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这是高手
感受到德妃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着自己,顾幺幺没有乱动也没有乱看,就这么乖乖巧巧地站着。
德妃打量了一阵子,忽然道:“顾氏,你可听得懂本宫言语?”
顾幺幺立即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听得懂。”
福晋乌拉那拉氏在旁边,这时候就低声解释了几句——顾氏并非所有时候都犯糊涂。
不算全傻。
德妃听完了,点了点头,感叹了一句:“也是可怜。”
简单问了几句顾幺幺家里的情况,见这小姑娘嗓音里难掩天真,说起话来也颇有孩子气,德妃眼神里审视的意味便渐渐淡了下去。
她垂下视线,目光掠过怀中抱着的猫儿脖子上拴着的小香囊,笑了笑:“你制香着实不错。”
顾幺幺赶紧拜下去:“娘娘谬赞,奴才惶恐!”
她说完,回头看了黛兰一眼。
黛兰会意,上前来便恭恭敬敬的捧上了一只小礼盒——精致的锦缎盒子也是被顾幺幺提前喷了香水的,渲染的香喷喷。
顾幺幺双手捧着锦盒,小步上前,高高举起,恭恭敬敬地道:“奴才敬献娘娘。”
这一下猝不及防——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在旁边都怔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幺幺居然能提前准备好给德妃卖乖的礼物!
德妃也怔了一下,目光掠过那锦缎盒子,并没有立即让人过去捧着,而是又重新端详了顾幺幺一眼,含笑道:“哦?是什么?”
顾幺幺这才把香水锦囊礼盒的内容说了一遍——听起来就像是她早就已经将这礼盒准备好了。
她也不掩饰。
德妃终于接了过来,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只香囊,送到鼻尖闻了闻。
尽管表情很淡——顾幺幺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满意与赞赏的微笑。
“李嬷嬷。”
德妃忽然道。
众多宫人之中,走出一位身材矮小,貌不惊人的嬷嬷。
李嬷嬷面庞温和,神情镇定,先是往顾幺幺那儿看了一眼,然后才对着德妃娘娘行了礼。
德妃抬手示意她起来,这才将手中的香囊递在了旁边的托盘上,让宫女捧过去给李嬷嬷。
李嬷嬷算是后宫里半个擅长制香的高手了。
中国自古一来香药同源,所以传统香的制作工程,和道家炼丹制药的过程很是有相似之处,采摘、炮制、调配、配伍、和料……一步都不能少。
李嬷嬷屏息凝神,仔细地嗅辨着这香气,也只能勉强闻出来顾氏献上的这一道香方有蜂蜜调和、梨汁清热、檀香酒炙的步骤。
其他却是怎么也闻不出来了。
李嬷嬷不由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侍妾。
她方才看顾幺幺年纪小,难免存了几分轻视之意,这时候才知道:……这是高手。
看她面露尴尬,德妃了然地一抬手,直接就让李嬷嬷给退回来了。
她把剩下的几只香囊都闻了闻,各有各的动人之处。
正闻着呢,忽然黑黑就从海蓝怀里挣扎了下来,跳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抬头望着德妃娘娘怀里的小猫咪,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小猫咪也正低头望着黑黑。
两只小猫咪正互相凝视着,忽然冷不防的就从旁边里伸出了一只小手,紧紧抓住了黑黑的尾巴。
黑黑吓了一跳,正要挣扎,已经被从屏风后面钻过来的大格格弯下腰搂在了怀里。
顾幺幺也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就看大格格神采奕奕,两只小胖手搂着黑黑,抱得紧紧的。
一段时间不见,小娃娃又胖了一些,能看得出来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很愉快,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乐不思蜀的劲儿:“哈哈哈哈!”
她将身体的重量压在黑黑背上,脸贴着黑黑毛茸茸的小脑袋,咧着嘴乐个不停,口中道:“猫猫!”
看着可爱的大格格,德妃脸上染上了一层慈爱的笑意,又见黑黑脖子上挂着精致的香囊,她只以为黑黑是乌拉那拉氏养着的猫儿,于是转头对乌拉那拉氏道:“老四家的,本宫记得你之前不喜欢养这些猫儿狗儿的,如今这是转了性了?”
都知道德妃娘娘喜欢猫——能蹭个相同爱好,也是讨喜的。
乌拉那拉氏闻言笑着害羞低头,一脸默认的表情。
德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看着大格格。
说来也奇怪,大格格对着永和宫里其他猫儿,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致,却偏偏和黑黑玩得很是开心。
等到走的时候,大格格说什么都搂着黑黑不肯放手了。
她嚷嚷着说要和小黑猫一起回府去。
顾幺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在琢磨怎么把大格格给带回去,没想到黑黑这只小猫咪却帮了大忙!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毕竟大格格在宫里也待了有一阵子,德妃于是让几个大宫女带着大格格到后面收拾了一趟,又搬上了不少给大格格和府里的赏赐。
居然连顾幺幺也有份——被赏赐了一对簪子、一对手镯,另外还有一套传统熏香的器具。
这就是鼓励她再接再厉的意思了。
……
回了府里,宋格格见了大格格真的被送了回来,当下激动得不行,搂着女儿又是抱又是笑,当场落下了泪来。
黑黑在宫里由着大格格搂抱搓揉,但是一回到了府里,顿时就跑到了顾幺幺的脚边,紧紧地围绕着主人,说什么也不离开了。
“多谢!”
等到众人散去,宋格格紧紧握着女儿的小手,对着顾幺幺就道。
顾幺幺笑了笑,见还有人没走远,于是不好多说什么。
到了沁秋斋,她往边格格那里先去看了一趟,才知道今日武格格又特地往沁秋斋这里过来了一趟,看了边格格,还送了一些滋补的药材过来。
傍晚,前院书房里,四爷回来了。
今儿是应该在福晋正院里用晚膳的日子,四阿哥过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了四福晋今天进宫的情况。
福晋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明明白白:四爷这哪里是在问她乌拉那拉氏呀?
他分明是不放心顾氏。
乌拉那拉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听四阿哥口中提到顾氏的时候,声音都变得温柔了。
用完了晚膳,四阿哥没有留下,起身往沁秋斋去了。
077 一生一世一双人
沁秋斋里,顾幺幺在边格格屋子里说话。
她换了一身淡色的棉袍,因为天冷,肩膀上还特地加了个她让黛兰改制的小坎肩。
坎肩上有一圈白色的绒毛。
发鬓上插着的簪子也是她之前让黛兰做的——别出心裁的在乌木簪子上加了毛球球。
再加上一堆毛球球耳坠的。
于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毛茸茸的。
还挺可爱。
边格格看着桌上武格格送过来的药材,不由地就对着顾幺幺感叹:“武格格这般客气,倒是叫我都不好意思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好端端的,这让我……”
顾幺幺把药材看了一遍,笑着道:“不要紧,你若是感激,正好过阵子以此为由头,再请她来聚聚,有来有往,渐渐也就有了交情——以后大家彼此帮助的地方还多着呢。”
边格格点头:“我也知道。只是我不得宠,是帮不上她什么忙的,她送这些过来,还不都是冲着你的面子?”
村秀在旁边送上热茶,本来是闷不作声的,忽然就很突兀的插了一句:“不过是格格不愿意得宠罢了。”
顾幺幺微微怔了一下。
边格格性子懦弱,从来对下人不多加管束,虽说村秀是婢女,主子们之间正在谈话,这般轻狂插嘴原是极不合规矩的。
边格格轻轻皱眉:“村秀。”
村秀低了头,退下去了。
边格格刚想说话,就听见雅诗的声音在外面紧张地道:“奴才给四爷请安!”
然后就是黛兰她们都跟着请安了。
门帘被婢女们打起,四阿哥走了进来,眼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落在了顾幺幺身上,清冷的神情中便含了温柔的笑意。
顾幺幺抬起头,也冲着他俏皮一笑,就看四阿哥上前来,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口气熟稔:“原来你在别人这儿。”
他话语中的“别人”指的自然是边格格。
边格格在他口中也只是个“别人”
边格格听四阿哥提到自己,已经紧张地蹲下去请安了。
她一颗心吓得砰砰直跳,整个人手足无措,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起来才觉得安全。
幸好四阿哥也没看她,视线还是盯在顾幺幺脸上,又伸手给她整了整毛茸茸坎肩,顺手捏了捏她的脸。
顾幺幺顺势一歪脑袋,将脸枕在他手掌里,冲着他就送了个眼波。
四阿哥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她那门口走,径直将边格格给无视了:“这里不冷么?”
顾幺幺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就回头看了一眼边格格,就看边格格一脸如释重负。
她回过头,抱住了四阿哥的胳膊,在他肩头蹭了蹭,笑眯眯地顺杆爬:“冷呀!要是都像爷的前院那里,才叫暖和呢!”
四阿哥笑了起来:“小丫头,想去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顾幺幺摇晃着四阿哥的手臂:“爷,好不好嘛?”
四阿哥垂眸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觉得爷会不会答应你?”
顾幺幺一脸开心,伸手拉着四阿哥的手,睁大了眸子去看他,甜甜软软地道:“会。”
四阿哥笑着叹了口气,只能道:“走!”
……
等到一行人出了沁秋斋,一院子跪着的奴才才站起来,又有人低声议论——又说主子爷骤然过来,措手不及,真是让人紧张;也有说顾姑娘当真是得宠,想去前院,撒个娇就被主子爷带着去了。
屋子门口,婢女村秀听着这些议论,默不作声地关上了门,然后跪在了边格格面前:“小姐,奴才不服!”
她一般只有在人后,才会不喊“格格”而是称呼“小姐”。
边格格诧异道:“叫格格。什么不服?你不服什么?”
村秀眉头紧皱道:“格格的心也太大了,奴才方才见到四爷腰上挂着的,正是格格您亲手绣的香囊,顾姑娘拿了您的东西送去讨好主子爷,却一句也没有提到您,奴才实在替格格觉得心寒!”
边格格摇头,细声细气地道:“我做针线是为了帮幺幺,又不是为了邀四爷的宠。你别忘了,我这次病了还是幺幺替我找的太医呢。”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村秀忍不住骤然抬头,红着眼圈道:“可是……格格您别忘了!您为什么会生病?还不是替她顾姑娘熬了一夜,才会如此么?您是个老好人,连着因果顺序都颠倒了!”
她顿了顿,轻轻跺脚道:“格格细想——方才主子爷明明是已经找到了沁秋斋里来,顾姑娘为何又要拉着主子爷去前院?还不就是怕主子爷留在了格格您这屋子里!您对她掏心掏肺,她可是对您防着呢!”
边格格连连摇头:“你真是糊涂!本来便是四爷先拉着幺幺往外走的呀……”
……
花园里,顾幺幺一路跟着四阿哥走着,又听四阿哥问了几句今日进宫的事情。
他怎么问,她便怎么样回答——等到提到德妃娘娘还赏了一套制香的工具时,四阿哥不由地也有些意外:“当真?”
顾幺幺连连点头,语气里带着天真的得意:“娘娘夸了我好几次呢!说我制的香好。”
四阿哥垂眸看她,忽然对着她就温柔地笑了笑。
他本来仪态便极好,行动之间长身玉立,风流潇洒;这一笑也当真是好看,眉眼如画,目若晨星。
顾幺幺仰头看着他——他这一笑映衬在漫天星子的背景之中。
不知道有多好看。
顾幺幺忽然就想到了刚刚认识四阿哥时候——他的笑容。
那种笑容之中,上位者漫不经心的意味很浓。
而如今,他的笑容里却多了几分专注与温柔。
甚至还有……一丝宠溺?
这种含情的眼神,几乎要让人生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个共享的男人。
想到这儿,顾幺幺装作害羞的模样,转回脸,在四阿哥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唇角。
她眼神中透出一丝冷淡,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
……
进书房的时候,顾幺幺没看清门槛,往前绊了一下。
就笨笨的。
四阿哥在旁边,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把她抱进了怀里:“当心!”
078 女儿
幸亏四阿哥出手动作快,否则顾幺幺这一跤恐怕就摔惨了。
顾幺幺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伸手抱着了四阿哥的腰,声音里都透着害怕:“幸亏有爷!”
腰上被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胸膛被她贴着,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这个充满依赖的动作,四阿哥心里一动,低头看顾幺幺。
正好顾幺幺也抬起头来看他。
两个人眼神一接触,顾幺幺抿嘴一笑,又低下了头。
就很害羞的样子。
……
在屋里坐下,四阿哥将人抱在了自己腿上,抬手拨了拨她头上毛茸茸的发簪,另一只手箍在顾幺幺的腰上。
顾幺幺慵懒地将全身的重量放在他的肩上,没多说什么,就感觉到四阿哥伸手将自己的发簪轻轻一拔。
一头乌云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如软玉一般温柔可爱的耳垂,随着搓揉的动作,透出一阵红。
四阿哥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
温热的气息流转在耳边,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传到了心里——顾幺幺抬手捂着耳朵,笑着向旁边躲了躲,却被四阿哥重新箍回了怀里。
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却流露出了越来越强的占有欲。
腰被四阿哥的手紧紧地压迫着,顾幺幺索性也就不躲开了,她闭上眼睛凑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嗅着四阿哥身上的气息。
很熟悉的香气——是她制的香囊。
熏染得衣袖都是。
看她像只小狗似的在自己身上乱嗅,四阿哥忍不住轻声失笑,伸手就把她给扶正了:“坐好。”
顾幺幺听话地就坐正了,用一双漂亮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她。
四阿哥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下巴,然后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往上,直到指尖按在了顾幺幺的嘴唇上。
她的唇瓣透着淡淡的粉色,犹如雨后的花瓣清新柔美。
四阿哥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凑近了她的脸,鼻尖几乎触到了一起,薄唇擦过她的唇瓣。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然后他仿佛克制地转了开脸来。
就在顾幺幺以为不过如此的时候,四阿哥的吻重新落了下来。
是一个强势的,充满了掠夺攫取意味的吻。
屋子里一片温柔旖旎的氛围,如香气一般,悄无声息地泛开来。
……
夜半,月色冰冷,帐子里却是一片温暖如春。
顾幺幺倚靠在四阿哥怀里,伸手搂着他的脖子。
四阿哥极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又说了几句今日进宫的事情,最后忽然转了话题:“听福晋说,大格格很喜欢你那只小猫儿?”
说到这趣事,顾幺幺露出了笑脸来:“是啊,大格格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经把黑黑抱得紧紧的,说什么也不撒手,德妃娘娘宫里养了好几只小猫,也没看她多喜欢哪一只。爷是没看见那情景——黑黑在前面跑,大格格就跟在后面追,一人一猫嗷嗷地从暖阁里跑到正殿,又从台阶上蹿下了院子里。大格格的笑声,隔了好远都能听见!”
四阿哥听她说得生动,不由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几乎已经想象到了那份温馨的画面。
顾幺幺说完了,突然就反应过来了,抬手搂住了四阿哥的脖子,抬着眸子看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怯生生地道:“爷……是要把幺幺的黑黑送给大格格吗?”
四阿哥知道她误会了,伸手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这才道:“不是。爷送给你的东西,便是你的了,怎会再讨要回来?”
顾幺幺在被窝里的手指,轻轻地摸索着他的衣袖,抓在手心里,然后顺着他的手腕,手指微微在他手掌里划着圈。
她抬起眸子望着他,可怜兮兮地道:“吓幺幺一跳。”
四阿哥把她拢在了怀里,伸手轻轻地按在她的后背心:“放心。”
……
宋格格院子里。
久别重逢,宋格格将这个女儿看得更珍贵了——几乎连乳母嬷嬷们都赶到了一边,恨不得什么事儿都自己上手亲自照顾孩子。
大格格被她亲手喂着吃完了饭,又哼哼唧唧地换了衣裳,洗漱过了。
宋格格拉着女儿的小手送她回屋子睡觉,等到大格格躺下来了,却没有立刻闭眼。
她睁着一双天真的眸子,望着母亲。
宋格格坐在床沿边上,俯身下去,伸手摸着大格格的额头,轻声细语:“好孩子,好好休息。”
大格格伸手拉住了母亲的袖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额娘,我想要猫猫。”
她顿了顿,仿佛怕母亲不明白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要嫡额娘的猫猫,特别想!”
宋格格诧异了一下,就把陪着大格格在宫里的乳母给叫了过来,问了几句今日进宫的情况,这才知道大格格口中的“猫猫”说的是福晋养的小猫。
“福晋……什么时候养猫了?”
宋格格听着觉得不对劲。
她往福晋那里请安过了那么多次,从来也没见过福晋养什么小猫小狗。
怎么忽然就从大格格口中听见了“嫡额娘的猫猫”?
乳母小声道:“……那猫儿是福晋身边的海蓝姑娘给抱进来的,是只小黑猫,但是跟海蓝姑娘不大亲近,倒是一直围着顾姑娘转,像是认主。”
蔻兰在旁边道:“只怕是之前四爷赏赐给顾姑娘的小猫儿——格格您忘了?之前还听郭格格说过呢!那小猫儿是踏雪寻梅的品种,性子骄傲的很,给了顾姑娘之后,顾姑娘整日里当个宝贝,听说还有个叫六儿的小丫头专门伺候猫主子。”
宋格格缓缓点头,垂下眸子,微微想了想,伸手安抚了几下大格格:“快睡吧,额娘明儿带你去找小猫儿玩。”
若不是福晋的宠物,那就好办的多了。
大格格用力的点了点头,刚刚盖上小被子,忽然又伸出手来抓住了母亲的手指,嗓音稚嫩:“额娘,说到做到哦!”
宋格格点头,低头亲了亲女儿香甜温暖的小脸蛋:“额娘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079 以退为进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宋格格果然带着大格格往沁秋斋去了。
顾幺幺也刚刚从前院没回来多久,正困得很,靠在床头略微眯了一下,听说宋格格带着大格格过来了,心里倒也不觉得多惊讶。
按照宋格格的行事风格——大格格既然回来了,她肯定不可能只是一句简单的“多谢”
果然,顾幺幺出来一看,宋格格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堆了半张桌子,雅诗在外面正不知道怎么办,回头看见黛兰扶着姑娘出来了,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顾幺幺眼光往地上一扫,就看大格格正抱着黑黑,笑的天真无邪,手里还拿着一朵小花,硬要往黑黑的脖子铃铛旁边插上。
黑黑甩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喵呜喵呜地直叫唤,一声声的表示抗拒。
它倒是也不排斥大格格——虽然嘴里叫着,但是却没有对大格格露出爪子来。
倒是大格格的乳母在旁边看得担心,几次过来拉了大格格退后:“格格当心!仔细被猫儿挠了。”
大格格笑的脸上露出了一对小酒窝:“猫猫喜欢我,不会!”
她说着,重新又伸手摸着黑黑背上的绒毛,然后一转头看见了顾幺幺。
大格格抿着唇笑了起来,站起身跑了过来,一伸手就抱住了顾幺幺的腿,仰脸冲着她:“啊,香姐姐!”
顾幺幺低下头,就看见大格格一双小胖手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小娃娃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顾幺幺听着就觉得心软了一半。
正好六儿捧着猫食碗过来了,大格格一看见,立即伸手就道:“喂猫猫!喂猫猫!”
她是府里的小主子,六儿不敢违拗,满脸为难地看了一眼顾姑娘,就见顾幺幺点了点头。
六儿只好把碗给了大格格。
大格格抱着碗坐了下来,看着黑黑围绕在自己脚边,大格格开心地笑了起来:“乖猫猫!”
宋格格看着大格格,脸上不由地浮起了慈母的笑容,她微微吸了一口气,便斟酌着字句,对顾幺幺道:“顾妹妹,说起来这万事万物之间也实在讲究一个‘缘分’,你不知道:大格格从来不碰猫儿狗儿,却格外喜欢你的这只‘黑黑’,昨晚回去,你猜怎么着?她光是念叨这只小猫儿就念叨了半夜!当真是……”
顾幺幺笑了笑,迅捷地接上她的话语,语气天真又诚挚:“难为让宋姐姐开了口——倒显得我不懂事了,难得大格格这么喜欢这只小猫,我就送给大格格吧。”
宋格格怔住了,就看顾幺幺已经对着外面喊道:“六儿!”
六儿本来是站在台阶上的,听见姑娘喊自己,立即跑了进来:“奴才在!”
顾幺幺转头对宋格格柔声道:“六儿也是四爷让人送来的,专门负责给我照顾这只小黑猫,怕我将猫儿养不好,白白伤心。”
她说完后半句话,顿了顿,微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六儿:“六儿很是懂行,人也踏实又勤快,一并让宋姐姐带走罢。”
她说完,对六儿就道:“过来给宋格格磕头。”
六儿愣在原地,呆呆地望了一眼宋格格,接着又把眼神转了回来,望着顾幺幺,轻轻颤抖着嘴唇:“姑娘……您不要六儿了吗?”
她的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泪光。
宋格格干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尴尬。
虽说她从心底也是轻视顾氏侍妾的身份,甚至来之前,也不是没有打算过直接开口跟人要、
但她刚才几句话,其实也不过只是试探试探——毕竟顾氏如今正走上坡路,这只小猫儿又是四爷赏赐的。
宋格格又想,又有点不敢。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如何,大格格是四阿哥的长女。
堂堂的大格格难道还能比不过一个暂时得脸的侍妾么?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幺幺居然直接以退为进,主动抢先说要把猫送给自己。
这么一来,她反而就没办法要了。
真不能要!
若是她这么把小猫咪带走了,传到四爷耳中,还不知道变味成了什么样呢。
又寒暄了一会儿,宋格格只好客客气气地站起身要告辞了。
正好顾幺幺这儿还有一些边格格送过来的礼品,其实都是武格格送给边格格的——边格格让人分享了过来。
于是顾幺幺直接挑了一些给宋格格作为回礼了。
也都是好东西。
宋格格看着,心里就隐隐地更有些后悔了。
猫儿这事——是她为了女儿,反而有些唐突急躁了。
等到人走了,顾幺幺回了屋子,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把黑黑抱在了膝盖上。
黛兰在旁边,伸手轻轻的给她揉捏着肩膀,小声道:“吓了奴才一跳,奴才还以为姑娘当真要把黑黑送给宋格格呢!”
顾幺幺把黑黑抱了起来,亲了亲小猫咪毛茸茸的脑袋,淡漠地道:“我的,休想。”
……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就听见了外面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
是六儿在长廊上偷偷哭。
黛兰出去看了一眼,搂着小姑娘的肩膀,就把她给带进来了。
一进了屋子,顾幺幺才看见六儿眼泪流了一脸,神情很是凄苦。
她扑通跪在地上:“姑娘!六儿还在长个,以后会有更多的力气,给姑娘干更多的活,吃更少的饭!求姑娘不要将六儿打发走,六儿除了姑娘这里……什么主子也不想跟!”
她一边说,一边咚咚地就磕头。
雅诗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六儿这副模样,就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
顾幺幺看了一眼黛兰,黛兰赶紧过去就把六儿给搀扶了起来,又不忍地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塞到了六儿手里,温声宽慰她:“六儿,赶紧别哭了,你先起来,把脸擦干净,好好听姑娘说话!”
六儿攥紧了帕子站起来,整个人还是不住地抽泣,瘦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顾幺幺站起身,走了过去。
她伸手把六儿手中的帕子拽住来,亲自给六儿擦了擦眼泪,又捏了捏她的脸颊,俯身凑近了望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谁说我不要你了?”
六儿抬起脸,泪眼朦胧地仰望着顾幺幺:“姑娘……”
顾幺幺抱起手臂在胸前:“不要怕!只要你们一颗忠心向着我,这府里但凡有我一块立足之地,就有你们头顶一片天。”
080 墩墩
没过几天,顾幺幺就从小腊子嘴里听说了:四阿哥往宋格格那里也赏赐了好几只小猫小狗——都是给大格格的宠物。
其实大格格只要小猫,但是四爷挺喜欢狗,于是往大格格也送了。
还有福晋那儿,趁着这东风——又过了几天,居然也让命令人去抱一只猫儿来养。
她是嫡福晋,这又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前院看管猫狗的人自然是卯足了劲讨好,先是往四爷那边禀了一趟,然后挑了性情最温顺的几只猫儿送去给福晋挑选。
福晋随意挑了一只,就交给了下面奴才养着。
这一下可好:顾幺幺这里是一猫一狗。
宋格格那儿也是猫狗双全。
再加上福晋正院的猫儿……
……就显得好像后院突然很流行养宠物。
小宠物自然是最引的小孩子喜欢的——大阿哥弘昐在前院,过去给嫡额娘请安的时候,有时候撞见大格格的小猫小狗,十分眼馋。
他回来又嚷嚷着也要养,被四阿哥依旧断然拒绝了。
苏培盛有时候在旁边看着,也不得不佩服四阿哥作为父亲的狠心——他本以为弘昐阿哥娇生惯养,乍然离了李侧福晋,天天在前院哭哭啼啼,四阿哥迟早会心软心疼。
到时候,还不是把弘昐阿哥给送回李侧福晋那儿去?
谁知道,四阿哥硬生生的把弘昐一直留到了现在,任凭弘昐怎么哭闹,都没有动摇。
至于李侧福晋那里:自从弘昐阿哥被带走之后,她整日思念儿子,一来没有逗弄猫狗的心;二来还有个怀着孕的郭格格要照顾。
于是后院这一片养宠物的潮流,她也只是淡淡地看着。
……
顾幺幺院子里的那只四爷赏赐的小白狗,也渐渐的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开始一天一天变得活泼好动起来。
小白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加上顾幺幺这儿又有专门伺候猫狗的六儿,小白狗肉眼可见的变得胖墩墩的起来。
顾幺幺灵机一动,就给小白狗取了名叫墩墩。
墩墩狗如其名——不但外形毛茸茸,胖墩墩的,甚是可爱,性情也是个憨憨。
和高冷的黑黑完全不同。
顾幺幺留给它一个小毛球,墩墩就能抱着毛球玩的不亦乐乎,还能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在地上露出肚皮滚来滚去,像个雪球一样。
把顾幺幺逗的笑的前仰后合。
太可爱了!
她一边笑,一边伸手就把墩墩给抱在怀里揉了揉。
黑黑在边上看着,一双宝石般的眼珠滴溜溜的直转。
它很吃醋。
于是在六儿照看不到的时候,墩墩被黑黑堵在角落里,揍的嗷嗷叫。
黑黑将身体的重量集中在两只后爪上,然后半抬起身子,出手又快又狠,将两只小爪子舞成了旋风。
它别的地方也不碰,只是冲着墩墩脑袋上轮流揍——一拳又一拳,“砰砰”的都能听见声响。
让你丫的争宠!
墩墩垂着头,被揍的满地打滚。
六儿赶回来看见了,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就放下手中的饭碗,先把墩墩给护到一边,又转身回来抱起了黑黑,捏了捏它后脖颈的毛皮,瞪眼警告它:“别看墩墩现在年纪小,以后长大了,个头可是你的好几倍!不许再别揍人家了,省得你以后哭都来不及!”
黑黑哪里听得进去?背都弓起来了——一副气炸了的模样,还是狠狠盯着墩墩。
六儿没办法,只好抱起墩墩护在怀里。
她进了屋子,先对黛兰说了一下,然后进屋对姑娘汇报了:“……奴才亲眼见了,打得可狠了!”
顾幺幺正在和边格格说话,听了六儿汇报就是一怔,随即摇头道:“我看墩墩老实,就怕它挨揍——果然!”
边上的边格格也道:“猫狗养在一起,少不得便有些这麻烦!说来也是有意思,这小猫小狗和人一般,也讲究个先来后到——你那小狗儿又是十分懂事乖巧惹人疼的,不怪黑黑眼红。”
顾幺幺听着她话语里很有维护墩墩的意思,能看得出来是挺喜欢这只小狗的。
但是如果直接说送给她,估计边格格又要说什么“这是四爷赏赐给你的,是四爷的心意。”
顾幺幺想了想,笑着拍了拍边格格的手背:“姐姐,要不我把墩墩先放你那儿养一阵子,你帮帮我这个忙,可好?”
边格格一下就笑开了花。
……
边格格亲手抱着墩墩回了屋子。
做狗窝,给小狗做小被子,抱着小狗说话……
她在后院里无宠,从前少不得被人欺负,如今因为顾幺幺的缘故,日子已经好过了许多。
但是毕竟长日漫漫——这一只小狗,竟然也打发了她一天之中不少寂寞的时光。
村秀在旁边眼睁睁看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趁着屋子里没人,往边格格面前一跪,声音沉闷:“格格请恕奴才多嘴!是夫人嘱咐过奴才要时刻提醒着格格:青春宝贵,后院里,该争就得争!顾姑娘好聪明的一颗心——她知道格格本就是爱静怕热闹的性子,又将这小狗儿塞给了格格,让格格乐得在这屋子闭门不出,这样的话,便是主子爷往沁秋斋来,格格又哪还有机会见到呢?”
边格格没说话,弯腰将墩墩放在地上,又在墩墩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看着小狗儿颠颠的跑开了,边格格抬起眸子,望着村秀,一字一字道:“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不管幺幺做什么事情,你总是觉得她别有用心呢?”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眉眼之间积的都是忧郁:“假如你不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人,我这一刻可几乎要怀疑你了!”
村秀猛地抬头,委屈地道:“格格!”
窗户缝里吹进来的风,夹杂着桌角的积灰,簌簌地落在了她肩膀上。
村秀咬着齿间,缓缓低下头,声音里透着苦涩:“奴才带人提晚膳去。”
……
到了膳房,正是晚膳的点儿,村秀正无精打采地对膳房小太监说话,就察觉到了旁边有一道视线正观察着自己。
村秀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着了一张熟悉的脸,正对着她微微一笑。
081 各为其主
是郭格格身边的婢女兰芝。
郭格格自从被接到了李侧福晋的院子去养胎之后,便几乎不会往沁秋斋过来了。
她身边的婢女也不会。
所以村秀好一阵子没见到兰芝了。
见村秀也看着自己,兰芝笑了笑,主动打了招呼:“村秀。”
她忽然显现出这种友好的态度,村秀不由地怔了一下。
她往兰芝身前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李侧福晋身边的另一个大婢女诗儿。
诗儿面前围着好几个小太监,都正在给诗儿拍马屁。
至于兰芝,为什么会跟诗儿在一起……
这也十分好理解——毕竟郭格格和李侧福晋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听见动静,诗儿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村秀。
这姑娘眼熟。
哦,想起来了,是边格格身边的人。
至于边格格嘛……
用李侧福晋的话说,就是一个“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的窝囊废。
诗儿想到这儿,又见村秀主动过来给自己问好,于是淡淡地弯了弯唇角,算是打过了招呼——像她们这种李侧福晋的大婢女,自然是瞧不上边格格身边的人的。
兰芝拉着村秀的袖子,忽然微微向前俯了俯身,挂上了一脸谄媚的笑容,像是在解释:“诗姐姐,我同村秀以前好歹也是一处院子里的,也好一阵子没见了。”
诗儿矜持地点了点头,眼光落在了村秀手中的食盒里——食盒看样子还没装上。
她乐得显示面子,于是转头对人吩咐了一声。
立即就有个老太监听了她的吩咐,赶过来笑眯眯地对村秀道:“村秀姑娘,请过来吧。”
村秀倒是没料到诗儿会做个顺水人情,赶紧对着诗儿道了谢。
然后跟着那老太监就走开了。
见她走开了,兰芝转了转了转眼珠,匆匆地就跟在了村秀身后不远处。
膳房地方不小,随着功能的不同而划分成不同的区域。
村秀跟着老太监走到了提面食的屋子——袅袅的烟气蒸腾着,屋子里有几个小太监正在围着炉子吃烤红薯,地上散乱着花生壳子,被踩得哗啦响。
看见有人进来,几个人都赶紧站了起来,被老太监一阵轰赶了出去。
兰芝就站在屋子门口,等到村秀提着满满的食盒走了出来,她忽然伸手拽住了村秀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好久没见了,咱们说几句话吧?”
村秀没精打采地道:“我们格格还等着我提膳回去哪!”
兰芝一手扶在门框上,斜身看着她,眨了眨眼,眼中泛着狡黠:“又不是你一个人过来。”
她这话倒也没说错——海妈妈是跟着村秀一起过来的,如今就等在膳房院子门口。
村秀想了想,走到了院子门口,将篮子交给了海妈妈:“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海妈妈虽然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接过了食盒讪讪地就走了。
没走几步,她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就看见另一个婢女模样打扮的姑娘正拉着村秀。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那不是……
海妈妈浑身微微颤了一下,攥紧了食盒的把手——那是郭格格身边的婢女兰芝。
当初她曾经因为份例的事情,当众被兰芝这小姑娘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就在沁秋斋的院子里。
她虽卑微,却也难忘!
……
膳房水缸旁边,兰芝拉着村秀,一一直走到了墙角一处人少之处,这才道:“你哭过了?”
村秀睫咬着嘴唇,猛的往旁边撇了一下脸:“你要是没什么正事,我就回去了!”
她说完要走,兰芝赶紧抢着抱住了她的胳膊:“哟哟哟!你也是的!几句话都说不得了?咱们好歹以前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处了这么久,我这是关心你!”
她说到这儿,扭过头,冲着不远处的方向就轻轻啐了一口,一脸不屑:“说实话,自从跟着郭格格搬到了侧福晋院子那儿,也是怪没意思的!你别看娇韵、诗儿她们,面上看着对我还算和气,实际上又哪里把我当人了?唉,我总是想着从前在沁秋斋里,你们这些姐姐妹妹们……”
这话话中有真心实意,村秀听到这儿,忍不住就抬眸望了兰芝一眼。
兰芝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咱们从前年纪小,难免有些小打小闹的,在这府里,换哪个院子都是如此——丫鬟妈妈们谁没个三驾两吵?你仔细想想:咱们之间又有什么真正过节,血海深仇?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片忠心,各为其主罢了!”
村秀似乎被这句“一片忠心,各为其主”戳到了伤心处,眼圈微红,吸溜了一下鼻子。
兰芝握紧了她的手,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搂住了她的肩头:“村秀,我方才就瞧着你不对劲,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们那屋的人,论理没人能欺负到你头上,难不成被你们格格训斥了?”
村秀抽出了手,闷声道:“没有。咱们奴才皆是贱命,便是格格教训——也是应该的。”
这话就等于是承认了。
兰芝一拍手掌:“果然被我说中了!难怪妹妹你委屈,瞧这模样,我看着都心疼!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格格怎么会舍得教训你?说句不合规矩的话,我记得她从前待你——便是似半个妹妹也差不多了。”
村秀一下子没憋住,冷笑了一声便道:“格格自有妹妹——比亲妹妹还亲呢!”
兰芝若有所思,沉默了一瞬,试探着又道:“你们格格是个厚道人,无事不生事,有事也会退让人三分。沁秋斋里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是有数的,便是咱们郭格格,如今寄人篱下,说起你们家格格来,也是常常有些感叹,只说可惜了……”
村秀抬起眸子道:“可惜什么?”
兰芝微笑着道:“我们郭格格常说:你们家格格性子又温柔,人又端庄自持,若论起德行,不知比那顾姑娘强上多少倍,这样的品性,只要有了孩子,将来富贵不可限量!只可惜你家格格风头被顾姑娘抢得死死的——主子爷每次去沁秋斋,眼里也只瞧得见顾姑娘,啧啧……”
村秀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忽然抬起头,微微一笑,笑容里有淡淡的讽刺之意:“郭格格倒真是大善人,说句轻狂的:我们格格若真有那一天,郭格格她又该怎么办?”
082 香料
兰芝打量了村秀片刻,笑了笑:“我们格格如今有了孩子,又被侧福晋盯着,还能翻出什么花来?格格说了:她后半辈子只守着这孩子过,便也心满意足啦!只是,这府里若一定要有人上位,也该让郭格格这样的厚道人才是,否则往后……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村秀许久没说话,终于抬起眼看着兰芝。
她的目光说不上是泄气还是疲惫:“我该回去了。”
兰芝立即就往旁边让开了,笑逐颜开:“许久未见,一时说话说得忘了时间——得,你赶紧回去吧!”
村秀点了点头,刚往前走了几步,却听兰芝又道:“村秀。”
村秀回过头,就看兰芝满脸诚恳地对她道:“我今儿说的这些话,你回去可千万别漏给了你们格格——毕竟顾姑娘哄着你们格格对她死心塌地,一片姐妹情深,我们郭格格便是替你们格格可惜,也没法帮什么忙,何必白白枉做小人?”
撞了撞村秀的肩头,兰芝小声道:“诗儿姐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辰过来提膳,我得跟着她一起,你若是还有话想对我说,以后挑这个时辰过来就是了!”
村秀没抬眼,低着头,只是含糊的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嗯”。
然后转身走了。
兰芝目送她走远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她转头往旁边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什么玩意儿——摆那副高傲脸色给谁看?不过是个贴身奴才,还真当自己是个半主子了?”
……
回了沁秋斋里,月色已经上来了。
边格格正坐在屋子里,听见动静,转头往外看了一眼,见村秀进来了,便道:“我等了你好一会儿,海妈妈也说不清楚。怎么今儿回来的这么迟?”
她声音虽然还算平静,却偷偷的看了村秀好几眼。
村秀低声道:“奴才在膳房遇见了熟人,被问了几句话,没注意时辰,耽误晚了,请格格恕罪!”
她一边说,一边就蹲下去了。
边格格看着她这样,心里难免也有些难过,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我方才几句话也说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人,母亲都夸你一片忠心,你的心意我能体谅。”
村秀听了这几句话,眼圈不由地就红了:“夫人这么说,奴才为格格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心甘情愿!”
边格格听她说的夸张,不由地噗嗤一声就笑了,侧眸扫过她:“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如今的日子已经是十分好过啦!”
杯盘碗盏碰撞,发出琳琅声响,村秀挺直了腰背,闭口不再言语,低头开始布膳。
……
眼看着已经快要年底了,府里的诸多事情也都忙碌了起来。
别的不说,光是为过年要准备的布置——就足够乌拉那拉氏忙活的了。
宫里也没闲着。
十一月底,朝鲜国王上奏康熙帝求救,说是国内闹了饥荒,情况很是严重,尸体堆积如山。
康熙帝见了奏疏之后,当即便命令了直郡王带领三阿哥、四阿哥一起办了这件事:先是让部臣往天津截留河南漕米,用商船出大沽海口,至山东登州,另外还颁发帑金,缓征盐课,以鼓励商人将盛京所存海运米,平价贸易。
朝鲜那边,收到救济粮后,朝鲜国王又一次上书康熙,感激涕零,另外又让使臣进贡了许多朝鲜物产。
这件事办得周到又体面,尽显大清皇帝风范——康熙心里对着直郡王和三阿哥,四阿哥都是满意的。
只不过虽然满意,当着朝臣的面,康熙也没怎么表现出来。
急什么呢?皇阿玛心里都有数——不在这一时的话语上。
从殿室里出来,还在紫禁城里走着呢,直郡王就抬手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笑眯眯地道:“老四别看年轻,今年这几趟差事,一趟办得比一趟漂亮,大哥当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三阿哥在边上也笑了笑。
出来了以后,四阿哥刚刚跨上了马,就听苏培盛跑过来说是直郡王已经提前让人把赏赐都给放在马车上了。
“是什么东西?”
四阿哥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苏培盛。
苏培盛回答说是有不少香料,都是当地的特产,听说有的还能当药材用,特别珍贵。
其他倒是没什么。
听到“香料”,四阿哥心里微微动了动,就收了。
收了回去,给……她吧。
……
等到回了皇子府,李侧福晋正好打发人过来请四阿哥过去用晚膳。
说是一来有新鲜的羊肉锅子,二来郭格格这几天孕吐得有些厉害,想让四爷过去瞧瞧。
她这借口用的也实在有些拙劣了,连苏培盛在旁边听着都轻轻皱眉。
您好歹也换一个新鲜说法呀!
最近每次请爷过去都是用同样的说辞——就算这郭格格是真的孕吐,也不能让爷天天守着吧?
四阿哥今儿累了一天,听了这话也知道是李侧福晋的借口,于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府医过去瞧瞧郭氏,要用什么全部让福晋开库房,爷就不过去了。”
眼看着李侧福晋的人垂头丧气地退出去了,苏培盛默默的往后面退了两步,正想喊人准备洗浴的热水,伺候爷歇下。
谁知道四阿哥忽然站起来了,问他:“带回来的香料呢?”
苏培盛赶紧答应着,出去就让小太监把东西给捧进来了。
装香料的盒子不算精致,但是一打开就浓香扑鼻。
整间屋子里瞬间充满了异域风情。
四阿哥看了一眼,然后让人捧上。
他往沁秋斋过去了。
沁秋斋里,边格格刚刚从顾幺幺那儿回去自己屋子,村秀扶着她的手臂才走上台阶,忽然听见动静。
她一回头,远远的就看见一行灯笼正往这里来。
村秀一个激灵,伸手顿时就抱住了边格格的胳膊,着急道:“格格留步!”
边格格一怔,随着她的眼神一抬头,看见了过来的阵仗。
她也知道是四阿哥过来了,不由得地缩了一下肩膀,紧张地嗫嚅道:“趁着四爷还没看见,咱们快回去屋子去吧!”
083 娇憨
说完了,边格格转身就要走,却被一股力量拉扯了一下,险些趔趄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自己袖子被村秀紧紧拽住了。
“你……!”
边格格刚想说话,一行人已经越走越近,眼看着四阿哥已经过来了,村秀眼睛一亮,面露喜色,跪下就大声道:“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她这一声请安多少有些突兀——但也成功的将四阿哥一行人的视线给吸引了过来。
与此同时,顾幺幺也正好被黛兰、雅诗扶着,从屋子里出来,抬头见了四阿哥就是一怔。
四阿哥没让人过来提前通报,所以她也挺意外。
看见顾幺幺出来,村秀脸色一变,本来的满脸喜色顿时变成了着急与不安。
可不是吗?顾姑娘一出来,四爷眼里也就只有她了。
哪里还能看得见边格格?
村秀转头望着边格格,拼命地使眼色,眼神里都是急切的期待:“……格格?!”
机会都给您推到眼前了——您倒是争一争哪!
边格格低着头,嗫嚅着屈膝蹲了个身,就看四阿哥压根没往她这边看一眼,只是上前去握住了顾幺幺的手,温柔地道:“出来做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他就带着顾幺幺往屋子里走了。
边格格在旁边深深缩着肩膀,看见四阿哥一走,如释重负地嘘出了一口气,立即快步就往自己屋子里钻。
她脚下实在是太快,村秀伸手想去拉住她,也拉了个空。
村秀满肚子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只能地在原地狠狠跺了一下脚,又回头看着顾幺幺的背影,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雅诗跟在主子后面,一边看着主子们进屋,一边回头打下了门帘,正好就看见了村秀此刻盯着顾幺幺背影的表情。
她微微怔了一下。
……
进了里屋,四阿哥没松手,顾幺幺笑着轻轻把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来:“幺幺还没给爷请安呢……”
她故意往后退了几步,离四阿哥更远了:“婢妾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她行礼的时候,心里还记着上次嬷嬷教的动作,于是这个礼就行的身姿曼妙,分外千娇百媚。
四阿哥盯着她看,看她走远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等到这个礼行完了,他一伸手就把顾幺幺拉到了自己腿上坐下。
他心里挺欣慰——很好。
虽说太医也只是说慢慢将养着,但顾氏如今这么被好好护着,眼见着病情是一天天能恢复起来。
迟早会有好的那一天。
“宠爱”本身就是最滋养人的。
黛兰捧着热茶刚要送进来,走到门口,微微一挑帘子,看见姑娘正坐在爷大腿上,赶紧就把帘子又给放下了。
屋子里,顾幺幺坐在四阿哥怀里,懒洋洋的依偎在他肩膀上半抬了眸子看着他:“爷这时候过来,是不是陪幺幺用膳呀?”
四阿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由头。
他喊了一声苏培盛,苏培盛在外面应着了,因为是婢妾内屋,不便进去,于是将盒子递给了黛兰。
黛兰把香料盒子给送进去了。
顺便把热茶也给送了进去。
四阿哥正有些口渴,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顾幺幺一只手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搅着他的手指,撒娇道:“我也想喝。”
四阿哥微微一笑看着她——少女的娇憨在这一刻表露无遗,她十分眷恋他,连他的手都一直牢牢地抓着。
好几天没过来了,她应当也很想他了吧?
四阿哥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就把茶盏给凑上去了。
顾幺幺乖乖地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后微微皱了一下眉:“烫……”
四阿哥放下了茶盏,伸手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擦了擦,然后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顾幺幺抱住他的脖子,贴上去轻轻亲了一下四阿哥的鼻尖。
四阿哥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就笑了。
他低头抵住顾幺幺的额头,柔声道:“看看。”
一边说着,四阿哥一边就把削掉盒子往前推了推。
顾幺幺早就已经闻到这香味了,她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微微用力,却没有打开。
四阿哥的手伸了出来,包裹住她的手掌,替她将盒子打开了,这才道:“想着你或许会喜欢,直郡王给的。”
这还是顾幺幺穿越过来以后,第一次在四阿哥面前听他提到其他皇子,不由得就怔了一下。
这么长时间了,除了进紫禁城见过德妃娘娘,其他时候,她几乎都与世隔绝在这个皇子府里。
这时候忽然听到四阿哥提到直郡王,恍然地就有些不真实感。
四阿哥会错了意,疼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算是直郡王给的,也是爷赏赐给你的,喜欢就尽拿着,不要紧。长日无聊,你喜欢做这些,也好打发打发时光。”
顾幺幺冲他笑了笑,低头认真地嗅了一下香料。
香气真是相当的浓郁——她猝不及防,差点打了个喷嚏,结果抬手捂住,硬生生忍住了。
四阿哥眼中含笑看她——小姑娘越看越可爱。
怎么什么动作都那么惹人喜欢呢?
他把顾幺幺从怀里放下,环视了一圈屋子才道:“如今天气也冷了,你这儿的炭火多要些,只管烧着。爷回头再跟苏培盛说一声。”
顾幺幺笑着,语气轻松又天真:“苏公公那里可照顾着我呢——前一阵子天气还不大冷的时候,小腊子就已经提醒我这儿多多备下了炭,如今就是烧到明年冬天也是够的,爷放心吧,爷最疼我了,难道还能冻着了我不成?”
四阿哥点了点头:“好,若是还缺了什么,只管说出来,爷都允了你。”
顾幺幺甜甜一笑,回身趴在四阿哥的肩膀上,软软地道:“好。”
……
边格格屋子里,村秀三番四次的走到门口觑了好几眼,眼见着顾顾姑娘屋子那边,已经有膳房的人抬着膳桌,跟流水一样的往里面送菜了。
真是好命——这时候才用晚膳,看样子主子爷多半这一晚又会留在她这里了。
村秀皱着眉正望着那边,忽然就感觉到脚下毛茸茸的触感,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脚边拱来拱去。
她一低头,就看见是小狗墩墩。
村秀心不在焉地用脚尖拨了拨墩墩,刚想让小狗到一边玩去,忽然眼睛就亮了亮。
她蹲下身,伸手抱住了墩墩,回头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动静,见边格格没注意她,于是轻手轻脚的就走了出去。
084 真乖
屋子里,大部分菜肴都撤下去了,顾幺幺接过黛兰盛的一碗汤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眼睛看向四阿哥,笑盈盈地道:“这个汤特别好喝——爷也尝尝。”
她伸手把自己手里的碗递给他,四阿哥接过了,看见碗沿上一圈淡淡的红色口脂印子。
是她喝过的地方。
他接着那里就喝下去了。
喝完了,他笑着打量顾氏,见她唇角还粘着一颗米,于是顺手给她揪了下来:“饱了吗?”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腹在她唇瓣上摩擦,顾幺幺玩笑地咬了咬他的指尖,眼中闪过一丝清浅笑意,这才转头接过奴才们递上来的热手巾帕子,点了点头:“眼下是饱了,一会儿说不定还想吃夜宵,爷陪我呀?”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微微一歪脑袋,一双漂亮的眸子狡黠地眯了眯,那神态活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
四阿哥忍不住就笑了,站起身拍了拍顾幺幺的肩头:“小馋嘴!走,爷带你去花园里逛逛。”
也算消消食。
虽然天气已经转冷了,但是还没真正到三九严寒的时候,奴才们伺候着四阿哥披上了大氅,黛兰也拿来了衣裳给顾幺幺披上。
四阿哥转头见顾幺幺身上的外袍,微微怔了怔,就把苏培盛叫过来了。
顾幺幺猜到了他要问什么,笑着道:“前一阵子针线房已经把冬衣给送过来了,可我还在长个呢,之前量的尺寸又不准了,所以我让针线房又拿回去改了,估计要迟几日。”
四阿哥摇摇头,苏培盛满脸感激地先看了顾幺幺一眼,再偷瞄了主子爷那边……
就看四阿哥居然亲手将自己的大氅给解了下来。
然后给顾姑娘披上了。
苏培盛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四阿哥能有多“温柔”的认知。
四阿哥身形高大挺拔,他的大氅披在顾幺幺身上,快拖地了。
看上去很是滑稽,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似的。
幸好领口那边是好调节的,四阿哥站在门口,没让婢女上前,他亲自抬手帮着顾幺幺把领子那边折叠了几道。
这样长度就差不多了。
顾幺幺低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替自己系着衣领,垂眼笑了笑,忽然就踮起了脚,凑在四阿哥耳边,用甜的像蜜糖一样的声音小声道:“这皮子真暖和,穿在身上,像爷抱着幺幺呢。”
她仰头看着他,一手按在他的手臂上,一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着他。
最天真的神情偏偏说出了引人遐想的话。
四阿哥眸色暗了暗,微微抿了抿嘴唇,抬手将小侍妾包裹的严严实实,又给她戴上了风帽,只露出了大半张脸,才沉声道:“是好皮子,赶明儿爷让人也给你多做几件送过来。”
顾幺幺揉着他的手指:“我要自己选颜色。”
她一仰头,风帽就掉下来了,四阿哥抬手给她扶好,这才将她的小手握在了自己手掌之中。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院子里走。
刚走下台阶,就看见一只小白狗屁颠屁颠的沿着长廊下往这里跑了过来。
“汪唔……汪!”
小狗狗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
村秀偷偷的躲在旁边。
刚才四阿哥站在台阶上帮顾姑娘整理衣领,她全部都看在了眼里,眼见着是个机会,于是立即将墩墩放在地上,又往墩墩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于是小狗就跑过去了。
四阿哥对猫儿无感,却是很喜欢小狗的,这时候看见墩墩,不由地就怔了一下。
他随即就想起来了:这不是之前赏赐给顾氏的小狗吗?
眼见着墩墩跑走了,村秀立即拔脚回了边格格屋子里,
风风火火地一进门,村秀就急促道:“格格!可不得了了,墩墩闯祸了!您快出去看看吧!”
边格格是最喜欢墩墩的,听了这话,还以为是小狗出了什么事,急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
院子里,墩墩还认识旧主,跑到了顾幺幺的脚边,撒娇地蹭了蹭,刚刚四脚朝天露出了皮,忽然就看见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道黑旋风。
是黑黑。
黑黑怒不可遏地一顿猫拳又对着墩墩的脑袋打了下去,直把墩墩打的嗷嗷惨叫了起来。
让你这胖狗,又跑过来勾引我主人!
墩墩一是不会还手,二是武力值也有限,三是跑又跑不过黑黑,活生生地被它打得从台阶上掉了下去。
一片混乱。
六儿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先揪着黑黑的后脖颈,硬是把它从墩墩身上揪了起来。
顾幺幺转身就对四阿哥解释:“这是爷送我的小白狗,这狗特别老实,总是被黑黑揍,实在没法猫狗在一处,所以我就先把它放在边姐姐那边养着——正好边姐姐也喜欢小狗。”
她说着一转身,就看见边格格正好跟在村秀后面赶过来了。
她看见了,四阿哥也看见了。
边格格担心墩墩,又不知道墩墩闯了什么祸,一路跑的气喘吁吁,脸上浮起了一片红晕,倒是显得比平日里有了不少气色。
猛地一抬头见到四阿哥,边格格才明白过来村秀的用意。
但是这时候想再逃回屋子里也来不及了。
墩墩刚才挨了一顿打,委屈的不行,又呜呜地叫着往边格格脚边跑过来。
边格格只能战战兢兢就对着四阿哥屈膝蹲下:“妾身给四爷请安!”
四阿哥嗯了一声,示意她起来。
边格格刚刚站起身,就看一只小黑猫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对着自己脚下的墩墩又扑了上来。
是六儿没抓紧黑黑。
黑黑一爪子捣在边格格裙角上。
边格格本来胆子就小,这一下一吓,惊呼了一声,不小心脚底一绊,整个人就往前栽了一下。
好巧不巧——她居然径直往四阿哥怀里摔了过去。
村秀在旁边,瞪大了眼,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与此同时,眼见着边格格摔过来,四阿哥微微一皱眉,本能地抬手一挡,正好架住了边格格的胳膊。
没让她往自己怀里再跌过来。
他一眼扫下去,就看边格格一张脸已经面红耳赤——那红色几乎烧到了脖子根,简直窘迫到了极点。
她声音也跟蚊子哼似的:“四爷……”
这姑娘从一进府,就一直是这么一副十分紧张腼腆局促的样子。
适当的腼腆是风情,是旖旎;可过分的腼腆就是小家子气了。
每次都被吓成这样——他四爷难道比吃人的老虎还可怕吗?
四阿哥最反感的点就在这儿。
085 嫉妒
村秀在旁边哧溜也跪下了,一副吓到手足无措的模样:“求主子爷恕罪!”
她跪下了,眼神却往四下里溜来溜去。
她不扶格格——格格才能有四爷扶着。
眼看着边格格身子还有些摇摇欲坠,四阿哥又是一副冷着脸不耐烦的样子,顾幺幺赶紧过去,伸手扶住了边格格的肩膀,视线落在她裙角上,低声道:“边姐姐,没有伤着吧?”
有四阿哥在面前,边格格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她根本就不敢抬头,只是垂着脸摇了摇头。
四阿哥没再看边格格一眼,只是伸手握住了顾幺幺的手,将她从边格格身边拉了过来:“别看猫儿小,爪子倒也锋利,你平时里与它玩耍,自己也要小心些,知道么?”
他一边说,一边就将顾幺幺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细细的看了好几眼。
顾幺幺由着他看了,又抬起脸,对着四阿哥嫣然一笑:“我听爷的。”
四阿哥嘴角微翘,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真乖。”
他见她衣领微敞,于是伸手重新又替她拢了拢,然后拉着她往沁秋斋外面去了。
眼见着四爷一行人走远了,村秀跪在地上,灰着一张脸,缓缓地站了起来,袖子里的手指紧紧的攥住。
刚才的一番对比,给她的刺激更强烈了。
顾姑娘——她明明刚才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小黑猫,主子爷却拉着她的手检查了好几遍。
而自家格格呢?
明明被小黑猫的爪子把衣角都给损破了——主子爷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连问都没问一声!
还有顾姑娘——刚才还假惺惺的过来扶着边格格,呸!可不就是为了在主子爷面前显得她善良又体贴么?
……
后院里的月色确实很美,朦胧的月色如轻纱一般笼罩在皇子府的屋顶上。
白日里的花草树木,这一刻有了夜色剪影的勾勒,都显得格外静谧起来。
尤其是造景的池塘旁边,抄手游廊上悬挂着的灯笼倒影映照在水中,夹杂着天上璀璨的星光,就更美了。
晚上的后花园,顾幺幺是不怎么来的,更不要提池塘边。
若不是四阿哥主动提出带她到这儿来走走,她也没想到夜景居然比白天美这么多。
四阿哥特地没让太多人跟着。
人一少,就显得格外清静。
四阿哥走着走着,就不由地想到了朝堂上的事。
刚刚跟着四阿哥在亭子里坐下,顾幺幺就听见了水里有声音——是小鱼儿正在水面跳跃,吐泡泡发出的声响。
冬天了,池塘里的小鱼儿都缺氧,才要跳起来呼吸空气。
四皇子府里的这片“池塘”说是叫池塘,其实面积大小已经快赶上一片小湖了,水中央也是用了九曲回廊弯弯绕绕,从水这边一直连到另一边。
月下波光如水晶,宛如仙境。
顾幺幺看着看着,不由地就开开心心地走到了桥上。
四阿哥在想着事,没心思过去,于是一抬手,便有四五个伺候的太监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顾幺幺,远远的跟着保护。
怕扰了顾姑娘,奴才们都保持了一段距离。
……
这九曲回廊看着弯绕,其实没多远也就走到了另一头。
这个方向若是再一直走下去,就是往福晋正院、还有李侧福晋她们住处去的。
从这边上了岸,再绕回原处,就要兜好大一圈圈子了——顾幺幺自然是不想的。
她转头对黛兰道:“回去吧。”
黛兰看着脚下石上青苔,紧紧地攥住了顾幺幺的胳膊,不放心地道:“姑娘慢慢走,每一步子踩实了,当心脚下。”
顾幺幺点点头,还没说话,忽然就听背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姑娘莫非又犯痴傻了?贵人在此——竟然也不过来行礼么?”
黑暗里突然有人开口出声,猝不及防,顾幺幺和黛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黛兰胆子小——更吓得直接往顾幺幺身上一贴,紧紧抱住了顾幺幺的腰,只差没嚎起来了:“姑娘……”
主仆两人转头往岸边的亭子看过去,才看见一群人在那里。
是李侧福晋坐在亭子里,另外有两个小婢女打着昏黄的宫灯——这宫灯实在太过晦暗,角度又正好被柱子给挡住了。
顾幺幺吁出了一口气,伸手把黛兰挡在身后,在她手心安慰地捏了捏,同时心里吐槽了一句:真是活见鬼!
顾幺幺是动,李侧福晋是静,顾幺幺在明,李侧福晋在暗。
更何况顾幺幺刚才一路走过来,只顾着看水里的小鱼儿,压根就没往岸那边打量。
所以也就没看见了。
顾幺幺微微侧脸,对着背后的黛兰声音极低地嘱咐了一句:“让他们别跟过来。”
“他们”自然指的是四爷让跟着保护的那几个太监。
黛兰先是怔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暗影中的那几个人影,随即心领神会,立即就悄悄地往后退去了。
快步到了李侧福晋面前,顾幺幺先抬手解了四阿哥的大氅,然后规规矩矩地才屈膝行礼:“婢妾给侧福晋请安,婢妾不知……”
一句话还没说完,膝盖后面忽然就猛地一痛,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猝不及防,下脚又狠——连顾幺幺都没想到。
她闷哼了一声,扑哧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低头咬紧了牙。
去他娘的!
她简直怀疑李侧福晋的智商是不是被郭格格给传染了?
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
……
顾幺幺忘记了一件事——“嫉妒”足可以摧毁一个人绝大部分的理智。
花园里的地都是石子地,棱角尖锐不平,这一下又是直接用膝盖冲着地面直接撞下去的,顾幺幺就着这个姿势跪在地上,一边抽着冷气一边不敢移动伤口。
她估计着衣料下的膝盖应该惨不忍睹了。
若是红肿半个月、青青紫紫的也就算了,最怕的是皮肉都划开了。
刚才这一脚是李侧福晋身边的嬷嬷踢的——也算是给李侧福晋出气。
毕竟李侧福晋今儿晚上憋了一肚子火。
从中午时候,李侧福晋就精心让膳房准备了羊肉锅子——又扯了个谎,说是郭格格孕吐得厉害。
两样筹码加在一起,她才让小太监过去前院请四爷来用膳。
谁知道就这样……就这样都没请得动四爷!
086 完全失控
若是四爷只是留在前院里也就罢了,甚至……哪怕是去正院找福晋,李氏她心里也都能接受。
毕竟福晋是嫡妻。
但是……偏偏四爷往沁秋斋去了,去找那个痴痴傻傻,却很会撒娇撒痴的顾氏了。
听说还带了不少直郡王赏赐的东西——连前院库房都没有造册登记,直接就赏给顾氏了。
晚膳也是在她那儿用的。
就被迷得这么神魂颠倒么?
尽管李侧福晋不愿意自降身份承认,却又不得不苦涩地直面自己的内心:她开始越来越嫉妒这个美貌的小姑娘了。
如今,这小侍妾既然有闲情逸致来夜游后花园了,可见四爷已经用过了晚膳,回去前院了。
“嬷嬷你也是的,一把年纪了怎么反而急躁起来了?喏,顾氏,嬷嬷下手没注意,你不要紧吧?”
李侧福晋皮笑肉不笑地道。
顾幺幺稍微动了一下膝盖,就疼的呲牙咧嘴。
她吸着冷气道:“回侧福晋的话,天黑路暗,婢妾刚才实在是没看见侧福晋,并非有意不恭。”
李侧福晋震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顾氏态度虽然恭敬,但是这话语不客气啊。
居然还敢反驳她了?
果然如今是有四爷宠着,毕竟底气不一样了。也不再是从前说几句话,就被吓得哭哭啼啼的脓包样了。
硬气了!
贱人,不过也就是勾引着爷罢了!
想到四爷,李侧福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醋意,她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顾幺幺听着她脚下的花盆底鞋在石子地上叩出的清脆声响。
顾幺幺只是垂着眼,规规矩矩地在原地跪着。
李氏,是你自己太过骄横,若是此时收场,其实还来得及——顾幺幺想。
长长的睫毛在顾幺幺精致的脸颊上投下了一片暗影,将她眼里的神色全部都掩去了。
李侧福晋目光不善地打量着面前的小侍妾:顾氏姿仪甚美,便是这么跪着,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难怪能勾引得四爷!
李侧福晋缓缓地弯下了腰,一只手捏住了顾幺幺的下巴,尖锐的护甲掐在顾幺幺豆腐一样的皮肤上,顿时就是一道红痕。
她面若冰霜,一直看到了顾幺幺的眼睛里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贱人,你是在反驳我?”
顾幺幺瞬间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她被李侧福晋抬着下巴,没法说话,只是唇角轻轻翘了翘,猛地抬起眸子,眼神阴鸷地望向了李侧福晋。
这只是一个非常浅淡的笑容,甚至不能算得上是笑,配合上她的眼神——李侧福晋却从中解读出了诸多意味:挑衅、不屑……
还有讽刺。
仿佛一记闷棒猛地打在自己的心上,李侧福晋指尖用力,倏然捏紧了顾氏的下巴。
她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蠢了:顾氏刚才那一瞬的眼神,绝不是傻子能有的眼神!
是她太过后知后觉。
顾氏的痴傻之症,早就已经好了。
或者说,这个小姑娘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痴傻过!
一个傻子,怎么可能真正狐媚得了四爷?
夜凉如水,李侧福晋甚至能听见自己牙关紧扣的声音,她知道自己有些开始失控,却难以遏制,无数心酸委屈涌上心头来。
想到四阿哥从今还经常能往自己院子里走一走,而如今甚至连怀了孕的郭格格都很难将他吸引来了。
都是因为这个顾氏!
李侧福晋听见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一声响亮咒骂:“……贱人!”
顾氏刚才的这一点笑意,彻底燃尽了她脑海里最后一丝理智。
她猛地直起身,狠狠一个耳光摔在了顾幺幺的脸上。
也不知道这个耳光用了多大的劲,反正黛兰匆匆再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顾幺幺整个人向后一仰,竟然被一个耳光打的直接摔出在了地上。
“姑娘!”
黛兰尖叫了一声,猛地就冲了上前来,挡在了顾幺幺面前,嘶声对着李侧福晋道:“侧福晋开恩!侧福晋开恩哪!顾姑娘有痴症,又是晚上没瞧见,委实不是怠慢侧福晋!求侧福晋手下留情!”
李侧福晋没有理会,上起来一脚就将黛兰踹到了一边,她还要一脚再踹向顾幺幺的心口,胳膊却猛地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
婢女娇韵声音里透着惊慌:“侧福晋,四爷在这儿!”
李侧福晋悚然一惊,再抬头看过去,果然便见九曲桥上,四阿哥正一步步走过来。
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看见了多少。
李侧福晋出了一身的汗,绷着脸,声音都有些颤抖,本来是蹲身行礼的,结果直接变成了跪下了:“妾身给四爷请安!”
听见了这句话,顾幺幺也没回头,直接两眼一闭,往带黛兰怀里栽过去了。
黛兰尖声痛哭起来,呼天抢地:“姑娘醒醒!可别吓唬奴才!姑娘……天哪!姑娘您快醒醒!”
四阿哥眼见着这一幕,脸色一变再变,抢上前来弯腰看了一眼顾幺幺的脸色,随即便打横把她抱了起来,低声道:“苏培盛!”
苏培盛哪里还用得着主子爷吩咐,早就已经回声催促小太监赶紧去请府医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侧福晋跪在地上,见四阿哥直接将顾氏抱在了怀里,满脸焦急——宠爱偏袒之意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顾氏的婢女又跪在旁边,哭的撕心裂肺,仿佛她李氏刚才对着顾氏用了什么酷刑似的。
李氏毕竟也是曾经风光过的主儿,又顶着个侧福晋的身份,这么多奴才在旁边看着,她又觉得难堪,又觉得气愤,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憋住,辩解道:“四爷,是顾氏不敬,还挑衅了妾身,妾身才会如此!”
娇韵在后边都快急死了,恨不得伸手捂住侧福晋的嘴。
四阿哥本来急着去府医那儿,转身欲走,听见李侧福晋这几句话,倏地站住了,转过身,冷冷道:“她挑衅你什么了?”
李侧福晋一下子呛住了。
她能怎么说?
顾氏的确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了一个眼神,一个笑容而已。
就连那笑容里的“挑衅”,也只是李侧福晋的“认为”而已。
什么都抓不住把柄!
李侧福晋伸手揪住胸口,只觉得胸臆之间那一股闷气越发堵塞,几乎要让人喘不上气来。
087 入住前院书房
她膝行上前,伸手死死地揪住四阿哥的衣角,仰脸看着他,抖着身子哽咽道:“总之……是顾氏无礼!”
四阿哥担心着怀里的顾幺幺,不想耽误时间,于是忍耐地道:“来人,扶侧福晋回去!”
李侧福晋眼睛里的泪已经淌了出来,沿着脸颊往下流。
她忽然松开了手,狠狠的伸手指着顾幺幺,颤着肩膀,喉咙中的哽咽之声清晰可闻:“是顾氏无礼!顾氏并非痴傻之人,她欺瞒了主子爷,也欺瞒了府里所有人!”
苏培盛毕竟从前受了李侧福晋不少好处,这时候上前去扶住李侧福晋,在四阿哥看不见的角度,也低声劝道:“侧福晋,侧福晋!赶紧回去吧!四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在这气头上与爷顶?回头吃亏的还不是您自个儿?”
娇韵、诗儿几个婢女也拼命拽着李侧福晋的手:“是啊,侧福晋!奴才求您了——赶紧回去吧,来日方长,不过一件小事儿,您又何苦在爷面前非要争这一口气?”
李侧福晋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眼的同时,她用力将头磕在了地上。
婢女们同时惊呼起来,有人伸手拿帕子去擦她额头上。
苏培盛出了一身冷汗,见李氏这样子已经是有些疯癫了,于是默默地松了手,偷溜了一眼四阿哥脸上的神情,往旁边悄无声息的退了退。
“求四爷将大阿哥还给妾身!”
李侧福晋嘶声道。
她这一个要求提得突兀,周围人都是一怔,苏培盛却明白过来:李氏这时候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既然已经渐渐失了宠,儿子总不能也失去吧。
四阿哥站在原地没说话。
一时间后花园里听不见其他的声响,只有侧福晋的啜泣声。
在这短暂的沉默过后,四阿哥冷冷地道:“你若是想见弘昐,以后他每次请安之时——去正院见吧,他跟着嫡母,倒似还比你好些!”
李侧福晋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颤了颤嘴唇,面孔一片苍白:“爷这是什么意思?!”
四阿哥目光里无尽疲惫,只是淡声道:“郭氏有孕,当初也是你揽下了人,说要带回去照顾。”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一冷:“你既然照顾,大晚上的又出来折腾什么?回去罢!好好看着郭氏,以后少出来走动。这样的事,爷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说完,四阿哥转身抱着顾幺幺走开。
李侧福晋见他走,猛然挣扎起来,还想伸手再拽住四阿哥的衣角,被娇韵和诗儿死死地抱住了。
……
四阿哥一路脚步急促,没有回沁秋斋,直接把人给抱到了前院。
府医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隐隐知道是后院姬妾之争,又见四阿哥黑着一张脸,心里也是战战兢兢的。
这种事儿,各个皇子府里多了。
都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枪口上。
幸好,病人还好。
处理完了伤口,顾幺幺被黛兰扶着,有气无力地道:“我就是头晕,心慌得很,其他没什么。”
府医连连点头,又知道这位是最近受宠的红人,语气格外恭敬:“姑娘是受惊了,待几服宁神方子下去,将养一阵子,不会有大碍,还请姑娘放心。”
他一边收拾医箱,一边就默不作声地在心里摇了摇头:废话,本来就没什么事!
这位姑娘……强着呢。
后院和后宫一样,争宠这回事:除了脑子,斗的都是心性的强韧。
而和“强”比起来,“韧”甚至更重要。
“韧”就是自个儿相信自个儿,自个儿撑着自个儿。
哪怕一个人摔倒了无数次,哪怕一个人处于人生的至暗时刻,依然可以自己告诉自己:我站得起来!
一个人甚至可以谁都不相信,但必须自己相信自己!
……
屋子中烧了暖盆,地毯厚厚软软,踏步在其中悄然无声。
黛兰跪在地上,一边把顾幺幺膝盖上的伤口给重新包裹,一边又不放心地看着姑娘下巴上的伤痕。
下巴上也有伤,府医看过了说是不宜包扎,就这么轻轻涂着药粉,伤口要能透气的才好。
都是被李侧福晋的护甲给划的。
李侧福晋下手也实在太狠了,黛兰想到了刚才的情形,不由得就心有余悸。
姑娘也是有些托大了——假如黛兰回来的时间再晚了些,说不准李侧福晋还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黛兰想着就直摇头。
她伺候顾幺幺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却能看得出来:顾姑娘对她的信任,远远地超过了雅诗。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再加上顾幺幺对黛兰也是很好的,不知不觉中,黛兰已经对顾幺幺有了不浅的感情。
“没事,有我在呢,不怕啊!”
顾幺幺看出黛兰害怕,伸手就把黛兰搂到怀里,安慰地拍了拍黛兰的后背心。
四阿哥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顾氏搂着她的婢女,主仆两人跟劫后余生似的抱在一起。
就显得特别可怜。
黛兰听见,动静一回头,看见了四爷进来了,连忙擦了擦眼角,赶紧站起身行礼。
四阿哥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他大步上前,就看顾氏坐在床沿上,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淋漓,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热的。
屋子里的暖盆烧得暖烘烘的。
四阿哥一展袍角,在她床沿边坐了下来,伸手将顾幺幺慢慢揽进了怀里。
他低头看她,见她眼睛里的泪花晶莹明亮的一片。
明明是泪眼看人,却不知怎么的,有一股深深的诱惑——仿佛带了露珠的花儿,楚楚可怜。
四阿哥克制地收回了眼神,紧了紧揽着顾氏的手臂:“幺幺这阵子先住在这儿,等到伤养好了再说。”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顾幺幺的眼睛,嗓音温柔低沉:“这里暖和,你想要什么,膳房送过来也方便。缺什么便对苏培盛说。”
顾幺幺靠在他怀里,伸手去玩弄他腰间的玉佩和香囊,赖在他怀里软软地道:“那爷住哪儿?”
这句话是故意的——就是试探一下四爷是将她放在前院里另一处呢,还是就在这里。
四阿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爱怜地给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爷陪着你。”
顾幺幺抬头看着他,各种小心思转了转,伸手搂住了四阿哥的脖子:“真的?”
四阿哥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心疼地道:“当心,不要碰着伤口了。”
088 身份的体面
他在她鼻尖吻了吻,低声道:“幺幺。”
……
一直到顾幺幺在自己的怀中睡着,四阿哥才抱着她,将她放在了被褥之中。
然后才喊了奴才进来准备伺候洗漱。
苏培盛带着人站在了门口,就看主子爷正站在床边,看着陷在被褥中的小侍妾。
苏培盛默默地望着四阿哥的侧影。
四阿哥长身玉立,负手身后,身形修长,俊美的容颜足以让后院众多女子倾心——但这些都没什么。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他正在跟随太子和直郡王办差的同时,正一点一点显现出过人的能力与魄力。
……
洗漱过之后,婢女们抱着洗漱的用具,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顾幺幺反而有些醒了,修长的手指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她面颊肌肤本来就雪白无暇,再加上眉眼精致,这么在灯火下看上去,简直就像个玉做的人儿。
顾幺幺半倚靠在被褥上,刚刚想撑起身子来,就被四阿哥给按住了:“别动。”
有顾氏身上温软甜美的香气笼罩在身边,他躺下的时候,也觉得心神分外安宁。
今天能出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顾氏的身份太低。
一个侍妾——被侧福晋针对起来,还不是像拿捏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这次还得幸亏顾氏有宠,李氏多少顾忌几分。
假如无宠呢?
或者他胤禛出府办差,一去几个月呢?
一个女人,再怎么得宠,没有“身份”护着,终究不是体面。
四阿哥将自己下巴搁在顾幺幺的头顶,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纤细腰肢,微微抿紧了嘴唇不语。
……
夜里的时候,顾幺幺忽然惊醒过来,带着哭腔喊着:“侧福晋恕罪!”
四阿哥本来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她惊醒了,下意识的刚皱了眉头,才想到怀中的女人不是别人。
是顾氏。
他顿时就没脾气了。
再等到听清楚顾氏口中哭泣着说的是什么——他只有心疼。
“不怕啊,爷在。不怕。幺幺。”
他伸手把被子拉上,完全的盖住了顾幺幺,伸手握紧了她的手。
锦缎如水,两个人被隔绝在了一个完全柔软安静的世界里。
顾幺幺这才安静了下来,伸手可怜兮兮地搂住了四阿哥的脖子,微微红了鼻尖:“爷,我做噩梦了,我怕……”
一边说,她一边轻轻颤抖着。
四阿哥心里怜惜,俯身过去罩住了她,低头在她唇上缠绵地吻了吻,想到李氏,只觉得扫兴。
他沉声道:“别怕,她再不敢。”
……
第二天一早,李氏就接到了禁足令。
是福晋那儿下的。
当然,傻子也都知道——这肯定是四爷的意思。
让李侧福晋闭门思过数月。
等到人走了,李侧福晋一挥手,就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都扫到了地上。
郭格格虽然是在那一间屋子里的,听见这动静,也吓得一哆嗦。
郭格格觉得自己最近很倒霉。
先是她一直引以为豪的“不孕吐体质”完全的颠覆了过来——不但吐,而且大吐特吐。
用太医的话来说,就是:之前之所以没吐,是因为还没到月份。
这种呕吐的感觉,就好像嗓子眼里随时顶着一团面条似的。
上不去,下不来,活生生的要把人给噎死了。
这还只是身体上的痛苦。
更要命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自从昨儿晚上,李侧福晋忽然被一群人给簇拥着回来之后,郭格格虽然没敢让人去打听,但也知道估计是出了什么事。
看样子,李侧福晋是大大的吃瘪了。
一个人吃瘪了,就总得找个地方发泄怒火。
于是郭格格更紧张了——走路吃饭都是能不发出声音就不发出声音,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活成个隐形人。
生怕什么地方扎了李侧福晋的眼。
今儿早上这道禁足令,算是让郭格格彻底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郭格格不油腻也很有些惊讶。
她知道顾氏那个小姑娘不简单。
但是也没想到居然顾氏的能耐能大到让李侧福晋都吃瘪。
这就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了。
“果然是得宠哪!”
郭格格在桌子边坐下,一边嫉妒地喃喃自语着,一边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
婢女兰芝在旁边送上了甜羹,听见郭格格这一声感慨,想了想,就把屋子里的奴才都给打发了出去。
然后她跪在郭格格身边,就悄悄的把前一阵子去膳房提膳,正好撞见边格格身边婢女村秀魂不守舍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听说村秀大概是被边格格给训斥了,郭格格转了转眼珠:“那可是她身边最贴身的奴才了吧?”
“可不是!”
兰芝一拍手掌道:“要说那村秀,其实也是个忠心的——说来说去还不是顾姑娘吃相太难看?说什么姐妹情深,自个儿攀了高枝,却一点儿也没想着边格格,村秀也不过为自个儿主子着急罢了。”
郭格格摸着肚子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笑着摇了摇头:“我虽然讨厌顾氏,但这事儿说句公道话——倒也不能怪她。那边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想让她去四爷面前邀宠?那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按牛头吃草,让木头说话!”
兰芝扑哧一声也笑了:“格格真是风趣!”
她怕甜羹凉了,伸手先将碗盏端了过来,才道:“格格,奴才陪您刚刚搬过来的时候,曾经听侧福晋说过一句话,奴才一直到现在都记得。”
郭格格道:“什么?”
兰芝跪在地上,伸手将甜羹呈上,这才道:“侧福晋说过:最可靠的人,就是最可怕的人。”
郭格格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伸手将甜羹端起,送到唇边用勺子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道:“你是说……”
兰芝低声道:“所谓的姐妹情深,也不过是从前顾姑娘需要有人支持罢了。以后若是顾姑娘真正得了势,哪里还能把边格格看在眼里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奴才瞧着边格格——倒是对顾姑娘一片死心塌地。顾姑娘呢——若是论信任,只怕这府里,她最信任的也就只有边格格了。”
毕竟边格格是个老好人嘛,大家都知道的。
郭格格慢慢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
089 分开
顾幺幺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等到她起来,黛兰早就已经带着奴才把沁秋斋里一些必须的用品给拿了过来。
毕竟四爷已经发了话——顾姑娘这一阵子就住在前面书房里了。
不回去了。
虽说这儿什么都不缺,但有些顾幺幺用惯的用品,暂时还是没法补上。
边格格那边——因为不得宠,得到消息也比较滞后。
一直到黛兰带着人回来拿东西了,边格格才知道昨儿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吓了一跳,幸亏黛兰安慰她:“顾姑娘都有大夫看过了,除了受惊,其他没什么大碍。”
话是这么说,边格格终究还是不放心,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走,匆匆让村秀给自己收拾了一下,换了件衣服,又带了些跌打药膏,就往前院过去了。
前后院交界分明——若非主子爷特别吩咐,一个格格是不大好随便就走到前面去的。
她带着婢女村秀在门口踟蹰,幸亏被小腊子给看见了。
小腊子也知道边格格和顾姑娘最是交好,自然乐得给边格格卖这个人情。
他先去给顾幺幺说了一声,然后回来就偷偷接边格格了。
边格格一边跟着他往里面走,一边微微瑟缩着肩膀,怯怯地望了周围一眼:“四爷不在吧?”
小腊子笑着在前面引路:“格格当心脚下,主子爷这会儿在宫里呢,自然是不在的。”
边格格点了点头,神情这才轻松起来。
小腊子看着又有些纳闷,又在肚子里暗笑:得,这位也是绝了!
别人都是巴不得正好撞在主子爷在的时候过来。
偏偏这位是反着来:提到主子爷就跟老鼠听见猫似的,恨不得绕着主子爷走。
你说好笑不好笑?
想归想,小腊子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等到到了书房前,他不敢把边格格直接领进去,于是让人去禀了一声顾姑娘。
顾幺幺听说边格格过来了,立即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看见边格格,她喜笑颜开,一伸手就道:“边姐姐!”
脚下走的急了,牵扯到了膝盖上的伤口——顾幺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边格格赶紧把她扶进屋子里坐下。
看顾幺幺坐好了,边格格先把跌打药酒拿了出来,放到黛兰手中:“她昨儿刚刚受伤,眼下还不能用,等到三四天之后才能用。”
黛兰点头:“格格放心吧,主子爷这儿,什么药都有,给顾姑娘拿了不少了,屋子里都快堆成山了!”
说的人是随意说,听的人也只是平常听。
婢女村秀站在边格格身后,听见这句话却神情很不自然的垂下了眼。
顾幺幺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向后仰靠过去,看了一眼边格格:“边姐姐,我这阵子怕是回不去了,要不然我跟四爷说一声,让你过来陪我!这儿地方宽敞又暖和,好吃好喝送得也快,咱们把黑黑和墩墩也抱过来,白日里晒晒太阳逛逛前院小花园,岂不悠闲?”
村秀听了这句话,顿时就抬头望向了边格格,却见边格格连连摇手:“不!不,还是不了……”
顾幺幺看她是真的很抗拒,于是也就不再说了。
正好雅诗将敷脸上伤口的药粉给拿了过来。
边格格这才注意到顾幺幺下巴上的伤口,吃惊地道:“这又是……”
顾幺幺接过了黛兰递上来的镜子,微微皱着眉头,打量着镜子自己的脸:“也是她掐的。”
昨天晚上灯光昏暗看着还好,今天是大白天,又是坐在窗户下,晴光映照,顿时就显得雪白娇嫩的皮肤上一道血珠子。
分外明显。
顾幺幺缓缓的抬手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道冷意:下手真他娘的狠!
……
看着雅诗半跪在地上,轻手轻脚地给顾幺幺上药粉,边格格叹息了一声,在旁边坐了下来:“这下,你算是和她彻底撕破脸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顾幺幺放下了镜子,因为下巴上还糊着药粉,皮肤被绷紧了,她说起话来也是有些含糊的:“黛兰。”
黛兰立即就过来了。
顾幺幺只做了个手势,黛兰就心领神会了,一转身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就捧了沉甸甸的一包东西出来。
交给了村秀。
边格格见了就心疼地摇头:“幺幺,我银子还有的使,你不必给我这些,你自己留着用!”
顾幺幺按住她的手:“我暂时回不去沁秋斋了,你拿着这些傍身,府里小鬼难缠,你需要有这些。”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毕竟边格格偷偷过来,在前院里留着不合规矩。
看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顾幺幺也就没有久留了:“等我跟四爷说一声,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过来!”
这也只是随口一句话,村秀在旁边听着,却只觉得是卖弄。
她掩去了满眼的嫉妒,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
回到了沁秋斋,边格格刚刚换了一身衣裳,才重新坐下,拿起了绣花绷子,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她以为是侍妾耿氏她们在院子里说话,也就没抬头,谁知道那动静竟然是直奔自己的屋子过来了。
是郭格格。
边格格很是吃惊,手足无措地站了起身:“郭格格……”
郭格格肚子已经有些显出来了,这时候春风满面地走上前来,伸手从婢女手里接过了一小块肚兜模样的布料,飒爽地道:“知道妹妹你手巧呢!这不,我想给孩子缝个肚兜,偏偏遇上了难题,你教教我!”
一边说着,郭格格往旁边横扫了一眼,对着村秀气派十足地道:“主子们说话,你出去罢!”
郭格格的婢女兰芝笑嘻嘻地就上前来拉住了村秀。
见屋子里没人了,边格格神色中更添了一份警惕:“郭格格……”
郭格格笑了笑,将手中的布料扔到了一边:“边妹妹,好久不见,如今回了这里,真是亲切!还记得当初刚刚入府的时候——咱们两个是一起的呢,也算是同年同月同日的交情了,你还记得么?”
听她东拉西扯的叙旧攀感情,边格格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仍然点了点头,客气地笑了笑:“是,我自然记得。”
郭格格自己斟了一盏茶,转身凝视着边格格的眼睛:“其实那时候我就很纳闷了:为什么每次在四爷面前的时候,你都能紧张成那样?但是现在……”
090 喜欢四爷
她一拍手掌,笑嘻嘻地道:“我突然明白了!”
边格格呼吸有点急促,颤声道:“……明白……什么?”
郭格格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之所以如此躲闪,只是因为对自己太没有信心,害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展露在四爷面前,害怕自己表现不好——说到底,边妹妹,你到底是真的害怕四爷,还是其实早就已经……喜欢四爷了呢?”
边格格猛地抬起了头,嘴唇也轻轻哆嗦起来。
屋外晴光笼罩,屋子里反而就显得暗了。
郭格格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边格格,声音里带着一丝诱惑:“咱们都是女子,在我面前又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不知道,我当真替你心疼……眼睁睁看着自己倾心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宠爱有加,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罢?”
边格格扶住桌子角,突然站了起来,干涩的嘴唇费力地动了动,似乎想辩驳,但又说不出声。
她终于开了口,用力道:“不……不是!”
郭格格笑眯眯地道:“那你为什么会脸红?若非喜欢,何来害羞?”
她走上前,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轻轻地就捏了捏边格格的耳垂——那里已经红的几乎要滴血了。
郭格格笑着抬手握住了边格格的手:“好了,知道你是个老实人,面子又薄,我不逼你了,不过,咱们又有过去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今儿是替侧福晋过来的,许多事情,既然都点明到这程度上了,你应当猜到我要说什么。”
边格格挣扎着将自己的手从郭格格手里抽了出来,语气里透出了难得的倔强:“我不知道!”
郭格格也不尴尬,在桌边坐下了,捧起茶水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道:“侧福晋从来都挺喜欢你,对你印象也是最好的,常说你是顶顶听话端庄的好姑娘,与那狐媚子全然不同,你可知晓么?”
边格格紧紧咬住嘴唇。
郭格格悠然摇头:“多实心眼的孩子!可惜全然不懂得为自己打算,须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全心全意对顾氏,赌的何尝不是她的前程,还有她对你的一颗心?可是人心难测,形势万变!她踩着你的肩膀站稳了脚跟,日后飞上了枝头,你用什么赌她不会把你一脚踢开,你又用什么赌她一定便会照拂你?”
郭格格眼睛眨也不眨,咄咄逼人,继续道:“在这后院里,又有什么人,能比你自己的孩子更可靠?边妹妹,听我一句劝:一个孩子,只要一个孩子——足以撑起你后半生的安稳,来日方长,若是你乖乖听侧福晋的话,你我的孩子将来成了弘昐阿哥的助力,我们扬眉吐气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随着她的话语,边格格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终于膝盖弯触上了椅子边沿。
她“砰”地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上。
……
院子里,村秀端详着手中的镯子,爱不释手。
兰芝坐在旁边,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墩墩柔柔的绒毛。
两个婢女就这么坐在台阶上,阳光洒满了她们全身,也照在了小白狗的身上。
见村秀举起镯子,对着日光查看其中的纹路,兰芝笑眯眯地就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别看郭格格有时候架势大,可是对底下奴才可大方了!这一双镯子算得了什么?我那里被格格赏赐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只不过有些不合规矩,从来也不敢戴出来罢了。”
村秀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镯子,一咬牙还是将它还给了兰芝。
兰芝一怔:“这是做什么?”
村秀摇了摇头,目光谨慎:“我不用。”
兰芝端详了村秀一会儿,笑着道:“咱们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奴才,主子死心眼也就罢了,要是奴才也死心眼,那可真是一条绝路了!”
兰芝顿了顿,款款道:“知道你不收,自然有你的难处,可是这不过是一份见面礼——我不是说了么?我们郭格格从从来都是顶顶大方的,你不收,不会还是记着过去那些仇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硬是拉起了村秀的手,不由分说的就把一双晶莹剔透的镯子给她推上去了。
镯子有点紧,划过皮肤的时候难免有些干涩,村秀疼得嘶声呻吟了一声,低头看时,就看镯子已经卡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淡淡粉色的纹路透着水意,衬得肌肤比之前都白了好几度。
真是好看。
毕竟是女人,天下哪有女人不爱漂亮装饰的?
兰芝捕捉到了她的犹豫,立即伸手将她衣袖给往下拽了拽,笑着道:“喏,你瞧!这镯子掉不下来——正好被衣袖挡住了,也看不见,藏得好好的。可见连老天爷都劝你收下这副镯子呢。”
……
中午,黑黑也被送过来了。
傍晚的时候,顾幺幺正在院子里逗猫,四阿哥回来了。
刚刚一踏进前院书房前的小院子,他就看见顾氏正站在一处花丛之间,手里抱着那只小黑猫,举得高高的,还在念念有词:“我们黑黑是天下最骄傲最可爱的小猫咪,是不是呀?”
黑黑被主人托举在手上,又没有小白狗来分它的宠,它心满意足的露出了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小爪爪,难得的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顾幺幺缩回手,把黑黑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忽然就感觉到肩膀上一暖。
她一回头,正对上四阿哥的眸子。
四阿哥看看她,又扫了一眼那小黑猫。
被四阿哥的视线扫过来,黑黑垂下了小脑袋,喵呜喵呜地顺着顾幺幺的腿爬下来。
跑到一边去了。
顾幺幺站在原地,对着四阿哥就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凑上前去,也没行礼,扭住了四阿哥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揉了揉,奶声奶气地道:“黑黑怕四爷,但幺幺不怕。”
她语气甜软,四阿哥看了她一眼,虽然还是斥责的意味,但声音已经温柔得不像话:“伤好了?”
顾幺幺知道他的意思是怪自己不该乱跑,于是笑着摇头:“我就走了几步,喏,一共就这么几步远。”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此处和屋子台阶的距离。
四阿哥没说什么,微微摇头,往旁边奴才们看了一眼。
黛兰和几个前院的婢女扑通全跪下去了。
四阿哥抿了抿嘴唇,忽然一俯身,打横就把顾幺幺给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