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生辰
顾幺幺那儿,刚才早就已经请安回来了,这会儿正在研究茶香调的香水。
茶香调的香水温柔又低调,清淡温润,是属于治愈系的香调。
闻着就容易让人彻底放松下来。
以新鲜干净的茶香为基调,营造明亮通透的印象,格外的清新又干净,
伴随着层层茶香舒展开来的,是栀子香和佛手的幽美……
正忙着呢,她就听说耿氏过来了。
顾幺幺倒是没觉得太奇怪——刚才请安的时候,就已经看着耿氏神态很不自然,每次看着福晋的时候,眼神都总是躲躲闪闪的。
而且最后还硬着头皮留了下来——福晋也是一副不大待见的样子。
这么前后一想,顾幺幺已经大概猜到了耿氏过来是做什么的。
她对着尔曼就吩咐:“说我已经歇下了,
身子不舒服。”
尔曼答应了,
正要出去,
又被顾幺幺给叫住了:“等等。”
她想了想道:“给我换件衣裳。”
毕竟才是刚刚请安回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这时候说自己歇下了——听着就像是不愿见客的借口。
她虽然没有结交耿氏的意愿,但是也大可不必树敌。
更何况,越是耿氏这样面上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其实自尊心越强。
若是她刚才真的在福晋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这会儿再碰个软钉子,没准儿就要生生记恨上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何必呢?
再说了,她才去给边格格烧过了纸钱,耿氏也往这里送了不少纸扎,表达了心意呢。
想到边格格,顾幺幺心里有一块地方柔软了下来。
……
她走了出去,耿氏正在外面等着。
刚才听说格格要换件衣服,耿氏还担心顾格格如今也摆起了架子。
但是看着顾幺幺这么快就走了出来,
鬓发上还有些松乱——显然是匆匆忙忙的,
耿氏心里顿时就放心了。
她上前去就福身。
顾幺幺赶紧侧身避开,又上前去和她行了平礼:“耿姐姐不必客气!”
耿氏被她扶着站起来,
握住她的手腕就不舍得放开了。
她望着顾幺幺,柔声细气地道:“是不是扰了妹妹休息?当真是对不住了。”
顾幺幺微微一笑,避开了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直接道:“姐姐快坐下吧,怎么好一直站着?”
耿氏顺着她的意思就坐下来了,黛兰捧上来茶水和点心,耿氏目光在屋子里扫了扫。
之前过来的匆忙——不是送贺就是问好。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能有时间从容地打量这座花步阁呢。
受宠和怀孕一样,就算再怎么不张扬,也都是藏不住的。
花步阁虽然不能说华美万千,但也已经隐然有那气势了:墙上挂着的是名家字画,泼墨山水意境悠远空灵,博古架上摆的也都是好东西。
除了这些,其他放眼望过去,都是温软娇艳的色调,正配合顾氏的年纪。
也适合她的性情。
其实这些娇艳的颜色一不小心就会流于艳俗,但显然四爷给她这里布置是十分用心的——每一样用的都是上上品的品质。
一脚踏进去,犹如踏入了一个绮丽香艳的梦境之中。
送完了点心,顾幺幺抬头看了黛兰一眼。
黛兰还站在边上,尔曼赶紧过去,伸手轻轻拉拉黛兰的袖子,就把她给带出去了。
又顺手关上了屋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耿格格这一趟过来,看着眼眶微红,似乎是刚刚刚哭过的,手中又什么礼物都没带。
那肯定就是有话要对格格说了。
屋子里,耿氏见奴才们都已经不在了,这时候低头求人倒也不算屈辱,又想到福晋说的话。
她一咬牙,心一横,起身对着顾幺幺福身,陪着笑脸,声音压得很低:“顾格格虽然称呼我一声姐姐,我却哪里能受?格格是福厚命贵之人,还求格格日后能多提点提点,哪怕……”
顾幺幺猜到耿氏过来,肯定是要表达结交之意的,但是没想到她和前几次不同,居然这么直接地“求”她了。
福晋到底说了些什么呢?把一向最能沉得住气的耿氏都给逼成了这样。
顾幺幺伸手拉了耿格格起来,扶着她坐好:“姐姐入府本来就在我之前,咱们又是一起升的格格,论什么理,我也当不起耿姐姐这样。”
耿格格的手腕冰冰冷冷的,顾幺幺的一双小手却又软又暖,被她握着手这么坐下来,耿氏微微扭了扭头,一咬嘴唇,然后就把刚才在福晋那里听到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都给顾幺幺说了一遍。
就是九月份的事。
她能把这事儿说出来,也就是有投诚的意思。
“不知道这一次进几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年纪性情,其实咱们府上,如今也已经够热闹的了,真不知道咱们四爷……哎!”
耿氏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试探:“顾格格,你说……”
她看着顾幺幺脸上的表情。
顾氏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
暑意深浓之后,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
顾幺幺的生日,正好就在中秋之前——去年这时候,她还得经常装着发病痴痴呆呆的样子。
但是今年就不一样了。
这个生日可以好好过了。
其实说到底——这也不算是她的生日,不过是原主的生日罢了。
既然如今的身份是格格了,那便是和侍妾们再不一样了——府里都有提醒各位主儿生日的,往正院那里报过去。
福晋也会依照各人身份,把赏赐给预备好。
看上去是赏赐,其实也是一次宣示强调嫡福晋尊贵地位的机会。
赏人的那个么——总是身份更高的。
即使是过生日的主儿,也只能跪在地上领赏。
因为顾氏如今风光——福晋便在给她的赏赐里,更加又厚了几分,然后让人把礼单送到前院去,再给主子爷过目一遍。
这是捧四爷的面子,也显得她嫡福晋的风度和胸怀;更让李侧福晋妒恨难消,众人也对顾氏心生嫉妒。
果然,四阿哥看了礼单,很是满意,大大夸赞了几句福晋,传话的小太监回去,又特意将几句话渲染的天花乱坠。
反正都是好话么。
福晋听了,便是抿嘴笑着不语。
至于四阿哥自己那边,也有赏赐——顾氏毕竟是他喜欢的格格,他这阵子特别忙,加上中秋将近,往贝勒府过来的人络绎不绝。
他让苏培盛带了人送过去。
137 姿态
花步阁里,顾幺幺正在看着六儿给墩墩和黑黑洗澡。
一猫一狗出去滚池塘玩了,等到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头一脸的泥。
就这样,还想往格格的床上跳,幸亏被黛兰被摁住了,喊了六儿来就要把它们洗刷安静。
黑黑特别怕水,
被按在水盆里的时候,尖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惨叫,若是不知情的人走院在外面走过,还以为这儿杀猫了。
幸好有墩墩也在水盆里——墩墩如今个头也渐渐长起来了,在水盆里就跟个小岛似的。
黑黑拼命地往它背上爬着。
墩墩实在是一只心肠很好的小狗,胸襟也大,虽然挨了小猫咪不少拳头,
但是从不计较。
看着一向威风又骄傲的小黑猫吓成了这样,
它也没有嘲笑。
直接趴下来就让黑黑爬到自己背上了。
“喵呜……”黑黑紧紧的抱住墩墩的背,
有点心有余悸。
墩墩回过头,安慰地就亲了亲黑黑的脸。
轻轻的。
黑黑猛地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墩墩看了一瞬,然后挥起猫拳,对着墩墩的脑袋又是一拳头:“咚!”
顾幺幺扶额,只觉得自己的脑门子也有点嗡嗡作响。
她随即拍了拍六儿的肩膀,对小姑娘吩咐:“黑黑实在怕水,就不要勉强了。这样——你去用块湿布给它擦一擦,身上差不多弄干净就行了。”
六儿正挽着袖子,露出一截胖乎乎的小胳膊——她自从到了顾幺幺这里,不但饭菜能吃饱,格格也好伺候,从不磋磨奴才。
终于渐渐远离了从前担惊受怕的日子。
所以她也长胖了。
听到这话,
六儿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顾幺幺就咧嘴一笑:“好嘞!格格!”
苏培盛一进院子,脚步就轻快了一两分——不怪主子爷喜欢过来花步阁这里,就是他们做奴才的,
也觉得到了这里比别的地方轻快许多。
满院子已经飘起了桂花香——这是南边过来的品种,
开放的要比寻常的桂花早一些,醉人的甜香沁在空气之中。
一对玄凤鹦鹉在花枝上嘤嘤婉转,彼此互相梳着羽毛,又将小脑袋挨在一起,好奇的盯着苏培盛看。
苏培盛鼻尖闻着的都是花儿的芬香,还能听见里面猫狗的声音,他一抬头,就看见黛兰笑着从台阶上迎接下来了,到了近前就是一个大礼:“苏公公!”
苏培盛坦然受之。
他年纪其实不大,但是笑的分外慈爱:“快请你们格格出来——主子爷念着格格呢!”
屋子里,顾幺幺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知道是四爷前面的人过来了。
但没想到是苏培盛亲自走了这一趟。
估计是四阿哥觉得毕竟这是生辰,和别的日子不一样,格外有纪念意义——所以也就不能让别的奴才送过来。
他人虽然过不来,但是让苏培盛过来,也就足以见他对顾幺幺的重视了。
生辰赏赐七七八八地被抬进了屋子里,苏培盛虽然笑容满面,但规矩还是不能坏的——他站在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礼单,清了清嗓子,念了一遍,然后才双手将礼单奉上:“请顾格格过目。”
顾幺幺笑得很甜——不管是谁,收到生日礼物总归是开心的。
她倒是想给苏培盛包个大荷包,但是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好贸然出手。
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还不够资格“赏”苏培盛。
“劳驾苏公公亲自跑这么一趟,又送来了赏赐,本来是该留公公喝盏茶,但四爷身边哪里少得了苏公公?我把您耽误在这里,回头只怕四爷该怪罪我了!”
顾幺幺说完,低声吩咐了尔曼几句。
尔曼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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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她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缎盒子出来了。
“这是庄子上的麦茶——虽然有淡淡的焦香,但是别有风味。我上次从庄子上带回来,不多,公公尝个新鲜。”
顾幺幺微笑着道。
虽然赏荷包不行,但是送礼物可以呀。
最重要的是一份心意,让人家看见你的心意。
苏培盛倒也不客气,直接就收了——这顾氏倒也妙,若是给了荷包,他审时度势,还就未必真的能收。
但麦茶就很合适。
毕竟他是四阿哥身边的红人,这后院的女子,撇去福晋、侧福晋不说,谁敢不给他和颜悦色的好脸看?
苏培盛收归收,笑得却格外恭维,腰也躬得很低:“恭祝格格生辰,那奴才就告退了?”
顾幺幺扶着椅子手站起来,侧身微微抬了抬手:“我送苏公公!”
苏培盛这一回是真的不敢了。
他一口气说了七八个“不敢”,都快成复读机了。
顾幺幺又让黛兰把刚刚从膳房拿回来的一碗凉面给装进了食盒,让苏培盛给带过去。
带给四爷。
出了花步阁,苏培盛就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瞧顾格格这样子,还有刚才说的那些话……
那能是大傻子说出来的吗?
其实他早就没把顾氏当成从前那个痴痴傻傻的小姑娘来看了。
想到刚才顾氏的客气,苏培盛微微摇了摇头——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人之所以低姿态,自然是因为有所求。
……
前院书房之中,四阿哥刚刚把几位先生送走,回到屋子里,书桌上还摆着他看了一半的公文。
刚才被打断了,也就是匆匆翻了过去。
四阿哥坐下来,提起纸笔继续写着,就听苏培盛回来了。
多年主仆——便是凭脚步声,他也能分辨得出来。
“她在做什么?”
四阿哥手上笔没有停,眼睛也没抬,直接问苏培盛。
苏培盛恭谨地先跪下请安了,然后才回复了几句。
听说顾氏正在看小猫小狗洗澡,四阿哥虽然没抬头,唇角却是微微勾了勾,挑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苏培盛心道顾氏果然是得宠——只要提到她,主子爷的神色都变了。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西洋钟,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用眼色询问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小腊子:主子爷用过晚膳了吗?
小腊子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苏培盛赶紧就把食盒给送上来了:“爷,这是顾格格让奴才特地带过来的凉面。”
四阿哥怔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笔。
顾氏这般送吃送喝其实不多。
他很有些期待地道:“打开吧。”
138 谁失落
苏培盛立即就让人去准备筷子了。
四阿哥倒不是忙得忘了用晚膳,而是今天着实没什么胃口——本来都不打算吃了。
但是想到这是顾氏送过来的,他心里的感觉就有些不一样。
凉面上的红萝卜被浸透了香油,看着就亮晶晶的,再加上绿豆芽、小葱末、鸡丝、白芝麻……
顾氏这个夏天似乎就特别爱吃凉面凉粉这一类。
光是四阿哥过去花步阁的时候,都已经看见好几次了。
他吃了半碗,觉得口味也就不过如此,
但是想到顾氏,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接过小太监们送上来的热手巾帕子擦了擦嘴,四阿哥指了指旁边的凉面碗:“撤下去吧。”
苏培盛答应着,指挥着奴才们上去收,就听四阿哥又道:“告诉顾氏——她身子还未全好,不可过分贪凉。”
苏培盛连声答应了几句,笑着道:“四爷也别太担心,奴才瞧着——格格其实也是注意的,
譬如那解暑养身的麦茶,
格格喝了不少,今儿接了爷的赏赐,格格高兴,还特地把麦茶也赏了奴才一些尝尝呢!”
他一五一十地全给四阿哥交待了,末了,还把盒子给捧出来,让主子也看了一眼。
四阿哥正要提笔,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瞥了苏培盛一眼:“退下去吧!”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公文上。
今年的夏汛来得迟,结束的也慢。
都已经这个月份了,黄河还有泛滥。
但好在事前检查过的地方,河堤工程都还算扎实——虽然不免有州县受害,良田受淹,
但比起前几年的状况,已经好多了。
最近听朝,诸位阿哥们听的最多的也是这些事,万岁爷考问皇子们的,
也和这些事不无相关。
为人子,当为父分忧;为人臣,当为君解难。
明儿一早还要把回疏给交上去。
看着主子爷聚精会神地在忙着。旁边伺候的奴才们都大气不敢出一声,换茶倒水的也都是轻手轻脚的。
只有站在门口台阶上的苏培盛,盯着角落里的西洋钟,在肚子里把时辰表给排了一遍。
唉,怎么算都不够啊!
按照眼前主子爷的进展,等到把这一堆公文全部都给读完了,准备好明早的答对,然后洗漱、上床……
最多也只能歇上一个半时辰。
然后就又得起身换衣裳,准备进宫了。
最近真的是太……连轴转了。
苏培盛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去,将灯台往前又挪了个位置——好让照明更亮一点。
他是真的心疼四阿哥。
做皇阿哥身边的红人——有眼力见,懂得见风使舵固然重要。
但纵然再怎么奉承婉顺主子的心意,真正能留在最后,被主子信任,还得靠一颗忠心。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皇子们都是从小在紫禁城里长大的,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
残酷才是天家的底色——有人耗尽一生才想明白的道理,这些孩子七八岁时候就已经看得透透的了。
……
花步阁里,黛兰多少还是带了几分期待的,不时地便走到院子门口,向外张望着。
毕竟今儿是格格的生辰——主子爷既然那么宠格格,今日肯定会过来。
黛兰在这儿等待着,顾幺幺却是毫无期待。
她抱着墩墩坐在窗下,黑黑趴在她的肩头,将脑袋在顾幺幺脖子上蹭来蹭去,似乎还想将绒毛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水分给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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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幺幺想:四阿哥若是会过来,那刚才苏培盛送赏赐的时候——就会说了。
苏培盛既然一个字没提,意思就是主子爷无暇过来。
不来就不来——顾幺幺也没觉得有太大失落。
她一边吃着甜甜的晚膳小糕点,一边准备喊人伺候漱口。
漱口,洗浴、喷香水,上床
睡美容觉!
连福晋都不能十全十美,她一个格格,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必须被怎么怎么对待呢?
再说了,真正受宠的人——每天都能过得比生辰还开心,赏赐堆满了屋子。
何必非要在意这一天?
……
第二天是八月十四,中秋节前一天。
府医过来给府里主子们请平安脉了。
福晋还是一如既往的腹中空空,李侧福晋则是水火不相既济,心火内炽,心烦失眠;其余人还是老样子。
郭格格倒是成了矮子中间拔将军——她虽然之前流产过,但身子底子健旺,倒是很适合再孕育孩子。
她如今也跟李侧福晋学了——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出手便格外大方,千叮咛,万嘱咐,让府医一定要设法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主子爷。
她还能生!
府医拿了荷包,在手里过了重量,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出来就笑着摇了摇头。
花步阁这边——府医知道这位顾氏是要着重看的,于是诊脉的时候便分外仔细。
但是也没什么意外之喜。
不过,也不是全无好消息:顾氏之前气血的郁窒之症,至此已经差不多全好了。
头部的受伤之处也彻底痊愈。
这个“痊愈”,当然不是指的外皮伤口。
外面的伤口早就好了。
这意思是:里面的淤血也消散了。
换句话说就是顾氏现在的痴症应当基本恢复了。
傍晚四阿哥回来,府医过去把病情一禀报,四阿哥听了也挺高兴,而且想着昨日是顾氏的生辰,他却因为太忙碌,实在顾不上,就没过去。
想着就牵挂又担心,还有内疚。
他听完了府医的禀报,吩咐苏培盛:“更衣,去花步阁。”
苏培盛响亮地应了,心里有点好笑——瞧着这牵肠挂肚的样子。
到底还是年轻。
趁着四阿哥在里面被伺候换鞋子,苏培盛走出来,站在台阶上一招手,把一个小太监给叫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赶紧先过去顾格格那里通知一声。
……
花步阁里,顾幺幺这几天给黑黑做了一件猫咪搞怪的网红变身装——那种两边都有小手手,跑起来一直在晃的衣服。
穿上之后特别搞笑。
尔曼和黛兰也憋不住了,主仆几个人正笑得前仰后合,就有苏培盛带着的小太监跑过来了。
小太监也很懂规矩,站在院子门口不大进来,恭恭敬敬地说得抑扬顿挫:“格格吉祥,苏公公让奴才给格格说一声——主子爷要过来了。”
顾幺幺赶紧把黑黑给放下了。
139 小别扭
四阿哥过来的时候,正好看顾氏从台阶上奔下来迎他。
她的表情很耐人寻味——既有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
还有一点小小的幽怨。
毕竟昨儿是原主生辰,四阿哥没有过来,她是“应该”失落的。
她不能让四阿哥觉得她根本不在乎他。
四阿哥眼中:顾氏这样一犯起小别扭,还挺可爱的。
肯定是因为昨儿生辰没有陪她。
他是实在抽不出身了,但是对顾氏而言,
也许她眼巴巴地等了一晚上——唉,毕竟她是那么依赖他,又眷恋他!
四阿哥这么想着,心里就更内疚了。
走到了顾氏身前,四阿哥伸手把她给扶起来,看她低着头,挺翘的鼻尖微微泛着一点粉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了。
四阿哥声音放得更柔软了:“今儿给你补生辰好不好?”
顾幺幺咬着嘴唇没说话,
忽然就把四阿哥的手给撇开,
转过了身,两只手团在身前,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
不说话。
就是不说话。
小腊子在边上担心地看了苏培盛一眼:毕竟是皇阿哥——能有多少耐心,又能放得下多少身段呢?顾格格这样……
但是苏培盛一脸微笑。
小腊子又往四阿哥那边看过去……
他微微睁大了眼,真是活见鬼!
四阿哥居然也笑了。
顾幺幺背对着他,他便耐心的绕了过去,走到她的面前,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扳回来。
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纤弱的肩头微微挪了一下,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凝视她的眼睛。
等到她也终于望着他的时候,四阿哥故意严肃了脸色,仿佛很扫兴地道:“苏培盛,
回去罢!”
这只是一句开玩笑话,也就是逗逗她的。
谁知道顾氏又是一个转身,硬生生的就是不看他。
小姑娘还挺有骨气!
四阿哥又想笑了。
他再看她,忽然就愣住了。
他才发现顾氏眼眶都红了,
扑闪扑闪的泪光在眼里,眼看着豆大的泪珠马上就要掉下来。
都成这样了,偏偏她很倔强地将眼睛瞪大,呼吸放缓。害怕别人发现。
四阿哥心惊了一下,马上就心疼了。
他一下子就后悔自己刚才那玩笑——顾氏伤心成这样,可见昨儿她是多么的失望。
她明明从前是乖乖的小娇包,如今却赌气成了这样,又可见她是多么的在乎他!
想到这儿,四阿哥的心里彻底柔软了下去。
面对眼前人,他没有一点不耐烦。
就只觉得心疼。
四阿哥伸手轻轻柔柔地摸着她的后脑勺,一点一点给人顺着毛,直到感觉到顾氏的态度渐渐软化,愿意转过身来了,他才揽着她的肩膀,一点一点把人给扳回来。
他伸手揽住了顾幺幺的肩头,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软语安慰了几句,旁边的奴才都已经低着头往后退了。
握住顾幺幺的手,正要带着她往屋子里走,忽然黑黑就从屋子里窜了出来。
天黑,黑黑也黑,身上还穿着那件特制的衣裳——两只假胳膊都在身体两侧晃动着,其中一只胳膊手上还举着一把火炬。
就像一个小人跑了出来,姿态还很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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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吃了一惊。
什么鬼东西!
等到看清楚是黑黑,四阿哥啼笑皆非地看了顾幺幺一眼,就看她也没憋得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冒了个鼻涕泡泡。
四阿哥只能道:“胡闹!”
进了屋子,他坐下来搂着她,伸手又拿了帕子给她擦鼻涕。
顾幺幺被他抱在腿上,整个人懒洋洋地歪在他怀里,还是不大愿意说话。
她每次抬眸看他一眼,然后就低了头。
四阿哥笑着给她理了理耳边鬓发,脑海里都是刚才顾氏闹小别扭的模样,不由地嘴角勾了勾,只觉得甚是喜欢。
正好婢女们送茶过来了,四阿哥伸手接过了茶盏,自己没喝,先送到了顾幺幺唇边。
他看着她垂下了眼——长长的眼睫毛在杯沿上投下一圈阴影。
这种薄嗔的样子是他以前没见过的,顾氏的另一面。
四阿哥缓缓抬手,摸了摸顾幺幺的脸颊,指腹在她唇角轻轻打转。
顾幺幺会错了他的意思,乖巧的闭上了眼,微微的仰起脸。
稍迟了一瞬,没有动静。
她睁开眼,才明白自己是误会了,有些尴尬地要起身,刚刚站起来,手忽然就被四阿哥给攥住了。
眼前一阵旋转。
四阿哥一伸手就将她重新给拽回了自己怀里。
顾幺幺倚靠在他的胸膛上,睁圆了眸子看着四阿哥。
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就在耳边,声音低沉从容:“昨日是幺幺委屈了——想要什么补偿?”
顿了顿,四阿哥凝视着她的眸子,缓缓道:“爷都给你。”
……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了。
中秋节月亮圆满,象征团圆,但是也不是每一个中秋都可以看见如玉盘一般的月亮。
比如这一年不巧,正好赶上了月食。
但是宫里的中秋拜月之仪并未受影响,该准备的一切还是照做了准备,什么仪式也没少。
只有一件事。
中秋是喜事,百官本应穿朝服庆贺,但月食并非吉象,所以这一天,大家都穿了素服来祈禳救护。
一片看过去素淡淡的。
和过年一样,顾幺幺也因为身份资格不够的原因,照样被留在了府里。
紫禁城里的月饼种类很多,有用香油和面制成的香酥皮月饼,也有奶油和面制的奶酥油月饼,还有糖馅、果馅、豆沙、芝麻椒盐等等甜咸馅月饼。
贝勒府里也一样。
膳房早就开始做月饼了,用的也是宫里特制的木模,大小规格一共有好几种,都根据后院主儿的身份,地位不同而各有区别。
福晋、李侧福晋都不在府里,府里虽然论资历是宋格格最老,但是因为如今顾幺幺得宠,俨然便有领头的架势。
花步阁里,四阿哥倒是个十足的行动派——昨儿顾幺幺才说想添的东西,今儿上午,他就已经让人送了过来。
除了大件以外,还有一些精美的文房摆设和茶具——都是上上等的品质。
但是顾幺幺需要这些东西——可不是用来喝茶和写大字的。
而是调香、制香需要用到。
她一件一件的仔细看过了,然后才收了起来。
140 塔娜
最近得的东西多,屋子里渐渐也就有些摆不下了。
好在如今住的是独门独户的小院,顾幺幺让带黛兰指挥着小太监们专门开辟了一间独立的小厢房,用来做库房。
然后再把东西全部都分类整理了进去。
库房的钥匙归黛兰管着——登记造册也是她的任务。
晚上,四阿哥和福晋、侧福晋总算是回来了。
送赏赐的小太监趁着四爷单独在前面书房换衣裳的时候。过去一禀报——说是顾格格得了赏赐很高兴。
四阿哥嘴角一勾。
他很喜欢顾氏如此:他赏赐过去东西——她就大大方方的拿着。
她想要什么,也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这样便很好。
若是她想要什么却不敢说,或者好不容易说出来,
却瞻前顾后,受宠若惊——那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还不够亲密。
……
稍微在前面歇息了一下,四阿哥过去正院——中秋节还得有晚上府里自己的家宴。
当然,在宫里已经应酬的很疲惫了,这也就是走个过场的意思。
毕竟家好月圆人团圆,看着也喜庆。
屋子里,
他虽然还没到,但是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
福晋一边等着四阿哥,一边坐在尊位,
目光将众女扫了一圈,想到九月份即将进府的新人,她嘴角便是微微一勾。
期待着一场精彩的好戏。
再下面的位置——李侧福晋如今受了几次挫折,性子多少是有些转了,也比从前更加沉得住气。
看着弘昐在席面上调皮,她也只是微微垂下了眸子。
居然忍住了没有像从前那样过去或哄或教训。
也是,四爷既然让弘昐到了前院——那就是极度反感她这个生母去插手弘昐的教养。
她如今不得意,再加上边格格的事情——在四阿哥心中的地位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堪称摇摇欲坠。
不是再能使小性子的时候了。
府里总共就两个孩子——更何况这时候年纪还小,没有男女之大防,弘昐和大格格每逢这种时候总是会聚在一起玩的。
这时候,两个孩子在一起又开始斗嘴了。
福晋那边,才和众位格格说了几句家常话,声音就被孩子们给盖过去了。
顾幺幺坐在旁边,也听见了两个孩子争论的声音。
大格格抬着两只小手,嗓音清亮又天真:“我额娘有这么大的塔娜!”
“塔娜”是满语的说法,其实就是东珠。
清朝将产自于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等流域的珍珠称为东珠,用于区别产自南方的南珠。
东珠向来被看作珍宝,
用以镶嵌在彰显权利和尊荣的冠服饰物上。换句话说:它是高贵身份的象征,不是随便可以佩戴的东西。
宋格格吓了一跳,又不好解释——大格格童言无忌,但是福晋还坐在旁边。
她赶紧对着婢女蔻兰使了个眼色。
蔻兰过去就拉住了大格格,好不容易眼看着能把小主子给哄回来了,谁知道弘昐又跳起来了:“我额娘也有!有这么大的!”
他把两只小手举在胸前,用手指团出了圈圈,比划给大格格看。
大格格本来都已经跟着蔻兰往回走了,一回头看见弘昐的比划,小孩子的胜负心顿时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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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输!
她一甩手挣脱开了蔻兰的手,做了一个更夸张的手势:“我额娘还有这么大的塔娜!你可瞧清楚了,这么大!额娘从来不让我说而已!”
宋格格整个人脸色都灰了。
坑娘啊……
那不是东珠,只是普通等级的大珍珠。
从前她生大格格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差点就把命给丢了。
就是那一次,宫里的德妃娘娘知道了,说是宋氏可怜,于是赏赐给她的。
一颗大珍珠,差点就是她的一条命。
至于大格格为什么会知道……
大概是前阵子婢女们收拾整理首饰盒的时候,被大格格给从旁边看见了。
“福晋……”
宋格格赶紧站起身来,快步上前走了两步,面色惶恐不安地屈膝下来:“那是妾身……”
福晋轻描淡写的一抬手,笑呵呵地道:“孩子话而已。你也是的,较真什么?还过来解释?好了好了,大过节的,坐吧!别起起落落的——你如今都有了孩子了。”
宋格格听到后面才安心下来,恭恭敬敬的又给福晋行了个礼,退回去了。
顾幺幺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福晋这几句话,看着像是训了宋格格几句,实际上却是大大地给宋氏撑了腰。
她始终都在强调给所有人听——宋氏是和别的格格不一样的。
宋氏有大格格,她有生养。
她做了贡献。
另外一边,听到讨论这东珠的话题,李侧福晋也有点坐不住了。
她用眼色制止着儿子。
弘昐虽然闹腾,但见了母亲的脸色,他顿时也闭嘴了,只是远远地对着大格格探出小脑袋,做了个鬼脸,然后比划了一个手势。
意思是下次再战。
大格格一转身,没睬他。
两个孩子才刚刚安静,就听见了外面的通传声:“四爷到!”
众人赶紧都起了身。
福晋今日是盛装打扮的,脑袋上的首饰少说有十几斤重。起身时候分外沉缓。
她扶着婢女的手,颤巍巍地给四阿哥屈了膝:“给四爷请安。”
四阿哥负手一路走进来,经过弘昐身前,伸手便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又走到了尊位之前,这才转过身来,抬撑在膝盖上,坐了下来,眼神在下面扫了一圈:“过节,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谢恩。
顾幺幺抬起头,就看见四阿哥正好也往她这里看了过来。
看她也在看他,他眉梢眼角泛出一片温柔。
起来的时候,众人各自扶着身边婢女的手,偏偏就在这当儿,听见了一声娇呼:“哎呀!”
福晋微微向前俯身,正要对四阿哥说话,闻声一皱眉,抬头望过去——就看郭格格歪在旁边婢女的身上,一副娇怯怯的模样。
看见成功地吸引了四阿哥的目光,郭格格立即就跪下请罪了:“妾身无状,请四爷恕罪。”
福晋眼里见不得这样妖妖调调的模样,厌憎地就把眼神给飘开了。
四阿哥倒是略有不耐烦,但是想到今儿是过节,也只是抬了一下手:“你身子刚好,起来坐着吧。”
郭格格大喜过望,千娇百媚地又谢了恩,往李侧福晋身边退过去了。
141 沉醉
坐在旁边的武格格将一切尽收眼底,也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这一场家宴过半的时候,弘昐淘气,将一道鱼肉盅打落在了地上。
汤水泼了一地——这本来也只是一件小事,早有人过来打扫,偏偏在这一当儿,从旁边的暗影里蹿出了一道矫健的身影。
是福晋养的猫儿。
这只猫咪叫做灭墨——全身毛色由黑而灰,
到了脚踝之处渐渐变淡,是非黑非灰的颜色,犹如墨迹湿在纸上,渐渐泛开。
也不知道是天生品种原因,还是在福晋这里被喂的营养太好——灭墨的个头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小猫。
尤其是瞪着眼睛弓着背的时候,看上去简直像只小黑豹子,
浑身都聚满了一触即发的攻击力。
胆小一点的小丫鬟都不怎么敢上前去逗它。
灭墨叼着一块鱼肉就跑了。
四阿哥看见了,
忽然就想到了昨天过去顾氏那里,看见她给小猫咪做了特制的搞怪衣裳。
跑起来两只手在身边一晃一晃。
真不知道她小脑袋瓜怎么想出来这么古灵精怪的主意!
他想到这儿,
含着笑意抬起了头。
正好顾幺幺瞧见了灭墨,也想到了黑黑昨天的那一幕。
两个人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
那边,宋格格正和武格格、耿格格,一起过来给福晋敬酒。
其实这是耿格格的意思,但是一站起来,被宋格格给抢先了。
郭格格也一脸马屁地围着李侧福晋转,不是担心侧福晋坐垫薄了,就是担心侧福晋汤水凉了,忙前忙后,简直比伺候亲娘老子还周到。
弘昐阿哥她也没放过——几句话夸得花团锦簇,李侧福晋虽然明知是拍马屁,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哪个做母亲的不喜欢听到别人夸孩子呢?
福晋这里,等到喝完了,她放下了杯盏,一回头,
才看见四阿哥面上笑容——他整个人简直如沐春风。
福晋怔住了,举着杯盏的手僵在了空中好一会儿。
她虽然嫁进来也好几年了,见到的四阿哥大部分时候都是严肃又冷冷淡淡的表情,永远淡漠,永远冷静自如。
她从来都没有看见四阿哥有这样炙热又开怀的笑容。
从来没有。
顺着四阿哥的眼神看过去,没有任何意外的——是顾氏。
……
中秋家宴,月好人团圆,结束的时候——四阿哥自然是留在福晋这里的。
晚膳时候用了不少菜,口味混杂,福晋特地先回屋去洗漱了一番,又端起香茶,润了润喉咙,这才重新出来伺候四阿哥。
屋子里,奴才们好几个人正在前后左右的围着主子爷,伺候他洗手净面、脱衣脱鞋。
四阿哥今日在宫里的时候本身就是饮了酒的,晚膳刚才又用了一些,到了这时候难免酒意上涌。
他其实本身酒量是很不错的,但是酒量再好的人,也会有喝醉的时候。
比如某些心情好的时候。
酒不醉人人自醉。
四阿哥闭目养神,靠在椅子背上休息了一会儿。
福晋也不进去,就这么歪着身子在旁边,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却满目柔情地看着四阿哥。
芝迷在旁边,想劝福晋主子不如也回去歪一歪,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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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硬生生的居然等了半个时辰,四阿哥才终于睁开了眼。
这就算是一场小憩了。
一睁眼,他先对上了福晋直勾勾的眼神,不由地一震:“福晋。”
福晋一下子就满脸都笑开了,笑容堪称慈爱:“爷是再歪一歪,还是进去躺下?”
四阿哥怔忪了一瞬,看了看周围,屋子里本来照着亮堂堂的烛光,这时候已经熄去了大半。
见福晋居然是半跪在地上的,他心里微微动了一下:“福晋方才一直在这儿?”
福晋抿嘴笑:“怕爷醒了,要酒要茶,奴才们听不见。”
她顿了顿,抬眸望着他:“妾身是爷的福晋——奴才们伺候,总是不如妾身的。”
四阿哥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然后把福晋也给扶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刚才已经跪了半天,这时候半边身子酸软,站起来的时候膝盖一脱力,向前一冲,整个人就跌进了四阿哥的怀抱。
海蓝在门口,看见这一幕,眼睛都亮了。
她扯住了芝迷的袖子,两个人就一步一步往外退。
屋子里,四阿哥伸手扶住了福晋的腰:“当心。”
他的语音温和中带着平稳。
自然是平稳的——不动心的人,怎么会有起伏?
福晋乌拉那拉氏靠在四阿哥的胸膛上,没有立即起来,只觉得自己耳朵根一阵一阵的发烫。
烫的都快烧起来了。
对面便有一面大大的西洋镜——繁复的雕花在灯火下闪烁出灿烂的光芒,但是乌拉那拉氏没敢抬头看。
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面红耳赤的模样。
毕竟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如何端庄,如何持重,而如今……这番情形……
或许是中秋宴上也多被敬了几杯酒,福晋扼制不住地在脑海中胡思乱想了起来:顾氏,她面对四阿哥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或者说……是不是四阿哥最喜欢的就是女子这样撒娇的模样?
被屋子里这一片暧昧而温柔的气氛所感染,乌拉那拉氏不自觉地放任自己沉醉了下去。
想到今天晚上中秋宴上的那一幕,她终于抬起手,犹豫片刻后,第一次格外主动地抱住了四阿哥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声音轻颤:“爷……”
她觉得委屈。
毕竟,她才是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唯一的嫡福晋。
蹀躞情深、鸾凤和鸣……这些词语,本该是属于她和他的。
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乌拉那拉氏的后背——似乎是安慰,也是示意她放开,四阿哥抬手去挪开福晋的手。
灯火下,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皱眉看着她,略略停顿了片刻,肃声道:“福晋下次别勉强了——不胜酒力,还偏要贪杯?”
福晋垂着眸子,置若罔闻。
四阿哥提了声音,唤了几声奴才。
海蓝和芝迷本来是远远的守在门口的,这时候听见主子爷叫唤。
还叫唤了好几声——不进去也不行了。
两个人只好进去,就看福晋身子不稳地倚在四阿哥身上。
142 猫护狗
四阿哥将福晋交给了婢女,盯着面色酡红的福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福晋今日既然贪杯——还是早些歇下吧。”
他不喜女子身上酒气熏人,更何况福晋又非他心爱之人。
便更没有耐心留下了。
他转身向外走,潇洒得很,偏偏乌拉那拉氏在后面只是微微歪着头,倚靠在海蓝的肩膀上,
直勾勾地盯着四阿哥的背影看。
神情似哭似笑。
芝迷见福晋神情不似往日,便有些暗暗惊心。
果然,四阿哥到了屋子门口的时候,福晋忽然就追了过来。
她从他背后猛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带着哭腔,颤声道:“爷,
今儿中秋,妾身求您:只当是成全正院的面子——就留下来罢!”
……
外面屋子里一一片狼藉,
海蓝担心动静扰了主子们,于是出来将收拾的奴才们都给赶走了。
灭墨趁着这机会,又叼了好几块鱼肉,喵呜喵呜的窜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有小太监正在收拾角落里洒扫的工具,灭墨见没了平日里的容身之处,于是顺着墙根就往外面悠悠地走出去了。
奴才们都在忙,谁也没瞧见。
后花园里黑压压的——今日月食,没有月光,但猫咪在偏黑暗的夜晚里仍然可以看清楚东西。
灭墨不慌不忙地走着,有心想走的远一些,好独自来享受美食。
就这么晃晃悠悠,转转逛逛,竟然不自觉的就走到了花步阁的门口。
它自然不知道这里是哪,但也只觉得一股幽幽香气,
甚是熟悉——似乎是在主人的院子里闻过的。
刚想将口中的鱼肉放下,灭墨忽然就看见了不远处一只小白狗。
小白狗站在院子门口,憨憨地探出了小脑袋,
正在呆呆地瞧着它,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不,准确的说:是瞧着它口中的鱼肉。
鱼肉好香啊……就算猫狗习性不同,也没有办法阻挡对美食的向往。
灭墨一下子就警惕了——虽然它娇养在福晋正院里,但毕竟动物护食是骨子里的习惯。
这小白狗傻乎乎的看什么看?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难不成想抢它的鱼肉?
这么一想,灭墨顿时就发怒了,它放下了鱼肉,弓起了背,对着小白狗就猛的“喵”了一嗓子。
小白狗正是墩墩。
它本来胆子就小,被灭墨一恐吓,猛地清醒过来。
这只大灰猫来者不善,还是赶紧躲开才好!
“汪嗷~~”
墩墩很小声的叫了一声,声音也很软,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然后缩回了脑袋,摇了摇尾巴。
正准备往院子里退,墩墩忽然就感觉到眼前一花。
它心里一慌,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脑袋。
墩墩是一只笨笨的小狗,做什么都比别的猫狗反应慢一拍。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墩墩只觉得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痛——是大灰猫刚才像旋风一样的扑了过来,锋利的猫爪子扫在了它的额头上,抓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滴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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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墩墩刚才没有缩脑袋的话,现在很可能一只狗眼已经被抓瞎了。
墩墩吓坏了,夹着尾巴瑟瑟发抖,连惨叫都是小声的,整个狗都僵在了原地。
害怕!
正在这时,只听“喵!”的一声——是黑黑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它身子小,于是身手敏捷,占了便宜,闪电一般的跳了过去,对着灭墨就是狠狠一爪子。
以牙还牙,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出手比大灰猫还狠——正好撕在了大灰猫的额头上。
灭墨哪里能想到这只狗旁边还有一只小猫相伴?
更没想到这猫居然如此护着这狗,一时间猝不及防,被黑黑一击击中。
疼还是其次,最关键是耻辱。
灭墨气坏了,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耳朵向后压着,瞳孔眯成了一条窄窄的细线,胡须上扬,轻轻地颤动着,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
它本身体格就大,这时候又呲牙咧嘴地做出了凶相,再加上弓起了背,整个猫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大上一倍。
从狗狗的视角看过去,简直像个怪兽!
墩墩虽然还勉强站在原地,但是四只小狗腿都在打颤,拼命地往黑黑身后躲着。
黑黑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溜圆溜圆的,见大灰猫眼神游移不定,最后落在了墩墩身上。
黑黑也知道墩墩老实,唯恐墩墩吃亏,立即将墩墩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它面对着大灰猫,缓缓地伸出了舌头舔了舔牙齿,用比大灰猫更冷酷、更嗜血的眼神瞪着大灰猫。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足足对峙了好一会,终于,灭墨摸不清虚实,脑袋瓜子上又疼的厉害,不敢再贸然出击。
它一点一点的向后退去,最后愤愤的一转身,叼起地上的鱼肉。
走了。
眼见大灰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又等了一会儿,黑黑才转过了身,爪子紧紧地收在肉垫里,对着墩墩的脑袋就是哐哐一拳。
本喵的狗,只有本喵能打!
……
早上起来,六儿猛地见到了墩墩,就是吓了一跳。
不得了了!哪来额头上受的伤?
墩墩是小白狗,受伤之处就显得很是扎眼,基本上是破相了——六儿心疼的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多半是猫爪子抓的了。
黑黑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狗,花步阁里的奴才都已经司空见惯,六儿第一反应就是:黑黑就是凶手。
她过去抓起了黑黑的爪子,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小猫爪子尖端,结果真的发现了血迹!
这一下可不得了,六儿把黑黑往地上一放,赶紧进去就给格格禀告了。
就说不能养一起吧——别看着眼下还算和谐,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屋子里,顾幺幺正在被黛兰伺候着梳头,尔曼站在屋子门口,听六儿把事情一说,略一沉吟便道:“不急,你先带我去瞧瞧。”
她一边跟着六儿过去,一边便道:“我伺候格格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知道这猫与狗是小时候一起养大的。戏耍打闹是有的,但是下这般的狠手——论情分,却是不应该。”
若是要动手,早就动了。
六儿听了只能苦笑,她觉得尔曼实在太浪漫了:“尔曼姐姐,猫狗就是猫狗,不是人哪……”
143 咱们都不怕
等到见了黑黑和墩墩,尔曼仔细看了看,抱着墩墩就到了屋子里。
顾幺幺听她把事情说了一遍,赶紧就把墩墩给抱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墩墩的伤口。
伤口是挺锋利的,深红色的血珠子凝固在小白狗绒绒的白毛上。
福晋那边正院里,一早上,
奴才们也发现了灭墨不见了。
毕竟是福晋的爱宠,如今走丢了,伺候的小太监也挺紧张,又不敢声张,好不容易在院子外面找着了,就看灭墨躲在一处山石之下。
挂了彩了。
这伤口毕竟在额头上,
特别显眼,一眼就能瞧见——遮掩也遮掩不过去。
小太监很慌,先是去求了福晋身边的大婢女芝迷。
都知道芝迷姐姐心肠软,人也好——求她在福晋面前遮掩几句,也好过直接这样把灭墨给抱回去。
芝迷听说灭墨夜里差点走丢了,也吓了一跳,但是随即又抿唇一笑:“你们运气好,偏偏是今日——跪在这里请罪吧,福晋不会生气的,不要紧。”
她这话说得神秘,小太监听了虽然还有些忐忑,但知道芝迷姐姐向来也不是说大话的人,于是一颗心才算放下了一大半。
芝迷也没多说,指挥安排一下小婢女们在堂屋里摆膳——这儿是风口,把窗户都打开了,粥羹才容易凉的快一些。
海蓝跟着她一起忙活,声音轻快,脸上也带着笑容
昨儿主子爷终究还是留下来了——这就是了,福晋早该如此。
主子爷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
福晋出来用膳,
就看见负责照顾猫儿的小太监脸色发白的跪在地上,还抱着猫。
芝迷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即就磕头:“福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福晋早上其实起的很早——伺候完了四阿哥换衣裳出门,随后又重新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这时候算是第二次起床了。
她用帕子捂着口唇,轻轻打了个哈欠,想到昨晚便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心不在焉地:“怎么了?”
小太监见她和颜悦色,心道芝迷姐姐说的果然不错,于是定了定神,回答道:“奴才大意了,没有照顾好灭墨,它昨儿晚上跑了出去,不知和哪里的猫狗打了架……”
一边说着,小太监一边就把灭墨给递了上去。
福晋扫了一眼过来,果然就看见灰猫额头上几道血痕——猫儿皮毛颜色深,伤口看着也不是很明显。
乌拉那拉氏她喜欢这只灰猫毛皮的油光水滑,看着便富贵雍容,如今破了相了,瞧着也就不那么喜气了,于是抬了抬手:“让前面再换一只重新送过来,还要这个色的。”
意思就是这只猫直接丢了。
小太监愣愣地跪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事儿这么简单便解决了,福晋根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他还要磕头谢恩,就看芝迷对着他直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见好就收,赶紧退出去别惹得主子心烦了。
出了正院门来,小太监一伸手,把灭墨给甩在了不远处草地上——灭墨从来都是被伺候惯了的,哪里有这样被人直接扔出去的?
它下意识靠着本能一个翻身,才稳定住了身体,惊魂未定的瞪大了眼睛,耻辱的叫了一声。
小太监走过去,往灭墨屁股上踹了一脚,小声骂了一句:“伺候了几个月了,您还真当自个儿是主子呢?”
福晋的猫,重点在“福晋”。
没有主子,它什么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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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步阁里,顾幺幺找来了药膏,给墩墩额头上敷了厚厚的一层。
墩墩乖乖地趴在主人怀里,黑黑瞪着眼睛在旁边窜来跳去,偶尔还伸手打一打墩墩的后脑勺。
墩墩也不躲。
顾幺幺看着这一幕,心里就是微微一动——墩墩不是被黑黑伤的。
否则的话,小猫咪一抬手,它早就吓得躲开了。
没过几天,四阿哥过来花步阁的时候,就看见顾幺幺这里的小白狗,脑袋上敷着一层黑乎乎的药膏。
猛一看就像糊了一团泥巴在头上。
他定睛一瞧,才看清楚。
毕竟是他赏赐给顾氏的狗,四阿哥失笑问顾幺幺:“怎么回事?”
顾幺幺挽着他的胳膊,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就道:“前几天夜里受的伤,奴才们都歇下了,没人看见怎么回事儿,大概是和花园里的其他猫狗打架了。应该不是黑黑动的手。”
四阿哥忽然就想起来了——前几天也是苏培盛领着猫狗房的人过来请示:福晋那院有只猫儿好斗,又破了相,福晋觉得不大合适再养着,想换一只。
虽说只是一只猫,但毕竟是福晋养过的猫。
猫狗房的奴才也不敢擅做主,所以来请示主子爷。
四阿哥听了就皱眉:这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
如今这么两下里一联想,再看看小白狗顶着一头伤,不管走到哪,小黑猫都亦步亦趋,随时警惕保护的模样,四阿哥心里已经差不多清楚了。
“好好养着吧,也别分开了——有这猫在,你的狗吃不了亏。”
四阿哥抬手摸了摸顾幺幺的后脑勺。
墩墩仰着头看着主人说话,毛茸茸的小尾巴摇啊摇,嗓子里发出了软软的撒娇声。
四阿哥毕竟往花步阁这里来的多了,墩墩也渐渐地没有开始那么害怕了。
再加上四阿哥喜欢小狗,时不时的还会伸手逗逗它,墩墩渐渐地就越来越喜欢男主人了。
它刚刚抬起小爪爪,抱住四阿哥的腿,试图撒娇,后脑勺就“咚!”地又挨了黑黑轻轻一拳头。
黑黑怒目而视:蠢狗,受伤了还不老实!
四阿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就笑了。
他弯下腰来,把墩墩给捞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后脑勺,又掂了掂,对着顾幺幺评判:“这狗比刚送过来的时候——长沉了不少。”
墩墩被抱在半空,望了一眼地下,轻轻地有点颤抖。
顾幺幺也凑过来,伸手摸着墩墩的脑袋,又捧起了它毛茸茸的脸颊,轻轻地贴了贴小狗狗的脸:“乖啊,不怕,你是我的小狗狗——你有我护着,我有四爷护着,嘿,咱们都不怕!”
四阿哥啼笑皆非的看了顾幺幺一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居然听着……逻辑上还真挑不出毛病。
144 恩人
八月底的时候,直郡王福晋过来贝勒府上做客了。
这倒是贵客——福晋乌拉那拉氏从得到消息的前几日就很高兴,又命人好好准备装饰了一番,为了显示隆重,又带着府里众女都等候在前面。
非常郑重地恭迎直郡王福晋的到来。
虽说只是女眷之间的来往,但同样身为皇子嫡福晋,谁又能说这只是字面意义上的来往?
……
直郡王府里连侧福晋都没有,直郡王福晋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了两个格格作陪。
一个是吴雅氏——直郡王府上其实有两位吴雅氏,一位是牧长务达哈之女,另一位是郎中巴奇纳之女。
这就是另一位吴雅氏,并不是上次下江苏时候,直郡王带在身边的吴雅氏。
她性格十分温雅,站在嫡福晋身边,风度竟然也不逞多让。
另一个格格就是魏氏了。
顾幺幺站在众人之中,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直郡王身边的那位魏氏是侍妾。
怎么忽然就变成格格了呢?
但是等到魏氏抬起头,顾幺幺看清楚了她的脸,这才确定——没错,就是那个魏氏。
魏氏隔着一堆人也瞧见顾幺幺了。
她对着顾幺幺就是一笑。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不一会儿就陪着直郡王嫡福晋去赏花了。
这和宫里不一样——这是私人情面,不是正式场合。
趁着人乱,魏格格走了过来,主动就跟顾幺幺打了招呼,又很是感激的提起了上次的事情——她上次差点丢了性命。
还记得小腹那一阵一阵拉扯的痛感——一路上都跟地狱似的。
一直到回来了,魏氏才听人提起,说是四贝勒的格格顾氏,主动地把新置买的布料什么的,全部都贡献过来了。
至于魏氏,回来虽说闹了几场,惹了直郡王厌烦……
但她既然能以侍妾的身份,陪着直郡王下江苏,便是很有几分手腕的。
果然,等到直郡王消了气之后,魏氏又唱起了苦肉计——梨花带雨地哭诉了一番这般失去孩子的痛苦,只道如今府里人人都觉得她卑贱,瞧不起她、欺负她。
直郡王到底被她哭软了心肠,把她提成了格格。
反正没有侧福晋么,格格的数量也是可以放开的。
魏格格也没有空手过来,拉着顾幺幺到旁边花厅,见其他人都围着吴雅氏,于是掏出一只小小的方匣子就给顾幺幺。
顾幺幺猝不及防:“给我的?”
魏格格一扬下巴,笑起来泼辣又有几分豪气,对着顾幺幺的时候开口却很温柔:“相救之情,铭记在心,永不相忘。你别看我这人瞧着市侩,其实我心里看人——什么都看得清楚。”
顾幺幺忽然说不出话来。
魏氏微微转头,往周围看了几眼才道:“像咱们这样,从侍妾起来的……,周围都是一群豺狼虎豹,不自个儿给自个儿挣出一条路来,又能怎么办?”
顾幺幺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唇,想到那一天的情景,不由地关切地道:“魏格格,你如今身子好些了么?”
听她提到自己的身子,魏格格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把那只小方匣子硬塞到了顾幺幺手里:“你看看喜不喜欢?你若是愿意,从今往后,咱们便是朋友了。”
她这么说了,顾幺幺也就不再多推让,打开了匣子。
和她估计的差不多:匣子里是一对镯子,构造精巧,做成了花蔓的形状。
中间还镶嵌了粉色玉石拼凑成的花朵,玉石的品质也很出众,迎着日光折射出一片温润的光晕。
这应当是魏氏以格格身份,能拿得出来很好的东西了。
顾幺幺今天穿的正好是一件淡粉色的旗装,魏氏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就摇头道:“你穿的还是太素淡了些,配上这双镯子,有些点缀才好。”
最后魏格格走的时候,她也让黛兰去包了一些精巧的小文玩,送给魏格格,当做是回礼。
魏格格一点儿都没客气,开开心心的就收下了——她的逻辑很清晰:既然如今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彼此赠送好东西,又有什么好推辞客气的?
“这次见面时间太短,以后咱们有机会,多说说话!”
魏氏走的时候,拉着顾幺幺的手又叮嘱了好几句:“你也要抓紧,你们贝勒爷人还年轻,心肠软,趁着如今府里人还不多,争什么赏赐都不如争个孩子。”
……
晚上四阿哥过来花步阁了。
顾幺幺正歪在窗下的榻上,黛兰伺候着给她解头发。
看见四阿哥过来,顾幺幺起身还要梳头,被四阿哥给按住了肩膀。
他笑着道:“别梳了,反正都已经晚上了,松快松快也好。”
他说着,挥了挥手就让奴才们都下去了,然后在床边坐下。
顾幺幺过去坐在他的身边,顺便就把今天魏格格过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讲完了,她就让人把手镯给拿过来了给四阿哥看。
四阿哥瞧了一眼,刚放下,觉得有些眼熟,再拿起来想了想……
就想起来了。
这是他之前和直郡王一起下去办差时候,南边官员送过来的东西。
这玉石触手生温,贴着肌肤很是养人,更难得微有光晕,平时在夜里也能透出流光异色来。
其实当初送的也不只是这副手镯,另外还有一整套首饰。
直郡王回了京,便孝敬给了宫里的惠妃。
至于这副手镯,尺寸略小,惠妃如今上了年纪,整个人都发了福,是显然戴不上的。
四阿哥一直以为直郡王赏给了嫡福晋。
没想到最后落在了魏氏那里——果然是很得宠的。
更没想到魏氏居然还舍得拿出来再送人。
他垂着眸子瞧了瞧,摇摇头,对着顾幺幺一笑:“你也算是她的恩人了,她对你,也是一片心意,好好拿着吧。”
镯子在他手上摇摇欲坠。
顾幺幺赶紧接过了镯子,小心翼翼地又放进了匣子里,然后把匣子给收在了旁边柜子里。
可以不接受别人的心意,但不应该糟践别人的心意。
她觉得自己属实算不上什么恩人——不过是看见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凄惨,同为女人,出手相助魏格格罢了。
四阿哥坐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微微俯身在她鬓发边闻了闻:“好香。”
145 那氏和春氏
顾幺幺还是披散着长发的,黛兰又被四阿哥给赶了出去,她索性自己拿起了梳子,坐下在镜子面前,想了想,对着镜子就简单梳了一个发髻。
最简单的那种,毫无技术含量,几乎只等于把头发编了个辫子,然后两边的碎发用珠花固定住。
但是她脸小,脸型也漂亮,下巴精致小巧——这样珠花往两边一戴,不加其他装饰,就衬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
四阿哥微微俯身,扶着她的肩头,看着镜子里的她,想到顾幺幺刚才提到的魏氏,忽然又叮嘱了她几句:“她若是跟着直郡王福晋过来府上做客找你,自然没关系,若是有别的——凡事还是谨慎些。”
顾幺幺一手握着梳子,一手握着长发,抬起了脸,从镜子里望着他。
两个人在镜中对视。
四阿哥幽深的眉眼在镜子中显得有些冷邃生寒。
纵然顾幺幺已经和他接触了一段时间,见到他这样的脸色,也觉得有些陌生。
她咬唇,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半夜时分,当一切缠绵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之后,四阿哥在帐子里抱住了顾幺幺。
他伸手,修长手指给怀里人向上拎了拎被子,顾幺幺的肩头微微抖了抖,将脸颊深深地埋进了四阿哥的胸膛里。
同时,四阿哥鼻端便闻到了一阵幽幽的茶香。
其实刚才晚上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顾氏鬓发之间闻到了这香气——这香气似有茶味,在清香中带着结解暑之意。
软玉温香满怀,周围都萦绕着顾氏身上的香气。
四阿哥伸手摸了摸顾幺幺的脸颊,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又换了?”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两个人熟稔了,于是如今的沟通交流,有些话也只讲半句。
这句话的意思是:又换了制香?
府里长日无聊,格格们又不比福晋、侧福晋,还能有些出门的社交。
格格们只能一天天的在院子里待着。
难怪顾氏喜欢调香制香——四阿哥觉得很理解。
顾幺幺乖乖点了点头,很有点小得意地抬眸:“这味道么?我已经做好了香膏和香囊,都有!”
看着她骄傲的样子,四阿哥哑然失笑,又只觉得心中一片爱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想着这么听她讲下去。
一直讲下去。
层层纱幔垂了下来,外面的月色透过了窗格子打了进来,一片隐隐绰绰。
……
九月里,福晋月事迟迟未来,还莫名地变得胃口不好。
平日伺候福晋此事的海蓝激动的手都抖了,先是拉着嬷嬷到一旁去嘀咕了好一会儿,然后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神神秘秘的过去提醒福晋。
期盼了这么久,会不会是这个嫡子终于来了?
福晋一颗心也是怦怦直跳——莫非是老天爷当真垂怜了她?
若是有的话,便就是上一次中秋节,四阿哥留下来的那一晚了。
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福晋硬是按捺着,让人去先请了府医——不好声张,总要确定了才是。
府医过来,也知道兹事体大,于是认认真真的诊了好半天的脉,最后不怎么敢抬眼看福晋。
……根本就没有。
没有喜。
只不过是郁气怨结,气血不通罢了。
福晋乌拉那拉氏满怀期待地看着府医,等到看见了府医脸上尴尬的神情,她也明白过来。
长叹了一声,福晋挥了挥手,就让海蓝带着府医到旁边厢房里去写方子了——黄芪、白术、米仁扶正祛邪;三棱、藤梨根等开胃。
等到府医走了,海蓝送过来方子,就看福晋捧着方子在手上,怔怔地盯着瞧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把方子给撕了。
福晋毕竟年轻,子嗣一事——她从前虽然着急,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海蓝心惊,屈膝在一旁,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
终于,新人进府了。
来的两人——一位春氏,一位那氏。
两个姑娘都是年方二八的年纪,到了日子,被奴才们接着,拎了小包裹进了贝勒府。
住处也被塞进了沁秋斋。
郭格格很是不痛快——毕竟地方就这么大,住进来的人多了自然就显得拥挤了。
也显不出她地位了。
但是又能怎么办?
谁让她之前的孩子没能保住?
若是保住了,她现在一定就可以和宋格格一样,独居一处小院,也就不用遭这个罪了。
春氏和那氏安顿好了之后,两个人毕竟人生地不熟,都很有些不安,于是相伴着。
第一件事儿就是过去给福晋磕头。
一路走着,一路奴才们就悄悄地,先给春氏和那氏说了说府里的情形。
李侧福晋生养了大阿哥弘昐,这是春氏和那氏还没有进府之前就已经知道的。
另外还有就是听说很得宠的顾格格——这位格格当初刚进府的时候,也只是个侍妾。
就和她们现在一样。
另外还有宋格格、耿格格、武格格、郭格格、侍妾陈氏……
正好一路上会经过这些主儿居住的院子门口,于是奴才一边介绍一边就把地儿指给她们瞧了。
那氏也只是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是春氏却格外的留意到了:武格格没有生养孩子,为什么她可以独居一处小院?
来不及想太多,福晋正院已经到了。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嫡福晋,另一边则是新入府的侍妾,地位之差如云泥之别。
那氏和春氏赶紧跪下来就请安了。
因为是初次入府请安,两个人都跪下,磕头磕得格外恭敬。
福晋正为了前阵子以为有孕,结果空欢喜的事情而郁闷,脸上也起不出什么笑来,敷衍地问了几句,淡淡地让海蓝赏了荷包,然后就让那氏和春氏两个人过去给侧福晋请安了。
那氏和春氏赶紧磕头,连声遵是。
福晋在这边拉着脸,看在春氏和那氏眼里——两个人都很惊恐了,琢磨着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得罪了福晋。
安也请了,头也磕了,今天才是入府的第一天,就算要出错,也需要时间吧?
出了正院门,春氏一双吊梢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转,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也是,就算是福晋……哪个女人又喜欢看着自己丈夫身边多添上新人呢?
四福晋……还真是在乎贝勒爷,在乎得紧呢。
146 瘸子
到了李侧福晋那里,两个人直接吃了个闭门羹——李侧福晋连见都没见,只借口说身子不大舒服,不好见客,直接就把两人拒之门外了。
娇韵出来笑眉笑眼的对着两个侍妾说了一遍,又把见面赏的荷包给了两人,那氏和春氏都在院子门口行了礼,
遥遥地向侧福晋谢恩。
然后才回去了。
娇韵回了屋子里,李侧福晋正在用甜羹,看见娇韵进来了,她用帕子不急不忙地擦了擦唇角,目光投向了娇韵。
娇韵把刚才外面的情形给描述了一遍。
“长得好么?”
李侧福晋最先关心的就是这事。
娇韵想了想,把春氏的容貌给描述了一遍——虽然肯定也比不上顾氏,
但是春氏也算是个美人。
比那氏出挑多了,看着心眼也活,不像是个老实的。
李侧福晋听了也只是冷冷笑了笑——心眼?
有那个心眼,
也得有那个命啊。
如今不比从前了——当初她全部心思都在弘昐身上,府里又没一个可心的人,才会让顾氏占了便宜,钻了空子。
如今再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时机了。
就算有,难道顾氏就赶紧眼睁睁瞧着新人得宠?
都会有人出手的,不急。
“晚膳早点备着,用完了就伺候我歇下吧,我今天乏得很。”李侧福晋吩咐。
娇韵一叠声地答应着,然后准备安排去了。
刚刚才出了屋子,娇韵就差点和诗儿撞了个满怀。
诗儿急急忙忙,脸色惊慌的跑过来,跪下来在李侧福晋面前:“侧福晋!大阿哥他……”
李侧福晋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站起来对着诗儿道:“大阿哥怎么了?”
诗儿三言两语的才把前面的事儿给说了一遍——原来,
大阿哥弘昐在前面书房里淘气,趁着奴才们没注意,
偷偷地去拿了小弓箭,
射击马房的小马儿。
小马儿差点被打中了眼睛,极端受惊,当场猛地冲了出来。
冷不防地就把弘昐阿哥给撞在地上了。
还从他大腿上踏了过去。
据说弘昐阿哥当场就没法站立了,整个人都是被抬回来的。
前院的奴才吓得不行,已经往福晋那里报过去了。
一听说儿子的腿被马儿给踏了,李侧福晋脑海中“轰”的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弘昐如今才这么大点人,倘若腿上真留下了什么残疾,以后的大半辈子还怎么过?
四阿哥还年轻,以后定然还会有儿子,弘昐若是瘸了一条腿,到时候又凭什么和兄弟们竞争?
顾不上换衣裳,李侧福晋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前院赶去。
弘昐的屋子那儿——他正在鬼哭狼嚎地躺在床上,奴才们乱哄哄地跪了一地,有给他按着伤处的,也有着急,一遍遍到门口看着大夫有没有来的。
今儿也是巧,自从新侍妾磕头请安之后,福晋就请了太医进府来。
一路神神秘秘的,几个大婢女只是说请平安脉。
到了前院门口,几个看守的奴才也是太年轻了,见人下菜碟的神情全摆在脸上——只着这一年来李侧福晋大不如从前风光,便不慌不忙地挡住了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气得直哆嗦,旁边娇韵上前,瞪圆了眼睛,大声怒斥道:“大阿哥是府里的小主子,如今受了伤,母子连心,侧福晋过来瞧大阿哥,你们也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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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太监对视了一眼,都灰溜溜的低下了头。
……
还还没踏进屋子,李侧福晋已经听见了弘昐痛苦的呻吟声。
她进去,看见弘昐躺在床上那副遭罪的模样,眼泪就流了出来:“当初就是因为你贪玩,你阿玛才硬生生把你从额娘身边给带走!如今又是这贪玩招的祸,你这孩子——恁地不长记性!”
弘昐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腿上还痛得厉害,本是需要母亲抚慰的,偏偏又听见额娘训斥。
他心里委屈的不行,小胖手捂着脸就哭了起来:“额娘别说儿子了,别说了!”
娇韵赶紧劝着李侧福晋:“侧福晋息怒,等您回头再教训大阿哥也不迟!”
外面,几个小太监跑在前面,直嚷嚷着说太医过来了。
太医来的气喘吁吁,后面还跟着福晋。
乌拉那拉氏也过来了。
太医轻轻一碰弘昐的腿,弘昐顿时尖声惨叫了起来,又哭着抽着大喊:“额娘!额娘!”
李侧福晋看着儿子这样子,哪里还狠得下心肠继续训斥他?流着泪便抱紧了弘昐的肩膀:“不怕,额娘在,额娘在!”
太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沉吟着坐在床边,诊断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要命,小阿哥是伤到腿骨了。
外面看上去没什么,其实里面伤情挺严重的。
若是养得好的话,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以后行动无碍。
但是这条腿的力量,始终会薄弱一些。
要是养不好的话……只怕弘昐阿哥就要成了瘸子了。
而且,根据目前的情况——其实更多的可能是养不好。
也就是说,弘昐十有八九要成个瘸子了。
太医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又看李侧福晋眼泪滚滚而落,整个人都快哭成了个泪人。
他没敢对侧福晋说实话,先过来给福晋禀报了一遍。
福晋听着也着急了——她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的严重。
太医的意思是——里面的骨头有碎裂,还不只是单纯的接骨就可以治疗好,这么简单。
福晋眉头紧皱,无论是哪个皇子府里,作为嫡福晋,都最头疼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好歹也是府里的嫡母,大阿哥好好的一个孩子……如今伤着了一条腿。
虽说是孩子自己淘气,但是毕竟弘昐年纪还小,也不能全把责任推到孩子身上,等到四爷回来,她该怎么交代呢?
李侧福晋在旁边,看着太医和福晋这里嘀嘀咕咕,就觉得情形不对了。
她上前来拉住了太医,追着问了几句,太医也知道遮掩不过,于是把病情讲了一遍。
李侧福晋听完了,立在原地,动也没动。
她手指紧紧扣着,眼睛盯着儿子,仿佛只要眨一眨眼,弘昐就会消失。
太医躬身,不敢多看。
福晋正叮嘱着奴才——让人去宫门口赶紧守着,等四爷一出来就把消息给报过去,让四爷赶紧回府来。
147 嫡子
说完了,福晋一转头,看见李侧福晋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发毛。
正想劝几句,福晋就看李侧福晋转过身,重新坐在床头,身姿埋没在床帐的阴影里,
缓缓抱住了弘昐。
弘昐还在喊疼。
……
四阿哥在宫门口听见这消息,一路赶回来,进了府门口,早就已经有福晋身边的奴才在等着。
赶紧就把主子爷给引大阿哥的屋子了。
弘昐在床上,刚才还缩着手脚,躲在李侧福晋怀里哭,这会儿听见外面动静,知道是阿玛回来了,
他略微仰起头,等到四阿哥进了屋子来,弘昐畏惧地小声抢先道:“阿玛,是儿子不对。”
他是太淘气了——阿玛平时里经常约束他。
但终归防不胜防。
弘昐一张小脸已经被眼泪全部打湿,四阿哥的目光落在儿子腿上,心里极是难过,又听他这般说,心里便是一颤。
福晋在旁边屈膝,跪下来请罪。
四阿哥伸手握了握儿子的肩膀,随即颓唐地松开了手,一言不发地看向了太医。
太医赶紧行礼,然后才把弘昐的伤情给说了一遍——他这一回却忘了弘昐就在旁边,一时间说的多了,被弘昐听见了。
他年纪虽然小,听得似懂非懂,
但是回头看见李侧福晋哭得如泪人一般,心里忽然就明白了。
弘昐绷直了瘦瘦小小的身子,瞪着双眼,
怆然地喊:“我不要变成瘸子!我不要!”
四阿哥闭目,
长出了一口气,随即睁开了双眼,声音有力:“不会。阿玛保证你不会。”
弘昐惊惶未定,犹豫地勾起了脖颈,抬头看着阿玛:“当真?”
李侧福晋在旁边泣不成声,终于嚎啕了出来:“四爷!妾身便说不想和大阿哥分开——妾身是大阿哥的亲额娘哪!照顾大阿哥,有谁能比妾身更上心?若是爷听了妾身的恳求,如今又怎会变成如此境况?”
她哭着膝行上前,眼神涣散,满眼都是一个母亲的伤痛:“妾身求爷——让大阿哥回来吧!妾身日夜不合眼,定然照顾好大阿哥!爷……!”
屋子中安静无声,床帐随风吹动,李侧福晋抬起双手,悲怆欲绝。
她开始不住磕头。
四阿哥无语凝噎,沉默了片刻,眉目沉郁。
他弯腰将李侧福晋扶起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呼出了一口气,涩声唤了婢女过来,将李侧福晋给扶去休息,这才坐了下来,又让人喊了马房的奴才过来。
他细细地将事发时候的情形给问了一遍。
马房管事的奴才整个人都快瘫了——几乎走不动路,是被人硬拉着过来的。
往主子爷面前一跪,管事的奴才不敢为自己分辩一句,只是连连地求主子爷恕罪。
说起来,他们也冤的很——马厩里都是畜生,谁能全天眼睛不落地盯着?
谁又能想得到大阿哥什么都不玩,偏偏偷偷的摸到了这里,还用弓箭打马儿的眼睛?
你哪怕就是用马鞭子抽几鞭子也不至于用弓箭啊!
马儿受了剧痛,又看不见,狂奔乱跳——自然是要出事的。
……
等到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李侧福晋终于是得了允诺——等到弘昐的伤情稍好,她便可以将儿子接回去。
无论怎么样,总算是稍微得到了一丝保证,李侧福晋的情绪渐渐地安定下来,又去督促着奴才们烧煎伤药。
福晋这里,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到李侧福晋走了,四阿哥把视线向她这里扫过来,福晋跪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把一个消息给报了出来。
她怀孕了。
是今儿特地请了太医过来诊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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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了。
之前的府医诊断并不准确,因为福晋才刚刚怀上,月份非常小,尺脉难免出现浮动,滑脉的脉象也并不明显。
当时诊出来,福晋正在大喜过望,就被弘昐这事儿给打岔了。
四阿哥听了,先是高兴——这毕竟是他的嫡子。
他终于有嫡子了。
随后看着躺在床上的弘昐,四阿哥喉间滚动了一下,只觉得这一天当真是喜忧参半。
……
福晋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院。
与四阿哥成亲了好几年,肚子都没有动静的福晋,忽然有了——这消息仿佛一滴水滴入了池塘一般,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李侧福晋那里,听说了消息的时候脸就黑了。
她手里还端着药碗,手一抖,差点就把药碗给砸了。
怎么时间就这么巧?她的弘昐这一头刚刚伤了腿,那一头福晋肚子里就有了孩子。
祸福相依,悲喜相随。
倘若福晋肚子里的当真是个男孩——这嫡子的命该多硬?
还没有出世,就已经先把将来有潜在竞争威胁的兄弟给扫平了。
呵呵,这孩子是来克她的弘昐的吧!
想到这里,李侧福晋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顾幺幺那里,也知道了福晋怀孕的消息。
听说的时候,她正在抱着黑黑坐在花园里晒太阳。
天气已经往秋天里去了,傍晚的时候,暮阳和煦,一人一猫坐着夕阳里,都有些慵懒。
黛兰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一口气都没喘,把福晋怀孕的事说完了,小心翼翼的觑着格格的脸色,却看格格仿佛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一弯腰,松手让黑黑跑到花丛里去了。
顾幺幺觉得:这当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嫡子——那毕竟是嫡子呢。
只要有这个孩子在——福晋就会心满意足,心平气和。
看着后院里的众人,也会觉得顺眼很多。
同时,这个孩子万众瞩目,也会让李侧福晋彻底转移了视线和目标,甚至虎视眈眈地将自己的儿子和嫡子对立起来。
再加上弘昐如今需要照顾,李侧福晋更是没有精力来对付后院里其他的女人了。
估计可以过好一阵子风平浪静的日子了。
顾幺幺正想着,忽然就觉得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拱着。
她都不用低头,就知道肯定是墩墩又来蹭自己的腿了。
伸着手,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墩墩毛茸茸的小狗头,顾幺幺一边沉思起来。
自从上次下江苏路上,看见直郡王侍妾魏氏流产的惨状,顾幺幺就总是心有余悸。
得宠当然是好事。
可是她一路扶摇直上,速度太快,就算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容易出事。
毕竟树大招风么。
148 成势
正院里,福晋坐在桌子前,对着一桌子的赐菜,脸上微微漾着笑意。
四阿哥人虽然没过来陪着她,但是却让人送了赏菜过来,可见心里还是很高兴这个好消息的。
也是,就算四阿哥对她没什么情意,
她能生下嫡子——就算是大功臣。
至于情意么……天家之中,薄情冷性乃是常情,乌拉那拉氏虽然期盼,却也不至于钻了牛角尖。
哪怕四阿哥对她再喜欢,也迟早会有移情别恋的一天——就如同从前的李氏。
现在还有什么风光可言?
还有顾氏。
顾氏就算再得宠,等到过了三年五年回头看,
乌拉那拉氏就不相信她还能如此?
什么宠,什么爱,
都是过眼云烟。
只有地位,与握在手中的权力——那才是真的。
海蓝和芝迷如今进出伺候的动静也格外小,轻手轻脚的。
太医当时特地嘱咐了——别看如今肚子没什么动静,可是福晋这一胎的胎像并不是太稳定。
前几个月一定要好好静养。
乌拉那拉氏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海中忽然就冒过了一个想法:假如这一胎不是嫡子,而是个格格呢?
……
七八天之后,弘昐的伤情总算有了一些起色。
这时候就不像刚受伤的时候那般艰难了,连稍微动一下身子,都会疼的满头大汗。
于是李侧福晋迫不及待的就把弘昐给正式接回来了。
被抬到了床上,弘昐抬手一边擦眼泪,一边就呜呜耶耶地闹腾着说要下地走路。
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了,半边的腰身都僵得发凉,腿部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他期盼像从前一样可以满地跑的时候。
人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并不在意,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多么可贵。
秋天里了,
日光和煦,李侧福晋在人后的时候擦眼泪,
到了儿子面前还是得强颜欢笑——弘昐毕竟还小,
额娘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额娘的精神不能垮。
让奴才把弘昐的床板抬到了窗户下,弘昐小而苍白的脸暴露在日光。
他呜咽着抬起了手,挡住了眼,脸上的稚气似乎在一夜之中消失无痕。
李侧福晋生怕儿子心里难过,只捡其他无关紧要的闲事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便听弘昐说想吃羊肉锅子。
别说锅子了,弘昐这会儿就是要吃龙肝凤胆——李侧福晋也会毫不犹豫的想办法给他弄来。
她起了身,立即就吩咐诗儿过去膳房提。
诗儿匆匆地带着两个小太监,还有一大堆食盒过去了,但是没过多久又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还能看出来回来的路上已经气的哭过了。
李侧福晋盯着她看,心里隐隐的已经猜到了几分。
果然,诗儿跪下来,就把刚才膳房的情形给说了一遍:福晋刚刚怀上了嫡子,再加上主子爷特地吩咐过,膳房上下也只围着正院转悠。
福晋早上说要用的膳,膳房一个上午都在忙活,几乎所有的人手都给搭进去了。
李侧福晋这边,虽说是要一个羊肉锅子——但也是要往后压一压,等着的。
诗儿一边讲着,一边胸膛不住起伏。气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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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娇韵也沉默了。
李侧福晋对待膳房那里,从来都是很大方的,尤其是之前得宠的时候,膳房收的好处难道还少了?
早就把他们喂了个盆满钵满。
没错——如今李侧福晋是不如从前得意了。
但哪怕就是看在从前银钱的份上,做人也不能这么一转脸就变了脸色吧?
想来膳房是弘昐阿哥伤了一条腿,估计以后多少会留下残疾,到时候必然不为主子爷所喜。
再加上弘昐阿哥又只是侧福晋所出,怎么能比得上福晋肚子里的嫡子呢?
都说母凭子贵,其实子也凭母贵。
母子本来就是相互扶持,相互成势的。
李侧福晋听了半天没说话,脸上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弘昐早就已经睡过去了,李侧福晋伸手给儿子掖了掖被子角。
微凉的绸料被她攥在手里,攥的紧紧的。
她这些天衣不解带地照顾弘昐,人已经瘦了许多,手背上竟然也隐隐地爆出了青筋。
娇韵和诗儿对视了一眼,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两个婢女就看李侧福晋慢慢站起了身,踱步到了窗前。
她盯着正院的方向。
正院——福晋的方向。
盯了很久。
……
自从三十六年二月,康熙亲自当指挥官,御驾亲征,葛尔丹无路可走,喝毒药自杀,葛尔丹部落人马投降之后,最近又有残部人马蠢蠢欲动,颇有星星燎原之势。
朝堂上的应答实在太多,四阿哥好几晚都在奋笔疾书,苏培盛每次进来伺候,都只能看到满桌案上的公文凌乱,还有书册掉在地上。
想来是来不及捡的缘故。
苏培盛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手轻脚的过去,把书本给一本本捡了起来——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懂,但是也知道直郡王和太子爷如今越来越不对付了。
偏偏万岁的授意——四阿哥又被夹在了中间,办差事时两边都有交授,纵然再怎么圆转,也难免有尴尬的时候。
天家之中无父子,无兄弟。
看见苏培盛莫不作声地将书本给递了上来,四阿哥的笔尖停了停——笔尖一滴饱满的墨汁啪嗒滴了下来。
他将手臂搁在书桌上,定定地瞧着烛火出了一会儿神,是觉得思绪烦乱的很,索性站了起身在屋子中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就往外踏出去了。
苏培盛以为他是要去看福晋,连忙一路小跑着跟上,谁知道到了分叉口,四阿哥腿脚一抬,往李侧福晋那里去了。
李侧福晋院子里,听说四阿哥过来了,她又惊又喜,赶紧迎了出来,就看四阿哥不发一语,大步流星的就往弘昐的屋子里走。
他是过来看孩子的。
李侧福晋倒也不失望——只要四爷还记挂着弘昐就好。
她是孩子的生母,只要四阿哥心里有孩子,就永远得有她一席之地。
李侧福晋匆匆地跟在四阿哥后面,进了屋子。
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在熟睡,脸色还算红润,四阿哥心里放心了一些。
他轻轻地在床沿坐了下来,抬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额头,但是刚刚伸出手,还是停住了。
149 撩人
太医这些日子已经往他这里报了不少情况——虽说措辞尽量婉转,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中心意思:人力不可与天抗衡,弘昐阿哥的腿是势必要留下残疾了。
想到这里,四阿哥心里到底不忍,抬起头看李侧福晋的时候,眼光也就比平日温和了。
李侧福晋捕捉到了,心里一暖,
以为四阿哥是有重修旧好的意思,种种委屈涌上心头,顿时鼻尖都酸了。
她跪下来,含泪开始说膳房怠慢的事情。
她有儿子,有侧福晋的位份,最鼎盛时期——俨然有和福晋分庭抗礼之势。
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这一番告状——她一边说一边落泪,
恨得不行。
才说了一半,膳房那边亲自过来人了——把娇韵白天点的羊肉锅子给送过来了,
说是福晋怀孕,饮食诸多讲究,膳房人手这几天实在忙不过来,不是有意怠慢,还请侧福晋恕罪。
这不,刚刚才喘得上气,锅子赶紧就给侧福晋专门送过来了。
李侧福晋被膳房来了这么一出,告状也就被打断了。
她虽然没说完,但是四阿哥听了只言片语,又见膳房如此,早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宽慰了李侧福晋几句,又叫苏培盛出去。
苏培盛跟个人精似的,哪有什么不明白,出去就把膳房的主管太监给拉到一旁了。
李侧福晋听着外面的动静,
就知道——最起码,弘昐养伤这段时间,
膳房也不敢这么明晃晃的厚此薄彼了。
她跪下来给四阿哥谢恩:“妾身谢四爷!”
四阿哥摆了摆手,
让她起来,又叮嘱了几句好好照顾弘昐,心事不要放的太重:“爷已经找了最好的太医,宫里也有药材送来,事在人为,万事说不定也有转机。”
他没忍心把弘昐会变成瘸子的实情说出来。
或许是心里也隐隐留了一丝侥幸。
看完了弘昐,四阿哥摆了摆手,从李侧福晋这里出来。
李侧福晋整个人跟没主心骨一样,神情惶惶然地跟在四阿哥后面,看着他出了院子门口,还站在原地目送了半天。
四阿哥一路没回头——李侧福晋这院子里总是一片愁云惨雾,让他过来的时候,心尖儿总是酸酸的。
他摇了摇头,忽然就想到了顾氏。
顾氏——这段时间没顾得上她,她在做什么呢?
……
花步阁这段时间挺清净——除了福晋怀孕的消息刚刚出来的时候,众人要过去贺喜请安。
其他时候,福晋因为怀孕身子不舒服,请安也免了,也不见人了。
李侧福晋也只是在院子里照顾儿子。
四阿哥也只是在前院。
可谓各人忙各人的,互不打扰。
七八天没见他,顾幺幺晚膳有点用多了,正在院子里遛弯,一抬头看见四阿哥过来了,居然一瞬间觉得有点陌生。
她刚刚洗过了头,只是简单地挽了个发髻,上面簪着一朵硕大的玉兰花。
四阿哥看见就误会了:“怎么睡得这么早?”
顾幺幺知道他是误会了,但是也没点破,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我以为今天也等不到爷了。”
这话说的可怜兮兮的,只是一句话——顿时就让四阿哥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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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如今后院里,他最中意的就是顾氏了。
心里最牵挂的,也是顾氏。
想到这些天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虽说不是故意,毕竟也是冷落了——四阿哥心里涌出了说不出的内疚。
还有新来的两个侍妾——顾氏心里应当也不好受罢……
想到这儿,四阿哥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回转,沉声道:“进去。”
顾幺幺应了一声,被他揽着就上了台阶。
屋子里才刚刚调过香,一片香气撩人,四阿哥刚刚走进去就听见了呼噜声。
他一怔,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才看见墙角的狗窝上,墩墩四脚朝天,盖着花被子睡得正香。
这小狗的呼噜声可真响。
顾幺幺想到自己还没有请安,往后退了几步,屈膝下来,刚要行礼,被四阿哥伸手给拉到了自己怀里。
他直接就把她抱起来了,放在腿上,在她后腰捏了捏:“这阵子爷宫里事情多……”
想到弘昐的腿,四阿哥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也没什么心情,所以没过来瞧瞧你——不是有意冷落了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怪爷。”
他说话声音低,两个人距离凑的很近,顾幺幺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和他额头相抵,柔声道:“爷怎么会冷落幺幺呢?”
顿了顿,她垂下了眸子,轻轻地玩着四阿哥腰间拴着的玉佩,抬眸一笑:“爷最疼幺幺了。”
四阿哥亲了亲她的脸颊,越看越觉得怀里的顾氏当真是招人疼。
他抬手缓缓替她把长发上的玉兰花给抽了出来,看她一头乌黑长发倾泻而下,馥郁香气随之散发。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四阿哥沉声道:“爷最近忙,你这里缺什么,喜欢什么——都对苏培盛说,大胆说。”
就当是补偿了。
顾幺幺倚在他怀里,鼻息之间都是四阿哥的气息。
她轻轻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听到这句话,用手臂绵绵软软的抱住他的胳膊,仰头对着四阿哥一笑,甜甜地道:“谢谢爷。”
不是凡尔赛:最近的赏赐太多,她实在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
这一晚,四阿哥留在了花步阁。
或许是因为好一阵子没过来,又或者因为十分心悦顾氏——总之,四阿哥有些没克制住。
失了分寸。
等到叫奴才们送水进来的时候,四阿哥才看见顾幺幺向后瑟缩了一下,抓着被褥的手指尖都泛着白,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抿着嘴唇,是在忍痛的样子,腮上挂着的都是晶莹的泪花。
静夜无声,顾氏轻轻软软的抽泣声便显得格外入耳,四阿哥歉疚地俯身过去,伸手拥她入怀。
等到终于被婢女们伺候着换了衣裳,顾幺幺靠在四阿哥的肩膀上,沉沉地闭着眼。
她的脸就贴着四阿哥的颈边动脉,呼吸相闻。
四阿哥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顺便扯下了床帐,将两人隔绝在重重纱幔之中。
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轻轻温存,在她耳边道:“好些了么?”
他嗓音本来就低沉又有磁性,这一句又带上了七分缠绵,三分诱哄,听在耳中便分外撩人。
150 二阿哥
第二天早上,顾幺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的时分了。
四阿哥也早就走了。
黛兰张罗早午膳,尔曼进去伺候,眼光扫见格格脖子上暧昧的红痕,只当没看见,赶紧把眼光给转开了。
被伺候着坐在了妆镜前,顾幺幺看着镜子里的人——眼下还略微有一点发青。
闲来无事,又想着最近福晋和李侧福晋都不可能有功夫逛花园了,午膳之后,顾幺幺便决定去后花园里走走。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不知不觉的,她一抬头,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沁秋斋附近。
顾幺幺正想换一条路,突然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郭格格正在厉声训斥什么人。
郭格格正站在沁秋斋门口的花树下,背对着顾幺幺,她面前屈膝蹲着两个侍妾模样的女子,都低着头。
两个人都很面生,其中一个吓得快哭出来了,另一个却是一脸不服。
不用问,这自然就是刚入府的新侍妾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耿格格给了两个侍妾一些花样子,两个人从耿格格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欢天喜地彼此说这话,没留神给郭格格请安。
郭格格找茬也不是毫无原因的。
自从新人们进府,耿格格便对着这两人格外友爱可亲,郭格格冷眼看着她拉拢人心,自然心里不痛快。
这不,两个侍妾正好撞到枪口上来了。
“你们入府的规矩都是谁教的?”
不过两个刚入府的新人,要地位没地位,要资历没资历。竟然敢无视她郭氏!
万事的规矩都要从头立起——前面没把头开好,后面想要立威就难了,这也是李侧福晋教会她的。
郭格格瞪着两个侍妾。
她虽然身份也只是个格格,但是这一份气势——看着倒比侧福晋还要厉害。
侍妾春氏长得好,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又私下里听奴才们说了些八卦,知道郭格格不过是靠着李侧福晋,她自个儿并不怎么得宠。
更何况李侧福晋如今也不行了。
切,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于是春氏眼神态度就流露出不服气了。
这不服气被郭格格看在眼中,就成了春氏对她的挑衅。
她简直恨得牙痒痒:“放肆!”
她毕竟是格格,这么一呵斥,那氏胆子小,本来是屈膝的,这一下膝盖一软,直接变跪在了地上:“郭格格息怒,婢妾知错!”
她一边跪下一边还伸手拉着春氏的袖子,拼命地晃了晃,意思是让春氏和她一起跪下。
春氏一甩袖子,倒是傲然不跪,低头扫了一眼那氏——眼神里很有几分鄙视。
跪什么呢?
就是个格格而已!又不是福晋、侧福晋。
更何况还是个不得宠的格格,和她们同样住在沁秋斋——彼此的身份之间又有多大的距离呢?
若是真的有几分手腕,现在也就不会住在这儿了。
人家作践你,你还真的自个儿跟着个自个儿作贱?
郭格格抬起手指向春氏,刚想说话,就看见春氏的眼神瞧着后面。
郭格格一转身,就看见了顾幺幺站在后面。
顾氏如今十分得宠,丝毫不见四阿哥对她有腻烦之意,倘若事务缠身,无暇过去花步阁,前院便总是各种赏赐源源不绝。
这般恩宠,便是四爷身边的苏公公,见了她也是左右陪着笑脸的。
郭格格虽然不甘心,也只能硬收敛了怒气,对着顾幺幺按规矩行了个平礼。
顾幺幺回了礼,眼光在春氏和那氏脸上扫了扫。
春氏眼神闪烁地看了过来。
其实都不用听郭格格刚才开口的称呼,就看顾幺幺的容貌和通身的装扮气度,又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雅香气,春氏已经猜到了——这就是奴才们口中都在说的顾格格。
那位十分得宠的顾格格。
春氏虽然也自恃相貌好,但是到了这位顾格格面前,却也觉得自惭形秽。
她拉了拉还跪在地上的那氏,示意她起来。
那氏抖抖索索地起来了,跟着春氏一起给顾幺幺行了礼:“婢妾给顾格格请安,顾格格吉祥!”
行完了礼,春氏迫不及待地拍马屁:“婢妾自从进府以来,都闻说顾格格仙容玉貌,风姿绰约,婢妾今日看见了,才知道格格当真是……”
郭格格冷笑着扫了她一眼:“春氏,是不是主子爷一直没召你,急了?想着转头攀顾格格这高枝了?死了这条心吧!”
她说的太直白又粗鄙,春氏被戳中了心事,一张脸涨得通红:“婢妾何有此意?格格不要血口喷人!”
大概是外面动静太热闹,耿氏这时候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一手扶着屋子门,眼神微带诧异地望向外面。
顾幺幺也不想再听郭格格和春氏撕扯下去,一抬头,对着耿格格遥遥地就道:“耿格格,我上次讨的花样子——你那儿还有了么?”
耿格格一怔,就明白了过来,笑着招手对顾幺幺道:“我早就留着不少给你呢,快进来再挑挑吧。”
顾幺幺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就从郭格格和春氏面前穿过去了。
进了耿格格屋子里,耿格格将顾幺幺让到上座,又让婢女送上茶来糕点来,这才无奈地冲着顾幺幺一笑:“郭格格还是老性子,刚才这是正好瞧见了,其实没瞧见的时候——这种事儿还多着呢!”
顾幺幺低头只是拈了一块青梅酥,细细地咀嚼了几下,笑着没说话。
耿格格见引不出她的话题,眼神微微流转了一下,又笑着道:“这小青梅酥不错罢?微酸开胃,一口一个——顾妹妹不知道,我今儿让莲娜过去提膳的时候,听说膳房做了许多呢!”
稍微向前凑近了一些,耿格格压低了声音,在顾幺幺耳边道:“是正院那边要的——我从前在娘家时,常听人说:酸儿辣女,我看等到明年这时候,咱们府里定然要添上了二阿哥!”
说着,耿格格便是低头一笑,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绣花绷子,展示给顾幺幺看:“福晋仁爱,是咱们的福气,就是为了恭喜福晋和二阿哥——咱们也该把心意准备起来了!”
顾幺幺这才看出来——她绣的是一件小衣裳
格格们送过去的衣裳——正院估计是瞧不入眼的,也不大可能真的给孩子穿上。
但是这一份心意,总算是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