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赶出去
不多时候,宋格格已经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
郭格格挺着并不存在的肚子,也跟在后面踱步了出来。
还有武格格——换了一身宋格格的新衣裳。
宋格格的身材比武格格矮,也比她瘦,所以衣裳有点不合体。
但是也能穿——就是不太好看罢了。
武格格坐下来的时候,虽然神色中还是掩饰不住的沮丧,但是总体还是能稳得住的——该举杯举杯,该庆贺庆贺。
侍妾陈氏和耿氏坐在旁边——耿氏低着头没说话,只顾吃菜。
吃菜也只拣着她面前的那几碟。
陈氏倒是盼顾左右,眼神一会儿在郭格格和宋格格之间打转,一会儿又在郭格格和武格格之间打转。
唯恐错过了什么八卦和热闹。
但是武格格和宋格格看上去已经完全把刚才那摊事儿给揭过去了。
陈氏有点失望,正好看武格格给宋格格敬酒,于是她一歪胳膊捅了捅坐在旁边的耿氏。
耿氏和她一起——两个人搭了个顺风车,蹭着武格格敬酒的机会,一起给宋格格敬酒了。
用完了这场生日宴,众人也没有立即散开,又打起了马吊牌。
宋格格倒是劝着郭格格早些回去休息,但是郭格格本来就有牌瘾,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肯走,拉开了椅子便坐了下来。
满口也不提什么自己有孕了。
边格格本来是不擅长这些的,但无奈人数不够,也被拉了去。
顾幺幺因为手受伤,自然也不会参与。她坐在旁边,被黛兰和雅诗一边喂着吃水果,一边就转头看着花窗之外。
外面的景致朦朦胧胧的透了进来,纸牌、茶杯茶壶,放了一整张桌子。
还没打了几场,顾幺幺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到了宋格格面前一甩袖子:“格格,四爷、福晋,还有侧福晋都回来了!”
这倒是回来的挺早。
宋格格一怔,想到大格格也被带回来了,很是高兴,立即就站了起来。
旁边众人也都听到了小太监说话的内容,匆匆忙忙的将马吊牌往桌上一抹,个个都站了起来。
郭格格不复刚才打牌时候的意气风发,又变得虚弱了起来,哼哼唧唧的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身旁婢女的身上。
她虽然神情虚弱——脚下却是一点不慢的。
跟在宋格格后面就出了去。
众人穿过了后花园,到了前后院交界处,就看四阿哥已经和福晋往这里走过来了。
李侧福晋跟在后面。
福晋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对李侧福晋说着什么。
宋格格牵挂着自己女儿,眼光四下里找了找,没见到大格格,就是一怔。
眼见四爷和福晋已经过来了,众人齐齐请安,福晋眼光在郭格格肚子上一扫,伸手虚扶了一下。
郭氏是低着头的,自然没看见福晋的动作,被身边的奴才一提醒,她这才站了起来,满面喜不自胜地偷偷瞟了一眼四阿哥。
“这是喜事,路上侧福晋已经对我说过了——太医也快到了,你如今身子贵重,务必仔细着,能不出的门就不要出了,我这里的请安也暂免了罢?”
最后一句话,福晋是对着四阿哥说的——是一个询问允许的语气。
她满脸都透着贤惠的笑容。
四阿哥点了点头,对着郭格格道:“回去歇着吧。”
语气虽然没有多温柔,但也能听出来他显然比之前重视了郭氏。
郭氏高兴极了。
她一脸妩媚的低下了头,目光欣慰地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宣告着她所有卑微的结束。
李侧福晋站在福晋身后,垂眸不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福晋环视了众人一眼,道:“好了,我与爷走宫里一趟,也累了,大家都散了。”
众人齐齐屈膝告退。
眼看着四阿哥刚刚抬脚,郭格格眼珠一转,忽然就伸手用帕子捂着嘴,猛地干呕了起来。
四阿哥果然停下了脚步。
福晋满脸关切,恨不得在四阿哥面前将自己贤惠的一面展示的淋漓尽致。
她一抬手吩咐身边的奴才:“去,用我的软轿,把郭格格给送回去,可不能让她自个儿走路了!”
郭格格这一下也有点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道:“妾身不敢!”
她正站在顾幺幺身旁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转头忽然望了顾幺幺一眼,目光闪烁。
边格格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妙,不由得往顾幺幺身边靠紧了一点。
只见郭格格往前挪近了些许,屈膝了下去,抬头恳求地望着四阿哥和福晋。
她伸手用帕子拭着嘴角,眼角一飞,咬着嘴唇道:“妾身没事,妾身就是被顾妹妹这药味儿熏的……呕……妾身没事……呕!顾妹妹也不知道是不是淘气,今儿一直往妾身身边钻……妾身怕频频躲闪,难免动了胎气,也不敢怎么躲……呕!”
边格格脸色一下就发白了。
哪有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什么叫“顾妹妹也不知道是不是淘气,今儿一直往妾身身边钻”?
都知道皇孙贵重——郭格格作为有孕之人,这岂不是摆明了在告状?
郭格格扭着手里的帕子,居然还没完:“四爷,福晋,妾身想到一会儿回了沁秋斋……呕!只怕闻到顾妹妹身上这味儿……又要……妾身卑微不足惜,只怕动了胎气……”
边格格睁大了眼睛,这才明白过来:郭格格这意思,居然是想努力将顾幺幺给赶出沁秋斋!
趁着她如今身子贵重,人人都要为了她肚子里的皇孙而让路的时候。
她提出这要求,或许不合理。
却合情。
幺幺虽然暂时有些得宠,但也不过就是个小侍妾。
倘若真的被赶出了沁秋斋——那可不能像宋格格、武格格她们那样独居一处小院的惬意。
很有可能就是被赶到了后院某一处鸟不生蛋的角落里。
倘若四阿哥对她的新鲜劲过了,再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脱离了沁秋斋的顾幺幺——到时候别说得宠不得宠了,就连能不能保住命都很难说。
一个人独居,独来独往,住的地方又偏僻,只怕是得了一场不明不白的“病”死了,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062 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边格格一着急,也顾不得其他了,吸了一口气,紧紧的咬了咬嘴唇,忽然上前去,就跪下在了四爷和福晋面前。
她太害怕面对权威了,虽然努力想装出镇定从容的样子,但声音听起来是颤抖的。
边格格道:“四爷,福晋,宋姐姐今日的生辰宴——妾身也是全程都在场的,幺幺一直和妾身在一起,并没有像郭格格说的那样。”
她素来老实,这话一说,福晋其实已经相信了八九分。
郭格格在旁边,顿时就反驳了:“谁不知道你同顾氏最是交好?你自然是帮着她说话的!”
边格格转过身来,一张脸都涨红了,努力辩解:“郭格格,我说的都是实情!在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她望向旁边的侍妾耿氏和陈氏,还有宋格格。
耿氏和陈氏都低下了头,宋格格神色不定,斟酌着微微动了动嘴唇,却又闭上了。
倒是一旁的武格格忽然上前来:“四爷,福晋,今日是过节,又碰上了宋姐姐的生辰宴——姐妹们高兴,挤在一桌亲亲热热,敬酒夹菜的,难免有些碰擦拥挤,想来顾姑娘这里……”
她说到这儿,微微抬手指的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顾幺幺是个傻子,脑子不好使,不能跟她当真。
武格格笑着道:“顾姑娘分不清轻重,年纪又小,难免淘气,未必是有意,郭格格身体不舒服,没心思多想,只怕是一时误会了,也是有的。”
边格格立即满脸感激地望了一眼武格格,刚想说话,却见顾幺幺上前来也跪下了。
她望了一眼郭格格,见郭格格也正瞪着她,立即收回了目光,怯生生地抬起了眸子,望着四阿哥:“四爷,福晋,幺幺愿意搬出去。”
她话音刚落,四阿哥就道:“不必。”
他看都没看郭格格和福晋,只是走过来,亲自对着顾幺幺伸出了手:“起来。”
顾幺幺扶着他的手就站直了身子。
郭格格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就仿佛我脸上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
她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动了动嘴唇,却再也不敢分辨一个字了。
见状,福晋一抬手止住了众人:“顾氏手腕受了伤,本来也是要好好休养,若无必要,便少往外面来罢。还有郭氏——你也不要太娇气了,沁秋斋这么大的地儿,她又不同你住一屋,这药味儿就算再浓重,哪儿又能熏着你了?”
听她语气里透着不耐烦,郭格格只能道:“妾身……”
才说了这两个字,郭格格忽然觉得胃部一阵收缩,大口的呕在了帕子上——这一次是真的,并不是装的。
大概是情绪受到了刺激。
福晋看着她这模样,倒也叹了一口气:“来人,好生送郭格格回去。”
福晋身边的大婢女海蓝和兰芝立即就上去了。
还没扶起郭格格,李侧福晋忽然在旁边就开了口:“四爷。”
自从弘昐被又哭又闹的弄到了前院之后,李侧福晋似乎是有些受了打击,在人前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得意了。
今天从宫里回来,一直到现在,她更是跟哑巴一般的站在后面,只是默默地看着郭格格闹。
这时候她忽然开口,众人都是一怔。
李侧福晋道:“郭妹妹是初次有孕,又没什么经验,怀孕的女子容易心情郁结,譬如郭妹妹今儿这么一场——身子不舒服当然是有的,心里也只怕缺了人开解。妾身有个提议……”
她说到这儿,几步走到了四阿哥和福晋面前,郑重其事地屈膝下去,行礼:“郭妹妹与妾身向来投缘,不如让郭妹妹搬到妾身的院子里——正好如今天气也转凉了,妾身那里暖和宽敞,奴仆众多,照顾着郭妹妹,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福晋一双眼珠子咕噜噜的直转。
她微微垂眸了一瞬,随即立即抬起眼来,道:“侧福晋,这可不是小事儿。”
李侧福晋坦然道:“妾身明白,妾身今日既然这般保证,爷和福晋便放心将郭妹妹交给妾身罢!妾身单独一人,院子里已经很久不曾热闹过,如今若是能照顾着郭妹妹,也算有个念想。”
四阿哥沉默的盯着她一瞬,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怜悯。
他抬了抬手,允了。
郭格格在旁边都傻住了。
天啊,她是抱着李侧福晋的大腿。
但是怀着这个孩子的期间——她可不想日日夜夜都在李侧福晋的监视下啊!
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告顾氏一状,最好能将顾氏赶出沁秋斋,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谁能想到事情忽然发展到了现在这样?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郭格格后悔不迭。
但是后悔也没用了。
……
眼看着众人散了,宋格格这才小心翼翼地追上了福晋,恭恭敬敬的赔了个笑脸,问福晋大格格在哪儿。
福晋“哦”了一声,似乎是才想起来,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对宋格格道:“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与你说了,大格格冰雪聪明,德妃娘娘喜欢得很,留在宫里了呢!”
宋氏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但是看侧福晋脸上挂着的微笑,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勉强笑道:“如此,真是大格格的福气!”
福晋点了点头,见宋格格居然忍住了没往下问,不由得也有些佩服她的定力。
她笑着道:“你放心,不过几日便送了回来。”
宋格格深深屈膝蹲下:“妾身恭送福晋。”
回了沁秋斋里,李侧福晋那边的奴才已经过来,要帮着郭格格这里收拾物什,好,早点把人接过去。
郭格格自然是不愿意走的。
她想到自己这一番弄巧成拙的操作,简直恨不得将屋里的东西都给砸了。
过来问诊的太医是苏培盛陪着的——有苏公公在前,郭格格倒也不敢如何放肆,忍气吞声的让太医给把了脉了。
脉象是没有问题的——胎儿稳的很。
郭格格气血也旺,身体也好,又年轻。
太医确诊了之后,笑眯眯的就跟着苏培盛,先往前院书房里给四阿哥覆命,然后再去福晋正院里回复。
063 怀了也没用
四阿哥正在前院书房里换衣裳。
从宫里回来,他身上难免熏染了些酒气——四阿哥不喜这味道。
太医先行了礼,然后把郭格格的身孕情况给说了一遍——说完了,就看四阿哥脸上好像神色也还平常。
并没有多么欢喜。
太医是常常出入王府的,也算见了不少例子,这时候心里跟明镜似的——估计是这位郭格格,嘿……
并不怎么得宠。
果然,之后往福晋那里去,福晋听完了太医的回覆,倒也是细细嘱咐了一番,俨然一位贤妻。
她神色之间没有一点点酸意。
不是掩饰得好。
是真的没有。
对着一个不得宠的女人,又能酸到哪儿去?
最重要的是:刚才她亲眼也见着了——四阿哥对于这孩子,未必便有多么上心。
怀了也没用!
……
晚上的时候,尽管千不情,万不愿,郭格格还是在李侧福晋面前行礼了:“妾身给侧福晋请安。”
李侧福晋正在被婢女们伺候着松下了旗头,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松松地挽成了个发髻,随意的垂在肩头。
见郭格格行礼,她淡淡笑了笑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咱们便算是生活在一处了,不用这么拘束。”
说着,她看了一眼娇韵,就示意娇韵过去把郭格格给搀扶起来了。
看着郭格格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李侧福晋忽然就放下了手中的梳子,指尖扣在茶碗盖上:“让你到我这院儿来——你不愿意?”
郭格格连忙抬起了头:“愿意!愿意!妾身能近身伺候侧福晋,是侧福晋看得起妾身,妾身再愿意不过!“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语,只差没赌咒发誓了。
李侧福晋笑了:“好了好了,今儿还是过节呢,别说这些晦气话了!”
郭格格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刻又满脸讨好地走了过去,伸手给李侧福晋奉茶。
李侧福晋接过了茶盏,护甲轻轻地叩击在茶盏边沿:“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口劲,这倒也不是坏事——人活着,全凭这一股劲吊着。不过这几个月你给我安生些,你记住了:不管爷对你如何,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以后的日子便好过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角,笑得如春风一般:“我以后也会护着你和孩子,放心吧。”
指了指院子里的西厢屋方向,李侧福晋道:“去歇下,明儿再说。”
……
沁秋斋里,郭格格一走,边格格忍不住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过去顾幺幺那儿的时候,她很高兴地就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双眼感慨道:“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呢?这下好了——以后她在李侧福晋那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日子便好过了!阿弥陀佛,当真是佛祖保佑!送走了这么一位大神。”
顾幺幺正在用早膳,听边格格说的天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喝粥了。
上午没什么事情,等到边格格走了之后,顾幺幺指挥着黛兰和雅诗将箱子打了开来——里面装的都是之前赏赐的布料。
有一些送给边格格了,有一些留了自己做了衣裳。
剩下的不多了。
顾幺幺按照武格格昨天穿的衣裳的风格颜色,大致选了几匹颜色清淡的,然后喊上黛兰,主仆两个人往武格格那儿去了。
黑黑喵呜喵呜地还想跟着主人,六儿追在后面。
顾幺幺伸出自己受伤的手,远远的对着小猫咪晃了晃:“小祖宗,先安生一段时间吧,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儿,我可没办法救你了。”
黑黑仿佛能听懂人话一样,安静地就在沁秋斋门口坐下了,目送着顾幺幺远去。
如今的沁秋斋里,少了个郭格格——再没有什么人来欺负顾幺幺的小黑猫了。
所以顾幺幺还算放心。
……
武格格的居处离着宋格格那儿不远,但是环境清幽了很多。
从某个角度来说,也就冷清了很多。
不过冷清归冷清,毕竟是独立门户了——这院子虽小,然而五脏俱全,顾幺幺在外面看着也是蛮羡慕的。
屋子里芭蕉叶下,武格格正在画画——后院女子长日无聊,琴棋书画也算排遣。
听说顾姑娘过来了,武格格倒是一怔,放下了画笔。
她在这后院里,算是个性比较清高的。
但是清高归清高——基本的为人处事还是没问题的。
否则也不可能站得住脚了。
她和顾幺幺之前没有太多的交往,只知道这小姑娘脑子摔坏了,边格格一直照顾着她。
武格格虽然觉得边格格性子太软弱,难免让人瞧不上;然而却不能否认:人是个好人。
不过,她昨天出手帮了边格格一把,可不是因为她是个好人。
那是因为:她也不喜欢郭格格!
顾幺幺进了院子,也没多说什么,先给武格格行了礼。
身份的差距放在这儿呢。
武格格也是乖觉的——知道这位顾氏:昨儿连四爷都过去亲手扶起来了。
可见小姑娘也是蛮合四爷心意的。
既然正得势,而且又主动上门来了,管她傻不傻,先结交结交也好。
把顾幺幺扶起来之后,武格格努力改了平日里的清高,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微笑,随口寒暄:“顾妹妹怎么过来了?一个人么?你边姐姐呢?”
顾幺幺冲她笑了笑,笑容甜甜的,小手手背在身后,神情灵动而大胆:“武格格,昨儿多谢你了!对了,我能叫你姐姐吗?”
武格格还没说话,就看顾幺幺回头抬了抬下巴。
黛兰捧着手里的锦缎盒子就上前来了。
武格格看了一眼那盒子外观,心里就有数了:里面的东西绝对不会差的。
这种货色——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能从福晋那里拿到一些。
进了屋子,将盒子放在桌上,黛兰恭恭敬敬地打开,里面的雪缎便露在了武格格面前。
不仅是她喜欢的颜色,也是她喜欢的花样。
质地,纹路,色泽,厚薄……简直无一样不是正落在她心头好。
武格格一下就喜笑颜开了:“顾妹妹,这怎么好意思?”
她双手软弱无力的抗拒了一下,作势要把盒子往前推——还想客气一下。
顾幺幺笑眯眯地道:“昨天把姐姐的衣裳给弄脏了,我看着这布料颜色和姐姐那身新衣裳相近——姐姐要是看过欢喜,我再让奴才们送去针线房!”
064 舔狗!
武格格挺高兴,同时心里也暗自嘀咕:听着这顾氏说话,倒是也有条有理,有分寸的。
不傻啊!
可能就是……府里人都说的“半傻子”吧?
好的时候清醒一点,发病的时候就糊涂懵一点。
也是可怜人。
“那怎么能怪顾妹妹你?是郭格格吐在了我身上,弄脏了衣裳。一码归一码,妹妹不要把责任瞎揽在自己身上。”
武格格抱着布匹,手指喜滋滋地摩挲在柔滑的布料上。
口气更温柔了。
顾幺幺眨了眨眼睛,开开心心地道:“姐姐是有修养的人,也特别能体谅人,幺幺跟姐姐聊天真开心!”
她顿了顿:“像姐姐这样的性子和容貌,涵养和胸襟,难怪能独居一处小院!”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把武格格和边格格做比较。
虽然都是格格,但是郭格格和边格格只能住在沁秋斋。
和其他人合居在一起。
为什么呢?
边格格性子是老实的,也懂事,就是长得不够漂亮。
郭格格是漂亮,可是实在太浮躁了。
郭格格混到现在也没混出一处独居的小院——摆明了就是四爷不喜欢她的性子。
这样一对比,各项综合得分比较平均的武格格就立即有优越感了。
虽然明知道有可能是小姑娘嘴甜,但是武格格还是笑得咯咯咯咯:“妹妹一派天真无邪,只是千万记住,这些话出了门就别对别人说了!须知君子慎其微,窗外岂无人?”
顾幺幺立即抬起了两只小手——手上的纱布里还渗透着药膏的痕迹。
她虚虚的用手捂着嘴,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如星星般闪亮,看着武格格,都是崇拜、
顾幺幺用软软的小气音,真诚地开始胡说八道了:“武姐姐站得高,看得远,说的这些都让幺幺长见识了!难怪边姐姐常常夸武姐姐,说武姐姐通达从容、又有智慧,更兼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难得的是……是怀瑾握瑜,泰而不骄;霁月光风,不萦于怀……”
武格格虽然还是暗自压抑着,但是听到后来,听着脸都有点发光了。
不过,她想到平时边格格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又有点不大相信:“边格格当真是这么说我的?”
顾幺幺一脸真诚地点头:“那还有假?这些话是我能编出来的吗?”
这句话显然很有说服力,武格格顿时就不怀疑了。
武格格想到了平日里边格格老实厚道,凡事从不争先的模样,心里忽然间就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好像有点……挺不好意思的?
平心而论,她的确没有欺负过老实人。
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和别人一样:都是对着边格格有着一份嘲笑之心的。
无论是边格格平日里说话时的结巴木讷,还是行动之间的懦弱和局促。
武格格都挺瞧不上的。
然而,就是她所嘲笑的这个弱女子——却比知己还知己,目光穿过她美丽的皮囊,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灵魂的闪光点!
……
顾幺幺出门的时候是带了几匹布。
回来的时候就是整整两包东西了。
一包给她;另一包给了边格格。
边格格正在屋子里做女红——一听说有武格格的东西,还是送给自己的。
边格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瞠目结舌地站了起来:“武格格送给我……为什么?”
村秀也觉得很意外,打开了兜兜一看——哟!
武格格这么大方的吗?
顾幺幺走过去,歪了歪脑袋,在姐姐身上蹭了蹭,笑嘻嘻地道:“武格格和我聊得投缘,又知道你是我姐姐嘛,咱们是一体的。”
边格格听着只觉得哪边有不对劲,但是又反驳不出来,转头就见顾幺幺跑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无精打采地对黛兰道:“我渴死了。”
黛兰正要倒茶,被边格格拦住了:“胡闹,那一壶是冷的。村秀,去换一盏热的来。”
被黛兰喂着喝了一口茶,顾幺幺恢复了一点精神,才道:“姐姐,武格格没有孩子,母家也并非显赫,性子还有些小清高,这样一个人——却能在府里独居一处小院,虽说地处幽僻,看着冷清,但是我从她门口过去,仔细观察过了,一路负责洒扫花草的奴才并不敢轻慢,与咱们这儿门口大不相同。
“还有,姐姐你仔细想想,她身边的奴仆、吃穿、日常的种种,又哪一样真正忽略轻视了?”
边格格果然低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脸上现出疑惑,微微睁大了眼:“幺幺,你的意思是……”
顾幺幺顿了顿,轻声道:“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其实也不是今天,我也注意她好一阵子了。”
她说完了,换了个姿势,惬意的将腿盘上了椅子:“我总觉得微妙。”
边格格深深垂着眸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我入府的时候,武格格早就已经在那小院了,之前发生的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李侧福晋不大喜欢她……”
顾幺幺噗嗤一下就笑了:“李侧福晋又喜欢谁了?”
边格格跟着苦笑了:“是。大概如今她看得入眼的也就只有郭格格罢。”
顾幺幺想到郭格格今日在院子里,听说李侧福晋要带她走,当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懒洋洋地道:“是吗?那郭格格如今一定不胜‘荣幸’呢!”
边格格见她说话之间,盘腿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摇了摇头,便起身走了过去,按住了她的膝盖:“咱们女孩儿家,行坐都要有个仪态,幺幺,快把腿放下来。”
顾幺幺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再说了,我得先自个儿高兴了,才有心思去哄别人高兴!”
边格格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给她撩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无奈又宠溺地道:“小丫头整天满嘴胡说,姐姐真是说不过你!”
她站得离顾幺幺近,顾幺幺把两只小手手团在怀里,小狗似的一头就扎进了边格格怀里撒娇。
边格格搂着她,就看顾幺幺一边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一边闷声道:“我看,就连宋格格,对着武格格的时候,也是挺客气的。”
065 结交
边格格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不在意地道:“这不算什么,宋格格对谁都是很客气的,就连对陈姑娘、耿姑娘她们,也从来没摆过一分一毫的架子。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的中秋节家宴,陈姑娘播泼翻了酒水在宋格格身上,宋格格看她吓得要命,还好言宽慰了一会儿呢!”
顾幺幺笑了笑,没说话了。
……
第二天是节后第一日,按照府里的规矩,众人都该去正院给福晋请安了。
边格格过去得早,谁知道武格格也已经在那边了。
她看见边格格过来,一改平日只是矜持点头的模样,友好地站了起来,满脸善意地先对着边格格一笑。
边格格想到昨日受了她一番礼物,自己还没有回礼,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局促而羞涩地也对着武格格笑了笑。
两下一笑,气氛就变得更友好了。
边格格刚想行个平礼,已经被武格格给伸手拉了过去:“来!”
她按着边格格坐下来了。
等到坐下来,武格格笑盈盈的看着她,就觉得边格格今儿脸也小了,眼睛也大了,人也漂亮了,说话也不结巴了。
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拉着边格格聊起了天。
边格格本来是不善言辞的。
但“聊天”这种事儿本来就属于双方互动。
只要其中一方有心交好的话,怎么也能聊的起来。
武格格一连拋出了几个话题,都捡着边格格熟悉的事儿,只围绕着她擅长的针线女红。
边格格居然也就渐渐地能多说些话了。
正说着,李侧福晋过来了。
李侧福晋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特意没让小太监唱报,只是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她第一幕看见的就是武格格亲亲热热地握着边格格的手。
她愕然了一下:怎么这两个人变得这么亲热了?
武格格正说着话,忽然看见李侧福晋过来,赶紧冲着边格格一努嘴。
边格格是背对着门口的,这时候回过身来,看见了李侧福晋,立即就紧张了。
她站起身,对着李侧福晋蹲下行礼:“妾身给侧福晋请安!”
武格格也跟着几乎同时蹲下了。
两个人同时请安,看上去就是一副格外有默契的样子。
就显得很……姐妹情深。
李侧福晋的目光狐疑地在两个人之中来回转了一圈:“都起来吧。”
两个格格没有坐,一直等到李侧福晋坐下了,才先后坐下。
李侧福晋倒是很满意于她们的这一份恭谨,微微笑了笑,径直将目光投向了边格格:“边氏如今看着活泼了些,也能同人说上几句话了,这样才好!咱们八旗的姑娘,落落大方才是正经,从前福晋常同我说,若论懂事,府里除了宋氏,便是你了,可惜就是性子太软了些!”
她说着,转身接过了婢女奉上来的茶盏,笑着继续道:“以后可不许羞答答的了!这府里都是自家姐妹,亲如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眼珠一转,忽然道:“你倒说说?你在害羞什么?”
周围奴才的视线都投在了边格格身上。
边格格是最害怕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这时候仿佛感觉公开处刑。
她嗫嚅着道:“妾身……不是……侧福晋教训的极是……”
李侧福晋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教训?你觉得我是在教训你吗?”
边格格一惊,赶紧抬起头来摇头道:“不是!妾身口拙,是训诫……不……”
她窘迫着脸上的红晕都烧到了脖子根。
李侧福晋短促的笑了一声,忽然上前去,亲手将边格格扶了起来。
她拉着边格格的手,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道:“忘了你是个胆小的了,原不该这般调侃你。”
这时候,福晋乌拉那拉氏出来了。
众人赶紧都转了身,对着嫡福晋蹲身行礼请安。
看见边格格面红耳赤的情形,福晋笑着瞥了李侧福晋一眼:“我刚才在里面都听见了,侧福晋你也是的——尽挤兑老实孩子做什么?瞧把她窘的!”
一边说,福晋一边就转头道:“边氏过来!”
边格格赶紧就低着头过去了。
眼光往众人之间扫了一圈,福晋道:“宋妹妹呢?”
也是巧的很,话音刚落,宋氏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了。
她从来侍奉福晋十分恭谨,往这里请安也跟在娘家晨昏定省似的,从来没有怠慢过的。
今儿却迟到了。
等走近了,边格格和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宋格格脸上有些浮肿,眼泡也是肿着的,看着就是一副夜里满肚子心事,没睡好的样子。
福晋微微诧异了一下,就明白过来,笑眯眯地道:“宋氏一会儿留下,我有话同你说。”
……
这一趟请安回去,到了沁秋斋,边格格绝口未提李侧福晋的事情,只是把武格格对着自己分外友好的行为给说了一遍。
她素来文静,这时候也难得的神情生动起来,抬手比划着给顾幺幺看:“她就这么拉着我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我这手腕都快给她攥出红印子了!”
顾幺幺听着,只憋得肚子都笑疼了。
然后,边格格就把宋格格的事情顺口也给带了一句:“出来的时候,我听武格格说了——大格格被留在永和宫,说要过几天才送回来,宋格格怕就是这个缘故,整个人都寝食难安呢。”
顾幺幺一怔道:“永和宫?”
边格格给她解释:“就是德妃娘娘那儿。”
其实这说起来,也是奶奶和亲孙女的关系。
宋格格牵挂是对的,但是如此担忧就大可不必了。
奶奶还能害亲孙女么?
边格格伸手整理着自己做的女红,随口就笑着打趣了一句:“大格格如今还小,宋格格总不会担心德妃娘娘把她送去和亲吧!”
……
一晃眼已经过了两天,大格格还是没有回来。
顾幺幺的手倒是好了许多——现在已经不用涂药膏了,纱布也都除去了。
手腕虽然还不能承重,但是活动已经没有大碍了。
过了颁金节,日子就一天一天奔着年尾去了。
宫里也开始格外忙起来。
四阿哥跟着太子,虽然没走远,但也是出了京郊,奔波了几次办差。
皇子府的后院里,渐渐地沉寂了下来。
李侧福晋那儿——福晋也大方地开了库房,挑了不少上好药材送过去,一口一个郭格格如今身子贵重,务必要好好养着。
奴才们也是一个一个郭格格当心,郭格格慢些。
几乎快让李侧福晋都贴边站了。
066 劝生
李侧福晋自然心里很不痛快,但是看着郭格格对自己一副言听计从、马首是瞻的模样,便是想找茬也找不到。
郭格格这人体质确实挺好——之前宋氏和李氏怀孕的时候,都闹了个上吐下泻。
但是人家郭格格就跟没事人一样。
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胃口比之前更好了。
毕竟如今的膳食跟从前也不一样了。
她没用多少时间,就硬生生吃出了白白胖胖的双下巴。
人一胖,五官就没有之前那么精致了。
李侧福晋看着郭格格容貌不如从前了,心里倒是微妙的觉得一阵平衡。
府里,又一次太医过来给郭格格诊脉的时候,福晋顺便让人也也把太医带到沁秋斋去。
瞧瞧顾幺幺。
这倒不是福晋多喜欢顾幺幺,而是因为四阿哥在百忙之中还特地提了一句——说毕竟距离出事的时候,也已经过来这么长时了,如今看着顾氏说话处事渐渐稳定下来,让太医再瞧瞧她的呆傻之症。
有没有一丝好的可能?
太医姓林,跟着引路的奴才,一路进了顾姑娘屋子。
林太医不便抬头,鼻中只闻到一股清软香甜的气息——这香气温软如梦境,如水萦绕在人鼻端,空寂轻灵,如醉春风,竟然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林太医忽然就模模糊糊想到了之前,曾经听到苏培盛徒弟提过的:顾姑娘是制香囊的高手。
做的香囊不但四阿哥喜欢,就连往宫里送的猫儿,脖子上都带着顾姑娘做的香囊呢!
诊上了脉,林太医垂眸不语,顾幺幺安静地坐在帘子后面,心里却微微有些不踏实。
祖国医学流传千年,博大精深——太医会看出来她是装的么?
正想着,顾幺幺就听屋子门口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喵~~”。
是黑黑在门口那儿探头探脑,又躲了起来——它最喜欢和主人玩捉猫猫了!(*^▽^*)!
林太医指尖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他回眸迟疑地望了一眼,没见着什么,只怀疑自己听错了。
于是回头继续问诊。
眼前一道黑影蹿过,一只小黑猫瞬间蹦上了顾幺幺的膝盖,像一只小老虎一般威风地转过了身子,对着正紧锁眉头思考的林太医就大吼了一声:“喵!”
林太医惨叫了一声,整个人瞬间就从凳子上蹦起来了。
他叫的声音实在是太凄惨,黑黑倒被他吓得往后一缩,抖着胡须就:……喵?!
顾幺幺赶紧扯起了嗓子:“六儿呢!六儿!把她叫进来!”
六儿匆匆忙忙地就跑了进来,原来她刚才只是暂时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去给猫主子准备吃食了,黑黑就跑进屋子了。
顾幺幺道:“快快快,快抱走!可不能吓着了林大人!”
林太医听她客气,也知道自己刚才失仪,赶紧甩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拱手告罪:“顾姑娘见笑!”
他这人有个特点:特别害怕猫。
不怕狗,就怕猫。
宫里的几位与他相识多年的贵人都知道林太医这个死穴——每次要诊断的时候,若是有养猫,都会提前让宫女把小猫给抱走。
这一番诊断下来——最后的结论也只是和从前差不多:顾姑娘身体素质比之前好了些许。
没那么弱了。
但是痴傻之症嘛……唉!
林太医的意思是:顾姑娘脑子里的淤血显然是早就消退干净了,但是毕竟当时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和恐吓,这便导致了脏腑气血的紊乱。
换句话说,就是有无形之痰壅蔽心窍,导致人神志时而清明,时而迷茫。
边格格知道太医过来,也跟着到了顾幺幺的屋子里。
她亲自送了太医出来,走到院子里一处,看了一眼村秀。
村秀默默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荷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了林太医身边的药箱中。
荷包沉甸甸的。
边格格对着自己,很是节俭;但对顾幺幺的事情,她是从来不吝啬的。
林太医也感觉到荷包的分量了,刚要客气推拒,边格格又细声细气地道:“敢问太医——顾姑娘如今的身子适合有孕么?”
林太医微微一怔,抬头看了边格格一眼,就把边格格的用意想岔了。
他想了想,就挑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只说顾姑娘如今年纪还小,不过既然得宠,身子又康复了,若是有了身孕,想必四爷也会很高兴。
不过呢,要是过几年再怀上孩子,就更安稳了。
边格格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送走了林太医,边格格一转身进了屋子,寻了个借口,将屋子里的婢女都打发了出去,这才将刚才林太医的话对着顾幺幺复述一遍,又道:“你如今年少,如是风光不知愁,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得生个孩子下来,才算彻底有了依靠。姐姐虽然没有资格进宫,但也听说宫里不少娘娘,当年得宠的时候没有生养子女,等老了之后,那日子是很难挨的。”
顿了顿,边格格继续道:“咱们做女人的,从来都是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没得商量。”
顾幺幺本来在喝茶,听着就呛了一口。
她想了想,站起身来,轻轻一拍巴掌,对着外面就抬腿要走:“快!姐姐,那屋子里有没有送子观音?赶紧借我拜一拜!我要去磕上九九八十一个响头!”
边格格从来都是听不出别人的玩笑话的,这时候一着急,又赶紧站起身来拉住了顾幺幺的袖子,愁眉苦脸地道:“你先别急,唉!但是……林太医又说了:你如今年纪小,若是再等上几年生育的话,自然就更为稳当了……唉,女子生产,从来都是一道险关,我又担心你……担心你……”
她连说了几句,不由地就搓着手,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顾幺幺笑眯眯地凑过去,贴在边格格的耳边,眯起了眼睛,轻声道:“姐姐,你怎么在自相矛盾呀?”
边格格脸都涨红了。
顾幺幺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小声道:“好珍贵的‘自相矛盾’呀!”
067 喜爱的程度
等到边格格走了之后,顾幺幺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黛兰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帘子,一转头看见姑娘的动作,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就提醒她:“姑娘,您手还没有好全,可不能这么枕着!”
顾幺幺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嘘——”
黛兰见她如此,也只好关紧了窗格子,收拾了桌上的茶盏出去了。
屋子里的光线顿时幽暗了下来。
光线暗——顾幺幺索性闭上了双眼,彻底屏蔽去了视觉的干扰。
她的思绪更加集中在边格格刚才的话题上了。
回忆了穿越以来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事情,顾幺幺脑海中掠过一张张脸:福晋、李侧福晋、宋格格、武格格、郭格格……
还有四阿哥。
顾幺幺在被子里的脚尖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丝淡漠的笑意——对着一个共享的男人,要她生出感情?
别难为她了!
但毫无疑问——边格格的出发点是一片好心。
在如今特定的时代背景之下,及早生孩子,也算这后院乃至后宫大部分女人的生存立足之道。
可以没有宠爱,但是不可以没有庇护。
孩子就是最后一道护城河。
……
傍晚的时候,好一阵子几乎没怎么在后院露面的四阿哥总算得了点空,先去李侧福晋那儿看了一趟怀孕的郭氏。
然后就往沁秋斋这儿来了。
屋子里,顾幺幺也就是刚刚睡起来,还有些怔忪——毕竟睡前思绪多,入睡也迟。
于是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被黛兰伺候着才穿了鞋,顾幺幺打了个哈欠。
海妈妈正在院子门口洒扫,大老远地看着夜色中,一片明亮的灯笼往这儿过来——都是前院的式样。
正好六儿在院子里抱着黑黑玩,海妈妈赶紧就让这小丫头去给顾姑娘提前报信,说四爷过来了。
如今的沁秋斋,有了身孕的郭格格都已经搬走了。
四爷既然能过来——毫无疑问,找的也只能是顾姑娘了。
屋子里,黛兰三下五除二地给顾幺幺披上了衣裳,慌慌张张地挽了个发髻。
雅诗转身去捧珠花盒子。
妆台上,花瓶里的鲜花盛放得正美艳,倒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放在一个小侍妾身份的屋子里正合适——是雅诗中午过去提膳的时候,膳房孝敬顾姑娘的。
顾幺幺伸手就摘了一朵出来,随手往发髻上一插,居然也站住了。
黛兰伸手给姑娘扣下巴上的旗装领扣,还没来得及拾掇整齐,帘子微晃,四阿哥已经进来了。
黛兰和雅诗两个人忙不迭地跪下请安。
四阿哥抬了抬手,示意婢女们出去了。
顾幺幺对着四阿哥笑了笑:“婢妾给四爷请安。”
请安行礼自然是要低头的——顾幺幺脖颈微微一垂,发髻之间的那朵花晃了一下,摇摇欲坠。
她刚要伸手去摸索,手臂就被四阿哥扶住了。
四阿哥拉着她起来,顺手就把那朵花又重新替她簪了一下,指尖染了流转的香气——分不清是美人发髻上的香气,还是花儿的芬芳。
屋子里有灯火照不到的晦暗之处,顾幺幺抬起眼,就看他立在昏暗里,伸手将指尖送到鼻端闻了闻。
他盯着她看——小姑娘大概是睡了午觉,只睡到这时候才刚刚起身,眼神中还有些懵懂,一张精致的小脸不染任何脂粉,越发显得嘴唇天然的淡淡粉色,让人想到初春时节枝头刚刚绽放的鲜花。
目光掠过她发间的鲜花,四阿哥顿了顿,心情很好地含笑道:“倒是风雅,只是品种太普通,你是没见到好的——之前园子里也是有不少的。”
他拉着她手,一边说,一边就走到了窗下的椅子旁边,顺手就将顾幺幺搂在了自己膝上:“爷倒是也该想到——你既然善于制香囊,自然是喜欢这些花儿草儿的。”
小姑娘身姿轻盈如燕,便是一个人这么坐在他腿上,倒也不觉得如何重。
再加上有屏风挡着,将这里当成了一片私密的小天地。
这姿势就显得两个人更亲昵和依赖了。
顾幺幺伸手搂在四阿哥的肩膀上,微微晃了晃小脚脚,哼哼唧唧地开始表达这阵子对四阿哥的思念。
可惜她刚刚才没说几句——鞋子掉了……
掉了。
是黛兰刚才给她穿鞋穿的匆忙,鞋子也没套牢。
这么一晃,上面绣着一圈小花的鞋子就脱落了。
不过,自从上次开库房布置了屋子以后,窗下这一块地方是铺着地毯的,更何况又只是秋天里,还没到严冬。
只穿着袜子也不冷。
不过毕竟不雅。
顾幺幺刚要喊人来捡,四阿哥已经一伸手,把鞋子给捞了起来。
看这小娇包刚才坐在他的怀里,一片软语温言,可怜巴巴的模样,他莫名地就不忍心让她这么冻着。
他捏着她的腰,扶她在怀里坐好,然后伸出手臂,一手握着她的脚,跟大人给小宝宝穿鞋子似的,毫不介意地就把鞋子给顾幺幺套上了。
还顺手往上提了提:“手还没好全,乖,别乱动。”
他嗓音温柔,眸光也含情,这么微笑着看着顾幺幺一瞬,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触到她脸颊上一丝贴在耳边的碎发,四阿哥顺手就给她拂过在耳边了:“今儿太医过来禀了你的……”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来替代“痴傻之症”这四个字。
但是没找到。
于是四阿哥直接略过去了:“……还是老样子,好生将养着,爷会再替你寻医——别怕。”
顾幺幺睁大了漂亮的眸子,满眼依赖和信任地看着四阿哥,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抱住了四阿哥的腰。
她整个人都没骨头一样瘫在了他怀里,脸颊在他肩头上蹭了蹭,撒娇地提出了得寸进尺的要求:“幺幺最怕大夫了——到时候爷陪着幺幺好么?”
四阿哥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的头,点点头道:“爷尽量罢。”
顾幺幺微微睁大了眼,压下心中一瞬间浮起的惊诧。
她以为他会拒绝。
只是个撒娇罢了。
顾幺幺忽然意识到:似乎目前四阿哥对她的喜爱,有那么一点点……超过了她估计的程度?
068 看着就开心
见她没说话,四阿哥只以为顾氏是害羞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顺手将那朵摇摇欲坠的花儿拔了下来:“你喜欢什么花儿,只管对苏培盛说,只要是府里有的,都可以给你养在这儿。”
顾幺幺伸手从他手里将花儿拿过,轻轻的握在手掌中,慢慢将手掌收紧。
她感受着馥郁香气从指缝间渗透出。
顾幺幺向后仰了仰脑袋,面庞上还是一片天真无邪。
她问四阿哥:“什么花儿都可以吗?”
四阿哥道:“对。”
正好外面膳房也已经送晚膳过来了,四阿哥将她从怀里放下在地上,又伸手牵了她的手,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遍就随意地问道:“你喜欢什么花儿?”
小姑娘乖乖的,说起话来也是甜甜软软的,哪怕就只是这么说了一会儿话,四阿哥都觉得心情甚是愉悦。
顾幺幺握紧了他的手,想了想,慢慢垂下了头:“不,还是不了。”
她微微撅了撅嘴,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四阿哥,慢慢低下头,从四阿哥手里抽出了手:“幺幺还是……还是不要花儿了吧……”
温软的小手一抽出来,四阿哥掌心中空了空。
他心里却莫名其妙的也好像空了空。
四阿哥垂眸望向顾幺幺。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能看见顾氏衣领里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肌肤晶莹雪白,几乎和衣领融成了一色,低头的时候,正好形成一道不胜柔弱的弧线。
楚楚惹人怜。
四阿哥不自觉声音放得更软了一些,微微俯身:“为什么?”
顾幺幺微微歪了歪脑袋,伸手拉起了四阿哥的手,将那朵已经被揉碎的花儿丢在他手里,然后一点一点将他修长的手指重新合上。
她用指尖从他手掌心缓缓划过,半抬着眸子看他:“爷,幺幺只是个身份最低微的侍妾,那些名贵品种的花儿,应当是配贵人的。不该被幺幺养在屋子里——花儿委屈,花儿会哭。”
四阿哥怔了怔。
假如不是知道顾氏脑子有些不大灵光的话,又或者这句话换了从别的女子口中说出来——他几乎都以为这是一种变相的,裹着一层撒娇外皮的要求了。
或者,是一种试探。
不过顾氏嘛……
她一片天真,自然也只是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罢了。
算不得真。
四阿哥垂眸看着顾氏,伸手握住了顾幺幺的肩膀,低头笑了笑:“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不过花草罢了!无论多么名贵品种的花儿,只要你喜欢,绝非难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索性握住了顾幺幺的手:“走。”
四阿哥就这么握着顾幺幺的手,直接带她出了屋子。
外面堂屋里,黛兰正在带着人布置晚膳,外面还有膳房抬着膳桌过来的小太监——众人正在忙,就看着四阿哥就这么拉着顾姑娘的手,径直从屋子里出来了。
顾姑娘还一脸懵懵懂懂——估计也没反应过来。
苏培盛是第一个应变机灵的,伸手从旁白徒弟手中抢了灯笼,一路小跑,就跟上了主子爷的脚步。
四阿哥也没带顾幺幺走太远,到了离沁秋斋最近的一处花圃盛放的地方,就停下了。
洒扫的奴仆们看见主子爷过来,早就已经远远地跪下了。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是花园里的时节花儿依旧不少——金明百叶、玉玲珑、蜀葵、紫茉莉、十月雪、玉魄、唐菖蒲……
顾幺幺眼睛一亮,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在原地欢呼雀跃了一下,蹦蹦哒哒跳着上前去,伸手指着一片花儿,回头对着四阿哥嫣然一笑就道:“幺幺喜欢这个,还有这个!那个、还有那个,也都喜欢!”
她开开心心地在原地蹦跶,四阿哥看她天真,唇角也不禁微微翘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苏培盛。
苏培盛卖力点头。
顾幺幺说完了,眸子微微一转,正好余光瞥见了后面一片小土堆。
她微微抿了抿嘴唇,一脸傻乎乎地往后退了退。
仿佛是得意忘形的样子。
正好脚踩在土堆上,踉跄了一下。
旁边的奴才都惊呼了一声,幸亏四阿哥眼疾手快地一伸手把她抓住。
顾氏没站稳,直接就摔进了他怀里。
小姑娘软软地扑在他怀里,伸手扶在他的肩膀上,惊魂未定的抬起了一双漂亮的眸子,距离他十分近——近到能看清她纤长的睫毛。
他高挺的鼻尖都快能碰到她额头了。
小姑娘就这么仰着脸,半抬着眸子看着他,然后抬起了手,动作小小地抚了抚胸口,怯怯地道:“幸亏有爷护着幺幺呢!”
苏培盛在旁边,一边打发着徒弟赶紧地把花名都记下,一边还不忘转眼过来,偷偷溜了一眼四阿哥。
主子爷脸上还是平日里那副淡漠的表情,不过眼睛里似乎有了说不出的一丝……柔情?
手呢……也是扶在了顾姑娘的腰上,仿佛怕这傻子小美人走路再摔着撞着。
一路都没放下来了。
……
回到了屋子里,正好用晚膳
四阿哥看着像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伸手指了指桌边,示意黛兰伺候她在膳桌旁坐好。
坐好之后,他瞥了她一眼,就看小姑娘开开心心地在原地摇头晃脑,嘴里唱着不知道什么腔调的歌。
唱的还挺神气。
四阿哥忽然很想伸手捏捏她可爱的脸颊。
对着顾氏,好像甚至都不必温存,不必多言,只要看着她在眼前,就挺开心。
这种感觉……他从前对着府里的其他女人,还从来没有过呢。
唱了几句,顾幺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跺了一下小脚脚,转头对着苏培盛笑着道:“苏公公。”
苏培盛正在忙,听顾姑娘当着四阿哥的面喊自己,忙不迭的就弯下了身:“奴才不敢当!姑娘有什么吩咐?”
顾幺幺很认真地道:“我今天说的那些花儿,请公公让他们千万不要漏呀,我都可喜欢了!”
这纯粹就是孩子话了。
苏培盛抬起眼飞快地瞧了一眼四阿哥,就见四阿哥眼中也隐含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069 同病相怜
苏培盛赶紧笑着道:“花儿的事情——姑娘请放心!奴才一定尽心竭力。”
他说完,就看小姑娘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声音软软地道:“谢谢苏公公!”
苏培盛连称不敢。
等到伺膳的人上来,苏培盛也就站到四阿哥后边去了。
门口,黑黑踩着猫步优雅地走了进来,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找到了主人之后,它抱着顾幺幺的腿就爬了上来。
顾幺幺把黑黑搂在膝盖上,轻轻地抚摸着小猫咪背上的绒毛,另一只手握着勺子,低头喝着热羹汤。
膳房那边现在算是逐渐有些摸清她的口味了,什么菜的糖都放得多,又知道顾姑娘体弱,有意讨好四阿哥,特意滋补的汤羹也多。
口味都偏甜。
四阿哥就看她小小的一个人坐在桌子边,白嫩的小手团团的捧着碗,长长的睫毛垂在精致的小脸上,在灯火下投下一片暗影。
旁边侍膳的婢女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倒是省事儿,也不挑食。
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小乖乖。
他莫名地就微微抿起了嘴角。
一碗汤喝下去,再加上刚才在花园里走了一圈,顾幺幺觉得有点热了。
她抬手拭了一下额头——手背上有隐隐的水意,居然在这凉秋里也出了一层薄汗。
“开点窗户吧。”
她转头对黛兰道。
黛兰怕姑娘着凉,没敢立即行动,先看了一眼主子爷的脸色。
顾幺幺也看见黛兰的眼神了,于是伸手从桌子下面轻轻拉住了四阿哥的袖子,对着他就撒娇:“就开一点点嘛!”
四阿哥没吭声,也没看她,却是微微抬了抬手。
黛兰会意,过去开了窗——也没敢怎么开大。
就开了一半。
一半也够了。
冰冷清凉的夜风从窗外扑了进来,犹如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翅膀。
从顾幺幺坐着的这个位置,抬头往窗外望出去——正好可以望见一轮明月共这漫天夜色,笼罩着京城。
月色太美,顾幺幺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忽然就想起了穿越之前,曾经和同学兴致勃勃讨论过的一个话题:假如月亮也有香气的话——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甜、最暖,也最温柔、最无忧无虑的香味。
就像家里的香气。
只是,这些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抬起眸子,顾幺幺忽然就发现四阿哥正盯着她看:“发什么呆?”
他声音温柔。
顾幺幺眨了眨眼,低头轻轻地勾了勾自己的手指,叹了一口气,托着自己的下巴,声音里含着一丝惘然:“幺幺……想家了。”
这说的是大实话,半分也没有假。
确实是想家了。
只是想的不是原主的娘家。
是她自己的家。
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灯花轻轻爆了一声,苏培盛转了转眼珠,偷眼打量着主子爷脸上的神情。
灯火之下,四阿哥俊美面容看着一如往日里淡漠冷清,只有手中的筷子尖——在刚才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顿了一顿。
“家”的感觉——十二岁之前,他是有的。
十二岁之后,就再没了。
……
晚间时候,婢女们提着热水送了出来。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顾幺幺凑近了四阿哥怀里:“爷用的是幺幺送的香囊吗?”
她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在他怀里闻来闻去,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衣领,大胆又亲昵。
四阿哥抬手摩挲着她的后颈,微微眯了眯言,点头道:“是你送的,只不过气味淡了。”
他说完了,就看小姑娘很高兴的点了点头:“那不要紧的,我还会做,等我做好了,我再拿给爷!”
她的声音里都是说不出的愉快。
四阿哥不由地跟着也笑了,想到小姑娘刚才想家了,心中怜悯,他将手放在她腰上,微微向怀里搂了搂:“好,爷等着你做的香囊。”
顾幺幺眼睛一亮,拍了拍手:“一言为定呀!”
她说着,正好被四阿哥拉了一下,两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后面是床边——四阿哥坐了下来,顾幺幺正好就跌在了他怀里。
四阿哥就看怀里的小姑娘一下子就低头了——似乎是害羞的样子。
他就喜欢看她害羞的模样。
四阿哥低头轻轻捏了怀里小人儿的下巴,指尖微微用力,轻轻摩挲着她精致的下巴弧线,想将她的脸抬起来。
顾幺幺伸手捂着脸,坐在他的腿上,踢了踢小脚脚,软软地道:“爷,别……别看呀……”
说完了,就听四阿哥哑声轻笑起来。
顾幺幺索性将脸埋在了他肩头上,伸手软软的环住了他的脖子,是一个全然信任与依赖的姿势。
四阿哥不由得抬起手,犹如哄孩子一般,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心。
顾氏在她的怀中微微地颤抖,仿佛江海中飘摇的一叶孤舟,在这里才找到了结束漂泊的避风港。
他不由地将她更往怀中拥紧了一些。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安慰,顾氏也伸手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想到小姑娘刚才说的“想家”的话语,四阿哥不由得无声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在梦里,小姑娘也是哭醒了,眼泪在脸上纵横,纤长的手指可怜兮兮的抓着枕头,眼泪汪汪地对着他说想家。
关于顾氏家里——其实上一次之后,他已经着人去查了一下:顾氏的母亲走得早。
顾氏还没有长成,就已经没了娘。
当时怕提起顾氏的伤心事,又一次刺激她的痴傻之症,四阿哥才没有提。
可怜。
就这么哄了一会儿,小姑娘才算松开了手,依旧委委屈屈的窝在他的怀里。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跟只小猫咪似的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双手也没有停——拉着四阿哥的手在她自己手里,一遍一遍的摸着他指腹上的薄茧。
四阿哥的视线落下在自己的指尖上。
那都是写字握笔以及练武时候留下来的痕迹——在宫中成长起来的皇子,十几年都是如此。
点滴辛苦,清晰可见,从孩子渐渐长成了少年、青年。
早就习惯了。
070 差遣四爷
大概是因为如今对顾氏更多出了一些心疼——这一晚,四阿哥并没有太放任自己的兴致。
……
夜半时分,他伸手挑开帘子,唤了婢女进来伺候。
顾氏虽然年纪小,然而毕竟美人丽色,风月无边。
婢女们照顾她的时候,四阿哥克制地微微转了脸,也没怎么看,等到婢女退出去了,四阿哥一转头,就看小侍妾正站在原地。
床前地毯软厚,她就这么赤着脚站着——一双莹白如雪的小脚几乎陷进了地毯的绒毛之中,脚趾仿佛小贝壳一般,可怜可爱。
“怎么不上去?”
四阿哥微微转过了眼神,低沉着嗓子问道。
小侍妾眼巴巴的望着他:“抱抱。”
说完了,她就冲着他笑了,还一脸天真地张开了手臂。
似乎知道他是不舍得拒绝她的。
四阿哥忽然发现自己也确实很难拒绝。
他走了过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放在了床铺之上:“别淘气,当心手。”
顾幺幺背部感受到了一阵绵软——是她重新又躺进了温软的被褥之中。
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沿,还带着薄薄的水意。
顾幺幺抿了抿嘴唇,搂着四阿哥的脖子,忽然淘气一般地,就啃了啃他的耳垂。
四阿哥身体一僵,吸了一口气,低头咬牙去看怀里的小侍妾。
小侍妾已经松开了搂着他脖子的手,往旁边伸了手臂,拿过来了一方干帕子。
她擦了几下头发,皱了皱眉头,低头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然后一伸手就把帕子塞在了四阿哥手中,委委屈屈地道:“爷给幺幺擦头发。”
假如苏培盛在场的话,一定会吓掉了下巴——顾姑娘再怎么风头大好,毕竟也只是个“婢妾”。
半婢半妾——谁给她的勇气?居然敢差遣主子爷!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四阿哥俊美冷漠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唇角微微抽了抽。
他沉声道:“把手伸出来。”
顾幺幺乖乖的把两只手都伸出来了。
她生得姿容美,伸手的姿势也婀娜优雅,从容不迫——整个举动仿佛一副美人图。
四阿哥盯着看,没有错过她一个动作。
灯火下,小侍妾手掌心嫩的犹如白玉雕成一般,手心微微一点红,是刚才帕子摩擦过的痕迹。
手腕纤瘦——仿佛一折就能断。
顾幺幺瞟了他一眼,哼哼唧唧地道:“疼……”
四阿哥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一转身,坐在了床沿边上,拍了拍自己膝上:“坐过来。”
顾幺幺走过去,乖乖地就坐在了他腿上,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肩头,奶声奶气地道:“爷……”
四阿哥伸手捏住了她的腰:“坐好。”
顾幺幺脸色一严肃,果然坐好了。
她不但坐的好,而且坐姿极其笔直端正——简直和上书房里勤学苦读的小皇子们差不多了。
四阿哥只好道:“不必。”
顾幺幺用力点了点头,伸手又重新勾住了他的脖子,凑上去在他耳边笑了笑,轻声道:“那这样?”
四阿哥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不掩幽暗。
想到自己的腰,顾幺幺敛了敛嬉皮笑脸的神情,低头老实了。
她垂眸,就看四阿哥真的拿起了帕子,一点点帮她擦起了头发。
也就是她——他才能容忍。
毕竟小姑娘挺命苦,是个傻子。
四阿哥这么对自己说:是的,他只是因为小娇包可怜,又对着自己撒娇,才格外心软,纵了她一些。
顾幺幺微微侧了侧脑袋,淡淡看着四阿哥修长的手指中握着她丝绸一般的长发,手指冷白,长发乌黑。
对比极其鲜明。
即便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是能看得出来的——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个极其有耐心,极其能沉住气的人。
能沉住气的人,运气通常不会太差。
视线顺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扫上去,顾幺幺的目光冷静地掠过四阿哥开阔的肩膀。
还有挺拔的脊背、修长的脖颈,线条优美的下颌,高挺的鼻梁……
四阿哥这张脸的线条真的很好看,轮廓极其流畅,骨肉均匀,既没有清苦的瘦,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油腻。
即使只是如一名寻常的贵公子,在给自己的姬妾擦头发,他的神色也是淡然的,自有一种坚定从容。
仿佛这一刻,他手中握着的并不是美人长发,而是笔墨丹书、生杀权柄、河山万里。
……
第二天下午,顾幺幺要的花儿就被送来了大部分。
还缺两个品种,小腊子过来跑了两趟,各种解释着说是已经差人去办了,最迟两三日就能办妥当,好在已经送来了这么多花儿,还请顾姑娘凑合着先看一看,赏一赏。
顾幺幺自然是不会亏待他的,出手也很大方——小腊子这个人,不但办事机灵,最难得是口严。
能够守口如瓶的人,不一定是能信任的人。
但能信任的人,一定要能守口如瓶。
小腊子也就慨然受了,回头就对顾幺幺说了一件事儿——上次四爷往宫里送的那几只小猫咪,脖子上带着的香囊是顾姑娘做的。
德妃娘娘挺喜欢那香味,据说四爷过去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还提到了一次。
苏培盛公公听到的。
所以……顾姑娘这里,什么时候要往宫里送些香囊也说不准。
小腊子的意思是:这也算是个难得的讨好机会,顾姑娘能提前准备着,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有备无患嘛。
福晋是德妃娘娘的嫡亲儿媳,平时里都未必能有这种巧事儿——正好撞在德妃娘娘的心头好上。
再说了,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平时做个有心人,事情临时来了也不慌。
一个顺利的开端,或许与好运气有关。
但一个人若是想要一帆风顺,一路大道——那就不能只靠运气了。
顾幺幺听着听着,心里就想到了昨天晚上提到香囊的时候,四阿哥仿佛像想起来什么事要说,但是又给咽下去了。
现在想想,没准就是这件事。
虽然只是件“小”事儿——但永和宫的事,再小也不是小事。
不过……奇怪了,四阿哥昨晚为什么不和她说呢?
071 熬夜
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顾幺幺忽然就明白了:四阿哥是觉得她手上的伤也就刚刚好。
所以昨儿才没提?
他这是……不想给她增加另外的负担?
顾幺幺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不过,昨日既然已经说了要给四爷做新的香囊,也不缺另外几个小猫儿香囊了。
再说了——虽然说是“做”香囊,其实对顾幺幺来说,除了调香,其他并没有多麻烦。
布料缎面的绣工——让人代工也是可以的。
关键是里面的香材。
只要用调好的香水喷在香材上,香味自然经久不散——便是别人照葫芦画瓢,按照里面香材的种类一样一样去寻了来,再制作香囊。
也不可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香气。
因为香气根本就不来自那些香材。
香材——只不过是个障眼的幌子而已。
想好了之后,顾幺幺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她不但要复刻上一次送进去的那三种香水味,还打算再加一种创新。
一共做四种香气,假如小腊子猜的没错,后面真的有人过来要她制香囊送永和宫去,那么这四种香气正好凑成一个礼盒。
端庄方正、事事如意——看着好看,也显得用心。
晚上时候,边格格过来看顾幺幺,听黛兰说姑娘在屋子里做香囊,边格格担心顾幺幺的手,进来就看她抬高了手臂,正用香勺挑着一些香材往香囊里装。
整间屋子里香气芬芳。
“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忙活起这个来了?仔细晚上灯火伤了眼。”边格格走了过去,伸手帮她把香囊的束口舒展开。
顾幺幺没回头。
其实刚才边格格进来的时候,她光是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来了。
更何况,婢女们也没有通传、也没有阻拦。
能在她这屋子里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般的,自然是关系极近的人。
除了边格格还能有谁?
边格格摸了摸顾幺幺的脑袋,闻着这香气——有些猜到了。
她温声笑着道:“是要送去给四爷么?”
顾幺幺点点头,解释道:“原先送的香囊,味道有些淡了。”
边格格深深点了点头,神色中露出欣慰之意,坐下来抿嘴一笑道:“这是好事。”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了一只空着的香囊,转身对着灯光,仔细瞧了瞧:“只是这做工实在……”
顾幺幺耸了耸肩膀:“也只能这样了。”
她目光向旁边的布料筐里扫了一眼:“我这里毕竟底子浅,比不得其他院子里。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里面的香气。”
边格格摇摇头道:“我不是说质料不好,而是这针线……”
她顿了顿,伸手将顾幺幺手中的香囊拿了过来:“幺幺,你先做你的香材,姐姐将这只香囊拿回去,再给你多加些针线绣活,拿到四爷面前也显得精致些,也好让爷常常想起你。只要爷经常往你这儿来,后院里便不会有人欺负了你去。”
顾幺幺这才想起来——边格格的女红很是不错。
之前还听宋格格当众亲口夸了好几次。
眼看着边格格已经将香囊收起来了,顾幺幺是知道她性子的——看似温柔,但对着关心的人也有倔强的一面。
她只好道:“姐姐你别累着,也千万不要勉强赶工,不急这一天两天,慢慢做。”
……
夜已经很深了。
灯花爆了一声,将在一边桌旁打瞌睡的村秀惊醒了。
她抬手揉揉揉眼,就看不远处,边格格还在灯火下做着绣活——一边做着,还一边轻轻咳嗽着。
村秀赶紧站起身来,先替格格披了一件衣裳,又倒了一杯热水,接着把手边的这盏灯给移了过去,帮着边格格照着。
边格格抬起脸来道:“这些都不必忙,你先替我拿个枕头靠着背后才是正经。”
她不抬头还好,这么一抬头,村秀吓了一跳:边格格的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眼下也是隐隐的有乌青。
“格格还是赶紧歇下吧,可不能这么熬着了!顾姑娘都说了,不急着这一天两天,明儿奴才再伺候您一起做,想来也是来得及的。”
边格格伸手将肩膀上的衣裳拎了拎,又挽了挽头发,摇头道:“幺幺自己手才好了没几日,今儿已经急急忙忙地做香材了。她说不着急,你就以为是真的不着急了?”
村秀毕竟是从边府里跟出来的丫鬟,见说不动边格格,心里十分心疼小姐。
她有心想往顾姑娘那儿去一趟,让顾姑娘来劝说——可偏偏又已经是夜深时分了。
沁秋斋里几间屋子,都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
第二天中午,边格格果然将绣好的香囊让雅诗送了过去。
顾幺幺这儿,也已经把猫咪迷你小香囊给做好了,刚刚收进了柜子里。
看见雅诗送过来的作品,顾幺幺瞬间惊艳了一下。
高雅又简约,精致又不失大气。
她舍不得给四阿哥了。
简直恨不得抢下来自己收藏!
这是姐姐对妹妹的一片心啊。
拿在手里反复欣赏了几遍,顾幺幺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么精致的绣工,为什么能这么快就送来?
只有一个可能:边格格熬了一夜。
她站起身道:“走,咱们过去。”
顾幺幺吩咐了黛兰和雅诗,用食盒装了午膳就准备往边格格那屋子去。
黛兰和雅诗也都习以为常——姑娘和边格格姐妹情深,每次膳房孝敬了什么好菜,姑娘常常会让人请边格格过来一起用膳。
或者带过去。
然而这一次,边格格吃不下了——她生病了。
……
顾幺幺站在床前,傻眼了。
边格格枯黄着一张脸,陷在枕头里,额头上还沁着一层细汗,看见顾幺幺过来了,还冲她安慰地哑声道:“昨儿太心急,又劳了神思,今日便虚浮了些,不过不要紧,没什么大事,我心里有数着呢。”
听着她沙哑的声音,顾幺幺心里难受极了。
村秀在旁边端茶倒水,虽然不敢摆什么脸色,可举动里都憋着一股气。
连黛兰都看出来了。
村秀心里在怪顾姑娘——怨怪得很。
若不是为了给顾姑娘润色香囊,边格格又怎么会熬夜受凉,体虚生病?
您顾姑娘做香囊——无非是为了邀宠讨好。
但是纵然讨好了主子爷,主子爷也只会记着顾姑娘。
边格格讨不到半分好去。
072 交换的条件
黛兰把旁边的绣墩搬过来,顾幺幺坐了下来。
她伸手探了一下边格格的额头,变了脸色——边格格的额头烫的像火一样。
她在发烧,烧得很严重,身体还在很轻微地颤抖,近乎抽搐。
只不过在被子下,才没看出来。
顾幺幺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得请大夫来瞧瞧了!”
只是这个时辰……四阿哥肯定还没回来。
那就只能去跟福晋说。
边格格也想到这一点了。
她一着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伸手就拉住了顾幺幺的手,喘着气道:“你如今风头正好,主子爷又恩宠连连,福晋那里都是知道的……,你还是不要往正院那里去了,这点小事,何必显得张扬!需知忍一时……”
顾幺幺捂住边格格的嘴,简单粗暴地把她按回到被窝,带着黛兰往正院去了。
到了正院,顾幺幺才知道: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福晋今天偏偏不在——去五贝勒府上了。
五福晋与福晋向来关系很不错,也是进府好几年都没有孩子,两个嫡福晋很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前阵子五福晋怀了孕,结果刚刚过了两个月,孩子就没保住。
五福晋伤心得不行,除了休养,便是关在府里,闭门不出。
于是乌拉那拉氏过去看了好几趟。
也就是因为这份情谊,如今五福晋养好了身子。,特地在府里设了小宴,请四福晋过去聚一聚。
估计最少也得等到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
从正院里走出来,顾幺幺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叹了一口气。
刚才回话她的是福晋身边的大婢女芝迷。
芝迷倒是给顾幺幺出了个主意——今儿有宫里的太医正在李侧福晋那儿。
为怀孕的郭格格把脉。
若是顾姑娘能想个法子,等到太医看完了郭格格,再将太医请过来,给边格格看看病。
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受寒发热——这是常见的病症,不算什么疑难杂症。
也不需要术业有专攻。
太医虽然是来看孕妇,也是能给边格格看一眼的。
顾幺幺一边想着,一边脚步就已经往李氏院子方向去了。
但是才走了几步,顾幺幺又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能去。
因为四阿哥对她的关注——李侧福晋已经看她十分不顺眼。
之前更是毫不掩饰这一份厌恶,将她磋磨了好几次。
为了边格格,她顾幺幺愿意去求李侧福晋。
但是只怕适得其反——反而激起了李侧福晋的心思。
到时候不但太医过不去,说不定李侧福晋还会又没事儿找茬。
不是罚跪就是罚站。
反而将顾幺幺困在她那里。
这样一来,边格格这儿就更没有人来照顾了。
正这么想着,顾幺幺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花枝烂漫之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眼睛微微亮了亮——是武格格。
武格格正在花园里赏花散步,一扭头看见了顾幺幺,顿时满面笑容,冲她招了招手。
两个人走近了,顾幺幺顾不得行礼,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通,末了就道:“求武姐姐帮帮忙,幺幺和边姐姐一定记得武姐姐这份情!”
武格格面露难色,伸手把顾幺幺扶起来:“幺幺,你先别急,你知道,我和郭格格……,唉。郭格格又是侧福晋的人,难免……”
她手里攥着帕子,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忽然伸手向东南方向一指,一跺脚,语气急促地道:“你去求宋格格,她一定可以!”
宋格格住的小院儿离李侧福晋院子不远。
差不多算是在同一个区域。
顾幺幺也不多说什么了,匆匆地给武格格道了谢,然后就往宋格格那里赶过去了。
秋天天气凉,她一路急行,居然硬生生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黛兰跟在后面,几乎都快追不上顾幺幺的脚步了。
……
宋格格那里,正巧针线房的人也在,正在把前阵子给大格格预制的秋衣送过来。
可惜大格格不在。
新衣裳虽然送来了,可也没法试穿,更没法修改尺寸了。
睹物思人——宋格格想到女儿,心烦意乱地就挥了挥手,让婢女带着针线房的人出去领赏。
她在屋子里团团转了转,将薄薄的嘴唇咬得紧紧的,然后一伸手,狠狠地拍在了桌角上。
若不是已经习惯了长年累月隐忍谦卑的姿态,宋氏这一刻简直恨不得狠狠咒骂上几句。
永和宫那德妃娘娘,到底搞什么鬼?不声不响的把大格格扣在宫里这么些天了!
顾幺幺过来的时候,宋格格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但是听说是顾姑娘来了,倒也硬挤出了一张好脸色。
虽说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毕竟顾氏只是个未曾生养的侍妾。
身份卑微就是身份卑微。
不过是瞧在主子爷如今对她还在兴头上……
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她让人客客气气地把顾幺幺请进来了。
见了宋格格,顾幺幺也没有多绕弯子,直接把来意说了一下。
顾幺幺的意思是想求宋格格派婢女去往李侧福晋那儿一趟。
就说宋格格昨夜有些受了风寒,想让太医出府的时候,经过路上顺便看一看。
只要李侧福晋答应,就可以把太医给悄悄带到边格格那儿了。
宋格格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她向来身子弱,经常三病两灾额,若是让奴才过去这么禀,李侧福晋不会怀疑。
更兼着她平日里姿态极低,对着李侧福晋和福晋都是恭恭敬敬,李侧福晋更不会为难她什么。
但是,这毕竟是“骗”。
顾幺幺看她犹豫,打量了她片刻,忽然就道:“我有法子,能让宫里的大格格尽早回来。”
宋格格倏地一下就抬起了头:“什么法子?”
顾幺幺擦了擦额头旁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冷静地道:“我自有法子。”
意思就是不必问,不想答。
这算是交换了。
宋格格转开视线,盯着桌面了半晌,又抬起眼来,望着顾幺幺:“你有几分把握?”
顾幺幺道:“倒也不能说十全把握,但七八分总是有的。”
宋格格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看。
073 四爷又赏
被太医诊过脉之后,太医挥笔开了几服药方。
药刚刚煎好,顾幺幺就亲手端着给边格格送过去了。
边格格被婢女扶着,依靠在床头,强撑着精神把药给喝了,又睡了一觉,到了傍晚的时候便有了明显的好转。
额头的热度退了一些,人也精神了不少,有了食欲,可以小口小口地喝粥了。
她虽然受了风寒,但毕竟年轻,加上顾幺幺指挥着婢女细心照顾,自然好的快。
眼看着窗外的日光一点一点稀薄下去,夜色降临,回到了自己屋子里,顾幺幺的脚都站肿了。
黛兰跪下来给她换鞋,忍不住忧心忡忡:“姑娘,您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大格格早些回来呀?”
顾幺幺道:“我还没想到。”
黛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那您那么说……”
顾幺幺一翘嘴角,笑容里有几分无赖,又有几分无奈:“事出紧急。再说了,我倒也不能算骗宋格格,大格格这事儿——给我点时间,容我想想,总是能想出法子的。”
大格格都已经进了永和宫有一段时间了。
就算是按照常理,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所以她才敢这么对宋格格说。
这就好比一个人感冒了,去医院看医生开药。
医生给他开了药,还嘱咐他要吃满一个星期。
如果只是普通的感冒,他就算不去医院的话,其实拖拖拉拉一个星期——差不多也就好了。
所以,这到底算是吃药吃好的,还是算是人体自身战胜了感冒呢?
更何况,最近几次和四阿哥相处的时候,虽然四阿哥没提,但是顾幺幺看得出来:他心里也在记挂大格格。
宋格格身份低,进不了永和宫;但四阿哥总可以吧?
……
灯火下,黛兰抿着嘴唇伺候顾幺幺穿上了另一只软底鞋,这才叹了一声:“幸好,姑娘您也没把话对宋格格她说满。”
顾幺幺笑了笑,脑袋里开始严肃琢磨起来——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大格格早点回来呢?
不管怎样,宋格格今天的确帮了她一个大忙!
主仆两人正默默无言,出人意料的——小腊子过来了。
他是奉四爷的意思,给顾姑娘送些赏赐过来。
小腊子把提在手里的笼子布一打开,顾幺幺顿时就“哇!”了一声。
是一只小狗!
“奴才听苏公公说,这是今儿太子爷给四爷的,太子爷本意是给大格格和大阿哥各一只——但是四阿哥说,让大阿哥到前院读书,是让他长进的,不是玩物丧志的!所以不给养。”
“正好,四爷又想到顾姑娘是最喜欢这些小猫小狗的,便让奴才送了过来。”
小腊子倒也实诚,一五一十的就把实情给说了。
笼子里的小狗垂着脑袋,傻乎乎的,似乎也在呆呆地听自己命运的安排。
小腊子伸手把狗主子小心翼翼的给抱了出来。
黛兰上前来就接过去了,伸手戳了戳小狗狗的胖脑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姑娘,瞧这小狗儿困的!”
小腊子也笑,在旁边凑趣地就解释:“南边大老远送过来的!听说路上很是折腾,明明过来的有一批,到了京城也就剩这几只还有气了。”
顾幺幺伸手就把小狗给抱过来了。
小狗狗浑身雪白,胖嘟嘟的,没有一丝杂毛,眼神怯生生地望着她,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似乎想要讨好一下新主人。
但是又不敢。
和高傲又霸道的黑黑不一样,小狗狗这种怯生生的眼神简直让人保护欲爆棚。
顾幺幺伸手就把小狗狗给抱进怀里揉了揉,摸着小狗狗背上柔顺的绒毛,简直爱不释手:“它叫什么名字?”
小腊子就等着这一句讨好呢,满脸堆笑:“回姑娘的话,四爷说了——是给姑娘的小狗,名字自然也让姑娘定。”
他顿了顿,上前了一步,伸手挡在嘴边,小声偷偷加了一句:“四爷人今儿是去正院了,可心里还是惦记着姑娘呢!”
顾幺幺一怔,抬头看了一眼小腊子。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小腊子以为她是心里发酸,于是也不好说什么,接着就把另一件事给说了。
这事儿一说,顾幺幺就愣住了,整个人脸色也严肃起来。
德妃要见她。
今儿四爷在宫里的时候,德妃娘娘听说了制香的小侍妾曾经摔伤出事,如今人还是半傻的,命运多舛,甚是可怜。
就这么个傻子,偏偏还能巧手制香。
德妃娘娘被引起了好奇,顺口点名提了一句——后天是四福晋进宫的日子,让乌拉那拉氏把制香的这小丫头给带进来。
她永和宫的猫儿还有几只,也都差遣这小丫头去试试,看看做的香囊能不能讨永和宫猫主子的喜欢。
顾幺幺听着小腊子说完,心里一转念,就想到了宋格格。
巧了,这样一来……或许把大格格给带回去的机会就有了。
……
将边格格做的香囊装上了香材之后,顾幺幺将香囊给了小腊子,让他带回去献给四爷。
等小腊子走了之后,顾幺幺一低头——就看小狗狗居然在她膝盖上睡着了。
它一边睡一边还轻轻的发着颤抖,埋着头,把两只小爪爪往头上护着,头上的小绒毛都竖了起来,
就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真是个小可怜!
黑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警惕地盯着主人膝盖上的小狗狗,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喵……”
顾幺幺让人把六儿喊了来,把小狗交给了她,又嘱咐了一句:“这狗老实——看好了,别让黑黑揍它。”
六儿用力点头:“姑娘放心,奴才分开来看!”
……
“后天”很快就到了。
顾幺幺早上起来,换了一套目前为止,对她来说最“体面”的衣裳,又让黛兰仔细地梳了个庄重文雅的发型。
她先去看了一下边格格的病情,简明扼要地交待了一下今天自己要出门的事情,免得边格格担心,然后就出门往福晋正院去了。
这时辰还很早——少不得要去等一会儿,恭迎福晋。
福晋是贵人。
贵人的时间也贵。
所以,低位者为她浪费的等待时间,也算“恭敬”和“懂事”的一部分。
这几天,小白狗的到来让黑黑很是不安心,它本来缩在屋子里一处角落,眼见着主人出去了,立即爬了起来,鬼鬼祟祟地跟在了顾幺幺的身后。
没人注意到小黑猫。
074 随福晋进宫
到了福晋正院,顾幺幺果然等了好一会儿。
她前天照顾边格格,一直都没怎么休息好,加上又起得早,整个人疲累得很。
黛兰扶着她,让她整个重量靠在自己身上,主仆两人在堂厅里候着。
福晋身边的大婢女芝兰正张罗着小太监打扫庭院,看见顾幺幺脸色有些憔悴,于是走过来行了个礼,柔声细语地道:“姑娘可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
她顿了顿,就让旁边小婢女再给顾幺幺添一盏热茶。
知道她是好意,顾幺幺感感激的对着她笑了笑:“多谢!”
肯定不能说是起早了,累了——毕竟这是在等福晋呢。
终于,福晋出来了。
有几天没见,福晋看起来变瘦了一些,颧骨微微有些突出,但是也显得眉眼更加立体深邃。
整个人气质显得更精干了。
婢女们已经悄无声息地将早膳桌子抬了进来,乌拉那拉氏坐下来,一抬手,很亲切地对顾幺幺笑着道:“丫头——你也坐,在我这儿,不拘这些!”
顾幺幺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真的坐下来。
看小姑娘姿态低,乌拉那拉氏满意地笑了笑。
一边用膳,乌拉那拉氏一边就道:“今儿时辰还早,让嬷嬷过来,再给你把规矩说一遍。别出了什么闪失——丢了脸面不说,冲撞了贵人就糟了。”
毕竟是半傻子嘛。
她这么一说,旁边亲手正在盛粥的大婢女海蓝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勺子交给芝迷,然后亲自到后面去请嬷嬷了。
嬷嬷姓利,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又把规矩给顾幺幺复述了一遍。
其实这些规矩,昨天正院已经让人去沁秋斋教了一遍。
去的嬷嬷也是这位利嬷嬷。
利嬷嬷是个长脸三角眼,眼皮向下耷拉着,不苟言笑,看起来就是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但是动作确实做得标准优雅。
等到她在前面,把一整套进宫请安跪拜磕头起身的示范做完了,福晋斜斜地向旁边倚靠在椅子扶手上,微微一努下巴。
她连手都懒得抬,冲着顾幺幺就笑眯眯地道:“丫头,来吧!”
意思是让她也跟着表演一遍。
顾幺幺在心里呵呵了一声:你才是丫头!
她没多说什么,上前来就整个儿做了一遍。
利嬷嬷在边上,眼神紧紧的跟随着她每一个动作,最后品评总结而:“姑娘起身急了,这一着急——仪态就不雅了。”
她说完了,回头望向福晋。
乌拉那拉氏不说话。
不说话,也算一种沉默的命令。
利嬷嬷转回头来,望着顾幺幺:“请姑娘再来一遍。”
海蓝从膳桌上夹了一块糕点,送到福晋面前的碟子里。
福晋淡淡笑了笑,缓缓抬起筷子,将那糕点给夹过来吃了。
她眯眼打量着顾幺幺演示。
黛兰急得皱起了眉头,眼神不由地就看向了自家姑娘。
虽然是嫡福晋的命令,但是这也……太……太像把人给当猴耍了!
姑娘虽说只是个侍妾,毕竟也是得了四爷宠的。
再说了——院子里还有那么多奴才们看着呢。
大家都知道姑娘脑子不大好,这不是活生生的让人出洋相吗?
顾幺幺倒是气定神闲——利嬷嬷指出她哪里做的不好,她就跟着修改调整。
只当是免费学习更美更优雅的姿态,下次用来吸引四阿哥罢了。
随福晋和众人怎么看。
面子?
不存在的。
“面子”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向别人要求来的。
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去换。
等她有朝一日有了足够的实力,别人自然不敢不给她面子。
但她现在还只是个侍妾的时候,要个屁的面子!
终于,利嬷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微微吁了一口气:“姑娘年纪虽小,领悟力却很强——这么做,便很优美了。”
福晋笑了笑,站起身来,依旧满脸关切地对着顾幺幺道:“好了,咱们这便走罢!”
马车早就已经停在了府门口。
没有人注意到——从顾幺幺跟着福晋,走出正院的时候,正院道旁的一处花丛里,窜出了一条灵巧的黑影。
这影子一路鬼鬼祟祟的跟随着顾幺幺。
然后在门口,趁着婢女们去拿马车凳的时候,黑影从马车另一边,闪电般钻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了座位底下。
……
马车缓缓地移动了起来。
这还算是顾幺幺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进宫呢!
她没有挑起马车窗帘,只是闭眼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壁上,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大格格的事,耳边听着响起的车轮声。
车轮辘辘的行在大街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顾幺幺忽然就在这一片响声中听见了若有若无的一声“喵……”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向左右看了看,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黛兰,你听见黑黑叫了吗?”
黛兰怕她这么靠着睡,把衣裳给压皱了,正在伸手替姑娘整理着背后的布料,听顾幺幺这话就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道:“没……没有啊!”
顾幺幺视线投向了被风吹着,微微飘动的车窗帘——想着或许是街上经过的猫儿。
听岔了。
她没再说什么,依旧向后靠在了马车壁上,闭眼刚刚几秒,忽然猛地睁开眼:“要命!”
黛兰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姑娘一弯腰,二话不说的伸手向车座底下一摸索。
然后拽着一条尾巴——就把一只小黑猫给拽出来了。
小黑猫有点尴尬,但神态里又带着倔强。
黛兰惊道:“黑黑!”
与此同时,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
乌拉那拉氏被人搀扶着从马车里走下,刚刚站稳,就看顾氏脚下跟着一只喵喵叫的小黑猫。
乌拉那拉氏:……
黛兰跟在小黑猫后面,弯着腰,满头是汗,要把它捉了抱起来。
偏偏小黑猫身姿灵巧,虎头虎脑地冲着人多的地方乱扎,险些冲撞到了福晋。
黛兰只能简单解释了一下。
乌拉那拉氏一眼扫过去,看见小猫咪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和香囊,就有些明白过来了——这怕是之前四爷赏赐给顾氏的宠物。
想到德妃爱猫如命,乌拉那拉氏若有所思,忽然一转头对海蓝笑着道:“去抱起来吧。”
075 似曾相识
海蓝依言过去,弯腰抱起了小黑猫。
黛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往前走了一步,袖子里的手也微微抬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黑黑会反抗——别到时候往福晋大婢女手背上添几条爪印子就惨了。
谁知道黑黑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顾幺幺,居然乖乖的就让海蓝给抱起来了。
看起来简直是一只又可怜又温顺的小猫咪。
海蓝忍不住都伸手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轻的摸了几下,喜笑颜开。
黑黑默默地忍受着,它似乎已经明白了:即使被福晋的婢女给带进去,也是能和主人在一起的。
顾幺幺伸手揉了揉额头:这小黑猫,怎么这么精啊……
经过一重重朱红门槛,顾幺幺快步跟在福晋身后,不忘悄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日光流金,浓墨重彩地流淌在琉璃瓦上。
眼前的紫禁城拥趸着皇权,见证着雍容,承载着朝代更迭的悲欢离合,连绵宫瓦下是万千恢弘夺目气象。
行走在其中,顾幺幺低头听着福晋盈盈脚步在地砖上敲出的清脆声响,偶尔有黑鸦扑棱着翅膀从天空飞过。
威严、奢华、大气、恢弘……每一个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紫禁城。
每一个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容紫禁城。
……
终于到了永和宫。
永和宫一片寂静,廊下悬挂着精致的金丝鸟笼,鸟笼中养着的鹦鹉远远的看见有人来,已经叫了起来。
鹦鹉一叫,立即就有个大宫女模样的姑娘走出来,指挥者院子里的小太监将鸟笼子给拎到了一边,同时上前来便笑着给四福晋请了安。
乌拉那拉氏对着这位大宫女很是客气。
两下寒暄之后,顾幺幺跟着四福晋才步入了正殿之中。
德妃娘娘也不在这里。
在暖阁里。
嬷嬷进去通报,福晋就在这儿等着。
顾幺幺发现:乌拉那拉氏在等待的时候,是很有些局促不安的。
许多小动作都透露了她的心情。
乌拉那拉氏并不是第一次进宫,之前也一定给德妃请安了许多次了。
但她却依然如此紧张,只能说明一件事:对她来说,来永和宫,是一件有压力却不得不为的事。
顾幺幺微微挑了挑眉头,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问号:难道德妃乌雅氏不待见这个媳妇吗?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好几个宫女出来,到了四福晋面前行了礼,面庞含笑,恭恭敬敬地道:“娘娘请四福晋进去。”
福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顾幺幺跟上。
刚入暖阁,顾幺幺就闻到了一阵暗香。
这香味倒也算得上雅致,只是浓郁了些,又凝滞了些,厚厚地积郁在屋子里。
若是夏天里,用这样的香气就不太合适了。
座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垂着已经有些衰老松弛的眼皮,仿佛不胜酒力一般靠在锦缎垫里,一只手里捧着一只天青色茶盏。
膝盖上还卧着一只通体黑色,只有四只爪子雪白的小猫咪。
小猫咪懒洋洋的卧在主人的膝盖上,任凭主人用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背上的绒毛。
德妃娘娘的穿戴简朴非常,容颜也已不再年轻,然而一举一动却有宫里年轻妃嫔们无法比拟的沉着智慧之美。
她高居座上,眼波无喜无怒,只是淡淡俯视着下面——仅凭这几分气势,已经让乌拉那拉氏不敢抬头直视。
顾幺幺终于理解了乌拉那拉氏刚才的紧张从何而来。
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到如今的地位——也算是经过十八层地狱的女人,一双眼精明警备,一颗心也早已经磨砺得坚如磐石。
像乌拉那拉氏这样的年轻姑娘站在她面前——整个人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更别提顾幺幺了。
殿内安静,乌拉那拉氏请安行礼下去,微微一转头,见顾幺幺还愣在一边,不由地低声斥道:“还不请安!”
顾幺幺是故意的。
她的人设本来就是傻子,德妃要见她,也不过是好奇,一个傻子如何能制得一手好香。
要是她什么都反应那么快,那么灵敏,那么机警——那还像傻子吗?
德妃微微地眯起了眼,就看见福晋乌拉那拉氏背后的小姑娘乖乖地蹲下来给自己请安,声音又软又嫩,很是甜美,但动作就透着一点说不出的紧张和憨憨:“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小姑娘咽了一口唾沫,差点结巴了。
“抬起头来。”
德妃道。
顾幺幺乖巧地仰起了脸。
纤长的睫毛覆盖住了她的眼神,在她雪白精致的小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她目光是往下的——要是抬头直视贵人,那就是不礼貌了。
暖阁中的宫女们虽然训练有素,这时候也不禁将目光聚拢在了顾幺幺脸上。
听说只是个四贝勒府上的小侍妾,但是这长相……也太精致了吧!
鼻子眉眼……无一处不生得合适,根本就挑不出任何毛病,哪怕这暖阁之中光线稍不足,但这小侍妾一抬起头来,就仿佛映照了整间屋子如有明珠生辉。
能看得出来虽然如今年纪还小,但是等到再过几年完全长开了,一定是极美艳的长相。
现在她和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跪在一起,就已经把乌拉那拉氏衬托得一副中人之姿。
等到再过几年还了得?
德妃的手指本来是漫不经心地敲打在茶盏盖上的,这时候看清了顾幺幺的面容,忽然就顿了顿。
她并不是为顾氏的美貌而惊艳。
而是顾氏眉眼之间的娇美与天真——让她无端端地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一个红颜命薄,空有美貌的女人。
“赐座。”德妃静静道。
这自然是赐座给四福晋的。
顾幺幺很识趣的站在一边,看着宫女们忙忙碌碌地搬来了绣墩,又一大堆人扶着乌拉那拉氏坐下来。
海蓝和芝迷站在乌拉那拉氏身后。
“这就是顾氏?”
德妃没看顾幺幺,目光转向乌拉那拉氏,问道。
乌拉那拉氏屁股才刚刚沾着绣墩,听了这话,立即又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向前俯了身子,一脸讨好地道:“是,这就是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