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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九徒     天下藏局txt下载     天下藏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你到底是谁

    本来。

    如果我现在是一个人。

    可以马上停下脚步,亮明自己身份。

    后续的程序是假装被他们一起给逮回去,确认好身份之后,被放出来。

    但陆岑音在这里,我不能这么做。

    最主要。

    我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念头,不想让陆岑音知道我是公家来的内鬼。

    眼见已经快被他们给追上了,我瞅见旁边有一个陡坡,干脆抱着陆岑音直接滚了下去。

    滚下去之后,发现坡非常之陡,两人竟然滚到了潭边的长茅草丛里面。

    我们的位置,差几十公分就是深潭。

    土质很松。

    稍微偏一点,就要掉水里。

    幸好。

    松泥下面有一块硬石头。

    我用手死死地撑着石头,不让两人继续往下滚动。

    长茅草足有一米多高,非常茂密,长满了整个深潭边,倒起了很好遮挡效果。

    山坡上有声音传来。

    “下去找找!”

    “没听到水声,应该没落下潭。”

    我发现自己身子正死死地压在陆岑音身上,手正搂着她的腰跨位置,她身上柔软无比,若天上的白云,鼻尖闻着沁人的香味,让人通体舒泰。

    那姿势像极了……

    正在干那啥。

    由于刚才翻滚剧烈。

    陆岑音脸上的喜羊羊面具,已经一半露了出来。

    她白皙若雪的颈脖子。

    此刻。

    已经红的要滴出血来。

    但我们都不敢出声。

    翻找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第一次紧张起来。

    尽管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万幸的是,他们找了一会儿,见没找着,脚步朝着远处去了。

    我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就那么死死地抱着她。

    十几分钟之后。

    我的手已经麻了,支撑不住,彻底松了下来。

    陆岑音在长舒一口气之余,神情显得又羞又恼。

    忽然之间!

    陆音尘竟然抬起手,迅疾探手来掀我脸上的猪面具。

    本能反应。

    我立马格挡开,顺手猛地一掐她的颈脖子。

    她喉咙顿时发出了一句惨疼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见状,赶紧松开了手。

    “呼”地一下。

    我某个部位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又被顶了!

    这次换成了陆岑音。

    两次被顶,都是在我心怀仁慈,放过她们的时候。

    陆岑音的反应非常快,她见我疼的蜷缩在地上,娇喝道:“敢砸阴席,你到底是谁?!”

    手又过来掀我的猪面具。

    我顿时有些恼火了。

    反手将她一拽,拽到了自己大腿上,化手指为刀,不轻不重在她颈脖子后面一砍。

    她娇哼一声,立马晕了过去。

    这一招,九儿姐教我的。

    每当我练功打了眼之时,她芊手立马一手刀砍过来。

    我当场晕。

    有时会晕上好几个小时。

    醒来之后。

    九儿姐往往坐在边上,无比悠闲地剔着她漂亮的手指甲,冷冷地说上一句:“你打了眼,在江湖上等于死了一回,记住刚才死的感觉!”

    这招数不会伤人。

    但每次醒来,我心里都会无比绝望。

    我现在不敢出去。

    因为,我们两人等于是漏网之鱼,指不定外面有人还在守着。

    月亮已经西悬。

    估计已经到凌晨三四点了。

    我瞅见陆岑音的脚踝已经肿得像萝卜,估计之前脱臼了。

    闲着无聊,我给她接了回去。

    陆岑音虽然晕着,但接骨的疼,仍然让她秀眉紧蹙,发出闷哼之声。

    我身上没手机,又没法给肖胖子打电话,只好坐着深潭边抽烟,等天亮。

    月光下的陆岑音,确实非常迷人,如同睡美人一般。

    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呼吸均匀,大长腿修长而富有弹性,尤其那对挺翘胸脯,虽然被衣服束缚着,但掩盖不住里面的料……

    我那时还不知道。

    其实。

    她没穿衣服之时,更加梦幻。

    中间。

    她曾醒了一次,我再给她颈脖子来了一下,她又晕了。

    那天晚上。

    我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

    满脑子都是裴哥的事。

    我希望,这次在不暴露自己和肖胖子的情况之下,直接把裴哥给送进去。

    可事实证明。

    古玩江湖,尔虞我诈。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听到肖胖子的声音。

    “苏子……”

    “苏子……你在哪儿?”

    我想回应他。

    但考虑到身边有陆岑音,我不知道他的那位兄弟在不在,一直不敢答应。

    我只好听脚步声。

    听了好一会儿,发现确实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望去。

    见到肖胖子独自一人,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间四处乱转。

    我把猪面具给丢了,冲他招了招手,说道:“胖子,我在这儿!”

    肖胖子见到我之后,欣喜万分,立马转身跑了过来。

    他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需要过一遍进去后再出来的程序!这一仗,干得实在太漂亮了!”

    我问道:“你那位兄弟呢?”

    肖胖子回道:“他带着人撤了!除了一两个采购商逃了,其它全部归案。不过,逃跑的人,他们很快能调查出来,根本跑不掉。”

    我问道:“裴哥被抓了吗?”

    肖胖子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跟他们见面,只在电话里问了一下情况,当时他电话那头正急吼吼的……先不管了,回去很快就有消息了。”

    我点了点头,让他跟我一起去草丛把人给搬出来。

    肖胖子看到陆岑音,都懵了:“陆家大小姐?”

    我皱眉道:“认识?”

    肖胖子回道:“当然认识啊!她上过多次电视鉴宝栏目,是好多金陵阔少的梦中情人,这真人比电视里还漂亮啊……不对,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回道:“不知道。”

    尔后,我简单地把吃阴席现场情况解释了一下。

    肖胖子听到东家竟然在炖双黄蛋,诧异的合不拢嘴,半晌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裴哥这个王八犊子,我不弄死他,迟早有人会弄死他,这种事都敢干!不行,要是他这次没被抓,咱不能让别人抢了功,必须先剁了这头绿毛龟!”

    我们轮流背着陆岑音下了山。

    到了山下,麻烦来了。

    两个大男人背着这么一位大姑娘,估计没走上几百米,就要被群众给举报了。

    可我又不能把她给弄醒。

    一旦弄醒,她发现了是我们,会更加麻烦。

    肖胖子挠了挠头:“要不……咱把她给丢这儿?”

    我回道:“胡说八道!”

    正好此时,我看到远处一老大爷驾着辆牛车驶了过来。

    我让肖胖子赶紧把陆岑音放在地上。

    尔后,我快速走到路中间,无比焦急地冲大爷招手:“大爷,救命!”

    大爷听到了呼唤声,加快速度驶了过来,停下车之后,他问道:“咋?!”

    我说道:“我们上山露营,结果我朋友不小心被蛇给咬了,麻烦你帮忙送我们去医院。”

    大爷一听,非常热心,立马“吁、吁”几声,调转了牛车头,吩咐我们赶紧将人给搬上来。

    牛车在大爷的驱使之下,快速向镇上奔去。

第十六章 古董就是骨董

    到了镇上医院,我们给了牛车大爷一百块钱。

    牛车大爷高兴无比地走了。

    我一泡尿急,让肖胖子先背着陆岑音进医院,自己则找墙角位置放水。

    尿刚拉完,肖胖子就出来了。

    我问:“出来这么快,你怎么跟医院说的?”

    肖胖子回道:“还能说啥?我对护士说,这人突然晕倒,赶紧叫医生过来。护士转身跑去叫医生了,哥们直接走人。”

    我回道:“干得漂亮!”

    陆岑音身体没什么事,也不差钱。

    她醒来之后,自然会想办法回去。

    我们没直接回金陵,先去了乡下,看一下肖伯。

    到了肖胖子赤脚医生亲戚家,肖伯正半躺在床上啃玉米,听收音机里的相声,看来恢复还挺快。

    “你小子死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肖伯嘴里喷着玉米粒问道。

    肖胖子笑道:“这几天不是忙嘛!老头,你现在感觉咋样啊?”

    肖伯闻言,冷哼了一声:“死不了!你忙什么玩意儿呢,那件东西出手没有?”

    肖胖子赶忙撒谎道:“出手了。”

    肖伯满脸犹疑,上下反复打量了几眼肖胖子:“出手了?那你还把我转到这里来?”

    肖胖子一时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子好不容易弄到一尊大宝,你肯定是找不到买家,没钱给我治,才把我送到乡下来吧?我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算是生了一根鸡毛!我咋这么命苦呦!”

    “老头你咋这么说我呢,那件东西太大,不容易脱手……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嘛。”

    “你想个屁的办法!你就是没用,这些年你打了多少眼了,把老子积攒的棺材本都亏进去了!”

    “还说我呢?你夹了一辈子包袱,除了几千块的民国货,但凡溥仪爷往上的东西,经过手么?”

    此话一出。

    肖伯顿时气得脸通红,直咳嗽,拿起边上的茶杯盖就朝肖胖子砸。

    肖胖子见状,撒丫子跑出了门。

    这老头脾气和眼力一样。

    糙哥!

    我说:“肖伯,您好好休息,我出去说肖岚两句,哪能这样说话呢?”

    刚要走,肖伯大声咳嗽着,叫住了我:“小苏啊,咳咳……你过来,伯跟你唠两句。”

    我只得挺住了脚步,坐到了床沿上。

    肖伯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情绪,长叹一口气:“小苏啊,伯老了,不中用。”

    我回道:“哪儿的话,肖伯可一惯都是走路带风的人!”

    肖伯闻言,脸上的黯然之色尽显。

    “哎……小岚呢,空有一身死力气,但他的脑子和眼光太像我,差得令人发指!这些年来,我爷俩几乎都在吃亏,家里一些老积蓄,全都败光了。”

    “小岚这孩子命苦啊,三岁没了娘。小时候他没人带,只能跟着我,走街串巷干包袱军,成天风吹日晒的,也没读啥书。他退伍之后,我不愿意让他干这行。”

    “但他喜欢啊,喜欢到了血液里!可这行水实在太深呐,古董就是‘骨董’。这个骨,一来是说好东西都埋在土里,与白骨相伴。二来是因为这东西是大财,大财必带大祸、大凶,多少人为这东西变成了累累白骨!”

    “小苏啊,你虽然从没讲过你自己的生世,但肖伯心里跟明镜似的,你有眼光、有脑子、有气度……伯今天求你一件事,行不?”

    我说道:“肖伯有话尽管说。”

    肖伯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肖伯这些天在病床上没闲着,仔细咂摸了一下。我估摸着,之前收的那尊玉壶春瓶不对,我那骑墙的朋友,也突然联系不上了……”

    我问道:“您的意思是?”

    肖伯说道:“假如那东西不真,王大头的钱指定是还不上了,这利滚利的,啥时候是头?我这把老骨头无所谓了,让王大头砍死就砍死。”

    “但小岚还年轻啊,你得想办法让他赶紧跑,跑越远越好!千万别回金陵,保命要紧!以后再也别从事这行当,太危险。他谁都不听,就听你的!”

    讲到这里,肖伯眼眶突然红了。

    扛了一辈子苦累的老汉,竟然哭了。

    我一把拉开了床头抽屉,迅疾拿出了一小瓶药罐:“肖伯,您这是想干嘛呢?!”

    肖伯见状,脸色陡变,赶紧伸手来抢我手中的药瓶子。

    但他身上受伤,牵扯的伤口疼,哎呦直叫唤。

    我说道:“一罐子安眠药,这可不是您的风格!”

    肖伯着急忙慌地来捂我的嘴,说道:“小苏,你小点声!”

    “您今天可得讲清楚了,不然我马上叫肖岚进来。”我回道。

    肖伯急得脸上的汗,眼中的泪,齐刷刷直下。

    他说道:“小苏……哎!”

    “你不知道!王大头背景是四方斋的裴哥!这王八犊子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与其让他们砍死,肖伯倒不如自己死痛快点,只要小岚没事,我就值了!”

    我怔了半晌,回道:“您放心吧,那尊宋钧窑玉壶春瓶我看过了,是真的。”

    肖伯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信我?”我问。

    肖伯回道:“倒也不是……打小岚把我转这里来,我朋友突然消失之后,我不信那东西是真的。”

    我撒谎道:“东西订出去了,但钱还没到,肖岚现在身上确实没钱,才把你转过来。不过,我们已经答应了王大头,一个礼拜之后,连本带息一起还他。”

    肖伯听了,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可别安慰我啊,这可是玩命的勾当!”

    我笑道:“我和肖岚是兄弟,怎么敢骗?这样吧肖伯,一个礼拜之后,要没仇家找,您就放一挂鞭炮,打电话给我们听听响。”

    肖伯若有所思,最后一咬牙,回道:“行!我信你,再等一个礼拜!”

    我出了门。

    心情一片沉重。

    古董就是骨董。

    尝够人世间辛酸苦辣的肖伯。

    仅仅因为打了一次眼,为保全自己儿子,竟然想了结自己性命。

    我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父母。

    他们是打了眼,还是被做了局呢?

    万幸的是,我们教训王大头非常及时。

    要不然。

    我的悲剧,可能要在肖胖子身上重演。

    肖胖子正蹲在池塘边,嘴里叼着一根烟,见我出来,问道:“跟老头瞎聊啥呢?”

    我将安眠药罐子丢在了池塘里。

    药罐溅起了片片水花,向四处晕开。

    我回道:“聊如何赚钱,如何不任人宰割,如何成为人上人。”

    肖胖子闻言,咧嘴笑道:“你要跟老头聊这个,他可以吹三天牛逼不困。不过……咱一定会成为人上人!”

    说完,他也拿起一块片石,削起水面几道水晕。

    回到金陵之后,肖胖子回了家。

    我重新买了一个手机,回到了出租屋。

    让我意外的是,女房东的房门竟然开着。

    眼角一扫,发现不对劲。

    她整个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鼻尖异常灵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第十七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敲了敲门。

    她没任何反应。

    我走了进去,看到令我心惊的一幕。

    房间非常凌乱,被人给翻过。

    她胳膊被捅伤了,刀口很深,流了很多血,染得床单全部都红透。

    由于她位置是趴着,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我探了一下她鼻息,非常微弱。

    十有八九是胡三干的。

    我立马将她了背起来,快速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说,受伤后耽误太久,失血过多,再晚来一会儿,命要没了,必须赶紧缝合并输血。

    很快。

    她被送去手术室了。

    护士让我交钱,五千块。

    上次我给了她三千二房租,买了两部手机,刚好只剩下六千块左右,交完钱,身上仅一千来块了。

    我在手术室门口等。

    护士从手术室出来,问道:“你是她老公或男友吗?”

    我回道:“不是。”

    护士问:“那你是?”

    我回道:“房客。”

    护士闻言,皱眉道:“手续需要家属签字才能进行,你能联系到她家人吗?”

    我摇了摇头。

    护士又问道:“你是她房客,算是朋友了,那你能签吗?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如果手术出了什么问题,可能会与她家属发生纠纷。”

    我回道:“我签吧。”

    签完字之后半个小时,手术完成了。

    我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回道:“手术很顺利,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离开了医院。

    回去之后,我洗了个澡,吃了一碗泡面。

    打开电视,看了场亚洲杯半决赛。

    由于国家队2:3输给了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队伍,心情很不爽,蒙着被子睡觉。

    睡了几个小时,电话响了。

    一个固定号码打来的。

    我的手机号码,几乎没人知道。

    谁给我打?

    接开了之后,对面说道:“你好,许清已经醒了,但她一天没吃饭,需要补充营养,你赶紧过来一趟。”

    我回道:“我不认识许清。”

    对方问道:“你叫苏尘对吗?我这边是新街口医院!”

    我一下反应过来。

    女房东之前曾告诉过我,她名字叫许清。

    我曾将自己电话给她。

    那时候还没有外卖这种东西,我只得出了门,打包了饭菜,顺路买了一份汤,来到了新街口医院。

    许清胳膊上缠着绷带,脸色异常惨白。

    她看到我进来,满脸感激之色,说道:“苏小哥,伐好意思啦,给侬添麻烦了,我身边没有亲戚朋友。”

    我理解。

    她职业比较特殊,身边不可能有亲人在。

    我回道:“吃吧。”

    许清大概是真饿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滴汤都没有剩下。

    吃完之后,她脸色好看多了,似乎也更有力气。

    她用手抹了抹嘴,说道:“治病钱、饭钱我会还你,但我现在身上没现金了。”

    我皱眉问道:“房租让胡三给抢走了?”

    许清闻言,眼眶泛红,豆大泪珠落下。

    她银牙紧咬,骂道:“港比养子!他昨晚派了几个人过来,不仅抢走了我所有的钱,还捅伤了我!”

    我问道:“他派人来,应该是想找我吧?”

    许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因我而起。苏小哥,胡三是混社会的,他上次吃了你大亏,不会就此罢手。你虽然能打,但架不住他人多。苏小哥,你赶紧换一个房子吧,这些天房租我不收你的!”

    我回道:“知道了。”

    随即,许清转身,从自己随身小包里面的夹层,拿出了一块牌子,递给了我。

    “阿奶在世时给我的,据说大师开过光,从小我就戴身上,能安神宁气。五年前有人花一万块买,我没卖,现在少说也翻几倍了。你帮姐一个忙,拿去卖了。”

    “除去你垫付的医药费,卖剩下的钱,不管多少,你都拿去,当救我两次的感谢费。侬可能也晓得我是干什么的哈,我伤好了能赚,来钱轻松。”

    “讲真,打一眼看到你,我觉得你很像我死去的弟弟,挺有眼缘的。这东西给你处理,我也不会觉得愧对我阿奶。租房给你添了大麻烦,我过意不去。姐身子虽脏,但心干净,不喜欢欠人。”

    我心中一动。

    许清把这块牌子小心翼翼地藏在钱包夹层,必然是她最心爱之物。

    但她在自己极为艰难的时刻,却将它拿出了出来,用来还我人情。

    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

    单凭这点。

    许清值得交。

    我拿起那枚牌子看了看,有些吃惊。

    元时期伯奇铜鸟牌。

    伯奇鸟是吞鬼十二神兽之一,专吞梦魇。

    以前封建社会,如果小孩夜间啼哭不止,大人会认为小孩被梦魇鬼缠身,往往会制作一枚伯奇鸟牌,挂在小孩脖子上,用于安神止哭。

    元代流传下来的铜制品不多。

    即便是交流用的铜钱,因铸额少,市场上比较少见。

    一枚元代铜钱,价值很高。

    遑论这种做工罕见且有丰富寓意的铜制伯奇鸟牌。

    放市场上,单这块伯奇鸟牌本身的价值,二十万不止。

    而且,这块伯奇鸟牌反面还刻有“仲晦府制”字样。

    仲晦便是设计元大都那位刘秉宗,元代风水大师。

    鸟牌虽不一定出自他手,但却是他府邸做的东西。仲晦府开过光的物件,算一件法器了,安神宁气效果肯定错不了。

    若遇上喜欢的,价钱翻上几倍也有可能。

    我还给了她。

    许清见状,顿时愣住了。

    随即,那张精致而魅惑的脸,带有一些愠色。

    “小苏哥,你是不是嫌弃姐的东西?”

    我说道:“不是。你不欠我的。”

    许清问:“你说什么?”

    我回道:“上次打胡三,因为他骂了我。这次救你,因为胡三本来是就冲我来的,与你关系不大。我不会搬走,因为租金我已经付过了。另外,许姐,你这块铜牌叫伯奇鸟牌,若低于二十万,千万不要出手。”

    许清闻言,双目怔怔地瞅着我,像在看一个大怪物。

    半晌之后,她问道:“你会鉴宝?!”

    我不置可否,起身离开。

    到了门口之时,我转头问道:“许姐,胡三是跟谁混的?”

    许清方才从懵逼当中反应过来,回道:“我以前听他打电话,给他直接派活的人叫王大头,但好像他们还有一个大头目,叫什么……”

    我问道:“裴哥?”

    许清回道:“对!就叫裴哥!”

    冤家路窄。

    离开医院之前,我在走廊上给了看床护士五百块钱。

    让她这几天用四百块帮忙给许清打饭,剩下一百块当辛苦费。

    护士很高兴,表示一定会照顾好许清。

    尔后,我给王大头打了一个电话。

    王大头听到我的声音之后,讲话带着颤音,问我有什么安排。

    我告诉他:“没安排。但你一个叫胡三的手下,派人捅了我朋友。”

    王大头回道:“苏爷,我懂了。”

    出了门之后,肖胖子电话打来了,问我人在哪儿。

    我回答在医院。

    肖胖子说:“我在你住的地方,有事要说。”

    我回到了出租屋。

    肖胖子脸色很不爽。

    开了门之后,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问道:“怎么了?”

    肖胖子说道:“裴哥的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说道:“坏消息。”

第十八章 陪我喝一杯

    肖胖子说道:“姓裴的王八犊子,那天临时有事,他没去主持阴席局,派了两位手下去!这两位手下被逮了之后,打死都不承认是四方斋的人,现场又没抓到与姓裴的相关证据,逮不了他。”

    我问道:“好消息呢?”

    肖胖子说道:“好消息是,这个局被我们给破了,抓了不少古董商,逃跑的也全被抓回来了。四方斋信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那些地下古董商背后的势力,全要找裴哥的麻烦。”

    “陆小欣承受不了压力,为撇清关系,把裴哥暂时给开了。裴哥气急败坏,派人全城打探破局人的消息,还放出话来,一旦查出并逮到破局人,直接捅死!”

    我回道:“不急,咱慢慢来。这次断他的胳膊,下次再废他双腿,慢慢折磨才解恨。他如果一打就翘辫子,就不是他了。”

    肖胖子闻言,神情一愣,说道:“对呀!你这么一说,看来没有坏消息……不过,我现在有些担心你的安危,要不跟我兄弟说一下?”

    我说道:“不用,他们发现不了我。”

    肖胖子想了想,说道:“行!我最近盯到了一件大宝,等消息确定了再告诉你。”

    他走了之后,我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寻思要先换点钱来花一花。

    我拿着那枚佛像铜钱。

    鬼使神差。

    去了陆岑音掌管的影青阁。

    多年后,我才理解。

    人与宝,人与人,其实都一样。

    讲究机缘。

    当时去影青阁,单纯就是因为听肖胖子说,影青阁比较公道。

    陆岑音知道我手上有一枚佛像铜钱,但影青阁金陵分店好多家,里面的古董文玩数以千计,对这种小东西,远到不了她这尊大神面前。

    到了影青阁之后,柜台店员问道:“先生,您是请货还是割爱?”

    我回道:“兜里有一件称心货,想请您掌一下眼,如果合适,给个囫囵枣吃。”

    柜台店员闻言,摆了白色鉴布,拿出三件套,仔仔细细地察看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他对我说道:“您稍等。”

    这是要请掌柜了。

    单凭这一点。

    影青阁比四方斋那群憨货专业多了。

    很快。

    里间出来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镜。

    他拿着佛像金钱,看了好一会儿。

    尔后,他抬起了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这位小哥,东西可有传承?”

    掌柜问这话,其实心里已经认可了这是真品。

    但文物法出台之后,但凡正规开古董行的,一定要问上这么一句。

    正所谓,人货可取、鬼货不碰、神货请仙。

    人货,就是家里祖辈流传或者市场正规交易来的古董。

    鬼货,墓地里挖出来的阴货。

    神货,博物馆里盗出来的东西。

    人货是可以正常交易的,鬼货则不能碰,见到神货只能直接报警,请警察来处理。

    话虽如此。

    但你若硬要说自己的东西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古董行也判断不出来。

    之所以一定要问,盖因古董行里都有摄像头。

    你回答什么,会原原本本记录。

    到时追究起来,古董行就没了责任。

    为此,但凡鬼货、神货,一般私下暗中交易比较多。

    有些小说里写盗墓之后直接去古董行或拍卖行里卖阴货,典型嫌米饭太香的做法。

    我如实回道:“摊市收来的,请掌柜放心。”

    掌柜闻言,点了点头:“宋淳化佛像金钱,不是原版,仿材用铜,但断代确属宋代,属于上了年份的老物件,品相上佳。我姓宋,是这家店的掌柜,出一个实在价。若小哥肯割爱,东西和卡号一齐留在影青阁。”

    我问道:“宋掌柜出多少?”

    宋掌柜伸出手:“一巴掌,怎么样?”

    完全符合我心里价位。

    我对这位宋掌柜油然而生一股尊敬。

    眼光精准、出价公道、办事爽快。

    老一派鉴宝大师傅的风范!

    我回道:“行!”

    随即,我拿起纸笔,写了卡号递过去。

    柜台店员将佛像金钱小心翼翼地收了,转手将卡号递给了一位女店员。

    女店员随即填了收货单,上面盖了影青阁收货戳,将回单撕给了我。

    我拿起回单,正准备走呢,门口两个人突然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先生请留步!”

    我回头看向了宋掌柜等人一眼,他们也一脸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拦我的人,竟然是两位红花棍郎。

    但凡传承多年古董铺子,里面有文职、有武职。

    文职主要有司理、掌柜、朝奉、司柜。

    司理就是一把手,影青阁这么多家分店,全由陆岑音掌控,毫无疑问,她是大司理。

    掌柜是司理之下的具体负责人。

    朝奉就是柜台店员的角色,初步鉴定审核,遇到大事,须请示掌柜。

    而司柜,就是开单收钱出帐之人,类似那位女店员。

    武职则比较简单,叫红花棍郎。

    以前古董商人行走江湖,身带重宝,必须聘请武艺高强之人护身。

    这种人一般拿一根上面漆满红色花纹的棍子,平时棍子用来挑宝,遇上土匪强盗,红花棍一抽,厮杀护宝、护主。

    他们腰间别着一根类似电棍长短的棍子,通体红色。

    必定是红花棍郎无疑。

    一位红花棍郎说道:“楼上有一位先生的老朋友,想见你一面。”

    真是活见鬼!

    能指挥红花棍郎拦我的老朋友,除了陆岑音,我想不出其它人。

    这事儿太巧了。

    陆家排面这么大的大小姐,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家店?

    我回道:“不想见!”

    红花棍郎说道:“她说你一定会想见。”

    我问道:“为什么?”

    他回道:“因为她说要当面感谢你,让她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牛车。”

    我脑瓜子顿时嗡嗡直跳。

    陆岑音竟然知道那天救她又打晕她的人是我!

    不应该啊!

    我全场戴了猪面具,面相上分辨不出。

    九儿姐曾带我在东北住过一年,东北人纠正外地人口音的能力太强了,砸场子的时候,我用的可是纯正东北话,几乎能以假乱真了,声音肯定也分辨不出。

    后来在茅草丛,我还把她给敲晕了。

    难道是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描述的?

    可当时我因为尿急,根本没进医院。

    即便医护人员描述出送她进去人的模样,也是在描述肖胖子,而陆岑音压根不认识肖胖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在于。

    现在裴哥正满金陵城在找当天砸阴席的人。

    参与吃席的食客,除了我和陆岑音,没人逃出来。

    陆岑音完全有理由相信,砸阴席之事,肯定是我干的。

    那么。

    她接下来想干什么?

    今天不见是不行了。

    我沉着脸,跟着红花棍郎上了二楼。

    到了一间套房,带路人敲了门。

    里面传来陆岑音熟悉的声音:“进来。”

    红花棍郎打开门,把我给让了进去。

    办公室非常大,装修的古色古香,清一色黄花梨桌椅,墙上挂着郑板桥的画,博古架上摆着各色的青瓷铜罐。

    窗帘拉了一半,阳光恰如其分地洒进屋子,映照的办公室宝气幽幽。

    陆岑音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手中拿了一杯红酒。

    她影子拖曳在地上,修长而灵动。

    齐肩的乌发垂落,窗外微风轻轻撩起鬓丝,衬托她侧脸更加明媚、动人。

    陆岑音转过身来,向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正要找你呢,你竟然到影青阁来了。”

    我坐了下来,没吭声。

    她第一次找我。

    带着大金主求贤若渴的诚意,彰显出女强人的端庄与雅致。

    而这一次。

    她更像是掐到了蛇七寸的捕蛇者,神情中带着一丝侥幸的得色。

    陆岑音款款走过来,拿了一个杯子,秀眉微挑:“陪我喝一杯?”

第十九章 交锋

    我问道:“喝完之后呢?”

    陆岑音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神情愣了一下,说道:“喝完我们来聊聊天呀。”

    我回道:“那直接开聊吧,喝多了我只想搂女人上床睡觉。”

    陆岑音闻言,俏脸闪过一丝鄙夷和愠怒,但转瞬即逝。

    她很有城府,反而开始绕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半晌之后,陆岑音浅笑着问道:“你平时都喜欢这样撩女人吗?”

    我回道:“并不是。能旺的柴火堆,我才会撩。撩不旺的,我一泡尿就给浇灭了。”

    陆岑音格格直笑:“我对你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我说道:“我也是,很感性趣。”

    特意在“性”字上,加了重音。

    陆岑音樱唇抿了一小口红酒,问道:“苏尘,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我说道:“那天晚上,我给你治好了脚踝脱臼,你是来感谢我的?”

    陆岑音微微颌首,嘴角上扬:“不得不说,你手法真不错,谢谢!”

    我回道:“不客气。”

    陆岑音将头靠近我耳边,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吐气若兰,带着红酒的甜香:“我不仅要谢谢你,还很想要保护你,你明白吧?”

    我坦率地回道:“明白。裴哥现在整个金陵城在找那晚砸阴席之人,你认为砸阴席的人是我,死死地拿捏住了我的七寸。只要你把我交给裴哥,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要不把我交出去,就是在保护我。”

    陆岑音眉毛一挑:“聪明!千万别告诉我,砸阴席的人不是你。”

    我回道:“当然是我。”

    陆岑音问道:“既然你全都明白,刚才你怎么还敢这样调戏我,不怕我成为吃人的母老虎?”

    我说道:“因为你不会这样做。”

    陆岑音闻言,坐在了我对面,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叉,问道:“为什么?”

    我回道:“如果你要这样做,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聊天。”

    陆岑音听到这话,格格笑了。

    她笑起来胸前微颤,显得非常迷人。

    一会儿之后,陆岑音无比优雅地将杯中红酒全喝了:“苏尘,我真的很喜欢你这股劲!就好像这上好红酒,甘冽、醇厚、刺激,又带一丝热烈,让人忍不住想去征服。”

    我:“……”

    话音刚落,她变脸了,无比冷峻地说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为什么要砸阴席,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心甘情愿跟我!整个金陵,只有我可以保证你安全。当然,我也可以让你很不安全!

    恩威并施。

    杀伐果断!

    我冷冷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陆岑音撩了撩鬓间的秀发:“要不然呢?”

    我回道:“砸阴席的人可以是我,其实也可以是你。”

    陆岑音闻言,略显诧异,问道:“我?”

    我点了点头。

    “第一,在吃阴席之时,所有食客都成了东家煎熟的双黄蛋,可唯独我们没买东西。而现在,厨子、东家、食客全进去了,也只有我们两人逃了出来。”

    “第二,东家虽是裴哥的手下,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陆家人,能不中东家手中掌心玉凳上面味毒的,整个金陵,恐怕也只有陆家人有这个能耐。”

    “第三,陆家大小花旦向来不合,互斗严重,金陵古董界皆知,你具备了强烈的砸场子动机。所以,你才是第一怀疑对象,而不是我。”

    陆岑音笑意盈盈,竖起了大拇指:“非常精彩!但是……证据呢?”

    我立马撒了个慌:“不好意思。第二天在送你上牛车之前,我叫兄弟拍了好多张你在镇江山边的绝美照片。”

    陆岑音闻言,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照片呢?!”

    我笑道:“别激动呀,坐下来慢慢聊。照片可是我用来保命的东西,我怎么会带在自己身上?”

    陆岑音鼻尖冷哼了一声:“即便是我又如何,你觉得裴哥和我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我说道:“他当然不是,但你的妹妹陆小欣是!要不然,你也不用费劲巴拉像孤胆女英雄一样闯阴席。只有实力弱的一方,才急需要寻屠龙刀,才会暗中打冷枪。可惜,由于阴席间突然变故,冷枪哑火。而我这把刀,你拔不动!”

    这一下。

    可算是戳中了陆岑音的痛处。

    我猜测。

    陆家大小花旦接下来一定会有一场重量级的大较量。

    她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我。

    我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陆岑音回道:“若一把利刃不能为我所用,我宁愿折了它,省得它以后伤人。”

    我说道:“你不舍得。”

    尔后,我起身离开。

    陆岑音说道:“你看我舍不舍得!”

    耳听“叮铃”一声响。

    门外瞬间冲进来七八个彪形大汉,站成一排,虎目圆瞪,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们腰间全是清一色红花棍!

    陆岑音这次是真动怒了。

    她完全抛弃了之前的知性、优雅和冷静。

    从出租屋诚挚邀请,到之前威逼利诱,现在开始果断搏杀。

    像我和肖胖子这样不入流货色,连王大头都敢动刀砍,更别说陆家大小姐了。

    只要陆岑音愿意。

    我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是她砧板上一块死肉。

    我回头说道:“陆大小姐,你下决定之前,最好再认真考虑一下。为什么我这样的混子能有青牛请柬?当时警察为什么能来的那么恰到好处?你为什么在我保护之下安然逃脱,而且到现在连问话都不找你?”

    将她猜想中我的身份彻底给搞浑。

    属于我最后的杀手锏。

    陆家再逆天,也不敢跟公家斗。

    此话果然起效。

    陆岑音俏脸阴晴不定,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疑虑、不甘与愤懑。

    她已经气得有点牙根痒了。

    陆岑音很聪明,十几秒之后,她挥了一下手:“让他走!”

    众红花棍郎让开了一条路。

    我下了搂。

    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宋掌柜等人满脸错愕地瞅着我。

    这次交锋。

    她没赢。

    我没输。

    出门之后。

    我发现后背沁出冷汗。

    陆岑音竟然敢吓我。

    我很生气。

    这场子一定要找回来。

    不过,到现在我还想不明白。

    陆岑音为什么能判断出来那天晚上戴猪面具的人是我。如同她现在肯定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她脱困。

    我在回去的路上,到ATM机查了一下账。

    影青阁打来的五万块钱已到。

    我取出了三万块。

    给肖胖子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肖胖子赶到了之后,我把两万块钱递给了他。

    “苏子,你这是啥意思?”

    肖胖子拿着钱,神情很愕然。

    我说道:“淳化佛像金钱五万块出手了。这三万你拿去,送两万给贾伯,一万块拿来日常用度。老爷子还心心念念玉壶春瓶呢,这谎咱一定要圆下去。”

    肖胖子问道:“为啥?”

    我回道:“你听我的,错不了!”

    肖胖子瞅了一会儿我,又瞅了一会儿钱,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行!我全听你的!”

    我问道:“前几天你说盯了一个大宝,说一下情况吧。”

    肖胖子回道:“不仅是大宝,而且,陆家大小花旦同时在盯着。”

第二十章 佛赐娃

    我记得。

    陆岑音在出租屋找我之时。

    她曾告诉我,赌串摊是她下眼子王叔摆来做把戏用的,她那天只是去玩。

    这话很明显。

    当时疤脸王叔摆赌串摊是假,盯宝是真。

    我问道:“什么宝?”

    肖胖子说:“西霞寺鎏金娃娃!”

    我皱眉道:“寺庙里的东西?”

    肖胖子回道:“原来是,现在不是。”

    经肖胖子解释,我才知道个中缘由。

    金陵自古有拴娃娃的风俗。

    结婚的男女,如果一直怀不上小孩,会认为今生与小孩无缘。

    这个时候,夫妻会选取一个好日子,沐浴更衣,到寺庙里烧头香。

    寺庙的供桌下面,会有别人捐的娃娃,泥做的、铜做的、木做的、金做的……

    夫妻烧完头香之后,给寺庙捐一笔功德钱,开始拿着红绳子,去套供桌下面的娃娃。

    娃娃被套回家,摆在夫妻的床头,寓意这娃娃过段时间会投胎到妻子肚子里。

    小孩出生之后,将娃娃吊着,挂在小孩胸前,庇佑小孩健康成长。

    西霞寺乃千年古寺。

    皇家贵族、商贾富户、平民百姓,不少人会捐娃娃在寺庙里,行善事,积功德。

    许多求子的夫妻会去西霞寺拴娃娃。

    九年前,鼎元家族胡总夫妻,因为结婚后总生不出小孩,便求了一位大师问缘由。

    大师告诉他们,去拴一个娃娃回来。

    胡总夫妻便去西霞寺拴了一个。

    娃娃上面布满了香灰尘垢。

    请回家一清理,竟然是一尊鎏金娃娃,通体纯金,年份属明。

    明朝金娃,本身就很值钱。

    关键在于。

    这尊金娃底座还刻有“应天府赐捐”字样。

    应天府是明朝皇帝朱棣称帝时在金陵的府邸(后朱棣迁都)。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尊金娃放在佛像供桌底下,五六百年竟未被人拴走。

    此事当时曾被金陵古董界传为一桩美谈。

    肖胖子说道:“鼎元家族胡总在金陵有钱有势,他拴到金娃之后,老婆还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大家称这小孩为佛赐娃,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可惜这佛赐娃却傻憨憨的,脑子有些不正常。”

    “但胡总夫妻中年得子,非常心疼他,视为掌中宝,将鎏金娃娃挂在傻儿子脖子上,好生养着。最近,傻儿子身体出了大毛病,嗜睡,但一睡着就梦游。有一次,他还差点从别墅三楼跳下去。还有一次,他梦游拿菜刀砍自己脖子!”

    “胡总夫妻吓坏了,再次去请教了当年那位让他们去拴娃娃的大师。大师说了,小孩九岁了,九行大运,必须要将脖子上的鎏金娃娃送走,送给有缘人结因果,否则小孩命保不住。”

    我问道:“免费?”

    肖胖子说道:“起初打算免费!但大师说不能免费,也不能卖,否则结不了因果,必须以物换物。而且,还要傻儿子自己来挑选置换物。胡总夫妻对这位大师非常信任,所以,他打算明天搞一个江湖窜货场,看谁有缘将鎏金娃娃给置换走。”

    江湖窜货场是古董商之间的一种交流方式。

    古董行当,主要分为几大项:陶瓷、书画、玉器、杂项。

    前三项好理解,杂项就比较碎,竹、绣、铜、佛像、牙、角、漆器……

    但凡古董爱好者,通常只会浸淫其中一个大项。

    可比如专攻书画的人,却收到一件漆器,自己看不来,也不大喜欢,想将其交换成自己喜欢的书画,怎么办?

    这就有了江湖窜货场的存在。

    不同藏家,拿出不属于自己门类的东西,来到窜货场,交换自己喜欢的物件。

    之所以叫江湖窜货场,因为这种交易,一切全按照古董行当旧江湖规矩来,具体后面会解释。

    鎏金娃娃不能免费送、不能卖。

    鼎元胡总采取江湖窜货场这种交易形式,倒非常聪明。

    肖胖子说:“这以物换物就没谱了!说不定,咱拿一样小东西过去,地主家的傻儿子王八对绿豆,瞧上眼了呢?鎏金娃娃的市场价,现在少说也三百多万,要置换成功,咱可就彻底翻身了!”

    我想了一会儿,问道:“鎏金娃娃虽然珍贵,但陆家大小花旦铺子里古董无数,怎么会盯上这玩意儿呢?”

    肖胖子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她们行事向来不按套路出牌,但确实已经盯很久了,可能后面有啥目的!咱别管她们了……苏子,这算是天漏,咱去撞撞运气?”

    我问道:“你刚才说胡总儿子什么毛病?”

    肖胖子喝了一口酒:“身体差,嗜睡。睡着了还老做噩梦,梦游寻死!”

    本来。

    听到陆家大小花旦在盯着鎏金娃娃,正确选择,应该暂避锋芒。

    但胡总儿子却因为梦魇而要送宝。

    我心动了。

    许清身上有一块专吞梦魇的元伯奇鸟牌!

    我问肖胖子:“窜货场入场券有吗?”

    肖胖子笑道:“还巧了!举办江湖窜货场那家茶楼,正好在我兄弟辖区,有入场券。只不过,咱没有好物件进去交易。”

    我受刺激了。

    这就是不入流的待遇!

    无论是闯阴席还是进江湖窜货场,全要靠别人给票。

    古玩是金钱的圈子、地位的圈子、权力的圈子!

    没有这些东西,就如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里那句名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说道:“以后这种票,必须靠自己面子挣来!”

    肖胖子闻言一愣,回道:“明白!”

    我很少喝酒。

    刚才在陆岑音办公室,我滴酒未沾。

    但此刻。

    我却将一满杯酒喝完,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闯了!”

    与肖胖子分别之后,我直接去了医院。

    到了许清的病房,人不在。

    护士告诉我,她病房已经换成了单人间。

    转到单人病房,病房里摆着好几束鲜花、几提果篮,还有一位专门护工。

    许清半躺在床上,满脸错愕。

    我进去之后。

    许清一见,赶忙叫护工先出去,并吩咐她把门关上。

    “苏小哥,你到底做了什么?”许清不解地问道。

    我:“……”

    许清说道:“胡三这个港比养子!今天上午,小瘪三满身是伤、痛哭流涕来找我,还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我叫他滚起死哇……这些多东西,我也不晓得是哪个送来的,病房也给换了,还请了护工。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别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王大头办事还挺利索。

    他不仅凶狠地收拾了胡三,还顺道拍了我一记马屁。

    很响。

    我说道:“许姐……”

    许清立马打断,秀眉紧蹙,神情焦躁地说道:“侬伐要叫我姐!你只是我一个租客,我还是一位小姐!你犯不着对我这么好!你虽然本事很大,但今天必须要说出个子丑铆钉来。我说过,我从不欠人!”

    我:“……”

    许清见我被她劈里啪啦一顿怼得闷不吭声,可能觉得她刚才话说重了,转变了语调,柔声说道:“你……坐过来吧。”

    病房没凳子,我只好坐到了床边。

    许清眼眶有些泛红,清泪滴了下来。

    尔后,她抹了抹脸,竟然主动地拉住了我的手:“姐性格直率,说话可能重了。但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手被她拉着,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许清抽泣了一会儿,见我尴尬的样子,突然破涕为笑,反而将我往她身边拉近了一些。

    她仔细打量了我几眼,略带娇羞地低声问道:“跟姐说实话,侬是不是馋姐的身子?”

第二十一章 江湖窜货场

    不怕渣女玩暧昧,就怕少妇三十岁,吹拉弹唱样样会。

    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用。

    还是许清身上香水味的刺激。

    我脸红了。

    比许清漂亮的女人,我见过。

    面对九儿姐,我不敢有任何想法。

    面对陆岑音,我可以征服式调戏。

    让我想不通的是。

    对眼前这位性格直爽又带魔都小女人魅惑的许清,我竟然第一次有了丝丝羞耻。

    难不成,是因为她职业的加持?

    或者说,她像极了录像厅里陈宝莲的样子?

    许清瞅见我脸红的样子,格格地笑了:“噢呦,还害羞咧?侬不嫌姐脏啊?”

    我非常不合时宜地摇了一下头。

    许清见状,神情显得非常开心。

    她轻轻地摩梭着我的手,低声说道:“可真漂亮的手啊……”

    尔后,她附在我耳边,嘴里吐着芳香:“你等姐伤好了哈,都是你的。”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让她这样挑逗下去,站起了身,说道:“许姐,你别误会……我其实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许清闻言,那张又纯又欲的脸闪过些许失望,闪着大眼睛问道:“啥子事?”

    我说道:“我是玩古玩的,最近揽到了一个活儿。想借你伯奇鸟牌用,如果不成功,鸟牌原封不动还给你。如果成功,能换成三百来万。到时钱怎么来分,由你说了算。”

    许清瞠目结舌。

    我问道:“许姐,你不信我?”

    许清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摇头:“不是!我信你!但这钱也太多,有点不敢想……”

    我点了点头,回道:“要成功了,肯定会有。”

    许清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拿出了那枚伯奇鸟牌,递给了我:“姐是你救的,人是你的,命也是你的。你别说借了,丢进茅坑都没事!”

    我心中一暖。

    父母死了之后。

    我童年记忆相当苦涩。

    后来跟着九儿姐,但她是我师父,严苛到了极致。九儿姐是我心中的女神,不可有一丁点逾矩,敬畏多于依赖。但在许清身上,我却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温情。

    我回道:“行!我拿去了。”

    许清说道:“嗯,姐等你好消息。”

    从医院离开之后,回到出租屋,我感觉酒劲有些上头。

    半躺在床上休息。

    手机响了。

    来了一条信息:“你到底是谁?”

    这号码我不认识,但隐约中对此话有一些熟悉。

    我打开抽屉,翻开之前陆岑音给我留的电话号码。

    确实是她的。

    我在卖佛像金钱时,给影青阁留下了电话。

    看来。

    我走后。

    陆岑音忍不住了。

    这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第一次问在出租屋,第二次问在镇江山上草丛,这是第三次问。

    我回道:“抱歉,你问一个我能回答的问题。”

    陆岑音回信息:“好!你在山上,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也有同样问题想问她,便回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你说完,我会告诉你答案。”

    此事涉及对当时自己伪装手段出现漏洞的强烈疑惑。

    玩古董的,天生对这种事情敏感。

    毕竟,我们一生都与漏洞打交道。

    看不出人的差池,弄不清自身缺陷,瞧不出物的瑕疵,被偷冷饭、做局以及打眼,敲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若不搞清楚原因,我和陆岑音始终都会觉得如芒刺背。

    陆岑音回信息:“你最好别太过份!”

    我直接没回。

    几分钟之后。

    陆岑音再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我在牛车上被颠醒,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现在,你可以说了?”

    原来如此!

    看来当时对她下手轻了。

    我回道:“因为我认得你的胸。”

    这是事实。

    但陆岑音却可能认为我耍了她,文字显得极端愤怒:“很好!你等着!”

    我寻思不用等。

    明天我们又能再见面了。

    第二天下午。

    肖胖子骑着力帆摩托车来接我。

    他今天戴了一顶帽子,鼻梁架了一副墨镜,腰间别了一根红色短棍。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

    肖胖子今天打扮,摆明让我当老板,他来当护宝红花棍郎。

    这样也好。

    我们不知道裴哥会不会来。

    裴哥认得肖胖子。

    他这样打扮,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一起来到了窜货场的开办场地——丫玉茶庄。

    丫玉茶庄藏在闹市一条巷子里。

    门面装修古色古香,给人一种清幽雅静之感。

    肖胖子有些激动。

    他告诉我,丫玉茶庄向来实行会员制,非会员不开放,来的人全是官商巨贾,非富既贵。平常人难窥其中究竟,今天他也算涨见识了。

    两千年左右,这种私人地下会所并不常见。

    肖胖子觉得高端,非常正常。

    但九儿姐以前常带着我出入这种地下会所。

    在我眼里,若喝粥就咸菜。

    旧社会,这种江湖窜货场一般摆在大宅院。

    大宅院里面,摆上几张桌子,上面放热茶水、花生、瓜子。

    大门一关,开场会有戏文或相声听。

    大家乐呵呵地听完,开始窜货换宝。

    当然。

    不全是一派和谐景象。

    遇上宝物不真、意见不合或互相有怨节,赌斗、砸挂、耍红棍,都可能发生。

    但现在这种大宅院比较难找,基本转入地下会所。

    进大门之后,肖胖子先拿出了入场券。

    两排容貌姣好的礼仪小姐向我们深鞠躬:“欢迎贵宾!”

    一位引导小姑娘带着我们,上电梯,来到三楼。

    江湖窜货场设在一个相对隐秘的会议厅。

    入场之后。

    墙边已经有一些古董商人的护宝红花棍郎站着了。

    肖胖子非常自觉充当红花棍郎角色,双手交叉,站到了墙边。

    会场中间,倒还是按以前的规矩摆放着热茶水、花生、茴香豆,服务员也是旗袍打扮,挺有旧江湖的味道。

    从人数上来看,鼎元胡总排场比较大。

    我之前不大明白,陆家大小花旦一直在盯着鎏金娃娃,却为什么不敢下手。

    来会场之后,算发现一些端倪。

    一来,鼎元胡总这种人脉和势力,她们采取做局或者暴力手段取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二来,与其说她们在盯地主家傻儿子,其实极有可能在盯着对方,生怕谁先截了胡。

    大厅内的一色人等,穿着打扮很得体。

    金陵上流社会该有的样子,他们都有。

    一会儿之后,门被打开了。

    四五位红花棍郎先进来。

    而他们的后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大风衣,脸上布满了麻子的人。

    他进门之后,有红花棍郎给他脱了风衣。

    派头非常足。

    此人一出现,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裴哥好!”

    不知谁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第二十二章 天壤之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裴哥。

    不得不说。

    他气场还是有的。

    尤其是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像被蛆咬过。

    彰显出他屹立粪坑而坚决不倒的英勇。

    斜眼瞥见。

    裴哥进来之后,肖胖子虽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但他腮帮子紧咬,似乎恨不得立马宰了裴哥。

    我瞪了肖胖子一眼。

    刚才那一声招呼过后,不少人开始向着裴哥打招呼。

    这货只是略微地点了一下头。

    尔后,他大刺刺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双手靠在扶手上,翘起了二郎腿。

    边上有红花棍郎赶紧上前,给他点了一支烟。

    他嘴角叼着烟,开始玩起了手机。

    有人同他打招呼,他也不抬头,只是鼻子稍微“嗯”一下。

    我瞅了一下时间,离江湖窜货场开场尚有二十几分钟。

    裴哥虽然被陆小欣假意给开除,但从他今天进场所带的人来看,应该还在为四方斋做事。

    因为。

    其中一位红花棍郎,手中拎了一个袋子,袋子上面写着“四方斋”。

    而且,裴哥身边还有一个人。

    此人我曾见过,四方斋那位对佛像金钱“瞧不准”柜员。

    陆小欣竟然还没有出场。

    不过。

    我发现在场的那些古董商,表面上虽然跟裴哥打招呼,但见到他进来之后,神色都发生了细微变化。而且,招呼过后,几乎没人再主动去搭理他,有人甚至还偷偷朝地上淬上一口。

    估计。

    里面一些古董商,曾有那天吃阴席的幕后老板。

    这王八犊子的人缘极差。

    我见到裴哥抽完一支烟之后,一手看手机,一手在抓边上油闷蚕豆吃。

    吃完油闷蚕豆,他座位边上的茶水柜明明有纸巾,但这货却向上抬了抬手。

    边上一个红花棍郎见状,立马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来,像古代伺候官员上轿的马夫。

    裴哥将手在这位红花棍郎的衣服上擦了几下,继续低头看手机。

    我不知道他手机里有什么东西。

    两千年左右,大家的手机都只能玩贪吃蛇,高档一点也只有俄罗斯方块。

    在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门口再进来一人。

    她一出现,将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过去了。

    陆岑音来了。

    今天。

    陆岑音挽了一个发髻,穿着一套修长的粉白长裙,更加衬托出傲人的胸和挺翘的臀。

    她脸上略施粉黛,眉眼灵动,皮肤白皙,嘴角露浅笑,姿态无比优雅。

    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女神。

    我虽见过她多次,但见此情景,心中也不由为之愣神。

    迄今为止。

    我所见过的女人中,也就九儿姐能压她一头吧。

    所有人目光绕着她妙曼的身影移动。

    陆岑音成了全场焦点。

    她今天只带了两个人。

    一个是疤脸王叔,腰间别红棍。

    一个是那天影青阁戴着厚眼镜的宋掌柜,手中拎宝箱。

    一文一武。

    “陆家大小姐好!”

    “大小姐今天看来信心满满,对鎏金娃娃势在必得啊。”

    “岑音姑娘,好久不见你,真是越发漂亮了。”

    “……”

    陆岑音浅笑盈盈,向着大家一一打招呼。

    礼貌、亲切而不失端庄。

    一直坐着玩手机的裴哥,竟然第一次抬起头了。

    他瞅了一眼陆岑音,蛆咬过的脸上肌肉一抖动,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地冷哼。

    陆岑音边上的疤脸王叔,瞅见了裴哥,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意。

    这杀意。

    在赌窜摊我砸影青阁招牌的时候,疤脸王叔眼中曾出现过。

    同是陆家人出场,但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不少人围着陆岑音,找她聊天。

    当然。

    里面不乏看起来富贵成功的阔少。

    陆岑音笑着礼貌地同他们应酬几句。

    尔后,她准备找位置坐下来。

    好巧不巧。

    她挑的位置,正好在我的边上。

    我觉得自己应该稍微礼貌一点。

    “陆大小姐好。”我说道。

    陆岑音闻言,美眸顿时一滞,俏脸先是惊异、不解。

    随即,她眼神中竟然好像出现一丝没来由的紧张。

    疤脸王叔也见到了我,立马跨前两步,死死地瞪住我。

    陆岑音转头瞪了他一眼。

    疤脸王叔见状,只得愤愤地退到了她身后。

    倒是那位戴厚眼镜的宋掌柜,见到我之后,冲我微微颌首。

    陆岑音坐下来之后,低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回道:“换宝。”

    陆岑音似乎有些生气:“你来这里换什么宝?!”

    我淡淡地回道:“鎏金娃娃。”

    陆岑音闻言,秀眉微蹙:“我警告你,此事非同小可,你要是敢像上次一样……”

    我冷冷地看着她,下巴扬起,指向了对面裴哥。

    人多耳杂。

    她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不再说了。

    陆岑音冷哼一声,身子靠在椅背上,不再看我。

    她之前一副闲庭信步、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我之后,好像开始变得焦虑和担心。

    难道仅仅因为上次我砸了阴席?

    我不管她。

    今天这个场合。

    金陵古董界的虾兵蟹将、王八丞相,全都来了。

    我要争取夺下鎏金娃娃,成为这里唯一的龙王!

    只有这样。

    我才能奠定金钱的资本、人脉的资本、地位的资本。

    有了资本。

    我才能跟他们掰手腕,才能给身边的人披上盔甲,才能继续在江湖冲锋陷阵!

    几分钟之后,从正门走进来四个人。

    中间一位,满身富态,肥头大耳,像弥勒佛,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满脸笑呵呵。

    左边那位倒让人眼前一亮,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气度儒雅不凡,穿一套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支钢笔,双手搭起抱拳,像大家打着招呼。

    更有趣是他们后面,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背着一位八九岁小胖子。

    小胖子穿马褂,大裤衩,手和腿像米其林一样,目测至少有两百多斤。

    男秘书背着他,力有不逮,气喘吁吁。

    神奇的是,虽然整个场面比较喧闹,但小胖子却睡着了,还打着呼噜。

    他胸前挂着一个吊坠。

    吊坠下面是一尊如刚出生婴儿拳头大小的鎏金娃娃。

    看来。

    这个小胖子就是地主家那位傻儿子。

    而那位长得像弥勒佛一样的中年人,就是鼎元胡总了。

    因为两人长得比较像。

    可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是谁?

    我总有一种非常熟悉之感。

    斜眼瞥见。

    在他们出现之后,陆岑音坐姿明显前倾,美眸忽闪,神情带一丝期待和紧张。

    而裴哥,此刻也收了手机。

    江湖窜货场。

    马上要开始了!

第二十三章 三个条件

    在他们进来之后,现场开始有点躁动起来。

    “胡总今天可是真够有面子,连金陵大学的徐老都请过来了!”

    “金大徐老、四方斋、影青阁、抱古轩都来了人,鎏金娃娃的魅力可真大啊。”

    “呵呵,这鎏金娃娃,其实已不单纯是一个古玩了。”

    “愿闻详解。”

    “据说,当年朱棣在应天府称帝后,由于他夺得是自己侄子皇位,不少人起兵造反,他很烦闷,曾问禅师该如何是好。禅师让他‘赐子于民,民皆称尔子民也’。朱棣便下令打造十八尊鎏金娃娃送西霞寺,从此天下平息,再无反对声音。”

    “木阳老板解释的好!金陵古话‘安邦平天下靠娃娃’就来源于此,说这鎏金娃娃属金陵文化代表也不为过。不过,可惜十几尊鎏金娃娃现今仅剩一尊。”

    “没错!鎏金娃娃在西霞寺供奉了五六百年,又有如此好寓意,当官、经商、求子无不想得到。古董商人更是趋之若鹜,且不管其本身价值如何,取得它,代表了在金陵古玩界实力和地位啊。”

    “……”

    原来如此!

    肖胖子虽打听清楚了传承,但他对鎏金娃娃的寓意、文化脉络却未探知分毫。

    他们口中的金大徐老,我之所以感觉到面相熟悉,盖因他常出现在电视鉴宝栏目中。

    有一些,还是国家级栏目。

    男秘书将小胖子放在了鉴宝台一张加大椅子上。

    胡家胖公子继续酣睡。

    徐老打完招呼,微笑着在边上就坐。

    鼎元胡总走到鉴宝台前,笑呵呵地向大家抱拳。

    “诸位,胡某今天看到各位新老朋友前来,倍感荣幸!九年前,胡某承蒙祖德荫蔽,于西霞寺求得一鎏金娃娃,此乃应天府流传下来重宝。娃娃请回家之后,胡某终日战战兢兢,好生供奉,幸得一犬子。”

    “如今,犬子已九岁有余,胡某一家受娃娃福气盈馈多年,多有不安,不敢私吞重宝。思来想去,决定邀请各位好朋友搞一窜货场,若有愿结善缘的朋友,可将鎏金娃娃请回去,不失为胡某一家以及金陵古董界一大好事。”

    尔后,胡总双手合十,笑着冲四方说道:“感恩各位好朋友!”

    胡总讲话和气,又滴水不漏。

    短短几句,就已将事情来龙去脉以及办江湖窜货场的目的解释得一清二楚。

    此刻。

    鉴宝台上来了一位穿西装的青年。

    他开口说道:“大家好,我是思源拍卖行主持,姓江。受胡总邀请,来主持今天的窜货场。我们也非常荣幸,能请来金大徐老,与大家一起赏宝、玩宝,大家欢迎徐老!”

    徐老威望非常之高。

    现场鼓起掌来。

    徐老起身,向大家微笑着作揖。

    江主持继续讲解。

    “今天窜货场,有朋友单纯想来鉴赏,有朋友想来交流,有朋友想与鎏金娃娃结缘。为了节省大家时间,咱一切都按江湖老规矩来,分三个环节:江湖鉴宝、主家选宝、同仁换宝。”

    “鉴宝环节,由大家将今天带来的宝物,放鉴宝台,供徐老鉴定。当然,这个环节有三个规矩,第一,宝物不真不上台。第二,宝物匹配不了鎏金娃娃价值不上台。第三,宝物不想置换鎏金娃娃不上台。”

    “鉴宝结束后,就是主家选宝环节。被徐老认定符合要求,留下来的宝物,供我们胡家公子挑选。主家选宝过程就是结缘过程,胡家公子挑中了哪件,哪件宝物就与鎏金娃娃置换。”

    “最后就是大家互相交流换宝时间!胡总在丫玉茶庄特地准备了宴席,大家交流结束后可赴宴共饮,祝大家玩的开心!”

    我顿时有些发懵。

    来这里的,没有哪个人不想要鎏金娃娃。

    可江主持在第一个江湖鉴宝环节,就给出了三个条件。

    三个条件,可谓精心设计。

    宝物不真不上台。

    这话专门说给那些想拿着赝品来浑水摸鱼换鎏金娃娃的人听。

    毕竟,台上坐着金陵古董界泰山北斗徐老,如果被鉴定出来假的,当着这么多名流在场,非常没面子,顾忌于此,打掉了一批人。

    宝物匹配不了鎏金娃娃价值不上台。

    这话最狠。

    鎏金娃娃价格最少三百多万,在座的又有多少能拿出三百多万的宝物进行置换呢?

    估计除了四方斋、影青阁、抱古轩等大店,其它人都没有这样的实力。

    鼎元胡总不愧是无比精明的商人。

    表面上,他若笑脸弥勒,非常客气地称不敢独占金陵重宝。实际上,他组织这个江湖窜货场,既解决了自己儿子送宝的问题,换来的东西,又不会吃半点亏。

    宝物不想置换鎏金娃娃不上台。

    此规矩就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假货、便宜货,自己在接下来的交流环节玩去吧。

    我手中那块伯奇鸟牌,市场价也就二十万左右。

    即便遇到喜欢的,翻一两倍算顶天了,与三百万相差实在太远。

    江主持条件一出来。

    我斜眼瞥见,边上陆岑音无比得意地瞅了我一眼,嘴角上扬,鼻尖微微哼了一声。

    她意思非常明显。

    如此档次的江湖窜货场。

    像我这种租便宜房子住的货色,根本不可能拿出价值三百万的宝物来置换鎏金娃娃。

    我是首先被PASS的对象。

    陆岑音已经不担心我会搅场子了。

    肖胖子听到三个规矩,显然已经有些着急了。

    他从边上走了过来,附在我耳边说道:“苏子,这怎么办……”

    我冷声回道:“瞎操心!”

    肖胖子闻言,没再作声,继续站回了红花棍郎的位置。

    九儿姐常说,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乾坤未定。

    谁都可能是黑马。

    在场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地交流起来。

    他们对话声音小且多,但我能听出他们交流的大概内容。

    很多人已经准备放弃,躺平看戏,等着最后的同仁换宝环节,看一看能不能交流到一些好宝贝。

    江主持非常有经验,主持风格也很利索。

    他朗声说道:“诸位,时间宝贵,咱进行第一个环节,江湖鉴宝!请自认为符合三个条件的朋友,将携带宝物请上台!”

    我非常期待。

    裴哥与陆岑音,他们到底拿什么宝物上去。

第二十四章 置哪门子气

    可裴哥却按兵不动,嘴里叼着烟,吐着一个个烟圈玩。

    模样极为嚣张!

    陆岑音也不动,美眸清冷,淡定地看着。

    好吃总在后头。

    估计他们会作为压轴。

    有人开始动了。

    最先前往鉴宝台的是一位秃子。

    秃子手中拿着一柄折扇。

    扇子在古玩四大项中,归于杂项一类。

    折扇是金陵传统手工艺品,通常由竹、木、动物骨做扇骨,韧纸或者绫绢做成扇面,用时须四向撒开,成半规形,聚头散尾。

    但秃子这把扇子,却不是普通的竹木骨扇,而是一把金扇!

    他将金扇拿到鉴宝台上,说道:“请徐老过目。”

    徐老微笑颌首,戴着白手套,打开扇子,用高光手电一照。

    顿时。

    整个大厅熠熠生辉!

    “能看出是什么吗?”

    陆岑音突然低声问边上戴厚眼镜的宋掌柜。

    宋掌柜俯首回道:“大小姐,好像是一把金扇,从品相风格来看,估计是明朝的老东西……我认为应该是属于金陵折扇的一种。但距离太远了,看不大清楚。”

    宋掌柜虽然近视,但眼力确实可以。

    秃子的扇子确属明朝的东西。

    但不属于金陵折扇。

    徐老在打开扇子过程中,金扇最中间那根扇骨不动,扇面向两边分别打开,有折有叠。

    如此特征,与金陵本地单纯叠开的折扇有显著区别。

    这是一把倭扇!

    也就是说,从小日子过得不错国家传过来的扇子。

    倭扇自唐朝随遣唐使传入中土后,一直是上层士大夫所喜爱的奢侈品。

    但像这种金倭扇就比较罕见了。

    徐老脸露一丝欣喜,反复观看,却一直不说出结论,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现场开始交头接耳。

    爱宝之人,对这种好东西完全不可抗拒。

    没想到的是。

    那位有点傻憨的宋掌柜,有些忍不住了。

    他竟然主动开口问我:“苏先生,您看这是?”

    很显然。

    陆岑音曾向宋掌柜介绍过我。

    一旁的陆岑音没有吭声,也没阻止宋掌柜与我聊天。

    估计。

    她也想听一下我的看法。

    但这妞可能碍于面子,自己看不准,又不好意思发问。

    我对这位宋掌柜心中怀有好感,便回道:“半剪青荷一片风,月华荡漾露珠融。谁知万里扶桑物,尽属中原掌握中。”

    这是明朝王恭的一首诗,叫《咏倭扇》。

    明人咏明扇。

    宋掌柜一点就通。

    他神情顿时一惊,问道:“您的意思,这是一把明代金倭扇?!”

    我点了点头。

    陆岑音闻言,冷哼了一声,主动搭茬道:“既然已断代为明,迄今为止,明朝出土的倭扇,已证明全是国内制作的,没有一把真正来自扶桑国!更何况,他拿的还是一把金扇。”

    我懒得搭理她。

    见我不搭茬,陆岑音显得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

    此刻。

    徐老轻轻放下了金扇,说道:“明万历年间金倭扇,好宝,好宝啊!钟先生,你这可算是填补了国内明出土倭扇的空白!徐某认为,可以作为主家选宝环节的置换之物。”

    秃子闻言,脸上笑嘻嘻,抱拳道:“多谢徐老!”

    现场打脸。

    啪啪之声在陆岑音心里,必然很响。

    陆岑音俏脸青一阵红一阵。

    其实。

    她完全清楚我本事。

    否则,她也不会三番五次来让我跟她。

    可我说什么,她却偏要与我对着干。

    陆岑音有些分裂。

    尔后。

    抱古轩上场了。

    一位身穿唐装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方砚台。

    砚台纹理非常细腻,若一方墨云,面体光滑,冰感耀眼,上缀梅花,给人一种沉稳雄厚之神韵。

    宋掌柜见了,赞叹着说道:“此乃歙县正品歙砚!与肇庆的端砚、绛县的澄泥砚、洮州的洮河砚,并成为‘华夏四大名砚’。抱古轩确实有好东西,只是不知道传承如何。”

    我没吭声。

    因为我的判断,也与老掌柜一致。

    我眼力再好,并不是神仙,看不到一方黑色砚台上面的落印。

    要断传承,全靠砚台上面的落印。

    陆岑音见我没吭声,脸露一丝得色。

    她那意思是,你不是眼力很好吗,怎么不说话了,有种就把传承判断出来。

    也不知道她在置哪门子气。

    我判断不出传承,她能判断的出吗?

    “徐老,抱古轩送上一方砚台,请您指教!”

    中年唐装男客客气气地说道。

    徐老回道:“抱古轩是金陵古董大家,拿上来的肯定是好东西。老夫观摩一下,不当之处,还望左老板海涵啊。”

    左老板忙回道:“不敢,徐老客气!”

    徐老继续鉴宝。

    半晌之后,徐老吩咐人拿来了一瓶矿泉水,拧下了矿泉水盖子,将水倒在了矿泉水盖子之上,随即,满满的一盖子矿泉水,又全倒进了砚台。

    徐老仔细地拿着砚台,向四周摇了一摇。

    尔后,他再小心翼翼地将砚台上的矿泉水,倒回了水瓶盖。

    水盖子竟然还是满的。

    一滴未少!

    徐老又抽出纸巾,擦试砚台,再将纸巾展示给大家看。

    纸巾上面,一滴水渍都没有。

    全干!

    现场开始唏嘘赞叹起来。

    “这是好砚台!”

    “徐老用‘滴水不漏’的办法检验,证明这砚台质地一流,就不知道传承怎么样。”

    “抱古轩的东西,应该差不了。”

    “……”

    徐老一手捏着砚台一端,另一手用手指轻轻地弹。

    虽为砚石,但此刻却发出玉德金声,铿锵玲珑,回音幽远深。

    徐老听完声之后,面露喜色:“一方名砚,育万千才子。这是金陵状元芝山先生所用歙砚,左老板乃真藏家也!”

    左老板闻言,抱拳朗声回道:“这方状元砚若能与胡家公子结缘,日后胡家公子必定也如芝山先生一样,连中三元!”

    抱古轩有备而来。

    不仅宝物好,还非常有寓意。

    胡总一听,弥勒笑脸笑得更加开了,双手合十:“感恩左老板!”

    毫无疑问。

    这方砚台也被留下了。

    之后,不断有宝物登场。

    但除了一位斗鸡眼带来的一副金陵名人朱之蕃画作之外,要么是宝物价值不匹配,要么品相不佳,没入鉴宝台。

    眼见没人再上场了,陆岑音看了一下我,眉眼得瑟地挑动了一下。

    她抬手招呼老掌柜,准备请宝登场了。

    “裴星海奉上一宝,请徐老掌眼!”

    裴哥突然大声说道。

    尔后。

    他收起了手机,从身边那位柜员手中,接过来一个物件,大刺刺地走上了台。

第二十五章 因为我在

    裴哥那张布满蛆坑的脸带着极度不屑。

    他上台之后,拿出来一样东西。

    竟然是一个古朴无比的陶土球。

    陶土球表面,刻着不少小人。

    小人在嬉闹玩耍,让人看了油然升起一片童趣。

    裴哥并没有将陶土球放在鉴宝台上,而是手中拿着陶球,晃荡了两下。

    陶土球里面顿时发出“哗啦啦、嘻刷刷……”的响动之声。

    听惯了现代乐器制造声乐的我们,闻得这种古朴、单纯的声响,非常之悦耳。

    声音仿佛从远古年代幽然传来,给人一种静谧悠远、无限解压之耳感。

    裴哥冷声说道:“在座各位,我看除了徐老,没人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说完,裴哥将陶土球放在了鉴宝台上。

    他这话相当嚣张了。

    一棍子将在场所有人给打死。

    由于裴哥刚才晃动,那陶土球里面好像有东西,竟然在鉴宝台上缓慢地转着圈圈。

    随着陶球土不断转圈,里面的声音持续传出。

    我们眼瞅陶土球表面刻着的嬉闹儿童像,听着悦耳的声响,就如同见到远古时代的小孩,正在眼前嘻嘻直笑、互相玩闹。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一来,大家可能确实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二来,陶土球里面发出的声音的确比较美妙,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让我们更加意外的是。

    那位一直在呼呼沉睡的胡家公子,似乎也听到了声音,他竟然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陶土球看,显得非常好奇。

    不得不说。

    裴星海这一招非常之高明。

    按照江湖窜货场第二环节“主家选宝”规矩,摆在鉴宝台上的老物件,到底哪一件能置换成鎏金娃娃,谁都决定不了,一切全要靠胡家公子来决定。

    正所谓有钱难买爷高兴。

    胡家公子毕竟是一位八九岁玩心极重的小傻子。

    他根本不懂古董艺术性、价值性、文化性。

    一堆死物摆在面前,他一定会去选择眼前这个花纹好看、能转圈,还可以发出美妙响动的东西。

    陶土球在鉴宝台上转了一会儿,不再动了。

    没想到。

    徐老此刻也玩心大起。

    他用手拿起来摇了一摇,再次将陶土球放到桌子上。

    陶土球又转动了起来。

    等它再次停下,徐老方才微笑着开始鉴定。

    眼见陶土球已经停止转动,胡家公子又开始睡。

    这次鉴定时间非常长,足足花费了二十多分钟。

    徐老放下球,抬起了头,四周环视一圈:“容老夫先卖一个关子,在坐各位行家,可有知道此物件的?”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开始交头接耳讨论。

    我听到他们猜什么的都有,但却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

    裴哥胜券在握,坐在椅子上,拿着牙签在剔牙。

    他余光还非常不屑地朝陆岑音这边瞟了几眼。

    陆岑音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她低声问宋掌柜:“宋伯,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物件?”

    宋掌柜神情尴尬,摇了摇头:“大小姐,这次真是眼拙,不知道是什么……但从陶土质地来看,估计宋往上。”

    本次江湖窜货场,裴哥是陆岑音最大竞争对手。

    可是,现在人家拿出来一个老物件,影青阁连东西到底是啥都不知道。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陆岑音有点抓瞎了。

    无奈之下。

    她转头瞅了瞅我。

    我气定神闲,也看了看她。

    确认过眼神。

    陆岑音想让我主动说。

    但是。

    这不可能。

    除非她放下身段来问我。

    一位鉴师。

    眼把千年货,舌吐万桶金。

    即便我有心想帮她一把,但不请不出、非求勿助,这是规矩。

    陆岑音懂得这规矩。

    “苏尘……”

    一向高傲的陆岑音,金口开了。

    “嗯?”我神情仍然古井无波。

    陆岑音柔声恳请:“这事对我非常关键,你看出什么了没有,能不能告诉我?”

    自认识她以来。

    这是她对我说过最和风细雨的一句话。

    金陵小女人腔调,酥酥麻麻之中略带丝丝怜楚。

    很容易激发男人保护欲。

    我心中微动。

    这个女人。

    不寻常!

    她能在出租屋求贤若渴,在牛车上隐忍装傻,在办公室飞扬骄横,也能在窜货场低眉求教……

    竟然如此多变!

    我回道:“陶响球,原始乐器,属于最早的儿童声音玩具。陶质表面刻童趣纹,内中空,装有石弹子或硬泥沙粒,摇动时发出响声。从这物件陶土表面小人花纹特征来看,典型胡孩模样,元时期孩童玩具。”

    宋掌柜一听,恍然大悟。

    陆岑音先愣了一下,咬着嘴唇,说了一句谢谢。

    尔后。

    她神情若有所思。

    徐老笑着再问道:“可有哪位同行慧眼识出?若没有,待我到最后再来揭晓。”

    现场人纷纷摇头,均表示不大懂,不敢乱说。

    接着徐老的话音,江主持问道:“还有哪位朋友上宝?”

    宋掌柜立马推了一推眼镜,说道:“影青阁上宝一件!”

    尔后。

    宋掌柜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方檀木盒子,走了上去。

    打开檀木盒子。

    里面是一件无比精美瓷器。

    瓷器塑形成药师佛相,佛像带有浓郁明朝风范。

    徐老仅仅拿起来看了几眼,便说道:“应天府铸造药师佛瓷瓶,属金陵造瓷之典范,瓷身完美无瑕,佛像宝相庄严,为永乐甜白釉之先行者。鎏金娃娃出自应天府,药师佛瓷瓶也出自应天府,且寓意深刻,影青阁当真用心良苦!”

    宋掌柜回道:“徐老抬爱。”

    陆岑音也不是吃素的。

    鎏金娃娃是应天府出品的东西,保佑了胡家公子九年平安。

    现在傻小子因为做身体欠佳、梦中自杀,需要与其它东西置换结缘。

    陆岑音不仅挑了一件应天府的瓷器,还专门挑的是药师佛。

    药师佛保健康。

    我估计,如果要是让鼎元胡总来选,他肯定会选这尊药师佛瓷瓶。

    四方斋专攻傻小子。

    影青阁专攻傻小子父母。

    但是,从目前局势来看,显然四方斋已经基本胜券在握。

    毕竟,挑选东西的是胡家公子。

    有人已经开始私下讨论以来。

    大部分还是赌四方斋人赢得鎏金娃娃,小部分看好影青阁。

    陆岑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脸色不大好,咬着嘴唇。

    我说道:“你放心,裴哥今天赢不了你。”

    陆岑音闻言,美眸一闪,问道:“为什么?”

    我说道:“因为我在。”

    她可能觉得我脑子有毛病,撇了撇嘴,美眸闭目,开始养神。

    此时。

    江主持再问道:“还有哪位朋友要上宝?”

    全场鸦雀无声。

    毕竟。

    四方斋、影青阁、抱玉轩等金陵古董大店都出场了。

    即便他们有东西再拿上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直接放弃。

    我回道:“有!”

    所有人目光开始转向了我。

第二十六章 砸挂

    我话语一出,场内人诧异万分。

    “这人是谁?”

    “不认识啊……看样子有点像地皮党。”

    “别瞎说!地皮党能进这个窜货场?”

    “他没毛病吧,身上啥宝贝能挑战四方斋和影青阁的东西?”

    “……”

    迄今为止。

    我没任何把握能置换成功鎏金娃娃。

    毕竟。

    我手中的东西与鉴宝台上物件相比,落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是。

    即便我不能成功。

    我一定不会让裴哥成功!

    上次吃阴席,我狠砸了他一次场子。

    这次。

    我要再砸一次。

    砸得这个王八犊子颜面扫地,威风尽失!

    同时。

    破冰金陵古董界!

    来到台上,我拿出了伯奇鸟牌。

    “徐老,请掌掌眼。”

    徐老接过伯奇鸟牌,嘴里先是“咦”了一句。

    尔后,他眉头一皱,反复观看。

    徐老觉得奇怪,非常正常。

    这种伯奇鸟牌,确实非常罕见。

    仔细观摩了一会儿。

    徐老抬起头,笑呵呵地说道:“小伙子,你这件东西非常新奇。元仲晦府制伯奇铜鸟牌,确实是大师开过光的好物件。元朝铜铸币很少,像这种刻有吞梦魇神兽的伯奇鸟牌更加罕见。可惜,东西虽真,只不过……价格在二十万到四十万之间。”

    此话一出。

    全场开始哄笑起来。

    之前敢拿上来的,最少都是两三百万的物件。

    伯奇鸟牌只值二十万到四十万之间,确实差距太大了。

    大家哄笑声,可能吵着了那位正酣睡的胡家公子。

    胡家公子眼睛闭着,嘴里却不断地嘟囔着“打死你,打死你”、“啊啊……嘟噜噜”、“蛋儿啊,蛋儿啊,蛋摔坏了”等话语。

    胡家公子有时嘴吐口水,有时身躯突然站起,有时挤眉弄眼,神情显得焦躁不堪。

    不过,鼎元胡总只是眉头微皱,没有理会。

    他可能已经习惯了自己儿子做噩梦的样子。

    陆岑音没笑,美眸好奇地瞅着我。

    裴哥继续看手机,连眼皮子都不抬。

    江主持说道:“这位朋友,您的物件不符合上台条件,请等下与台下同仁进行交流。”

    我问道:“不符合哪个条件?”

    江主持回道:“不符合第二个条件。”

    我说道:“能不能请你再念一遍第二个条件?”

    江主持闻言,神情明显一愣。

    从他的眼神之中。

    我明显看出。

    江主持心里在骂我傻逼。

    但他毕竟是一名职业主持人,开口说道:“第二个条件,宝物匹配不了鎏金娃娃价值不上台。”

    我点了点头:“没错。你说的是价值,没有说价格。请问,古董的价值与价格一定是对等的吗?”

    古董的价格,不等于价值。

    人尽皆知的一个道理。

    有价无市,有市无价,市价不一。

    情况太普遍了。

    某一件古玩,你眼里是宝贝,但在不喜欢人的眼里,却可能是垃圾。

    江主持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你……要砸挂?!”

    砸挂。

    原本是相声界说法。

    本意是讲相声演员给对方挑刺,戏虐、取笑对方。

    而古董界的砸挂,却没那么欢乐。

    旧时,古董行要招大掌柜,往往会摆出一件真假难辨的古玩,让应聘者来鉴定。

    这叫摆挂。

    应聘者前往古董店,如果鉴定出正确年代、价格、出处,可以拿一把锤子,将这件东西给砸了。只要砸了,就证明应聘者眼力,便可高薪入职。若不愿意入职,可取店铺摆放着的一样宝贝抱走。

    王刚主持的鉴宝栏目《一锤定音》,其实就是古董行砸挂的演变。

    到后来。

    砸挂的玩法开始多样。

    除了砸物、砸规矩,还可砸人。

    核心就是给摆挂方进行挑刺。

    我今天就是在砸规矩。

    江湖窜货场定了三大规矩。

    我上来就挑刺,摆明了要砸挂。

    “老江湖场子,不允许砸吗?”我问道。

    江主持顿时愣住了,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鼎元胡总并不是古董行当之人。

    他弄这么一个窜货场送鎏金娃娃出去,怎么样才能完全规避风险,之前肯定全委托给了主持方。主持方会根据胡总要求,提前定好最有利的规矩,邀请到徐老这样的大师来鉴宝,向知名古董商发出请柬。

    完成江湖窜货场之后,主持方收取高额佣金。

    若主持方规则有漏洞,被人给砸了挂。

    不仅信誉受损,而且要承担不可预测的损失。

    思源拍卖行是这次江湖窜货场主持方。

    为此。

    我来砸挂,砸得是思源拍卖行的利益和面子。

    对鼎元胡总、徐老和场内古董商来说,内心都不大在意。

    其实。

    对这种有明显漏洞的规则,场下那些古董商肯定有少数人发现。

    但没人敢去砸。

    一来,大家都是圈内人,金陵思源拍卖行名气很大,他们多少与之有利益纠葛,砸挂就是砸人家脸面和招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二来,即便是砸准了,将自己东西摆上去,在与四方斋、影青阁、抱古轩这种大店宝物比较当中,完全没胜算,砸了没有任何意义。

    但我不一样。

    我是圈内小白,没利益纠葛。

    要破冰出圈。

    砸挂。

    不失为一种好方式!

    场面气氛非常诡异。

    大部分都抱着看热闹心态。

    徐老抱臂胸前,身躯微微后靠,说道:“老江湖场子,按规矩可砸,就看江主持接不接。”

    不愧为古董行当老行家。

    江湖规矩看得非常重。

    拍卖行最注重信誉。

    他肯定会接。

    否则。

    人家认为小家子气不说,还对公司品行产生怀疑。

    江主持神情交错变幻。

    尔后,他铁青着脸说道:“诸位!这规矩确属思源拍卖行大疏漏!这位朋友砸得准、砸得好、砸得疼,教训非常深刻,给我们上了生动一课!”

    “散场之后,还请这位先生留下联系方式,来思源拍卖行商量挂金!”

    挂金。

    可钱、可物、可职位。

    这些我都不屑。

    我目的不在于此,而在裴哥。

    可因我突然开砸。

    江主持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估计。

    他心里会认为我是想讹一大笔钱的古董行混混。

    徐老笑着说道:“既然江主持甘愿受砸,那请小哥把宝物摆上鉴宝台来。”

    我将伯奇鸟牌摆上了桌子。

    江主持不魁是老手。

    反正第二条规矩已经被砸了,他反而变得大方起来:“诸位,若对思源拍卖行定的规矩,还有想砸挂的,请上台!”

    没人响应。

    剩下两条规矩也没有可砸的地方。

    江主持见大家不吭声,问道:“这位先生还要砸吗?”

    我回道:“不砸。”

    江主持点了点头:“那请回座。”

    我说道:“但我要赌斗。”

    裴哥。

    我要对他下手了!

第二十七章 赌斗

    此话一出。

    全场哗然。

    赌斗。

    古董行当互相辨别古玩真伪的一种对赌游戏。

    双方之间,约定好赌注,各出一个物件,物件可真可假。

    看对方能不能断代、辨真伪、释传承。

    输饭、输钱、被摘招牌或者跪下叫爷爷,算小儿科了。

    玩狠的,直接卸输一方的身体器官。

    我跟九儿姐在山东之时,曾亲眼见过一次赌斗。

    输的一方,硬生生地戳瞎了自己一只眼。

    那次回来之后,我连续做了几天噩梦。

    九儿姐骂我没出息。

    古玩是金钱的江湖。

    玩钱的地方,玩到最后就是玩命。

    港市古惑仔电影里,收租控码头夺赌场,互相拼杀,全为了钱。古董行当盗墓掘坟、做局害人、夺宝杀藏、赌斗玩命,同样为了钱。只不过,古董界玩得比古惑仔更高端、更优雅、更具技术含量,但血腥程度,却一点也不逊色。

    我提出赌斗。

    自然不可能去赌那些没上台的东西,标的物肯定在鉴宝台上。

    在场之人想不通的是,目前摆在鉴宝台上的,秃子的金倭扇、抱古轩的状元砚、四方斋的陶响球、影青阁的药师佛、斗鸡眼的朱之蕃画作以及伯奇鸟牌,全部都已经过徐老鉴定,而且,基本都说出了传承。

    如果我要赌斗。

    唯一可供赌的点,就是鉴宝台那些东西当中,存有赝品。

    我到底要拎出哪一样来赌?

    当然是裴哥的陶响球!

    之前。

    我没闲着,一直盯着那颗元朝陶响球,总感觉哪里不对路。

    后来我发现。

    它的声音。

    裴哥真是熊心豹子胆。

    在金陵古董界名流齐聚的江湖窜货场,竟然敢出赝品!

    而徐老,作为古玩行当泰山北斗,罕见地打眼了。

    万幸的是。

    徐老刚才因为想卖关子,他一直没向大家说出陶响球的来历。

    否则。

    他一世英名,今天将毁于一旦。

    不过。

    冲徐老刚才在我砸挂时很讲江湖规矩的一句话。

    我会给他一个台阶下,就看他接不接得住。

    陆岑音已经彻底傻眼了。

    我看到她樱唇微张,说了一句什么话。

    从口型来看,她说的应该是:“疯了吧!”

    此时。

    裴哥终于放下了手机,蛆咬过的脸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的神情,从之前目空一切,变得开始犹疑。

    裴哥招了招手。

    四方斋那位“瞧不准”柜员,走了过去。

    裴哥坐的位置,距离我相对较近。

    虽然现场比较嘈杂,但我仍听见了他的声音。

    裴哥问道:“这是哪来的傻逼?”

    四方斋顾客太多,“瞧不准”柜员显然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回道:“不知道。”

    “查一下!你他妈也傻逼了?!”裴哥冷冷地说道。

    “瞧不准”柜员连忙回道:“是。”

    尔后,“瞧不准”柜员拿起手机,出门打电话去了。

    徐老脸色顿时变了。

    这些宝物,刚才全经过他鉴定。

    我现在的姿态,铁定了要赌斗其中有赝品。

    万一我赌赢了。

    虽然赝品并不是徐老出的,但他一生积攒下来的名誉、地位,将付之一炬。

    不过。

    作为古董界泰山北斗,徐老刚才那一丝神情变化稍纵即逝。

    他反而露出了一副欣赏江湖晚辈的笑容,后背微靠在椅子上,绕有兴味地打量我。

    江主持立马跨前了一步,朗声说道:“稍等!朋友,你确定要赌斗?!此事贻笑大方事小,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有人都认定,徐老不可能出错。

    江主持不想让局面复杂下去,开始给我敲震山鼓。

    我点头道:“江主持客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既敢赌,就输得起。”

    江主持脸若深潭,布满萧杀,沉声道:“好一个汉子!希望你是睁眼马王爷!”

    马王爷三只眼。

    江主持不信我是马王爷,能比徐老还多出一只眼睛。

    有人可能会说了。

    怀技其实与怀宝一样,轻易不能露白。

    我初出茅庐,为何如此高调?

    怀技不能露白,话没错。

    但要看对谁。

    你不能要求一匹饿狼,闭着眼睛,趴在丛林扮一条怂狗。

    像我这种身怀仇恨之人,面对环伺猛虎,必须要亮刀。

    刀锋闪耀。

    敌人才会注意到你,才会想将你干掉。

    你才能从中发现线索与破绽,找出那个一直要找之人。

    而且。

    我始终觉得。

    九儿姐不会无缘无故把最终落脚点放在金陵。

    其中,定有深意。

    斜眼瞥见,陆岑音俏脸竟然带着一丝紧张。

    原来她一直在位置上坐着,但此刻竟然站了起来。

    肖胖子更甚。

    他已经从后面墙边位置,挪到了前面。

    徐老笑着抬起了手,说道:“小友,请挑赌斗之物。”

    我跨前了两步,在鉴宝台六样宝物之前环视了一圈。

    尔后。

    我伸手拿起了那颗陶响球,说道:“我挑这个!”

    裴哥见状,目光顿时一滞,不可思议地嘴巴微张。

    江主持说道:“赌它什么?!”

    “赌它是赝品。”我回道。

    场上氛围突然变得无比诡异,他们纷纷交头接耳,疑惑不已。

    这是六样宝物当中,徐老唯一没说出来历的东西。

    迄今为止。

    几乎无人知道这是什么。

    我突然赌它是赝品。

    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瞠目结舌。

    江主持转过身对裴哥说道:“这位朋友要赌斗裴先生宝物,裴先生是否愿意接斗?”

    裴哥半闭着眼睛,晃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响动之声,非常不屑地回道:“接!但他送上来的破玩意儿,我就不派人去看了,省得作贱了弟兄们的眼睛,直接躺斗吧。”

    躺斗的意思,就是裴哥懒得出招来斗我的宝物,任由我来斗他。

    有点像擂台赛上,一方闭着眼睛、背着双手,站原地让你拿刀去砍他。

    这是极端羞辱人的做法。

    江主持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

    裴哥突然三角眼一睁,厉声说道:“但是!若他斗错,赌金我会要得很大!”

    江主持转身问我:“若先生斗对,你想要什么赌金?”

    我回道:“让他作揖,叫一句苏爷,立马滚出窜货场!”

    留点余量,慢慢玩。

    一下玩死裴哥没意思。

    高风亮节当众骑他头上拉一泡屎。

    远比玩其它的有快感。

    此话一出。

    裴哥身边那几个红花棍郎勃然大怒,立马想向前。

    肖胖子见状,踏步而出,立马站到我前面。

    肖胖子身高一米八多,多年部队捶打的身姿非常魁梧,带着墨镜,脸色无比冷峻,犹如护住我的一道铁塔。

    裴哥显然没认出肖胖子来。

    他也完全没把我们当一回事,招了招手,让身边那些红花棍郎稍安勿躁,鼻子冷哼一声。

    江主持说道:“苏先生,请亮手段。”

第二十八章 耍猴宝

    我问道:“能不能给我一把小刀?”

    江主持闻言,立马吩咐人用托盘取了一把小刀过来。

    我取了小刀,站在原地,左手搭右手,分别向徐老、江主持作了一个揖。

    按照江湖老规矩,赌斗之前,要向见证人、出宝人分别作揖。

    但我特意忽略了裴哥。

    因为。

    他不配。

    我说道:“陶响球,儿童原始声音玩具。自距今五千年左右京山屈家岭新石器遗址出土存世之后,大溪遗址、桂花树遗址、东海峪遗址均有发现。华夏文明悠远流长,陶响球孕先祖之智、育文明之光,若此物属真,匹配鎏金娃娃,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老闻言,微微颌首,眼中带赞许之色。

    在场的一众古董商人、鉴师恍然大悟。

    唯独裴哥,脸色开始变得相当难看。

    我将小刀拎了起来,朗声说道:“但是!”

    “等一下!”

    裴哥突然带着身边几个红花棍郎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裴哥说道:“江主持,我家赌金先撂下,不仅要马王爷的眼睛,还要观音的千手!”

    他在威胁我!

    这证明,王八犊子心里已经有点慌了。

    如果斗不准,我不仅眼睛没了,手脚也没了。

    活脱脱一个人彘。

    生不如死。

    废我的办法,裴哥多的是。

    下毒、点炮、车祸、雇凶……

    徐老听到裴哥说出的赌金之后,眉头紧皱,说道:“苏小友,赌斗不是抖包袱,万万不可任性啊。”

    我回道:“谢谢徐老提醒。”

    江主持最后问了一遍:“是否开斗?”

    我点头:“开斗!”

    “好小子!”裴哥神情阴瘆瘆地说道。

    我拿起了陶响球,立马往空中一抛。

    现场顿时传来了一片惊呼。

    这可是三四百万的东西!

    如果是真品,陶土极易碎,一旦掉落下来,可就彻底完蛋。

    纵使徐老如此城府,他也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陶响球在空中。

    像乒乓球发出的旋球一般,急速地旋转,里面不断发出“呼啦啦、嘻刷刷……”的响动之声。

    胡家公子,本来在梦呓焦躁之中。

    此刻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开始大哭起来,并离开位置,在旁边梦游走动。

    男秘书立马跟着他,但却没去打扰他。

    胡家公子怪异表现,完全无法引起大家注意。

    所有目光全聚焦在了疾速旋转的陶响球上。

    陶响球表面缀有五六个小孔,属乐器出声口。

    在它要坠落的时候,我突然将小刀上举。

    “噗”一下。

    小刀准确无误地插中了其中一个出声小孔。

    由于惯性使然,陶响球落在小刀上,依旧在疾速地转动。

    锋利的小刀,不断地刮着陶响球小孔周边的陶土。

    陶土被刮,像天女散花一搬,沿着孔四周急速而均匀地向外抛洒。

    如同转动雨伞时的雨滴,形成一道弧圈,漂亮异常。

    这一招叫“耍猴宝”。

    耍猴宝原用于鉴定杂项中的古布。

    拿一根小木棍子,用来转唐卡、丝绸、褛衣等古布,通过古布转动时的倾斜度,判断一张古布织物是否编排均匀。

    其实。

    你直接用刀橇开陶响球就行。

    但我用这招。

    确实为了装一下逼。

    耍猴宝。

    耍得就是裴哥这只猴!

    裴哥见状,已经脸色煞白,三角眼放着无比怨毒而凶狠的光芒。

    事情讲起来慢,但其实只发生在短短几十秒之间。

    “啪啦”一声脆响。

    由于小刀在出声小孔里高速转动摩擦,陶响球外面陶土裂了。

    陶土摔在地上,四碎而散。

    而里面,掉落下来了几颗东西。

    这些东西,本应该是元朝的圆形古石弹或者古泥沙丸。

    但此刻,掉出来的竟然是小小的铁弹珠。

    现场彻底炸了。

    铁弹珠外面,还带着光滑的铁皮油。

    显然。

    这是后面做假时放进球里面去的。

    裴哥这颗陶响球,外面的陶土,全是元代碎裂陶响球的旧陶土。技艺无比高超的做赝师,将其重新黏合并烘干。

    应该来说。

    若从表面来看,这绝对是真品。

    甚至,连做旧都不算。

    犹如一幅真迹书画,被人给撕裂成了两半,后人进行重新黏合。

    你能说这不是真迹?

    但陶响球并不是书画,盖因其里面有古石珠。

    缺少了古石珠,用来充当完整的陶响球置换鎏金娃娃,这就是典型的造假。

    徐老只看到了外面,忽略了里面。

    陶响球表面出声孔非常小,单凭肉眼,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而这种闭合的古陶球,更不可能拿东西撬碎来看。

    只有听声。

    辨别其中细微差别。

    在场之人,没人见过陶响球。

    他们更不知道里面古石弹摩擦陶土声音是什么样的。

    万幸的是。

    九儿姐曾带我听过。

    尽管。

    那时我才十四岁,且只听过一遍。

    但我的耳朵太敏感了。

    记忆一旦在脑海涌现,那一丁点微妙的差别,就会不断地放大。

    我在赌。

    事实证明。

    我赌对了。

    徐老冷汗直流,面如死灰。

    裴哥那张蛆啃过的脸,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神情。

    “好样的!”

    “今天真的涨见识了!”

    “四方斋忒不要脸!呸!”

    讲这些话的人,我估计全是在吃阴席期间吃了大瘪之人。

    他们在乘机发泄怒火。

    “哈哈哈!”

    裴哥竟然狰狞大笑。

    尔后。

    他突然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了一直站边上,满脸懵逼的“瞧不准”柜员脸上。

    “瞧不准”柜员猝不及防,牙齿顿时被打落了两颗,嘴角溢出血来。

    裴哥恶狠狠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拖出去废了!”

    “瞧不准”柜员闻言,神情变得极为惊恐,立马跪过来哀求道:“裴哥,不要啊……裴哥……”

    裴哥身边几个红花棍郎,立马冲了过去,将“瞧不准”柜员给拖了出去。

    哀嚎求饶之声,从外面走廊传来,极为刺耳。

    这一点。

    包括我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裴哥向着徐老一抱拳:“徐老、各位同仁,我裴星海遇人不淑!这王八犊子跟了我十几年,我让他挑一件上好的宝物,没想到他竟然敢作假,把我给骗了!从今天开始,这人不会在金陵古董界出现了!”

    裴哥这一招祸水东引,既不要脸,又目中无人。

    在场没人是傻子,谁都知道陶响球是裴哥弄来骗鎏金娃娃的,但他立马将脏水全泼到了自己属下身上。

    尔后。

    裴哥冷冷地瞅着我,浅浅地作了一个揖,咬牙切齿地说道:“苏爷,你先慢慢玩,告辞!”

    他袖子一拂,脸上横肉猛跳,极为愤怒地出了门。

    临走之前。

    这王八犊子目光无比凌厉地盯了我一眼。

    他在认清仇家的模样!

    裴哥栽了。

    颜面尽失。

    尊严扫地。

    但他并没有服。

    临走之前那句“你慢慢玩”,潜在台词是:等你玩好了,老子再来找你。

    有几个古董商非常愤怒,在他走了之后,暗中淬他。

    我今天的目的。

    至此已经完成。

    伯奇鸟牌最终能不能换成鎏金娃娃,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在这个金陵古董商云集的江湖窜货场,我一战成名,并将裴哥脸面撕得稀碎。

    一匹狼。

    只要展露出了恐怖无比的爪牙,自然有人会将兔子肉送到你嘴边。

    当然,也有猎枪会瞄准你。

    但我不担心。

    这是狼所应该面对的血雨腥风。

    苏老站在鉴宝台后面,脸色蜡白。

    此时。

    他张口颤声说道:“惭愧……”

    我立马打断了他,转身对大家说道:“刚才徐老拿到陶响球之后,已然看出其中破绽。但苏老心怀仁慈,当着众人之前,不好驳裴星海的脸面。所以,徐老反复问各位,能否看出这是什么东西,其意在提醒裴星海,自己把东西给撤回去。”

    “但裴星海极端无耻,却完全不为所动!作为徐老忠实粉丝,我实在看不下去,所以上来揭穿骗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包涵!”

    说完,我立马下了台。

    徐老整个人都懵了。

    陆岑音美眸更布满了惊诧,瞠目结舌。

第二十九章 出乎意料

    台下有人听到我说这话,竟然带头鼓起掌来。

    “徐老,您又何必在乎那王八犊子的面子!”

    “就是!这家伙简直是金陵古董界一颗老鼠屎!”

    “徐老,这位小哥怕是您学生吧,本事可相当了得!”

    “……”

    现场无比嘈杂的声音,再次吵到了胡家公子。

    胡家公子闭着眼睛,口角流涎,像个鬼一样,抖动着全身肥肉,嘴里呜哇呜哇地在大厅内走来走去。跟着他那位男秘书极为紧张,不敢打扰他梦游,又生怕他摔跤。

    江主持瞅了瞅胡家公子,眉头微皱:“大家安静!现在请我们徐老来说两句,之后我们马上进入主家选宝环节。”

    我回到座位之后。

    陆岑音闪着大眼睛瞅着我,像在欣赏一位奇葩,脸色却带无限欣喜。

    裴哥陶响球被砸之后。

    鉴宝台上面剩下了金倭扇、药师佛、状元砚、字画以及伯奇鸟牌。

    从概率上来说,药师佛已胜券在握。

    主家选宝环节,规则是说让胡家公子自己来选。

    但我上去砸挂之后,里面出现了一枚仅值几十万的伯奇铜鸟牌。

    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以鼎元胡总之精明,他一定会有应对之策,不可能让自己傻儿子胡乱抓一样东西。

    一旦抓到伯奇鸟牌。

    他哭都没声音。

    最大的可能。

    在胡家公子选宝之前,胡总会在他耳旁叮嘱一两句。

    药师佛无论从品相、价值、传承、寓意,对其它几样东西都是碾压。

    胡总必然会提醒自己儿子,直接将药师佛给端了。

    这并不违规。

    陆岑音对我轻声地说道:“苏岑,谢谢你!”

    我回道:“你想太多了。”

    陆岑音很疑惑,问道:“什么?”

    我说道:“这事我不是为你做的。”

    陆岑音听到这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挺了挺自己无比傲人的胸脯,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不管中间过程如何曲折。

    也不管我到底是为谁做的。

    影青阁是今天的胜利者,只待结果宣布。

    陆岑音是一位商人。

    她只在乎结果。

    徐老脸面有些泛红,说道:“惭愧惭愧……年纪活得越大,无论做事也好、做人也罢,越是如履薄冰。对陶响球之事,我总在想,如何在顾及四方斋颜面基础上,让裴星海主动撤局。未曾想,没能成功。”

    “幸好苏小友初生牛犊,主动上台,直接指出陶响球的错误。这样也好,免得在第二轮主家选宝环节之前,我还需费一番辛苦嘴舌,向小友表示钦佩!”

    徐老顺台阶下了。

    走得稳当。

    走得直溜。

    江主持说道:“感谢徐老!现在我们请胡公子选宝。”

    果然!

    胡总立马走到了自己那位梦游儿子面前,贴他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

    他们听不见,我却隐约听到了。

    “儿子,把那尊佛像拿回家……回去给你买一直想要的大金刚……”

    胡家公子闻言,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竟然醒了。

    此时。

    场下之人其实都不大在乎,均在盘算着下一轮换宝交流。

    胡家公子抖着一身肥肉,走向鉴宝台。

    但一不小心,他却摔了一跤,开始坐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边上众人赶紧将他给扶起。

    但这小家伙显得极为伤心,一直在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这场景让大家有些啼笑皆非。

    江主持只好说:“直接进入第三轮交流吧,等下胡公子选了什么宝贝,大家都可以看得见。”

    场面开始热闹起来。

    众古董商纷纷拿出自己的东西,开始与别人窜货。

    当然。

    不少人过来找我搭讪,递出名片,想与我交换。

    抱古轩老板甚至直接问我有没有意向去他店里当大朝奉,薪金好商量。

    我没名片。

    肖胖子很称职,把那些名片全收下,并对他们说:“我家苏爷自己有场子,名片先留下吧,想合作可先与我联系预约。”

    尔后,肖胖子把自己名片拿了出来,与他们交换。

    肖胖子名片我见过。

    上面头衔全是编的。

    能吓死人。

    场子里都是金陵一流古董商,根本没人认识肖胖子。

    他们看了肖胖子名片后,见我带来的一位红花棍郎都这么牛逼,而且此前还常见我与陆家大小姐窃窃私语,对我身份好奇之心更甚,颇有巴结之意。

    让人哭笑不得之事出现。

    胡家公子哭累了之后,竟然又睡着了。

    可才睡几分钟,他再次恢复之前梦游状态。

    而且,他这次梦游显得非常躁狂,竟然用自己头去撞墙。

    吓得边上一众人等赶紧去拉他。

    陆岑音神情非常着急,对一些过来对她献媚的公子哥非常不耐烦。

    神奇一幕发生!

    胡家公子突然挣脱了一众人等,那条像米其林一样的胳膊,竟然抬手一把抓住了那块伯奇鸟牌,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尔后,他身躯不断地抽搐,头一歪,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突如其来的变故。

    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我也懵了。

    胡总和身边手下,赶忙去摇胡家公子。

    足足摇了四五分钟。

    但无论他们想什么办法,胡家公子就是不醒,也不梦游。

    呼噜声反而越来越响。

    似乎睡得极为香甜。

    胡总转过头来,用眼光询问徐老。

    徐老笑呵呵地说道:“胡总,令公子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胡总闻言,顿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徐老解释道:“伯奇鸟乃上古十二吞鬼神兽之一,专吞梦魇。这块伯奇铜鸟牌,乃元仲晦府珍品。仲晦先生,可是给元大都堪舆定都的风水大师!毫不客气地说,今日京都之雏形,功于他一手规划。仲晦先生府上制作得开光之物,说是传承千年法器也不为过。”

    “胡总当初受大师指点,拴鎏金娃娃方喜得贵子。如今,在贵公子受梦魇困扰之时,大师又指点胡总,来窜货场以物换物。而恰巧,一枚开光伯奇鸟牌法器在此出现,与令公子结了无上机缘。大师指点迷津之深意,令人佩服!”

    徐老在还顺水人情!

    胡总本来就非常迷信。

    要不然,他也不会听大师所言,举办这么一个江湖窜货场。

    经徐老如此巧妙一解释。

    别说胡总。

    连我都觉得,今天自己是冥冥之中来给胡家公子送伯奇鸟牌的。

    徐老不愧是混迹江湖的超级老狐狸!

    寥寥数语。

    直接戳到了胡总痛处!

    胡总听完之后,瞅了瞅一旁香甜酣睡的儿子,神情既惊又喜。

    他转头大声道:“来人来人,快请苏先生上来!”

    我当时都懵了。

    价值三百万,整个金陵古董界都疯抢的宝物鎏金娃娃,难道要落我的头上了?!

    第一桶金就这么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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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鉴宝+盗墓】我从小没上过学,跟着一位漂亮女人学了十年手艺。十年时间,她锻造了我一对“鬼眼”,辨识天下奇珍异宝。练就了我一双“佛手”,破局下套横行无忌。教会我一身“神技”,从容玩转江湖乾坤。
我用多年来在古玩江湖摸爬滚打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古玩不是玩古,而是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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