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TXT下载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全文阅读

作者:平江府     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txt下载     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6 万般宠爱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屋子里坐了下来,四阿哥听说皮子已经做好了,便评价了几句又说要给配上相应的风帽、骑装,以备不时之需。

    正说着,膳房已经送来了晚膳。

    顾幺幺忙活了一下午,在给小猫咪接生,

    这时候早就已经饿了。

    四阿哥伸手在旁边奴才们捧过来的铜盆里洗了手,对着顾幺幺宠溺地一笑:“吃吧。”

    膳房送来的都是顾幺幺喜欢吃的,一边用着膳,一边她就听四阿哥把这一次永定河之行说了一遍。

    年年黄河发大水,百姓年年遭灾,流民乱窜——更是不可小觑的隐患。

    万岁爷这一趟,其实之前早就已经商量了——本来是想让太子过去的。

    但是最后又改成了带上几个务实又能干的阿哥,御驾亲临。

    至于为什么没让太子去——四阿哥虽然没提,但是神色却很微妙。

    侍卫、护军都已经在调拨了,

    六部应该跟随去的各级官吏也都已经整装待发。

    就等着万岁爷一声下令了。

    说起来,四阿哥这一次准备的也很充分——不但对于永定河的情况十分清楚,更在之前跟着直郡王下去的时候,早就已经对处理诸类河工事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怎么处理,哪里的关窍需要重点调查,他心里都有数。

    不过有一点:他虽然十分宠爱顾氏,这一趟出行却原本并没想带任何人的。

    只不过因为直郡王、三阿哥都带上了府里的格格——据说直郡王还要带三个。

    三阿哥倒也罢了,但是直郡王既然带了三个——四阿哥反而不好一个都不带了。

    所谓和光同尘,兄弟之间,也是如此。

    “这一趟和上次不一样,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到时候只怕没什么时间陪着你。”

    用完了膳,看着奴才们将桌上的碗碟撤走,四阿哥坐在桌边,伸手握住了顾幺幺的手。

    顾幺幺冲他一笑,

    正想说话,忽然旁边黛兰手一滑,半碗还是烫着的汤就泼了下来。

    一层都翻洒在了顾幺幺的身上。

    万幸就是冬天衣裳厚,穿的也多——纵然是再烫的汤,一层一层的透进来,到了皮肤上也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了。

    看见四阿哥脸瞬间就沉了,黛兰吓得立即就跪下来请罪,尔曼赶紧拿了帕子过来,先给格格擦着。

    四阿哥俯身扶住了顾幺幺的肩头,紧张地道:“有没有烫着?”

    顾幺幺摇了摇头。

    四阿哥略微放心,伸手拎着顾幺幺就到屋子里去了。

    尔曼跟进来伺候,又匆匆的让人送了水进来——汤里都有油,浸透在衣裳上,格格不擦洗一番,不好直接换衣裳的。

    屋里升起了蒸腾的水汽。

    等到尔曼也出去了,四阿哥倒还在,顾幺幺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头,沉下在了花瓣层下。

    水流脉脉。

    她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被水熏染,湿漉漉地看着四阿哥,

    随后低下了头。

    ……

    等到擦干之后换了衣裳,

    顾幺幺坐在四阿哥的身边,

    发梢上还滴着水珠。

    谷鶜

    四阿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看她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灵动如小鹿一般,可爱可怜,便轻轻俯身过去,在她眉眼上吻了吻。

    隔着屋子,隐隐地能听见外面有人的啜泣声,还有人在劝着:“快别哭了,给主子爷和格格听见了不好!格格都没有怪你,你哭什么?”

    这估计是黛兰在自责,而尔曼在旁边劝着。

    四阿哥皱了皱眉,想到方才黛兰毛手毛脚的样子,心里便有些觉得她照顾顾氏并不合适:“爷在前院里再给你挑一个?”

    前院是最能锻炼人的地方——看尔曼就能看出来。

    顾幺幺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别了吧……黛兰挺好的,她是边姐姐留给我的人,我想留着呢!”

    她这话一说,四阿哥也就不再强求了,又看她脖颈之处还有些水淋淋的,便从衣架上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都还没擦干呢。”

    顾幺幺也觉得有些冷了,又往四阿哥怀里钻了钻,四阿哥索性将她抱了起来,看她手臂软软地环住了自己的肩膀,两个人额头相抵,都是相视一笑。

    四阿哥给她细细地擦完,又唤了尔曼进来,让新换些干帕子。

    尔曼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主子爷正在亲自给格格擦水珠,万般宠爱。

    尔曼低头就是抿嘴一笑。

    出来的时候,她目光一扫,看见黛兰还缩在墙角里,于是走过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安慰道:“傻姑娘,主子爷和格格都好着呢,你可别犯糊涂!”

    黛兰红着眼眶,这才站了起来。

    尔曼见桌上还有方才主子赏的一碟糕点——于是端了过来,伸手亲自给黛兰喂了一个:“打起精神来,主子爷今晚肯定还会留在这儿,到时候还要咱们伺候,可不能再出错了。”

    黛兰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尔曼也不强求,放下了碟子,正好看见六儿抱着黑黑从门前走过,于是伸手召小丫头过来,给了六儿半碟子,又嘱咐她再给海妈妈拿一些。

    海妈妈能吃。

    屋子里,纱幔微微摇动,满室暗香浮动。

    有床上的被褥掉在了地上,被角缠绵的纠缠在了一起——也没有人顾着去捡起了。

    尔曼拿完了刚刚晒好的干帕子,刚要进去,听见了动静,脸上一红,赶紧就止住了脚步。

    ……

    福晋正院里,灯火通明。

    她最近为了给四阿哥准备出行要带的东西,总是睡得迟。

    海蓝和芝迷都挺担心,劝说了福晋几次,但是劝也没用——福晋就是那种不自己亲自操心就不放心的人。

    她盯着行李单子,一只手撑着腰后,走来走去。

    河边冷,厚衣裳要格外备着,另外药材也要有。

    虽说是陪着万岁爷御驾亲临,肯定少不了太医随行,但是毕竟几个阿哥都跟着去呢——要是有点什么小病小痛的,自己能用药,不要惊动万岁,自然是最好的了。

    而且,既然是跟着父皇出去,几个皇子谁也不想示弱。

    这样一算起来,前前后后加上——大箱子也不少了。

    看上去不像只出几天的门,倒像是要出门一年半载似的。

    嬷嬷看着就觉得太夸张了,倒是有心劝福晋几句。

    照着主子爷的性子,只怕最后能带上一半就不错了——福晋这纯粹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可怜还怀着身子呢。

167 淤浅

    终于到了出行的日子,春氏也跟着去了。

    夜里,天光还没亮的时候,四阿哥早早地就已经先去了直郡王府那里。

    等到和直郡王会合了,再从四贝勒府前的大路上经过——护军和侍卫跟着就拥护着马车过去了。

    跟车的随从有几十个人,前院的奴才也都去了一大半,府里倒是一下子就显得有些空荡荡了。

    这一次稍有不同——皇子们的队伍先行出发,

    等到了城门口再迎接万岁。

    福晋如今的肚子已经能稍微看出一些起伏了,临行前,她倒是对着春氏嘱咐了几句,但是也没指望太多。

    春氏比福晋还要没有信心。

    她只是个侍妾,顾氏是格格——要说身份上的差距呢……确实是有。

    不是天壤之别。

    但是这一趟出门,衣食住行,

    种种细节预备,

    她和顾氏对比之下,

    实在太过惨烈。

    ……

    福晋乌拉那拉氏站在门口,深深地目送着一行人远去,随后放下了撑在后腰的手。

    回想春氏刚才缩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模样,再想到四阿哥之前说过的话,福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什么“李氏要留下来照顾弘昐”……都是借口。

    他不是要带顾氏在身边,而是要把顾氏和李氏等人隔开。

    换句话说,他并不觉得留着顾氏一个人在府里,顾氏可以护得住自己。

    哪怕就是几天。

    也并不信任福晋。

    福晋有点泄气,正在出神,突然就感觉肚子里的宝宝滚了一下。

    已经五个月了——按照太医和嬷嬷们的说法,这时候是能感受到胎动了。

    她伸手捧住了肚子,一种酸酸的温暖从心底蔓延了开来。

    ……

    春氏这一路上都憋着一股劲。

    从上车的时候,她就偷偷地打量着顾幺幺。

    顾氏毕竟得四爷的宠爱,什么用的都是好的。

    再加上主子爷赏赐源源不断——有这一份底气支撑着,

    她神态之间都是淡然。

    反观春氏——从上车的时候,就担心自己这儿新衣裳被坐皱了,那儿钗环掉了……

    实在是操心得不行。

    跟着的奴才也不都是春氏的人,

    也有前院里的几个老妈子。

    这时候看着春氏一路上都操心这些身外之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老妈子们不由地就彼此挤眉弄眼笑了笑。

    御驾亲临——仪仗分外浩荡,

    皇子们都在前面护驾,随行的护军和侍卫陪伴在马车周围。

    坐在马车上的顾幺幺正在从飘起的马车窗帘缝隙看着外面——这是自从上一次江苏之行之后,她第二次离开京城了。

    虽然去的也只是京郊。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皇室宗亲女眷们来说,也已经算是难得了。

    从皇城出来,有一部分的大路是两边完全戒严的,但是等到行了一半,顾幺幺就看见了街道两旁都是簇拥着的人群。

    百姓们山呼万岁,有人将孩子举在肩膀上,兴奋地一边被官兵们拦着,一边伸长了脖子向御驾的方向张望着。

    也有人跪下来虔诚磕头。

    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还有人看见了后面跟着的女眷马车——于是纷纷议论起来:有说那是宫里娘娘们坐的,也有人笑说话的人没见过世面,说这马车一看就是贝勒府里的姬妾而已。

    估计只是几位陪着万岁爷出征的皇子们带着的爱妾。

    娘娘……娘娘的马车能是这个规格么?

    眼看着人群越来越热闹,顾幺幺不好再继续看下去,于是将车帘子给放下了,微微闭了闭眼,向后靠在马车壁上。

    今儿起的实在是早,几乎是半夜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又在府门口等了一早上。

    这时候是犯困了。

    嗓子有点干痒——顾幺幺咳嗽了几声,

    尔曼立即就将随车携带的食盒给打开,

    先倒了一碗绿桔茶,又拿了几样膳房准备的小零食。

    路上奔波,再加上这一次又是陪万岁出行,哪里停,哪里止,由不得四爷能做主。

    于是膳房特地多备了许多小酥饼——一口一个咯嘣脆,也好存放。

    ……

    春氏那边,就糟糕透了。

    走了一个时辰,她就……

    唉,都怪早膳喝了整整一碗小米粥!

    伺候的婢女也没什么好法子——别说这是跟着万岁爷出行了,就算是跟着四爷出行,以春氏这般不受宠、不起眼的身份。

    也不可能说让队伍给停下来。

    车里虽然说是备了方便的器皿——但毕竟是有异味的。

    一般来说,女眷们都是到了半途歇息的时候,才会在车上解决,然后立刻让奴才去处理掉,上面再撒上香灰。

    再讲究一些的,车里还要用干花瓣或者熏香去味。

    但是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春氏没办法计较那么多了。

    ……

    好不容易,黄昏之前,终于抵达了永定河旁的皇庄。

    负责皇庄的官员、管事、上下一干能说得上话的头领们,早就已经跪迎在路边。

    还有与永定河河工相关的官吏们,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能不灰头土脸么?

    京郊风大,这些人都跪在路边恭迎圣驾——滚滚而来的都是风尘。

    他们吃土吃了大半天了。

    等到御驾停了下来之后,康熙连皇庄的住处都没有进去,也没有稍作休息,直接就要带领几名扈从大臣侍卫、还有直郡王、四阿哥他们亲行往阅永定河。

    永定河从这里还有一小段距离,需要换乘小舟出发。

    而且走到半道的时候,因为小舟淤浅不能行进,还要再换成早就已经预备好的小艇。

    这事儿看着平常——其实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若非熟悉河道之人带路,小艇也容易限于淤中。

    但是康熙还是坚持要亲自过去。

    永定河床较京城城区地面高出三四十米,一旦水发,首当其冲的便是京城。

    他还记得:三十二年前,那是康熙七年时的夏天。

    京城就曾经大雨连绵,导致永定河洪水暴发,大水从京城的街道上滚滚而过,如咆哮的恶龙一般直接冲进了正阳、崇文、宣武门,

    很是吓人。

    最夸张的是:当时连午门的一角都被浸崩了。

    没错,浸崩了……

    康熙帝当时虽然年少,但对这一幕却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或者换一种说法:他被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当时永定河还不叫做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是康熙后来改的——帝王亲自赐名永定河,建庙立碑。希望此河永远不要溜急淤沙,泛溢横决,祸及百姓了。

168 放纵

    万岁既然如此勤政,皇子们自然更不敢落下。

    直郡王领头,其他阿哥们都跟着过去看河工了。

    女眷那边——除了万岁宫里带的几个贵人,也没有妃嫔这个位份的,各人各自处置好个人的事——顾幺幺一样地就跟着过来接应的太监,往住处去了。

    毕竟这一次是跟着御驾亲临,顾幺幺一路上都守着规矩,没怎么下马车。

    就算马车里再宽敞,这么坐了一天也难免筋骨酸痛。

    她到了打扫干净的屋子,坐下在椅子上的时候才出了一口气。

    真累啊。

    屋子的摆设很豪华——和在贝勒府里的时候差不多,但因为是在皇庄上——外面的造景可就丰富了。

    从东南边的窗户看出去:又有湖泊,又有小桥凉亭,很是精巧。

    顾幺幺才打量了一会,庄子上的奴才就送着热水和点心小菜过来了——都知道这位格格得皇子宠,庄子上的人也不敢怠慢,纵然顾幺幺这边还没有开口吩咐,她们也已经想到了。

    多准备一些,绝不会出错。

    毕竟是在外面——更何况又没有到晚上,顾幺幺让黛兰打了赏之后,对着热水,只是简单的擦洗了一下脸,又让黛兰和尔曼重新伺候着自己梳了头。

    没到饭点,送来的点心小菜可以垫一垫肚子——用的都是皇庄上的食材。

    笋尖嫩嫩的,再配上鸡汤尖椒,又鲜又麻,还很清香。

    要是等到正式送晚膳——至少也得等到四爷回来。

    而且,不知道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保不准跟随万岁在用永定河,这一晚就不用回来了。

    顾幺幺吃了一些,只觉得犯困,倚在窗下抱着靠垫,不知不觉就闭目养神,昏昏沉沉了。

    朦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拿着衣裳盖在了自己身上。

    她知道是黛兰尔曼,于是摇了摇头:“我不睡,就眯一下……”

    ……

    四阿哥回来的比想象中的要早的多了。

    等他过来的时候,尔曼正好在门口,一抬头看见了主子爷,都有些吃惊了。

    她手上还捧着水盆,这时候忙不迭的往边上一放,蹲下来就请安。

    四阿哥风风尘仆仆地上了台阶,四下将这住处扫视了一番,然后就问尔曼:“你们格格呢?”

    尔曼赶紧替他将东边厢房的帘子给打起来了。

    屋子里,顾幺幺小眯了一觉,刚刚才睡醒,黛兰跪在地上正在伺候她穿鞋子,仰头看见四阿哥,顾幺幺惊讶地道:“爷回来了?”

    黛兰自从上次失手打翻了汤碗,差点把格格给烫伤了,就很有些害怕四阿哥——她也知道四阿哥觉得她不堪用,服侍不好格格。

    只不过是格格在在背后求情罢了。

    头都不敢抬地请了安之后,黛兰埋着头,一路倒退着就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顾幺幺和四阿哥两个人。

    顾幺幺过去给他抬手,解开了身上的大氅。

    若是在府里,她是不能这么做的——这动作是福晋的特权。

    不过如今出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四阿哥看上去挺高兴,伸手捧着顾幺幺的脸颊揉了揉,就问她有没有用晚膳,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顾幺幺一看他的精神状态——就差不多猜到了,他今天肯定是被康师傅给褒奖了。

    至少也是得到了肯定。

    四阿哥高兴,她也跟着凑趣。

    顾幺幺想了想就笑嘻嘻道:“我想吃烤羊肉,爷想不想?”

    烤羊腿也好吃,切成薄片配上孜然;羊肉串也好吃,要撒上辣椒粉——容易上火。

    但是好吃。

    四阿哥一笑,扬声喊了人进来,吩咐了几句。

    等到奴才出去了,他往桌子后面一坐,让人将书箱给送进来,又拿出了几封折子——对着就看了起来。

    聚精会神的。

    顾幺幺凑过去看了看——虽然看着吃力,但逐字逐字地读下来,也能看懂一大半。

    这折子上讲的还是永定河的事情。

    “今欲治之,务使河身深而且狭,束水使流,藉其奔注迅下之势,则河底自然刷深,顺道安流,不致泛滥……”

    四阿哥一边看着,一边又提笔圈圈点点。

    他进了姬妾的屋子——外面跟着的笔墨太监一时不好进来伺候,顾幺幺看着砚上渐渐就要无墨了,于是自己挽起了袖口,静静地替他研磨了起来。

    她一边研磨,一边从侧面打量着四阿哥。

    四爷鼻梁高挺,属于那种五官立体的长相,眉骨下凹一块阴影——不笑的时候,扑面而来的都是严峻和强势。

    但是笑起来就十分温存了。

    顾幺幺视线慢慢的从他的鼻梁往下落,越过嘴唇,下巴、喉结……

    四阿哥心思全都在折子上,写了好一会儿,等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笔,将折子往桌上一扔,半闭着眼睛出了一会儿神。

    等到在抬起头的时候,他才发现是顾幺幺在贴心地帮他研墨。

    四阿哥心里一暖,隔着桌子伸手就拉着她手腕。

    桌子大,他伸手拉着她,顾幺幺就没法站稳了。

    她只好绕过来,然后顺势就被四阿哥二抱着坐在腿上了。

    他手肘位置正好卡在她的肋骨上,顾幺幺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不舒服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娇声娇气地道:“幺幺想换个姿势。”

    四阿哥微微一笑,果然将她放开了,又拍了拍自己另一条腿。

    顾幺幺懒洋洋的依偎进了他的怀抱里,伸手抓着她腰上的香囊把玩,就觉得四阿哥低头在自己头顶发心轻轻地吻了一吻:“这一次,爷没法子陪你出门了。不过,这庄上倒是有买卖一条街,当初设立也是求个趣味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明儿让苏培盛陪你去瞧瞧,瞧瞧有什么喜欢的。”

    顾幺幺抬起脸来看着他,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晃了晃腿。

    这算是补偿么?

    四阿哥手指在她唇瓣上来回的摩擦着——屋子里的暖盆烧得热乎乎,他看见她脖颈上渗透出来了细密的汗,于是伸手帮她擦了,顺便低头过去温柔地吻她唇角。

    ……

    晚膳已经来了,但是迟迟地没送进来。

    尔曼和黛兰守在门口,庄子上的奴才都被远远的支走了。

    屋子里……

    毕竟是在外面,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顾幺幺多少有些不习惯——偏偏四阿哥今儿兴致高,难免就有些风流放纵。

    等到结束的时候,顾幺幺整个人都不好了。

169 谁的孩子谁牵挂

    看见顾氏哭了,眼睛红红的跟个小兔子似的,还还绵绵软软的缩在床头一角,眼神里透着警惕。

    看着自己跟看大灰狼似的。

    四阿哥瞬间就后悔了。

    他伸手把人给强行拉了过来,搂在自己的怀里,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低沉地哄了好一会儿。

    只是因为喜欢,

    越来越喜欢。

    不是不尊重她。

    更不是把她当个玩意儿。

    他也不知道今儿自己怎么有些异常荒唐又霸道的缠绵——大概是因为得了皇阿玛的褒奖,再加上因为早有准备,万事皆顺,难免踌躇得意。

    怜爱她,但又想要彻底地占有她。

    ……

    顾幺幺有气无力的趴在四阿哥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但是肚子却出卖了她——安静的屋子里,很明显的听见了咕咕一声。

    本来就是很消耗体力的。

    四阿哥本来还在哄她,

    结果被这一声破了防,顿时就笑出来了。

    他一笑,

    气氛就不对了——顾幺幺气呼呼的抬手揉了揉眼睛,转过身子。

    四阿哥强忍着笑,抬手又把她的肩头给扳回来了:“饿了?”

    顾幺幺还没回答,四阿哥已经扬声让人把烤羊肉给送进来了。

    上好的羊肉,没有一点膻味,配上香喷喷的孜然和辣椒——顾幺幺光是闻着味道就咽了一口口水。

    四阿哥从侍膳的婢女手中拿了筷子,亲自就喂顾幺幺了。

    ……

    春氏那边——情况糟糕透了。

    自从下车之后,边一直没什么人搭理她——还是春氏身边的婢女主动过去问,才有人过来,耷拉着脸给她引导了住处的路。

    春氏也不是傻的,看着这情形,虽然憋屈,却也揣了个小荷包过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得了银钱的润色,引路的奴才脸色顿时就好了许多。

    但是再好的态度也掩盖不了住处十分寒碜的事实。

    进了这屋子,

    春氏一颗心就凉了半截。

    其实收拾的倒也算素净干净,

    但是问题是如今正是冬天里,这屋子却四面透风,

    居然还只是象征性的烧了一个小暖盆。

    那热度——估计连一个手炉都比不上。

    春氏不想住这屋子里,

    但是又不得不住——她能去找谁做主?

    四爷?

    不可能。

    顾格格?

    其实是可以的——毕竟顾氏得宠,庄子上的都巴结着呢。

    更何况这一次跟出来的人里面,顾氏的身份是最高的。

    按道理,是可以向她请示的。

    但是春氏死都不愿意低下这颗头——让她对着福晋跪、对着李侧福晋哀求都可以。

    但就是不可以求顾氏!

    春氏吩咐着身边的奴才将行囊里的所有被褥和衣裳都给拿出来了,直接给自己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才算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然后就是吃饭问题了。

    晚膳的时候,倒也有人过来送——但是膳食很敷衍,分量也不多。

    春氏一个人吃完了,身边的奴才勉强再分一分,虽说不至于饿着肚子,但也心发慌。

    再等到临睡前,春氏催着就让人去讨一些热水。

    还不错——这住处的屋子里居然有洗浴的木桶,也是新的,很干净。

    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肯定是要洗漱一下才好睡下的,更何况主子爷随时也有可能过来。

    总不能这么蓬头垢面的迎接吧?

    春氏这么想着,

    都已经坐进了木桶里,

    旁边婢女伺候着帮她将热水缓缓的兑进凉水里。

    兑到第二桶的时候,春氏惊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冻得打哆嗦起来了。

    那是什么“热水”呀!

    根本就是早就已经放凉的水。

    那一点温度——和冷水几乎没什么差别了。

    春氏哆嗦着嘴唇,又是气恼又是冷,就这么湿淋淋地硬披上了衣裳。

    结果将她带来的家当漂亮衣裳也全都给沾湿了。

    春氏死死的咬着牙不说话,忽然一抬手,就甩开了身边婢女的手。

    她就这么水淋淋地也躺上了床。

    睡!

    只有睡足了,养饱了精神,才有可能抓住机会。

    听闻从前江苏之行的时候,耿格格足足跟在了四阿哥身边几个月——都没能抓到一次机会。

    她这一次,未必就会这么倒霉。

    春氏在被窝里屈辱地打着寒战,指尖抓紧了被褥,又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遍:一定要得宠。

    一定。

    ……

    府里,自从四阿哥走了以后,福晋便有些格外的不舒服。

    面对太医,她也说不上具体的症——但总之就是心慌无神,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

    主子爷不在府里,太医也只能着力宽慰了几句,又说怀孕之人难免身子不适,这都是正常的。

    然后就是开了一堆不痛不痒的药方。

    海蓝和芝迷看着福晋病蔫蔫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着急——福晋这一胎怀的不容易,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好在,主子爷这一趟出门很近,没几天就回来了。

    只要主子爷回来,府里就有了主心骨,福晋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养胎了。

    ……

    这一天傍晚时候,灯火之下,福晋提着笔给四阿哥写家书,汇报完了府里的情况之后,又将弘昐的情况提了几句,最后才隐晦地表达了几句她的思夫之情。

    写完了,福晋红着脸看了几遍。又觉得有些不端庄,难免有失大家风范。

    她还是将信纸团成了一团,扔在了旁边。

    提笔重新写了。

    正写着,宋格格院子里的奴才过来了,跪下来就慌慌张张的说是大格格病了,正在发热,热度还不轻。

    宋格格守着女儿在降温,急得不行。

    需要请福晋的牌子,让人去宫里请太医。

    福晋刚要让人去拿牌子,想到太医前脚才刚刚走,更何况这时候宫门恐怕已经落匙了。

    她忽然又顿了顿:“先让府医瞧瞧吧。”

    四阿哥临走之前交代过她要把家里管好,如今太医进进出出的来了好几趟,便是不怕宫里侧目,外面瞧着也挺扎眼。

    而且小孩子嘛,生个病什么的是常有的事——大格格一向又白又壮,能吃能跑的,看着就像是个福气大的。

    “先让府医过去看看,告诉宋格格——别急,待明儿一早……”

    福晋说到这儿,忽然就觉得腹中胎儿一动。

    她顿时住了口,小心翼翼地捧着肚子就不说话了。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听福晋话说了一半,听不见下文了,不由地抬起头来看福晋,就看福晋全神贯注地低头瞧着她自己的肚子,早就把大格格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谁的孩子谁牵挂。

170 避之不及

    宋格格虽然素来沉得住气,但是大格格烧得厉害,并且已经出现了呕吐的症状。

    她这时候也焦虑得快不行了。

    再听小太监回话——说是福晋那边的意思是:宫门已经下钥了,明儿一早看情况,再请太医,且先让府医看看。

    宋格格听了一跺脚,心烦意乱地让人下去了。

    她在女儿床头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

    将婢女给叫过来,细细交代了照顾好大格格,然后连斗篷都没有披,直接穿着屋里的衣裳往正院过去了。

    她要去求求福晋。

    远水救不了近火——若是四爷在府里,她这会儿肯定已经在前院了。

    毕竟大格格是四爷的女儿,她宋氏也是从来谨小慎微的,

    从没有在主子爷面前自讨没趣过。

    但是如今……就算让人传急信送到皇庄上也来不及。

    更何况,主子爷不在府里,府里任何出去的书信都要经过福晋的眼。

    这么一封信送出去,

    就等于打福晋的脸——就算福晋让她送出去,以后她和大格格在府里,也不也不要想好过了。

    还没到福晋正院,宋格格远远地望过去,心头一沉——灯火已经熄灭了。

    福晋都已经歇息下了。

    宋格格一点办法也没有,在原地六神无主地擦了擦眼泪,心烦意乱地又往来路赶回去。

    ……

    院子里——太医虽然没有请来,府医却是匆匆地到了。

    他正在问诊,宋格格回来了。

    “如何?”

    宋格格带了一身的寒气进了屋子,声音都哑了,焦急地询问府医。

    大格格还在床榻上咳嗽——一声一声的,听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婢女们给她喂水,大格格也只是喊着喉咙痛——就像喉咙里插了刀片似的,水都喝不下去。

    府医平日里除了给主子们请平安脉,

    小主子们的健康状况也是知道的。

    都知道大格格身强体健,想来也只是小儿风寒——但是看了大格格的状况之后,

    府医的脸色就沉重起来了。

    大格格不时惊悸,口鼻气粗,

    两眼发定,额头非常烫,仔细一瞧的话,脖子上还开始冒起了小痘——这可大大不妙。

    站起身来,对着宋格格行了礼,府医就说请宋格格和婢女一起,将大格格衣裳给解开,再检查检查身上有没有小痘。

    说完了,他就倒退着出去避开了。

    宋格格听了“小痘”两个字,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看到周围婢女惊恐的眼神,忽然就觉得心上像被大锤锤了一下——是痘症!

    ……

    半夜时候,福晋被动静给惊醒了。

    是宋格格那边的婢女过来报:大格格得了痘症,发热得越发厉害,宋格格已经哭成了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海蓝苍白着一张脸,站在床前给福晋说了一遍。

    福晋一听就惊呆了。

    要命了,大格格居然是痘症!

    且不说孩子好好的在府里,

    怎么会染上这痘症的……光是她乌拉那拉氏如今这怀孕的身子,

    就万万受不得如此恶疾的传染。

    她乌拉那拉氏从小时候长起来,

    还没有出过痘呢!

    谷殷

    没出过痘的人等于是没有抵抗力的,更别提还是孕妇——万一伤到了腹中的胎儿怎么办?

    反应过来之后,福晋第一句话就是:“人呢?”

    海蓝以为她是想传召宋格格那边的奴才进来详细问一问情况,连忙道:“奴才喊她过来。”

    福晋立即就厉声喝止了。

    这人既然是从宋格格那边过来的,保不准身上就已经沾染了这大格格的痘疾。

    只是没有显现出来而已。

    不但喝止,她还让海蓝即刻先把人给打发走,顺便交代宋格格一句放心——如今离天亮也已经没多久时间了,等到能进宫了,立即就让人拿了牌子,请太医进府。

    怕宋格格不安心,福晋赶紧地又把芝迷给叫了进来,大刀阔斧地交代了几句,让她过去库房拿药材——多拿些,拿好的!都给宋格格那边送过去。

    海蓝在旁边一边听着,一边就想:这痘疾也不是药材补养的事儿啊……

    不过她明白福晋的意思:是想先稳住宋格格那里……

    一边指挥着,一边福晋就匆匆匆的披了衣裳起身,又下了命令——府里还有孩子,为了避免痘疾扩散开来,从即日起,宋格格那院子就只进不出了。

    膳食什么的,一律由专人送到门口。

    然后等人走了,宋格格的奴才再来拿。

    这样两下里不照面,最大程度的隔绝了传染的可能。

    同时,各种药草什么的,也全部都给找出来——从明天起,各个院子里先给熏起来,防疫的药方,大家也全都喝起来。

    尤其是福晋正院这里的奴才——甭管小时候有没有出过痘的,全部都喝起来。

    光是这样,福晋摸着自己肚子,还是不放心胎儿,又让人拿了煮沸的热水,将宋格格那边婢女刚才过来时候跪过的地砖全部都给烫了一遍。

    摸过的东西,能扔的、能烧的,也都扔了烧了。

    避之不及。

    ……

    第二天一早,李侧福晋那里就被送过去了药草。

    四爷不在府里,她也无心打扮,正慵懒无力地倚坐在窗下听郭格格说话,忽然就听说了大格格染了痘疾的事情。

    这可不得了,李侧福晋一下就紧张了。

    再听说福晋已经实行了严格的隔绝命令,李侧福晋简直恨不得给福晋烧高香——无论两个人平日里对付不对付,这一刻的心思却是都一样的。

    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第二天上午,太医匆匆地进府来了,先往福晋这里请安,然后就被带着去看大格格了。

    兹事体大,福晋也不敢将这事儿私自压着,连夜已经写了书信,让人送过去给庄子上了。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心里算着时间:等到今天傍晚前,是不是差不多就已经送到四阿哥手上了?

    正院里的婢女们全部都戴上了面纱,有的人还捂了两层。

    若不是因为平日里熟悉——看着背影根本就分辨不出谁是谁。

    人人进进出出都是一身药味儿。

    太医过去之后,福晋也让婢女代表她过去瞧了瞧宋格格那边。

    然后这婢女回来的时候,就不给进屋子了——直接到了旁边的奴才小值房。

    福晋没敢让芝迷和海蓝过去——这两个都是贴身伺候她的大婢女,人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171 不是滋味

    庄子上,四阿哥后面几天比第一天还要更忙碌——除了陪万岁上小艇去永定河不说,还要和直郡王一起见各级官吏,听取众言。

    再加上万岁本来就有意锻炼几个皇子,于是什么会论,都会把四阿哥等人给叫过去。

    就更连轴转了。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不过,

    幸好这也就是最后一晚了,明日就启程了。

    苏培盛一直守在外面,这时候火急火燎的就把信给递上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这家书是加急送过来的,耽误不得。

    毕竟四阿哥并没有远离京城,这封信还这么着急。

    就说明府里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了。

    四阿哥和直郡王一起上了马车,把信亲手给拆了,才看了几行,

    脸色就变了——大格格染了痘疾。

    苏培盛在旁边察言观色,也替四阿哥着急——他是奴才的身份,不好直接问出了什么事,倒是直郡王在旁边看着胤禛觉得不对劲。

    “老四?”

    他唤了一声四阿哥。

    四阿哥抬起眼神。

    直郡王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心里动了动,忽然就明白过来了:“孩子?”

    四阿哥声音发涩地事情说了一遍。

    直郡王早些年,就曾经因为这痘疾失去过自己的一个孩子。

    初为人父,当时的那种痛,他到现在还记得。

    直郡王什么都没说,换了个位置坐了过来在四阿哥的身边,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太医过去了么?”

    四阿哥点了点头,手里捏着信纸,一言不发。

    直郡王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头:“大哥替你去和皇阿玛说——明儿一早,你先回去。”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隐隐地有些担忧——大格格只是个女孩子,便是有些后院相斗的手段,

    也犯不着针对一个格格。

    所以,大格格这场无妄之灾不大可能是因为有人背后使了手段。

    更有可能的是:她是真的被无意传染上的。

    但这就更要命了。

    四弟的大格格年纪还小的很,不会出府去,身为贝勒的女儿,更不可能在街上抛头露面。

    唯一可能的就是前一阵子过年的时候在宫里进进出出。

    再要么就是宗室里的女眷过来串门。

    这小娃娃能接触到的也只有这些女眷。

    一叶落而知秋。

    虽然看上去只是大格格一个人得了痘疾——但实际上,说不定……

    ……

    这几日晚上,四阿哥除了需要陪着万岁和哥哥们,其余时间都是在顾幺幺那里用膳的。

    但是今日,他却说什么都没心情了。

    苏培盛也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早在主子爷还没有下马车的时候,就已经抹脖子瞪眼的全部警告了一圈周围的奴才:小崽子们都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今天一丁点儿的错都不能出。

    谁在这当头还要出错惹主子爷心烦意乱,摔个茶盏、晃个水盆什么的……他苏培盛回去就要剁谁的手指!

    一圈小太监都惶恐不安的给记下来了——苏公公虽然吹胡子瞪眼,但这样细细嘱咐,也是怕他们出事。

    在主子爷身边服侍,出头不容易,出事却很容易。

    谷灛

    大家伙儿心里清楚:苏公公都护着他们呢。

    不怪苏公公能有今天的地位。

    光凭权势,是没法彻底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

    屋子里,四阿哥虽然焦急,但还没忘了顾氏那里——他让小腊子过去跑了一趟,正好把事情简单的给顾氏交代一下,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毕竟明天就要回府了么。

    顾幺幺听了也惊住了——毕竟临走之前,府里最病病歪歪的孩子一直都是弘昐,

    李侧福晋花了大量的心力照顾儿子。

    府医的注意力也是都在大阿哥身上的。

    怎么忽然就大格格得痘疾了呢?

    顾幺幺知道,

    这时候所谓的痘疾其实就是天花。

    致死率相当高——尤其对于儿童。

    想到大格格白白胖胖,扑在自己身上奶声奶气的要香囊的可爱样子,

    顾幺幺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想着四阿哥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吧……

    她定了定神,就把自己刚刚做好了一只香囊给解了下来,让小腊子给带回去了——这香囊里面加了桑菊和麦冬,也算是有些预防强体的效果。

    小腊子郑重其事的给收了下来。

    顾幺幺想:四阿哥这会儿心里正难过,心事也多,正是烦躁的时候。

    若是他此时需要她,见到这只香囊,必然就会让人来召她。

    或者直接过来。

    若是他不需要,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待——那这只香囊也是她的心意。

    告诉他:她在默默陪着他。

    ……

    四爷住所那边,春氏提着一食盒的菜粥过来了。

    她使了不少银子,又赔了笑脸,使出了浑身解数,往膳房那边好说歹说,终于才得了这一食盒的菜粥。

    都是庄子上的新鲜菜——菜叶割下来的时候还鲜翠欲滴的,里面配上碧粳米,淡淡的咸味。

    就很养胃。

    到了四阿哥这边,春氏留了个心眼,也没敢直接靠近。

    她怕碰到苏培盛,或者哪个稍微有些脸面的太监,直接将她给挡了回去。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毕竟那一次雨天在后花园里的情形——四阿哥身边那么多奴才,都瞧见了。

    估计这些人没少在背后看她笑话!

    春氏在门口远远地转悠了好一会儿,又把食盒往斗篷里包了包——就怕变凉了。

    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用这种守株待兔的笨办法,只等了一会儿,居然还真得等到四阿哥出来了!

    春氏大喜过望,装作才刚刚过来的样子,低头提着食盒就步态优美地绕了过去。

    这条路只有一条,往前面走的话——是一定会和主子爷遇上的。

    果然,抬头看见了四阿哥——四阿哥也看见了她。

    春氏赶紧就往路边避让开来,又屈膝蹲了下去:“婢妾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四阿哥嗯了一声,目光向下扫,看见春氏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团,一皱眉:“什么东西?”

    春氏手指尖都冻红了,这时候动作有些僵硬,旁边的婢女赶紧上来帮忙了。

    帮着就将外面包裹着的斗篷给解开,露出了里面的食盒。

    “这里面是新鲜的碧粳菜粥,是婢妾的一片心意,还望主子爷……”春氏抬起了头,忐忑地起了身,对着四阿哥就露出了讨喜的笑脸。

172 严厉

    四阿哥沉默地扫了一眼,道:“送过去吧。”

    这话的意思就表示接受了。

    春氏大喜过望——这结果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本来还以为主子爷未必愿意接受呢。

    眼看着四阿哥往前走去,春氏蹲下来,喜洋洋地道:“婢妾恭送四爷!”

    四阿哥也懒得叫起她,心里只是想着大格格的事,一路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

    大格格这事儿,

    虽然在他离府期间发生,难免来的蹊跷,但四阿哥并没有怀疑府里的人——福晋只是蠢了些,但并不坏。

    更何况福晋已经有了孩子。

    她没有必要动一些龌龊见不得人的手段——损人不利己。

    李氏那边,就更不可能了——大格格只是个小姑娘,更何况要下手的话,前几年也不可能平平安安的过来

    ……

    这一晚的月光也显得分外黯淡——顾幺幺那边,

    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就就等着明天的启程动身。

    四阿哥过去的时候,

    走到了门口就听见她在院子里正在说话:“这种茶直接封成小包,明天上车的时候什么时候想喝了,随时拿出分装的小包就行——这样方便,比你们用罐子装着灵活多了。”

    听她说这些家常言语,四阿哥倒也觉得轻松了一些——终归是分散了一些焦虑。

    回头看见四阿哥过来了,顾幺幺上前来就给他请安,被他扶起来了。

    她眼睛尖,一抬眸子就看四阿哥唇角冒了几个小泡泡。

    显然是心急上火的。

    顾幺幺转头就吩咐黛兰她们去倒绿茶,然后挽着四阿哥的胳膊,进屋了。

    里屋中,桌上摊的全是她带过来的珠花一类的东西——这些都是小东西,收拾起来要格外细致,以免遗漏什么,回头来庄子上也不好找。

    灯火下,流光溢彩的摊了一堆,还挺好看。

    但是四阿哥也只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就在椅子上坐下来了。

    他坐下来之后也只是一言不发,

    脸色很沉重。

    正好,茶也送进来了——顾幺幺有时候喜欢喝凉一些的,

    茶炉旁边都是备着凉水盅的,里面又加了麦冬。

    她亲手倒了一盏递给四阿哥。

    四阿哥接过来,喝了一口,觉得口齿生香,脸上的神色这才算生动了一些。

    顾幺幺一直看着他的神色,这时候才在他身边坐下来,小声就道:“爷,大格格素来无病无灾,活泼可爱,瞧着身子又健壮,我想,大格格这一次也一定会化险为夷的,一定会的!”

    她这话虽然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但苏培盛等人都不敢胡乱安慰主子爷,反而这成了今天四阿哥听见的第一句好话。

    他心中稍觉安慰,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疲惫地垂下了视线。

    顾幺幺坐在他身边,轻轻的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手上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四阿哥的手:“爷,明天……”

    她这问的是明天的出发安排。

    本来,若是没有大格格这里的突发情况——万岁那里,差不多是中午用完午膳之后,启程出发。

    皇子们肯定是随行的。

    但是这样一来,四阿哥估计已经归心似箭。

    谷蠌

    四阿哥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了顾幺幺的肩膀,顾幺幺顺势就趴在了他的怀里,听他沉声道:“咱们一早就走。”

    顾幺幺想了想,微微仰起脸望着他:“咱们?”

    四阿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底透着忧色,口中却果断地道:“其余人等,让她们跟着直郡王的女眷后面——慢慢回罢,管不得那么多了。”

    他话虽然说的简单,但是顾幺幺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同的对待——即使是这样急着赶回京城去,他也是要把她给带在身边,一起走的。

    绝不放心把她单独留下。

    “明儿回府——你哪里都不要去。福晋那边,爷直接替你免了请安。你回花步阁之后,就不要出来了。这病凶险,你身子弱,若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听到没有?”

    四阿哥低头看着她,伸手拍了拍顾幺幺的后背心,严厉地嘱咐了好几句。

    顾幺幺睁大了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垂下头,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轻轻地点了点头。

    ……

    春氏将食盒给提了进去之后,便久久的在四阿哥住处逗留,没有离开。

    四爷身边的小太监难免有些不耐烦,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就过去委婉地赶人了。

    去去去!主子爷人都已经去顾格格那儿了,您这春姑娘留在这里还眼巴巴等个什么呢?

    春氏毕竟不死心,还成了一份侥幸之情,一伸手,从婢女手中接过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小荷包,打点了两个太监,又赔了笑脸。

    那两个小太监见了荷包,顿时脸色就好了许多,又引着春氏到了旁边的一处厢房里,不但有了桌椅坐下,还送来了一壶茶。

    等到奴才们都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春氏坐在屋子里,心情有些澎湃——想着主子爷方才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去顾氏那里。

    说不准也就是过去看看,用了个晚膳,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再说了——他若是不回来,为什么要让她将食盒给“送进去”呢?

    春氏正在心中百般思忖着,门口又有了动静。

    春氏一激动,猛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期待的望向门口,才看见是刚才伺候的小太监又进来了。

    春氏掩不住满面的失望,重重地又坐了下去。

    小太监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里暗自好笑,手上将一碟子糕点放在了桌上,笑嘻嘻道:“春姑娘过来的早,这会儿只怕是饿了吧?这是奴才们从茶炉房拿过来的,粗疏了一些,还请姑娘不要嫌弃哩。”

    春氏笑着道:“多谢,怎么会!”

    小太监退出去了。

    春氏肚子虽然饿——却也没碰糕点一口。

    糕点是牛乳味的,春氏怕用了之后口腔中难免有气味;也怕糕点破坏了她精心涂抹的口脂妆容。

    ……

    这一晚,四阿哥没在顾幺幺那里留下。

    也只是看着她简单用了点东西,然后就回来了。

    他自己是一点都吃不下。

    没那个心情。

    到了住处门口,四阿哥倒是有些渴了——正好就想到了刚才春氏送过来的碧粳菜粥。

173 春氏伺候

    春氏早就在刚才听见外面动静的时候,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慌慌张张的还不忘伸手撩了头发。

    这时候她屈膝在院子门口,四阿哥见了便是一怔,想不到人还没走。

    见主子爷径直往里走去了,也并没有开口赶自己走——春氏厚着脸皮,又大着胆子就跟了上去。

    苏培盛倒是想将她差开——但是看着四阿哥的神情,心里又动了动。

    春姑娘毕竟是入了贝勒府的侍妾,

    更何况这一次又是跟着出来的。

    她想伺候主子爷,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再说了,主子爷这会儿心里正忧闷呢,要是春姑娘能过来伺候,哪怕是端茶倒水侍个膳什的么,对他们奴才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春氏跟着到了正屋门口,

    终于踌躇着不太敢进去了——虽然只是站在门口,

    但是由于屋子里灯火通明,倒也能将情形观察的一清二楚。

    屋子东边是一张花梨木案桌——案上右手位置放着笔墨纸砚,左手边是一叠高高的公文。

    公文堆得歪歪斜斜的。

    从桌案再往旁边——就是靠窗的卧榻了。

    这里毕竟不是正经睡觉的地方——这一张小榻也只是供读书读累了,暂时休息而用。

    春氏收回了眼神,绞着手里的帕子,眼神向四阿哥那边飞了一眼。

    四阿哥已经在桌案后坐下来了。

    春氏听他对着奴才们吩咐了几句,居然提到了刚才的碧粳菜粥。

    意思是拿过来当夜宵用一用。

    春氏大喜过望——这一下也不犹豫了,鼓足了勇气,便是一屈膝,干巴巴地道:“婢妾伺候四爷吧?”

    四阿哥没有说话,旁边桌边站着的奴才也只是垂手静立,仿佛完全没有听见春氏在说什么。

    气氛十分尴尬。

    春氏硬着头皮,正想把话再说一遍,就看四阿哥抬了抬手。

    站在门口的小太监立即一侧身,就往旁边把路给让开了。

    春氏终于踏上了屋子里软绵绵的地毯。

    苏培盛也把自己的位置给让开了。

    接过了勺子,

    春氏一边手指微微颤抖着盛粥,

    一边心里想起了上次的事情。

    最好还是解释清楚呢。

    等到双手将粥碗给献上去了,春氏往地上一蹲。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望着四阿哥:“四爷,

    上一次是婢妾鲁直了,惹了四爷不悦,婢妾为此……终日不安……”

    四阿哥手里握着筷子,不经意地瞟了她一眼,看她瑟缩着肩膀,姿态格外低。

    再加上冬夜里也这么等了半天,一张脸冻得有些发白,人看着就楚楚可怜的。

    毕竟也只是个小女子。

    他摆了摆手:“起来好好伺候吧。”

    苏培盛赶紧就过来伸手虚扶了一下,见春氏还有些怔忪,又对着春氏露了个笑脸:“春姑娘,赶紧起吧?”

    春氏站起来,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今天这一趟毕竟是来对了。

    人嘛——没有机会,就要自己创造机会。

    四阿哥想到大格格,心里难受,心意便也比平时柔软了三分,见春氏站在旁边,跟跟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有些手足无措。

    他忽然就想到了:人皆有父母,

    这小姑娘毕竟也是爹娘的宝贝。

    就像他牵挂大格格一样,

    春氏进了府,

    也自有她的父母牵挂着。

    这么一想,四阿哥伸手指了指桌子对面:“坐下用点,这味道很好。”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

    奴才们都有些震惊。

    对面刚才收了春氏荷包的两个小太监就有些后悔,两个人都讪讪地对望了一眼,没敢往春氏这里瞧过来。

    苏培盛也怔了一下,随即一挥袖子,立即就有奴才将凳子给搬过来了。

    春氏备受冷落,时日已久,这时候乍然得四阿哥好言语,好脸色,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她又是惶恐又是惊喜的坐了下来。

    等到屁股挨到了凳子,春氏才猛地反应过来——纵然主子爷赐座,自己也是不能这么说坐就坐的。

    她赶紧又蹲下来谢恩。

    侍膳的奴才们盛了粥,送来春氏面前,春氏紧张地刚刚动了勺子,就看四阿哥已经接过了奴才们递上来的热手巾帕子,擦了擦唇角,然后将手巾往铜盆里一扔:“送水吧。”

    这就表示用完膳了。

    春氏更尴尬了——勺子才刚刚送到了唇角边,一口还没吃到,主子爷都离座了。

    她眼珠到处乱瞟,看奴才们已经匆匆的将事先准备好的热水往里屋里送了。

    黄花梨木的屏风后已经冒起了一缕缕水气。

    春氏倏地就把勺子给扔进碗里了,跟过去就道:“爷累了么,婢妾伺候您更衣吧?”

    小太监差点把手中捧着的托盘给摔掉了——被苏培盛狠狠地瞪了一眼。

    ……

    木桶旁边,春氏已经挽起了袖子。

    先替四阿哥宽了衣,然后再伺候他进了浴桶里,随后拿起了毛巾,隔着薄雾微微用力的伺候他擦洗起来。

    后背,肩膀,胸膛。

    水汽笼罩之中,面对着四阿哥精悍的肩胸线条,春氏心头发紧,手也有些颤抖。

    万幸就是四阿哥始终闭着眼。

    春氏不知道大格格的事情,只看得出来主子爷今儿似乎是心情不佳的样子——但又并没有多少火气。

    只是眼里蓄满了悲伤。

    满面愁容。

    愁一些也好,总比生气和不耐烦时候的样子好——甚至这副面容,让她觉得高高在上的四爷比往日还多了一份慈悲。

    洗了半天,总算伺候着四阿哥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又伺候着擦干了头发,看着奴才们进屋子来默默的将水给收走,春氏满怀期待地望向了坐在床沿的四阿哥。

    这就该……伺候了吧?

    她刚这么想着,却见四阿哥又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向她走过来。

    他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笼罩在暗影里。

    春氏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口,同时就看四阿哥神色淡淡地伸出了手,从她身边擦过——伸手将桌案上的一封信件给拿了起来。

    那是福晋的家书。

    他重新坐回了床沿,将那封信件又展了开来了,细细地看着那几行说大格格病情的字句,眼神渐渐阴鸷起来。

    床帐旁边的灯火弱了一些,四阿哥抬头看了一眼春氏,示意着她把房间角落里的另一盏灯给添过来。

    然后捧着在床头替他补光。

    春氏依言忙得团团转,心里却恨不得骂娘——这可真是过来“伺候”了!

174 疾行

    天光还没亮,顾幺幺已经起床了。

    毕竟今儿一大早就要出发——时刻一点也耽误不得。

    外面,四阿哥已经打发身边的人过来接她了——他们算是轻装简行,只要人起了床,收拾收拾,很快就可以动身了。

    昨儿不光是直郡王替他说了,他自个儿也往康熙那边去说明了情况——若只是孩子生病,

    倒也未必能提前回来。

    但是这病不一般——这是痘疾。

    康熙听了就脸色严肃起来,再加上事情也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当即便让四阿哥赶紧回去主持府里了。

    一路从院子里走出来,到了里外院交界之处,顾幺幺就被扶着上了软轿。

    抬软轿的都是庄子上的奴才——一趟脚步走得又轻又稳,速度还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长街上寂静无声,偶尔能听到远远的有小贩的叫卖声。

    马车已经等候在庄子门口了。

    四阿哥正在门口,对苏培盛指挥着什么,

    一转眼看见顾幺幺过来了,他招手示意她过来身边。

    顾幺幺走过去,四阿哥见她额头上几丝被风吹乱了的柔发,于是伸手替她拂了拂,这才道:“早膳用饱了么?咱们这一趟,路上就不一定歇了。”

    顾幺幺也知道这一趟就是为了赶时间的。

    她点了点头。

    她毕竟受宠,四阿哥如今也算是万岁身边长成的皇子,庄子上膳房不敢怠慢——往她这里一日几餐送的都是很精致的。

    早膳也好吃,但是顾幺幺连粥都没敢多喝。

    就怕路上不方便。

    四阿哥翻身上了马,没有立即提起缰绳,而是看着顾幺幺被黛兰和尔曼扶着,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一直看着她坐稳了,放下了马车窗帘子,

    四阿哥这才回过了头,沉声吩咐启程。

    ……

    春氏那边,却睡得不省人事。

    她是昨天夜里被前院的奴才给送回来的。

    春氏的婢女还挺高兴——以为姑娘终于承宠了。

    不容易……婢女看着春氏倒在床上就睡,还以为是累的。

    但是等到春氏醒过来了,婢女看着她的脸色,

    就觉得不对劲了——姑娘半点也不像承宠的模样,用个早膳也是沉默寡言的。

    看着也不像身上有哪儿不舒服的样子。

    正没精打采地喝着粥,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过来了——通知春氏赶紧收拾,中午以后,到直郡王带来的女眷院子外面等着候车。

    等到听说四阿哥已经提前带着顾氏回去了,春氏整个人都惊呆了,捧着碗道:“什么?爷昨儿晚上……”

    昨儿晚上,四阿哥看完了公文就睡下了,随即将她挥之而去——这期间也压根儿没提到回府的事情。

    小太监看春氏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很不以为然。

    主子爷当然不会通知你喽!

    无关紧要的人——如今能对你说一声,让你过去在直郡王女眷那里候车,已经是够体恤的了!

    再说了,主子爷早上急行,除了侍卫和护军以外,只带了一半的奴才在身边。

    另外一半都还留在这庄子上呢。

    ……

    等到小太监走了,春氏不由得气的在屋子里团团转,偏偏肚子又咕咕的叫了起来。

    真是倒霉——她昨儿晚上在冬夜里站了一晚,再加上进了屋子,

    半夜又被赶了回去,一会儿暖一会儿凉的。

    这会儿居然闹起了肚子。

    其实她因为有心事,

    早膳也没怎么吃好,不过半碗粥——直接将肚子拉了个空,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偏偏还得再打起精神来梳妆一番,然后去候着。

    ……

    贝勒府里,福晋早上刚刚喝完了安胎的汤药,就听说四爷已经到了府门口。

    她一下就把药碗给放在了桌上:“什么?”

    四阿哥这一趟回来得猝不及防——虽然也是有前信的,但信上说的都是今日傍晚才进了城门。

    再加上往常的经验——皇子们通常是要送着万岁回了紫禁城,然后才能各人先回各人府邸的。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不到天黑透,皇子们是不会回到自己的府邸的。

    福晋匆匆地迎接了出去,经过门槛的时候,大概是太心急了,脚下还哧溜滑了一下,吓得嬷嬷和海蓝、芝迷几个人齐声惊呼出声:“当心!”

    福晋扶着海蓝的手,定了定神,一路往外走去,

    四阿哥在门口下了马,一抬头就看见福晋已经迎接出来了。

    福晋刚要浅浅蹲下福身,四阿哥一摆手,直接免去了福晋的请安l。

    他皱着眉头,第一句话就是:“大格格怎么样了?”

    福晋赶紧收敛了面上的喜色:“还是烧着,这病来的凶险——爷赶紧去看看罢!”

    四阿哥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就往府里跨了过去,刚走了几步,又脚下顿了顿,回过头来。

    他看了一眼已经被奴才们扶着下了马车的顾幺幺,眼中抹过一丝温柔,这才对福晋道:“此病易染,府里一干人等,最近就不必请安了,各自回去住处,闭门不出。”

    福晋心里知道他是心疼顾氏,难免有些酸酸的。

    但是大格格病情在前,这时候也不是能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她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道:“太医也是这般说的,府里人彼此不走动,这痘疾才不容易染开来。所以妾身想着,爷若是这么去看大格格一趟,后面几日,只怕往宫里办差……也不好去了。”

    四阿哥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已经同皇阿玛禀过,福晋放心。”

    福晋没再多说了,回头看了一眼顾幺幺。

    顾幺幺赶紧上前几步给她行礼福身。

    四阿哥在面前,福晋立即一抬手,越发和颜悦色地道:“顾氏瞧着瘦了,这般赶去赶回,反而比远门还要辛苦,好了,赶紧回去歇着罢,这一趟出去,你们几个伺候主子爷……”

    她说到“你们几个”这里,就想到了春氏,结果眼光往顾幺幺的马车后面扫了扫,也没看见什么人。

    春氏呢?

    眼看着四阿哥已经往里面走了,福晋顾不得想那么多,赶紧就跟上了。

    ……

    宋格格院子里,还没进屋,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婢女们都戴着淡青色的面纱,看见主子爷和福晋过来了,赶紧过来行礼,又有人将面纱送了过来。

    福晋哪里敢用?

    好在海蓝和芝迷都是准备好的,这时候将福晋的面纱取了出来,帮她戴好。

    福晋腹中暗暗叫苦,等到戴好了面纱,这才憋了一口气,闷着头跟在四阿哥身后,一脸壮士赴死似地进了大格格的屋子。

175 兄妹

    大格格的床外面又加了一层特殊的纱幔——纱幔显然也是在药汁里熬煮过的,透着一股药味。

    四阿哥走过去,宋格格在大格格床头,一抬头看见四阿哥,赶紧站起来请安。

    她情绪倒还算稳定,只是神情里掩不住的悲苦,深深的给四阿哥蹲下,

    蹲得格外低,声音也是哑的。

    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熬夜未睡,滴水不进的。

    四阿哥只看了她一眼就道:“来人,扶格格去休息。”

    宋格格被婢女们搀扶了起来——她原本是守在孩子床头,一步也不肯离开的,这时候却任由着奴才将自己给扶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宋格格眼中满怀着感激和希望,

    望着四阿哥。

    无论她得不得宠,四阿哥都是大格格的生父。

    爱女之心,都和她是一样的。

    床上,大格格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阿玛。”

    她也不是一直都睡着的——得了这痘疾,便是想睡,也不是一定就能睡着。

    头疼、牙疼,关节疼,浑身都在疼。

    昨儿晚上,大格格还听见额娘的啜泣声。

    她毕竟年纪小,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痘疾”相当凶险,还以为只是风寒发热。

    她还安慰了额娘,说是以后再也不吃豆子了,想来就不会得“痘疾”了。

    宋格格当时坐在床沿边听了这童言稚语,眼泪汪汪的流的更凶了。

    ……

    顾幺幺回到了花步阁,也是一身的疲惫。

    墩墩听见她的动静,像疯了一样的从屋子里冲出来,拼命的就往她腿上跳着。

    黑黑也带着两只小猫咪遛了出来。

    才几天没见,

    几只小猫咪仿佛又胖了一圈,

    身上绒绒的毛别提多可爱了。

    但是少了两只。

    六儿惴惴不安地过来跪下给格格请罪,

    都快哭出来了。说是有两只小猫咪精神一直不大好。

    其实格格他没有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兆头了。

    她特意把小猫儿单独抱在了一旁精心照顾,

    但还是夭折了。

    想到格格即将回来,六儿这几天担心得不行。

    害怕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惭愧和自责——主子是好主子,又交给了她这么简单的差事,她都没能办好。

    顾幺幺听完了叹了口气,看着黑黑果然也像很伤心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那两只幸存的小猫咪,黑黑在旁边,伸出了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顾幺幺的手,又舔了舔小猫咪的额头。

    顾幺幺摆了摆手让六儿起来了,让她也别哭了。

    如今府里忙得团团转,都是为了大格格病情的事情。

    人都顾不上了。

    在镜子前坐下来,黛兰和尔曼过来服侍顾幺幺,替她把发型松了,换上了屋子里的平底鞋。

    主子爷既然过去看大格格,今天是肯定不会过来了。

    就算是有时间,也不可能有这个心情。

    ……

    李侧福晋院子里。

    弘昐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张小脸贴在窗子上就往外张望,又问李侧福晋:“额娘,

    出什么事了?”

    他如今都在养伤,

    整日关在屋子里,李侧福晋也没对他说起外面的事情,这时候听儿子问了,本来想让他别多管闲事,但是话到嘴边,心里面动了动,就把大格格的事给说了。

    弘昐听了很是吃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要紧么?”

    他说完了,不等李侧福晋回答,转头又望窗子外面望去:“额娘,我想去看看大妹妹。”

    李侧福晋一愣,顿时就怒了,斥道:“胡说八道!”

    弘昐这一段时间摔瘸了腿,额娘对他整日不是垂泪便是柔声细语,已经好久没有这般疾言厉色了,弘昐倒是吓得身子震了一下,本能地往后缩了缩:“额娘!”

    他素来与大格格玩在一起——孩子们之间的情谊最是真挚。

    再加上宋格格从来对他温言软语,笑脸相迎,在弘昐心中,这一对母女都是可亲可爱的。

    更何况自从断了腿之后,宋格格也带着大格格过来看了他好几趟,弘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鼓起了勇气,又对着李侧福晋道:“额娘,大妹妹胆子小,又是娇气的很,这时候生了病还不知道有多害怕,儿子过去看看她,给她几个玩具,分分神也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从床头的桌案上拿了几样精致西洋小玩意儿。

    李侧福晋摇了摇头,倒是后悔刚才对儿子有些太严厉了。

    她走过去,握住了儿子的小手,尽量放柔和语气才道:“好孩子,大格格得的是痘疾,那可不是一般的毛病,若是留了一脸的麻子,却能保下性命,那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弘昐惊道:“什么!若是一脸的麻子——大妹妹将来怎么嫁人?”

    李侧福晋漫不经心地伸手戳了戳弘昐的额头:“你这小子,倒是比她阿玛还操心!”

    弘昐两只小胖手抓着被褥,一挺胸膛,大声道:“那是大妹妹啊!”

    李侧福晋站起身来,厉声道:“好了,弘昐,此病凶险万分,你不许过去!额娘不放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喊了几个小太监都过来——从即日起,严加看管大阿哥的屋子。

    万万不能让大阿哥出去。

    弘昐坐在床上,小小的脑袋垂在胸前,望了一眼床尾的拐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天黑透了时候,春氏跟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主子爷都已经回了府,门前自然是没有什么人接应的,更何况她也只是个侍妾,还是个不得宠的侍妾。

    说起来,其实比那些奴才们高不了多少。

    春氏低着头,灰头土脸地就进了府里,还不忘记往福晋那里请安,结果到了福晋那边,刚刚进了院子,就被门口守着的两个嬷嬷摸了摸额头,又喷了一身的药草汤。

    上上下下,从头到脚。

    味道还熏眼睛得很。

    福晋在屋子里,听说是春氏过来想请安,想了想就让人把她放进来了。

    春氏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从府外回来的,没有染上痘疾的危险。

    于是福晋放下了手中的汤盏,点了点头让她进来了。

    春氏进了屋子里,站在明亮的灯火之下,听福晋问起这一趟短行的收获,几乎尴尬的无地自容。

    怎么说呢?

    她是伺候了四爷。

    但是又没伺候。

176 打死

    福晋看着春氏的表情,又看她扭捏着半天不说话。大概也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真是没用呵!

    本来怀了孕的人身子就沉重,她都懒得和春氏多说几句,等到敷衍的问了几句这一趟的情况之后,她直接让春氏跪安了。

    春氏还赖在原地,不想退出去,一时间竟然有些穷形尽相:“福晋,

    求您再给婢妾一次机会罢!婢妾保证不会让福晋您失望!您看——婢妾这次可不是比上次更长进了些么!”

    她这话说的其实也没错。

    毕竟上一次四阿哥在花园里看见她都嫌烦。

    这一次好歹都贴身伺候了呢。

    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长进。

    福晋眼皮都没抬,长长的护甲划过了桌面,发出琳琅声响。

    她摆了摆手示意婢女们把春氏给扶出去。

    人与自己比,将从前的自己给比下去,那叫长进;与竞争对手比,竞争对手都给比下去,

    那才叫成功。

    她乌拉那拉氏没有耐心等着春氏再慢慢“长进”

    她需要的是一个很快就能够为她所用,好好回报她的得力助手。

    ……

    第二天一早,永和宫里也知道了消息。

    德妃娘娘特地让人送来了上好的药材,又细细嘱咐了给孩子使用的注意事项,宋格格跪在地上就谢恩了。

    虽然四阿哥为大格格请来了更多的太医,但是大格格的病情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起来。

    过了中午,她连汤药都喝不进去了,只是在床上抽搐。

    几个婢女手忙脚乱的给她揉捏着手脚。

    大格格素来娇生惯养,皮肉娇嫩,被有的婢女下手重了,揉的手脚处都有了青紫。

    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搐,大格格又瞪着眼看着宋格格,直勾勾地问她:“你是谁?”

    宋格格虽然一向冷静,但看见大格格成了这样,她哪里还能冷静得起来?

    尤其是见女儿不认得自己了,

    宋格格急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抬起袖子捂住脸,

    嚎啕大哭,

    哭得几乎晕死了过去。

    有嚼舌根的膳房小太监过来送饭,在宋格格的院子外面,听见里面的哭声,回去就对同伴瞪眼抹脖子地比划,又压着嗓子说:只怕大格格已经不好了。

    还准备什么饭呀药呀?只怕是要开始张罗后事了。

    小太监们听了纷纷咋舌。

    芝迷带着小丫头过去膳房的时候,正好听见了一干小太监们嚼舌根,只惊得当场就把人狠狠训斥了一通,又道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了主子耳朵里,大家都不要活了!

    小太监们捂着嘴,一口一个好姐姐地喊着,赌咒发誓的说再也不敢了。

    结果傍晚时分,还是出了纰漏——四阿哥从前院书房出来透气溜达的时候,正好就听见了膳房两个小太监在假山那边偷偷议论。

    他听着脸就黑了。

    苏培盛在旁边,背心透了一层冷汗,牙关都抖了起来。

    他不敢抬头看主子爷的脸色,心中只想着万幸不是前院奴才口中说出来的。

    否则连他也要被这些王八羔子给害死了!

    但是,这两个膳房的……能有个全尸就不错了。

    果然,四阿哥咬着牙,只阴森森地丢下了一句:“打死不论。”

    就在当场打死。

    两个膳房的奴才吓得当场瘫在了地上,

    再怎么痛哭流涕也没有用了——远处,

    正好还有奴才引着太医往这边走,遥遥地听见了打板子的声音。

    太医还没反应过来,

    奴才们已经赶紧改了道了。

    这一天下午,后院里,又是哭,又是打板子,又是惨叫——整个儿乱套了。

    连顾幺幺在花步阁里都听见了。

    她走到了院子门口向外张望着。

    这里距离前后院交界的地方到底还是有一些路的,再加上有造景植物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顾幺幺叫来了小黛子:“出去瞧瞧,看看出了什么事。”

    小黛子麻利的刚刚答应了,顾幺幺又叫住了他:“把面纱戴上,能打探清楚最好,打探不清楚也没关系。最关键:别往人多的地方扎堆,远远看一眼就好!”

    小黛子麻利地答应了:“格格您放心!”

    他出了院子门,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虽然还没有消息,顾幺幺心里终究明白:大格格只怕是不好了。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流云。

    天空一片愁云惨雾。

    ……

    园子里,两个小太监已经在无情的棍棒下变成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有人捏着鼻子拿了破席子来裹了,推了板车来将人给送出贝勒府去。

    板车碌碌地推了起来,席子又短,包不住里面人的全身。

    小太监枯瘦的脚从里面露了出来。

    还有一地滴落的血水,一路都染了。

    负责院子里洒扫的老太监追在后面狠狠啐了几口。

    经过膳房的时候——有被芝迷教训过的小太监,捂着嘴瑟瑟发抖地望着早上还一起有说有笑的同伴,现在被裹在破席子里。

    就这么无知无觉地送了出去。

    小黛子也看见了——其实准确的说,他不能算亲眼目睹。

    但是,凭着席子里裹着的“东西”的形状和一路滴下的血水,再加上听着旁边人低声的叹息,小黛子完全明白了。

    回到了花步阁,他就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也简单:大格格病情开始恶化,府里奴才有人嚼舌头,说要给小主子准备后事了。

    结果在花园里说的,不巧正好被主子爷听见。

    当场打死。

    顾幺幺听了,震得半天没说话。

    在花园里——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人来人往的地方还讲这种话,这几个奴才岂不是摆明了嫌自己命长么?

    这是什么脑子?

    她定了定神,趁着这当儿,就把花步阁里的奴才们全部都叫到了面前。

    包括海妈妈和六儿她们。

    海妈妈刚刚干完院子里洒扫的活儿,伺候了花草,正拿着一块芝麻油酥饼在吃,听六儿跑来说格格让所有人去堂屋集合,海妈妈只好将饼给匆匆的包裹了,放进怀里,又擦了擦油亮亮的嘴,这才跟着六儿过去。

    屋子里,顾幺幺郑重其事的叮嘱了又再叮嘱:大格格这事儿,不管是在花步阁里还是在花步阁外面,谁都不许议论一句。

    “若是有人犯了忌讳,不必等着主子爷动怒,我先将他赶出了花步阁,绝无求情余地!”一群人连忙跪下领训。

177 垂危

    顾幺幺叮嘱完了众人之后,想到大格格病情垂危,站起身来便往屋里收着的柜子前转了转。

    将四阿哥赏赐给她的药材都看过了之后,顾幺幺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一筹莫展。

    她这里能拿出来的药材——宋格格那里肯定都有了。

    就算没有,四阿哥和福晋也不可能不补的。

    那……还有什么能帮助大格格的么?

    天花这种病,曾经在全世界都流行过,

    最初遭受天花摧残的是非洲、欧洲和亚洲,给百姓们带来了深重的痛苦。

    此外,顾幺幺之前也听四阿哥说了:说是崇德七年的时候,盛京曾经发生过一次天花瘟疫,太宗皇帝当机立断,立即离开盛京,

    躲避到旧都赫图阿拉,待疫情过后,

    方才回还。

    等到他再回到盛京皇宫的时候,

    盛京的疫情已经过去了。

    但是太宗皇帝这一举动属于“预防”——提前离开已经染病的人群,防止自己被染上。

    这就和“种痘”是一样的道理。

    都是预防为主。

    但是大格格如今已经得上了。

    那就大不一样了。

    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之下,估计也就只能祈求神明保佑了。

    ……

    祈求神明保佑的,除了宋格格,还有福晋。

    福晋自从往大格格那里去看过了一趟之后——表示自己也尽到了做嫡母的心意,随后便再也不敢亲自过去了。

    但是没关系,她毕竟是有孕在身的人,肚子里怀着的是嫡出的孩子。

    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四阿哥也叮嘱了好几次:让福晋好好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大格格那边就不用再过去了。

    她又不是太医,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用处。

    于是福晋开始抄佛经给大格格祈福了。

    她抄佛经的时间段主要集中在午膳以后——四阿哥容易在这时候过来。

    福晋站在桌子前,面容严肃,提着笔一直抄完了一整张长卷,然后才会到另一张桌案旁边喝一口茶,

    稍微抿一抿嘴唇,润润嗓子。

    写着写着,

    福晋就有点走神了。

    虽然这是很不吉利的想法——但是她心里确实已经在打算了:看着大格格那模样,

    估计小孩子再挣扎挣扎,也就在这几天了。

    若是大格格真的熬不过去了,

    后事还是得她这个嫡福晋来主持,来张罗。

    虽然明面上不好真的准备起来——怕犯了四爷的忌讳,但是心里是要有数的。

    福晋这么想着,轻轻地闭上了眼,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府里也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大格格也有几分可怜呢,才活了这么丁点大,都还没嫁人——就跟宫里的小公主一样,说没就没了。

    估计大格格要是走了,宋氏也活不长了。

    保不准这丧事还得做两场。

    唉,都是事……

    芝迷看福晋似乎是有些疲乏的样子,于是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的铜盆里拧了一块热手巾,给她送了上来,柔声劝道:“福晋要不要歇一歇?您都站了半天了。”

    抄长卷佛经不好坐着——乌拉那拉氏的确已经站了有一会儿工夫。

    何况她还是怀了孕的人,本来脚面就有一些水肿,这样长久的站立之后就更不舒服了。

    乌拉那拉氏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了几句,然后正要扶着芝迷的手往旁边走,不经意袖子一带,

    一块砚台整个翻在了地毯上。

    福晋心尖颤了一下,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皱眉盯着那砚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走到了椅子旁边。

    看她坐下来了,芝迷赶紧跪下来,要伺候福晋揉捏揉捏腿脚。

    她才刚刚把袖口给挽起来,就看正院的小太监脸色煞白地冲到了门槛处——身后居然还跟着宋格格身边的婢女蔻兰。

    那还得了?那身上要是带了痘疾怎么办?

    福晋一急,一挥手尖着嗓子就道:“不能进来!让她出去!”

    蔻兰扑通往地下一跪,哭着道:“福晋,福晋!大格格……”

    她说到这儿,嚎啕大哭了起来。

    ……

    福晋赶过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充满了一片哭声。

    宋格格没哭,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向后仰在了婢女的怀里,嗓子咯咯作响,直勾勾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那样子别提多吓人了。

    四阿哥坐在床沿,握着大格格还存着几分温热的小手直默默垂泪。

    天家之中,孩子容易夭折,但是一般养到几岁之后,这状况总是会好一些。

    儿童总比婴幼儿的抵抗力强一些。

    更何况大格格向来白白胖胖,健康活泼,看着就是比别的孩子更有福气的样子。

    哪里会想到几载父女缘分,一朝竟有如此离别!

    福晋上近了前,小心翼翼想开口劝慰四阿哥几句,等到看见了他的脸色,想着还是算了。

    她倒是没忘了把辛辛苦苦抄的佛经给带过来,又说自己以怀孕之身,好不容易抄的这些福晋,陪着大格格一起上路。

    她口中兀自说了好一通,四阿哥根本理她。

    正说着,忽然那边婢女们就都惊叫起来——是宋格格晕过去了。

    福晋身边的嬷嬷上前来,三下五除二的掐了人中,把宋格格给弄醒了过来。

    四阿哥一言不发,过去将宋格格给扶在了怀里。

    在四阿哥怀中醒了之后,宋格格眼神怔忪了一瞬,伸手死死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惨烈地嚎啕大哭起来:“爷,爷!让妾身随了大格格去了罢!妾身活不了了,妾身没法活哇……”

    四阿哥哑着嗓子厉声道:“别胡说!”

    他看着床上的大格格,一滴眼泪落在了宋格格脸上。

    ……

    顾幺幺那边,也已经听了消息来报了。

    她正在喝茶,听说大格格没了,顾幺幺心里往下一沉,喝在口中的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匆匆换了一身素一些的衣裳,又将鬓发上的首饰除去了大半,顾幺幺带上尔曼,主仆两个人往宋格格院子过去了。

    半道上,还遇到了耿格格和郭格格。

    两个人看样子也是刚刚得到了消息的。

    郭格格虽然换了衣裳,但脸上还是一副红红白白,桃花满面的样子,隔了一段距离就闻到香喷喷的脂粉味,想来是因为一会儿会见到四阿哥,所以刻意打扮了。

    她想做出悲伤的表情,但是做不出,只能拿了一块帕子在手里不住地绞着。

178 滚出去

    耿格格穿的倒是和顾幺幺差不多——都是从头到脚,都是素素淡淡的。

    毕竟如今府里情况特殊——几个人都戴了面纱,彼此也就不好怎么攀谈了。

    大家一起往宋格格院子过去。

    门口,还见到了李侧福晋身边的大婢女娇韵——估计是替主子过来的。

    毕竟,府里的小主子没了——李侧福晋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显得太薄情了些。

    等到几个人都进了屋子里,就看已经有办白事的奴才过来了,把屋子里正收拾着。

    宋格格趴在四阿哥腿上,哭得死去活来,哭声隔了老远都能听见。

    屋子就这么大,几个格格过来,屋子里一站,顿时就显得地方逼仄了。

    顾幺幺和几个格格行礼之后,四阿哥挥了挥手让她们起来,正好嬷嬷们过去扶起宋格格。

    宋格格压根就已经哭的没有力气走路,经过顾幺幺身边的时候,身子一踉跄,差点撞在她身上。

    顾幺幺赶紧伸手把宋格格给扶住了,又看四阿哥眼睛红红的。

    她低声劝道:“四爷节哀,宋格格节哀。”

    别人说话,四阿哥只是置若罔闻,但是听到顾幺幺说话,他很难过的抬了一下头,向她望了一眼,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宋格格早就已经哭得神智糊涂,这时候也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顺手就抱住顾幺幺,满口“我的女儿啊……心肝啊……”这般大哭起来。

    她抱得太紧,顾幺幺挣脱不开,也只能半扶半拖着宋格格到了一边坐下来,给她背后垫上了垫子,轻声安慰。

    旁边又有几个嬷嬷也过来劝说——意思就是宋格格毕竟还年轻,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病,更何况主子爷也是怜悯体恤她的。

    往后再要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宫里面,夭折了孩子的娘娘们多了去了——难道人人都不活了么?

    宋格格浑身软的就像没骨头一样,呆呆地趴在顾幺幺的腿上,任凭别人说什么,她的眼神只是空洞的望着远处,仿佛什么都听进去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

    顾幺幺见状,低声就对嬷嬷们道:“还是让她静一静吧。”

    她毕竟得宠,既然开口说话了,嬷嬷们不好不给这个面子,于是果然闭了嘴,走到了一边。

    顾幺幺在这儿安慰宋格格,福晋见状,趁机就走到四阿哥那边,伸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安慰地伸手用帕子给他擦了擦眼角。

    四阿哥闭着眼,微微向后仰了仰头,伸手拍了拍福晋的手背,刚想说话,忽然眼光扫过旁边郭格格脸上。

    看见她一脸脂浓粉艳的模样,四阿哥愣了一下,顿时就厌恶地皱了眉。

    刚才几个格格进来的时候,郭格格因为低头请安,四阿哥倒也没注意到她脸上是什么样子。

    反正身上穿的都是素淡。

    这时候看清了,他不由着就生了一股无名火——大格格没了,郭氏倒是打扮成这副花枝招展的模样,还眼波含情地总往他这儿瞧着。

    怎么,他胤禛没了女儿——这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么?

    郭格格在旁边,正被四阿哥这目光盯得不安,就听四阿哥冷冷喝道:“滚回去!”

    他刚才满面悲戚,这时候骤然发作,声音又冷戾,一屋子人都被吓得震了一下。

    郭氏更是害怕,接连被福晋唤了几声,这才回过神来,吓得一下子就在地上跪着了:“四爷!”

    她抽泣了起来。

    谷蝧

    福晋被四阿哥这么一提醒,才看见了郭氏脸上的艳妆,顿时肚子里都快笑岔气了——见过蠢的,但没见过这么蠢的。

    其实郭氏不至于如此愚钝,也不至于连在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都分不清。

    只不过是被争宠蒙蔽了心。

    毕竟她如今能见到四阿哥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人没有多少选择的时候,很容易就会铤而走险。

    急功近利——出错也是难免的。

    郭格格是李侧福晋那边的人,福晋乐得见她吃瘪,这时候又见李侧福晋没来,转头便清清朗朗地对着娇韵说了一句:“你们侧福晋也够辛苦的——回去让她好好照顾着大阿哥罢!”

    这句话根本就是说给四阿哥听的。

    意思就是提醒他:大格格虽然没了,李侧福晋那边也是漠不关心的呢。

    压根儿人也没过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宋格格嘶哑的哭泣声。

    果然,四阿哥闻言,目光在屋子中转了一圈,没有见到李氏。

    他面目表情,手中微微摩挲着扳指上冰凉的宝石,见郭格格还在抽噎,便极度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出去,滚!”

    郭格格听他语气已经转为阴恻,再不敢多磨蹭,起身就退出去了。

    她刚刚退到门口,前院的一个小太监就满脸惶急地奔了进来,险些撞在了郭格格背上。

    这小太监是属于整天在外面采买的那一班,平日里是不怎么往主子们后院里过来的。

    他扑通一下跪下来,对着四阿哥磕了个头,又对着福晋嗑了个头,嘴唇颤了颤,就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京城里,四处都染疫了!

    刚刚宫里才让人过来通知的,因为主子们都在后面,还未曾来得及去面见,所以消息先递过来了。

    宗室里也有发了痘疾的:几个皇子府里的格格、侧福晋,甚至还有五福晋身边的奶嬷嬷。

    痘疾向来喜欢发于炎热的夏天里,这时候正值冬天,也是人们放松警惕的时候。

    福晋听着听着,一张脸渐渐地就白了。

    本来以为大格格染上了痘疾,如今又丢了性命——这已经算是个很坏的突发情况了。

    谁知道更糟糕的情况还在后面!

    乌拉那拉氏毕竟年轻,还没有见过真正痘疾大爆发的惨状——只是听年长的嬷嬷们说过,说是痘疾泛滥,京城中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到了“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的地步。

    都知道一场疫病——从开始到结束若是能控制在三四个月的时间内,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只怕少则半年,多则数载。

    她腹中的孩子是去年中秋左右怀上的,到了今年夏天便要生产——若那时候这一场大疫还没有过去的话,只怕连太医、接生嬷嬷能不能放进府来,都会成为困难。

    真是到了那一步,她又该怎么办呢?

    福晋在这儿愁眉紧锁,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其他女子也都没好过。

    只有顾幺幺还算镇静——毕竟她是穿越过来的,已经经经历过一场“生死”了。

    心态上,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

179 他的孩子

    四阿哥目光扫到顾幺幺脸上时候,就微微顿了顿。

    屋子里正凝重,宋格格忽然站起了身,众人注意力都在听那小太监说话,一时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等到看过来的时候,就看宋格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已经奔进了旁边一座厢房里。

    随即就传来了仿佛瓷器破裂的清脆声。

    好像什么东西给狠狠扔在地上砸碎了。

    婢女们吓得赶紧追进去看,原来是房间里供着的“痘疹娘娘”被摔碎了。

    所谓“痘疹娘娘”,就是人们又俗称的“天花娘娘”,是司痘疹的女神。

    家中有孩子患了痘疹后,父母除了竭力医治,忌煎炒等物以外,还有的就是抄经祈福,或是求痘疹娘娘保佑。

    这尊痘疹娘娘原本是大格格刚刚起了痘的时候,宋格格就赶紧安排上的。

    这些天也不知道供了多少香,磕了多少头。

    这一刻,她红着眼睛,抱起来就狠狠砸碎了。

    ……

    大格格毕竟是四阿哥的长女——本来,若是没有京城里染疾传开的事情,这场白事也是要好好办一场的。

    但是如今四处都有疫病起伏,那就不一样了。

    虽说万岁爷小时候曾经得过痘疾,算是已经有了抗体,倒是不怕这病魔,太医院也建设了专门治疗天花的住所,集收各国名医,专门对付痘疾。

    但紫禁城里都是年老的太后太妃,娇弱的皇后妃嫔、还有小皇子和小公主们。

    一丁点闪失都不能有的。

    于是,万岁下了旨意:只要有人有了此病,或者是府里有人得了这病,无论皇亲国戚,他的府上都会被封锁。

    除了医者,任何人不能随意接近。

    更不许进紫禁城上朝,或是往宫里递什么东西。

    只能隔离在家,违令者重罚。

    于是,本来定下的立春庆贺礼也被取消了。

    这么一来,大格格的白事受制于各种主客观条件,就办的很有些惨淡简单,倍添凄凉——宋格格本来就心痛爱女,再加上这么一遭,她倒是没有被痘疾传染上,反而因为悲痛过度,彻底地躺倒在床上了。

    仔细观察了好一阵子,听说宋格格那里,没有人再有染上痘疾的迹象,李侧福晋这才敢过来看她。

    也就是坐在床头,不痛不痒的劝慰了几句——然后留了一大堆礼品。

    李侧福晋出手倒是从来不小气的。

    顾幺幺这儿,也往宋格格那里去看了好几次,从婢女口中知道宋格格整夜整夜地不能安睡,只是抽泣,她于是回来就做了好几款安神助眠的香囊送给宋格格。

    开始效果是挺好的。

    但是过了三四天以后,渐渐地就又失效了。

    还是嬷嬷们开始七嘴八舌地提点子——让宋格格的贴身大婢女把大格格小时候穿着的衣裳给拿了出来。

    那上面还有大格格的奶香味。

    然后让宋格格抱着睡。

    宋格格抱着女儿的小衣裳,一张枯瘦的脸颊上泪如泉涌,居然哭得抽抽了过去。

    吓得嬷嬷赶紧又把衣裳给拿回来了。

    四阿哥和福晋这段时间也往宋格格那里去了好几次——就看宋格格有时候神志清醒,有时候糊涂。

    还有一次,她神神秘秘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微笑,拉着福晋的手,说是要带她去看大格格。

    然后她手跟钳子似的,生拉硬拽着福晋到了院子里的小库房——去看大格格小时候睡的摇篮床了。

    福晋回来,就念了半宿的佛,赌咒发誓说再也不过去了。

    四阿哥那里,虽然想到大格格,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悲伤,但被宋格格同样地折腾了几趟之后,也不怎么往宋格格那里过去了。

    ……

    他府里有孩子染疾,按照规矩——在一定的时间内就不可以进宫去了。

    同时,因为染疾的府邸也不可以与外沟通——四阿哥这座贝勒府也被隔离了起来。

    心情怅惘悲伤的时候,四阿哥便常常往顾幺幺这里过来。

    随着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默契越来越多,四阿哥已经渐渐地让人拿了许多前院他平日里惯常用的东西物件,随手摆放在花步阁里。

    这样要用的时候都方便——也不必等着让奴才们再奔回去拿了。

    半夜时分,叫了奴才送热水过后,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谁都没说话。

    若是换了以前,四阿哥这时候难免还要起来挑灯看一些公文什么的。

    但现在,他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将顾幺幺搂在怀里,听着屋子外面隐隐约约地有小猫细细的声音。

    是黑黑生下的那两只小猫,估计是淘气了,正被猫妈妈教训着。

    猫儿也有父母亲子之情,四阿哥将下巴搁在顾幺幺的头顶,微微的磨蹭着——是悲伤而无意识的动作。

    顾幺幺半闭着眼,伸手在被窝里搂住了他的腰,然后顺着他的腰线往上,停在了他的后背心上,不轻不重的慢慢拍着。

    伤痛无法劝慰,只能陪伴。

    窗外,细雪静静地落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四阿哥终于低下头来,在她头顶吻了吻,随后慢慢的捧起了她的脸颊,又在她唇角轻轻的咬了咬。

    只咬了一个地方似乎不够,他又将她耳垂细细地咬了,随后才给她拎了拎被子角,将她整个人厚重的裹在了被子里

    屋子里的暖烧的厉害,一片春意融融,四阿哥倒是觉得有些热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了手臂,就这样隔着厚厚的锦缎被子,抱着顾幺幺。

    他手掌的位置正好在她的肚子上。

    四阿哥的手下意识地在那里停留了一瞬——仿佛期待着那里孕育出一个新的小生命。

    他的孩子。

    ……

    屋子门口,爬上爬下不睡觉的小猫咪终于将黑黑给惹烦了。

    黑黑“喵呜”一声,一挥猫爪子,就把自己亲生的两只小猫咪给打了下来。

    小猫咪的声音又嫩又软,惨兮兮地叫着——偏偏黑黑只是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随后转过了脸去,置之不理。

    倒是旁边趴着的墩墩,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了。

    它伸出了舌头,将小猫咪从头到尾疼爱地舔了舔——越舔越来精神。

    两只小猫咪感受到了墩墩的温情,于是半眯着眼睛,歪歪倒倒的往它前爪之间的空地爬过去。

    墩墩趴在地上,用胸前的绒毛将小猫咪给薄薄地罩住了。

180 喜忧

    凌晨时分,屋外的雪压断了院子里的树枝——枯枝“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声响动就把顾幺幺给惊醒了。

    她翻了个身,伸手揉了揉眼睛,正准备继续睡,忽然就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四阿哥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他正背对着床这边,默默的瞧着窗子外发呆。

    顾幺幺顿时睡意全无,从床上坐了起来,

    披上了衣裳,想要穿鞋子下床,四阿哥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冲着顾幺幺勉强笑了笑。

    窗外的地上已经铺下了一片白色——天上虽然没有月亮,但雪地反光,看着就像是晨光熹微的模样。

    院子里寂静无声。

    顾幺幺知道四阿哥是心里难过,却又强忍着没表露出来。

    她也没说什么,

    自己穿了鞋子,

    起来之后,到一旁的衣架上拿了外袍,过去给四阿哥披上。

    屋子里虽然被暖盆烧得暖融融的,但是窗户那边毕竟靠着外面——还是冷。

    顾幺幺给他披上了衣裳之后,忍不住就抱起了手臂,轻轻的搓了搓。

    四阿哥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顾幺幺的手,将她搂在了怀。

    两个人什么没说,就这么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的落雪。

    过了好一会儿,四阿哥才轻声道:“这一年,府里出了好几件事情,但愿明年……”

    顾幺幺心道:可不是么?

    先是边格格的事情,然后就是弘昐阿哥瘸了腿,最后就是大格格……

    四阿哥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紧了紧抱着顾幺幺的手臂,声音发涩地道:“回去罢,

    你身子弱,

    不能这么冻着。”

    他说完了,又看顾幺幺脚上也没穿袜子,于是直接一弯腰,打横就把她给抱了起来——走到了床边放下。

    被窝尚有余温,顾幺幺滚进了被褥,就往旁边让开了位置。

    留给四阿哥的。

    她刚刚做了这个动作,才反应过来——四阿哥一向大清早的要赶着去进宫,再加上洗漱准备的时间,估计也不会多睡了。

    顾幺幺刚刚把被子放了下来,又是一抬手。

    ……哎呀,不对!

    如今因为府里出了痘疾,四阿哥是不能往紫禁城里去的。

    四阿哥看她一会儿掀被子,一会儿放下的,不由得就淡淡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不好好睡觉,这是耍什么把戏?”

    他说完了便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

    外面奴才听见里面的动静——还以为是主子爷要起床了,过来便悄声在门口问着要不要送洗漱的热水进来。

    被四阿哥给拒绝了。

    屋子里纵然再暖和,也是和热被窝没法比的。

    顾幺幺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就看他将外袍脱了,然后也上榻来了。

    这一下,两个人都已经没什么睡意了。

    想到失去大格格的悲伤——四阿哥心里忽然就明白了德妃当年的耿耿于怀:她当时身份还很低微,

    没有资格抚养皇子。

    明明是拼命挣扎才生下的四阿哥,转眼却被万岁爷送到了别的妃嫔膝下去养着。

    对她来说,这份痛楚其实并不比真正的失去孩子少多少。

    所有的痛楚,没有感同身受——除非亲身经历。

    四阿哥沉默地躺在枕上,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顾幺幺知道他心里难受,于是闲闲的又将话题扯了开去,问了几句之后,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四阿哥索性对她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闲事。

    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其实口才很好,简简单单一件事也能说得妙趣横生,顾幺幺听得津津有味。

    结果两个人居然说到了天光大亮。

    黛兰和尔曼两个人进来伺候,看见主子爷拉着格格的手,一副有讲不完的话的模样,心里自然也高兴。

    格格这是想法子分散主子爷的注意力呢。

    就是这样好——主子爷如今困在府里出不去,福晋那儿怀孕在身,也是不好伺候的;李侧福晋一颗心扑在大阿哥身上,郭格格那天浓妆艳抹惹怒了主子爷,连带着沁秋斋的另外几个格格,主子爷也不大想搭理了。

    如今就是格格最得主子爷心了。

    主子爷高兴的时候,和谁待在一起,并不见得就是谁得宠。

    但主子爷难受的时候,需要谁陪在身边——那就大不一样了。

    在顾幺幺这里待到了将近中午时候,四阿哥才离开。

    去福晋正院简单用了一些午膳,四阿哥回了前院书房直接歇下了。

    ……

    这一场大疫来势汹汹,多亏朝廷和各级官府早就有之前应对的经验,虽然严阵以待却并不慌乱,上下官吏井然有序,又遍派良方。

    终于,在四月头到时候,大疫开始呈现出被控制住的趋势。

    因为府里只有两个大格格身边天生伺候的奴才被传染了,早就被送出了府去,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四阿哥终于可以往宫里去面圣了。

    康熙对于大格格的事情,虽然心里也难免一酸,但难过之情相较于四阿哥就少了许多。

    毕竟,他的儿子女儿实在是太多了,孙辈就更加不可数了。

    更何况,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年一个变样,两三年没见,就认不出来了。

    大格格的小脸和名字,他压根就对不上号。

    德妃倒是抄了许多佛经,眼泪也流了——毕竟之前大格格和弘昐,都是曾经来永和宫,在她膝旁绕着玩耍的。

    ……

    四贝勒府里,宋格格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

    窗外正是花红柳绿,春光明媚的好天气,她躺在床上,却像一具被抽去了精气神的躯壳。

    随着大格格这事儿渐渐淡去,她也渐渐的成为了被府里众人所遗忘的一个存在。

    宋格格身边的蔻兰,又下了血本往黛兰这里送了荷包——只恳求有朝一日,宋格格若是没了,能到顾格格这里来服侍就好了。

    哪怕就是做二等婢女——跟着顾格格,也是有奔头的。

    贝勒府里富贵,在这里习惯了的婢女们,若是年纪未到,不一定都愿意出府。

    黛兰东西没收,把事情全部跟顾幺幺给讲了,又说蔻兰虽然言语很委婉,但话语里的暗示却很清楚了:宋格格只怕挺不过这一个月了,还是要早做打算。

    顾幺幺听着都替宋格格感到了一阵凄凉。

    正好,武格格过来看她,于于是两个人就结伴过去宋格格院子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307/ 第一时间欣赏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最新章节! 作者:平江府所写的《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为转载作品,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介绍:
顾幺幺穿越了。
一心想成为调香师的她,穿成了康熙年间四皇子后院的一个美貌小侍妾。
只可惜原主运气有点背,才进府就受伤摔坏了脑袋……
为了活命,顾幺幺随机应变,接过傻子人设,装傻卖萌地抱紧了四爷大腿。
傻子会调香,傻子欢乐多。(*^▽^*)
这傻子一点也不招人讨厌:笑容又软又萌,爱吃爱喝好养活。
哪里是傻子,分明就是个小娇包!
冷如冰山,一心只想搞事业的四阿哥渐渐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都快被这小娇包给融化了。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