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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帝台娇txt下载     帝台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宝藏

    北疆之上风烟四起,大战一触即发,朱闻所辖大军与狄人虽然接触几次,却也只是小打小闹,双方似与若无的默契下,竟是一时胶着。

    狄王金禅环顾左右,听着帐外各族之长的窃窃私语,眼中寒芒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时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大王,我族最近受损严重,青壮丁口严重不足……‘

    金禅听着不住点头,末了却为难道:“老族长的难处我知道,这样吧……”

    众人正暗自纳罕他如此慷慨,却听他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不够的军力,就拿孤的近卫军去抵吧。”

    西余老族长尚在懵懂,其余心眼活络的却已经听出了话里的凶险意味,在各色眼神的示意下,起哄要减少兵员的几族面上都不太自在,僵持半晌后,几人终于上前谢罪。

    “诸位若是心疼私兵,尽可带走。”

    金禅仿佛还是那般好说话的模样,但众人却是连私语都不敢,王庭一片寂静。

    “只是从此以后,你的领地便要自行保护,孤不会在涉足半步——对中原出兵所获之利,你们也不用再想了。”

    金禅细白的牙齿紧咬着,微笑的模样却象似了草原上的头狼,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有警觉的,听到财宝两字,却觉得他意有所指。

    在有心人眼色的暗示下,西余老族长颤巍巍站起来,“大王……我等领地远离中原,既不受其害,又无从得利,我等族民斗志萎靡,还请大王宽恕。”

    金禅眼光一闪,这一瞬,众人好似听到了得意的轻笑,他敛了笑,仍是毫无怒色,“你们几人确定要如此?”

    几个极西的族长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跪地不语。

    “很好,就允你们所请。”

    金禅扫一眼四周,“还有谁要退出的?”

    在眼神交会之时,又有一人退出,金禅微微颔首,却仍然没有发作。

    “既然其余人都愿意随孤出兵,孤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金禅环视四周,下一瞬,他的声音响起,却是比晴天霹雳更让人心惊,“剩下之人,你们将获得先王宝藏的一部分。”

    先王宝藏?

    众人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响,顿时人声四起,有人记性极好,蓦然想起十年前一事,顿时心血沸腾不可抑制。

    先王出自浑屠部,曾率军攻入中原人的京城,当时城中宫阙楼宇数以百计,其中珍藏财宝无数,在先王的铁血手腕之下,各部族只获得少许,大都被裹挟军中,随后再作区处。

    谁料各地诸侯抵抗风起云涌,又逢新军起事,整个天下闹得沸反盈天,先王急怒之下,箭伤复发,一命呜呼之下,群龙无首的各部退回王庭,却是无人知晓那批宝物金银去了哪里。

    金禅轻轻击掌,便有一名波斯商人进入,他浑身泛着泰西香料的气息,语音更是怪异。

    “你说,你知道财宝在哪?”

    面对各族长可媲美刀子的热切目光,那人微微一笑,扯动嘴唇竟有些古怪,“我父亲曾经亲眼见过的。”

    “在哪?”

    “在北疆的中心,就是燮国二王子的回夜宫地下。”

    什么?!

    众人一时目眩,面面相觑起来。

    ****

    疏真静坐妆台前,打量自己脸色不再惨白,微微松了一口气,朱闻轻轻走进,面上也不再焦灼,终于笑了出来。

    “怎样?”

    疏真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披上雪貂坎肩。

    “狄人据说正在内讧。”

    朱闻眼角都带着轻松笑意。

    疏真看了他半晌,直到后者有些毛骨悚然,这才微微一笑,“你笑得有些早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却听院外有女音吵闹,一时颇为嘈杂。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假戏

    两人略微一听,瑗夫人的声音便细细入耳,不紧不慢,绵里藏针——

    “怎么……君侯让我料理家务,你们却连门也不让我进了?”

    她的语调愠怒中不失斯文,疏真却直觉的听出其中压抑的怨毒。

    朱闻眉心一皱,随即漫声道:“是阿瑗……你进来吧。”

    瑗夫人进入时,仍是宫装盛容,碧色菱纹的披帛上却落了几点黄叶,细碎的扎在流苏上,那般优雅不免也显出萧瑟了。

    她见到两人一坐一立,彼此之间极近,不由的微微驻足,不再往前。

    “论理我是不该打扰妹妹静养的……”

    她的面上不知是气怒还是困窘,一层绯红从玉色腮边逐渐弥染,“只是底下这些人也太不知轻重了,居然屡次阻挡我。”

    朱闻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抬眼,“哦?”

    瑗夫人仿佛慢慢缓了气,“君侯是方才从校场大营回来的吧?那大概是我的车驾慢了一步,走岔了。”

    她深深的盯了疏真一眼,随即却笑道:“方才我带了秋棠替你送些茶点去,却连营帐正门都没进得去,生生被撵了回来!”

    她语带怨尤,酥胸一起一伏,仍是余怒未尽。

    朱闻微微一笑,“军营重地,岂可擅入?”

    “臣妾也没想擅闯……都是依例下车通禀的,可恨他们居然连一声都没对您说起过!”

    瑗夫人脆声声说道,正要继续控诉,却听殿外有人大步而来,隔了门帘朗声道:“守门兵士乃是粗人,不知礼数,若是有所冒犯,我这厢对夫人赔罪了!”

    这是卫羽的声音,隔着清浅柔密的珠帘,隐约可见他微微躬身。

    瑗夫人原本并不激动,一见他这般漫不经心,却好似受了莫大的侮辱,她冷笑一声,也随之放下手中的瓷碗,“若没有你在背后吩咐,小小兵勇何敢如此猖狂?!”

    “微臣岂敢……只是君侯正在操练阵图,夫人若是进入,只怕会打扰他分神,所以只好请您暂等……”

    “哪有这么巧的时机?”

    媛夫人越听越是勃然大怒,素手痉挛之下,就要将手中瓷盅扔下,幸好她尚有理智,瞥一眼一旁沉吟的朱闻,她语带哽咽道:“妾身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今日入营也按例通报,没曾想却受此羞辱……”

    朱闻仿佛有些头疼似的,揉了揉眉心,微微扬声道:“军师,你说得未免过分了。”

    这样一句,分量不轻不重,倒是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卫羽低笑一声,无奈道:“微臣知错……我惹得君侯家宅不宁,这就回去面壁思过。”

    他随即离去,从头到尾,却是根本连亲身入内都不曾,这般轻慢态度,让瑗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却碍于朱闻发作不得,她随即告辞而去,碧色披帛卷起一阵凉风,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侍女有些不安分的朝着朱闻凝视两眼,羽睫纷然之下,竟似无穷诱惑。

    疏真眼尖,一眼便认出这便是那个“秋棠”,先前出头跟自己过不去的那个侍女——她衣缠珍珠,弓鞋纤纤,更映得风姿绰约。

    “你们这是唱的哪出?”

    等人散尽后,她轻声问道。

    朱闻微笑道:“阿瑗从十五岁上就跟着我,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父王派来的,我根本不愿让她进军营一步,只好委屈卫羽做这个恶人了。”

    “不愿让她窥见军中虚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疏真沉吟片刻,随即突兀问道:“今天这一出,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军师的意思?”

    “是卫羽主动提出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面对朱闻不解的疑问,疏真眸光一闪,笑道:“没什么不妥,只是你让卫羽背这个黑锅,只怕他心里恨死你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佳人

    两人说笑一阵,朱闻怜她体弱,退了出去。疏真微微凝眉,仿佛若有所思。

    窗子一开即关,叶秋一跃而入,“你的手下有信:狄王已经将宝藏的消息公布给各族族长了。“

    “哦?他还真是慷慨……”

    疏真的笑意带些愕然,叶秋看着她深不见低的眸子,没好气道:“还有一件事——居延那边似有朝廷的人潜入,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疏真心中一动,轻笑道:“你方唱罢我登台——北疆这个舞台,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风吹得窗纱哗然轻响,一阵凉意后,几片黄叶点缀其间,颤动似蝶。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居然旧事重提……”

    叶秋瞥了一眼疏真,见她仍是笑而不语,不由埋怨道:“狄人所掠的财物被藏于一处,这件公案曾经甚嚣尘上,现如今你又把它提出来,真有人会相信吗?”

    疏真慢条斯理的梳着自己的长发,她端详着妆镜中的自己,发觉一头长发疏于打理,坐着时几可及踝。随意从描金乌木匣中取了一枝,却发觉是先前朱闻送给自己的那蝴蝶双翡簪,不由的微微一笑,简单挽了个髻。

    “简单的鱼饵,当然骗不了那些大小狐狸……”

    她的声音慵懒,眼波醺然似乎快睡了过去,“只是,那地图若是货真价实,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真有宝藏?”“

    叶秋悚然一惊,正要细问,却见疏真一拢月白衣袍,打了个呵欠道:“我乏了,就先去睡了……”

    她瞄一眼叶秋,“二师兄你若也对宝藏有意,我这还有一卷羊皮副本,你可以善加参详。”

    叶秋对她的慷慨却颇有疑窦,“你这么轻松大方就拿给我,只怕不是什么善物。”

    “耶……二师兄这话就有些过分了,。”

    轻笑声中,侍女上前将纱帐垂下,叶秋拈一块熏香轻嗅后,这才放心离去。

    ****

    夜已深,朱闻探望过疏真之后,在书房批阅到了子时,这才起身离开。他走到回廊侧边,却发觉几丈开外有幽幽的灯烛飘摇。

    他目光一凝,这才发觉,却是瑗夫人手执一盏琉璃灯,也不带任何侍从,静然无声的站在藤花一畔。

    “这么晚了,你还未休歇……”

    黑暗中,瑗夫人的眸光闪烁,宛如天上星辰,朱唇边嫣脂有些残了,神色也有些憔悴。

    她长发拖曳,孤灯明灭,整个人宛如幽魂一般,在暗处骤然一见,几乎要吓得人魂飞天外。

    “我看君侯你还在忙碌,就过来看看。”

    瑗夫人取过身后的罩袍,仿佛理所当然的要服侍他披上,“今晚还是要去看她吗?”

    朱闻微微皱眉,却是点了点头。

    “君侯对妹妹,可真是万分在意……”

    灯光一闪之下,瑗夫人的声调带着奇异的缓慢,仿佛压抑了什么样的激烈情感。

    朱闻见她有些异常,正要仔细端详,下一瞬便有一阵香风袭来,温软的香躯投入了自己怀中。

    “君侯,今晚就来妾身这儿吧……”

    瑗夫人的声音带了哽咽,泫然欲泣,“在君侯眼里,妾身已经人老珠黄了,当然不及妹妹新鲜可人,是不是?”

    朱闻的眉头几乎凝成个川字,他试图挣脱她的纠缠,却又不好太过用力,“我天天去看她,是因为她有病在身,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那么,妾身改日向妹妹请罪,今夜……就在我那歇下吧!”

    瑗夫人的脸上漾起晕红,似羞似火,在朱闻耳边吐气如兰。

    朱闻心中一软,想起年少时她照顾自己殷勤周到,又不曾有什么大的错处,不禁也有些踌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诛杀

    瑗夫人见他犹豫,两点珠泪就要流下,朱闻叹道:“这一阵我忙于军务,倒是偏劳你了。”

    他接过她手中的衣袍,却不就穿,“夜色已深,今天去你那里也是叨唠,何苦害得满院下人都忙碌?明天我再去看你吧……”

    他随即扬声,命人送她回去,“你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多加一件吧。”

    男子的衣袍轻巧落在她的肩头,再抬眼时,朱闻已经向着西院而去。

    “是那个女人的住处……”

    瑗夫人扯紧了肩上的厚袍,全身都在微颤,精美绣纹在月光下化成千缠百绕的怨丝,几乎要在她眼中生根。

    她的嘴唇也失去了生气和血色,过了半晌,才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朱闻……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在心中无声冷笑着,眼中浮现狂乱阴险的戾光。

    ****

    朱闻沿着回廊,向西院行去,老树密密匝匝,虬然间却更见黄叶无数。夜已经深了,霜气凝结其中,朦胧中闪闪烁烁,好似萤火。

    朱闻的宫室虽然不大,却不并如王城一般宫阙幽深,而是开阔大气。朱闻就这么笔直地朝前走,不知怎的,却感觉身边的虫鸣之声骤然沉寂下来。

    自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呼吸的节奏也仿佛在耳边震荡——好似有什么逼迫着人的血脉,连空气也几乎凝结。

    朱闻浑身肌肤寒毛都为之战栗,他并未意识到发生何事,却感应到了异样的危险,瞬间一闪之下,一道银箭擦身而过,半截衣摆顿时飞曳而出,顿时惊魂摄魄!

    银箭式样有些古怪,朱闻心中一动未及细想,只见远处林中锐光一闪,竟如跗骨之蛆一般对准了自己!

    ****

    夜微阑,风吹得黄叶纷飞,疏真左右睡不着,干脆跃身上了屋脊,随手还提了一小罐酒。

    酒香幽醇,青釉瓷壁幽幽发光,疏真随意拍开封塞,不管不顾的喝了一大口,冰冷的酒液从锁骨一路流下,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她爽快的呼了口气,微笑着将叶秋的医嘱暂时抛开。

    屋脊显得有些平,并没有一般宫阙的飞檐斗拱——这里是北疆,并不是风景殊胜的江南,更不是皇家紫气的帝都。

    疏真抱着膝,静静坐着,风从她身边吹过,遥望远处,只见依稀有牧灯星点,她想起京城的灯火锦绣,流光华溢,却是有些恍惚了。

    风很冷,吹得人遍体生亮,天上的银河原本分外美丽,今晚却被乌云阻隔,不复得见。她垂眼,吐出微醺的气息,却觉得脸颊被风中的沙粒磨得发疼。

    微微运动内力,虽然丹田仍然隐痛,风中沙砾却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聚拢,在她掌心聚成一把。

    微白的沙晶,在掌心缓缓摩挲,她感受着白日残留的温热,随即,缓缓松开手,静看它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渺如烟云……她所拥有的东西,早就如这掌中沙一般飞逝而去,不能把捉,无法哀留。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素手伸出,稳而干燥——下一瞬,散失的沙砾竟化为一道狂飙,朝着中庭之外而去。

    黑暗中有人痛呼一声,兵刃的闪光随即狰狞而出!

    “贱人……你果然早有防备!”

    有人在恶毒咒骂着,疏真眼光一闪,凛然出尘之外,竟带了久违的嗜血寒意。

    她远眺而去,望准了方向,长袖卷起一块琉璃瓦,飞袭而去,当的一声银箭落地,随即却有长长箭翎拖了点燃的火球,朝着屋脊直飞而来。

    疏真闪身避过,火球落在屋脊上,竟自动蔓延燃烧起来,顿时周身一片火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客

    那火焰幽紫中含着诡白,迅速蔓延后只觉得扭曲妖异,燃物即着。

    疏真黛眉一蹙,好似略微为难,却也不见如何惊慌,素洁手掌凝空一握,紫色火焰仿佛被无形力量压制,火苗一矮之下,但见半空中沙砾再次聚集成圆旋,刷一声如霰雪尽落,内力吞吐间劲风拂过,沙砾竟奇迹般的将火焰扑灭!

    四周顿时一片沉寂,阴霾云层中,月光若隐若现,树涛之中声息婆娑,冷霜遍染,却仿佛潜藏了极为危险之物,让人凛然生寒。

    蓦然,一声呼啸之下,银箭又出,斜弧飞来,待疏真避开后,竟转折回来,围绕她周身飞速旋转,密不透雨之下竟成一圈银色光晕。

    疏真见此场景,却觉得似曾相识,电光火石一念,心中已然有数,她眸中灿光一盛,单手一拍之下,瓷罐飞起,酒液凝成一道白虹,直贯而去。

    银箭刚被酒水沾染,真气剧烈撞击之下,竟擦出点点火星,随之而来的便是酒液起燃,青色火苗刚一触及箭秆,银箭便颤抖一声,秆身迅速被熏成黑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只听当一声清响,银箭终于落地,引起罡风四散,将她的长发吹得肆意飞扬,整个人好似要飘然升仙一般。

    她剧烈喘息着,俯身从屋檐间隙处将银箭捡起,细细看了一回,冷笑道:“不过是群丧家之犬,将息了这么多年,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话未毕,却听不远处小径边脚步疾飞,几个起落便来到自己眼前——

    朱闻的形容有些狼狈,素色衣衫正中一片火燎赤黑,两鬓几缕发丝也因火焰而蜷曲变灰,他的虎口见血,在方出的月下嫣红一缕。

    他眼中冷霜与炽焰交织,分明已是暴怒,见她茫然一身站在屋脊上,顿时大急,不由分说的一掠而上,将人轻轻带下。

    “你怎样?”

    疏真摇了摇头,“我无事……”

    话音未落,只觉得肺腑间一片刺痛,自知是强提内元的必然结果。她咳了一声,顿时被朱闻看在眼里。

    “看来,那颗水晶果的功效仍不够,还需现采的鲜果才能让你彻底恢复。”

    朱闻替她掠了一把额前青丝,低声道:“下次不要再爬这么高,若是一个恍惚跌下来该怎么办?”

    疏真任由他小心扶持,只是轻声道:“我不会坐以待毙。”

    朱闻面上浮起一道怒纹,“箭生火焰,好诡异的兵器。”

    “说穿了也没什么希奇……”

    疏真在他怀里觅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这银箭乃是用泰西回力盘类似的技艺所制,回旋角度刁钻凌厉,劲风摩擦间便会点燃箭秆内的硝石紫膦——只是巧夺天工而已,并不如人想象那般神奇。

    朱闻听得一呆,正要问她为何如此熟悉,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刺客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取我们两人的性命?”

    “希望你早死的,不外内敌外寇两类。”

    疏真的话好似若有所指,朱闻一楞,看着那银箭上略带粗犷的兽形图腾,却是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狄人派来的?”

    他顿时悚然一惊,随后又觉得这实在太过荒谬。

    “虽不中,亦不远矣。”

    疏真微微支起身,略抚一遍图腾道:“这个兽蛇图腾不象是狄人王庭匠师所用。”

    朱闻被她这一说,彻底陷入了一头雾水中。

第一百五十章 金扈

    “你看这图腾,虽然是狄人王族的徽记,做工却根本不是王族匠师的手笔……”

    疏真指点着其中的细微之处,朱闻有些呆楞的看着她半天,完全也听不懂其中的精髓奥妙。疏真说了半天,一抬头,才看到他这般表情——呆呆迷茫的,一点也不如平时的锐利冷峻。

    她扑哧一声笑了,“你的脸快僵成石头了。”

    朱闻咳了一声,脸上浮现可疑的薄红,眼睛一眨,顿时转移了话题,“你好似对狄人的徽记非常熟悉。”

    疏真微微一笑,雪白脸庞露出恬静安然的笑靥,“常常见到,想不熟悉也难。”

    朱闻觉得呼吸一窒,不知是因为这半边绝色半边黥纹的奇妙笑容,还是因为这骇人听闻的答案。

    疏真又笑,这次简直直不起腰来——

    “傻朱闻,我骗你的。”

    她轻语低喃的呢称,仿佛在耳边吹气一般,惹得朱闻面上更烫。只见疏真笑咳几声,收了笑容道:“这么粗糙的手工,让你想到了什么?”

    朱闻摇了摇头,竭力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使用王族徽记,却没有专门的匠师——难道是,流亡在外的王族成员?”

    疏真目光一闪,晶莹生灿,朱唇好似冷冷扯动,却终究化为渺然轻笑,“十年前,前任狄王横死中原,诸子争位之后,活在这世上的,除了现任狄王金禅,就只有逃亡在外的金扈了。”

    她目光凝聚于一点,好似在讲解,又好似在回忆着什么,“金扈与金禅争位失败后,一直在草原上流亡,神出鬼没,谁也抓不住他的行踪。他的余党曾经行刺过金禅多次,但都被后者躲过了。”

    朱闻听着更觉希奇,“若说是那位金禅大王,他与我燮国敌对,要杀我尤有可说,这个金扈跟我素昧平生,彼此更无半点利益牵扯,他为什么要杀我?”

    疏真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让朱闻更摸不着头脑,“只怕与你那些兄弟还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

    “你知道这个金扈为什么能在狄人中间来去自如,连金禅都奈何不了他?”

    疏真顿了一顿,道:“因为他的母家,是狄国最有名的暗杀世家。金扈手里有无数的刺客,所以金禅也对他有所忌惮,不想把他逼得太绝。

    朱闻心中一动,“你是意思说,有人出了价码,让这个暗杀世家出身的金扈取我的命?”

    疏真静静颔首,“普通的金银财宝,金扈是不会放在眼里的,除非……”

    她顿了一顿,再也没有说下去,只是转过头看向朱闻,“总之,最近北疆乃是多事之秋,你千万要小心。”

    朱闻目光一热,望定了她,声音低沉而炽热,“大战将启,我在军中顾不上你,你自己也要保重。”

    “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疏真失笑,看了看烛光,打了个呵欠,两人就此道别去睡。

    疏真放下帐帘,坐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黑暗中,她静静的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好似上面有无数的鲜血涌动——

    “金扈,身为丧家之犬的你,怎么会突然对我们俩下手?”

    “是有人出了高价来杀朱闻……还是,你终于知道了你父王之死的真相,所以来针对我?”

    她无声的冷笑,随即断然摇头——金扈对前任狄王也未必有什么深情厚意,他若是知道真相,第一件事肯定不是来杀自己,而是要把他兄弟赶下台!

    “那么,金扈的目标还应该是朱闻……”

    她的眼前蓦然浮现出几张脸——朱瑞、朱闵、王后、萧淑容……甚至是,朱炎。

    到底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指使了这场刺杀呢?

    她眯起眼,扫视着重重遮挡的纱帷,黑眸眯成一线,在暗处发出冷光——

    “无论是谁,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取他的性命!”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诱饵

    夜凉如水,霜气冰凝之下,苑中芝兰也恹恹垂落。瑗夫人手持宫扇,半掩着面,站在高阁上静静凝望着远处。

    西院的方向,宫灯微明,万籁俱静中,好似有什么尖锐的声响,随之而起的是一阵白光爆起。

    瑗夫人微微眯眼,谛听着风中传来的动静,素手紧紧抓住扇柄,宛如象牙玉雕般毫无血色。

    朱唇微动,却是一声轻喃,“君侯,是你太过薄情,不可怨我……”

    她想起方才,自己仍是温柔苦劝,可朱闻冷漠绝然的背影,却燃起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怨怼——

    我已经如此这般挽留,你却仍要去那个女人那里……你是咎由自取!

    朱唇被咬得几乎流血,她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双手的颤抖,想象着那边刀光剑影的血腥,期待、心痛混合着恐惧,一起涌上心头。

    “夫人可还在心疼?”

    阴沉的笑声在身畔响起,毫无预兆的,黑衣人从屋檐上跃下,袖里拖出半截弓弦,在夜色中闪烁银光。

    “你……失败了?”

    瑗夫人的声调发抖,不知是轻松的庆幸,还是怒极怨极?!

    她随即狠狠的瞪着黑衣人,“你为何还不离开?”

    黑衣人微微一笑,声带异音,显然并非天朝人士,“来不及了,他们两人皆非弱者,一击不中,侍卫兵士已经围上来了。”

    他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瑗夫人,低声笑道:“现下,我只能在夫人你的宫室暂避了。”

    “你……!”

    瑗夫人一时气极,“金扈王子就是这么对待合作盟友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夫人,我们合作的对象是三王子朱瑞,可不是你——我们帮他除去朱闻,他协助我们王子夺位,夫人你又何必自抬身价?”

    瑗夫人怒极反笑,“有本事,就别躲在女人家的住处——哦……我差点忘记了,丧家之犬哪还谈得上什么脸面!”

    黑衣人冷冷一笑,“夫人,我们也不用争吵,只要我一声大嚷,那可真是玉石俱焚了。”

    瑗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远处搜查声渐近,于是终于咬牙低声道:“你跟我来。”

    ****

    疏真被叶秋与朱闻严令限制,在床榻上休养了三五日,终究忍耐不住,起身略作梳洗,一身便装出了府。

    街角有一家小旧馆,在条件恶劣的北疆,居然有三年陈酿的青竹叶,醉扶风,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酒馆不大,却曲径幽深如蜂巢一般,来往人客各自占据一处低谈,可说是龙蛇混杂。

    疏真轻轻挽起头上的纱帷,看了一眼那波斯商人一眼,“他相信宝藏真在回夜宫地下?”

    “原本是不信的,不过有了那幅陈年羊皮地图,再加上有人传闻,回夜宫的前身,就是当年老狄王临时驻扎之地,所以,金禅终于相信了。”

    疏真冷冷一笑,“此人素来阴险狡诈,虽然笑面诙谐,可却小觑不得——不过,这块香饵实在很诱人,他不会舍得放弃的。”

    她仿佛很有感慨,“鱼见饵而不见其钩,人见利而不见其害……他还算有头脑,他的弟弟金扈,才是利令智昏的货色!”

    波斯商人仿佛很是惊讶,“这个人在北疆很少露面,难道他……?“

    疏真冷哼道:“他的刺客都到我面前了!“

    她眼中随即闪过犀利光芒,“你在北疆人脉熟,手面广,替我查探此人的下落……若是我没有猜错,他跟那个装模作样的朱瑞,大概有所勾结。”

    她想起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由的喟然失笑——这两人都想除掉自己的兄长,夺取大位,彼此居然勾起手来,以燮国和狄人不共戴天的立场来说,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故人

    两人在屏风后轻声对谈,劣酒的香味被熟肉的香味一熏,却也让人醺然欲醉。屏风乃是用粗绸制成,织工稀疏可见外面的人流,有裹了缠头的天方商人,亦有身挎弯刀的波斯武士,更多是却是着皮袍的本地商人。秋高气爽正好是深入草原的好商机,酒馆里人流倒是不少。

    正在肆意行乐之时,却见街外尘土飞扬,铁蹄疾翻之下如虎似龙。看到这种情况,酒馆里气氛凝寂,顿时默然无声了。

    在座的商人既惊且疑,不久,兵士后面有一队商人进来,满身血污眼神好似见了鬼。

    “狄人……十二氏姓四十部族,全数出动了!”

    带着喘息的话,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打大战了!”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在逢上血光之灾了——六年前我在狄人挪叶部收皮子,正逢上清远侯萧策血战谰江,那个尸横遍地啊……”

    “清远侯还算是仁义之师,你最多吃些惊吓,我三叔可是逢上当年狄人入京,活活把性命投在里头——好好一车丝绸都卖光了,他却偏要逗留在花馆,做了个风流鬼!”

    商人正在喋喋不休,疏真却是目光连闪,眼中不是恐惧,而是运筹帷幄的兴奋——

    “宝藏之说一出,狄人果然上下一心,要入此地掠劫了!”

    那波斯商人呵呵笑道:“好好抢一票过冬,对狄人来说算一桩美事,更何况,传说中,前任狄王曾经把中原京城的财宝都归到一处藏起,谁要是得了,恐怕再不用担心乏饿了。”

    “宝藏啊……”

    疏真玩味的笑了,好似想起了什么,眼中居然带了煞意,顿时流光闪耀。

    两人随后分别,疏真一路走过集市,但见摊铺乱卷,人们纷乱走避之下,竟是一片惨淡之象。

    裹着黑袍的天方女子嘤嘤哭着,跟随着男人惊恐的脚步,瓷器碎裂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婴孩的哭号声随即被尖声咒骂压制了。人们互相拥挤着,连货物从袋里滑出也浑然不觉。

    仿佛洪流一般,摩肩接踵的人群快速朝城门涌去,疏真定住身形,孑然一身站在逐渐空荡稀疏的街市上。

    人流的衣纱从身边不断掠过,宛如潮水一般起伏,疏真偶然一回头,却在混乱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麻布斗篷牢牢包裹的挺拔身形,那熟悉的,几乎在梦中反复萦绕的身影,旧日甜蜜的慰藉,一切噩梦的源泉……

    疏真的黑眸因极度震惊而睁大,浓若点漆的瞳心好似逐渐晕染,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微微眨了眨眼。

    不会错的,那偶然回头的半个侧面,绝对是他!

    萧策!

    疏真心中有些茫然,耳边又似嘈杂不堪,什么也听不见。

    她抬起头,却觉得有些眩晕。

    天色蔚蓝,回夜宫的轮廓在高远苍穹的映照下显得似幻似真,她深吸一口气,再看时候,那快速奔跑的身形便骤然不见了!

    一切仿佛只是幻觉,疏真紧紧的咬着唇,却是连一句呻吟也不愿吐出!

    萧策。

    ****

    “他怎么会来这?”

    疏真在房中静下心来之时,面色仍是苍白,仿佛见到了鬼怪。

    叶秋骤然一听,也颇为吃惊,他的眉宇微微抽搐,低声道:“你确定是他?”

    疏真默然,倒是叶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尴尬一笑过后,又凝了眉头,“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出现在此地,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起居八座,甚至可以裂土封王的传奇人物,竟然如此装扮出现在此地……叶秋想到这,居然有些心惊肉跳了。

    他随即眼前一亮,“该不会也是为了那个什么宝藏?!不对啊,宝藏才出土不久,他也不可能如此之快……”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疏真微微垂眼,幽幽道:“他大概,是为了‘神宁长公主’的印信。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兵符

    “我先前那方印章,虽然看似黄金,实则却用了乌金混合沉烟玉屑,前者也就罢了,后者却只在北疆产出——萧策,他大概是为了那位公主殿下能驾御诸侯,才决意重铸一炉的。”

    疏真的声音虽然平淡,叶秋却只觉得满口苦涩——好似沉疴之人,不得不饮下苦饮,因为旷日持久,而变得麻木毫无所谓,只有眼底的那份清冷,让人心中一颤。

    “好端端的,怎么这份表情……好似要哭出来一样。”

    门边声音突兀响起,侍女弯腰卷起帘纱,朱闻走了进来,甲胄未除,神情也有些凝重。

    “如今情况怎样了?”

    叶秋抢先问道。

    “狄人十二部居然都甘心听从狄王之命。”

    朱闻想起方才的急报,眉峰微动之下,竟是前所未有的犀利锋芒——

    “这次我们将遇上苦战了。”

    话虽如此,整个人却还算轻松,毫无疲态,他回过头,凝视着疏真的脸,又斜瞥了叶秋一眼,“叶大夫,她的病忌怒忌喜……“

    听出言外之意,叶秋扎煞着手乱摆,“这跟我并无干系!你不可随便乱怪罪人。”

    他随即看见朱闻深邃的眼眸,懒洋洋的望着疏真,好似要胶在一起,于是连忙告辞。

    疏真裹在被中,只一双玉足雪百晶莹。她的心绪仍有些不宁。

    “你怎么了?”

    “如果,我说沙子迷了眼,你是否相信?”

    “我愿意去信。”

    “愿意……?”

    疏真的目光闪动,一时竟不知回答,微微一笑后,心中的忧悒破云而出,暂时得了安宁。

    萧策……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叹了口气,问起了别的话题,“听说这次朝觐与以往不同,竟是推到了十一、二月?”

    朱闻摇摇头道:“据说是朝廷体恤世侯,所以选了最为秋高气爽之时。”

    疏真听完,心中亮如明镜,一旦没有“神宁长公主”的压制,天下世侯必定更加桀骜不逊,到那时……

    那么,是否要原璧归赵?

    她冷冷一笑,轻轻抚摩着胸口的悸动,冷光耀眼之下,笑容中不复原本的洒脱。

    ****

    城外两边大营帐被细细布下,簇拥城门口的人想出去却也无法可想。

    金禅的人从没如此大胆,喊杀声之下,扎营周边满是壮年男子,竟是摆出了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朱闻却仍是不愠不怒,只是加紧操练阵法,到最后,干脆吃住都在军营。

    军营中全是男子,起居有所不便,瑗夫人受他斥责后,将自己的贴身侍女秋棠派到了他身边——珍珠发巾慵懒披下,星点光芒越发映衬得姿色如玉,秋棠的到来,简直让军营上下浮想联翩。

    “君侯,你看秋棠如何?”

    瑗夫人好似忘记了那天绝大的侮辱,随即追问朱闻的感受。

    “你把人撤下去吧。”

    那人从资料堆中抬眼,波澜不惊的说道。

    “不好了……秋棠姑娘闹着要寻死呢!”

    有人冲进来向瑗夫人禀报道。

    瑗夫人被她说得一楞,“寻什么死?”

    “据说有人试图以言语挑逗,随后更是对她动手动脚……”

    朱闻眉头一皱,正要斥骂,秋棠已旋风般跑了来。

    “夫人,奴婢……奴婢真是冤枉的啊!”

    瑗夫人眉头紧皱,想发作终究没有,只是仔细听说——

    “营中有人许久没见女子,居然欲行淫乱之事,混乱中,另半截兵符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怪诞

    什么?

    朱闻顿时一惊,手中之笔顿了一顿,“兵符?!”

    匆匆赶来禀报的卫羽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不敢触及他的脸,“先是有人调戏秋棠,原本军法官要将人拿下,谁知此人竟有好几个同伴,一团群殴后居然闹大了,我赶到现场弹压,过了一会就有人报来,说是主帐有人侵入……”

    “也不过是半块兵符……”

    朱闻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取过桌上的巾帕,将微微溅出的墨点擦去,“为将者,兵符被盗虽然是大忌,却也要看什么时候——父王授权我节制全军,乃是为了对付狄人,无论有没有兵符,全军仍在我调度之下,难道盗符者真以为象戏文里唱的那样,凭着区区一件死物就可以号令全军?”

    疏真在旁看得真切,他的手用力攥紧了一下,显然并非如他所说,如此轻描淡写,但他面上平静无波,并无任何波澜——这份忍耐的功夫简直已经是炉火纯青。

    瑗夫人在一旁凝眉不语,忽然一耳光扇向秋棠,“我让你去是照顾君侯的,不是让你去招蜂引蝶!”

    秋棠面上五道指痕宛然,仍是口称冤枉,哭天抢地。疏真看她们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演得高兴,也就微微挑眉,继续安静看戏。

    瑗夫人起身,走到朱闻旁边,默不作声的,隔着长袖握着他的手,轻轻的,不让人觉察的,扳松了他的手掌。

    那样隐秘私意的动作,谁也不曾看到,却偏偏刻意映入疏真眼中。

    是在以柔动人,还是在示威?

    疏真微微一笑,仍是安之若素,朱闻虽不知她看得真切,却是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干脆利落的,将瑗夫人的手拂开。

    瑗夫人的面色一白,疏真从旁看得真切,她的目光阴冷宛如蛇信一般。

    朱闻瞥了卫羽一眼,后者脊背一凉,知道这次难以善了,于是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是我失职中计,甘愿受惩。”

    “正是用人之际,你的四十军杖暂时记下。”

    朱闻淡淡说道,却是凛然生威,再不是平日里狂诞不羁的笑模样,军戎之气威压当场!

    瑗夫人看他的目光向这边,却好似早有打算,抢先开口道:“军中本就非妇人驻足之地,这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也甘愿领罚。”

    朱闻听她这一句,略微一想,却是明白了其中关键,目光顿时一寒,“你的意思是,从今后不许女子入营?”

    “妾身不敢,但今日之事,乃是前车之鉴。”

    瑗夫人的目光余处,正是扫向一旁的素衣倩影。

    疏真在旁听得正无聊,蓦然发觉战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她见朱闻正要发作,于是接过话头道:“姐姐所言正是,宫中女眷,应一律禁绝入营。”

    朱闻愕然望了她一眼,却见疏真朝他静静的摇了摇头。

    瑗夫人目的达成,却有些愕然了,面色阴晴不定。

    众人散去后,朱闻问道:“你不跟我在一处?!”

    这话听着疾言厉色,好似在怨怪,疏真却听出其中笨拙真挚的关切和焦急,她微微一笑,半边丽容在秋日晴华下美不胜收,让人心魂荡漾,“你担心了?”

    “你这么决定,必定有你的考量。”

    朱闻见她似笑非笑,下意识的有些面皮发烫,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

    疏真看他居然如此孩子气,顿时笑不可遏,几乎软在床上。

    ****

    入夜时分,万籁寂静。

    长街转角的经轮吊铃发出清凌凌的声响,有人身着灰衣斗篷,默然走过。

    斗篷遮盖下的,是一张俊朗英武,却略带憔悴沉静的脸。

    萧策静静走着,身边无一人随侍。

第一百五十五章 铸师

    夜风呜咽,沉夜仿佛永不苏醒,天边的星辰黯淡无光,街角有人户中的狗低吠几声,很快仍陷入无边的死寂。

    萧策拉下斗篷,微微露出半张脸,随后,他来到一户铁匠铺前轻敲两下。

    无人应声。

    他又敲,平静和缓的扣击声连续三下,终于有人带中浓厚的醉意出来,“这么晚了,是谁闹个不休。”

    “是我。”

    萧策沉声的答道,也不加任何说明。

    铺子深处陷入了许久的凝滞,良久,才有人喃喃问:“怎么……会是你?”

    “说来话长……”

    萧策的目光霍然一闪,无数复杂情感在这一刻一掠而过,声音也带了几分苦涩与苍凉——再抬眼时,已是了无痕。

    “老丈还是容我先进去吧。”

    沉重的铁皮门发出支呀声响,远处的狗匪声又隐约响起,气死风灯的光芒传透夜色。

    萧策进屋后,打量着四周,只见简陋粗大的砧板,以及四散零落的兵器和农具,左手院子里有一座黝黑铸炉——一切都与平常铁匠毫无差异。

    颤巍巍应门的老者披了羊皮坎肩,取烟枪大口吸了,用浑浊老眼紧紧盯视着萧策,看了好半天,才道:“原来真是少将军,我几乎不敢相认了。”

    他咳了几声,又道:“那长得天仙模样的公主可还好吗……你们大概早就成亲了吧?”

    油灯的火焰胡乱飘散着,人的影子在凹凸斑驳的地上拖曳——萧策垂下眼,好似专心致志在描绘着这些影子。

    良久,他才以略带嘶哑的声音轻声道:“她,已经不在了。”

    “啪哒”一声,老人书中烟袋落了地,他因极度吃惊而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难道是……可没见明发诏书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丈!”

    萧策短促的,焦躁的低喊,不由分说的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他的眉眼浮上了一层阴霾。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血涌的晕眩,低声道:“总之,她不在了——我这次来,是为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老人却听得清楚,不由的霍然一惊,以惊疑不定的眼神重新打量着萧策,颤声道:“你,你要我再替你打造一枚小印?”

    “是。”

    老人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奇谈怪论,昏黄老眼闪过更多狐疑,“少将军,听说你如今封了郡王,论理也该知道——这印虽只刻了春柳主人四字,却实在代表了摄政长公主的无上威权。所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你这么悄没声息来,要我为你铸第二枚,这、这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他一开始动作迟缓,如今却侃侃而谈,见识谈吐皆是让人惊讶。

    萧策静静听他说了,也不反驳,只是声音更低更沉,“此事牵涉极广,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只问你一句,若是为天下社稷,你能否通融一二?”

    老人看进他真诚、略带疲倦的寒星般目光,心中激荡渐渐平静下来,“即使我愿意铸,却是去哪里寻那些稀世材料?更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深深的瞥了一眼萧策,目光也带上了复杂的惊叹,“印成时,需要铸匠的心头血为引——老头子我都这把年纪了,若是施加血祭,哪还有命在?”

    萧策的面容在灯下看来,带着深深的阴影,忧悒的眉角逐渐升起了决然的冷峻,“用我的血即可!”

    他的面庞沉浸在昏暗中,眯着眼,好似在回想些什么,“当初,也是我用自身之血替你铸成,如今,再来一次便罢!”

    老人正欲回答,却听房梁上方有咯噔一声轻响!

第一百五十六章 锦灰

    (实在对不住大家,这是补昨天的份,明天我会准时上传的,另外下星期会多更些)

    萧策心中一动,不由停下脚步,锐利目光朝上看去。

    昏暗的房梁楔木围成半个阁顶,在灰尘与烟垢遮盖之下黑黢黢一片。

    老人面露尴尬,“我这房子太脏,惹得虫鼠常来光顾,少将军不要见怪才是。”

    萧策微微颔首,袍袖拂动之下,已是将门推开。夜风吹得他衣袂飘然。

    他转过头,模糊星光染得凤眉修目也带些寂寥的暗影。目光闪动之际,竟是复杂而隐忍的光芒——

    “为天下社稷,此事就拜托老丈了——我会在此等候一月,若是需要找我,到霓裳坊来找我便是。”

    随即不再迟疑,快步而去,轩昂身影很快消逝在夜幕之中。

    ****

    疏真倚坐在椽木楔接的阴影处,静静听着底下两人的交谈。

    她身影静默,宛如木石一般,惟有藏于袖中的一双素手,却是抑制不住颤抖,紧紧绞握着,指甲狠狠刺入肉中。

    她凝视着底下面目熟悉的两人,虽然不愿听,不忍听,但彼此的对谈仍不断传入她的耳中——

    她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一句时,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但她终究没有笑,她只是坐在房梁的最暗处,静静听着两人商议如何再铸一枚一模一样的小印。

    灰尘在明暗之中飞扬肆意,底下灯烛的气流吹拂不定。她就那样坐着,浑身都僵直了,仍是直挺挺坐着,纹丝不动。

    夜已经深沉,北风的声音隐约在街口呜咽,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三人,只是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到如此田地,怎不让唏嘘?

    她眯起眼,想起自己初得到这一方印章时的情景——

    那是六年,还是五年前的事了……萧策于谰江大破狄军,成就不世威名,前任狄王沮丧失意之下,率残部退至北疆近界,正是驻扎在此地。

    当时,这里还不是燮国的领地,自己秘密出宫,随行在萧策身边,两人微服一探此地时,却正邂逅了这位老匠师。

    尤记得老人知悉两人真实身份时,惊得将烟抢掉落地上,花白的发须都在颤抖,却是连眉眼都笑开了——

    “苍天有眼,这些狄人也有今日……可怜我那被马踏死的儿子媳妇……”

    抹干了眼泪,他坚持要为自己铸一枚世间独一无二的印章——以乌金混合沉烟玉屑,再加巧匠心头之血,代表摄政天下的长公主小印。

    乌金还好说,沉烟玉却是狄人王族瑰宝,却要去哪里找寻?但好似苍天也站在天朝这一边,狄王气急之下居然薨毙,兵士在乱军之中找到了一盒沉烟玉,于是才有了这方印章。

    疏真眯着眼,回忆起过去传奇,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她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下面两人,一双手只是无意识的抚弄着胸前香榧扣,那样细密精致的纹路,在她指间来回流转,却再不能平静心情,只是越发引得心绪激越。

    梁下的对谈声仍继续传来,萧策那一句“用我的血即可”铿锵坚决,击溃了她最后一丝冷静自制。心神迷荡之下,她只觉得喉头一甜,身子斜靠在梁木上,发出不重不轻的声响来。

    用你的血……她死命绞住衣襟,只觉得万念俱灰。

    这样坚决的口气,这样一句担当,当年,也曾从你口中说出……那时,你是为了我铸这一方印章。

    如今,你又一次要用自己的心头热血,来重铸同样的印章吗?

    就为了,那个真正的公主殿下……

    她睁开眼,在幽暗中,最后一次。看向那个给自己带来无穷甜蜜,也带来无尽浩劫的男子,似乎要将他的模样烙印在幽瞳最深处。

    她目送着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走向不可知的夜色,仍是稳稳的坐在梁木上,宛如死木。

    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会大笑,然而她什么也没做。

    寸心到此,已成锦灰,再不会有任何期待——她知道,只要这印章一成,自己的存在,便真真正正被厚重的丹青史尘遮盖,青史传奇之中,将永远铭刻昭宁公主扶持幼年天子临朝,镇远抚宁,是以赐尊号为“神宁长公主”。

地一百五十七章 情深

    她伸出手,眯眼望着灰尘在明暗烛光间飞扬流转,唇边微笑越发加深——那样艳丽绝伦,却让人森然胆寒。

    她闭上眼,仿佛是对着暝暝中,又似自言自语,“果然,这世上只多余了一个我,惹得你们费尽心思。”

    “既然,这是你们的期望,我又怎会让你们白白失望呢?”

    无声的冷笑在她心头响起,宛如深沉夜幕中的冷风,摧枯拉朽,再无一丝活气。

    趁着老者回内室,她从梁上跃下,一个踉跄,身后顿时出现黑衣黑巾的护卫。

    “我无事……现在便回宫吧!”

    她强忍住胸口气血翻涌,极为冷漠的说道。

    疏真回到自己的宫室时,只见霜檐下灯火通明,隔了重重帘幕,火炭的毕剥声仍隐隐可闻。

    一进门便是一股水果清香,暖洋洋流转之下,让人精神一振,嗅之可亲。

    朱闻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卷,“你回来了。”

    疏真微微一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虽然看到灯光,便知道他来此等待,可如此平静无波的态度,不知怎的,也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朱闻却并没有追问,只是取过一旁的厚锦夹袄,替她披了上身。

    雪色的缎子上并不是常见的凤凰暗纹,而是缠枝曼莲,一枝枝蜿蜒缠绕,清逸中带起说不出的魅惑,映着她冻得有些发白的脸颊,嫣红一抹的唇色,简直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只可惜……微微侧头时,那半边黥纹,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朱闻替她抹去眼睫上的霜珠,“大半夜这么乱走,你竟是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疏真被他这么一近身,青年男子檀香般好闻的气息拂入鼻息,不知怎的,整夜的疲倦、痛绝、迷惘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她别过头,有些不自在的,以袖拭目。

    可说是粗暴的动作,让她眼角眉稍有些发红,“就这么一会,我也不是瓷人……”

    她喃喃道,好似是在解释,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朱闻深深凝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却是饱含深意——

    她这样的动作,是在掩饰什么?

    那眼角眉梢的悲凉恹恹,又是为了什么?

    好似整个人都强忍着,不肯哭出声。

    不知不觉的,他伸出手,竟将她抱了个满怀——

    “你……!”

    疏真面色一冷,惨白中露出一道红晕,似乎是愠怒,却又似累极了,倦尽了,什么也提不起力气来。只微微一挣,发觉对方的手劲如铁箍一般,便也不再动。

    朱闻终于开口了,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焦急怒气,“想哭就哭出来,这样忍气吞声的,根本不是你的禀性!”

    疏真闭上眼,任由他将自己揽在胸前,声音似近又远,带着些冷然渺意,“你不会明白……”

    似乎是在自嘲,又似在吐露衷肠,“这世上,有太多人事物,是无能为力的,不自己忍着吞下,又能如何?”

    朱闻身体一僵,随即,却箍得更紧、更热,“是谁害得你如此?!”

    一声轻笑,疏真反握他的手掌,好似年长者安抚少者一般轻拍,“你还想为我报仇不成?”

    “名字!”

    朱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由分说的炽热决绝。

    她轻叹一声,仿佛感受到朱闻心中的火焰,轻笑道:“这又何必,你该忙碌奋斗是那个王位,何必为白费心力?”

    话未说完,却只觉得眼前一阵昏暗,下一刻,她只觉得唇舌之间都被强烈热力占据,不由分说的长驱直入。

    “你……”

    那灵舌如火,肆意在她口中翻搅,带着凉意的薄唇封住檀口,一时之间竟让她呆住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朱瑞

    温热而强势的力道在双唇间辗转反侧,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空隙。

    满室寂静。

    良久,疏真冷不防用力推开他,苍白面庞上浮现一道嫣红——那是困窘混合着冷怒的神情。

    “你疯了!”

    朱闻低声一笑,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顿时让她不稳的倾斜,他好整以暇的将人困在墙间,在她耳边叹道:“我从未有如此清醒过。”

    他的声音低沉,却好似裂云碎石,铿然有声,“是谁害得你如此?你不说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轻笑一声,呼吸的温热几乎缠绵一气,“说什么白费心力?我对你的心思,天日可鉴。”

    疏真别过头去,声音低不可闻,“你这又是何必,我比你大了五岁,身份也是云泥之别……何况你贵为王子,什么样的闺秀得到不。”

    “这些不用你说,我都清楚。”

    朱闻以指描绘着她美好的唇形,微微一笑,眼中光芒熠熠,“可我想要你一人。”

    他握住疏真的右手,不顾她的微弱抗议,将袖子卷上,深深凝视着腕间狞恶的伤疤,随即,抚上了她的半边脸,“你受了不少的苦……”

    他双眉一轩,眼中森冷几乎让人全身战栗——

    “今后,只要我还在,绝不容许有任何人轻侮于你。”

    疏真楞住了。

    灼热的唇又印上她的,随即,开始游移流连于青黑黥纹,轻柔而满是爱怜的力道,似乎要将一切惨痛痕迹消去。

    下一瞬,疏真惊得跳了起来。

    好似惊弓之鸟一般,她提了裙幅,疾奔而出,慌忙之间,甚至带倒了梨花木椅。

    疏真跑了出去,灯烛被她周身的气流拂动,朱闻眼尖的发现,她眼角依稀有水光闪动。

    ****

    朱瑞端了食盒从王殿返回时,便见自己的侍从在回廊外挤眉弄眼。

    他面上一沉,也不说话,到了园外,才阴沉着脸道:“这么鬼祟做什么?被父王看见成何体统?”

    那侍从慌忙告罪,随后在他耳边道:“金扈的人没能杀得了朱闻和他的爱姬。”

    “废物。”

    朱瑞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是一直吹嘘他手下高手如云?就这么两个人也除不了,他大可不必觊觎金禅的大位了!”

    他略一皱眉,断然道:“你派人去跟他说,若不能杀掉朱闻,我们的合作就次终结——让他派最好的杀手去,不要吝惜人手!”

    那侍从想起金扈的喜怒无常,不由有些为难,朱瑞看了出来,冷冷一笑道:“你再告诉他,现在北疆那边传得沸反盈天,说是朱闻的回夜宫底下,是前任狄王藏宝之处——这可是他亲爹的东西,他难道一点不动心?!”

    看着侍从唯唯而退,朱瑞仍是面带阴霾,他自语道:“都是不中用的。”

    随即转身走了一段,却听凉亭里有人唤自己。

    “母后……”

    他再抬眼时,迅速换上了一副温和笑脸。

    王后正在凉亭中品茗,一旁侍坐之人,却也不是外人,正是朱瑞自己的正妃颜氏。

    王后见他额头见汗,不由嗔道:“你这孩子,一直在捣弄你父王的药汤,弄得满身狼狈。”

    她随即目视儿媳,笑道:“还不快替你家郎君去擦擦?”

    颜氏起身,拿了丝帕要擦,朱瑞面上浮现一道不易觉察的阴霾,有些冷淡的避开了她的殷勤。随即却若无其事的笑道:“在陪母后玩什么呢,是投壶还是赏花?”

    颜氏面色一白,死命咬住嘴唇,见丈夫主动跟自己攀谈,这才勉强笑道:“正在看这落下红叶。”

    朱瑞眼中闪过一道不耐,却仍是笑得温和,“你和母后就是投缘,远望好似母女一般。”

第一百五十九章 妖心

    王后正在与儿媳说些体己话,听这话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尽说些傻话……母后只有你这一个孩儿,你的正妃,可不正是如同我亲生女儿一般?”

    朱瑞垂眼,眼中流光一闪而过,面上却又换了那温文略带羞涩的笑意,对着颜氏道:“你有空暇,就多陪陪母后,这一阵父王忙于军务,心绪也不好,也未必能多照拂母后。”

    “哼,他忙的是那门子军务!”

    说到燮王,王后的脸不由阴沉下来,眉梢的尖刻之意大增,“军务都有人在前方操心,他有什么好忙的……心绪不好?那只怕还是在惦记那只狐媚子,又好不食言赦她无罪!”

    “萧淑容的哥哥犯事也有一阵了,况且四弟也年幼,父王心软也是人之常情。”

    朱瑞劝解着,随即有些担忧的叹息道:“只是萧淑容虽然被禁,却不断给父王递送她自做的菜肴,今天更是炒了海参珍笋——父王尚未康复,若是胡乱吃这些性凉相克的山珍海味,只怕反而坏了身子。”

    王后挑高了眉冷笑道:“到底是狐狸精亲手烹制的呢,里面大约撒了迷魂散,王上已经是神魂颠了……”

    她忿恨得眼中冒火,正要再说,颜氏有些不安的偷眼看了朱瑞,随即柔声劝起了王后,“母后,王上大约也是只安慰萧淑容,这才略微动筷,若是他尝过您的手艺,只怕更要赞不绝口。”

    王后虽然禀性狠辣,闲暇时也喜欢厨下烹调,听了这话,不由转怒为喜,只是嘴上仍不饶人,笑道:“你父王生性古怪,还不知他喜欢什么菜色呢!”

    婆媳二人于是把话题转到了菜色上,又谈了一会,颜氏见朱瑞目光越发不善,不禁心中大乱,夫妻二人寻了个由头,告辞退出。

    苑外落叶萧萧,宫人也换了秋装,朱瑞不顾身后的颜氏,越走越快,面色却似乌云凝聚。

    到了密林边,他再也忍耐不住,目光扫向自己的正妃,却是含了冷意讥诮,“你跟母后说了什么?”

    颜氏有些不安的扯着绢帕,目光略带躲闪,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身上微颤,却很快平静下来,“就谈了些女子的琐事。”

    朱瑞冷冷一笑,“方才你真是好急智,好口才,见母后发怒,就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

    他语气带着阴沉,绝不是夸奖之词。

    颜氏听他话意,已是冷汗直冒,却鼓起勇气道:“是我多言聒噪了……可你也不该在母后面前煽风点火,她若真去王上那里闹腾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好个贤惠的王妃。”

    朱瑞阴然一笑,目光似毒剑一般,惊得颜氏几乎跌倒在地。他凑近妻子,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这么说……你还是看到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颜氏瞬间面色惨白,上下两排牙齿都要打战,“你……”

    她垂下眼,整个人都好似瘫软在地,神志几近崩溃的低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爱妃问得真奇!”

    朱瑞冷笑着,以指挑起她皎美的下颌,“你和母后一直热衷于把我扶上王位,这些争斗陷害的伎俩你早该看过,为何现在却露出这么纯净无瑕的神色来?!”

    “这……这不一样!”

    颜氏几乎从齿缝里呻吟道:“我与母后,那是针对着其他王子和侧妃,可你,你居然要……”

    她哭着扯住朱瑞的袖子,近乎哀求道:“这是大逆不道之行,要天打雷劈的!求求你住手吧!”

    朱瑞慢条斯理的,从她手中扯出袖子,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剑在弦上,怎能不发?”

    他笑容温和,看在颜氏眼里,却好似鬼物妖邪一般,“我方才说起萧淑容烧的菜,正是预先铺设,让她为我背这个最大的黑锅——你却居然把话题岔开,你说,到底是谁有错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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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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