来滴!
第28章 你定要平安无事
守门的司阍一听,一下全都慌了神,不知该先去禀告老爷夫人,少爷带着少夫人回来了,还是该先去找名医。
一群人傻乎乎的呆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忙动了起来。
几人结伴跑去找大夫,而职权比较大的那人则去屋内禀告情况,但跨进门就因过于慌张失措被门槛绊得摔了个跟头,起身顾不到疼痛一瘸一拐地跑去里屋禀告家主。
这时,江辞才刚到了府前,便动作迅速地从马蹬处跳下,小心谨慎地抱着魏未直奔向鹤鸣院。
回到院内,他才将魏未抱上床榻,外面就响起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
“辞儿,辞儿,这是怎么回事,魏未怎么了?”江夫人未进屋中就先喊出了问,语气中皆是担忧。
“娘,那么晚了,您们怎还未休息?”江辞微微转过头朝着门外轻言,又立马转回眸察看着面色惨白的人儿,拿出端正叠好的被替她轻柔地盖上。
他本是不想让爹娘担忧的,可如今这情况,江丞相和江夫人怎可能不去担心啊!
江夫人进屋后忙走到床前,视线一眼就被魏未端放在红被上的右手所吸引了去,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结起了血痂,但整只右手浮肿胀起,伤口周围起了一些血泡和瘀斑,这副伤势吓坏了江夫人。
“啊!快去找大夫啊!”
江夫人朝着门口候着的小奴严声道,眼神闪躲开来,不敢再去多看伤口几眼,仿佛多看一眼,自己这心坎上都会被划一刀。
虽说魏未慧根上存在缺陷,但这并未影响到她招人疼爱,反而更惹人欢喜,孝顺懂事,鬼马精灵的样子总能把江夫人逗得咯咯笑。
进府半月之余,江夫人早已把她当自家亲生闺女,所以当得知魏未失了踪时,才会担心的掉泪,而现在又弄成这幅样子,更是心疼的滴血。
“夫人呐,刚才辞儿已经吩咐下人去寻了,莫要太担心了。”
身后的江丞相伸出一双宽大的手轻拍着她的肩膀,却惹得她落着泪回头反驳:“未儿这副样子,妾身又怎能不担心!今上午还活蹦乱跳的一姑娘,现在,现在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江夫人越说情绪越发激动,最后是被江丞相费劲了口舌才哄好的。
这二老在这也是徒让他们担心,江辞便以魏未需要休息为理由让他们先回屋去了。
等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鸿医堂的张大夫就拎着硕大一药箱来到了门前,敲了敲门示意。
“张大夫,您总算来了,快请进!”
江辞起身去迎张大夫,看他那一蓬有些凌乱的发、未系好的衣绳,嘴里不停喘着粗气的模样,就知道他是被小奴们刚从被窝里惊扰起来就快速赶了过来。
张大夫将药箱放到桌上,上前去查看了下魏未的伤势,本睡眼惺忪的神态瞬间就来了神,脸色变得不是特别好看。
“伤口现已结了血痂,距离少夫人受伤之时怕已过去了一至两个时辰,从目前所表现出的症状来看,应是被血循性毒蛇所咬伤,中了蛇毒,且受蛇毒影响,神气遭受了些损害。”
他一边缕着白胡,一边慢悠悠地说着,害的身边的江辞越听越着急。
“那可否医治!”
张大夫未直接回答,只是起了身拿出药箱中的一卷黑布,散开来从中选出了一根银针走回床榻前,正要下针却被江辞忙叫了住。
“您这是要干嘛?”
他只微微动了动胡子,嘴里吐出淡淡几个字:“测毒。”
话音未落,就将那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扎到了魏未的伤口一侧,痛的昏迷中的她眉头更加紧皱了些。
入体一弹指的功夫,张大夫就将银针抽了出来,捏着针顶放到曳动的烛光下仔细端详起来。
那银针自底尖逐渐上升出一抹黑,看到那黑了半截的银针,江辞急的发问:“张大夫,我家夫人她……可还好?”
第一次称呼姓魏的为夫人,江辞还有些羞怯,但现在可不是脸红心跳的时候,眼下所急,是这丫头的性命!
“放心吧,江公子,虽说少夫人是被毒蛇所咬伤,不过按当下趋势来看,并未危及性命。少夫人应是平日有练武,体格健朗,经脉尚且平稳。一会小的写一副药方您吩咐下人将它拿去给我徒儿,从鸿医堂抓些药来小火煎炖三个时辰,不出三日,保证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夫人。”
听张大夫一席话后,江辞才将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嗯?等一下?刚才张大夫说这家伙练过武?没想到她除了会吃还会别的啊……
“那依您所看,夫人她为何还昏迷不醒?”
张大夫嘴角露出一丝笑,接着慢条斯理地说:“小的刚见少夫人这副伤势时,本以为昏迷是因受蛇毒和神气遭损的影响,而小的刚才测验了一番,才发现少夫人神识清晰,至于这昏迷不醒嘛……应该是被吓的。”
什么!被吓的!若是平时的江辞,定会生一番气,不过如今,只要她没事就好,安康万吉。
张大夫还没等江辞接下话,就又走到他那宝贝药箱旁,从中拿出一把莫约手掌大小、娟细的一柄小刀。
“哎哎哎!张大夫,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这个张大夫,号称人狠话不多,今日一看,果然不假!每次行动前,都不带解释的,这些举动没少吓坏一些病患。
“您既然请小的来,就应该相信小的,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还有劳您吩咐下人烧一壶滚烫的沸腾之水。”
虽说这张大夫总给人一种半吊子郎中的感觉,但他的确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神医,一双圣手,能起死人肉白骨,如今把魏未交付给他医治,乃为最好的方法。
江辞只得按照张大夫所言下去嘱咐了下人,回来时,张大夫已经动完了刀,在魏未被咬的患处划了一“十字”,挤出了些乌黑的毒血,这时,她的脸上才稍微有了血色。
江辞有些畏血,每次自己流血受伤都会紧张的要命,便不敢去多看她的伤口,只敢时不时抬起眼眸瞟几眼。
丫鬟端上热水来后,张大夫拿起搁放在盆边的帕巾浸泡在水中一会,拿出扭干去擦拭了魏未的伤口处,再次放到盆中时,水中顿时晕染开一片黑紫,印的盆地花都转眼褪变为黑月季。
“再多下去烧几盆水,替少夫人擦身,特别是伤口患处,不过定要用干净的帕巾,避免出现感染。”张大夫向丫鬟嘱咐道,丫鬟行了个礼便端着盆快步下去了。
紧接着,他转身拿出药箱里一张宣纸,又摸出一只笔和一碟墨盘,埋头写了起来。
一旁的江辞不由得感叹:这张大夫的药箱还真是个百宝箱,什么都能摸出来呀。
“公子,这就是药方,按上面写示的来办便可。”龙飞凤舞地于宣纸上写了一会,他便将药方递到江辞手中,拎起药箱就要走。
江辞忙叫住他:“张大夫,您这是要去哪儿?我……夫人她没事了吗?”
他双手于空中交叉,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地说道:“您就相信小老儿吧,您的宝贝夫人没事了,小老儿这下当然是回家睡觉了呀!出来时本以为很快便能赶回去,没想到花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哎,看来小的那被褥又得重新捂热乎咯,娘子不在家都没人替捂被窝了。”
张大夫有些戏谑不正经的回答,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出了院。
哎,这个张大夫,还真是个老顽童,但愿你真的能平安无事吧,一斤肉都不能掉的那种哦!
江辞坐到魏未身边,看着她熟睡的脸庞终于展开了眉眼,浅浅的溢出了笑。
第29章 撸猫
“少爷,您去歇一会吧,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小心累坏了身子,还是让云香来照顾小姐吧。”
云香有些着急地闯进了屋,情绪不受控制地着急了些,声音嚷的有些大,但江辞没有责怪她,只是转过身将一根指竖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忙捂住了嘴。
云香他们一席人听闻了魏未被江辞带回了府的消息后,便急匆匆赶回了回来。当她知道魏未遇了蛇遭了咬后,更是自责的哭晕了过去,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来鹤鸣院照看她家小姐,可却被守门的小丫鬟拦住了道。
且听小丫鬟们说,自从她家小姐昏了迷,江辞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床榻前,也不让她们前去照料。
所以云香这一方面是担忧魏未,另一方面也是怕江辞累垮身子,才硬闯了进来。
“少爷,都是云香的错,害的……害的……”
云香轻脚轻手挪到梳妆镜前,看着平日活蹦乱跳的小姐如今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更加是愧疚涌上心头,眼看这泪儿又要夺眶而出。
“好啦,云香,这事说到底都是怪我,你不要太自责了。听说你晕倒了?现在身子可好些,要不再回房多歇息一会。”
江辞未转过脸看着云香说着口中话,双眸不曾离开地注视着面色已有些红润的魏未,声音温柔的似一股自峰峦翠林间流淌而下的潺潺溪水。
云香这一听,抬了抬被浸湿的睫毛,刚端起打算抹去泪儿的手,硬生生是被这突来的温柔愣在了半空中。
等等!是我打开的方式有问题吗?这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皆透露着暖阳春光般的柔情的人,真的是江辞少爷吗?莫不是他也和小姐一样烧坏了脑袋?
云香心中有些不解,却又不敢直问,只觉得眼前的少爷,真实又陌生。
打进屋的一束光圈射耀在江辞的脸上,这时云香才仔细看清了江辞一夜之间汇集的沧桑。
他的脸上,两团黑圈扎根在眼睑处,几根胡茬晃眼地盘踞在清秀俊美的下巴上,束着的发髻摇摇晃晃挽留住几缕青丝,其余的发肆意披散在肩头。
“少爷啊,您还是去歇一会吧。”
云香再次开口劝江辞,他本想摇摇手示意不用,但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仿佛在说:你这个小子,你想逞英雄装深情好男儿,也不能不吃东西呀!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罢工不干了!你再不装点吃的进来,再见到张大夫的就是你了!
云香立马领会到了江辞的肚子向她发出的求救信号,那是跟魏未饿时同样的声音。
还没等江辞开口解释着略微尴尬的场面时,云香就张开嘴说道:“少爷,您一定是饿了,云香这就前去给您端点膳食送来!”
“哎,哎!云……”
云香说完就快步走出了门,不给江辞留一寸解释的余地。
他朝着云香离去的背影抬起的手也慢慢落了下去,轻抚上在和自己闹别扭的肚子,以此试图让它别再让自己在下人面前出此般洋相。
良久后,他的眼神又落回到魏未身上。
不知是又做了怎样的美梦,脸上浮现出的桃粉自两侧鼻翼晕染至了耳根,闭着的眼珠时不时地跳动几下,长睫遮掩住眸中情绪。
微张的樱唇更是惹人怜爱,似两瓣沾上晨露的娇花,又似被浸泡在蜜罐中许久的糕糖,招惹的窗外百花丛中的蜜蜂都想前来采上那么几滴。
江辞的喉咙缓缓动了动,咽下一口沫,不自觉地伸出右手食指,有些颤抖地朝着魏未粉嫩的唇指去。
“喵——”门口传来的一阵猫叫将他从坠入的蜘网里拉回,抽丝剥茧般地解除捆住身体的线,这会,他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江辞!你刚才那番是要作甚!这哪儿是什么大丈夫所不为,君子所不行,分明就和泼皮无赖、地痞流氓无差!怎的能生出这般卑鄙龌龊的念头,竟然,竟然想趁人之危!我看你一定是累傻了脑子,才会起这种歹念!
他猛地摇着头,心中痛骂着自己,晃的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这下彻底滑落,如铃般清脆地坠落在地,一头乌黑如瀑的发彻底披散开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江辞脑里还是有些才慧的,不然就以他刚才那副摇头晃脑法,若换了魏未,就是一脑袋的水豆腐了。
他渐渐冷静下来后,猝不及防地转过了头,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没把门口的小猪吓死。
披头散发,面色苍白,黑眼圈都快占据了半张脸,再加上那双哀怨又带着些许凄凉的眼神,这莫不是要开始扮鬼祟的节奏?
小猪抖了抖毛发,又装出那副神气样,惦着脚尖踏着轻盈的猫步走向江辞,有一种说不成的赴死如归感。
慢条斯理地走到江辞跟前,还没来得及“喵”一声来宣示自己地位,就被江辞拎着后颈肉提了起来。
“好啊,你这个臭猫,还敢进来!知不知道都是你惹的祸!”
虽说小猪没心没肺那是在天界出了名的,但这次它的确感到有些内疚,所以才想来看看魏未,哪知道这个讨厌鬼江辞也在,这下好咯,人没看成,还被逮个正着。
它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使出必杀技——“大眼无辜”。
一双圆如铃的猫眼上下拼命眨着,胡须随着小声的猫叫摆动出细小的幅度,似腊肠般的尾巴也在左右摇动,时不时扫上江辞的胳膊,挠的人心痒痒。
可江辞并不领情,只是把它揪去了墙角处:“你干嘛?眼睛进灰啊,眨什么眨!给我站好!做错事的人得有个认错的态度!”
得,这货是个钢铁直男没错了,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么粗暴的对待本喵!
小猪喉咙处发出阵阵呼噜声,暗暗咒骂,本还水汪汪眨巴的眼眯成一条缝,立马由清纯惹人小猫咪变成猥琐颓废大肥猫,露出它真实的那副臭德行。
“快,前爪给我抬起来!不然小鱼干全免!”
一听到江辞这话,吓的小猪连忙将两只后腿蹬地站起,前爪弯曲在肥圆的肚前,这副模样,就似它的死对头哮天犬受责罚时一样。
“这才像点话,说,本公子的黑将军究竟是不是你弄丢的,乖乖承认的话,本公子可以考虑既往不咎,不然……”
江辞也不知是怎的,竟觉得这猫能悟的懂人话,抱着试试的心态盘问起它,话未说完就露出一阴险瘆人的笑。
小猪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这两脚兽可怕起来都快赛过阎王爷手下的青面獠牙、魑魅魍魉了。
“喵~”小猪只得屈从的弱弱应了声,毕竟现在保命要紧,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扒了自己的皮。
江辞伸出两只握成拳状的手,对着小猪说:“听好了,野猫,如果真是你做的,你爪子就放到我的左拳上,不是的话,就放到右拳上。”小猪本想都没想就打算往右拳上放,却又被他补充的话惊的换了选择:“本公子劝你最好想清楚再行动哦。”
它只得乖乖的将爪爪放到江辞的左拳上,摆出一副可怜样,试图让江辞对自己下手轻一些。
早知道还有这般性命担忧,本喵就该再多加些条件上去的!这下好了喵,说不定还没吃上鱼儿和仙桃呢,自己就真升了天了!
小猪懊悔极了,心中默默念叨着,紧闭着眼,不忍看到自己的惨状。
果然一双手重重抚上了它的毛,压的它紧的喘不过气,但结果却格外出人意料,江辞并没有暴揍它一顿。
反而是撸起了猫?准确点而言的话,是格外粗鲁的撸猫!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隐藏于皮囊下的吸猫属性终于爆发出来了吗!
哎哎哎!本喵可不是你想的那种随便的小猫咪,除非给我一篓的小鱼干!
第30章 苏醒
是一阵扑鼻勾魂的香味先滑入了江辞的鼻腔,后才发现屋门口的云香,也不知她来了多久,自己刚才那番丢人的行为有没有被抓个正形。
“本公子才不是因为看着这野猫子毛茸茸、胖嘟嘟的模样动了念头,只是,只是试试它是真胖还是毛蓬!”
江辞忙朝着云香磕磕绊绊地解释着,口舌都在嘴里打架,心口不一的样子惹得云香忍不住捂嘴窃笑。
“再,再,再说了!这家伙就是弄丢黑将军的罪魁祸首,本公子这正要惩罚它呢!”江辞努力的替自己辩解。
今儿究竟是什么日子啊,不仅被云香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叫,还被她逮到自个在撸猫。
行吧,本公子大方承认,自小就想要一只毛绒的宠物,但奈何爹娘不允,只得时不时溜出去偷摸唐钰家的小白。哼,爹娘还真是偏心,不给本公子养,竟然就给这家伙养!究竟谁才是亲生的!
江辞孩子气地嘟起了嘴,心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嘴巴上却沉默的很。
“少爷,您快去洗洗手用膳吧,这是您最爱的银耳莲子汤和卤肉面,孙大厨亲自做的,您快来尝尝!”
云香收起了笑,端着黄花梨木的食案摆到了桌上,将碗盖掀开,这般美味,本就香的令人垂怜三尺,如今彻底与空气混杂为一体,更是使得肠胃都想争先恐后地奔出来大吃一顿。
而此时,床上的魏未好似清醒了,嘴里在呢喃细语些什么,但隔得太远,云香和江辞都未听清。
“少爷!少爷!小姐她好像醒了!”
魏未这一举动令云香大喜,忙扭头告知距离床榻更为远些的江辞。
“哦!是吗!”
他一把放下小猪,跨着大步就走到了她的床榻前。
小猪被放下时,也跟着舒了口气,瞳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这笨蛋醒了就可以又有烧鸡、小鱼干吃咯!还不用遭受这个小少爷的折磨了喵!再说了,这家伙到底会不会撸猫呀!谁家撸猫是逆毛摸的,若不是本喵感到内心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早就赏你喵喵爪了!
这边,江辞坐到床沿,弯下腰付下耳贴到魏未的唇前,努力听清这个肉脸包在说什么。
“是……是不是……卤肉面……”
江辞还误以为,这家伙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悉心照顾,清醒过来第一句就是要感谢自己,搞半天,是被卤肉面的香气唤醒的啊!
他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魏未的被子拉开,扑身而来的冷,令她彻底睁了眼。
而一旁的云香见状倒是安了心,手抚上心,呼了口气。
果然嘛,这才是少爷该有的样子,之前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少爷,肯定是自己花了眼!嗯!就是这样没错的!
而此时,床上的魏未极其不情愿地动了动身子,好像动用了全身的力量才稍微抬起了头:“江辞,你干嘛啊,又掀我被子!再说了,魏未现在肚肚很饿哎!你还背着我吃肉肉!”
“喂,你这家伙,本公子哪儿背着你偷吃了,我……”
他本想将这几日为照顾她,一餐未进,一眼未闭的事告诉她,可是仔细一过脑,自己对这笨蛋有什么好解释的,便站起身叉着腰背过身去。
可云香却抢过了他未说完的话:“小姐呀,您有所不知,江辞少爷为了照顾您,从您昏迷时起,也未进食任何东西。这是云香刚端上来送给公子的,奴婢是生怕再这样下去,您还没醒,公子就累倒了。”
江辞朝着云香投去了严肃的眼神,云香忙低下眼双手紧握,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云香说罢,屋中冷寂了一会,江辞正觉得有些难为情,不自在的眼神四处掠动时,一双小手却拉住了自己的衣摆,拽得紧紧的,刚回过头就迎上了魏未笑的眯了眼的肉脸。
“噢,这样呀,那算你还是个好人,魏未还和你做朋友!”
既然你才醒,那就不和你计较咯。
江辞收起那副要吃人的模样,盯着魏未打量了好久,确定她是无事了才放心,就是掉了不少肉,都没那么喜人了。
他伸出手掐了掐她的脸,带着命令的口吻说:“既然醒了,就去吃东西,一顿不准落下!”
魏未歪了歪脑袋有些不懂,这个江辞大坏蛋平日里都是嘲笑自己脸肉乎,和阿娘一样喜欢控制她饮食,怎么今日却主动让她多吃一些?
哎呀,不想了啦,只要有吃的就好了!
她晃了下脑袋,把那些疑问都甩至脑后,双脚未穿上鞋就小跑到桌前。
先是贪婪地的埋下头深吸一口浓郁的肉香,又拿起筷子像个饿得半死的逃难者般大口吃了起来,吃面的声音馋的江辞也偷偷咽了几下口水。
“喂,你这个家伙,你去招惹蛇干嘛?若不是本公子赶去的快,你这条小命说不定早没了,哪还能像如今般悠闲地吃着面。”
江辞坐到她的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顺滑的秀发都耷拉到一旁,假装心不在焉地说着。
魏未只忙着吃面,生怕被江辞抢了似的,待到汤汁都喝尽,满足地擦拭了嘴角的油后,才含含糊糊的回答他的问题。
“啊?你说那个咬魏未的东西是蛇啊!我本以为那是你的黑将军,再加上四周黑乎乎的,看不太明白,就……就一把抓了过去,哪知道它居然还会咬人!好痛的!”
她带着些撒娇的口吻对面前被愣的哑了口的江辞说,说完又端起旁边的银耳莲子汤喝了起来。
江辞被这家伙搞得彻底无语,姓魏的,你见过那么小的一个罐穿那么大一条蛇的吗!再说了,那么惊悚吓人的玩意,本公子会拿来玩吗!我又不是西域那边的舞蛇人!
算了,这家伙又不是常人,脑子搭错筋也很正常,更何况她常年待在魏府中,对于这些草野小虫,自然是不明白的,若为此和她去较真,那岂不是把自己也视为笨蛋了!
他摆摆手,看着本是端来给自己吃的膳食都被魏未消灭的干净,肚子又饿的不行,都快农民揭竿起义了,起身刚打算去厨房再找些吃的,肉脸包的手就再次牵住了他的衣角。
“又怎么了,莫不是这些还不够吃?”
江辞没有回头看她,不过也知道这家伙拉住自己,肯定也没什么好事。
但接下来的话却扯的他心头一动,似离弦的箭,直射入靶,果断明了,却这般千万滋味。
“魏未没给你找到黑将军,对不起。”
他转身,双脚合并蹲下,仰起头看着她本是洁白嫩滑的右手,现在却多了几道张牙舞爪的疤痕攀爬在上面,而这源头,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回一只蛐蛐。
江辞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魏未的发,揉的本是顺滑的发毛毛躁躁,似被雷劈了般的窘态:“见你还有些良心,就原谅你咯,不过通过这事,让本公子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是个笨蛋!你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那么大片西月桥,怎么去找?”
此时的魏未乖极了,任凭着江辞粗鲁的揉着自己的发,也不还手,这若换做平时,早就暴跳起来责怪江辞了。
屋中弥漫的食香渐渐散去了,却凝结起一股不知名的气味。
啧!这恋爱的酸臭味!
嗅的云香和小猪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自动地离了屋,唯独这两人,丝毫未发觉。
“好了,本公子快饿死了,我去寻些吃的。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就不罚你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瞎跑了,我可不是怕你丢了,只是怕爹娘又拿我一顿责罚!”
一人一猫走了后,是江辞先开了口,他说话时,边撇了撇嘴,边时不时地偷看着肉脸包,
“等等!你这副模样出去好吓人!魏未帮你梳发吧,定梳的漂漂亮亮!”
待江辞回了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铜镜前,任由这家伙摆布。
他也不知道今儿脑袋是不是真的被门夹了,居然同意让这不靠谱的家伙给自己梳头。
这过程疼的他龇牙咧嘴,但还是忍住未叫喊出来,毕竟传出去怪丢人的,“江小公子因梳发都疼的嗷嗷叫”。
被若是被唐钰那货听去了,说不定又要给自己取什么新别名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梳头,还是拔头发啊!就算本公子发多如瀑布,也容不得你这么糟蹋啊!非把我搞成和尚不可吗!
这一过程,就像经历了一场血与泪混杂的战役般,铜镜前摆放的乱七八糟,还掉落了不少江辞的发。
“好啦!”
待魏未说出江辞期待许久的两字后,他才彻底缓了口气,这场折磨终于结束了,可怜了本公子的头皮了,以后打死也不要上你这个女人的贼船了!
可抬起头对镜一视,差点没把他气的当中喷血。
“姓魏的!你这是梳的什么!”
“不好看吗?魏未在家时经常给阿爹的宝马这样梳的,每次它都喜欢的踏蹄子呢!”
怕不是痛的踏蹄子吧,还有!给马梳的来给本公子梳?你当我是畜生吗!
江辞听了后更恼火了,转身就要去追魏未,魏未咯咯笑个不听,两人绕着屋子像玩捉鬼游戏的孩童般,跑来跑去。
江辞的两个小辫子乖巧可人的垂在胸前,伴随着跑动的步伐,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还别说,这小模样,是有些未出阁的世家小姐的样了!
第31章 回娘家
“辞儿,听说未儿醒了?”
是门前传来的一阵敲门声将二人从无羁的欢乐中拉了回来,江辞吓的忙粗暴地拆下绑在两辫上的红丝绢。
这若是被看到了,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他几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只留出一勉强能探出脑袋的小细缝,生怕屋内一片狼藉被门外的江夫人和下人们看到。
“娘,您怎么来了,儿这还想着前去禀告您和爹。”
他一蓬凌乱的发散着,还因刚才的一番摩擦几根发悬浮在空中,而另一些碎发则是稳稳地贴在脸上,几根胡渣子在本是清秀的脸上显得格外不相符。
“辞儿啊,你看看你,怎么弄成这样一副德行,哪还有些公子模样,娘还以为是哪来的彪野山夫呢,快让下人帮你梳洗梳洗,一会呀,带着魏未来闻云堂,你爹有话和你们说。”
江夫人温婉慈和地笑着,伸出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柔荑替他将碎发挽至耳后。
江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但想起江夫人说他爹又要找他俩个小辈时,脸上露出一些委屈的神情:“娘,爹要找我们准没好事,是不是又要罚辞儿了。”
江夫人没有直说,而是卖了卖关子,衣摆遮住玉唇粲然一笑:“我的儿什么时候那么胆小了?放心吧,这次呀,不会罚你俩的。”
她说罢,食指伸出轻轻点了点江辞的额头,就带着丫鬟回闻云堂去了。
他娘亲刚走,他就紧忙关起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屋中的一片混乱勉强收置安妥,唤来了丫鬟给自己和魏未梳洗。
出现在闻云堂时,已是午饭时刻了。
江丞相端起刚泡好的西湖龙井,杯中嫩绿雅黄的茶叶在温烫碧绿的水中舒展娇姿,似缓歌缦舞的舞女,三起三落,芽影水光,茶香袅袅上浮钻入鼻中。
他轻抿了一口这上好茗茶,慢条斯理地说着:“未儿啊,你没事了真是甚好,不然老夫哪有颜面去向魏将军交代呀!以后呀,切莫再独自跑到那生禽猛兽的郊外去了,太不安妥!话说回来,这次是不是因江辞欺负你了?若是的话,你直接和我们说,我定狠狠收拾他一番,给你一个交代!”
站立在朝花玉锦地衣上的江辞偷偷撇了撇嘴,眼神飘忽不定,见自己爹娘都快成肉脸包亲爹娘了,心中不免有些吃醋。
一旁的白上衣绿衣裙的魏未听后,忙双手伸出着急的摇了摇:“没有,没有,江丞相,江辞没有欺负魏未。”
江辞一听,这才稍微喜悦了些,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良心,还知道袒护自己,这几天算是没白照顾她。
不过若是他知道,魏未内心想的是,若自己供出实情,恐怕以后就没人陪她玩闹了这一真实想法后,估计是笑不出来了。
高位之上的江丞相这一听,才又稳下了心,手轻握住两颗玉珠把玩起来,带着些笑意说:“那就行,谅着小子也不敢!未儿呀,都进我们江府半个多月了,怎么还叫老夫江丞相呀?”
魏未有些不解,呆呆瞪着一双圆溜的眼看着两位高堂,急的江辞用手肘轻轻撞她,小声提示道:“发什么呆呢!爹和你说话呢!快改口叫爹!”
而魏未的确是回过了神,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江辞伤透了脑经,手都抚上了额,尽是无奈。
“可魏未已经有阿爹阿娘了呀,为何还要称江丞相为爹呢?这岂不是抢了江辞的阿爹!魏未才不要这样呢!”
这话一出,非但没惹的江丞相恼火,反而逗的他捧腹大笑,爽朗的笑声都荡满了整个屋子。
“哈哈哈,真是个孝顺孩子,比第一次在闻云堂见面那会,要喜人多了。”江丞相看看身边笑意盈盈的江夫人,又转头看着还疑问满腹的魏未:“魏未呀,你如今已是我们江家的儿媳了,我和辞儿的娘就是你的爹娘,你的爹娘也自然是辞儿的爹娘了。”
肉脸包一听,开心的直蹦跶,这精神劲又回到了遇蛇之前那般:“太好啦!太好啦!那这样魏未就有两个阿爹阿娘啦!”
屋中一片祥和,下人们也跟着笑开了脸,除了江辞,仿佛是被与世隔绝了一般。
行,这下我的亲爹娘真成这家伙的爹娘了,本公子果然不是亲生的!
正闷闷不乐之际,江丞相说出的一句话把江辞搞的彻底笑不出口:“辞儿,午饭后,你带着未儿回魏府一趟,她娘想她的紧,身体都消瘦了,带未儿回去看看,也让魏夫人放心。”
江丞相没给江辞拒绝或是犹豫的时间,直接带着众人前去前厅用午膳。
魏未也跟在江夫人身旁,婆媳二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唯独留下停在原地的江辞。
方才那简洁的几句话,却如重拳般击在他的心坎上。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魏府嘴风不严的小厮,将魏未失了踪的事情告诉了魏将军,假以魏夫人思女为由,实则是要将自己“好好问候”一番。
一想到魏将军那副彪猛模样,江辞就忍不住打起阵阵冷颤。
这魏将军只要动几根指头,就能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送上西天见佛祖!啧!性命担忧呀!
但这饭还是要吃的,再不吃就真要升天了,他便也跟在众人身后前去用膳。
而魏未倒是喜乐的不行,笑容就没离开过嘴,整个用膳期间,吃都没能盖住她的笑。
这也是江辞第一次觉得,吃饭的时间那么短暂。
一转眼,自己就和魏未安坐在金灿的垫枕上,这熏着的淡雅香檀非但未能令他平静些,反倒更心慌意乱,紫落纱珠被轻风撩拨的簇簇作响,不免的添加了些许紧张气息。
香车宝马朝着魏府的方向前去,矻蹬蹬的马蹄声惊的江辞的心脏跳的愈发快,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来自立门户般。
江辞深呼吸了几口气,向魏未打听着他老丈人的情报,知道个喜好之类的,说不定还能讨好讨好,给自己留个全尸。
“魏未,你阿爹一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魏未咬着指甲,盯着摇动的珠帘思考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阿爹,好像没什么喜欢或讨厌的东西吧。”
没想到这魏将军是个如此无欲无求之人,看来想讨好他这一方法是泡汤了,他定睛思考了一番,又追问道:“那你阿爹是个怎样的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了解下性格也是不错的事。
可这又让魏未发了难,又是深思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喂!那真的是你亲阿爹吗,怎么做闺女的都不知晓彻底呀!江辞忍不住于心底抱怨。
“阿爹,是个话很少的人吧。”
这句话让江辞舒了一口气,话少的人一般性格都比较沉稳,估计没传说中那么彪悍吓人,而那些骇人听闻的徒手撕断敌人胳膊的事……一定是假的!
不过江辞忘了,还有一种说法叫做,人狠话不多。
第32章 魏府之人
虽说江辞是鼓足了气昂着胸下的马车,但看到面前这位老丈人时,还是如泄了气的鼓,撕裂开的鼓皮随着风孤苦地摆动。
面前这位身高近九尺的男子,便是江辞那位将军老丈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挂一似剑浓眉,一双不大的眼却瘆出凛然寒气,目光如电。
虽身着湛蓝色云翔福纹宽衣,却仍能感受到他如拳般鼓起的健壮肌体,健硕的壮体好似一堵宽厚的墙,都将门口迎来的风恶狠狠堵在门外。在外人看来,此乃英气逼人、霸气十足的骁勇善战大将军,而在江辞看来,魏慎是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的多的男人,那副睥睨天下的神情就快把自己撕成碎片。
此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幸好一阵由远而近的燕语莺声打破了僵局。
自不远处,两位袅袅婷婷、风情万种的娇贵妇互相挽着纤细的手腕,轻提着裙摆走上前。
“哎呦,娘的心头肉呦,快让娘抱抱。”
着黄衣的女子率先激动地将魏未一把搂入怀中,眼角有些闪闪泪光。
看来这就是魏未的阿娘了。
当时看到那铁面大块头时,还捉摸不透是怎么生出如此可爱的女儿的,原来是随了娘,若是长成他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本公子怕是每日都得做恶梦了。
江辞在心中像嚼舌根的妇女般,嘀嘀咕咕一番,又立马双手合抱举在下颚处,弯腰鞠躬作礼。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这番礼行下,喜的魏夫人遮脸羞笑,忙拉起江辞:“好好好,快请起,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讲究礼仪。”
刚要直起腰杆,一旁的魏慎说了话,虽然只是重重的鼻中一哼。
气氛瞬间又冻回了冰点,还好身边一直未说话的赤衣女子开了口,本以为会缓解下这般场面,没想到说出之言,不仅惹得江辞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还急的说话磕磕绊绊,别提有多损面子了。
“哎呦,这位就是咱家未儿的郎君吧,好一风度翩翩的小公子,这玉面桃唇的小模样,还真是惹人喜欢,若是你再早从娘胎里出来十年,保不准艺娘会考虑考虑嫁给你。”
边说着,不安分的手还撩拔起江辞垂在肩膀的一缕发,绕在食指上把玩。
“这,这,这,您,您多誉了。”
魏慎一看他这三十岁出头还没寻的个夫家的妹妹,此刻又在调戏小俊年,还是他家的亲姑爷!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只是短小精悍罢了。
“嗯!”魏慎动了动喉,由鼻腔中哼出那么一个字,虽说只为一字,这震撼力却丝毫不弱,仿佛震的门前两只石狮都快碎裂。
这番一来,这美娇妇才收回了手,有些不屑地环在腰间。
魏夫人忙圆场地轻责:“艺琼,又不正经了!这可是你亲侄女的夫君,你也这般放肆!”又忙朝着江辞挤出了一抹笑:“贤婿,你别往心里去,这老丫头就是这样爱开玩笑。”
“没事,没事,原来是姑母大人,方才失礼了。”
江辞稳定了下情绪,这才敢开口说话,不然又结巴,哪可不像话。
“瞧你这害羞劲,逗你怪好玩的。”
艺琼又开始打趣道,还好身边的魏未开了口,终于把话题引到她那边去了。
她一把扑过来搂住艺琼的脖子,肉脸在她涂抹精致的脸上蹭了蹭,像只可人的小猫般:“琼琼姑姑,未未可想你啦,你怎么一来就和江辞说话,是不是都把魏未忘了!”
艺琼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拉开,心里琢磨着,再被你这小丫头蹭下去,老娘这精致的妆不就白化了。
她弯起一只指,刮了下魏未小巧秀气的鼻,有些宠溺的说:“傻丫头,姑姑怎么会忘了你,没了你,都没人陪姑姑去赏景了。”
什么?这胖丫头还有赏景这般的闲情雅致?赏食还差不多吧!
一旁窃听两个女人闺中之话的江辞有些不解,其实呀,此赏景非彼赏景,是魏未和艺琼的小秘密。
魏府有两个不省心的家伙,这是全府上下皆知的事。
艺琼,人如其名,艺精曲辞皆风雅,琼然一笑醉千君,但却偏偏是个“女流氓”。
喜欢欣赏各类美男,但只喜欢皮囊,从不动心,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赏景,还需品其中意吗?自个悠然快活了,不就都皆大欢喜”,可事实则是,每月跑来将军府门口像个弃妇般哭诉的美男不下一箩筐,都是被她骗走心的纯情少男。
蹉跎的岁月总是走的极快,一转眼,便到了三十岁的年纪,可奈何时光对艺琼格外温柔,竟找不到一丝踪迹。而也因她人长的娇媚,又才艺卓绝,每日将军府前皆是门庭若市之景,前来求姻的达官显贵更比比皆是。
可她不愿嫁,也无意中人,只喜欢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却让哥嫂愁破了脑。
魏慎怕她又出去“沾花惹草”,也怕魏未出去胡吃海喝闹坏肚,便对二人的出行进行了拘制。不过大约两年前,二人抱怨在府中憋的身子骨都不佳了,提出想于山野群溪中赏赏风色的主意,而魏慎真信了这两个丫头的谎,也就允了去。
可他哪知,艺琼赏的是美男景,魏未赏的是千肴香。
自魏未出嫁后,她哥就更是着急起她的婚事,每天不是给她看男子画像,就是催媒婆托姻。
可魏慎给她介绍的,都是些和他一个长相的猛将,压根不是她喜欢的俊美男子,不说定要如得嵇康之美,但也不能都是些青面獠牙吧!
许久未见美男子,今日一见这侄女婿,才暴露了原形,失态失态。
而艺琼提到赏景两字后,魏未也是激动的忙点头答应,好久没大吃大喝一顿了,提及还甚是想念。
这时,艺琼又戏谑的浮出不怀好意的笑,话是对着魏未说,实则眼神都在暗示江辞:“未儿啊,姑姑听人说,这新婚月内怀上的孩子,最是聪明不过,怎么样呀?和姑姑说说,有没有什么情况?”
魏未眨巴了几下眼睛,她哪儿知道这说的些什么,而江辞则是刚消下去的脸庞又烧的红火。
魏夫人朝这乱说话的家伙使了个眼色,魏慎也将垂在身侧的手伸出了两根指,艺琼这才彻底停止了这玩笑话。
她知道,这是魏慎对她的杀手锏,事不过三,自己还是收敛些的好,不然又得被必杀技伺候了。
那就是,挠痒痒!
自小,艺琼就不是省油的灯,爹娘也拿她没办法,但每次只要魏慎出马,定能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那一根珍藏至今的孔雀羽,就是让她跪地求饶的武器。
想起来那般滋味,她都瘆的打起了冷颤。
“好了好了,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这儿风大,来,咱们进屋呀,慢慢说。”还好魏夫人提出了这话,不然也不知道要在外面僵持多久。
一行人迈起步子跨进了门,江府的小厮们也捧着各类奇珍异宝、金丝娟锦随着入了府。
而江辞额上的汗却不断往外冒,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这魏府,怎么都那么多奇人,还好,魏夫人算是个正经人。
他这样想着,才摸了摸额前的汗,叹了口气。
不过他没想到,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第33章 留宿
魏府的布局和江府大相径庭,江府喜以绿植、花朵缀饰,而魏府的装饰就要奇异的多。
才进到外院,就被正午阳拍打大各类兵器上的射光耀的眯起了眼,好几个家中奴仆拿着布在仔细擦拭。
江辞从旁边走过,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兵刃上沾染着早已凝固成褐色的血渍,这多看一眼,都会感到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窜进了身体,啃咬着骨头。
越往里走,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便越近,原来是在一四方宽大的院中,府上侍卫在练武比试,虽说是比试,却耍的都是真家伙。
矛锤弓弩铳,鞭简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
就连坐在一旁大碗饮水、沾湿武衣的歇息者讨论的都是沙场战敌之事。
魏府上下,戏的是十八种兵器,聊的是行军攻敌,可他江辞只会吃喝玩乐。
心中不免一阵感叹,这整日舞刀弄枪,他这小身板哪儿受得住!还好自己出身在文儒书香门第,若是生长在这舞刀弄枪的将军府,恐怕自己现在也是那副大块头模样了。
而走到居住的里院时,又是别一番景象。
角角落落都摆满了各式玩具,断了线的彩绘薄翼纸鸢;静挂在游廊倚角,上绘不知是牛还是狗的八面花灯;几个杂色花纹的布老虎同捏的极丑的泥人躺在草编箩筐中。
还有一木搭秋千,藤蔓缠绕住悬挂着的两股麻绳,醇香的葡萄架成为它的庇护伞,绿荟的叶已吐出串串乳白色小花,待到六、七月盛夏之时,正是葡萄成熟之际,想想荡秋千之时一抬头就能用嘴摘下一颗颗饱满多汁的果,就别提有多欢喜了。
这将军府还真是,里里外外两幅模样。
沿着各种弯曲的游廊、大小不一的月拱门走了一会,才走进了主厅内,这魏府的结构也真是复杂,都快赶上唐府的后花园了,魏未这笨丫头能走不丢,也算是件厉害的事。
进屋后,江辞刚拉着衣摆打算坐下,这将军椅上的魏慎就重重一哼,吓的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侧卧在下座之上的艺琼红唇微扬,抬起玉笋红般的纤纤手,捻一兰花指拉起衣摆微遮唇,然然一笑。
“大块头,那么凶作甚,吓着你的亲姑爷了。”
江辞一看自己这胆怯的德行被抓个正着,窘窃涨满了脸。
铁面冷脸的魏慎听后,只是稍微将飞起的眉毛压了压,却未有给江辞台架下的打算。
江辞向魏未投去了求助的眼神,但这丫头自从入了座后,就拿起盘中精美的糕点吃个不停,视线从未往自己这瞟过一下,好似忘记了还带着个夫君回了娘家。
“贤婿呀,你莫在意,我家这将军,不怎么爱说话,欢喜忧丧都是一副模样,别站着了,怪累的,快坐下吧。”
屋中最靠得住的魏夫人发了话,他才将心放进肚子里,握着椅把坐了下去,可屁股还未做热乎呢,魏夫人又发了话。
“托人让江丞相把你们叫来,一来是我这个当娘的思念自家闺女了,二来,也是想讨你一个说法。”
台上的魏夫人神色突然大变,一双凤眼此时吊上眉梢,眉心红痣都在微微颤抖,江辞一看,本刚挂起的笑意又彻底灭了下去。
“您听我解释!”他忙摆摆手,刚想解释,却被突来的“当!”一声惊的汗毛竖起,粒粒冷汗争先恐后地冒出皮表。
只见一红木把玄铁身的菜刀狠狠扎入她左手旁的木案中,刀面上映出江辞瞪的极大的眼,风刀霜剑似要把他最后一根神经砍断。
魏夫人只轻轻往桌上一插,这削铁无声的菜刀就快把木案劈断了,可见,若是这玩意朝自己飞来,那场面……简直不堪想!
这是什么操作!哪有人随身携带那么锋利一把菜刀的啊!你们家风都如此“淳朴”的吗?
江辞眼神望向魏未,可这家伙像个没事人一样,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看来这是家中常事,已经习惯入心了。
喂!这都是什么神仙家族啊!看似最温和的人反而最凶残,这魏府之人可都是狠角色啊!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幸好幸好,肉脸包伤了脑袋,不然……岂不是家中娶了个母老虎!
江辞还来不及安慰下自己受刺激的小心脏,魏夫人又动了动唇:“我这把爱刀呀,是我娘亲送我的嫁妆,本是想传给未儿的,却又怕她不小心伤了手,毕竟,它所触碰过的物,非死即伤。”
说话时,眼角那抹寒光唰地朝他袭来,江辞都快感到自己成为那菜刀之下又一个亡灵了。
虽说江辞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这双腿不听话啊!就算隔着衣袍,他那颤抖的像得了癫疾的腿也看到一清二楚。
魏夫人咯咯一笑,又恢复到那副温柔模样,但却手劲极大地抽出菜刀,刀出木案之刻,只闻得“轰”一声,这可怜的木案顿时成两半倾斜倒下。
“嫂嫂呀,这已经是这月你弄坏的第五张桌了。”
艺琼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腿盘绕似蛇,无骨般地躺在椅上,默默淡然的说。
魏夫人伸出手,翘起指尖整理了下发:“哎呀,真不好意思贤婿,失态了,我这人一高兴吧,就喜欢向他人展示这宝贝,没吓到你吧?”
“没,没,岳母大人,这,这真是,一把上好宝刀啊。”
没吓到就怪了!去问问谁家女婿头一次上门,丈母娘就以菜刀相待的!
他虽心里这么想,可给他一千万个胆,也不敢实话实说,只能努力迎合着。
魏夫人轻摸着刀刃,眼神直盯着江辞,好似要把他活生生吃了般:“没吓这贤婿就好,不然可没法像江丞相江夫人交代呢,不过——”她稍微顿了顿,又言辞极为严肃:“不过,也希望贤婿日后好生待我家未儿,未儿愚钝,若有事冒犯了贤婿,还谅贤婿多担待。”
果然,这就是要找自己讨个说法,看来,这魏家的女婿,不是谁都能当的,首先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得有一颗极为强大的内心。
“岳母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未儿乃小婿心中挚爱,日后定更加疼爱,绝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定不负岳父、岳母、姑姑的嘱托,不让诸位尊长担忧。”
江辞说谎的功夫倒是不懒,脸不红心不跳的,朝着魏未这三位不得了的长辈分别行了礼。
此话一出,勉强算了灭了魏夫人心中之火,却惹的那雷公石板脸顿了一声。
“哼!”
魏慎像似看透江辞所言之假般,仰面下垮着嘴,言行皆是不悦之情。
“臭老哥,你每次说话就那么一两个字,还那么吓人,真是猝不及防的,早有一天,你妹妹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都会被你吓碎!”刚才魏慎一番举动,惊扰了倚着头都快睡着的艺琼,她捂着胸口对着他高声抱怨着。
“哥哥、嫂嫂,有你们这么吓唬新姑爷的吗,别把我家未儿的郎君吓瘦了,不然未儿可是会心痛的。”
还没等她哥哥回话,她便摆了摆衣裙起身,边说边婀娜多姿地绕到江辞身边走了一圈,沁人的上好脂粉味都沾染上了他的袍,后又走到吃的脸颊鼓鼓的魏未身后,一只白如瓷的手环过她的脸。
魏未哪知她这姑姑又在说些什么,只是抬起杏眼对上艺琼姣好的容颜。
“我看呐,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就让未儿和这小郎君在魏府休息吧,明日再回,也不迟。”艺琼又踱步至魏夫人身边,搂住她的肩膀,爬到她肩头软绵绵地说。
魏夫人握住她的手,似明白了何事般,会意一笑,忙接应道:“是啊,是啊,老爷,我看艺琼说的没错,这么晚回去怕路上不安全,一会托礼善去江府传个信儿,今晚呀,就让未儿他们留下。”
魏未开心的蹦了起来,鼓动着双手:“好呀,好呀!魏未又可以睡自己的小床啦!”
“这……会不会太给您们添麻烦。”
这丫头是开心了,可江辞却乐呵不起来,有些怯怯的反驳道。
特别是这个主意还是艺琼那个女人提出的,准是要做些什么坏事,况且这魏府呀,能早离开一秒都是大幸,让自己再待一晚,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嗯!”
魏慎语气往上一扬,用最简单的一个语气词就把江辞收拾的服服帖帖,他只得忙改口道:“那就麻烦岳父岳母大人了。”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麻烦不麻烦,喜儿,快去,把小姐的屋子收拾收拾。”
魏夫人连忙吩咐着身边的贴身小丫鬟,脸上的喜色都快飞出了窗。
看着这一屋子的“魑魅魍魉”,江辞欲哭无泪,还只得陪着他们笑脸,这笑的呀,可比哭难看多了。
第34章 打牌
晚饭过后,魏慎就去兵勇台练兵去了。虽说走了一个石老虎,可江辞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屋中还有两个狠角色。
“嫂嫂,听说,你新获得一颗通剔夺光的上好夜明珠?”
艺琼将凤仙花与明矾合碎成花泥,轻捻至十指上,用布帛缠绕紧,边晾着指甲,边慵懒地靠在美人椅上,稍稍抬起眼眉,淡若烟柳般地问着。
本在和魏未、江辞二人谈话的魏夫人听罢,也就端着身姿仪态万方地走到她身旁坐下:“怎的,这也被你这老丫头知道了去?”
话一出唇,恼的榻上美人倚着头撑了起来,发上别着的金海璃棠鬓珠微微摇晃:“哎!人家才三十好吧,正青春,哪是老丫头了!”
“哎呦呵,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家魏未都会满院子跑了!你呀,不就比我小那么几岁,还真当自己还是二八芳龄的小姑娘了?还是趁着稍微有些姿色的时候,找个人家嫁了,别我都当上外祖母了,你还是个形单影只的老姑娘。”
魏夫人昂了昂头,语气尖锐的说,字里句间皆透露着火药味。
可艺琼才未恼羞,将抬起的头又靠了下去,好像多抬起一秒都得用劲全身力气:“是啊,若不是嫂嫂提醒,艺琼都快忘了,原来你只大我几岁而已,总是以为嫂嫂已到了暮春之年呢!”
此话一出,气的魏夫人转身一把撸起袖子,那彪猛劲就似山野樵夫般,朝着艺琼使出一招河东狮吼:“你!你个臭丫头!找打是吧!别以为老娘不敢收拾你!”
嗓门吼的茶杯都快被震碎了,屋外的百年大树都吓落下几片叶子,簌簌沥沥地被一阵风卷入屋内。
而屋中的江辞也忙捂住耳朵,可望向身边的魏未和下人们,仍是一副该干嘛干嘛的模样,好像已见怪不怪,习惯坦然,满脸都写满了淡若自然。
艺琼一个翻身站起,站到魏夫人跟前,压根不在乎她已进入了暴走模式,接着耍起了毒舌。
“哈!怎么的,莫不是被艺琼说中了嫂嫂心中痛,气急败坏了?我看呐,这珍宝就得陪美人,那颗夜明珠拿给嫂嫂用也是多余,不如,将它赠与给我,才能物有所值嘛~”
“呵,就知道你这臭丫头惦记着老娘那颗夜明珠,存心激我,老娘可不吃你那一套!行,你想要也不是不可,正好那大块头不在家,咱们就来老规矩,若我输了,夜明珠给你,若你输了——”魏夫人卖了个关子,顿了下腔调,更为高声:“就把你头上那串金海璃棠鬓珠给我!”
“你!”艺琼刚向她伸出一只指,魏夫人又将其一手打落,接着补充道:“着什么急嘛,老娘话还没说完,我不仅要你头上那串,还要你脖颈上戴的玉环玛瑙璎珞!”
艺琼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怒火,又恢复到那副媚惑艳绝的模样:“行!既然是嫂嫂提出的要求,艺琼允了就是,不过,嫂嫂一会输了,可别找哥哥哭诉哦!”
“哈,开玩笑,老娘什么时候输过!”
魏夫人彻底放飞自我,将衣裙甩到一侧,狠狠踏上一只锦鞋踩在椅上,艺琼也不甘示弱,摆出了同样的姿势,两个女人此时近的鼻尖都快触到一块,眸中朝彼此闪悦的火色熊熊燃起。
“哎,岳母大人,姑母大人,有话好说,莫伤了和气。”
一旁吃了半天瓜的江辞,看着面前的大战将一触即发,意识到身为这间屋中的堂堂真正的男儿,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顾下去,于是就冒着被两个母夜叉撕成碎片的危险,颤颤巍巍站起来小声劝架。
“你给我闭嘴!”两个面部都气的扭曲的女人异口同声的朝江辞喷来,就在这么一瞬间,他都感觉自己快要被烤成一只烤全羊了。
“好,好,小婿闭嘴……”
他只敢遵从两位女大人的命令,又退回到安全线内,免得一会的惨烈战火烧到自己。
“艺琼懂的尊敬长辈,这次玩什么,就让三十五岁的嫂嫂来决定吧。”
这可恶的老丫头,竟然刚把老娘真实年龄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看我一会不狠狠收拾你一顿!不让你输到赔本,老娘就不姓言!
魏夫人在心中念叨了一顿,又挤出一丝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意:“哎呦,谢谢小姑子好意,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让着点像你这样老姑婆比较好,所以,还是你来决定吧。”
“你来!”
“你来!”
两个女子争吵个不休,比多嘴的麻雀还扰人耳根,一旁一直在吃坚果的魏未这时跺了跺脚,有些气嘟嘟地说:“好啦!阿娘,艺琼姑姑,每次都这样,还是魏未来决定吧,这次就玩推牌九!”
“好!那就听未儿的!”
这下两个女人才停止了争吵,耳根子勉强能清净一会,后艺琼又问江辞道:“小郎君,要不要一起玩呀。”
“小婿未曾玩过。”
江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就只会斗蛐蛐、踢蹴鞠,这些赌坊子里的骨牌,他自然是不会的。
“哎呀,很简单的啦,就是用骨牌对子来比大小的啦。”魏夫人补充道。
还是算了,和这两个说变脸就变脸的女人玩,太有风险了,江辞委婉的拒绝了参与,虽惹得二人不屑一瞪,但好歹远离了是非。
“常顺,福德,你俩来陪我们玩!”
被魏夫人点到名的两个小厮有些畏懦的犹豫了一会,却在她刀子般的眼神中屈服了,只得陪着两位姑奶奶玩骨牌。
“来人,布置战场!”
魏夫人话音一落,屋中的小厮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骨牌布置完毕,也不知道这些玩意平日里被魏夫人藏去了哪里。
四人入座,便开始了一场厮杀。
整个场面,烟火味浓的呛鼻,魏夫人和艺琼二人,一会大笑一会大哭,眼睛都杀的血红。
“你……你家人……一向如此吗?”
在旁观战的江辞戳了戳魏未的肩膀,趴到她耳边轻声说,生怕被这两母夜叉听了去。
“对呀,自魏未记事起,阿娘和姑姑就经常背着阿爹玩这些,什么推牌九、叶子牌之类的,每次魏未想和一块玩时,她们就总说这是大人的游戏,不适合魏未玩。”
肉脸包说着,还有些生闷气,那么好玩的游戏不带上她!阿娘和姑姑还真是小气!
而江辞反而松了口气,还好这家伙不会,要不自个家的江府不也成了赌坊子了?
不知打了多久,打到明月都挂上了枝头梢,他和魏未都困的头靠着头睡着了,突被一阵狂笑和大哭惊醒。
“哈哈哈哈!老娘赢了!艺琼,我就说了吧,别和我斗,你哪一次斗的过我?和我比,再去练个几十年吧!”
魏夫人笑的癫狂,毫不顾忌形象的叉着腰仰天长啸,而艺琼哭的眼圈都红润,依依不舍的摘下发珠和璎珞。
“嫂嫂,你定要好生待它俩,这可都是极好的首饰!”
虽说心中万般不情愿,但谁让自己输的惨烈,那么多人看着,又不得不愿赌服输,上缴珠宝。
可艺琼手中劲却使的极大,任凭魏夫人如何夺都紧紧攥在手中。
“艺琼,你放心,我都想好了怎么发挥它俩的价值了,就陪我那条新衣裙,你看如何!”
魏夫人咬牙切齿的像瓣蒜瓣一样,将艺琼紧握的手指根根拿开,最终将珠宝抢到自己怀中,抱着笑不拢嘴。
艺琼只得看着自己的空空如也的手中低声哀嚎,为了打牌本包裹的凤尾花液都卸了去,还损失了营中两名大将,简直苦不堪言!
就在二人大喜大悲之时,魏未揉了揉眼睛软绵绵地说:“阿娘,你们打完了啊,魏未困不行了,要去睡了。”
二人这一听,好似又恢复到了同一阵营,互相望着彼此,笑的别提多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