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沦陷
将顾幺幺放下来的时候,四阿哥一俯身,腰上悬着的玉佩撞在了顾幺幺的膝盖上。
玉佩坚硬又冰冷,正好撞在了受伤的皮肉开绽之处。
顾幺幺本来想开口说话的,这一下倒吸一口冷气,双眼顿时就泪蒙蒙了:“痛……”
昨儿刚刚发生那件事,四阿哥心疼她的劲头还没过去。
不趁着这时候更惹他心疼,还等什么时候?
当着四阿哥的面,她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看着面前哭成了娇包的小侍妾,四阿哥心里柔软的不行,他抬手无奈的把她搂进了怀里,又哄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不哭了好不好?是爷没小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给她擦眼泪。
被仰视惯了的年轻皇子,自然是不大懂得哄人的——这番温言软语说了半天,顾幺幺才抬起泪蒙蒙的眸子瞪了他一眼,打了个哭嗝:“幺幺饿了。”
四阿哥顿时就笑了。
……
不多时候,膳房已经将晚膳都送来了——晚上听说顾姑娘想吃饺子,膳房特地做了六七种口味的饺子送过来。
羊肉、虾仁、各色素菜都有。
另外还有一道凉面——黄瓜丝切的细细的搁在面上,酱汁摆满了一张桌子,白花花的芝麻撒在上面,香油在灯火下泛出剔透的光泽。
侍膳的奴才在旁边精心拌了好一会儿,酸酸麻麻的香气冲在空气中。
顾幺幺顿时就觉得胃口全开了。
四阿哥倒是对着这些都不太感兴趣,但是看顾幺幺吃得香,不由地也跟着动了几筷子,只当是吃个好玩了。
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顾氏,四阿哥的眼光难免往下一扫,就落在了她下巴处的伤口。
还是一串血珠子。
血痂的颜色已经变深了,划的虽然不算深,但是挺长——能看出来下手之人心中的恨意。
四阿哥眸色中沉了沉,低头抿了一口汤,没说话。
等到这边膳桌撤下去奴才们又轻手轻脚地送上了果子来。
顾幺幺刚才哭的眼角的红晕还没完全消散下去,她伸手软软的扯了扯四阿哥的袖子:“幺幺想吃果子。”
说完了,她就眼巴巴的望了望桌上水灵灵的果子,又看了一眼四阿哥。
苏培盛在旁边,用眼神示意了一眼黛兰。
黛兰刚要上前,就看四阿哥居然伸手,真的缓缓剥了一颗送到姑娘唇边。
屋子里的奴才都不是傻子,见了这幅情景,一个个低着头,往旁边退后了几步。
再没人自作聪明上来伺候了。
眼见着芬芳的果肉送到了自己唇边,顾幺幺却微微一侧头,轻轻的咬了咬四阿哥的手指尖,半抬着眸子望着他,软软地道:“四爷。”
不过简单的两个字,小侍妾却念得缠绵,望着他的眼神也温柔缱绻到了极致。
这副甜甜软软的嗓音,再配上一双无辜的眸子,妩媚又天真。
简直能活生生把人的心看融化。
四阿哥咬了咬牙。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着顾氏的时候,是有些越来越沦陷进去了。
……
黛兰在屋外不知守了多久,直到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才听见主子爷喊送水。
送水进去。
黛兰精神一振,招呼着就让人送进去了。
满室温暖旖旎的气息让婢女们不敢抬头。
或许是因为一阵子没碰顾氏,四阿哥今日难免有些忘情。
等到奴才们将洗浴的用具抬出去之后,四阿哥身着了一件白色素衣,站在床头,露出劲瘦的胸膛和腹部。
温软的帐子内,只听见顾氏轻轻的咳嗽声。
四阿哥挑起帐子,就看见顾氏正半依靠在床头。
同样一身干净的白色里衣,是婢女们伺候她刚刚新换上的,衬得她肌肤越发雪白,乌发如云。
整个人有一种格外洁净的美感。
四阿哥坐下来,伸手轻轻的抚在她的肩头,感受到顾幺幺身体在轻轻的颤抖。
他心里很有些后悔刚才的纵情。
她是那样的柔弱,那样的娇纤。
他该克制,该疼惜、该保护她……而不是一味地索取。
目光落在顾幺幺膝上的伤口——小姑娘还带伤呢!
四阿哥几乎要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个禽兽了。
“幺幺……”
四阿哥微微叹了一口气,沉声开口道。
顾幺幺低着头,微微翘了翘嘴角。
她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四阿哥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她改了口。
不再是“顾氏”,而是“幺幺”。
这很好。
再抬起头的时候,面对着四阿哥的目光,顾幺幺怯怯地垂眸,语调委屈:“爷……”
话语里是恰到好处的颤抖——听着就像一只小爪子在人心上偷偷的抓了一把。
四阿哥也看出来小侍妾被自己折腾怕了,心里不由得更有些自责,伸手把人往怀里一揽,一只手就轻轻勾起了她的下巴,哑声道:“好些了么?”
顾幺幺在他怀里颤了颤,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眼里的神情。
她整个人被四阿哥拢在了怀里,又伸手攀住了四阿哥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他脖颈上的肌肤,忽然对着他的喉结就不轻不重的一口咬了下去。
也不重,就是像小姑娘任性撒娇气呼呼的样子。
在越来越多的相处中,顾幺幺发现:四阿哥特别吃这一套。
果然,四阿哥闷声一笑,并没有把她推开。
他微微闭上眼,呼吸克制地沉重了几分,揽着她腰的手更紧了,像是舍不得把怀里的小娇包给放走。
话语里也是一片无奈的宠溺:“别闹。”
……
第二天早上临走之前,四阿哥刚要跨步出屋,却又转了回来。
他低头在帐中人温暖的唇上留了一个吻,低笑了一声:“晚上等爷回来!”
顾幺幺这下是真的脸红了,刚要起身,被四阿哥略有些霸道的又按在了被褥之中,还顺手抽了个枕头垫在她腰下。
他伸手给她揉了揉腰,又压了压被角,起身嘱咐了黛兰几句,这才真的走了。
出了书房,四阿哥也没有立即出府上马。
他先往福晋那里去了一趟。
为了吩咐往前院添点人,照顾顾氏养伤的事情。
福晋乌拉那拉氏难得起早,正好赶上了四爷过来。
她正惊喜呢,结果听了这事儿,整个人脸上虽然还有笑容,但笑容也酸了。
能不酸吗?
092 四爷生气
之前她给李氏下禁足令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顾氏受伤的事情了。
但是如今……四爷居然要将顾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留在前院里。
后院里便是哪个女人得宠,也不过是四阿哥往她那里去的次数比旁人多一些。
哪有这样的?
一个女人,可以全天候都留在四爷的前院里——这就意味着她比后院任何女子都更有机会承宠。
万幸,顾氏的身份只是个侍妾。
并不高贵。
再说了,若是换了别的女子……怕是也不好意思这么没皮没脸的住在前面吧?
福晋酸酸地想着,还得强做贤惠的模样,转头就吩咐海蓝去办这件事。
眼看着四阿哥嘱咐完了顾幺幺的事情,转身准备进宫,福晋追上前来,伸手就替四阿哥整了整衣领,含笑捏着嗓子:“外面风大,爷披厚些。”
她一边说,一边就从苏培盛的手里接过了大氅,伸手正要给四阿哥披上,眼光一扫,就落在了四阿哥的脖子上。
喉结那里,俨然一块红痕。
福晋只扫了一眼,心口就猛地跳了一下。
那是什么?
眼下正是大冬天,自然不可能是被蚊虫咬的。
再想到顾氏全天都住在四阿哥的前院里——福晋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小姑娘勾着四阿哥脖子撒娇的画面……
四阿哥见她愣愣的怔在当地,下意识的抬手,顺着福晋的目光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便明白过来。
他往旁边扫了一眼,示意苏培盛过来替自己披上了大氅,微微一笑,握了握福晋的手:“你这阵子忙里忙外,实在辛苦,新年之后——爷陪你出府去走走。”
乌拉那拉氏本来想沉住气,但实在没憋得住。
她抬起脸就酸酸地一笑,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四阿哥听见:“爷舍得离开前院么?”
苏培盛在后边,本来是耷拉着眼皮的,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震,头垂的更低了。
这话实在不该从一位嫡福晋口中说出来。
四阿哥也是一怔,随即沉沉地看了福晋一眼,脸上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水波一样荡了开来。
也看不出来他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乌拉那拉氏也只是图一时痛快,话一说出口,顿时就后悔了。
再加上看见四阿哥脸上的神情,她更有些害怕了,倏地就半蹲了身子,却依然有些嘴硬,只是道:“妾身恭送四爷……”
四阿哥没多说半个字,转身就走了。
福晋眼看着他走远,忐忑不安的便在原地走了几步,抓住了身边的大婢女芝迷:“你在旁边看着……四爷生气了吧?”
兰芝没办法回答这话——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刚才四阿哥不痛快了。
福晋哪怕就是心里酸得要死,也不能这么说出口啊!
主子爷宠什么女人,新鲜什么女人……那是主子爷的事。
“福晋别担心,奴才看着……还好,主子爷身上事情多,说话分心,一时错了神也是有的——哪儿就是生气了呢?”
芝迷也只能这么安慰福晋。
乌拉那拉氏在屋子里团团转,倒是真的越来越不安了,后悔得伸手用帕子按在了嘴唇上:“我要图刚才那一时的痛快干什么呢?”
假如当时忍住的话,过完了年,四爷有时间的话,一定会陪她出去转转。
那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可以促进彼此感情的时机。
但是现在,看着四爷这脸色……
肯定是泡汤了。
……
前院里,不多时候,海蓝领着两个老妈子过来了。
这也就是暂时的——说起来叫帮助照顾伤情。
等到伤一好了,也不可能让顾姑娘身边这么多人围着伺候。
不合规矩。
两个老妈子都都是不能进屋的,具体做什么事——还是听黛兰指挥。
海蓝一边说着,一边就看顾姑娘给福晋谢了恩。
她大概是膝盖上的伤受不住,软软地往后依靠在椅子里。
黛兰伸手扶着她。
再加上前院本来有的婢女,也在往这儿送药送汤的——一屋子奴才进进出出,反而显得排场比格格还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不见天日的原因,顾姑娘的皮肤比之前更白皙了,几乎要和衣领子的颜色融为一体。
有这样如雪的肌肤——她黑压压的长睫毛漫不经心垂下来的时候,黑白分明,就分外有一种清冷又艳丽的美。
尽管海蓝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顾姑娘自从被主子爷越来越宠爱之后,整个人也仿佛绽放的花朵一样,美得越发惊心动魄了。
……
沁秋斋里,自从顾幺幺走了之后,这里便顿时冷清了下来。
除了郭格格来过,其他便再也没有人往边格格这里来了。
倒是侍妾耿氏做了几次还算漂亮的绣活,往边格格这里送了一些。
礼轻情意重。
这天,顾幺幺正在屋子里午睡,黛兰守在外面,结果过来了一个小太监,对着黛兰就小声说了:村秀姑娘找她。
黛兰一怔,想到前后院交界有人把守,村秀估计是过不来的,于是匆匆交代了雅诗几句,就往村秀那边过去了。
见了黛兰,村秀将一只小小的食盒交给了黛兰,说里面装着的糕点是边格格的一片心意,接着又寒暄了几句。
最后,她“顺口”就说了:此番前来,还想向顾姑娘讨要几只香囊。
就是顾姑娘平时里用的那种——特别宁神安眠。
黛兰提着食盒在手里,听见这话,理所当然以为是边格格的意思,点点头道:“我多问姑娘讨几个,回头给边格格送去。”
村秀赶紧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来拿就好了,哪里还用得着你跑一趟?”
回到了屋子里,黛兰就看姑娘已经醒了,雅诗在旁边正在伺候着给姑娘梳头。
她手没有黛兰巧,这几下梳头拽着了不少头发,疼得顾幺幺伸手捂着头,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黛兰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食盒,上前去接过雅诗手中的梳子,对雅诗道:“我来吧!”
雅诗紧紧咬着嘴唇,用力将梳子往黛兰手中一塞,黛兰也不和她计较,只是一边给顾幺幺梳头,一边就把刚才村秀想要香囊、宁神安眠的事情给说了一句。
主仆两人这边说着话,那边,雅诗红着眼圈跑出去了。
谁也没注意。
093 延揽
顾幺幺听了就是一怔:“边姐姐睡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黛兰赶紧道:“格格别担心,那边倒也没这么说。”
顾幺幺点点头:“你回一趟沁秋斋,把我屋子里刚做好的几只香囊,都拿去给边姐姐吧。”
黛兰点点头:“姑娘放心,奴才知道放在哪儿,奴才一会儿就去办。”
……
不一会儿,黛兰回去沁秋斋了。
村秀本来就在院子里来回徘徊,一抬头看见黛兰回来了,顿时眼睛亮了。
她笑着迎上前去:“没想到你过来的这么快。”
她跟着黛兰去了顾幺幺那屋子,站在台阶上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黛兰从屋子里出来了,手中捧着装香囊的小盒子,一边转身锁门,一边絮絮地道:“走,我同你一起去瞧瞧格格——我们姑娘也担心格格呢。”
村秀急促地伸出了手把人拦住:“……格格这会儿在休息,你给我就行了,我拿回去。”
她笑着推搡黛兰的肩膀:“不过一件小事儿,你赶紧回去吧,顾姑娘还在前面等着你伺候呢!”
……
屋子里,边格格也是午睡刚刚起来,正有些怔忪。
村秀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里来,反身关上了屋门,看她睡醒了,便走过来跪下来伺候她穿鞋。
边格格揉了揉眼睛,鼻中就闻到了一股馥郁的芬芳香气:“好香!怎么这么香?”
村秀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奴才见格格这几日神思有些忧虑,又想着顾姑娘制得一手好香囊,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是喜欢的,奴才实在担心格格,所以……”
她一边说,一边就小心翼翼地把香囊给献上来了:“这是奴才讨了几只。”
边格格怔住了:“你……”
她都压根儿不知道这事。
村秀看着她脸色,扑通就跪了下来,可怜兮兮地道:“是奴才自作主张了,可是奴才一片心都是为了格格!”
她膝行向前了几步:“虽然是奴才讨的,也得顾姑娘肯给才行。再说了——格格和顾姑娘走的那么近,顾姑娘平时里往格格这里送的吃穿用度多了,这几只香囊算什么?格格若是介意,反而就显得和顾姑娘生分了!”
边格格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一伸手将那几只香囊抓了过来扔在床上:“你事先该和我说一声的。”
村秀赔笑道:“是奴才着急了。”
边格格摇摇头:“你这办的都叫什么事!”
她说完,站起身子走到了窗户下,坐下来,重新拿起了没做完的绣花绷子。
边格格性子素来温柔,便是再生气了,也只是不说话。
她背转身对着村秀,再没看村秀一眼。
村秀捧着香囊,站在原地想了想,偷偷的就往后退了几步,把香囊给收进了柜子里,留了一只塞在怀里,细声细气道:“格格息怒,奴才去给您提膳了。”
……
膳房那里,村秀碰上了兰芝。
其实也不算是“碰上”,毕竟这个点——兰芝之前是说好的。
看见村秀过来,兰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撞了撞她手肘:“光是闻着你染的香气,我都知道你办妥了!”
村秀不由的抬起手臂——果然衣袖之间,暗香流转。
顾姑娘的那些香囊,香气还是很浓郁的,只要沾手时间稍微长一些,难免就附着了香气。
兰芝指了指不远处的膳房小太监:“我都打点好了,你把食盒交给他们,其他的就别管了,他他们会装妥当,你一会儿再来直接拿便是了。”
她握住了兰芝的手腕就带着她往外走:“走,我们郭格格想见你。”
……
花园里一处偏僻的凉亭里,郭格格正坐着。
见人来了,她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
听兰芝把村秀已经拿到香囊的事情说了一遍,郭格格笑着道:“要不我常说这孩子好呢!行事有魄力,办事又齐全,最难得识时务。边妹妹人倒是心肠好,就可惜是个木头脑子,亏得身边还有这样忠心又果断的奴才替她上进。”
她顿了顿,亲手把村秀扶起来:“好丫头,等我肚子里的小阿哥出世,兰芝是要过去伺候的,到时候,我身边缺人,你若是想来,只管随时开口!我好好调理你,你往后的出息还大着呢!”
村秀脸红着跪了下来:“奴才只求您帮帮我们家格格,别的事儿……奴才没做他想!”
郭格格看见村秀怀中微微露出香囊一角,便伸手抽了出来,笑了笑:“这就是顾姑娘做的香囊?”
村秀点头,有些不安地盯着她的手。
郭格格将香囊送到鼻尖闻了闻,忽然脸上的笑容就凝滞了。
郭格格随手将香囊扔在了地上,叹了一口气:“亏我刚才还夸你聪明,原来也不过是个傻丫头!”
村秀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着郭格格:“郭格格……”
郭格格摇了摇头,一脸义愤填膺,跺脚道:“你们边格格心性纯良,又被顾姑娘哄得死心塌地,哪里想到有人为了争宠,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可恶,当真可恶——坑害这样的老实人,顾氏还有没有心?!”
村秀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捡起了那只香囊,紧紧抓在手中:“顾姑娘这香囊……是有什么问题……?”
郭格格静静的在原站了半晌,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忽然伸手搭在了兰芝手臂上:“走,咱们不淌这浑水。”
主仆两人眼看着就要走。
村秀脸色大变,顾不得地上石子锋利,膝行上前去便道:“格格!郭格格!求您把话说明白!”
郭格格叹了一口气,满脸为难地才道:“你知道兰芝让你去讨香囊的用意么?”
村秀点头道:“奴才知道!这是一番试探。别看顾姑娘平时里一派大方,送给边格格的好东西极多,但这都算不得什么!只有看她肯不肯痛痛快快的将香囊拿出来给咱们格格,才知道她愿不愿意分宠给咱们格格。格格这是教奴才试探她的心意。”
毕竟,顾姑娘当初能吸引四爷的注意,也是和制香的本事脱不了关系的。
郭格格笑了笑:“如今她既然给了,可见也是有心的,还要多说什么?你回去吧。”
094 陷害
她转身刚要走,村秀急声道:“奴才虽然愚钝,也知道不仅仅是这样,求格格明示!”
郭格格垂眸看着她,想了想,问身边兰芝:“今儿府医过来给侧福晋请平安脉,差不多也该出来了吧?”
兰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回格格的话,是差不多了。”
郭格格看了一眼村秀,对兰芝道:“府医回去是都要走这条路的,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目光怜悯地看了村秀一眼,随即便转身走了。
村秀还想追上去,被兰芝给拉住了。
兰芝带着她到了一处假山后躲起来,不一会儿,就看着小太监引着府医往前院过去了。
兰芝从村秀手里夺过了香囊,绕出假山,自己上前去,笑吟吟递给府医行了个礼,语气随意又轻快地道:“小太监们不懂事,在府外采买的时候贪图这香囊样式好看,顺手捎买了这几只,回来孝敬姐姐们,我闻着味道不大对,万事还是谨慎些——您给看看呢?”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府医很客气地接了过来,将那香囊微微打开口看了看,就仔细闻了闻,过了好一会儿,神色严肃起来:“姑娘既然服侍在郭格格身边,还是不要佩戴着这样的香囊。香气虽然浓郁,但其中却有令女子难孕之香料,有身孕之人更要少接触为妙。”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村秀在假山后,脸色顿时就苍白了。
府医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怪不得。
怪不得明明会有争宠的风险,顾姑娘给香囊却如此的大方,毫不吝啬。
就连村秀自己,刚才都动摇了——想着顾姑娘对边格格,或许真的是一片真心。
原来真相是如此。
令女子难孕之香料——顾姑娘却把这样的香囊给了边格格……
她明知道边格格对她一片信任,自然也会把这样的香囊随身每天佩戴。
那是边格格啊……对她最好的边姐姐!
哪怕是不愿意分四爷的宠爱,也不必下手如此狠毒罢?
村秀慢慢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指,直到指甲掐进了皮肉里。
虽然边格格不得宠,但是肚子若是争气,哪怕是四阿哥偶然看见她,心血来潮,一次宠幸,也有可能怀上孩子。
郭格格当初不就是这样么?
所以,顾姑娘这是在……深深防备着边格格。
甚至,再往严重些说……若是这香囊天天一直佩戴下去,说不准边格格这一辈子就很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绕过假山,兰芝看了一眼村秀的脸色,笑了笑:“攀上枝头的人又怎能容忍身边有一点威胁?也就只有你们边格格那样的老好人,才始终把她当成天真纯良的妹妹!”
村秀背靠着假山,全身无力,只有指尖还有仅存的力气。
她握紧了手里的香囊,低声喃喃道:“我要回去……告诉我们格格。”
兰芝轻轻笑了笑,笑容里不无同情:“只怕你们格格未必会信吧。”
村秀僵在原地,眼里泛起了一丝苦涩。
兰芝说的没错——边格格对顾姑娘是全然的信任。
更何况村秀最近几次已经惹了顾姑娘不快。
便是村秀她自己回去说出了真相,边格格说不定也只是以为村秀在针对顾姑娘。
只会对村秀更添反感而已。
那……该怎么办呢?
兰芝伸手扶住了她,故意又替顾幺幺说话:“说不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顾姑娘毕竟如今年纪还小,若是现在生育的话,少不得又要吃苦头——说不定人家暂时不想生孩子,才佩戴着那样的香囊。”
一拍手掌,兰芝继续道:“对了!若是这样的话,她不小心拿错了,将那样的香囊给了你们格格,倒也是可以理解。”
兰芝越是这样说,村秀越是摇着头:“不,不是!她便是有意的!这香囊,她只会给我们格格!”
兰芝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道:“你一共拿了几只香囊?”
村秀木然地道:“好几只,这只是其中一只。”
兰芝点了点头:“你明儿再将剩下的几只香囊都给拿来,咱们再瞧瞧其中的成分,总得确定了才好——一只或许还能说是‘拿错了’,若是每只都是如此,也就是证实了顾姑娘对你们格格……”
村秀目光冰冷:“不必。我回去便毁了那几只香囊,断不能让它们伤了格格!”
兰芝看她神色愤恨无比,知道差不多到了时机,上前去便凑在村秀耳边:“急什么?傻子!顾姑娘如今颇受主子爷宠爱,连连承宠,却不愿怀上主子爷的孩子——假如她这样‘嫌弃’孩子的事情被主子爷知道了,你说,主子爷还有没有兴致继续宠爱她呢?”
村秀猛地抬头。
兰芝微微一笑:“侧福晋正在禁足;宋格格一颗心全在大格格身上;武格格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郭格格又怀着身孕,更不可能伺候主子爷了,如果顾姑娘失了宠——你说,这后院中,主子爷接下去会让谁侍候?福晋又乐意抬举谁呢?”
村秀张了张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兰芝道:“既然打定了主意,做事就要抓紧——等到府里又进来新人,你们格格就一点指望也没了,你再犹豫,耽误的便是你们格格下半辈子的前程!”
村秀咬了咬牙:“……我该怎么做?”
兰芝凑到了她的耳边。
……
一路低头想着心事,快走到膳房那里,村秀忽然就听见了路边花丛后,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
她一扭头,就见花丛后面一个人影猛地蹲下来,像是不想被人察觉。
但是村秀还是认出来了。
是雅诗。
看见村秀看见自己了,雅诗满脸又是难堪,又是委屈。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村秀道。
雅诗抽抽泣泣地,过了好半天才把话给说清楚。
原来,在顾姑娘身边,黛兰行事细心体贴,很是被顾姑娘看重,处处都压着雅诗一头。
偏偏雅诗又是个心比天高的性子。
比如今天光是给顾姑娘梳头——顾姑娘就嫌弃雅诗手重,非要等到黛兰回来再梳。
雅诗又是嫉妒,又是委屈,更觉得难堪的不行。
实在是没憋住,这才偷偷的跑了出来哭了一场。
095 来势汹汹
想到她是顾姑娘身边伺候的婢女,村秀若有所思了一瞬,忽然伸手从自己手腕上将镯子退了一只下来,塞到了雅诗手里:“咱们做奴才的,有苦就得忍着,没法子,谁让咱们命贱呢!别哭了,你同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雅诗低头看着手里,见是一只漂亮的镯子,顿时就惊呆了:“这是……”
她贪婪地握紧了手。
村秀拉着她到一边。
……
第二天中午时候,边格格正在用膳,就听屋子外面有了动静。
似乎是有人来找村秀。
边格格微微觉得奇怪,等那人走了,她从窗户里向外瞧了一眼。
只看见个背影,有些眼熟。
想了想,边格格想起来了——这是顾幺幺身边的婢女雅诗。
她和顾幺幺感情好,两边的奴才们彼此走动的也多,这也不足为奇,边格格低头做了一会儿绣花针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傍晚时分,村秀提上了食盒,只说自己要去膳房提膳,偷偷的就把那几只香囊都给带上了。
边格格还在生她昨天的气,听了这话也只是不说话,僵硬地点了点头,背转了身子没理她。
……
村秀出了沁秋斋,回头望了一眼,又见四下里无人,悄悄的就往旁边那条道上拐上去了。
到了昨天的假山之处,没等多久,就看见兰芝带着个面生的嬷嬷过来了。
不是昨天那位。
她笑着指了指嬷嬷:“嬷嬷也是懂些医道的。”
一边说,兰芝一边劈手从村秀手里夺过了几只香囊,和老嬷嬷走到一边嘀咕了好一会儿,才走回来又把香囊交给了村秀,叹了口气:“这几只也一样,你赶紧先照原样放回去,省的打草惊蛇。”
村秀收好了香囊,只是咬牙。忽然又从袖子里另外掏出了一只香囊:“这是顾姑娘自己屋子里的。”
兰芝一伸手就夺了过去:“你倒是麻利——不怪我们格格夸你是个人才!”
村秀看着她的动作,隐隐地便有些不安:“只求郭格格一定要兑现承诺——助我们格格一臂之力。”
兰芝笑着道:“你放心,你们格格是有大造化的,只怕以后和李侧福晋平起平坐了,也说不定!”
村秀只觉得晕乎乎的。
……
没几天落了一场雪,福晋正院里,宋格格带着大格格过来请安。
她怕女儿受凉,把大格格裹得跟个小粽子似的,好玩极了。
正在说话,就听外面通传——说是李侧福晋过来了。
这倒是稀奇了。
毕竟李侧福晋如今被禁足了。
福晋道:“让她进来。”
宋格格在旁边,赶紧就伸手把大格格给拉了过来:“福晋,妾身还是先告退了罢?”
乌拉那拉氏皱眉道:“你坐你的!”
她话都这么说了,宋格格只好又重新坐了下来,把大格格抱在了膝盖上。
李侧福晋进来了。
一阵子没见,她瘦了一些,气色也苍白了一点——整个人看起来居然有一点见老了。
福晋上下把人打量了一番,语气里不大愉悦:“禁足之期未满,侧福晋这是做什么?”
李侧福晋蹲下道:“妾身有要事相禀,请福晋屏退左右。”
这话一说,宋格格巴不得顺着台阶下。
她拉着大格格的小手站起来,先是给福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又对着侧福晋赔笑屈了膝,这才匆匆出去。
……
屋子里,李侧福晋说完了之后,乌啦那拉氏震惊了半晌才道:“属实么?”
李侧福晋扑通跪下:“这事儿既然是妾身来与福晋禀报,妾身又怎么敢有半句妄言?”
乌拉那拉氏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伸手在桌案上拍了拍:“……我平日里看着她呆呆笨笨,人后竟有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真是脸面也不要了,体统也不要了!”
李侧福晋添油加醋:“福晋出身高贵,自然不知道这些轻薄的手段,四爷现在如今被迷得不轻!福晋难道没见到么——妾身不过是训斥了顾氏几句,便被禁足了,若是换了过去——哪里能有这样荒唐的事!”
她顿了顿,委屈地道:“老实说:妾身这一次心灰意冷,倒也不想折腾这些是非,只求守着这个侧福晋的名分,图一个富贵清净,大家都省事!只是……那顾氏居然大胆到用了这种手段,谁知道会不会伤了四爷的身子?咱们后院都是女人家,半世也得依靠四爷,若是有个什么,咱们将来又指望谁?”
这话戳到关键处了,福晋一下子就稳不住了,伸手道:“你起来!我也知道你比那顾氏出身高不少,便是有些贪图四爷的宠爱,也是人之常情,断然不会轻薄如此。”
李侧福晋拉着她的手起来了:“福晋还是忍耐着点吧,毕竟如今四爷对着顾氏正新鲜,您便是福晋,也不好扫了四爷的兴致,再说了,妾身才刚刚吃了老大的瘪,这心里还慌着呢,便是您过去,没准也讨不了好,到时候奴才们面前下不了台,何必呢?”
乌拉那拉氏冷笑了一下:“用不着你激我!不过是个侍妾,我往日看她言行举止,虽然痴傻,倒也还有尺寸,谁知道竟放出这种手段来出头,光是这份心思,若是查了属实,便是断然留不得了!”
……
前院里,顾幺幺坐在窗下,正抱着黑黑玩,忽然就见黛兰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姑娘!福晋忽然往这里来了,还带了许多人,奴才瞧着不对劲!姑娘,该怎么办?”
旁边的雅诗正拿着个鸡毛掸子,听到这话,心口突地一跳,脸色白了几分。
顾幺幺放下了黑黑,刚刚站起身,就见屋子门猛地被打开了。
两个嬷嬷跟门神似的,一边站着一个。
福晋被一群奴才簇拥着,从院子中一步步走了过来。
李侧福晋也跟在旁边。
小腊子今天正好值守在院子里,他跟了苏培盛也有不少年,哪里见过这阵势?当场就吓呆了。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小腊子偷偷地往后撤了几步,刚想转身跑走,却被李侧福晋眼尖给看见了。
李侧福晋大声道:“所有人都站在这里!没有福晋的吩咐之前,不许行动半步!”
黑黑把一双漂亮的眼睛睁的滚圆滚圆的,守在顾幺幺脚下,紧紧地瞪着外面。
096 搜检
等到人全部进来了,海蓝反手将顾幺幺屋子门关上,微微一抬下巴。
一群嬷嬷话也不多说一句,便开始抄检起来。
倒是完全不把顾幺幺放在眼里了。
毕竟这里是前院,嬷嬷们倒也不敢动作如何粗暴。
但每一处看得是十分仔细的。
黛兰急得上前去便想拦住——可惜挡得了这个又挡不了那个。
黑黑跟在她脚下,上前去就扑着嬷嬷的脚后跟,被一个老妈子在旁边一脚给踢开了——正好踢在腰上,疼得它直抽搐。
顾幺幺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拦住了黛兰,淡淡地道:“让他们搜!”
她心里明白过来,这是有人陷害到自己头上来了。
但是……这乌拉那拉氏也太蠢了。
是嫌她自己福晋的位置坐得太稳了么?
这里毕竟是四爷的地盘——身为一府的女主人,有这样处事的么?
能这样处事么?
顾幺幺冷冷地看着一屋子嬷嬷动作,随后转头一眼扫过去,正好看见雅诗站在旁边。
接触到了顾姑娘的目光,雅诗猛地低下了头,一副心虚的模样。
顾幺幺心里一沉。
……
不一会儿,几个嬷嬷脸上都有些泄气,过来到了福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又摇了摇头。
表示一无所获。
她们并不知道——因为只是暂住,顾幺幺将所有调香的用具和香囊都留在了沁秋斋的屋子里。
这里自然是什么都翻不出来的。
福晋看顾幺幺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任人要搜便搜,要查便查——倒也十分配合。
她脸色稍缓,这才转身对顾幺幺道:“顾氏,瞧你还算老实,我就直说了:咱们这后院里,有人用了些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来邀宠!清者自清,我如今关上门来个猛不防,才能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将各处照顾到了,府里各院的主儿也都省得被这张脏水泼上身!”
说完了,福晋一仰下巴,吩咐几个嬷嬷将这里看住。
然后转身就往沁秋斋过去了:“继续。”
李侧福晋走在后面,到了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定定地瞧了顾幺幺一眼,随后缓缓地勾了勾唇角。
眼看着他们走了,黛兰惊恐地站在原地,扑过来就抱住了顾幺幺的胳膊:“姑娘!”
……
沁秋斋里,边格格脸色苍白得跟死人差不多。
侍妾耿氏和陈氏两两个人抱在一起,跪在地上,也是瑟瑟发抖。
这里是沁秋斋,不是前院,嬷嬷们下手可就不客气了——整个沁秋斋都被翻了。
一片鸡飞狗跳。
直奔顾幺幺的屋子去,不待福晋吩咐,李侧福晋已经迫不及待,厉声道:“把锁打开!”
几个小太监上前去,一顿如狼似虎的操作,不一会儿就把锁给敲坏了。
门被踢了开来。
嬷嬷们冲了进去。
不多时候,顾幺幺的香囊、香具等物便都洒满了一床。
与此同时,边格格屋子里也搜出了香囊。
还有侍妾耿氏、陈氏那里。
也有不少。
奴才们早就已经搬来了椅子让福晋在院子中坐下,又抬了一张边格格那里的长条桌——桌面宽,腿又矮,正好适合把东西全部都摊在上面。
嬷嬷们将刚才搜出来的香囊,四人分四份放在卓上。
边格格和侍妾耿氏、陈氏早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李侧福晋在边上道:“福晋息怒,保重身子要紧,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剩下的事儿便简单了,有人纵有千百样辩解,这香囊总是说不得话的,不如让太医……”
乌拉那拉氏冷笑了一声:“叫什么太医?府里出了这样的下作事情,还嫌不够丢人的么?我纵有千百张脸,羞也替这人羞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芝迷已经带着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人到了福晋身边跪下行礼,是个脸生的庄子上的大夫。
福晋伸手指着道:“好好看看。”
大夫放下药箱,走过去就开始一个个审查起来。
顺着这桌子的方向过去——先查的是侍妾耿氏和陈氏的。
其实她们的香囊都已经有些褪色了,里面装的药材也不过是最普通最便宜的药材——都是用来夏天驱蚊虫的,隐隐地添些香罢了。
大夫摇了摇头,将香囊放下。
侍妾耿氏和陈氏身后的嬷嬷见状,便也松了手,退到了一边。
两个侍妾都跟劫后余生似的,猛地就瘫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心有余悸。
然后就是边格格的。
大夫闻了闻香囊,忽然就皱了眉头,变了脸色。
福晋本来是坐在椅子上的,这时候倏地向前俯了身子:“是什么?”
大夫咽了一口唾沫,不太敢抬头,呈递了那香囊到福晋面前:“回福晋的话,这香囊里有不少菟丝子、远志、蛇床子、紫梢花……研成的粉末,正是因为香囊香气浓郁,才掩住了其气息,所谓……”
李侧福晋直接打断他,厉声道:“你回福晋的话便是,那些粉末是什么?”
大夫被她呵斥得一抖,颤声道:“回福晋的话,乃是……催……催……”
他说完了粉末的用处,除了老妈子们,周围稍微年轻的婢女们都纷纷低下了头。
福晋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边格格,半晌才有些失望又痛心地道:“边氏过来!”
边格格上前去,刚刚跪下,李侧福晋在边上便道:“还有顾氏的香囊没看。”
她将视线投向了大夫。
大夫见了这药粉,已经知道出了麻烦事,只担心自己卷入其中,不能全身而退,一时间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他用颤抖的手将顾幺幺的香囊检查过了之后,捧着其中的一只转了身,对福晋便点了点头。
福晋深深地盯着边格格,缓缓摇头:“怪不得你们姐妹情深,想不到竟连狐媚也成了一气,我原说你是好姑娘,竟也是看走了眼——怎么,你们是想效仿合德飞燕不成?”
赵合德与赵飞燕都是帝王的后宫,有嬷嬷在旁边听着不妥,又听福晋提到这,亦是不甚端庄,于是低低咳嗽了一声,抬手掩住唇提醒:“福晋。”
边格格整个人都懵了,还没说话,村秀在旁边痛哭流涕地跪了下来:“求福晋明鉴!那不是我们格格的香囊,那是顾姑娘的香囊!是顾姑娘给我们格格的——我们格格是被冤枉的!”
097 贪欲
村秀伸手揪住衣领,悔恨交加。
她想到那一日兰芝拿着几只香囊,曾经和嬷嬷走到一边,脱离了视线一会儿。
只怕那会儿就已经动了手脚了。
怪不得兰芝要嘱咐她不要打草惊蛇,将香囊好好地放回去!
村秀只以为是令女子难孕的香囊——若是揭发出来,可以令顾姑娘吃瘪。
谁知道这其中居然被放了催情药!
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晦乱后院。
谁都知道边格格不受宠,也正因为如此,边格格这里放了催情的香囊,才显得格外顺理成章。
甚至,大家可以有多种理解:比如边格格因为和顾姑娘走得近,有许多机会接近四爷,所以才处心积虑准备了这种香囊,想让自己也能有机会得宠上位。
又比如这香囊确实是顾姑娘制的,但是边格格向她讨了过来,为的也是让自己能有朝一日得宠。
陷害之人最主要的目标是对着顾姑娘。
但是边格格,保不准就会成为陪葬品。
村秀手足酸软,动弹不得,知道是自己把边格格亲手送入了这个圈套之中。
说实话,这个圈套一点都不高明——但却利用了人心中的贪欲与嫉妒。
尤其是兰芝的那几句“你们格格将来是有大造化的”、“说不定和李侧福晋平起平坐”,更是将村秀的脑袋捧得晕晕乎乎的。
什么都顾不得了。
……
日光透过屋檐,在沁秋斋院子里的地面上落出明暗两块。
小白狗墩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对它很好的新主人——边格格,似乎被人围攻了。
墩墩鼓足了勇气上去,呜呜地围在边格格身边,鼓足了勇气,龇牙咧嘴地舞起了小爪爪。
结果被一个老妈子给揪着后脖颈拎走了。
边格格睁大了眼——她本来就瘦,这时候惊恐之下,身形越发显得佝偻伶仃。
旁边人怕惹祸上身,自然没有人出来替她分辨一句。
李侧福晋语气中充满了讥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福晋,您早该想到——边氏能与顾氏走得这么近,自然是‘志同道合’的,这又有什么奇怪?”
福晋没说话,眼神犹疑不定地落在边格格身上。
李侧福晋怕的就是福晋心软,当即厉声道:“边氏!你以为你不认,福晋就拿你没法子了么?来人!”
几个老妈子立即就上前来了。
福晋既然没有说话,那也就是默认,不过是由着李侧福晋代言罢了——老妈子们心里都有数,彼此看了看,往边格格身边围了过去。
“先打十板子,看边氏还招不招!”
李侧福晋果断地道。
村秀尖声叫了起来:“不!福晋!不!求求您手下留情!咱们格格真的是被冤枉的,格格身子一向弱得很,若是这么不明不白一顿板子下去,岂不是活生生要了她半条命吗?”
她一边哭着,一边就紧紧地抱住了边格格,嘶声道:“格格,格格!您倒是说句话啊!那香囊不是您的,是顾姑娘的,与您无关——您快告诉福晋哪!”
李侧福晋见状,抬手一指村秀,转头瞪着眼睛对旁边奴才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把这丫头拉走?!”
几个小太监冲上前去,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动手就拉了村秀的手腕,把她往后面拽开。
村秀拼命地抵抗着,在地上跌爬了几下,鞋子也掉了:“格格!格格!”
边格格惨白一张脸,嘴唇不住哆嗦着,爬过去伸手也想去拉村秀,李侧福晋身边的嬷嬷走过来,伸手便狠狠将边格格拉了回去:“福晋在此,格格这是抗命不成?”
嬷嬷力气大,边格格被这么一拽,半边鬓发便散乱了下来,直接披散在脸上。
长凳已经搬过来了,几个嬷嬷直接就把边格格压在了长凳上。
侍妾耿氏、陈氏都将脸转了过去,眼眶里噙着眼泪,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边格格身份再怎么低,毕竟也是格格。
若非不得宠,也不至于被落魄侮辱到这个地步。
边格格都是这样的结局,她们几个侍妾在福晋眼里,就更不是人了。
李侧福晋攥紧了手指,迫不及待地道:“打!打到她说出来!”
福晋忽然就抬手道:“且慢。”
她皱眉看了一眼李侧福晋,冷冷地道:“你上跳下窜的急什么?等我将她问明白。”
村秀联想前因后果,又看着李侧福晋如此,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她脑海中热血上涌,又恨又悔,忽然就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了力气,猛地挣脱了拉着她的小太监,冲过去便跪在李侧福晋面前,声嘶力竭:“侧福晋!这香囊是不是您指使郭格格的意思?呵!侧福晋算计得好大的圈套!可怜我们格格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您这是要将她逼上死路!”
娇韵和诗儿看村秀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保不准便会做出什么事,都有些不安。
娇韵更是伸手就拽住了李侧福晋的袖子,想把李侧福晋往后面拉几步。
李侧福晋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猛地一抬袖子,避开了娇韵的手。
她脸色冰冷,上下端详了村秀几眼,冷笑了一声:“这丫头护主心切,如今已经跟失心疯一样,见人便乱咬了!竟然还攀扯上郭格格与本侧福晋?这般胡言乱语,倒是亏她想得出来!”
说是这么说,毕竟无风不起浪。
福晋听了村秀这几句,眼神已经往李侧福晋这里转了过来。
李侧福晋冷冷道:“诗儿,你告诉福晋——今儿咱们出门的时候,郭格格在做什么?
诗儿上前去,在福晋面前福了个身,从从容容地道:“禀福晋:郭格格这几日身子尤其不舒服,有时候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更别提用膳了,侧福晋十分关心郭格格,一日也要往郭格格那里看上好几趟,奴才刚才陪着侧福晋出门之前,侧福晋又往郭格格那里去了一趟,刚刚看着郭格格喝了药。”
李侧福晋转身道:“福晋,妾身便直说了——您也知道:郭氏妹妹在四爷面前不甚得意。也正因为如此:这孩子对她来说,可谓十分紧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才是她目前最重要,也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她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村秀:“她怎么会有这个心思,又怎么能有这个精力牵扯到这其中?”
福晋抿了抿嘴唇,微微垂了垂眼,随即道:“来人,让郭格格也过来一趟!”
顿了顿,福晋道:“到了那边好好说,郭格格有身孕,切勿惊吓了人。”
098 死敌
顿了顿,福晋又道:“去前院,把顾氏也叫过来!”
郭格格很快就过来了。
身边还带着兰芝。
郭格格一手撑在腰后,一手摸着肚子,一脸茫然地便先给福晋请了安。
毕竟是有孕之人,福晋抬手示意她免了。
李侧福晋在旁边便道:“给她搬张椅子来。”
郭格格连忙道:“侧福晋,妾身不敢!”
毕竟这院子里,也就只有福晋坐着,就连李侧福晋都还站着呢——让她坐?
村秀一看见兰芝,恨不打一处来,指着兰芝就泣声对福晋道:“福晋,郭格格前阵子找了我们格格好几次,奴才当时不知,现在才明白,这其中早有预谋!”
福晋将视线投向了郭格格。
郭格格叹了口气,摇摇头,柔声细气地道:“你要护着你们主子,也不该如此乱攀咬。这般污蔑人,你可想过后果么?”
她看了一眼兰芝。
兰芝上前去跪下,一脸义愤:“禀福晋,我们格格即将为人母,每每身子舒畅一些,便想给将出世的小主子缝些衣裳,都知道边格格针线好,这才去请教过一两次而已,村秀现在满口胡言,奴才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想来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抓到了谁便是谁。”
村秀打断了她的话,声嘶力竭地道:“福晋,福晋!这阵子兰芝曾将奴才约在了花园里,见了奴才好几次,花言巧语哄骗了奴才,便是花园里洒扫的奴才们,也是有人看见的!”
兰芝转身对着郭格格屈了屈膝,小声道:“格格,奴才确实私下里见了村秀好几次,因为担心您的身子,才没将这件事儿对您说,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她这话一说,众人顿时目光投向了她。
李侧福晋也是眉头一皱。
兰芝委委屈屈地道:“只不过——不是奴才约村秀,而是村秀约了奴才,她对奴才抱怨,说边格格窝囊,她伺候在边格格身边许久,只怕将前程耽误了,眼见着郭格格有孕,以后必定安稳,便想让奴才替她在郭格格面前说说话——也好投在郭格格这里……”
“奴才一来想着这事儿不妥,忠仆不事二主——哪有这样行事的?再一个,奴才自个儿也有私心:村秀这般心思深沉,若是真来了格格身边,奴才哪还有立足之地?”
说到这儿,兰芝含泪对着郭格格就磕了个头:“所以奴才一直没敢跟格格说,请格格恕罪!”
她话还没说完,村秀已经尖声道:“不!明明是你……”
她说到这儿,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因为无论哪条路都说不通。
说兰芝骗她?
说郭格格诱她?
说她偷出了顾姑娘的香囊——又买通了顾姑娘身边的人,偷了黛兰身上的钥匙,偷偷地将香囊栽赃在了顾姑娘的屋子里?
说她本来是想害顾姑娘的——结果害人终害己,最后反噬到了边格格身上?
……
李侧福晋快步走了过去,抬手狠狠一个耳光就摔在了村秀脸上:“没规矩的东西!福晋面前,由得你大呼小叫?”
这一巴掌实在厉害,村秀嘴角已经流了血下来。
兰芝磕了个头,又对福晋道:“福晋,您有所不知:村秀为了进身,当时还要贿赂奴才镯子!奴才本本分分做人,从来是守规矩的人,哪里敢收?想来她也是下了血本了——那样的镯子,不是婢女们能有的,福晋仔细查查,镯子如今要么在她屋里,要么在她身上!”
一边说着,一边兰芝就磕了个头。
福晋转头对着几个嬷嬷抬了抬下巴。
嬷嬷们上前去,猛地将村秀拉了起来,伸手在她身上摸索了一番,其中一个嬷嬷猛地将她衣袖拉了起来。
村秀的手臂上,果然便见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粉色镯子——她手腕略粗,镯子卡得紧,又有衣袖盖着,刚才才没有立即找出来。
嬷嬷冷笑了一声,伸手猛地用了些力气,村秀惨叫了一声,手臂上擦出了一片红色——镯子被硬生生拉扯了下来。
兰芝在旁边看了一眼,立即磕头下去:“禀福晋,奴才还记着——就是这镯子。”
快步上前去,嬷嬷将镯子献到了福晋面前。
海蓝从旁边过来,伸手捧了镯子,这才递给了福晋。
福晋接过来瞧了瞧——镯子品相虽好,却是一眼能看出来,不是府里的东西。
是在外面买的。
村秀不过是个婢女,自然不容易出府——估计是让小太监帮忙托带的。
“先收着,一个一个查。”
福晋听了村秀刚才那番话,已经相信了六七分,转头再看着村秀的时候,眼神已经充满了厌恶:“好上进的奴才,由不得主子也是如此!”
李侧福晋一听这话,精神一振,哪里还按捺得住,立即便道:“给我打!让她把实情都给吐出来!”
这话自然是对还被按在长凳上的边格格说的。
边格格就像个待宰的绵羊。
小太监们看着李侧福晋的脸色——打下去的时候都是用足了力气,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不一会儿,边格格已经说不出话了。
这时候,顾幺幺也已经被嬷嬷们从前院送过来了。
顾幺幺一路上也只是猜到李侧福晋肯定鼓动福晋,将她的屋子翻了个遍。
她也以为只是让她过去对质。
她一路走得还算镇定。
哪能想到居然殃及到了边格格身上?
刚刚进了院子,顾幺幺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边格格一张脸比雪还白,鬓边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脸上,整个人软绵绵地瘫软在长凳上,衣裳上也透出了大片血色。
村秀在边上被人拉扯着,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喊哑了。
顾幺幺震惊了一瞬之后,冲过去就猛地推开了其中一个小太监:“住手!”
黛兰也扑了过来,挡在了边格格身上。
旁边的老妈子上前来,刚要拉扯顾幺幺的衣袖:“姑娘……这是福晋的意思……”,却被李侧福晋抬手制止了。
看着顾幺幺扑在边格格身边,李侧福晋缓步走了过来。
她满脸快意地俯下了身,目光闪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顾幺幺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她今日之祸,皆由你而起——她是被你连累的!”
顾幺幺手指紧扣,盯着边格格不眨眼,仿佛只要一眨眼,边格格就会永远从她身边消失。
这些人是想要边格格的命!
顾幺幺眼前恍惚地浮现出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边格格那张温柔又懦弱的笑脸:“幺幺别怕,有姐姐在。”
这是这个时空,唯一笨拙地用一片真心守护着她的人啊!
顾幺幺喉头发紧,干涩的嘴唇扭曲地动了动,抬头深深望着李侧福晋,眼中杀心已现。
她一字一字,平平板板地道:“你若不收手,我定让弘昐阿哥给你陪葬!”
099 漏洞百出
李侧福晋陡然一松手,面上森然,盯着顾幺幺,唇角扭曲地动了动,微微露出了一丝不甘之意。
她或许无所谓一个侍妾的威胁,但天下绝无不关心孩子安危的母亲。
尤其顾氏也住在前院。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曾经痴痴疯疯的顾氏!
李侧福晋看得出来边格格对顾氏的重要性——若是真的要了边格格的命,说不准顾氏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事情。
更何况,边格格本来就只是陪葬品而已。
真正要除去的,是顾氏。
李侧福晋直起了腰,盯着瘫软在长凳上的边格格,抬了手。
边格格微微动弹了一下,脑袋往旁边扭了扭,忽然就呛着咳出了一口血。
血色深浓,触目惊心。
乌拉那拉氏怒气稍稍收敛,也觉得对着边格格,属实的有些过了——毕竟事情都没有审问清楚。
虽说香囊都已经证实在这里,但仅凭李侧福晋一面之词,若是到了四爷面前,也未必就能站得住脚。
说曹操,曹操就到——福晋正这么想着呢,就听见外面一声通传,四爷过来了。
她有些心虚,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向院子门口迎过去,就看见四阿哥一路脚步匆匆,小腊子等人跟在后面,满头都是汗。
目光落在长凳上的女子,见人奄奄一息,四阿哥心中一揪。
等到看清人并不是顾氏,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后院之中——便是这么无情,只要不是得宠的女人,旁人不管你的死活,主子爷也不会真正牵挂你的生死。
顾幺幺本来就是跪着的,这时候跟着福晋等人,一起向四阿哥请安。
四阿哥没有说话,将顾幺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整个人都还算是镇定的,衣衫鬓发也整齐,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他刚刚从宫里回来,到了府门口就看小腊子急着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地转。
看到主子爷回来,小腊子仿佛看见了救星,飞奔上前去,口舌到还算镇定冷静——把方才福晋带着人过来搜检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翻天覆地,也不知道找的是什么,就听福晋一口一个“下作手段”
然后不一会儿,顾姑娘也被嬷嬷们押去沁秋斋了。
四阿哥听了这几句话——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他从小便是在宫闱之中长起来的,见多了妃嫔们尔虞我诈,为了争宠上位不择手段——如今小腊子口中转述的这什么“下作手段”,必然便是有人见顾氏得宠,眼红的不行,挑唆了福晋过来。
乌拉那拉氏也是蠢!别人借刀杀人,她连这么简单的用意都看不出来——还当真出头做了这把刀。
视线转回眼前,四阿哥道:“都起来!”
四阿哥微微俯身,察看了一下衣衫染血的边格格。
顾幺幺心里松了一下,看着边格格,刚才强忍着的泪水,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四阿哥见她簌簌地落泪,心一揪,一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看四阿哥这举动,旁边拉着村秀的奴才都偷偷松了手。
村秀飞奔过去,伸手就抱住了边格格,见边格格已经是奄奄一息,哭着道:“格格!格格!”
福晋连忙屈膝:“禀四爷,妾身一心为了爷,爷既然将后院交给妾身掌握。妾身便不能容人在其中……”
她说到这儿,有嬷嬷偷偷在后面扯了扯福晋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解释了。
又让海蓝去把桌上顾姑娘的香囊递过来了。
说多错多。
证据,才是最有力的证明。
福晋接过了香囊,双手捧上在四阿哥面前:“这香囊从顾氏屋子中搜出,刚才已经被大夫证实:其中有大量催情之物!顾氏用此手段,晦乱后院,迷惑四爷,妾身实在是担心四爷的身子,一时情急,顾不得等爷回来禀,是妾身急进了——但妾身一颗心也是为了爷啊!”
四阿哥伸手将那香囊拿了过来,在手中来回翻覆,瞧了几眼:“苏培盛。”
苏培盛立即就上前来了:“奴才在!”
四阿哥道:“传府医。”
福晋一怔,立即道:“四爷,妾身方才已经让人找了大夫……”
四阿哥倏然一抬眼。
乌拉那拉氏吓得立即低下了头。
很快,府医过来了,先简单给边格格压了药丸在舌下,这才过来在四爷和福晋面前跪下。
细细看了那香囊之后,府医的结论和之前庄子上的大夫差不多。
这香囊里的确是催情之物。
而且剂量下的还不轻——若是长久使用,必定会对人身体造成伤害。
福晋听府医说完,神色之间又有了底气,她单手撑着椅把手,斜身看着顾幺幺,厉声道:“顾氏,你善于制香——制的便是这种勾魂摄魄的下作东西?若非这一次发现,还不知道你要伤了爷的身子多久!”
四阿哥微微垂眸,瞧了一眼福晋,沉声道:“福晋今日搜检——消息从何而知?”
乌拉那拉氏转头看着李侧福晋:“是……”
李侧福晋连忙上前来屈膝:“禀四爷,是妾身的奴才,在外面听了些……议论,回禀了妾身。”
四阿哥瞟了一眼俯身在前的李侧福晋,淡淡道:“李氏禁足,为何在此?既然禁足,如何听了议论?所谓议论——又是何人所禀?什么议论?”
乌拉那拉氏呼吸微促,手掌冰凉。
李侧福晋站在福晋身边,眼珠转了转,忽然对着村秀出声:“边氏的奴才,你方才叫什么冤?”
村秀虽然知道李侧福晋没有好意,但是为了救自家格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磕头对四阿哥道:“禀主子爷,边格格是被冤枉的!这几只香囊都是顾姑娘送给了边格格的,至于香囊中有什么——格格压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求主子爷明察!”
她絮絮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四阿哥冷冷道:“妄言奴才,颠三倒四,漏洞百出,自相矛盾——福晋搜检前院,一场好大的动静,便是凭这莫须有的‘议论’两字么?”
边格格本来是半闭着眼的,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药丸起了效用,她微微有了些精神
边格格双手撑了撑长凳的边缘,支撑着身体,挣扎着从长凳上爬起来。
100 认罪
边格格攥住了四阿哥的袍角,仰脸道:“四爷,香囊的确是顾姑娘的,但药粉是妾身放的,妾身倾心四爷已久,却入不了四爷的眼,才会一时犯了糊涂!”
这话一说,院子中顿时鸦雀无声。
顾幺幺震惊了一瞬,上前去便握住边格格的手:“边姐姐!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认罪?!你以为你将罪名都扛了下来,陷害咱们的人便会善罢甘休么?”
边格格摇头,眼神绝望地盯着四阿哥:“四爷,妾身已经说了——都是妾身自己一时糊涂。此事与顾姑娘无关。”
她一字一字,竟把罪名咬死了。
一片静默之中,村秀忽然跪下挡在边格格身前。
她脸上是一片骇人的平静:“四爷!福晋,奴才死罪,奴才都招了——是奴才动的手***才见顾姑娘如此得宠,却从来没有想过提携边格格几分,奴才心里记恨,才收买了雅诗,将有催情药的香囊放进了顾姑娘屋子中。”
“至于边格格这里的香囊——是顾姑娘送的,但是奴才偷偷放进了药粉,为的是让格格一朝得宠,这所有的事情,格格都是不知道的!格格刚才之所以认罪,是因为她怕顾姑娘被连累!四爷和福晋都是知道格格平日里的为人的,求主子们明鉴!”
雅诗身在顾幺幺身边,听了村秀这一番话,已经面如死灰,扑通就跪了下来,牙齿格格地作响。
抖成了一片。
她的确是背叛了顾幺幺,但是村秀当时的借口只是说“顾姑娘如此得宠,想来必定有独门秘方的香囊,不肯轻易将真正的秘方赠给别人”
只求一看香囊——看过再悄悄地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雅诗哪里想得到,为了一只镯子,便惹上了如此杀身之祸!
村秀伸手指着雅诗,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语气也是一片麻木的坦然:“四爷和福晋若是不相信,可以搜搜雅诗身上,那里还有奴才收买她的证据。若是此事当真格格与顾姑娘都知情,奴才为什么要收买雅诗?”
不一会儿,嬷嬷就把镯子捧上来了。
一模一样的粉色镯子,和村秀身上搜出来的正好成了一对。
四阿哥并没怎么看那镯子,倒是盯着李侧福晋看了一瞬,目光又冰冷地扫过福晋。
李侧福晋咽了一口唾沫,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指。
福晋也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鬓角并不存在的汗珠,低低咳嗽了一声。
四阿哥缓步绕过嬷嬷们,走到村秀与雅诗面前,声音沉闷中透着厌恶:“背奴之主,杖毙。”
雅诗“咚”地一下头摔到了地上。
她整个人已经晕过去了。
空气中弥漫起了难闻的味道——她已经吓得失禁了。
村秀倒还算镇定,只是转过身,对着边格格用力磕了三个头,再抬起脸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是一片血色。
她怆然一笑:“小姐,您教导过奴才无数次,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始终没能听进去,才会有今天的下场,奴才对您不住,奴才下辈子做牛做马,再伺候小姐您了!”
边格格动了动嘴唇,终究是冲着村秀伸出了手。
她想说话,却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
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
沁秋斋的院子里,有桂花树,有蔷薇花——若是春夏秋三季,泛起的总是甜蜜芬芳的香气。
这还是第一次,这里的空气中充满了浓稠的血腥味。
墩墩被吓得把小脑袋扎在了花丛里,颤抖着毛茸茸的小屁股,一眼也不敢回头看,只是嗷呜嗷呜地惨叫。
两个婢女很快就被打得如同烂口袋一般瘫在地上,那血红的一片蔓延开来,顺着砖石的缝隙迅速流淌。
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堆,很难说是个“人”。
根本连人的形状都没有了。
突然,郭格格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呕了起来——怀孕之人本来就难受,更何况看到这般恐怖的场景。
四阿哥身体动都没动,抬手道:“把郭格格送回去。”
立即就有一群奴才上去伺候了。
福晋脸色也白了,整个人身子摇摇欲坠,过来屈膝给四阿哥道:“爷,妾身……”
她视线落在边格格身上,灵机一动,赶紧就招手指挥人道:“你们几个,赶紧把边格格给抬进去!府医呢?府医!”
兰芝立即就上前去安排了。
顾幺幺匆匆起身,和兰芝一起把边格格给送进去了。
见边格格眼中含泪,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兰芝柔声劝了一句:“格格伤得可不轻哪!好好养伤才是紧要,千万不能再劳思动虑了。”
……
看着边格格被送进去,福晋悄悄打量了一眼四阿哥的脸色,尴尬地道:“刁奴欺主,满口妄言,幸亏爷出手处置……”
四阿哥直接粗暴打断了她的话:“连爷的前院也被福晋检过了,福晋今日的威风不小,想必也累了——回去歇半个月吧!”
福晋心口突的一跳,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猛地就跪了下去,颤声道:“妾身知罪!妾身只怕有人伤了爷的身子,一时气糊涂了脑子,妾身……妾身……爷……唉!”
她是真的紧张了,一句话说的七零八碎。
四阿哥根本没看她,面无表情的向前踏了几步,缓步走到了李侧福晋面前。
院子里一阵晚风吹过,李侧福晋才发现自己后背竟然有些浸透了冷汗。
事情到底了结了。
只是结果比她预料得糟糕得多。
四阿哥根本就不信催情一说。
没能将顾氏推下水,反而更加坚定了四阿哥维护她的心意。
李侧福晋狼狈地意识到:四阿哥对顾氏的信任,早就已经超过了她李氏的想象。
她缓缓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花盆底鞋尖,苦涩的咽了一口唾沫。
她早该想到:像四阿哥这样多疑的性子……
他信任的女人,不一定能得到他的宠爱。
但能得到他宠爱的女人,一定已经被他足够信任。
一定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方才,四阿哥果断杖毙村秀和雅诗,也就是表明了一个态度:他并不会再把这件事追究下去。
至少明面上不会。
但是这并不代表四爷心里不会记下这笔账。
101 因祸得福
低着头在原地,李侧福晋等着四阿哥的发话,忽然就觉得下巴上一凉。
是四阿哥大指上的扳指。
四阿哥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抬起了李侧福晋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眸。
李侧福晋战栗了一下,也知道这时候再不示弱便不行了。
她带着哭腔道:“爷!”
四阿哥松了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随后淡淡笑了笑。
他挺起腰背,从她身边踏步走过。
进去边格格的屋子了。
李侧福晋茫然地跪在原地,听着四阿哥的脚步远去,只觉得浑身一点一点的发冷——那寒意似乎从心里散发出来,如寒冰一般,最后冻结到了手指尖。
她本来已经想好了,应对四阿哥训斥或责备的言语。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连话都对她没有一句了。
沉默往往代表着最大的失望。
又或者,他对她——早就已经没有期望了。
心痛之后,李侧福晋撑住娇韵和诗儿的手,麻木地站了起来。
她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不许方寸大乱,不要胡思乱想。
——毕竟还有弘昐。
孩子,就是她和四阿哥永远不可能割裂的纽带。
……
屋子里,边格格趴在榻上,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黛兰捧着一只铜脸盆跪在床头,吓得眼泪直流,看边格格一口一口往外吐着血。
顾幺幺盯着府医看,就看府医眉头紧皱,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
针灸的银针、药瓶、纱布、热水……都在屋子里摆满了一桌。
那么多板子打下去,又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别说边格格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就是换了个大汉,也未必就能扛得住。
伤筋动骨就算是乐观的情况了,最怕的就是内脏受了伤。
内外夹击,能不能熬得过去便全看天意了。
……
一阵忙碌之后,边格格的吐血总算是止住了。
她嘴唇白的像纸一样,被顾幺幺和黛兰扶着躺回了床上。
府医起身先过去给四爷禀了伤情,然后还特地强调了病人需要静养,这屋子里不可待太多的人,留下伺候照顾的奴才即可。
四阿哥伸手按在了顾幺幺的肩头,见她回头望着自己,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麻木。
他出声安慰道:“别太担心。”
他握住了她的手:“先回去吧。”
顾幺幺并不想离开边格格,但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毕竟如今府里这般情形,边格格真正能依靠的人只有她。
而四阿哥的宠爱,就是顾幺幺眼下最强硬的靠山。
……
黛兰从前便是跟着边格格的旧仆,为人又细心体贴,顾幺幺把黛兰留了下来。
让她照顾边格格。
刚刚出了沁秋斋,四阿哥一抬头,就看见福晋那边的大婢女海蓝过来了,又带了不少药材。
海蓝见了四阿哥,赶紧蹲下就行礼,又说是福晋的意思,尽着府医用,赶紧给边格格养好了伤情才是要紧。
四阿哥也没说什么,目光里透着一丝疲惫和讽刺,他伸手扶住了顾幺幺的肩膀,直接带着她走了。
等到一行人走远了,海蓝偷偷的回了回头,看了一眼顾姑娘的背影。
顾姑娘被主子爷牵着手。
主子爷英挺,顾姑娘纤弱,背影看着就十分亲昵。
半点也看不出来主子爷对她有所芥蒂的样子。
海蓝叹了一口气,想到今天这场祸事,默默地摇了摇头。
……
到了前院,顾幺幺才发现自己身边的窘境——黛兰被留下来照顾边格格;雅诗杖毙。
一时间除了前院那些婢女,就只有六儿了。
因为出了这一档子事——顾幺幺看着周围的的奴才,觉得谁都不能相信。
就很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
相比之下,六儿就显得亲近多了——毕竟这小丫头当初刚刚送过来的时候,瘦的跟猴一样,什么衣裳穿在身上都是风飘飘。
要不是顾幺幺让人带着这小丫头,又是洗澡,又是换衣裳,又是给吃的,六儿估计就会成了这府里最下层的奴才。
六儿对着顾幺幺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充满了感激崇拜之情。
顾幺幺把六儿喊过来,对她道:“你黛兰姐姐不在,你进屋来照顾我吧。”
六儿乍然得了姑娘宠幸,一下子都不敢相信了。
她愣在原地,睁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睛,一只脚踏在门槛里,一只脚还踩在外面,让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点了点头。
……
晚膳是前院膳房送过来的。
顾幺幺穿越过来之后,因为脑海里有原主的记忆,所以也是知道的:清皇室在饮食上沿袭了东北满族的饮食习惯,每天只吃两顿正餐。
第二餐只在下午进行。
但是她穿越过来之后,就发现这府里的规矩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晚上还是得吃的。
算是半小吃半正餐的意思。
而且得宠的主子如果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让人送过来。
晚上有一道红梅珠香,是膳房里的鲁菜师傅烧的,用鸽子蛋和对虾为主料,再加上瘦火腿,海米口,菇干贝等等,用鸡汤煨入滋味,淋上香油,又清爽,又可口。
一口咬下去,鸽子蛋的淳美和对虾的鲜香都在舌尖上绽放。
另外还有一道豆黄——做法也不复杂,将杏仁去皮磨成浆,放在盆里加水加白糖化开,再晾凉。
味道就有点像甜蜜版的龟苓膏。
顾幺幺安安静静地一口一口地吃着,麻木的像个吃饭机器。
她再没有提一句今天的事情。
四阿哥既然下命令将人杖毙了——这事就是到此为止。
这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放下筷子,四阿哥接过了奴才递上来的热手巾,擦了擦唇角,扔回了铜盘里,目光盯着顾幺幺道:“先在这里歇息几日定定神,以后,沁秋斋就不必回去了。”
这话一说,苏培盛在旁边迅速的抬了一下头,随即意识到不妥,又赶紧低了下去。
顾姑娘肯定不可能一直在主子的前书房这么住下去。
又不让她回沁秋斋。
那顾姑娘以后去哪呢?
四阿哥接顿了顿,接着道:“毕竟杖毙了两人,你以后看着那地儿——难免心里不痛快。”
他伸手拍了顾幺幺的手背:“别回去了。”
顾幺幺还没说话,就见四阿哥转头对苏培盛道:“着人,连夜将花步阁收拾出来,一应布置,都按照顾姑娘的喜好吩咐。”
102 教训
苏培盛迅速收敛了脸上的震惊,一迭声地答应了。
花步阁是当初建皇子府时候,空白留下的一处小院。
因为那地儿离四阿哥前院很近——算是大家都眼睁睁瞅着的一块肥肉。
所以到了后来,四阿哥反而就谁也没安排住进去了。
谁能想到呢?
花步阁现在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
出去的时候,苏培盛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顾姑娘一眼:乖乖不得了,还是个侍妾呢,又没有生育——都能出来独立住个小院了了。
万岁爷生了那么多皇子,也没听说谁家爷能这样待一个侍妾。
只怕顾姑娘……离请封格格也不远了。
微微一琢磨,苏培盛笑着摇了摇头。
“请封”这个词用的就不妥当——怎么能叫请封呢?
升侧福晋才能叫请封。
侍妾升成格格,所以说这情况并不多见,但毕竟位分越低,规矩也就越少。
往宗人府去报备一声就可以了。
宗人府收到了之后,一般还会写个报告,再递到万岁爷面前——谁谁谁家抬了个侍妾做格格。
皇上扫了一眼,知道了有了这么件事,就行了。
……
屋子里,四阿哥抬了抬手,示意奴才们将桌上的菜肴撤下去,这才拍了拍身边,示意顾幺幺坐过去。
顾幺幺站起身走过去,可怜兮兮地贴着他身边坐下。
四阿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内疚:“以后你独居一院,爷给你找的奴才也仔细把关,像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顾幺幺慢慢垂下头。
她疲惫地靠在了四阿哥的肩头上,想到边格格一口一口吐血的样子,还有李侧福晋那得意的神情……
顾幺幺紧紧的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指,一边恰到好处的轻轻颤抖着肩头,往四阿哥怀里钻了钻,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一副受足了委屈,但是又隐忍万分,怕四爷担心,所以不敢表露出来的模样。
这是四阿哥最心疼她的时候,也是四阿哥对她满怀内疚,自责没有保护好她的时候。
这个时候,在他面前掉眼泪是最有用的。
果然,四阿哥伸手揽紧了她,看着顾幺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都揪在了一起:“花步阁是个独居小院子,离爷这里很近,以后爷时常过去陪你,幺幺不要怕。”
他冷情冷性惯了,是不大会说情话的人,能这般安慰,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一边说着,一边四阿哥就抬手去擦顾幺幺落在唇边的泪珠。
顾幺幺垂下眼,眼神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忽然就对着他的手指尖轻轻咬了一口,用眼角瞥了一眼四爷。
四阿哥声音微哑:“小坏东西,咬爷做什么?”
他抬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凑过去在她唇瓣上吻了吻。
顾幺幺一伸手推开了他,背转过身去没有理他,只是自己抬手默默地擦着眼泪:“可是……妾身身份低微,怎么可以……住花步阁那样的小院呢?”
她转过头,用一双含泪的漂亮眸子望着他,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又回过头去,呜呜咽咽地道:“还是不要了……免得……免得招人嫉恨……”
四阿哥被她一提,又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
他微微一抿嘴唇,伸手将她钳制在了自己的怀里,沉声道:“新年之后,爷升幺幺做格格——好不好?”
顾幺幺猛地回过头,先是瞪大了眼望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故意道:“爷不要拿幺幺取笑。”
四阿哥一字一字道:“不是取笑,是真的。”
……
第二天早上,四阿哥走了之后,顾幺幺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去看了边格格。
黛兰眼下挂着一圈乌青,正在伺候边格格喝药。
顾幺幺上前去接过了药碗就道:“我来吧。”
六儿站在门口——还记着过去的规矩,不大敢进屋子来。
看见黛兰姐姐过来了,六儿小声就把昨天顾姑娘说的——让她以后跟着黛兰学着伺候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黛兰疲惫地点了点头,伸手按紧了腰上,想到之前雅诗居然能从她这里偷走了钥匙,偷偷摸摸的回了沁秋斋,这才会有神不知鬼不觉栽赃嫁祸姑娘的机会。
她紧皱着眉头,盯着面前的六儿:“事情不熟练不要紧,慢慢学就是了,可你对着姑娘——必须一辈子一颗忠心!知道了么?”
六儿点头如捣蒜:“黛兰姐姐,姑娘把奴才当个人看,奴才做猫做狗也要报答姑娘!”
……
屋子里,顾幺幺看着床上。
边格格今天瞧着精神好了一些,眼神也不像昨天那么涣散,而是集中了许多。
因为伤口主要在臀部和大腿,她不能躺着,只能趴着。
趴在枕头上,边格格抬眼望着顾幺幺,语气哀伤:“幺幺,咱们过去太大意了。”
顾幺幺放下药碗,拿起旁边干净的手巾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慢慢道:“我昨儿一夜都没睡着,除了不放心姐姐你,便是反省了三件事。”
边格格半闭着眼睛积攒精神,悲伤地道:“什么?”
顾幺幺放下手帕,苦笑了一下:“第一,我实在不会看人——雅诗这样的品性,我早该看出来不堪信任,更不该留在身边。”
将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留在身边,就是给自己埋雷。
“第二,黛兰虽然忠心,可是终究缺了点精明——否则不会让雅诗钻了空子。”
能信任的人也未必足够精干。
“第三,在这府里,咱们两人,到底还是势单力薄了。”
哪怕就是多拉拢一些盟友,也可以多几分让敌人下手时有所顾忌的筹码。
边格格深深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想伸手去拉她——可是伤口处传来的痛楚,让她不敢再妄动一下。
她只能望着顾幺幺。
顾幺幺背对着窗户坐在床前,日光从窗格子里打进来,在她背后染了一片光晕。
她淡漠地垂着眼,紧紧抿着嘴唇,从前脸上还有的几分稚气,仿佛一夜之间也被碾碎了。
……
李侧福晋一夜也没怎么睡好。
只要一闭上眼,昨天被打的不成人形的两具尸体,就仿佛浮现在眼前。
黑暗中,李侧福晋不安地裹紧了被子。
103 流产
于是她早上起得也格外迟。
还在被诗儿服侍着梳头,李侧福晋低头昏昏沉沉的想着心事,忽然兰芝就慌慌张张的过来了。
往李侧福晋面前一跪,兰芝眼神慌乱:“侧福晋,不得了了!”
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侧福晋的衣角,仿佛只要一放手,就再没有任何希望了。
诗儿隐隐地有些不祥的预感,放下梳子,过来将兰芝的手指好不容易给掰开。
刚拉着兰芝站起来,就看兰芝嚎啕了起来:“格格流血了!”
李侧福晋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一柄重锤锤在了心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郭格格毕竟是她当初向着四爷和福晋夸下的海口,又硬生生将人揽了过来照顾,如今若是这肚子里的胎儿保不住了……
李侧福晋简直不敢再想下去,猛地站起身往外走着,一边走一边就吩咐道:“让人去通知福晋,赶紧请太医!先让府医过……”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又猛地顿住了:“且慢。”
几个小婢女都已经往门口跑过去了,听了这话脚下一顿,回头望着侧福晋。
李侧福晋伸手推开兰芝,已经往郭格格的西厢屋子里去了。
……
屋子里一片血腥味。
郭格格的脸色看起来一片灰败,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乍一看好像也就像个久病不愈的病人。
但是李侧福晋上前去,猛地一掀被子,视线落下来,顿时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转身对着兰芝就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兰芝嚎得满脸都是眼泪,跪下来仰头道:“格格昨儿回来一直便说害怕,又想吐,身子不舒服,奴才想着格格怀了身孕这段时间,呕吐是常有的事,也就以为只是寻常的症状,谁知道格格早上起来肚子便痛得要命……”
娇韵心里着急,扯着李侧福晋的袖子:“主子,这事儿可不是能遮瞒的过去的,奴才赶紧替您通知福晋吧!”
郭格格躺在被褥上,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一点一点流淌而去。
她觉得冷。
她的喉头里发出难以遏制的哽咽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冲着李侧福晋:“侧福晋,救救妾身的孩子……”
她听力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涣散。
……
太医赶过来的时候,福晋乌拉那拉氏正焦虑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匆匆行了个礼,太医气喘吁吁的赶了进去。
府医已经先行一步到了——毕竟这种出血的速度,若是耽搁一些,就是一尸两命。
婢女们捧着热水盆,进进出出的在屋子里里外,脚步忙乱。
福晋索性出去,站在了院子里的台阶上。
不一会儿,太医灰着一张脸出来,给她甩袖子禀告。
听完了,福晋半晌没有动静,只是抬了抬手。
芝迷过去送太医。
福晋一个人背对着众人,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郭格格的孩子没了。
郭格格没了孩子,再也不可能成为李侧福晋的助力;李侧福晋没有照顾好郭格格,四爷心中难免迁怒。
假如没有昨天的搜检——李侧福晋现在应当很不利。
但是有了昨天的事,就未必了。
太医刚才已经诊断——郭格格是因为神志受到了刺激,惊吓过度才会流产。
为什么会受到刺激?
为什么会受到惊吓?
自然是被昨天杖毙的两个婢女,惨死的情形给吓的。
婢女为什么会被杖毙?昨天这一场风波又为什么发生?
还是因为福晋下令的这一场搜检。
送消息的人已经往宫里去了——想到即将面对四阿哥,乌拉那拉氏惴惴不安起来。
……
四阿哥是中午回来的。
福晋身边的太监过去哭着把事情一说,四阿哥在宫门口直接翻身上了马背就回来了。
前院的奴才都知道小主子没了,人人大气不敢出。
四阿哥一回来,直接就往李侧福晋院子里去了。
郭格格醒了过来,知道孩子没了,正在床上放声大哭。
兰芝和另外几个嬷嬷围在床边,一边擦眼泪一边劝她:“格格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千万不能再哭了,仔细伤了眼睛,落了病根!”
郭格格不只是伤心,还有气恼。
她哭得悔恨交加。
本来只是想把顾氏拉下来,怎料到却赔上了自己的孩子!
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
四阿哥进来,知道孩子没了,又看见这般凄惨的场景,也难免难过:“孩子已经没了,哭也无用,你先养好身子!”
太医在隔壁屋子里,虽然被奴才带去了开药方,人却是一直不敢走的——毕竟病人这情况极不稳定。
血是好不容易止住了,万一等会儿又出血了呢?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太医才刚刚放下笔,一个嬷嬷慌慌张张地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衣襟上沾着几个血手印,过来对着太医道:“太医,快!可不得了了!格格又出血了!”
……
正在这一片慌乱之际,福晋忽然就又进屋来了。
身后还带着侍妾耿氏。
耿氏跪下来给四阿哥磕了个头,这才匆匆的三言两语把来意说了一下:原来,她手里有一份祖传的方子,
当初进府的时候,娘家人也是担心她生育有危险,才把这方子给她带上。
这方子救不了胎儿,但是能把大人的命给抢下来。
尤其是针对这种凶险的情况。
屋子里面,郭格格已经晕了过去,福晋跺脚道:“四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如试试吧!”
其实这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见四阿哥点了点头,耿氏立即就将那张方子让婢女递给了太医,又在旁边隔空指着几处字迹不清之处:“太医,这里应当是……”
太医一边看方子,一边连连点头,末了就对四阿哥禀道:“禀四爷,此方可以一试!”
……
傍晚时候,福晋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郭格格的这条命,总算是从阎王爷手里给抢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郭格格命大,还是耿氏来得及时——总之,那方子起了作用。
临走的时候,四阿哥特地说了赏耿氏。
于是福晋撑着精神就让人去开了库房。
104 搬迁新居
不一会儿,海蓝就把挑好的东西捧了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福晋已经去小佛堂了。
海蓝脚步不敢停,捧着托盘又匆匆的去了小佛堂,一进门就看见福晋手里拿着佛珠跪在观音像前,口中正念念有词。
芝迷在旁边,对着海蓝就轻轻摇了摇头。
海蓝等了好一会儿,听福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道:“福晋,奴才按您的意思挑了几样东西,您看看呢?”
福晋被芝迷扶着起来,目光落在海蓝手里捧着的托盘上。
托盘上是几只锦缎匣子——匣子都已经打开了。
都是首饰。
福晋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耿氏再怎么有功,也就是个不得宠的侍妾。
也配用这样的东西么?
不过,这一次到底也多亏了人家把祖传的方子拿出来。
看着福晋脸上闪烁的神情,芝迷在旁边对着海蓝轻轻地努了努嘴,意思是让她把东西收起来。
福晋好像不满意呢。
海蓝也是这么想的,赔笑屈膝就道:“奴才再去……”
“不必了!”
福晋直接打断了海蓝的话,抬手指了一下托盘上的几只匣子:“四爷命令赏她,就都送过去罢!”
说完了这句话,福晋忽然一挑眉,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嘴唇。
……
花步阁地方不算大,再加上一直有人打扫,其实收拾起来比预计要快了许多。
倒是沁秋斋那儿——顾幺幺的屋子里,搬家整整搬了一天半才算完结。
原主的东西算是一部分。
另外就是四阿哥和福晋给的赏赐。
每一样都要登记过册子——这样一来,速度想快都快不了。
另外,顾幺幺不放心边格格的伤情,更不放心她身边的人,于是又向四阿哥请示了让黛兰留下来照顾边格格。
反正当初黛兰也是被边格格送过来的。
本来就是旧主仆,边格格的习惯什么的——黛兰也都是知道的。
她开了口,四阿哥自然允了,只是这样一来——顾幺幺的身边又没什么人了。
前院挑选过了一番,又被四爷亲自看过之后,往顾幺幺这里送来了一个婢女,两个小太监。
毕竟也只是侍妾,这种配备已经堪称招摇了——顾幺幺想了想,还是都收下了。
婢女名叫尔曼,年龄比顾幺幺大,二十来岁,明显看起来比黛兰稳重。
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小黛子,一个叫小珂子,都是十六七岁年纪。
顾幺幺抿了一口茶,听见小黛子的名字,她差点被呛住。
小呆子?
这名字……
小黛子个子不高,是个白净面皮,小眼睛,他也知道顾姑娘这边有前程,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急着向顾幺幺表忠心:“求姑娘给奴才赐个名吧!”
顾幺幺这几天又是照顾边格格,又是搬家,也挺累的:“先就这么叫着吧,你也习惯了。若是后面我想起来什么好名字,再给你改。”
小黛子磕了头,心里很高兴。
别看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其实能看出来顾姑娘是通情达理的主子。
人也不难伺候。
旁边的小珂子唯恐落后,磕下头去:“奴才小珂子给姑娘磕头!姑娘吉祥!”
……
花步阁院外白墙环护,绿木如阴,院中山石点缀,花园锦簇。
院子里还有满架蔷薇、虽说如今不是正当季,但是看着这架子,也能想象出等到了花朵盛放的时候,必然整座墙都是极美的。
奴才们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精神抖擞,看起来就是气象一新的样子。
挺有些样子了。
顾幺幺放下茶碗,被六儿扶起来,在几个人面前来回走了几步,一边思忖,一边就把规矩给她们说清楚了。
花步阁主屋的房舍是一明两暗的构造。黛兰和尔曼是可以进屋伺候的,六儿暂时也可以。
其他人没有特殊情况,不能随便进屋子里。
即使在特殊情况下,也得两两结伴,不能单独行动。
至于六儿,除了照顾主子的猫狗,顾幺幺把看管器物的责任也交给了她。
六儿知道姑娘这是有意提携自己了,激动得脸都红了。
除此以外,具体黛兰该管什么,尔曼又该管什么——要等到黛兰回来再说。
反正顾幺幺也需要时间来观察新的婢女。
……
年节快到了。
宫里的热闹自然是不必说了,四贝勒府门前,来来往往的马车也没有少。
福晋外表看着跟个没事人似的,但是正院的奴才都知道——四阿哥有好阵子没过来了。
事情发生到现在,福晋虽然自个儿也懊恼,但毕竟拉不下面子去四阿哥面前回转。
她也知道四阿哥是有点嫌她蠢。
福晋也只能多往宫里跑跑,倒是永和宫那里又提了一句——说是之前制香的小侍妾手脚巧得很,上一批香囊眼看着又快用完了。
让贝勒府以后定期再送一些进来。
福晋乌拉那拉氏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肚子里难免抱怨起来:还香囊呢……
这一次就是香囊惹的祸!
……
黄昏前,四阿哥过去花步阁了。
花步阁的院子里,两面都是花圃,另外一面是蔷薇花架,黑黑上蹿下跳,好不得意
因为边格格养伤的缘故——怕屋子里有只小狗太闹腾。惹的病人不能休息,于是墩墩被接了回来。
小狗长得是很快的,一阵子没见,墩墩个头又大了一圈。
但是也没用。
见了黑黑,还是挨一顿猫拳狠揍。
四阿哥过来的时候,亲眼就看见黑黑正在揍墩墩,六儿正在大呼小叫地拦架。
四阿哥不大喜欢猫,看了也只是皱了皱眉,觉得这黑猫儿奸猾得很,又欺软怕硬,不如小白狗憨态可掬,瞧着就惹人爱怜。
他进去瞧了瞧顾幺幺。
顾幺幺刚刚从边格格那边回来,染了一手的药味儿,正在屋子里换衣裳,听外面通传四爷过来了。
她一时间也没法迎接出来。
四阿哥倒是门帘一掀,进去了,就看顾幺幺站在屋子中间,新婢女正在给她扣最后几粒扣子。
六儿捧着换下来的衣裳站在旁边。
苏培盛站在堂屋里,远远的对着尔曼使了个眼色,尔曼手一丢,刚要退出来。
顾幺幺喊住了尔曼,上前来,笑着把四阿哥往外轻轻推了推:“爷等我一下。”
105 银光接福来
换好了衣裳,四阿哥坐在座椅上,打量着屋子里四处的装饰:“喜欢么?”
顾幺幺点点头,从尔曼手中接过热茶,亲手给他递上去,又郑重其事地往后退了几步,正打算谢恩,结果被四阿哥一伸手捞起来了。
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鼻中闻到了一股隐隐的香气,不由地凑到她腮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香!”
这香气闻着有些陌生——倒像是从前没闻过的类型,四阿哥顿了顿道:“是新制的?”
顾幺幺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轻轻摇了摇头。
提到香,想到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顾幺幺想的是受伤的边格格;四阿哥想到的是那天顾幺幺处境的凶险。
还有之后郭格格流产的孩子——据说是个小格格。
顾幺幺往四阿哥怀里扎了扎。
四阿哥伸手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又用自己的衣袖将她的小脑袋完完全全的笼罩了起来。
顾幺幺从他袖子下探出脸来,四阿哥伸手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揉了揉:“以后你一个人住在这儿,这里离前院又近,没事了。”
顾幺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把气氛影响得太压抑,她笑了笑,伸手搂住了四阿哥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四阿哥的下巴:“我把花种都搬过来了,等到春天里的时候,在院子里四面种下——到时候肯定好看。”
四阿哥点头:“你还喜欢什么?都让苏培盛去安排——如今不是时节,等到开了春,还会有南边过来的新奇花种,未必便只能养这几样。”
顿了顿,他又道:“既然养了这么多花,鸟儿若是喜欢,也可以让人去花鸟房拎几只回来,有玄凤鹦鹉会学舌,你每日调教调教,也可解解闷。”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整了一个姿势,将顾幺幺向自己腿上抱了抱。
两个人几乎面对面地坐着,耳鬓厮磨。
晚膳从前院膳房送过来,流水一般地送进了花步阁——膳房为了讨好顾姑娘,还特地送了好彩头的两道菜:金竹润长年、银光接福来。
毕竟这也算是顾姑娘的乔迁之喜。
金竹润长年主要是用竹笋为原料,配上五花肉,还有萝卜切块泡了盐水——口感鲜香又清爽。
银光接福来,名字听不出来什么,其实就是清蒸鲈鱼,白嫩嫩的鱼肉如银波一般,上面配着嫩绿的葱丝,黄澄澄的姜丝。
乳白色的鱼汤里还下了鱼汤面,里面加了胡椒粉——提鮮去腥,让鱼汤更美味了。
顾幺幺这几天都担心边格格,心里难免有心事,用膳的时候,常常是夹了几筷子米饭就不怎么动了。
结果这道鱼汤面正好对了她的胃口——面条加了鸡蛋,口感爽滑又劲道。
还有一点小豆腐干配在里面。
她不知不觉就把一碗都给吃了,然后才发现……吃撑了。
看她吃得香,四阿哥也挺高兴,指着桌上的鱼汤面就对苏培盛道:“膳房这道菜——赏。”
苏培盛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脚步麻溜地就出去了。
用完了膳,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估计四阿哥要在这里留宿,尔曼早就已经安排奴才把热水都准备好了。
另外连夜宵也有——小茶炉上热着,若是主子要了,随时都能送进去。
毕竟是腊月里,晚上的气温格外低,尔曼等了一会儿,在屋子门口轻轻剁了脚,又将两只手相互搓着取暖。
就怕姑娘和主子爷有吩咐,不敢片刻离开。
听见了一声猫叫,视线落在院子里,尔曼看见六儿追着黑黑跑过。
她不由地就想到了黛兰——毕竟顾姑娘在前院里住了一阵子,黛兰又是她贴身的婢女,大家也都是见过的。
黛兰和六儿不一样,那是顾姑娘贴身的婢女。
所谓贴身——自然是顾姑娘用的十分习惯的人,但是如今还被留在沁秋斋照顾边格格,可见顾姑娘是个重情义的。
尔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
李侧福晋院子里,郭格格本来是躺在床上的,听见外面有动静,知道是李侧福晋过来了,连忙就挣扎着想要起身。
李侧福晋踩着花盆底鞋进屋来,看见了就道:“你身子还没好,免礼。”
虽然这么说,她却半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兰芝把郭格格给扶起来。
郭格格惨白着一张脸,在床上对着李侧福晋点头:“侧福晋恕妾身无礼了,多谢侧福晋恩典。”
她再也不是从前信心满满的模样,而是分外卑恭。
这转变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孩子没了。
对于李侧福晋来说,郭格格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而郭格格,倘若还想将来再拥有自己第二个孩子的话,就必须依附于李侧福晋。
毕竟她不得宠——能在李侧福晋这院子里,便是能见到四阿哥最大的机会和可能了。
李侧福晋过来想讲的也就是这件事。
她用帕子抿着嘴唇,微微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兰芝。
郭格格会意,抬头就对兰芝道:“去把药再热一下。”
等到兰芝被打发走了之后,李侧福晋盯着郭格格,开门见山地道:“府你如今遭了这一场罪,身子比从前弱了不少,需要静养——等到这一次恢复了,就回沁秋斋吧。”
李侧福晋笑了笑:“至于怎么回去……”
当然,不能是她李氏提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让郭格格自己去请示了。
郭格格这一着急,连自己不能下床都给忘了——直接一掀被子,结果毕竟身子极虚,腿脚一软,就直接跪了下来,挣扎着道:“侧福晋!这一次都怪妾身肚子不争气,但是妾身还会再努力的——侧福晋!求您了!”
她是真着急,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妾身毕竟还年轻……”
还年轻——只要李侧福晋愿意继续用她,她就还能生!
李侧福晋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种话——郭氏能生,难道她就不能生么?
她冷冷打断了郭格格的言语:“本侧福晋似乎也还未老迈。”
郭格格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但是有的话说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