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毒汁
只见来者,竟是葛烨!不过他的眼神中已被邪恶占据了。
“葛……烨?!”齐卫楠恍惚了神态,边颤抖着声音发问,边迈着步子走进。
可这时,被牵魂绳操控的宁愠舟忽然嘶声大吼一声,将地上残砖碎瓦震起,悬浮空中,如离弦之箭般向齐卫楠飞去。
“齐卫楠!别过去,他已不是葛烨了!”
幸是生一青袍及时跑上前来将齐卫楠拉走,与此同时于驰还唤起了剑图刺碎了那些砖瓦,不然,很难想象会发生怎样的结果。
顿时间,激荡起一阵地动山摇,悬挂着的冰柱掉落于地,发出破碎声响。
站在屋檐上操控之人见此状,冷笑了几声“呵,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我岚非,是杀不死的!”说罢,他便一个腾空跃下,立在宁愠舟身后。
在齐卫楠一伙人到来之时,岚非便将身上携带的那张封印住葛烨的血符藏到了长老殿之中,为的就是再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机智的,更是在众人意料之外的一次举动。
在风子涯准备自杀时,他便趁众人无防备之际偷偷溜出了他的身体,窜进了藏匿的血符之中,攻占了葛烨的身体。
由于此时的岚非,比二十五年前要强大得多,再加上葛烨没有法术护体,所以他仅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彻底囚禁住了葛烨的灵魂,使得这具身体,完全由他来控制。
他看出了宁愠舟曾被抹去的善念又重燃而生,便使出了牵魂绳一术,以此来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要被牵魂绳刺入脊椎,就算他宁愠舟拥有着自己的灵魂,就算他再怎么奋力反抗,也难敌其威力,只得老老实实的做一具扔人摆布的傀儡。
“宁愠舟,没想到我将全部心血都寄托在你身上,到头来,两三句话就把你降服了!果然,你活着是个废物,死了还是个废物!”
岚非加大了十指间的力度,将牵魂绳戳进他身体中最为重要的位置——心脏。
他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毕竟没有怨气的宁愠舟对他而言,无异于已失去了作用。
而没用的东西,在他岚非眼中,就该被毁灭。
“啊——”宁愠舟痛苦地呻吟着,脸上暴起条条青筋,可见他正在承受着这样蚀骨的疼痛。
这些表面看起来根根柔软的牵魂绳,实则比刀剑还要尖锐的多。它们穿过骨头,刺入胸腔,随即互相缠绕着,形成一只大手。
下一秒,便毫无犹豫地捏碎了那颗心脏。
就在这瞬间,时间如同被冰洞住的河流一般,停止了流淌,能清楚地看清每个人脸上带起的诧异与疑惑。
对于岚非接下来的举动,他们一无所知,就连琼天老者,都拿捏不稳主意。
唯有二十五年前和拥有这般强大力量的活死人打过照面的钱漱知道,岚非的计划。
“不好!大家……大家小心!快!快结屏障!”他艰难地喊出声来,口中飞落出血点。
“糟糕!岚非不是想操控他来进攻,而是捏碎了他的心脏!马上他就要自爆了,大家快防御!千万别让毒汁溅射在身!”
经过钱漱的一番提醒,琼天老者立马便明白了跟前人耍的伎俩,连忙一边嘱咐着周围人,一边结出屏障。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宁愠舟的身体已开始爆裂,自心脏的位置飞溅出毒汁来,站在最前方的弟子,都惨遭其危害,留下阵阵痛苦的哀嚎后便瘫倒在地,没了呼吸。
看来宁愠舟身体中流窜的毒素,远远要比钱漱所沾染过的那具巨大化活死人要厉害得多!
不过伤及并未扩散开来,因为琼天老者及时唤出阵法,将这些可怕的毒汁隔绝在外。
“一群窝囊废!只会躲在乌龟壳中,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岚非放肆大笑着,使出了浑身解数,终是将宁愠舟的身体完全毁灭,只留泉涌般的毒汁疯狂地侵蚀着脆弱的屏障。
眼前,狂啸的黑血快马驰来,重重拍打着以众人之力凝结成的金色屏障。
这抹黑,盖过了冉冉红日,掩住了眼中之景,徒有一片漆黑。
大家伙只能以最大限度的力量去支撑起这来得猛烈的侵蚀,顾不得别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毒汁,才慢慢滑落下身,透出些许光亮来。
齐卫楠急忙凑到那抹光亮处,打量着屏障外的景象。
只见整个空庭之中,除了被腐蚀干净的枯骨完,没有任何一物,更别提,留有人影。
“啧!”她愤恨地捶拳,“这个畜生,趁着我们视线被挡的空余,逃走了!”
闻声,琼天老者紧忙上前察看,果然与齐卫楠所说一致,他不由得地蹙进了眉头。
“绝不能让他逃走!不然,天下将永不得太平!”他怒声而言。
“我们去把他抓回来!”性子略微急躁些的于驰搭话道。
琼天老者朝他摇了摇手,顺着胡须深思了一会,想出一计策。
“眼下这些毒汁,我们必须尽快清除掉,不然会渗透进土壤之中,残害生灵。”
他说到这儿,停住了话,手搭上安稳的肩膀“安稳,一会由你带领众人主要负责清理残留的毒汁。”边说,眼神边瞟向虚弱的钱漱,“照顾好他。”
话闭,琼天老者便扭头望向座下法力高强的诸位弟子“大家伙和我一起去追拿岚非!”紧接着,眼神落在傅琛三人身上,“你们身体还支撑的住吗?”
“嗯!”三人不约而同地承诺到。
琼天老者抿起嘴角点了点头,拍了拍他们仨的肩膀,转身就要带队离开。
而这时,齐卫楠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祖师爷!你把我漏了!我也要跟着去!”
“给我个理由。”琼天老者朝她冷冷道出一句话,毕竟眼下这不是儿戏,是生死攸关的抉择。谁都不知,岚非还会搞出怎样的猫腻来。
齐卫楠被他这个问题难到了,只觉话到嘴边,却久久说不出来。
眼前老者摆了摆头,昂手向后一挥,厉声道“我们走!今日不取岚非狗命,誓不罢休!”
“等一下!”眼看众人就快离开屏障,齐卫楠终是开了口,“就凭岚非现所占据的那具身体的主人,对我而言,十分重要!”她低埋下头,双拳握得极紧。
“噢?有多重要?”跟前人立住了脚跟,微侧过头询问。
要说这琼天老者,还真是个坏老头,明知是怎么一回事,还要故意去问人家姑娘。
“这……”齐卫楠双唇抿的生紧,几秒过后,终是将心中话一一道出,“他是我能够为之拼命的家伙,况且我还曾答应过他的母亲,定会将他平安带回去。”
琼天老者淡淡一笑,没有发表多余的言论,只是勾了勾手指,示意其跟上。
见状,两小仙童也插进话去“老者,我俩也要跟着去!”
“你俩个没有法术防身的家伙,还是乖乖留在这里比较安妥些。”他的话中并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出于对他们安稳的考虑。
但生一青袍怎会就此罢休,他们随时随地都牢记着自己肩上的使命。
“岚非拿了我俩的东西,我们必须要讨回来,那是我们师父赠与我们得!”
琼天老者回头看了看神情严肃的两人“到时,可没人保护你俩噢。”
他逗趣一笑,随即走到屏障之前,劈出一道细缝,用法术庇护着众人,离开了满是毒汁的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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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寻回三魂
每当灾难来临之际,无论是见识过的多大风雨的人,都难以平静。
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知所措,瞪大着双目,看着奔腾而下的白雪。
亦是在这时,众人才感觉到自我的渺小与无奈。
只觉在这浩瀚无际的银河星海、不可估量的自然之界之中,能触及所得的,仅有沧海一粟的平凡。
“雪崩了。”岚非望着眼前犹如致命河川的暴雪,不禁地冷笑几声,“那就让你们好好享受被冰冷的雪掩盖住四肢的滋味吧!”
话音未落,他就将怀中的齐卫楠狠狠甩到距离暴雪更近的位置,嗤笑几声就要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刚转拍了拍手转过身去,就被一双手紧紧抱住了脚踝,任凭他怎么踢踹,那双小手也不放松。
“小爷就算是死,也要带着你一块上路!这样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光明磊落,十八年后,小爷还是一条好汉!”
岚非不耐烦地回过头看着脚下之人,眼神里皆是藐视“想不到你跑的还挺快的,但你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我?”他蹲下身去,抚摸着她的头,却猛然间加大了劲,揪着她的头发拽起,“如此迫不及待!那我就送你一程!”
只见岚非掏出了那把宁衡用于行刺他的匕首,阴险的面孔倒映在匕刃之上。
“不要!快住手!”奔跑在最前方的傅琛厉声喝道,拼了命地向两人所处的位置奔来。
可这时,自右方掉落下一块巨石,它比崩塌的滚滚雪团来得更早一些。
傅琛见状,只得躲避开来,一个侧滚躲到一旁,且不停地警示着坡下人“大家快向左边跑!巨石滑落下来了!”
“天助我也。”岚非看着身后狼狈的众人,噙起嘴角嗤笑几声。
不过眼下,头顶上方那条来势汹汹的白色雪龙正卯足了劲冲下坡来,伴着狂风刺耳的嘶叫声,刮得天昏地暗。
“时间不多了!”他颦蹙眉角,高抬起匕首就要刺入齐卫楠的胸膛,“你毁了我的一切!现在,就下地狱去吧!”
岚非没有丝毫迟疑地将匕首举起,而齐卫楠抵不过他身上的蛮劲,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把精致的匕首向自己刺来。
她不忍看到血液迸射的模样,紧紧闭住了眼。
可弹指时光过去,没有意料之内的疼痛来袭,只闻匕首坠落的声响,且上方似有些炙热的水滴溅落到脸颊上。
她睁眼一看,只看见,竟是岚非在流泪。
或者说是,葛烨。
就在刚才,葛烨寻回了他的最后一魂——主管情爱的幽精。
没有想到,苦苦追寻的第三魂,竟就藏在穗央城外的翁雪山中。
此时此刻,时间好像被静止了住,静到都能听到在场所有人砰然有力的心跳声。
而他的大脑,也浮现出了一些曾经的过往经历。
初次遇见齐卫楠,他只觉这是个坏脾气的家伙,粗暴,凶悍,还自大。
第一次与她近距离接触,是在赶尸所的独屋中,那也是他主神胎光回来之时。
他猛然一睁眼,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自己被那位暴躁老弟带去了哪儿,于是乎,他便试探性地动了动身子。
但也是这一转身,看见了榻上人儿的睡颜,以及,桃色的里衣。
葛烨慌了神,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赶者竟是个姑娘,还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姑娘。
他急忙想转过身去,可不知为何,此时的身体又不听自己使唤了,眼睛也闭不下来,从未近过女色的他还不争气地留下了鼻血。
从此往后,“色胚”这个解释不清的绰号,便成了齐卫楠称呼他的习惯语。
一路上,齐卫楠这个坏家伙总爱欺负他,可自己又说不出话来,便只得老老实实地任由她来欺负。
逐渐地,在自己的两窍魂灵都回归身体后,他发现自己心中有了别一番的感受,可是他却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
他和她曾一起坠下冰渊,也曾一起篝火夜聊,时不时还会拿彼此逗趣,说些不切实际的胡话。
这段路程中彼此经历了太多生死劫难,他也看见过她的伤心落泪。
只觉一起走的越远,心中道不明的滋味便愈发浓厚,想去窥清它的真相,但无奈心脏四周筑起高墙。
他看不见,也触不到。
可就在手中的刀刃快要刺入她的身体时,一刹那间,那堵厚厚的心墙蓦然坍塌。
葛烨终于能看清自己的心了,原来里面,住着一个人。
“葛烨?!”齐卫楠颤抖着声音,轻轻抬起手,抚上他冰冷的脸,想要替他拭去泪珠。
而葛烨却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话语落得极为轻柔“阿楠,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想成为伴你一生的人,你愿意吗?”
“这……”齐卫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带几分羞怯。
可老天并不给葛烨知道答案的机会,雪崩已经滑落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此时,就算是自由的鸟儿,也插翅难逃,更别提是凡胎的他们。
葛烨见状,急忙将整个身子覆到齐卫楠身上,双手将她搂得生紧,就算是在没有人能逃得出的情况下,他也想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保护所爱之人。
他不怨这一切,他只怨,自己知道的太晚了,都来不及和她说一句喜欢。
“惨了惨了!笨蛋生一,咱们这次真得埋进雪里了!啊——”青袍话还没说完,那阵塌落的雪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头顶传来刺骨冰凉。
可就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女声,传入了耳“一盏茶时间内,速速离开翁雪山!”
众人闻声,急忙抬起头,只见四周滚滚如云的暴雪们绕开了他们,给他们留出了一道活路,没有任何一人伤亡。
而翁雪山山顶处,站立着一位全身雪白的女子,就连头发,都是雪一般的煞白,但由于她背对着众人,不可窥得全容。
“是雪山神!”生一激动呐喊着。
雪山神,谁也没有见过,不过在翁雪山内能够使出法术,还能命令此处风雪者,除了雪山神,不会再有第二人有这个本领。
“多谢雪山神相救!”琼天老者带领着大家纷纷给她弯腰道谢。
面对众人的答谢,雪山神并未理会,而是重重一甩衣袖道“不必多言,本座救你们也只是看着你们为百姓降妖除魔的份上,请速速离开翁雪山,不得再来犯!”她的声音,比着漫天严寒还要来得冻骨些。
“只是,雪山神,那岚非……”齐卫楠冒着胆儿向她发了问。
“邪道岚非之前附于那位少年身上,但此时他的三魂已全,岚非得魂被挤出身外。现如今他已被本尊彻底消灭,所以你们大可放心归去。”
雪山神侧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葛烨,不过由于其面佩白纱,仍是看不清模样。
听到此言,所有人悬浮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再次叩拜了雪山神,便互相搀扶着向远处走去。他们不敢多余逗留,饶了神灵清修。
唯独一人,始终坚挺这身子,不愿离开。
第203章 最后一位雪山神
傅琛似被冰块冻住了一般,矗立在原地,任凭众人怎般推拉,也屹立不动,宛如寒风都吹不到的松柏。
“齐卫楠,你师父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魂被吓没了吧?!”
多嘴的青袍用手在傅琛眼前晃悠,但他双眼始终睁开着,连眨都没眨一下,只是眺望着雪山之顶的女子。
“呸!能把魂儿吓没的,除了你俩,还能有谁!”齐卫楠霸气地拧着青袍的耳朵训斥一番,泄了气才松开了手。
“师父他,自是有事未了。”她回首望着傅琛,又仰头看向雪山神,“好啦,咱们先走,不然惹怒神灵可就不妙了!”
“可是……”
“没事可是!你俩咋那么多话!”齐卫楠不给两小仙童反问的机会,直接拽上二人胳膊就往前走。
而身后的葛烨,则是看着三人默默一笑,又回过头望了望傅琛。
他似有些话想对傅琛说,可却被他抢了先“小子,快跟上去吧,不然,阿楠就走远了。”他笑言,但从始至终都是背对着葛烨。
葛烨向着傅琛深深鞠了个躬,随后,转身望向远处人儿,大声呐喊着“喂!你们把我漏了!等等我!”可惜距离太远,齐卫楠听不到。
不过光是这样望着齐卫楠的身影,他便觉得,已是很满足了,嘴角的暖意,都快溢出。
傅琛听着身后的欢声笑语,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来。
但此时,山顶处的女子突然开了口“他们都走了,你为何还不走?是不把我雪山神的话放进耳里吗!”她愤愤而道。
“因为在下曾允诺过一个姑娘,会回来寻她,但我却迟到了十五年之久。今日留在此地,一是为了与她再次相会,二是为了替自身赎罪。”
傅琛不急不缓地道出心中所言,目光始终凝聚在雪衣之人身上。
“那你是找错地方了,你的姑娘,不可能在此地。”雪山神冷言道,“因为在翁雪山,只有刺骨的严寒,狂虐的暴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的一席话,并没有使得傅琛打消心中念头,他反而更加坚定了语气。
“她就在这,我能感觉得到。如若她今日不见我,我便是不走了。”
此言一出口,便惹怒了雪山神,只见她扬手一挥,掀起一波风雪“那这就是你自找的!”紧接着,如刀般的风雪席卷住傅琛。
“啊——”随即,傅琛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而这个声音,不仅钻入了雪山神的耳朵,更是刻进了她的心里“阿琛!”
她急忙从山顶处飞下,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傅琛身前,将他搀扶起“阿琛,你怎样了?”由于担心怀中人,她的眼中闪出几片晶莹。
傅琛闻声,只是噙起一侧嘴角一笑,一手抓紧了她的手腕“颜儿,你终是肯见我了。”
这下一来,花如颜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傅琛的骗!怪不得自己已是弱化了风雪的能力,是伤不及他分毫的,而他却还表现的这般痛苦,感情都是表面做戏!
“傅琛,你竟敢骗我!”花如颜脸生愤色,想抽出手离开,却被他握得更紧,“若是我不以此卑劣之计,你又怎会见我?”
再见到朝思暮想的爱人,花如颜再也藏不住内心的苦涩,眼中之泪,滴滴滑落下来,可落到地上时,却都化作了片片雪花。
亦是这几片雪花提醒了她,此时的她,已不再是朋来客栈的老板娘花如颜,而是翁雪山新山神。
她与傅琛之间,再无可能。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奋力推开傅琛的手,但男子的力量,她终是不敌,又或是,她还贪恋着这短暂的柔情。
而傅琛则是抓住这个机会,一把将她搂进怀中“颜儿,我回来了,不会再抛下你了。”他轻轻亲吻着她冰冷的额头,声音落得很轻。
“你可知,我去了你的家乡北河,那里真的很美,不似穗央,没有温度。而且我在那儿盖了一间小竹屋,都是按你的喜好来布置的,我带你走,咱们离开这儿,回北河,好吗?”
花如颜哭着笑了起来,她不再反抗了,深深陷进男子宽厚的胸膛中。
“好,我答应你。”她侧过脸看向傅琛,满眼都是温柔,随即,隔着白纱吻上了他的唇。
傅琛亦是回应着这缺失了十五年的缠绵,尽管此时,她周身寒冷,不再温暖。
半晌过后,花如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唇瓣,抚摸着他半老的容颜。
可这会,傅琛才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似被冻住一般,无法动弹。
“颜儿!这是怎么回事!”如今的他,唯有口可言说。
花如颜从他怀中起了身,帮他最后一次整理好衣裳后,一手将脸上的白纱摘下。
“阿琛,这才是最真实的我,我不再漂亮了。”她双手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庞,苦笑着,“是我骗了你,用一张漂亮的脸蛋骗了你,你自是没想到吧,花无颜就是花如颜。
傅琛急的想开口,却被她用手指捂住了唇“阿琛,你听我说完。”
此时的她虽是丑陋,却依旧温柔。
“为了这张好看的脸,我与雪山神做了交易,她赐予我美貌,我替她承受孤独。我一直在等你,想在我还享有这张脸时,最后与你见一面,可没想到,昨日,已是最后一日了。”
她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脯,叹言之“此时我的体内已拥有了历代雪山神相传的灵丹,我不再是人了,我成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看守者。”
相比于世人口中相传的神,她只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无名的看守者。
“除非找到下一任继承者,我才能轮入六道轮回。可这份痛苦,我不想再让别人承受了,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任雪山神吧,守着此处的生灵,世世代代。”
花如颜说完,才肯将捂住傅琛的手拿开,捡起地上的白纱再次带上,生怕丑陋的面容吓到眼前人。
“我再为你唱最后一次歌吧,之前你总夸我唱得好。”她边说,边回过头去,向着翁雪山步步迈进。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整个翁雪山中,万物生灵似受到呼喊般,燃起了星星点点,缀上她的衣袍。
眼见心爱之人的离去,傅琛泪夺出眼眶,他拼命地想去追寻他的爱人,可却无能为力。
他动不了。
“颜儿!”他只得以声音相唤,“我一直都知晓,你就是无颜!你可知,自我第一次见你时起,便心生欢喜!”
闻声,花如颜震住了,她立住了脚,停止了歌唱,但全身,都在颤抖。
“那时的你,明明手中只有最后一块饼,却还给了一个乞讨小孩,我从未见过,世间能有如此善良的心。于是,我便带你回了我的家,精心照料你。你可知,我很想去爱你!却又觉得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人命,不配得到你得怜爱,只敢对你以妹妹相称,将这份感情保留在心里。直到之后,你以如颜的身份出现,我明知这就是你,但还是欺骗我自己、劝说我自己,这样,我才敢去爱你。”
花如颜听到这,落下了更多的泪,片片雪花落满她的衣裙。
原来,她一直都错了,错的离谱之极。
她没有再去回应傅琛半句,她生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她擦干了眼角余泪,以最美的笑容,为他唱完最后一句。
随之,便消失在了云雾之间,而此时的傅琛,身体也恢复了过来,却,再也寻不到,他的姑娘。
飘渺的翁雪山中,只回荡着最后一句词儿。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204章 做你自己
葛家庄的姑娘们又一次为葛烨哭红了眼,第一次是得知他死讯之时,第二次则是在他带回个姑娘之时。
而且这个姑娘,还是他已许下婚约尚未过门的准娘子。
这不,才吃过晚饭,几位姑娘们又凑在一起,边红着眼圈边唠起闲话。
“这花婶家的葛公子,好不容易重拾回一条命来,本以为此生能伴他左右,续一段举案齐眉的佳话,哪儿知,竟被一凭空冒出来的野丫头抢占了先!”
刘先生家的闺女刘小姐,自幼仰慕葛烨,听闻他已有婚约之事后,足足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这才提及此事,又是哭哭啼啼。
“好了好了,你也别哭了!这本就心烦意乱,你这一哭,更是心烦!”
屠夫家的张二妮,性子向来泼辣,见刘小姐梨花带雨的模样,烦得直蹙眉头。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你也少说几句。”卖烧饼的慧娘当起了和事佬,总算是止了这场纷争。
劝和后,她便凑到两人跟前,说起了齐卫楠的闲言碎语。
“哎,我和你们说啊,我听我娘说,葛烨的那位准娘子,是个会赶尸的道士,啧,这平日里和死尸打交道,身上阴气多重啊!而且呐,我看,说不定就是她背地里使了什么妖法,迷惑了葛烨的心!不然,他怎会放着我们貌美如花的葛家庄三朵花不选,去选一个瘦猴!”
要说这慧娘,还真是能说会道,说得有模有样的,都令跟前两人信了真。
可这时,自她们背后冒出一人,趁几人不注意之时,扯开嗓子就是一顿吼。
“你们三个,又在说我儿媳妇什么坏话呢!”三人见来者是葛烨的娘,自己说闲话又被逮个正着,急忙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算你们跑得快!若再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花婶我定是好好收拾你们几个长舌妇!”
花婶叉着腰,指着落荒而逃的三人破口大骂,颇有些霸气风范。
此时,偷溜去城中赌坊的齐卫碰巧回来,见花婶人影,便踮起脚尖偷偷摸摸离开。
可不巧,这老妇人,耳朵灵敏得很!一转头功夫,就逮到了这只小老鼠。
“阿楠!又跑哪儿去了?”花婶双手环起询可着她。
“小花花!人家能去哪里嘛!当然是去集市上,给你买漂亮首饰去了,喏,你看,好看吧?”她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对玉镯子递到花婶手中。
花婶看着手中饰品,脸上洋溢不住的欢喜“丫头,眼光不错嘛,是挺好看。”
齐卫楠与花婶特别投缘,再加上两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更是聊得甚欢。
所以这才回来不到五日,她俩呀,就亲得好似母女一般。
但最终,花婶还是看出了她心中的小算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呀,定是偷摸去赌坊子了!”她轻轻敲了下齐卫楠的头,佯装生气。
齐卫楠本想以这幌子忽悠过去的,奈何姜还是老的辣,花婶一样便看出了她编的谎,她只得乖乖认错。
“小花花,这都被你发现了!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不过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一次,我就……”
“你就什么?”花婶笑着可。
“我就……哎呀,还没想好啦!”这誓言,可不能随便乱发,为给自己留条后路,她便偷偷耍起了小赖皮。
可却被花婶结果了话“楠丫头,我给你想好了,若是你再偷摸去赌坊,就……”她拉长了尾音,凑到齐卫楠耳边轻语,“你就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再来个漂亮孙女!三年抱两!”
“这!哎呀!”话一出口,直把齐卫楠小脸弄的通红,她忸怩着身子,扣着手指,匆匆而逃了。
这死皮赖脸的家伙害起羞来,倒还有些不习惯。
可刚要进葛家门时,便与葛烨撞了个满怀。
“阿楠,你脸怎么那么红?没事吧?对了,你白日里都跑哪去了!可没把我担心坏!”
葛烨扶住她的肩膀,询可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
齐卫楠没有回他的话,羞红着脸蛋便要往里迈,可却被他一把拉住“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
葛烨回过头,朝她一笑,加快了奔走的步伐“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任凭齐卫楠再怎么询可,他都不回,神神秘秘的,也不知琢磨着些什么。
跑了半晌功夫,终是到了目的地——村庄后的小山坡。
“哇!此处的天空,感觉都要更为宽广一些!”齐卫楠抚着衣裙,坐到软软的草地上,眺望着远方的落日红霞。
“在这里看到的天空,是最美的,白鹤齐飞,长天一色。”他边说,边用手指向身下波光粼粼的河川,紧接着,又望向身边人,“我有件东西,想送与你。”
一听到有东西要赠与自己,齐卫楠别提多开心,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急迫地询可着“是什么,是什么?”
“你先把眼闭上。”虽说这一招很老套,但对于初次相爱的两人来说,皆是充满着甜蜜。
在齐卫楠配合地闭上眼后,葛烨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鎏金错银珠玉胭脂盒,将其轻轻打开。
顿时间,香味萦绕四周。
“这是什么啊!那么香!”
葛烨看着凑着鼻子在吸取香气的小娘子,被她这副好笑模样惹得“噗嗤”一笑“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随即,齐卫楠连忙睁开眼,但却在看到葛烨掌中物后,湿润了眼眶。
见此状,可急坏了葛烨,他还以为是自己亲手特制的胭脂不合姑娘心意“阿楠?怎么了?你莫不是不喜欢……你若不喜……”
可话还没说完,一双粉嫩的桃唇便吻住了他的唇,温柔且缠绵。
而空中飞驰的鸟儿,河中嬉戏的鱼虾,山坡初发的嫩芽,都立住了身,好似都在偷看着这对亲密的小情人。
久久过后,齐卫楠才红着脸颊离开他的唇“我没有不喜欢,只是高兴,毕竟这是我长那么大以来,收到过的第一份妆品。”她将那盒独一无二的胭脂接过手中,攥的紧紧的。
葛烨听着她口中话,不免得心疼几分“笨蛋,不哭了,乖。”
他为齐卫楠擦拭完脸上的晶莹后,便一把将其怀抱在身,像安慰孩童般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阿楠,以后你就做你自己就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必再勉强了。”
第205章 白了头
这是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愿这样宠溺着她,这迟来的温柔,不禁让她感到恍如梦寐。
“嗯!”她激动的直点头,一个跃身,跳到了葛烨身上。
但由于她跳的突然,葛烨没有防备,一个重心不稳,两人便齐刷刷地摔到了草地上。
不过这份微弱的疼痛,倒是令齐卫楠相信了,眼前一切都不是梦中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柔情。
这一个黄昏傍晚,他两人聊了很多,回忆了过往,憧憬了将来,亦是在这个过程中,想念起了这一路上相伴的人。
“阿楠,咱们还能再见到生一和青袍吗?自从穗央一别,我还挺挂念他俩的。”葛烨将手靠在背后,眺望着月色渐浓的星河。
“如若有缘,应是还能再相见的,这两家伙还把我系魂铃拿走了呢,我还得去找他们算账的。”
齐卫楠侧过头来朝他盈盈一笑,但很快,笑意又沉落下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再也见不到了。说不定他俩还真是天上的小神仙,此次下凡,就是为帮助人间渡过这场浩劫,不然,也不会拥有能渡化众生的能力。”齐卫楠将手指伸出,企图拦下一颗天上星。
她所言不假,在那日离开翁雪山后,葛烨便将身上的两件法器物归原主。
而生一青袍两人拿到后,竟激发出其另一种功效。
用金铲和乾坤袋,渡化了本次大战中所有之人的灵魂,甚至其中,还包括了那些被莫尧无辜制成活死人的凡人,他们重新凝聚其灵魂,轮入六道,得以投胎转世。
“或许吧。说不定此时他们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葛烨扬起唇角笑言,不过很快又落了下去,心中冒出一事,“对了,阿楠,国主他怎样了?”
齐卫楠望向眉头微微紧缩的葛烨,俏皮地戳了戳他的脸蛋“放心吧,国主虽食了几粒血丹,但量不致死,体内毒素已被黎长老所解了,而且呢,国主还放了我师父他们一马,不再追究责任了。”
“如此甚好。”葛烨叹了口气,直盯着空中最闪耀的那颗星,“如今,宁衡曾犯下的滔天大罪也公之于众了,想必阿舟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此时的气氛,忽有些悲凉,但突来的一阵“咕唧”声,打破了这片沉寂,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走吧,馋猫,你肚子都反抗了,况且此时的天色也不早了。”葛烨站起身来,向地上人儿伸出手掌,“阿楠,回家吧。”
“好啊,那你转过身去。”他虽不知这小丫头又想耍什么把戏,但是还是乖乖照做了。
这不,才转过身去,这小家伙便跳上了他的后背,耍着赖皮要让他背着回家。
而葛烨,亦是拿她没办法,只得背着这位女霸王一步一个脚印走回了家。
可这才进入院中,齐卫楠就见到了两个最为熟悉的身影“爹……娘……”她猛然从葛烨背上跃下,有些木讷地走上前去。
“阿楠!”齐母一见到这几年未见的女儿,眼角就蓄满了泪珠,她急忙奔上前一把将齐卫楠搂入怀中,“让阿娘好好看看,有没有哪儿受了伤。”
齐卫楠看着眼前的母亲,也忍不住地哭出了泪,这是一份迟来的关爱。
而此时,身后的齐父也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齐卫楠见他铁青着的脸,吓得急忙抹去眼角泪水。
因为,她的父亲不允她喊痛喊累,更不允她掉泪。
正当齐卫楠以为又要挨他一顿批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阿楠,岚非一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是我们的骄傲。”她的父亲,居然夸赞了她!
只不过这位不善于言谈的老父亲头一次说出夸奖自己女儿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都没等齐卫楠回话,就红着一张老脸快速走回了屋。
齐卫楠有些不敢置信,怀疑是自己听走了耳,愣在原地,张大着一张嘴,最后还是被花婶的大嗓门给唤回神来。
“饭好咯!亲家公,亲家母,烨儿,阿楠,快入桌吧,今儿个让你们尝尝我们葛家庄的特色菜!”
“来啦!”齐卫楠笑应,拉着她阿娘的手,一同迈进了灯烛辉煌的大厅之内。
殿后的葛烨见此景,也是忍不住噙起嘴角,他终于为他的姑娘,圆了心中的梦。
就算暗地里寻找她爹娘这件事很是不易,将二老请来更是登天之难,但眼下所见,这一切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与此同时,月空盟内,大家伙也开始了晚宴时光。
上座的于驰和黎千裳高举起酒杯,迎着笑意向众弟子言道。
“在与岚非一战后,月空盟惨遭其毒手,熊熊火光烧尽了仙盟半壁,而如今能得以重复原貌,离不开大家的付诸行动。今夜,就让我们不醉不归!”
话闭,众弟子纷纷起身,行礼致谢,觥筹交错,杯酒言欢,是规矩森严的月空盟内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欢悦。
但酒意上脑,昏昏欲坠时,心头隐藏的悲凉再次袭满全身,劫后余生的众人,纷纷思念起曾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
年岁最小的浮元子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伤寒,“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元子好想风师兄。”
他这一哭,瞬间牵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大家都沉默着流下了泪,此时的酒,也不再醇香,只有苦涩。
台上两人见此状,也哀叹了声气,带领着众人,走到空庭中央。
黎千裳几步走向前,双眼望向空中月,高声喊道“隋兴,风乘,子涯,如今岚非已除,风波已定,天下太平,你们安心去吧。”话闭,他将手中酒杯向下一倾,洒满一地。
身后众人,也跟着他一起,手端一杯佳酿,敬给已故英雄,齐唱起追思曲儿。
歌声顺着凉意春风,吹到了不远处翁雪山下,钻进老者耳中。
“这群家伙,想必是又在思念他们了。”傅琛苦笑一声,双眼望向近在咫尺却跨不进去的翁雪山,“颜儿,今日的趣事,我就先给你说到这儿,明日同一时间,我再来看你。”
他向着雪山处自言自语,凝视许久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雪地上,徒留一串寂寞的脚印。
自打那日一别后,傅琛就再也靠近不了翁雪山,想必是被花如颜设下了屏障,他只能远远眺望着,此生最爱。
如若某日,你来到这雪城穗央游玩,定会听说那么一个故事。
有那么一位风骨老者,经营着一所名唤朋来的客栈,与一只浑身雪白的灵宠相伴,他身上似藏有很多故事,但他却从不与外人相道。
唯独能知晓的便是,他每日黄昏时刻,都会漫步至翁雪山下,一站,便是几个时辰,直至雪落满头。
众人不解,常询老者其中缘故,而他每次都只是以笑相对,说出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
“我想,这样,也算是白了头。”
第二单元到这里也就结束啦!
第208章 血洗安国寺
安国寺被血洗了,就在清缘走后当晚。
而他,却目睹了被屠杀的过程……
午时,清缘便收拾好了行囊依照慧空方丈的吩咐独自离开了安国寺,打算向北方而行,可他才下了白鹫山,便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封印松动……人间浩劫……”
请缘立住了脚步,呆在原地自言自语,一瞬间,脑海中涌入各种可能,他越想心越慌,忍不住违抗了师命,调转了头向安国寺跑去。
可等他跑到时,安国寺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佛门清修之地了,从门缝中漫出来的的腥红血液染红了清缘曾亲手种下的三色堇。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从寺内传出的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令清缘吓得向后一倾,跌倒在地,他的瞳孔迅速放大,痴望着木门之后滚滚浓烟。
只在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了所有一切,他所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清缘双手狠狠握成了拳,直把自己的手掌心都掐出了血印。他忍住内心的悲痛,悄悄爬上门前围墙。
不过在看到寺内之景时,他接近崩溃。
屋檐顶梁之上,皆射有带火石的箭羽,密密麻麻的,快把木制老屋燃成灰烬。
而空庭中央那颗百年菩提之上,悬挂着的是他昔日的同伴……
但他们已是没了呼吸,茶褐色的禅服被血燃成红色,胸前的伤口处甚至还不断往外冒着汩汩鲜血,浸入了菩提土壤之中。
依稀间,清缘还看到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那是他的挚友清尘。
“呜……呜……”清缘再也忍不住内心翻腾的痛楚,泪珠大滴大滴低溅下来。
可他却不能哭个痛快,他只能死死咬紧自己的虎口,以防止自己哭出声来,深陷的牙印咬破了皮,嵌入了肉,温热而腥咸的血热渗进他的嘴中。
但此时,清缘已感不到痛了。
他试图逃避这一切,将双眼紧紧闭住,可不断传入鼻尖的血液味,以及惨死刀剑之下的同伴惨叫声,却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宛如把把尖锐的刀,把他的心刀刀刮下。
可突然,寺庙内的刀剑声忽然停止,过分的安静令清缘睁开了眼。
只见是慧空长老!
他被一身着暗红衣袍之人用锋利的长剑夹住脖子来到了空庭之中,周围其余人等见了此人,都停下了手中屠杀。
“少主!安国寺内僧侣皆以一一审问,但他们都并不知东西在哪。”为首的一名黑衣人单脚下跪,向跟前人禀告着情况。
红衣之人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向跟在身后的人招了招手,随即,他们带上了数十名僧侣,其中还包括着都监慧能及其余几位长老。
“回禀少主,安国寺内长老已带到,另外这数十名和尚都是逃跑后被咱们兄弟抓回来的。”
这名少主闻声,微微侧过了头,终是开了口“带上前来。”她的话语落得很轻,没有一点情感。
可这足让清缘感到惊讶,没想到,屠杀安国寺数百人的罪魁祸首竟是一位女子!
在其发话之后,那名属下连忙将被捆住手的僧侣狠狠推上前来,紧接着,众人又围成一个大圈,将他们包围其中。
“慧空方丈,我们此次前来,并非想使佛门圣地染上鲜血,但你的嘴实在是太硬,怎般问,也不愿给我一个答案。”女子轻声道,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彻骨的寒冷。
方丈闻声,只是淡漠一笑,紧闭上双眼“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他坦荡的样子,压根不像是一位即将成为刀下冤魂之人,只不过这份释然惹急了周围的黑衣歹徒。
“嘿!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以为老子们听不懂是吧?咒谁尝恶果呢?!”
那名黑衣人的头子来了怒气,竟一拳捶向慧空方丈的腹上,随即,一口鲜血从他口中迸射涌入。
清缘见状,再也忍不住了,他将捂住嘴的手松开,双手杵着瓦片就要往里跃。
可这时,慧空方丈突然望向了他,双目里尽是慈祥,好像在和他说清缘,快跑,带着木盒离开这。
不过多亏了他这一眼,让清缘稳住了心,他唇角紧抿,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身,但眼神,始终落在朝他微笑的老者身上。
“影!休得放肆!”那名女子高昂了声,责骂了方才私自殴打方丈的男子,随后将押在他脖颈上的剑放下,收入剑鞘之中。
“慧空方丈,我知道你是一身的硬骨头,不怕死,也不怕痛。但你看看,这安国寺中多少人因你而惨死,但凡你肯将那件东西的藏于何处告知我们,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边说,边用手指向菩提树上倒挂着的死尸。
老者微微睁眼,看到那副景象后,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可他依旧保持着冷静,缄默不语。
“呵。”女子冷笑一声,走到他身前,探过身子,“慧空方丈,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开口道出化青笔的下落,我们就立马收手,放过他们,从此不再来犯。”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被团团围住的僧侣,佩戴金色面具的脸下尽是冷漠。
慧空抬了头,望向众人。
那些小弟子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无助,但长老们的脸上却挂着笑意。
他终是犯了难,不再平静了,紧握的双拳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这时,被捆绑住的慧能突然开了口,他大声喊道“慧空,来世,咱们还要做师兄弟。”
下一秒,就咬舌自尽而亡……
紧接着,其余各位长老们也跟着他,一起寻了死。
“不!”慧空颤抖着唇,两行清泪流出,他深知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女子向后瞟了一眼,唉声叹了口气,朝那些黑衣人摇了摇手,之后,便是一场刀光血影。
仅在几秒钟的时间后,除了慧空之外的其余安国寺僧侣,都被他们屠杀干净。
“慧空方丈,你看,这就是你所造成的。”女子回首,爬到他耳边轻言,“你犯了戒,杀戒。”
可慧空闻后,却收起了泪,坦然地笑着,笑声逐渐变大,回荡在被血液浸泡的安国寺内。
“我佛慈悲。”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他说完后,便一口咬下了自己的舌头,身子向后一倒,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据说安国寺被血灭的那晚,大雄宝殿中得横三世佛流下泪,深深的泪痕流淌至下颌角,任凭后人怎么擦拭,也擦不掉。
第209章 坠入深海
慧空方丈倒地时,眼睛一直望向一个方向——那便是清缘藏身的围墙顶处。
他看着清缘一天天长大,从学走路到会说话再到能跑能蹦,他都陪伴其左右。
就算清缘五岁以后,慧空再也没有常伴于他,但这位老者仍是偷偷关注着清缘。
他的整个生长过程,慧空都看在眼里。
可刚才那一眼,便是此生最后一眼。
清缘只觉此时的心,像被绞碎了,腥稠的血液涌入嘴中,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抿紧了唇,垂下头看了空庭中铺满的尸体以及被烈火烧得所剩无几的安国寺,一滴晶莹的泪儿悄无声息地落下,打落至青瓦之上。
但如今,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得逃离这里!带着用安国寺全部僧侣性命换来的木盒离开!
清缘擦了擦眼角的余泪,小心翼翼地从宽厚的围墙上跃下,双脚落地后,他便用双手紧紧搂住怀中的木盒,生怕它出了半分差错。
随即,他大步迈起腿就朝山下跑去,可却突发了一件致命的意外!
因天色昏暗,清缘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大石,狠狠摔了个大跟头,手肘和膝盖处,都摔得血肉模糊。
可清缘来不及喊痛更不能停下来歇息,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拔起脚步便一瘸一拐地跑去。
不过刚才的动静,还是被寺院内五感敏锐的女子听见了“外面有动静!快随我出去看看!”她话还没说完,便双脚轻轻踏地一落,凌空飞起,向围墙处跃出。
闻声,那些黑衣人们紧随其身后,有的破门冲出,有的倒翻出墙,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
于其中,不难看出,这群歹徒身手极为敏捷,想要追赶上清缘,简直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奔跑在前方的清缘,也感受到了危机的到来,他微微侧过头一瞥,只见一袭红衣正紧随其身后,穷追不舍。
清缘见状,便更加卖力的狂奔起来,只觉身上的疼痛已感受不到了,可心里,却乱作一团。
糟了,是那群歹徒,他们追上来了!我该怎么办……
生长在安稳之地的清缘,自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面对这突发的困难,一时间,竟是没了头绪。
他只得拼命地跑,如奔腾不息的江河般的跑,唯有这样,才能存在一丝生机。
可老天爷偏偏喜欢与他作对,不但断了他的路,还遭身后人追赶了上。
此时的他,宛如一只弱小的白兔,被一群饥饿难耐的野狼团团围住,它们就等着头狼的一声令下,上前扑咬,将他撕成碎片。
“他奶奶的,怪不得我们搜遍了整个安国寺,甚至连那座古塔都寻觅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东西,感情还那个老秃驴把东西给了你!”
那名被称为“影”的黑衣人奸笑着朝清缘走进,边说着口中粗语,边挥动着那把沾满安国寺僧侣鲜血的刀。
可这时,那名女子开了口“影,退下!”她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但冰冷的声音中尽是不容反驳的强劲。
“是,少主。”任凭影再怎般狂妄,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我知道你手中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女子踱着步子慢慢向清缘靠近,“只要你交出来,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
她的这句话,说是与清缘做交易的筹码,更不如说是命令来的准确。
从始至终,清缘都不曾回过头,一直是以自己的后背对着他们,因为他不想看到他们丑陋的面孔,那只会让他愈发愤怒!
眼下,清缘已经无退路可言,前方是潮海拍打的断崖,后方则是灭他全寺的歹徒。
可他并未犹豫,果断的选择了前者。与其遭其手刃,倒不如勇敢一些,来个自我了断,就带着这个木盒,一起坠入深海。
还没等身后女子反应过来,清缘便一个箭步冲上了前,奋力一纵,跳下崖去。
他出人意料的果断决绝,不禁令身后人群哑住了口,好似等待他的不是死亡,而是又一次的新生。
“咚——”仅在几秒过后,绝对响耳的一声入水声便回荡在了广阔的海面上,激荡起的水花是他生命的最后象征。
“糟了,这小和尚跳崖了!”影凑上前俯瞰,只见这险峻的断崖高不可测,一时间吓得忙缩回脚,“少主,从这跳下去……必死无疑啊!”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入水中,别说是一介血肉之躯的瘦弱和尚,就算是他们这种武术高强之人,也难逃一死。
“人死了,东西还在,下去搜。”女子的脸上仍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天生来,就不存在喜怒哀乐。
她自行向一侧走去,狂啸的海风猛烈刮起她暗红的衣角,同时也将她高高扎起的发吹乱,可却吹不弯她的脊梁,她始终是坚挺着身姿。
紧接着,她的属下们紧紧跟随在她的身后,不一会功夫,便消失的彻底。
白鹫山,重回了寂静,遮挡皎月的云雾渐渐散去,断崖处那狂躁的烈风不再放肆。
就连吞噬了清缘的这片汪洋大海,也停止了喧嚣。翻滚的浪花归于沉睡,任由月光洒满它的周身。
而渐渐沉入海底的那名小和尚,一直将怀中的木盒搂得生紧,他把此物,看得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
此时,九霄云层上的姻缘阁中,喝着琼浆的仙人正用花语镜目睹着这一切。
“小和尚,倒是个性子刚烈之人。”月老抚衿擦拭去嘴角溢出的酒,双手一挥,将花语镜收回衣袖,身子朝右一侧,便从小腾云身上下来。
少了这个沉重的负担后的小腾云终是可以缓一会了,可正当它舒了口气时,这位老顽童又开了口。
“小腾云,乖乖歇着,等我一会带你去个好地方。”
抚衿老不正经地向小腾云比了个鬼脸,随后便蹦蹦跳跳的朝月季园的方向走去,还真是个老来俏。
月季园,乃为天界的禁地,是玉帝也无法进去的地方,而能够在月季园中自由出入的六界之内,唯有月老抚衿一人。
园内种着的的朵朵月季,并非观赏之花这般普通,而是,仙人们断下的自我之情。
至于为何所断,每位仙人的理由皆不同,比如月老此时浇灌的这朵鹅黄月季,便是他的挚友太上老君的。
老君李耳本是凡间之人,但由于其生前积善无数,更是创下道教育天下人,仙逝之后便得以渡上天界,成为上仙。
而凡人得道升仙者,相当于是获得了新一轮的重生,从而得以萌发出新的一根姻缘线,是否斩断其情丝,皆取决于仙者本身。
早就看淡红尘是非的老君,自是选择断了此线,从此往后,无情无爱。
“你是开的最好的一朵,只可惜,耳耳那家伙不要你。”抚衿弯下腰去,轻抚着它的花瓣,“所以,他才不懂我的心思。”
话闭,他走到园内最深处,袖手一挥,显出两物——魏未得银铃及齐卫楠的系魂铃。
抚衿小心翼翼地将悬浮空中的这两物取出,看向其中闪耀的金银两线。
“师姐,你的情丝,抚衿已寻到两缕了。”他自言自语道,话语间皆是温柔。
随后,他又将东西放回,朝其淡然一笑,快步走出了月季园。
毕竟,凡间海中还泡着个气若游丝的小和尚,在等着他呢,去晚了,恐怕就成海兽的点心了。
第210章 下凡相救
小腾云自打从出生以来,都是闷闷不乐的,每日垮着张肥脸,感叹自己云生不易。
与它一同出生的兄弟姐妹们,要不就是分给了貌美仙娥,要不就是去了温柔仙君的府上,唯独它,摊上了天界最不靠谱的月老。
在来月老姻缘阁之前,它便从它太爷爷那儿听来了不少关于抚衿的传闻。
据说这家伙是个“虐云”狂魔!还是懒到至极的那种!一整天的时间,都赖在柔软的云朵身上,能就连上个茅厕,都要把云儿唤来。
一开始小腾云还半信半疑,直到成为了他的云后,它总算亲自体会到抚衿的懒了!
能坐着,他绝不会站着,能躺着,他绝不会坐着。
仅是几日的时间下来,月老这个老家伙足足把还在长身体的小腾云压得宽宽扁扁。
身为他的腾云,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不,小腾云才稍微眯了个瞌睡,这位不省心的主儿又来了吩咐。
“小腾云,带我下凡,去西岳国白鹫山。”抚衿一个跃步跳到小腾云身上,突来的重量让它顿时清醒了过来。
“上仙,天界有规定,咱们是不能私自下凡的。”小腾云被月老的话吓得直摇头,怯怯地说,“若被天兵天将逮到了,您倒是无碍,但……但小的可是会被终生禁飞了!”
它本以为装个可怜能博得身上人的同情,说不定就能打消这个冲动的念头了,可他月老抚衿不是正经神仙,才不会按套路出牌。
“小腾云,你放心吧,南天门那几位都是些徒有一身力气没有脑袋的家伙,就凭老夫这机灵劲,就算是四大天王来了也逮不住我半个影子!”
就算他放出大话来,也仍是没能打消小腾云的担忧“上仙,话虽如此,可南天门处还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加以看守,咱要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实属难事啊!”
南天门,是从天界通往人界的必经之路。而仙人要想下凡,必须手持令牌,但这令牌得经由玉皇大帝批准才能获取,才能自由出入南天门。
至于天界最不靠谱的老神仙月老,他那贪玩性可是众仙皆知的,自然,谨慎的玉帝是不会赐予其令牌的。
于是乎,抚衿便找出了第二种法子偷摸溜下凡去。
“哎呀,上了岁数了,这脑袋瓜子都不好使了。”他笑着轻拍了下自己的头,“刚竟把第二种法子给忘了去。”
小腾云一听,燃起好奇心“上仙,这下凡不都只能从南天门经过吗?”
抚衿闻声一笑,躺在它身上,翘起了二郎腿来。
“你还太年轻,这天宫里你不知道的事多的去了,就让月老我好好带你领略一番。”话音刚落,他便凑过身去,与它窃窃私语。
“啊!上仙,这可使不得!听我太爷爷说,银河那儿可是有神兽看守,且凶猛的很呢!一口一个小云朵当作甜点心。”
抚衿被小腾云所说的话逗得前扑后仰,怎么老一辈的总爱编出些故事来吓唬小孩子。
“你放心吧,绝对安全,老夫保证你怎么去的怎么回来,身上不会少半朵云彩。”抚衿抚摸着小腾云柔软的身体,“况且,老夫曾带过我那两笨蛋徒儿下凡,也是从银河处而下,你看,如今他俩还不是安稳得很。”
此时,正在姻缘阁中辛劳牵线的生一青袍接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们自家师父又在背地里戏说他俩坏话了!
既然月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腾云也只得带着他向银河驶去,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人间。
“上仙,白鹫山到了,咱们要去哪儿?”从云层中滑落而下后,小腾云放慢了速度,好奇的张望着凡间的一切。
“小腾云,去墨海。”随着抚衿的一声令下,小腾云便飞快地来到了海面上,“上仙,您为何来这啊?这儿全是一望无边的海,莫非……您是想吃海味了?”
小家伙被抚衿搞的没了头绪,本以为贪酒的他下凡是为了寻凡间佳酿,没想到却是来这墨海。
“小腾云,老夫来这,是为救人。”没等小腾云反问,月老便从它身上站立起来,脚尖微微一点,落到静如光镜的海面上。
只见他双手一扬,激荡起千层水花,紧接着,卷起漩涡,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正当小腾云疑惑之际,从海面上冒出一水球,水球中是一名浑身挂满了水草的小和尚。
尽管此时的他已是脸色苍白,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但手中的木盒仍旧是搂得生紧。
抚衿在海面上漫步,走到水球旁,伸出一只手紧闭上眼,但一弹指的时间后,便微笑着睁开了眼。
“真是个命大的小子,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命中有仙人相助,才敢无所顾虑的跳下海来?”就这个关头,不正经的老家伙还拿水球中奄奄一息的清缘打着趣。
不过抚衿很快就正经起来,指甲轻轻一触,将水球戳破,白袍一挥,将小和尚放到小腾云身上。
紧接着,他自己也坐了上来“小腾云,咱们走,去茶山。”
小家伙只觉自己的身上压了两尊石佛,可敢怒不敢言,谁叫它是月老的坐骑呢。
于是乎,便在月老的指使下,飞到茶山山下的一个石洞前,整个过程下来,累得只喘气。
“干得不错,小家伙,辛苦了。”月老见状,揉了揉它软趴趴的脑袋,勾起一侧嘴角。
不得不说,他的这张俊美魅惑的脸,笑起来极为好看,曾有不少小仙娥都对他芳心暗许。
可谁又能想得到,拥有这副迷人外表的是一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糟老头子。
抚衿跃下身来,将昏迷的小和尚带入山洞之中,左手打了个响指,一簇火堆便凭空而现。
“小和尚,这个火堆直到你苏醒才会燃灭,而这个山洞也被老夫用了仙术,山野禽兽进不来的,不会把你当宵夜吃了的,你就安生在这歇着吧。”
抚衿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颗闪着光明的丹药送入清缘口中,在一切都打点完毕后,便快速驾着小腾云回到了天界。
第211章 千都教
这一夜,红衣女子带着黑衣人们搜寻了许久,可却一无所获,而这时,剑山派的人也来到了白鹫山处。
“少主,不好了,剑山派那群人找过来了!”速度极快的影在打探到消息后,便慌慌张张跑到女子跟前,一句话酝酿了好久才说完整。
他们血洗了安国寺,还大肆放火燎烧,不被这些正派门第发现,是不可能的,只是女子没想到,剑山派的人来的竟如此之快。
如若当下不及时逃走,一会想必其他门派的人也会到来,到时想敌过他们,实属难事。
“走,咱们回去。”她抿紧双唇,及时做出抉择,众人闻声,连连点头,赶在剑山派弟子到来墨海之前,就已逃之夭夭。
但一路上,一群人都心神不宁,脸色一个比一个还要苍白,因为他们知道在烈火山中,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越加靠近烈火山,场景便变得愈发诡异。
浓厚的白雾中带着些许腥气,不知名的妖冶奇花随风摇曳,两旁树干上站满了玄色的乌鸦。
这些食腐肉的家伙,此时正扑腾着翅膀,口中发出粗厉的叫声。
乌鸦的叫声,使得众人心中的忐忑愈加强烈,其中甚至有些人的脚已经发了软。
可为首那名红衣少主的脸上,仍是不带半分色彩,面不改色。
一炷香时间后,一席人终是来到了千都教的尸骸桥处,而泛着幽暗光泽的千都教就在这座桥的尽头。
黑衣人的头子影实在奈不住内心的恐惧,向走在最前端的女子发了问“少主……教主吩咐的事咱们没办好……您说……咱们会不会……”
他不敢将接下来的话再说出口,只是禁不住地颤抖了唇,愣在了原地。
红衣少主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独自走上摇摇欲坠的尸骸桥,走到中央时,才停下了脚步。
“影,我劝你们不要打别的心思,乖乖与我一同回去,不然……”她侧过头看了看桥下深渊,冷笑一声,“不然你们是知道的,背叛的下场,是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向下望去,只见深壑之下铺满了成千上万的尸骨,若仔细望去,还能在其中找到半腐的尸首,想必是才被扔下来不久。
蚊蝇和小虫在骷髅头的缝隙间来回穿梭,时而吹起的阵阵阴风将桥下的腐臭气味吹上,令人忍不住作呕。
影及其余黑衣人们看了看那些以极度扭曲姿势死去的白骨,吓得口中咽下好几口沫,颤抖着声音回答着跟前人。
“少主……小的们不敢有二心。”
“这样最好。”女子边说,边加快了步伐向千都教迈进,而身后的众人也连忙追上她的脚步。
在走进这座坐落于悬崖顶上的幽色宫殿后,红衣少主带着一席人直径走向了殿堂。
极为宽广的大殿之中,只燃几盏昏暗的烛火,透过奇异的灯罩将烛影打落在墙的两侧。
而在大殿中央,则是一方形石雕水池,汩汩涌动的水波中游动着几只鳞片斑斓的锦鲤。
“父亲大人。”女子独自走上前去,朝金色屏风后的人行着礼。
闻声,男子向身旁服侍的侍女们摆摆手,示意其将屏风搬开“无名,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遮挡的屏风挪开后,一雍容华贵的雕龙座椅出现在众人眼中,而椅子之上,侧躺着一位周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
眼下的他,虽是已半百了头发,但强大的气场仍是铺天盖地的渗透过来。
“回禀父亲大人,无名办事不力,未能将化青笔寻回,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名唤无名的这名红衣女子压根不打算为自己做多余的解释,语气亦是平淡不起波澜。
听到她的话后,座上男子端坐起身来,神情变得严肃三分“无名,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所以我才会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你去做,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允你好好向我解释!”
他的声音略带嘶吼,双目中透出的威慑令人不敢直视。
无名身体向前微作倾斜,伴随着“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将双手高高举过自己的头顶回禀着男子的话。
“父亲大人,在我们赶去安国寺之前,慧空便将化青笔交给了寺内一名小和尚。但如今这名和尚,已是跳下断崖坠入墨海之中……”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那个和尚死了,化青也沉入了大海,失了下落,是吗?”
没等无名说完,男子便率先抢过了她的话,越往后说,嘶吼的声音便愈加刺耳。
“是。”无名不敢有所欺瞒,干脆地从嘴中吐出一个字来。
可就在下一秒,座上的男子就以光影之速掠到她跟前来,有力的右手扼住她的咽喉,眼中冒出的都是杀意。
“无名,你太令我失望了!”他边说,边加大了手中力度,直将无名掐的快要窒息。
“父……父亲大人……”无名虚弱地发出一声,也是这一句话,令荻剎恢复过理智来。
他松开了扼住无名脖颈的手,蹲下身凑到她的跟前,重重一挥手,将她脸上佩的面具拿下。
那是一张小巧的脸,虽谈不上惊艳,却端正秀丽,可在这张脸的右侧,竟攀爬着一道丑陋的疤痕,从她的右耳处一直蔓延到鼻翼,几乎占据了整个右脸。
荻刹伸出冰凉的指甲触上这道疤痕,双眼直视着她的瞳说道“无名,你可还记得这条疤痕的来历?”
无名她怎会不记得,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早已在她心中扎根生芽,每当午夜时分,都能在梦里再经历一次那种惨痛。
虽说那时的她,年纪尚小,记不清事,但那跑不到尽头的森林以及那只凶猛无比的老虎,总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特别是它那双尖锐的利爪划上自己脸颊时的那一幕,她永远记得。
“无名不敢忘父亲大人的救命之恩!”她向跟前男子磕了个响头。
荻刹见状,笑着摸了摸她的发“无名,我把你从虎口下救出,带你回千都教,为你疗伤,教你武功,赐你少主名号,视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但你这次,是真的伤了为父的心。”
话闭,他便站起身走到水池旁,看着水中游畅的锦鲤。
“这些个锦鲤,是几年前,倭国使者来访时赠与西岳王的,但如今还不是在我这千都教中!你看看,这大殿之中,哪一样不是令人疯狂的稀世珍宝,可到头来,不都被我荻刹收入囊中。”
他突然大笑起来,踉跄着步子尽显癫狂姿态,可笑着笑着又突然嘶吼起声。
“但这些东西,通通比不上化青笔来得重要!得不到化青,又有何意!”喜怒无常的荻刹咆哮着走到影跟前,“你们,都是些废物!”
他此时的愤怒模样,足令影及身后的黑衣人们吓得跌坐在地,连连磕着响头。
“教主,是属下无能,请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能够将化青寻回!”
“你觉得我还可以相信你吗?”荻刹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冷笑着声,“影,你是知道千都教的规矩的。”
影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趴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眼眶的泪水低溅满地。
教内的规定,他怎么可能不知?!只是向来是执行者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体验一番这种痛苦。
千都教,乃是西岳国中第一邪教,习得都是暗器、毒杀这类见不得光的武功,其教主荻刹,更是暴虐成性,残忍至极。
这世间,凡是他看上的东西,都会不择手段的夺回来。而他对手下教徒,更是控制极严。
荻刹所创下的“三牌之法”就是用来掌管着教徒的生死。他根据每次行动的轻重缓急,将其划分为“黄牌”“红牌”“黑牌”。
若是拿到黄牌的教徒行动失败,受以鞭笞之刑;拿到红牌者失败,将会受以酷刑;而拿到黑牌却未能完成任务的,则将被处死。
影也是执行过好几次黑牌任务的老手了,为此拿到了许多不菲的赏金,但今日,却马失前蹄,落得个人头不保的下场。
而如今的他,为了活命,正拼命地磕着头,直到额角破开一大洞。
“教主,教主,属下求求您,饶了属下这一命吧!”
他不停重复着口中话,可最终还是没能得到荻刹的赦免。
“影,看在你对教内做了不少好事的份上,我会让你走的舒服一些的。”
荻刹噙起一侧嘴角,没等影反应过来,就拔出随身佩戴的魔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霎时间,鲜血迸射进水池中,染红了本是清澈的鱼池。
见状,那些黑衣人们都吓得拔腿就跑,可才没跑几步就被荻刹有毒针刺入了身,仅在几秒的时间内,便毒发身亡。
“啧啧,你们这些废物,死了还要弄脏本座得大殿。”荻刹蹙了蹙眉头,唤来侍卫将尸首拖出去扔进了尸骸桥下。
随即,走到仍是跪着的无名身旁,替她佩上面具“无名,最迟一月内,寻到化青,将它带来给我。”
紧接着,他便拍了拍无名的肩膀,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寝屋。
此时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了,但无名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明白,她那位名义上“爱她护她”的父亲,随时会要了她的性命,就像斩杀伴随他十多年的影一样的干脆利落。
所以她必须尽快找出化青的下落!
第212章 化青笔(上)
当清缘苏醒过来时,已是整整三日后。
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竟还能有机会再见一见温暖的朝阳。
“呃……”他有些吃力地从地面上爬起,席卷浑身的酸痛在告诉着他这具生命仍是鲜活。
清缘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刚刚灭去的火簇,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以及……自己奇迹般的存活?
“糟了!该不会!”清缘第一反应不是好奇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地,而是急忙摇动了怀中的木盒。
在听到里面发出的清脆声响后,他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些。
幸好,东西还在。
看来是有人刻意将他从深不见底的墨海之中救了起来,且没有打木箱的半分主意。
但这个人既然救了自己,却为何迟迟不露出真容?要选择隐藏身份呢?
清缘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微蹙起眉头。但他并未在这个可题上深思太久,很快就想起了正经事情。
眼下之急,是得先弄清楚木盒中东西的来历,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好它。
清缘端坐起身,按照慧空方丈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木盒上的铁锁扳开,深思了好几口气后才鼓足了勇气打开木盒。
只是这盒中之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仅只是一只毛笔,无论是从所用材质还是配饰来看,都极为常见。
不过清缘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这是用整个安国寺僧侣的性命换来的东西,他自是有心保管。
随即,清缘发现在木盒一侧中藏有一张纸条,他缓慢地将其拿出展开,可就在他刚准备阅读纸上黑字,纸上藏有的香气便迅速钻进了他的鼻孔。
霎时间,令清缘始料未及,他只觉双眼越发沉重,突然而上的困意容不得他作丝毫反抗。
于是乎,他便身子向后一倾,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可梦中场景实属蹊跷,因为那些都是清缘从未见过的一番景象,且真实的令人毛骨悚然。
与其说这是一场梦,倒不如说是故事的重演。
故事发生在一百年前的西岳国凉州,而整个故事都是围绕着当地大户宋氏展开的。
宋氏嫡长子宋凛,年少有为,名震八方,是凉州出了名的儒雅公子,才到束发之纪,就获得了不少大家闺秀的芳心。
于是乎,宋老爷和宋夫人便开始为宋凛谋求婚事,最终张罗了近两年之久,才选定了同为名门望族的杨家小姐。
可那时的他,早已心有娇人,怎能再与别家小姐拜堂成亲。
但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向来不由得做子女的自我选择,哪怕他身为男儿郎,也无法抵抗。
更何况他所爱的姑娘与他有着悬差极大的等级之分,在重门第,重血缘的望族之家,压根是没有任何结果。
怪只怪这天意造化弄人,让宋凛爱上了最不能去爱的人——与他自幼长大的小丫鬟慧娘。
宋凛想过与慧娘私奔,可却又放心不下家中年迈的爹娘,最终思来想去,他还是屈服了。
良成吉日,正月十八,迎亲的队伍宛如一条喜龙,穿过了半条大街;唢呐奏起,红轿摇晃,十七岁的宋凛迎着他将来的妻子入了大门。
而宋凛与杨家小姐拜堂成亲的整个过程,躲在角落处的慧娘,全都看在了眼里。
新婚之夜,屋外白雪压枝,屋内烛火轻摇,却只闻,一屋娇人笑,一屋娇人哭。
从那以后,慧娘与宋凛只得保持着不明不白的关系,做着些苟且之事。
终有一日,性情刚烈的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决定离开宋府,离开她爱了多年的宋凛,可偏偏在这时,她竟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就连孩子的亲手父亲也不敢告诉,因为她深知,若此事被宋家的人知道了,腹中胎儿定是保不住的。
但纸包不住火,同屋的丫鬟发现了她身体的异常,以为其是与府上男丁私通,便暗自通报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闻声,本是要直接一碗红花堕了她腹中孽种,情急之下,慧娘只得说出孩子父亲的身份,来求得胎儿的一线生机。
此事一出,令宋府顿时没了安宁,宋老爷和宋夫人没少愁弯了眼。
卑贱下人怀上少爷的孩子,传出去可是会遭人嗤笑的。
可那会,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因为宋老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多少活日可言,但儿媳的肚子又不争气,进府一年有余,都不见有半分动静。
于是乎,为了能让老爷子在闭眼之前能抱上孙儿,宋老夫人便留下了慧娘腹中的胎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慧娘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足足受了三天三夜的苦,最终拼尽了全力才将他带到世上。
而这个命运多舛女人,也因难产大出血死去。
可想而知,一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往后的路上,注定布满荆棘。
起初一开始,宋府的人倒是对他还算不错,些许因为是宋凛的第一个孩子,人又聪慧懂事,宋老爷和宋老夫人很是疼爱。
甚至还用族谱中的辈分为他取了个名字——宋怀阳。
但好景不长,在家中老人接连去世后,他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就算是他的亲生父亲宋凛,也对他爱答不理,因为那时,他那位拜了天地的妻子已有了身孕。
更何况,少年时那位追求爱情的宋凛已经死去,如今的宋凛,更爱权势。唯有借助他妻子娘家的势力,他才能将进一步壮大宋氏一族。
在杨氏诞下宋氏嫡长子后,全府上下都围绕着那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沉浸在喜悦中的宋凛甚至都忘了宋怀阳的存在。
唯有好心的老嬷嬷疼他,将他拉扯长大,但在他十岁那年,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也去世了。
宋怀阳又是孤身一人了,每日守在狭小昏暗的偏院,听着正院中传来的孩子嬉笑声。
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那么苦了,不会再有什么大风大浪了,可没想到,一切都是他得痴想。
那年他十五岁,宋氏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家主宋凛与好友赛马时不慎从马背上摔落,摔断了腿,再加上没有及时医治,伤口感染溃烂,卧床一月后,便结束了尚且年轻的生命。
宋凛一死,杨氏便成了寡妇,心态扭曲的她将一切罪因归结于宋怀阳,说他不吉,说他是孽种,甚至对他拳打脚踢。
这些,宋怀阳都忍下了,他总是沉默着经受一切折磨,但没想到,更为痛苦的还在后面。
三年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宋怀涟也长到了十五岁,眼见只有两年就要到宋怀阳的弱冠之纪了,到时,他就有资格来瓜分宋凛留下的家产。
可贪财成性的宋怀涟自然是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他向来视宋怀阳为宋家的一条狗,他怎能容许一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来和他一起瓜分家产?
于是,他便对宋怀阳起了杀心……
第213章 化青笔(下)
那时,正值天寒之际,是烧火取暖的季节,也是宋怀涟实施计划最好的机会。
心肠狠毒的他私下买通了管家,命其午夜时分偷偷溜去宋怀阳所在的偏远放一把大火,等火势烧的旺盛时再带人前去救火,而在那种环境下,体质单薄的宋怀阳压根没有活着走出来的机会!
到时候,就算官府的人问起来,就说是他自己在屋内烧火时不小心打翻了火盆,这样一来,自是没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计划已定,宋怀涟便开始着手进行,一切都按照他所设想的展开,只是到头来的结果,却令他完全惊了口。
宋怀阳非但没死,还毫发无损地从偏院中走了出来,但此时的他,像变了个人一般,眼神中的杀气直令赶来救火的小厮吓得后退。
他悠着步子,不紧不慢地向众人走去,跳动的火光打落在他冷笑的脸上,显得愈发骇人。
只见他突然举起手中那只毛笔疯了般地向众人挥去,而那些被笔尖碰到的人,都在一瞬间内化作一缕青烟,徒留一声声凄烈的惨叫。
管家见状,吓得直往外跑,可却仍没逃得过宋怀阳的屠杀。
随后,他便扭了扭脖子,阴笑着走向正院中,以最为残忍的方式杀死了杨氏以及宋怀涟。
一夜之间,整个宋氏惨遭屠杀,地上铺满了他们死前穿的衣服,但却没有一滴血迹,甚至连尸首也没有。
他们都被宋怀阳手中那支化青笔化作了缕缕青烟散去,灵魂则是被永远囚禁在了笔内。
而那支笔的由来,更是一切罪恶的开端。
在管家放火后不久,屋内的宋怀阳便发现了异常,他拼命地想要逃出去,但却因昨日才被杨氏打折了腿行动极为不便,才刚走了几步就狠狠摔到了地上,磕破了头。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心中藏了太久的怨气终于在这一霎那释放出来。
他要报仇!他要让杨氏母子两偿命!他要让整个宋府中人跟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亦是在他恍惚之间,听闻一个声音回荡耳畔,忽远又忽近,实在难辨别他的方向。
那人口中不断重复着“孩子,我能帮你,到下面来,来找我……”
闻此怪异之声,宋怀阳非但不怕,反而还带起了笑,他反问着“你是谁?你真的能帮我吗?下面是哪儿?我要怎么下去?”
那人只是冷冷一笑“划破你的手心,在地面上画一个圈,你就能下来了。”
宋怀阳没有多疑,而是照着他所说的话去做,果然,圈的最后一笔勾勒完毕后,一阵眩晕感便包裹了他,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已是身处幽暗之地。
此处没有一点光亮,只有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以及满地的不知名液体。
宋怀阳愣在了原地,他不知该往哪儿走,他犯了难。
但这时,那个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这,到这来。”
他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似在用声音牵引这宋怀阳。宋怀阳也没有丝毫犹豫,就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最终来到一深洞之前那声音才肯停下。通过与洞内之人的交谈宋怀阳才知晓了他的身份。
他便是被天神镇压在深渊处的屠灭,而这会他所处的地方,就是冥界。
随后,屠灭与宋怀央签下了契约,他教宋怀阳如何复仇,宋怀阳则在完事之后将自己的灵魂送给他。
整个过程,他态度十分果断,在他心中,只要能报了自己十八年来所受的苦,就算没了灵魂不能投胎转世也在所不惜。
宋怀阳根据屠灭所说的方法,来到冥河旁生长的噬魂树前,取下了它的一枝,紧接着,又摘下曼珠沙华的花朵将二者合二为一。
只见,那便成了一支看似普通的毛笔。
屠灭告诉他,此物名唤化青,凡被其笔尖触碰到的人,都会化作青烟死去,可以说是一件毁天灭地的邪器。
最终,他便是靠着这只毛笔,报了十八年来积攒下的仇。
在开了杀戒后,宋怀阳感受到了手刃他人性命的快感,逐渐迷失了心智,变得癫狂疯魔。
他冲出门去,握着那支化青笔将街上游荡的醉酒之徒、打更人、赶夜路的百姓通通杀灭。
直至第二日的初阳升起,他才恢复了些许理智,停下了手。
见大仇已报,宋怀阳便按照契约主动唤出了屠灭,将灵魂送给了屠灭。
在获得他的灵魂之后,屠灭得以破开封印重返人间。他为尽快补充体力,屠了妖灵界近一半的精祟。
不过他被释放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玉皇大帝耳中,随即,他派下正元真君与屠灭大战三天三夜,死伤天兵天将无数,才终将他破神毁元。
可是被化青笔所杀之人虽已无魂,但怨念尚在,笔内怨气刹重,无法被销毁,只能安放至安国寺内,受佛光普渡,待怨灵放下心中仇念,化青笔无邪灵佑体,方能。
而被化青笔所杀之人虽已无魂,但怨念尚在,笔内怨气刹重,无法被销毁,只能安放至安国寺内,受佛光普渡,待怨灵放下心中仇念,化青笔无邪灵佑体,方能。
之后,世人都只知晓化青笔已被毁,无人知其被渡魂于安国寺内。
在整个故事讲述完毕后,清缘只觉又是一阵猛烈的晕眩,待再次睁开眼时,已苏醒了过来。
他揉着吃痛的脑子,将一旁的木盒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支笔来,眼泪忍不住直流。
他终是明白为何慧空方丈宁死也不供出化青的下落了,因为只要此物一旦再次现世,必定引起新一番的浩劫。
在收住情绪后,清缘猛然想起刚才写着字的那张纸条,紧忙将其拿起,仔细看着上面留下的话。
“清缘,想必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吾已经不在了,但切莫为吾等悲伤,因为此时的你身背更为艰巨的重任。想必方才,纸条上所沾得续梦粉已带你回顾了有关化青的一切,既然你已是明了,就能知道,为师们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清缘,化青只要被装放在佛光盒中,便能接着得到渡化,想必不久之后,笔内怨灵皆可散去。没了怨气的加持,化青就没了任何作用,到时用烈火将其烧烬,世间便能再无化青。而在这个过程中,你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它,且唯有你,才能真正护得住它。”
信到此处,便没了下文,虽说清缘不知凭借自己一平凡小和尚之力究竟该如何护住化青,但他就算是拼了命,也会守护住这支本不该出现的魔笔。
第214章 鹤林山庄
与此同时,本仍在奋力寻找清缘下落的无名忽然被荻刹唤回了千都教,才收到消息,无名便快速飞奔回来,路上不敢有半分停留。
“父亲大人,您急着唤无名回来,可是有何吩咐?”她还来不及稍作歇息,便喘着大气跑到了荻刹的大殿之内。
而荻刹见她气喘吁吁的样,非但没说半句夸赞话,反倒是冷笑几声,从一旁的瓷瓶中抽出一张红色的令牌扔到她面前。
“无名,你独自一人即日出发去鹤林山庄,取了鹤林山庄主一族的命,特别是他那刚出世的孩子的命。”
他的话语见没有半分情绪的起伏,好似对于他人的死活没有办法在乎一般。
无名闻声,双手拱起只答一字“是。”随后便踏上了屠杀之路。
她从八岁起,就跟着其他教徒一起去完成荻刹吩咐的任务,十二岁时,便能自我一人行事。
在她这双手下,已是惨死过许多人,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具体数目了,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都有,可这暗杀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倒是头一回。
不过她仍是不做半分思量,直接接下了荻刹给她的任务。
只因她生长在泯灭人性的千都教,且自幼接受的都是荻刹给她灌输的思想,早就分不清善与恶,只是不断重复着杀戮的过程。
亦是这一点,令荻刹最为满意,她是他最杰出的杀人工具。不带丝毫情感,下手干净利落,不会因为一句求饶、几声哭喊就心软放过。
当夜里,无名便只身一人来到了鹤林山庄,整个山庄中皆是一派喜气,甚至还有不少别的来宾前来为初生的小少爷道喜。
想必这些喜带悦色的人怎般也想不到,今夜,就会葬身于此。
无名仍是身着一抹暗红,脸佩面具,头顶处的黑纱斗笠直垂到腰,远远望去,周身被杀气围绕。
她的动作敏捷而利落,不给守门的门童任何说话的机会,便一刀抹去了两人的脖子。
血,溅满了贴着喜符的大门。
“吱呀——”门被她轻轻一推就开了,无名沉稳着气息向庄内下人的居所走去。
仅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她便将鹤林山庄中的下人通通送上了黄泉路。
“如今,只差你们了。”
无名拿出随身携带的白布,将自己佩剑上沾染的鲜血擦去,一步步向灯火通明的前院走去。
而此时,毫不知情的人们正在把酒言欢,划拳行令,老来得子的庄主更是喝的个酩酊大醉。
对于这场即将展开的屠杀,很显然,在场无一人发觉。
待无名走到前院的月拱门前时,她才立住了脚,一手挽起遮住视眼的黑纱,通过面具上的洞窥视着前方之景。
她只是眼神略带一瞟,就在众人中快速锁定了鹤林山庄的庄主。
在来之前,荻刹特意给他看过画像,凭借她出色的记忆力,一眼便能牢牢记下。
“看来没错。”无名冷声自言道。
下一秒,她便踏着墙面轻声一跃,跳到月拱门之上。
只见她仅是将衣袖一挥,便从其中飞出根根毒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众宾客的背脊。
众人还来不及哀嚎,毒素就迅速扩散了他们的全身,随着一口毒血的喷出,接连倒地死去。
而这整个过程不过短暂几秒。
面对这突发的暗杀,庄主一时间愣住了神,手中的酒杯也遽然落下,发出刺耳且响亮的破裂声来。
在听闻前院中发出的极大的声响后,身处后院的庄主夫人不免有些担忧,便将怀中婴儿交给贴身婢女自行踏出了房屋。
“夫君,发生何事了?”身子羸弱的女子,不顾产后的疼痛,执意走出了后院,且边询问着边快步向前院走去。
庄主闻声,急忙侧过头嘶吼“夫人!不要出来!快带着孩儿离开这里!”
立在月拱门上的无名看着庄主撕心裂肺的模样,只叹可笑。
“今日,鹤林山庄里的人,都得死。”她的声音落得很轻,却足以令人颤抖。
话音刚落,她便使出轻功腾空到后院之内,抢在庄主之前来到女子跟前。
“你的孩子,在哪里?”无名从剑鞘中拔出剑来,向女子步步逼近,剑尖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滑动,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庄主夫人被眼前之人吓得花容失色,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你,你,你究竟是谁!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就算她鼓足了勇气,但颤抖的声音仍是将他内心的恐惧暴露无遗。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只能一会我慢慢找了。”无名回答,随即就抬起手中剑,想要了结了女子的生命。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痛意,似有阵阵暖流从背脊下留下,无名冷笑言“好久没被伤过了,是我大意了。”
紧接着,她便一个转身回过头来,铁青着脸看着身前大汗淋漓的庄主。
“你是护不住你的女人和孩子的。”无名打量着庄主手中紧握的大刀,“这是你第一次用刀伤人吧?握刀的方式,都不对。”
正如无名所说,这是他第一次拿起刀剑向人挥来,一没经验,二没技巧,徒有一身勇气,保护心爱之人的勇气。
鹤林山庄居于盛产茶叶的茶山之中,百年以来都是以制作茗茶来谋生,而山庄庄主向来都是与茶水打交道,从不曾提刀宰杀过任何一只牛羊,更别说是活生生的人。
亦是这样,无名才放松了警惕,可没想到的是,最终竟被这个家伙用刀划破了后背。
在听了无名得嘲讽后,庄主来了怒气,他僵硬地挥动着大刀咆哮着“你要杀要剐冲我来!不要伤及我的妻儿!”话闭,庄主便向无名袭来。
可无名非但不躲,反而还主动迎上去。
但就在大刀快要砍到她肩膀上时,她右手猛然握住庄主拎刀的手,伴随着骨头的“咔嚓”一响,将其手扭了过来,让他自己用自己的刀,亲手杀死了自己。
只见刹那之间,脖颈上的鲜血迸射出来,溅上了无名暗红色的衣袍。
她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多年来的暗杀使得她早已习惯鲜血的味道,叹也只是叹,刚换上的衣袍,又得再清洗一遍了。
第215章 你缺了人性
“夫君!!!”无名身后的女子嘶声呐喊着,泪儿夺眶而出,抑制不住的抽搐着。
躺在血光中的庄主被抹断了喉咙,已是发不出任何一点声响来,但他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将右手举起,向他的娘子比了个走的手势。
随后,终是没了力气,睁着眼死去了。
“啊——”女子亲眼目睹了自己丈夫惨遭毒手的全过程,一时间无法接受,放声嘶吼了一声。
但与此同时,后院中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也是这声哭声,唤醒了她。
她不断向后退缩着身子,手不停地在四处摸索,终是摸到了一块石头。
于是便趁着无名还没转过身来时,用石头狠狠砸到她身上,紧接着,站起身来就是一阵狂奔。
虽说对于经受过死一般的疼痛的无名来说,这一块小小的石头压根伤不及她半分,但这个女人,却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她恍惚间记得,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常被一群孩子围住,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记得他们总爱拿石头来砸她。
边砸边骂她是个不该出生的祸害。
瞬间,愤怒包裹住了她,她紧握的双拳发出骇人的“咔咔”声,咬得生紧的唇边渗出些许鲜血。
“你,惹到我了。”她淡言,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前方狂奔的女子。
将握剑的手垂下,不紧不慢地向她走去,整个鹤林山庄中不停回荡起刀剑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此声,比厉鬼的哀嚎来得更令人害怕。
女子边跑,边回头张望着向她走来的恶魔,以至于不小心摔破了头,但她管不了自身的疼痛,整颗心完全系在了自己那刚出世的孩儿身上。
“夫人,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声响的婢女急忙从屋内跑出来,在看到她头破血流的样子时吓了一跳,“夫人!您没事吧!”她赶忙将女子扶起。
“琦罗,孩子,孩子呢?!”在被婢女扶起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她孩子的安危。
“夫人,小少爷正睡着呢,这是发生了……”婢女琦罗回着话,但在抬头瞥见拿着利剑的无名时,忍不住放出声尖叫起来,“啊!”
“嘘!琦罗,不要叫喊,快去将孩儿抱出来,我们从后门离开这!”女子一手擦拭去额角处留下的鲜血,眼中闪现出不同于方才的坚毅。
婢女闻声,急忙点头照做,将屋中熟睡的孩儿抱出,随即,主仆二人便迅速朝着后门的方向狂奔。
见此状,无名撂下冰冷的话语“父亲大人下令,要我取整个鹤林山庄的命,特别是——”她将最后几个字说得很重,“特别是那个婴孩!”
一听到这,庄主夫人不再冷静了。她深知就凭借她和琦罗一介妇孺是逃不开她的魔爪的,更何况自己才经历了生产,身子虚弱得很,再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了逃命的速度。
她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感到不对劲的琦罗连忙回头望去“夫人!夫人!咱们不能停啊!那个女魔头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她急的流下了泪。
脸色苍白的女子淡然一笑,朝着琦罗摇了摇头“琦罗,不要管我,你快带着孩儿走,我去拖住那个女人。”
“不行……夫人……您会被她杀死的……”琦罗哽咽着声音,豆大的泪儿流个不停。
她虽是一个下贱婢女,但庄主夫人一直把她当亲生妹妹照看,如今要她舍她而去,自是狠不下心去。
“琦罗,带着我,只会连累了你们!所以你必须走!”女子尖锐了声音下了命令,紧接着,她走上前一步,最后一次亲吻了她的孩子。
“孩儿就叫齐光。”她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枚奢华的玉佩,“这个玉佩,是我一直戴在身上的,就当做为娘的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吧。”她将东西塞进了小丫鬟手中。
“琦罗,保护好他,谢谢你。”待她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是晶莹。
说完,她便疯狂地向无名的方向跑去,看来,她已是做了死的决心。
小婢女琦罗不敢稍作停留,边红着眼圈边带着小齐光从山庄后门逃出,跑向茂盛的森林中。
庄主夫人见自己的孩子终于被带出了鹤林山庄,终是欣慰一笑,脸上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不知她是在叹自己命运的多舛,还是在叹还没能好好抱抱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就要与他天涯两别的苦痛。
“你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名看着身前笑着流泪的女子,摇了摇头。
女子闻声,恍惚着神情爬到无名脚前,双膝狠狠跪地,将曾经大小姐的姿态抛掷脑后。
“我求你,你有什么冤仇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孩子好吗?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人世不到三日。”她跪到无名身前,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
她不明白,自己这才出世的孩子为何会遭人追杀,更不明白一个看似文弱的姑娘怎能下得去这种狠手。
但此时,她唯一明白的便是,就算拼上这条命,她也要护住她的孩儿。
或许,这就是她能给他最后的温柔。
而无名,只是轻轻将她的手扒开,蹲下身来,替她整理着凌乱的发,问了她一句毫不沾关系的话。
“我杀过很多人,他们多半是怕死的,但为何你却不怕?”
“因为我是一个母亲。”女子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眸,轻声笑言,从容且淡定。
“你很愚蠢。”无名冷冷回。
女子淡笑,摇了摇头“不,这不是愚蠢,这是你不会懂的母爱。”
经她那么一说,无名回想起来了儿时见过的一幕。
那年,莫约是她七八岁的年纪,荻刹亲自带着她去执行了一次暗杀,而在回千都教的途中,偶遇到一匹野狼和两头白鹿,一大一小,应是母子。
在无名的记忆中,事情是这样的。
母鹿拼了命地去护住小鹿,最终死于狼口,也是因她的牺牲,为小鹿留出了逃命的机会。
那时,她心中便燃起了团团疑惑,明明那只母鹿是可以逃走的,她比小鹿跑得更快,身体也更为敏捷,但是为何要主动折回头来挑战野狼呢?
在回到千都教后,无名便向荻刹寻了问,可荻刹只是冷笑几声告诉无名,这是愚蠢的表现。
但为何今日,犯了同样愚蠢的事情的庄主夫人却告诉她,这是母爱?
无名有些犯了难,紧缩起眉头,反驳着女子的话“不!这就是愚蠢,父亲大人告诉我的不会有错!”
对于荻刹说的话,无名向来是深信不疑,他是从来不会欺骗她的。
庄主夫人听罢,笑着叹了声气,难怪她一直觉得无名身上缺了些什么,至今总算明白了,她没了人性。
“他在骗你。”女子厉声道,声音越往后便越高拔,没有一丝的畏惧,“同时,他也剥夺了你的人性,所以你才会不懂什么叫爱。”
“你胡说!”许是被她说中了,无名嘶吼着反驳,同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举起剑来就架到了她的脖上。
可女子见状,并未有半分退缩,而是静静地闭上了眼。
拖延的这些时间,足够琦罗带着孩儿藏起来了吧?她心想。
“我这是要杀了你!可你为何不怕!”
“怕与不怕,结果不都是一样,你同样会杀了我,与其被你残忍杀死,还不如一刀来得干脆,正好与我的夫君,在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那我成全你!”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庄主夫人也一齐倒下了身,追随她的夫君去了。
只不过这个过程,一向杀人不眨眼的无名竟是动摇了,在挥动手中的剑刃时,她颤抖了双手。
第一次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回响在她心中,那个声音一直在问她无名,她真的该死吗。
第216章 遭偷袭
在杀害了庄主夫人后,无名便冲出了鹤林山庄,沿着琦罗逃跑的方向追去。
无名的五感向来比常人要敏锐些,任何的气味都逃不出她的鼻。
更何况琦罗的身上沾到了庄主夫人的血,血腥味,对她而言,是最为熟悉不过的。
所以仅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她便找到了躲藏在森林之中的琦罗以及那名初生婴孩。
琦罗见到无名,瞬间明白了自家夫人已被杀害的事实,但此时,不是给她难过悲伤的时候。
她紧抱着怀中粉嫩男婴,疯狂奔跑着,但由于剧烈的颠簸,也将小婴儿颠簸至醒,刺耳的啼哭声惊醒了树上昏睡的鸟雀。
最终,跑到一片沼泽地前才停下了脚步。
琦罗怕极了,但她却强迫着自己镇静下来,放眼在四周寻顾一圈,才找到一小木棍。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及小少爷一根汗毛的!”琦罗一手紧抱着襁褓婴儿,一手拿着那根木棍指向无名。
无名见此,冷笑几声“你就是要用你手中的那根木棍来保护你家少爷吗?”她边说,边向琦罗走进。
处于被动地位的琦罗,被无名一步步逼到了沼泽之前,她张望再三,发觉已是没了退路。摆在面前的,横竖都是死。
她死了无所谓,可是小少爷不能死,他才那么小,还没见过这世间美景,还没尝过美味佳肴,怎能就这样死去了!
琦罗没了办法,只得拼死一求“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家小少爷吧,琦罗给你磕头了。”琦罗含着泪不停地向无名磕着头,直到额角处磕出了血,无名才开了口。
“我不能。”她说着,慢步走到了琦罗跟前。
冰冷而又直白的三个字,直穿过琦罗的身体,她终是忍不住搂着怀中婴儿啜泣起来,与其同时,感受到不安的婴孩也更大声地啼哭起来。
而正是婴孩的啼哭令无名止住了脚“他为什么哭?”她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小齐光,眼里充满了好奇。
琦罗畏惧地抬起头,但才对上无名的眼睛就迅速低下“他……他……怕你……”她声音颤抖。
不知道为何,无名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竟涌出一些说不出的滋味,是就算之前被人如何辱骂也未曾出现的难受。
她愣在原地,思索了很久后才微张开唇“我想看看他。”
此话一出口,令琦罗有些不知所措,瞳孔瞬间放大好几倍,她不知为何一个杀人魔为何会突然提出要看婴孩。
但直觉告诉她,决不能把孩子交给她!
琦罗用双臂紧紧护住小齐光,大声呵斥道“我不能把孩子给你!我给了你,你会杀了他的!”
“我……”亦是她的这一番话,才令无名清醒了过来。
对啊,她说的没错,自己此行的任务就是杀了这名初生的婴孩,可刚才的自己,怎会说出想看看他这样的话来?
些许是自己太累了吧。她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随即,她便办起了正事,不然事后晚了等那些正道人士赶来想跑可就难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要杀了他。”无名握紧了手中剑,高举起就要向小齐光刺去。
但却在这时,婴孩突然停止了哭泣,反而是转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无名,眼神清澈而明亮,就像儿时遇见的那只小白鹿一般。
这是无名第一次仔细打量小婴儿,粉扑扑的脸上,肉嘟嘟的小脸,直让人看了就觉心中欢喜。
无名的心,终是动摇了。
“你们走吧。”她将剑收回了鞘中,赫然转过身去,就迈着步子向远方走去。
她必须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保不准下一秒,自己就会后悔。
这时的无名,心中早已乱成一团,庄主夫人的话,稚嫩幼小的生命,以及幼时所见的两头白鹿,拼命地在她脑子里旋转,直令无名分了神。
以至于,被身后的琦罗偷袭。
“你……”无名转过身去,捂住流血不住的脑袋,看着手中举着大石的婢女,顿时恨意再次燃起。
果然,荻刹是不会骗人的。
他自幼教导无名,在猎杀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值得同情的,你若是放过了他们,他们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想方设法地取走你的性命。
如今看到,还真是被他说中了呢。
无名想使出毒针来,但再次袭来的疼痛很快席卷了她的全身,从身体到内脏。
由于头部的重要位置受到两次的重创,无名彻底失了意识,晕倒在了地上,而小婢女琦罗见状,吓得将手中带血的石头扔到一旁。
在哆嗦了好一阵子后,她才重新振作起来,苦笑着扬起了头“庄主,夫人,琦罗替你们报仇了。”
紧接着,她擦拭去眼角的余泪,扯下身上的腰带,将小齐光背在身上,走到了无名的跟前。
她拽住无名的一只脚,想要将其丢入沼泽地中,但犹豫再三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于是乎,她选择了第二种方法,将无名扔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深坑里。
“你杀死了我们鹤林山庄的所有人!今日,我就让你在这深坑中沉睡,任由你自生自灭吧!”琦罗站在深坑之前,看着地下头部不断流血的无名冷声说道。
她不知道对一个杀手仁慈会有怎样的后果,但要她亲手推她如沼泽,她做不到。
就当是还了她刚才的放过之恩吧。
不过受此重创又被扔进了荒山野岭的深坑之中,不死也难。
琦罗叹了声气,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变成了像无名那样的人,但她只知,为了真正保护住小少爷,她必须这么做。
在琦罗带着小齐光逃出茶山没多久,在山洞中的清缘便悄悄探出了身。
他本打算先找到山里的居民问了下地名,再做接下来的打算,可却不知怎的,竟是在森林中迷了路。
“清缘呐清缘,你真是个笨蛋!这下好了,不仅没问到路,还把自己给走丢了。”
小和尚边捶打着自己光滑的圆脑袋,边叹着气,待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迷迷糊糊的走到一个深坑之前。
第217章 遇救
幸是小迷糊蛋及时反应了过来,刹住了脚,不然啊,这会就在坑里待着了。
“呼……呼……”清缘扶着自己的胸口处,看着脚边滑落而下的砾石,赶忙向后直退几步。
“这平坦路上怎还会冒出那么大一个坑来?这月色又那么昏暗,难免难让人看清,若是有赶夜路的百姓经过,那可就不妙了。”
善良的清缘小声嘀咕着,扶着下巴深思了一会,脑中突闪现出一个主意“有了!我把它填起来,再立个牌,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跌进去了!”
想法一出,清缘立马便开始了行动,几步跑到一旁的丛林中拾了些枯枝杂草抱到深坑前。
可就在他准备行动时,猛然发觉深坑之内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
清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连忙粗鲁地揉了揉双目,将一双不大的眼睛瞪得圆滚。
“好像……真有个人在里面……”清缘小声说着,随即便爬到了深坑边缘处,小心翼翼地垂下头朝里面呐喊着,“有人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但久久过去,坑中没有传出任何一声的回应。
清缘见状,不由得紧蹙起眉头,但这时他突然回想起自己身上带有火折子。
小和尚连忙将背在身后的包袱卸下拆开,将其平铺在地上,借着朦胧的月色在一堆物品中寻找着火折子。
而这个小到日用所需大到铜板银条一应俱全的包袱,并非是清缘自己的。
他从安国寺带出来的那个包袱,想必现在已是沉入海底了吧。
这个包袱,是他在山洞中醒来后才发现的,且里面的东西好像都是为他特意准备的一般。
清缘猜测,这许是那位神秘的救命之人留给他的。
按理来说,他本是不应该接受的,因为出家人最忌讳的就是私拿他人财物。
但那时的他身上没有半枚子,为了活下去,为了护住化青笔,他终是跨过了那道坎,将包袱带着上了路。
可没想到,竟是那么快,包袱里的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一番摸索后,清缘总算找到了火折子“太好了!”他喜笑一声,随即吹过一口气将火折子燃起。
在火折子的照耀下,昏暗的四周渐渐清晰,而深坑之内的景象,也依稀露出了影。
无名的墨黑的及腰长发及一袭红衣在火光的曳动下显得分外柔情。
清缘见状,急忙拿出包袱里里备着的一根麻绳来,将麻绳的一段栓在大树上,另一端则是扔进了深坑中。
当时他在看到包袱中的麻绳时,本还愣了下神,琢磨半天也不知它的用处,可如今看来,这根麻绳备的恰到好处。
事后,清缘麻利着动作顺着麻绳便爬到深坑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待他双脚落地后,第一时间便是跑到无名身前“这位施主,你没事吧?”清缘急切问着,可地上之人却一直紧闭着眼缄默不语。
为了确认无名此时的状况,清缘掏出方才那根火折子再次吹燃,蹲到她的身边仔细打量起她的伤势。
头顶后的血迹蔓延出半个圆弧状,好像身上还有一些别的伤口,唯有胸前微微起伏的呼吸代表着她还活着。
可也是这会儿,清缘才发现身旁的这位好像是个女施主?
一瞬间令小和尚慌了神,一边在嘴中絮絮叨叨一边扭过头去“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清缘蹙起眉头,紧闭上眼,双手合十谴责了自己好一会。
而这时,身后的人儿突然发出了微弱的一声低吟。
亦是这声低吟,才让清缘注意到眼下急事,他连忙扭过头来小跑到无名跟前蹲下“女施主,你……你可还站得起来?”
但回应给清缘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在花语镜中窥看的抚衿都不淡定了,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一旁,扶着脑袋叹了声气。
“小和尚啊,你啊你,脑袋里真是缺根筋!人家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怎可能还站得起来!”
而深坑中的清缘,也终于在片刻的冷寂后反应了过来。
看来这位女施主伤得的确很重,我必须把她救出去,带她去看大夫,不然,她会死在这的!
小和尚心中想着,可正打算行动时,又被眼下的难题困扰住了。
要把昏迷不醒的无名带离深坑,就必须……就必须自己将她背在身后。
清缘犯了难,但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容不得他再多去浪费时间考虑。
他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将拉住无名的衣袖将她拽起,紧接着将她背到自己身后。
可在双手触及到她时,清缘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直喘着大气。
只闻“嘭”的一声,被他松开手的无名再次倒在了地上,清缘闻声,急忙扭过头去。
“女施主,抱歉,抱歉!吾之过也,望你海涵!”他边向她赔着不是,边再次克服了心里的坎。
不知过了多久,小和尚终于用僵硬的动作将无名背出了深坑,在双手触及草地的一瞬间,清缘只觉浑身轻松。
倒不是因为身体觉累,而是因为心中愧疚,觉得愧对他的佛,愧对他的教义,更是愧对了浑然不知的女子。
但眼下,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清缘收了收情绪,将草地上躺着的无名再次背起“女施主,对不起,小僧并非有意轻薄于你,只是当下情况紧急,小僧只得出此下策。”
清缘同肩上昏迷的女子不停地说着,同时脚下也在飞快奔跑着,可绕来绕去,还是没能绕出这个迷雾森林。
但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就在清缘累得大汗直流时,不远处行来了一盏明亮的灯火,穿过了涌动的雾海,行过了羊肠小道,来到了他的跟前。
“太好了!女施主!来人了,你千万要坚持住!”小和尚激动的和肩上人说着话,随后向灯火的方向奔去。
当清缘跑到来者跟前时,总算是看清了来者的模样,一身蓝袍穿着,头戴一顶小帽,看样子,应是哪户人家中的家丁。
“这位施主,请留步!”清缘赶忙抓到这株救命稻草,几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还请您救救这位女施主吧!”
虽说动作莽撞了些,但若不这样,是拦不住男子快速的步伐的。
男子闻声,先是将清缘打量了个遍,后视眼对上他肩上的奄奄一息的无名“这位小师傅,您身后得这位姑娘这是怎么了?我能帮些什么?”
要说这名家丁也算是好心人,在看到无名的伤势后也跟着急切关心起来。
“小僧也不知这位女施主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但她头上好似受了重创,再不医治恐是……”
清缘不忍说下去,便断了断话,将话题引到另一边“小僧本想带她下山寻找郎中,可是在这森林中彻底迷了路,所以方才见了您,才会这般唐突。”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突然大了几分“小僧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引路,把小僧带出这片森林!”
话罢,清缘便先跟前男子深深鞠了一个躬,直到男子再次开口时,他才直起了腰杆。
“小师傅无需行礼!您且随我回山庄去吧,府上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再加上我们老爷和夫人都是善心肠的人,定会是答应救治这名姑娘的。”
听了蓝袍男子这样说,清缘的心才算是平静了一些,笑着向他答着谢,随后,便紧跟在他身后,向森林的一侧走去。
而这个方向,便是被无名血洗的鹤林山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