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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知晓     代嫁弃妃txt下载     代嫁弃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1章 危险的气息

    我不认识你……

    南瑾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犀利而深沉,仿佛要看入人的灵魂深处,无悲亦无喜,片刻的悲哀一闪而过之后,便是沉默的平静,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却温暖不了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气,南瑾冷抿着唇,如一尊空远玉雕,不再说一句话。

    深邃专注的眼光让流苏心里紧张,眼前男子白衣胜雪,绝色倾城,冷然颀长的身材,光华内敛的气度,墨玉般的眸子如蕴藏无数的秘密,仿若有魔力般,把人吸进他的瞳眸深处,深邃,睿智和有种说不出的清寂。明明美得足以让人倾心的眼睛却有着犀利的眼光,沉默更显得气势逼人,被他看着,好似有无数的压力四面八方地涌过来,空气像有实质的网,团团地把她束缚,想要挣脱,却徒然无功。流苏紧张惊慌,双腿发虚,几乎软倒在地。

    危险!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她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力太大了,必须保持距离,她不喜欢这种情绪随别人波动,好像被人控制住,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不要紧张,龙初晴,他又不是洪水猛兽,要是被吓软了,你就太丢丽王府的脸面了,在女儿国你怕什么,对,不要怕。流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停地给自己建立心理长城,缓解南瑾对她所造成的压力和紧张。

    “流苏,你怎么了,他是南瑾啊,怎么会不认识?那我呢?我是如玉,他是萧绝,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如玉回过神来,匆匆上前,抓住她的手,紧张地看着她,见流苏一脸困惑,如玉有些自暴自弃地低喃,“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身边还多了一名妖孽似的绝色男子,简直就让人无法接受。

    流苏淡然一笑,极为疏离,温和地抽出自己的手,眉宇间都是冷清的距离感,“姑娘,你认错人了,我是龙初晴,不是什么流苏!”

    有礼温和的声音,冷清淡然的态度,如玉似乎看见五年前,那个在王府的方流苏,便是这般,对陌生人很有距离感,高不可攀。

    “你明明就是流苏!”萧绝脸色阴鸷,如刀锋般的眼光紧紧地刻在流苏脸上,那五官无一不是他所熟悉的,化成灰他都认得,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把他们全部忘记,萧绝沉声道:“流苏,你不是什么龙初晴,以前的事你全部都不记得了吗?你叫方流苏,根本就不是什么龙初晴,别被他们给骗了。”

    流苏眼光淡淡地扫向萧绝,是个冷酷霸气的男子,浑身都充满了君临天下的尊贵和霸气,给她感觉很不一般,一身玄衣,五官冷峻,阴沉的脸色硬生生地把俊美邪魅的面容刷上一层寒冰,他举手投足铿锵有力,浑身如蓄满力量,随时爆发,极有王者之气。看他急切的眼光,他们是旧识吗?

    可是……

    她的眼光淡淡地扫过面色迥异的三人,清冷地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不可能!”萧绝沉声道,该死的龙雪梨,究竟给流苏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像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萧绝缓缓地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流苏对前尘往事已全然忘却!

    那些悲伤的,受世人唾骂的羞辱,那纠结的恩怨情仇,统统都忘记!

    “公主,时间不早了!”一旁的无情提醒,流苏嗯了一声,转身欲走,萧绝和如玉想要抓住,却见刀光一闪,无情的弯刀出鞘,毫不留情地在流苏和他们之间一砍,划出一道明显的界限,逼得萧绝和如玉不得不后退!

    “流苏!”如玉大急,流苏淡淡地道:“无情,不许无礼,我们走吧!”

    无情收回弯刀,一脸冷酷,你们敢跟上来试一试的姿态,他手里的弯刀打遍整个女儿国也就一个龙清风能挡得住。

    流苏把玉镯收回袖子中,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眼光扫过如玉、萧绝,最后落在南瑾身上。

    这位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的男人给她印象很独特,一直那么沉静地看着她,看不出情绪,若是认识她,为何不打破沙锅问到底,若是不认识,为何会有那么的眼神?那沉静的眼光之下如流转着一股黑暗的漩涡,想要把一切都覆灭的强烈情感,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她能感觉到南瑾身上气流的变动,越是平静,引发的风暴越是吓人。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淡淡的伤感,还有心疼。

    南瑾依旧站着,定定地看着她,深邃的眼光给流苏一种熟悉的感觉,特别是眉间一枚朱砂,娇艳欲滴,独一无二,若是见过,怎么可能会忘记?可空白的记忆力,却没有他的脸,心跳倏然变速的悸动让流苏蹙眉,小手拽成拳头。雪白的衣裳遮不住他一身的落寞和清寂,流苏心口猛然一阵难受,看着南瑾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南瑾沉默地看着流苏,在流苏以为他不会回答,打算离开之时,南瑾才开口道:“不认识!”

    流苏的话,南瑾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如玉和萧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他的表情好似看见鬼一样。

    流苏哑然,有些不死心地问:“我像你的什么人?”

    “自己想!”

    流苏蹙眉,冷清的眉宇染上少许不悦,一点也不喜欢他惜字如金的回答,无情在一旁淡淡地提醒道:“公主……”

    流苏不再问话,转身就走,缓缓地离开他们的视线!

    流苏一走,如玉便问道:“南瑾,流苏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南瑾冷然回答,直到看不见流苏的背影,他才收回复杂的视线,进入客栈。

    萧绝心中很不舒服,如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不难看得出,流苏是失忆了,完全忘记了所有的事,可她潜意识却对南瑾有感觉。

    她忘却所有,却偏偏对南瑾还有印象和反应,足以证明她是多么爱南瑾,不是吗?

    萧绝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这样残酷的打击,流苏失去记忆,是冥冥之中的契机吗?萧绝不知想到什么,眼光一黯,身影隐没在人群里,他得好好想一想,这盘错综复杂的棋究竟还能怎样走。

    如玉抱着胸,摇摇头,随他去了,谁的情绪谁自己收拾,她折身回客栈休息。

    流苏和无情走过闹街,往丽王府而去,流苏一路上心绪不宁,南瑾那双深邃又平静得有些清寂的眼光在他脑海里不停地盘旋。牵动她的情绪,若不是知道已经远离,她还想回头再看看一眼,“无情,我真是龙初晴吗?”流苏放慢步子,问身边的无情,这是她的近身侍卫,她不问话,他也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冷漠得令人发指,不过流苏倒是不在意,她自己也喜欢安静。此刻她不禁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

    若是一个人认错还情有可原,可三个人,有可能真的认错了吗?世上还有会有人相像到什么地步,能让人产生错觉。

    这是第一次对龙雪梨的说辞感到疑惑。

    龙雪梨告诉她,她叫龙初晴,是女儿国流落在外的公主,是福虹公主龙紫月的女儿,刚刚回到女儿国,因为龙雪梨和龙紫月生前关系极好,便由她来照顾她。

    女儿国的形势龙雪梨并未告诉流苏,她是继位者龙雪梨自然也没有告诉她,对流苏而言,龙雪梨就是娘亲的姐姐,她暂时住到姐姐家,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而且,龙雪梨对她极好,嘘寒问暖,一点也不像是假装的,流苏一直是相信她的说法,现在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既然她是流落在外的公主,那回来之前,她过的是什么日子,认识些什么人,刚刚那三人是不是和她关系很重要的人?

    倘若龙雪梨骗她,那又是为什么?

    想要利用她什么?

    流苏心里冷静地分析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并不见慌乱,即便是失去记忆,这么多年的商场的磨练,早就让她成为独当一面的女人,处事不慌不乱,默默地思考着,寻求答案。

    “公主怎么这么问,你自然是女儿国的公主,千真万确,无情可以对天发誓,不会有假!”无情沉声道,态度坚决,今天龙雪梨突然让他带着流苏出来城中走动,他便猜得出,定是风南瑾已经到了,没想到连萧绝也到了。

    他刚刚细细观察流苏的神色,发现她并无说谎,对风南瑾萧绝他们,公主是完全忘记了。龙雪梨给流苏服下的是忘忧水,是利用忘忧草和绝情果两种对人体记忆侵袭最强烈的草药提炼而成,少少的一滴水,便能让人忘记所有的事,重新开始。女儿国圣主龙碧云放弃了爱情,选择皇位,喝下的便是忘忧水,把所有的记忆,包括感情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成就了一代女皇的传奇一生。

    “那我之前呢?”流苏好奇地问道,她神色沉静,眼光冷清,虽是好奇,却看不出半点急切,一点也不像记忆空白,惊慌失色的女人,“我之前是什么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无情你应该知道吧?”

    无情的地位在丽王府极高,连龙雪梨的女儿都要对他礼让三分,他直接听命于龙雪梨,对其他人视若无睹,甚至可以说是不放在眼里,流苏暗自猜测他应该是龙雪梨很信任的人,不然普通的侍卫又怎么会有这种特殊待遇,对无情的身份,她一直琢磨不透,但却很肯定,无情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公主,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真的不清楚!”无情应道,“刚刚那三个人是认错人,公主是千金之躯,莫为此太过担忧伤神。况且人有相似,长相相似的人比比皆是,即便是认错也无可厚非。”

    “你是这样认为的?”流苏挑眉,唇角划过一道冷凝的笑,她很细心地注意到一件事,她来女儿国半个多月,从未踏出丽王府半步,她本也不喜闹,在清静的小院里也自有一番风味。今天龙雪梨却突然问她会不会闷,让无情陪着她一起上街来溜达一圈,顺便看看女儿国的风俗习惯。

    流苏本是不愿出来的,可龙雪梨却说,她有个御赐的镯子坏了,放在玉器铺修理,让流苏出去顺便帮她拿回来。

    当时就觉得奇怪,丽王府那么多人,为何要她去拿,现在回想才发觉不对劲,她是故意的,带着一种目的让她出来的……

    可为了什么呢?

    “公主,无情是实话实说!”无情淡淡地道。

    “无情,那个镯子看起来很普通,真的是御赐的?”流苏漫不经心地问道。

    “自然是御赐的,王爷很看重那个镯子,有纪念价值,皇宫里的东西又不一定会是什么了不起的珍宝,比如皇宫里的树和宫外的树也好一样的。”

    “原来如此!”流苏垂眸,眼光闪过一抹讽刺,表面却不动声色,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觉得勉强和矛盾吗?

    无情心中暗暗佩服流苏的心思缜密和聪颖,他根本就想不到流苏观察力如此之强,刚刚看似无心的询问,实质却敲了警钟,这个女人名扬天下,圣天两名绝世男子为她疯狂,不惜翻脸,引起无数纷争,差点动摇圣天国体,丽王会不会太小看她了?

    她失去的是记忆,而不是智慧。

    这样平静的人,心思往往比谁都深,千回百转,谁能摸得清楚,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流苏心里一直想着南瑾深邃的眼光,压抑的沉静,不停流转的黑暗气流,冷抿的唇,绝艳的容色,都鲜明地在脑海里盘旋,甚至是如玉和萧绝的脸,也不听地在闪动,流苏努力地搜寻着,是否这三人曾经在她的记忆力出现过,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始终是一片可怕的空白,流苏蹙眉,淡淡的叹息飘散在空气中。

    似在感慨此刻的无奈和心疼……

    若是曾经出现过,且对她很重要,又把其忘却,将会是怎样的难堪和残忍?

    丽王府已近在眼前,流苏眼光越发冷静。

第282章 休想利用他

    丽王龙雪梨是很有魅力的女人,身材较之一般的女子要高挑,螓首蛾眉,巧鼻樱唇,肤白赛雪,生得琼姿花貌,绝艳万千,极少人能不被她的外貌所迷惑,虽有四十出头,却光华夺目。

    杏眸总带着三分浅浅的迷离魅惑,乍一眼仿佛要勾人魂魄似的,凝神专注地看着,却会发觉,那迷离魅惑只是一种假象,眸光藏着锐利的透视锋芒,所有人的心思在她面前好似无所遁形。

    龙浅月雍容睿智,龙雪梨魅惑深沉。

    龙雪梨正在和陈长老讨论事情,她的脸色很不好,原来陈长老的小儿子在花街和祭祀院一名官员起了冲突,共抢一女,把对方打得双腿残废,正被囚禁于内务府,陈长老求龙雪梨想办法保他儿子出来。

    陈长老的小儿子陈云开是个浪荡公子哥,典型的花花公子加狗仗人势,早就臭名远扬,连龙雪梨也略有耳闻,这次进内务府,正好是个教训。祭祀院和长老阁多年积怨深厚,这次被人抓住把柄,还不大做文章,龙雪梨才不会笨得去搅合,事不关己,她只是冷眼旁观。

    只是陈长老亲自上门求情,她又不好直接驳了他情面,耐着性子和他周旋许久,委婉地说明自己无权干涉此事,喝花酒,抢姑娘,仗着他爹爹的权势打断人家的双腿,进了内务府两天就想出来,哪有那么容易,祭祀院那帮人还不费尽心思把他往死里整,这时候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会去搅合,是他儿子欠教训,怪不得人。龙雪梨绝不可能为了这种无名小卒烂男人煞费苦心。

    直到陈长老求龙雪梨用流苏要挟龙浅月妥协,陈家赔钱了事,龙雪梨才勃然大怒,“你儿子的命是金命么?值得我用初晴去谈判?陈长老,本王念你多年忠心耿耿,此事不和你计较,你儿子目无王法肆意伤人犯罪在先,赔几个小钱柳明的双腿能好吗?把他关进内务府几年算是便宜他了,你想皇上打断他的双腿赔给人家吗?”

    “可云开毕竟是陈家的独苗,王爷……”陈长老求得嘴巴都干了,一脸苍老,那一头的白发不知有多少是为了儿子而愁白的。

    他还没说完,龙雪梨就摆手,冷漠地说道:“此事本王无能为力,你儿子今天落得这个下场都是你纵容的结果,上次他冒犯了清风我就警告过你,让你好好管教他,不许给我惹麻烦,你听进去了吗?单是这一年内你为他摆平的事还少吗?人家都说慈母多败儿,你倒好,慈父败儿,要不是有你在,陈云开能这样目无法纪吗?现在出事了,你处理不了就来求情,早做什么去了?这种儿子有等于没,早死早好,若是本王的孩儿如此不成器,早就扔进护城河淹死了,容得他在世上作威作福?”

    “王爷,下官求求你了,就帮这一次,回去一定好好教训那个畜生!”陈长老恳求道。

    龙雪梨勾起魅惑的笑,把玩着她手指上的玉戒指,微笑道:“既然教训,就留在内务府教训好了,比陈长老教训的要有效果,印象更深刻。”

    “王爷……”陈长老一抹冷汗,旧话重提,“用公主的名义,皇上一定会放人的,下官求求你了!”

    陈长老从椅子上站起来,倏然跪下,磕了两个响头,龙雪梨无动于衷,心里暗骂了声,蠢货!

    “本王刚刚的话,你当耳边风吗?皇上是谁,岂会让你如此糊弄,除非本王把初晴交给她,你觉得有可能吗?要是任人摆布,受人要挟,本王就不会这么多年还是个王爷,还等到她把紫月的女儿找回来,她要再撑着几年,淳儿那丫头都长大了,不一定非初晴不可,你老糊涂了吗?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滚回去,别再来烦本王,就当你没生过这个儿子!”龙雪梨疾言厉色,一点也不留情面!

    陈长老知道大局已定,依然不肯死心,磕头求龙雪梨求情,流苏回来便看见这一幕,并无讶异,龙雪梨抬眸见她回来,垂下眼眸,冷声道:“起来,公主回来了,这事以后再说!”

    陈长老心中一沉,抬眸看起,龙雪梨杏眸尽是森冷的警告,他背脊发寒,站起身来,给流苏行礼之后,便缓慢地走出王府,那背脊看上去,如弯了一寸。

    “姨娘,我回来了!”流苏微笑,走了进来。

    龙雪梨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招手让她做在旁边,侍女机灵地上茶,龙雪梨魅惑一笑,“你醒来一直都在王府足不出户,出去逛一圈,感觉怎么样?”

    “很好,外面很热闹,也很繁华!”流苏笑着应道,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街道的喧哗,街道上的繁华,总给她一种疏离的感觉,格格不入,好似她天生便不是属于这儿,很不喜欢的感觉,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姨娘都说过了,京城很繁华热闹,出去一趟,心里烦闷全没了吧!”

    流苏点点头,纯澈笑问,“姨娘,以后我能常出去么?”

    龙雪梨一愣,眉心微微一蹙,很快又微笑,说道:“自然可以!”

    流苏像是放心了,清茗一口,垂下的眼眸遮去她眼中的沉思,龙雪梨看着她沉静的侧脸,若有所思,也拿起茶杯,清茗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她们之间荡漾。

    流苏放下茶杯,转而问道:“姨娘,刚刚我在街上遇上三个人,他们叫我流苏,我以前叫这个名字吗?和他们认识吗?”

    龙雪梨笑笑,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仪态万千,不答反问,“初晴没印象么?”

    流苏困惑地摇摇头,“姨娘还没回答我呢?”

    “不是,人有相似,兴许他们认错人了,初晴不必放在心上!”

    “嗯,姨娘说的是!”流苏笑笑着道。

    此二人都是演戏高手,非我辈之人可比,一来一往,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暗潮汹涌,如打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流苏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龙雪梨,不让她看出她有半分的怀疑。

    她从怀里拿出玉镯,放到龙雪梨手边,微笑说道:“姨娘,这是你的玉镯!”

    “乖!”龙雪梨拿起玉镯,看了一眼,甚是满意,转而放下,“你也逛累了,好好休息去吧!”

    “是!”流苏如平常般,柔和地笑着,态度亲切,“姨娘,我先下去休息了!”

    “去吧!”龙雪梨颔首,流苏便离开大厅,刚刚发生的一幕于她无关,她也懒得多管闲事,丽王权倾朝野,来求她办事的人不计其数,即便她不常常来前庭也略知一二。

    前段时间看起来风平浪静,岁月静好,是假象,还是真情,她会找到答案的。

    无情进来,声音平缓得如毫无起伏的风一般,“萧绝也到了!”

    龙雪梨眉梢一跳,唇角露出一抹讶异的笑,这事情又有趣了些,圣天的事早就传遍了女儿国,龙雪梨对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也一清二楚,原本以为只接到南瑾入境的消息,没想到萧绝也来了。

    “还真是让人期待啊!”龙雪梨笑得妖娆魅惑,眉宇间掠上她独有的深沉,“一个风南瑾就能把圣天弄得鸡飞狗跳,不知道女儿国会不会因为他们三人翻天覆地。”

    无情平板地道:“皇上会想办法让你把公主送回皇宫!”

    龙雪梨笑道:“本王和皇上斗了二十年,会不清楚她的手段招数么?放心,暂时她还有顾及,毕竟她手里那丫头才4岁,皇上近些年身体越发不好,她忙着调养身体就够她忙了,若是不小心出什么意外,哼,群龙无首,祭祀院那些老家伙能捧得起淳儿?假使真的有什么变化,也是初晴登基,照样掌控在我手心里,等时间成熟,想要废了她又有何难?”

    无情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什么都不说,轻敌,是政坛之大忌!

    “无情,初晴那儿,放松警惕,她想一人出门也成,也不用派人盯着风南瑾和萧绝,本王要看着事态自然发展!”龙雪梨别有深意地道,她一点也不担心,流苏会被人掳走,反正最终会送回她这儿。

    “是!”无情应道。

    流苏回到住处,疲惫得往窗户一靠,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和沐地打在她身上,流苏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微微颤动,情绪似是不稳定,在努力压抑着什么。躺了一会儿,心乱如麻,她索性坐起来,看着院子外的牡丹,正是开花的季节,牡丹开得非常茂盛艳丽,她却无心欣赏。

    那人到底是谁?

    流苏蹙眉,越是想,头越是昏眩,她有些挫败,有些恨起自己,为何要失去记忆,一片空白,哪怕是记起一个画面也成。

    深邃宁静的眼光,落寞冷然的背影,疏离冷漠的神态,眉间一点凄绝的朱砂,都让她忍不住靠近,这一定是不正常的情况,她从未这样过,从醒来便在这间房子里,第一看见的便是龙雪梨,宁静地享受静好的岁月,心思从未起伏,没想到第一次出去却给她这样大的冲击。

    南瑾……

    萧绝……

    如玉……

    一点印象也没有!

    南瑾……南瑾……

    流苏烦躁地站起来,那人明明认识她,为什么又说不认识,虽然看不出来情绪,可她感觉的出来,他好像很生气。

    那段空白的记忆,她一直不太在意,她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无力改变的事情,她一直努力让自己很快接受,记忆空白虽然很难受,谁也不愿意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可她依然很快就接受了,因为她没办法恢复,难道自己去撞墙吗?说不定撞得头破血流还不一定能想起,又何必费心思去记起。

    现在她却强烈地希望自己能记起所有的事情,不管是悲伤的,还是快乐的,只要是属于她的就成!

    她是有些焦躁了,不停地在房间里一渡步,才片刻就出门,看看花儿,看看树,努力使自己心境宁静。

    平常她听鸟儿唱歌的声音,觉得很悦耳,能使人心情放松,现在却觉得很刺耳,很烦人。

    “公主,今天不看书了?”她的贴身侍女冬儿好奇地问道,这个时间,公主一般都在房间里看书的。

    流苏笑笑,能看进去才怪!

    “你在做什么?”见她在花圃前摆弄,流苏便走过去,冬儿寻常伺候流苏很空闲,有时间就在花圃中摆弄花草,正在给铃兰浇水。流苏眉心拧拧,说道:“冬儿,你昨天不是才浇过一遍么,今天又浇水?”

    “养花不是天天要浇水的吗?”冬儿停下来,困惑地问道。

    流苏浅笑摇头,“兰花是要常常浇水,牡丹,杜鹃等可以不用天天浇水,春夏早晚浇水为好,秋冬则是中午浇水,你这么频繁地浇,花枯萎很快的,现在是春末初夏,中午不适宜浇水。”

    “还有这个说法呀!”冬儿立刻停止手上的动作,一脸崇拜地看着流苏,“公主,你懂得好多哦!”

    流苏浅笑,她也不知道为何懂,话不知不觉就说出口了。

    “冬儿,丽王爷和过世的小公主感情很好吗?”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冬儿憨憨地笑着说:“奴婢那时候还没出生,这种事怎么知道!”

    流苏嗯了一声,“冬儿,你什么时候进府的?”

    冬儿平常举止看起来很憨厚单纯,根本就不像是常年在王府这样勾心斗角的地方生存的,反倒是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龄,什么都懵懵懂懂。

    “奴婢一来就伺候公主了!”冬儿纯纯笑道。

    流苏脸上布满思考,王府奴婢多得是,何必再去专门买一个奴婢回来伺候她,是怕府上的人泄露什么吧?

    这样她有事要打听,问冬儿也是一问三不知,白搭了。

    冬儿见她沉静地蹙眉,以为她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不由得慌了手脚,擦擦自己沾着泥土的手,慌张地道:“公主,是不是奴婢伺候的不好?您别赶奴婢走……”

    “冬儿冬儿……”流苏安抚着,“别着急,什么事都没有!”

    冬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流苏又问道:“小公主还有亲兄弟姐妹或者什么亲人么?”

    冬儿晃着头,憨憨地说道:“我娘说,进了王府不能随便说话,主人问什么要小心伺候,不许说错话,不然会没命了的,可公主,为什么你问的问题和王爷问的一样呢?”

    她说得很困惑,也许看流苏比较亲切,又懂得那么多,心地善良又温柔大方,对她也没有敌意,小丫头的话也多起来,不由自主地问出她的好奇。

    才刚刚一说话就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流苏,像是说错话的孩子,等着暴风般的惩罚。

    流苏眼皮一跳,转头看了一眼,无情并不在附近,她拉着冬儿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坐着,轻声问道:“冬儿,我只是随口问问,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是怎么回答王爷的?”

    冬儿忐忑地看着流苏,流苏以眼神鼓励她,她这才吞吞口水,说道:“奴婢说不知道!”

    流苏知道一定还有下文,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冬儿继续道:“奴婢是听娘亲说的,当年小公主跟着人跑了,这件事女儿国的人都知道的,传得很厉害,后来皇上下了封口令,不许百姓拿小公主说事,这件事才渐渐淡了,我儿时经常听娘说,女孩子不要学小公主那样随便跟人跑……”

    说这句话时,冬儿不安地看了流苏一眼,毕竟小公主是她娘,冬儿怕她生气,流苏只是淡淡一笑,心里并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她正想着其他的事情,“还有呢?”

    “小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王爷是皇上堂妹!”冬儿说道。

    流苏错愕地睁大瞳眸,是皇上的亲妹妹,她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什么东西在心头一闪而过,“那王爷和皇上的感情好吗?”

    冬儿困惑地摇摇头,流苏以为她会说不好,结果她说:“不知道,奴婢家在京城十里外的小村庄,对京城的事,奴婢知道不多,更何况,王爷和皇上是那么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奴婢更是不知。不过感情应该好吧,奴婢家里也有两个堂妹,一个堂姐,大家感情都很好,和一家人似的。”

    “那皇上和小公主的感情好吗?”流苏换个问题。

    冬儿点点头,“很好啊,当年皇上为了小公主向先皇求情,在祭祀院跪了三天呢。”

    听到这儿,流苏便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问出什么,她谨慎地交代冬儿,“你今天和我说的话,不许对别人说,知道吗?”

    冬儿憨笑着点头,“这儿只有公主对奴婢好,大家都不理奴婢,也没人会听奴婢说话的!”

    流苏一怔,见冬儿并没有什么伤心的表情,她又跑回花圃,自娱自乐地玩着,她便一笑,这样活着,未必不好,单纯喜欢,单纯的快乐,憨憨的……

    流苏淡淡一笑,转而沉思,既然皇上是她的亲姨娘,为什么丽王不直接让她进宫而是让她留在王府呢,好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客栈,如玉问南瑾,“你刚刚为什么说不认识苏苏?”

    “是她不认识我!”南瑾面无表情地回应!

    如玉挑眉,“你在生气?”

    南瑾不答,过了一会儿,方说道:“你还不了解流苏吗?失去记忆又不是失去本能,她防心那么重,起码不用再担心傻傻地被人骗!”

    故意冷漠,不过是想她提高警戒罢了!

    南瑾说罢,转身离开客栈。

    “你去哪儿?”

    “查点事情!”他是风南瑾,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只有他利用别人的份,别人休想利用他!

第283章 夜入皇宫

    月色如水,银河之上群星闪耀,清透的亮光淡淡地给这种城池铺上一层柔和的光影,朦胧迷蒙,如一层细致的薄纱,美得如梦如幻。

    树影婆娑,静好如斯。

    南瑾轻易地越过皇宫的高墙,避开侍卫的巡逻,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对他而言极为陌生,虽然冰月宫专干这种勾当,他又是主子。女儿国的皇宫不似圣天的皇宫那么宽大,占地面积极少。圣天的皇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是女人的天下,整座后宫得足够大才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女儿国是女帝登基,帝君一名,三名男妃,大部分的女帝就只设立一位帝君,一名从长老阁家族中挑选的男妃,一名从祭祀院家族中挑选的男妃,三人形成一个铁三角形,稳定后宫,彼此也不偏颇,众所周知,三角形才是所有图形中最稳固的。现任女帝龙浅月也是一名帝君,两名男妃,这和圣天的后宫制度有天壤之别。

    整座皇宫占地面积很少,建筑却非常壮丽和气派,建筑风格有着女儿国特有的风味,即便是夜里,看起来也赏心悦目,整个建筑设计层次非常分明,南瑾在皇宫里逛了一圈之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建筑设计师应该拖出去砍了,他强烈怀疑这位建筑师是混饭吃的。建筑群的设计风格比起圣天更来得尊贵和壮丽些,求质而不求量,可这个地形设计就有失水准了。

    非常的简单,基本上脑子稍微好一点人,逛完一圈之后绝对能找得着路回来,阁楼设计根据假山水榭等各具特色,一目了然,且很容易避开御林军的巡逻。

    南瑾咋舌,你要是第一次在圣天皇宫里走一圈,还能分得清楚东西南北找得着路回来他就膜拜,不仅是因为大的原因,也因为设计巧妙,多层次,多类似的设计就像是一个迷宫,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就很难找到路,当然你要飞檐走壁就另当别论。

    想当年为了刺探消息,玄北花了三天才勉强把圣天的皇宫熟悉了。

    这样复杂的设计是防范刺客入侵的有效法子,而女儿国……南瑾抬头,在这种月光极好的天气下,很轻便就能让人侵入皇宫,想要做掉一个人轻而易举,他不禁心有戚戚焉,流苏或者是小白要是真的登基了,他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把皇宫重新设计一遍。

    他一身显眼的白衣都能大摇大摆地进来,南瑾彻底沉默,光靠高手守护有什么用,强中自有强中手。

    其实他溜了半圈就找到小白的寝宫了,为了证实女儿国皇宫地形是不是如他所想的这么简单他才会费尽溜了整一圈。

    太菜了!

    他看得出来并不是特意放松警惕,而是真的就是这么简单,怪不得祭祀院的人个个武功高强。

    南瑾巧妙地引开小白寝宫门前两名昏昏欲睡的宫女,进入内殿,小白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宫女,不悦地说道:“我说了别进来,出去!”

    “脾气见涨了?”南瑾抱着胸,斜睨着在床上玩棋子的女儿,小白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眼睛一亮,一股脑儿丢下玉棋子,蹭一层从床上跳下来,鞋子都没穿,一下子就扑到南瑾怀里……

    “爹爹……”用力地磨蹭……好久不见南瑾,小白反常地腻着,快想死她了……

    南瑾抱着她,走回床上,小白和八爪鱼一样粘着他,抬头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抱怨道:“爹,你可终于来了,好想你……”

    用力磨蹭……

    “小白,你有些胖了!”南瑾实话实说,小脸肉了不少,不过看上去更可爱了,粉嫩粉嫩的,小白床上的球儿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陌生人。

    “爹,你好讨厌,我在长身体!”小白面无表情地表示清白,她真的很想他们,绝不是日子太滋润才胖的。

    冷暖玉棋子摊得床上都是,凌乱不堪,南瑾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放心了,他女儿绝对是没心没肺一族的,换个地儿照样风生水起,没受一点苦。

    小白不愧是南瑾教出来的,不用南瑾问,她就细细地交代这一路上的情形,特别强调了龙浅月的阴险,她已经努力缩减存在感了,人家要利用她那就没办法了,小白摆出一副,一切与我无关的表情,南瑾哭笑不得。

    “没受苦就好,早知道你过得这么舒服我就不来看你了!”南瑾哼哼道,转头看了屋里一眼,问道:“你一个人敢睡这么大的地方吗?”

    小白在家睡觉总有人陪着,这么空旷的宫殿,他都怕女儿适应不了。

    小丫头痛痛快快地摇头,“宫女太烦了,又不太会说话,很闷啊!”

    逮着一个机会,努力吐苦水……

    南瑾一点她的俏鼻,“我看你过得很舒服!”

    “爹,绝对是错觉!”小白一本正经地陈述,面无表情,非常有说服力。

    南瑾哭笑不得。

    “爹,你见过娘了吗?”

    南瑾点头,小白面无表情地发表感慨,“果然娘是珍珠,我是石头!”

    说得有模有样,还抛一记幽怨眼光给南瑾,那眼神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知道就好!”南瑾哼哼,小白眼光更哀怨了,小脚丫子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南瑾宠溺一笑,拉着女儿坐下来,“过得无聊了?”

    “无聊死了!”小白闷声道,“天天在这儿,和犯人似的,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爹也不知道!”南瑾应着,女儿国的事还没那么快能了结,而且苏苏的记忆……不提还好,一提心头就发堵。

    “那我怎么办?你带我走吧?”小白郁闷了,“要不然让我和娘待一起也成啊!”

    “你娘……”南瑾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和小白开口,决定再三还是诚实告知,“你娘指不定不认识你,她失忆了!”

    “啊……”小白错愕地张嘴,素来无表情的脸扭曲一下,精致的五官全部挤在一起了,“娘不记得我了?”

    南瑾点头,小白挫败地垂下肩膀,喃喃自语,“太离谱了,我从她肚子里出来竟然也不记得,太过分了!”

    她抬起头,看她爹的脸色,忐忑地问:“娘也不记得你了?”

    南瑾点头,小白怕拍她爹的脸,“爹,我同情你!”

    “小白,爹也同情你!”

    父女两相视一眼,都垮了肩膀,沉沉地叹息……

    这对他们而言,是晴天霹雳,还好小白接受能力够强,不然早该难受了。

    “烦死人了,为什么娘会是公主,女儿国的人虽然长得都很漂亮,可我不喜欢啊,为什么我是女儿国的人?”小白面无表情地道。

    “这貂儿是谁送给你?”挺有心思的,那是个灵物,很罕见的,他刚刚就注意到了,龙浅月看来真心疼她,还懂得帮她解闷。

    “你说球儿啊……”小白扰扰头,一本正经地道:“周相家的二公子送的!”

    她总不能告诉南瑾,这是她硬从人家手上抢过来的,那多坏形象啊,她在他爹眼里还是很乖巧的。

    “混得真好!”

    小白笑,努力调整笑容!

    “爹,我听姨婆说,你在圣天为了娘的事闹得很大哦?”小白找着话题和南瑾聊天,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下一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自然希望相处久一点。

    “她还说什么?”

    “姨婆对爹爹赞誉有加,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小白竖起拇指,膜拜地说道,这点她也得承认,他爹的确是好啊,谁也比不上!

    “还有呢?”南瑾笑笑,宠溺地看着女儿,他很喜欢看小白说话,不管她的语气是调皮的,戏谑的,嘲讽的,可爱的……只有一双灵活的眼睛可以看出她的情绪,她的脸蛋一定是没有表情的,就好像脸部少了一根神经,脸部表情不会随着口气变化,除非她特意。

    看着这样的小白,就像看见自己一样。

    “爹那么聪明,姨婆说什么你自己也能料到啦!”小白撇撇唇,转而问他,“你今天才到的吗?”

    南瑾点头,小白道:“娘失忆了,那她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会失忆啊?”

    “爹来看你之前,去王府看过她,不过你娘睡了,爹不想吵醒她,她过得还好,至于其他事,你别担心,交给爹就成!”南瑾笑看着聪敏的小白,揉揉她的长发,“这段时间,忍忍吧!”

    小白乖巧地点点头,看他爹的神色,好似有些不开心呢,也是,娘忘了爹,爹爹一定难受死了!

    不过也不是娘的错,都是堂姨婆的错,为什么要折磨她娘,小白狠狠地想着。

    伤她爹娘的,她一个一个写在本子上,记得心里,日后一定连本带利讨回来,看谁能逃过,哼!

    “小白,其实爹有另外一件事想要告诉你!”南瑾犹豫地看着小白,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个秘密不是由他说出口。

    但,萧绝就在城中,若是不告诉小白,他明明知道女儿在宫里,想要看只能在暗处看,又不能说上话,对他不公平,告诉小白,该怎么做,看小白的决定,这事不可能能瞒着一辈子。

    “爹,你想说什么,这么严肃?”小白好奇地看着他倏然凝重的脸,把玩着手心两颗棋子,洗耳恭听。

    “小白,爹宁愿让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也不想骗你!”

    “好沉重的开场白!”小白淡淡地道,她很了解南瑾,当下安静地听着南瑾说。

    “本来想让你娘亲口告诉你这件事,可你娘失忆了,记不起以前的事,只能是爹爹告诉你。”南瑾沉沉地道:“其实……爹不是你的亲爹!”

    小白瞳眸一睁,露出不可置信的眼光,似是被惊吓到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南瑾,似乎想要看到南瑾脸上有半点说笑的痕迹。

    南瑾心口一阵拧痛,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说话。

    父女两沉默很久,就这样对视着,良久,小白才问道:“萧王爷才是我亲爹?”

    她娘二嫁的事不是秘密,小白很早就知道,她年纪还小,流苏二嫁的事并不太在意,只是固执地认为,她爹娘在一起能幸福便好。

    现在南瑾一提起这件事,小白就能猜到大概,她娘就嫁了两个人,她爹不是南瑾,便是萧绝。

    爹不会骗她的!

    “我真希望是个玩笑!”小白五官如石雕一般,更无表情了,连眼光都有些恍惚,想要哭,却没哭,表情让人心怜,“我知道爹从来不骗我!”

    南瑾整个心都揪起来,拧在一起绞痛着,一把抱过小白,“小白,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爹的女儿,即便你不要爹爹了,爹还要你!”

    这件事他们三个大人都有责任,谁都有错,因为大家都不想放弃幸福的机会,都自私,所以集体伤害了最无辜的小白。

    从流苏身份揭发那天开始,南瑾就想着总有一天小白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会是自己说给她听。

    小白没说话,任由南瑾抱着,她似乎努力地使得自己接受这个事情,却怎么也接受不了。

    “爹,如果不是你女儿,为什么我和你这么相似?”小白疑惑地问道。

    轮到南瑾沉默了,没说话,小白也不再逼问,诚实地说道:“爹,我好伤心!”

    他们父女相处的模式便是如此,宁愿实话实说,也不会说谎,小白自然也不会粉饰太平!

    “对不起!”南瑾诚挚地向她道歉,他最亏欠的人,便是小白。

    小白挣脱他的怀抱,看着南瑾问道,“爹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南瑾点头,说道:“不要怪你娘,不关她的事,都是爹爹的错!”

    “爹,你就那么喜欢娘吗?连她怀着我也不在乎?”小白定定地看着他。

    “小白以后也会遇到这么一个人,无人取代,非她不可,到时候便会明白!”南瑾温和地笑道。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说,娘不说,大家都不知道,害得我现在很伤心。”

    南瑾宠溺地揉揉她的头,“不想骗你,多个爹爹不好吗?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那是两回事!”小白闷闷地到,“以后娘生了弟弟妹妹,你是不是不疼我了?”

    “傻瓜,怎么会呢?”南瑾轻笑,安抚地摸着她的头,“你想要人疼还不简单吗?”

    小白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走到床中心,一屁股就坐下来,拎着被子把自己裹着,嘟起嘴巴,闷闷不乐,一想到不是爹的孩子,她就伤心极了,大受打击。

    “你怎么不问问当年的事?”南瑾好奇地道。

    小白摇摇头,无精打采的,“没空!”

    她忙着收拾心情呢,况且那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与她无关,才没空关心。

    南瑾眉梢一挑,淡淡地笑了,看来这孩子比他想得还要平静,很快就接受这样的事实,不哭不闹,突如其来的打击,竟然能风轻云淡就过了,简直是非人类。

    “小白,真相爹告诉你了,他在外面,定是来见你的,爹爹就走了,怎么做看你的了!”南瑾早就听到外头有一丝沉沉的呼吸,是萧绝没错,也是来宫里看小白的。

    小白错愕了睁眼,一股脑儿从床上站起来,显然反应过度了,南瑾诧异地看着她,小白又一屁股坐下,脸色有些扭曲,怎么这么快啊?她还没有收拾好自己受伤的心情呢。

    “爹,你以后还要我的吧?”

    “当然!”南瑾说道,“你永远都是我女儿!”

    小白这一听啊,心里就安定多了,南瑾出去,两名侍女被萧绝引去外殿了,他就站在内殿的入口处,这是一处背光地,光线昏沉,萧绝一身黑衣,如融入夜色中一般,他浑身紧绷,整个身体就蓄满喜悦的力量,仿佛想要呐喊出他的快乐,小白没有排斥她,这个讯息让萧绝心情大好,非常满足,小白是他女儿的事不能提,女儿国十分忌讳这个,到时候龙浅月就算想要保住小白也无能为力,身为君王也不能随心所欲。萧绝认为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女儿,也听不到女儿叫他一声爹,他以为这会是他永远的遗憾,没想到南瑾却把真相告诉女儿,给他一个父女团聚的机会。

    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复杂地看着南瑾出来,错身而过之时,萧绝轻声道:“多谢!”

    南瑾嗯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出去。

    小白看着萧绝走进来,也不害怕和忸怩,拍拍身边的床位,示意萧绝坐过来,萧绝也极听话,身子有些僵硬地坐下,老实说,他有些紧张,手心都捏汗了,不敢轻易说一句话,深怕小白讨厌他。

    这种陌生的,有些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对萧绝而言是第一次,恨不得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紧张啊,第一次杀人都没有那么紧张过,小白怎么不说话?

    她和南瑾都能相处得那么融洽,是不喜欢他吗?他是不是又过于强求了?

    萧绝胡思乱想,心情苦涩起来,夹着一丝隐隐的痛,如咬了陈年黄连,越来越苦,他不敢先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眷恋地看着小白,好似看不够似的。

    这就是亲爹吗?小白好奇地打量着,倏然喊了一声,“爹……”

    “嗳……”萧绝颤着声音应着,这是他听过最让他想要落泪的话,爹……

    女儿喊他爹,他终于听到了!

    那一瞬间,满世界的鲜花灿烂开放,他的眼前如出现了无以伦比的美景,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他这一生所有的荣誉和功勋加起来,也不如小白这一声爹来得让他满足。

    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满足,身心全被泡在温暖的水池中……

    万里河山,权倾朝野,都远远不及小白的一声软软的呼喊……

    “我可以抱抱你吗?”萧绝冷峻的眼光化成一池春水,盛满对想要拥抱女儿的渴望,小白站起来,乖巧地靠近他,萧绝倏然抱住她,紧紧的,用力的,深怕这只是一场美梦,自己无法抓住。

    小白轻拍着萧绝的肩膀,安安静静的,她心思本就聪颖,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她亲爹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然不会这么激动,“爹,你力度轻点,很疼呢。”

    用力的手勒得她的腰部有些疼痛,小白轻声抗议了下,萧绝立刻松手,“对不起,哪儿疼了,爹看看!”

    “没事,没事……”小白摇手,毕竟还不是很熟悉,转而坐在萧绝旁边,睁着眼睛使劲地瞅着他。

    “你看什么?”萧绝问道,努力地平复心情,心情不停地让自己别那么激动,小心吓着女儿。

    小白困惑地摇摇头,她是在研究,她和这个爹爹长得一点也不像,不会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一笑,道:“我该怎么叫你呢,两个都叫爹爹分不清楚呢。”

    萧绝一愣,松了口气,只要女儿肯认他,肯叫他,他便什么都无所谓“你想怎么叫都没事。”

    他很明白,在小白心里,他的地位是比不上南瑾的,那五年的养育之恩重如泰山,又岂是他能比的,萧绝有些难过,若是小白能在他身边长大,他们父女的感情也一定会很好,只是他错失了机会。

    “我叫你大爹爹,他小爹爹,这样就能区别了!”小白想了一下,倏然下结论,萧绝微怔,重重点头,转而觉得有些怪怪的,还分大小。

    “小白,你不怪爹吗?”萧绝忐忑地问道,是他对不起她们母女在先,小白倒没有那种心思,摇摇头,“有什么好怪的?”

    “爹伤害过你娘,让她……”萧绝有些说不下去,怕女儿讨厌他。

    小白笑笑道:“爹,那是你们三人之间的事,和我没关系,我有两个爹爹疼,这样也不错啊,如果娘喜欢你,最后和你在一起,我没意见,反而会让小爹爹放手,不过呢,如果娘喜欢小爹爹,要和小爹爹在一起,你也要放手哦!”

    她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就算小白不知道,龙浅月和龙清风也早就告诉过她,主要关键就在娘,她是希望能快点解决,免得乱成一锅粥。

    小白的话让萧绝心里一震,露出苦涩的笑容,若是以她所说,流苏定然是选择南瑾的,一想到这个,萧绝心脏就被人狠狠地锤了一拳。

    “你还有我嘛,女儿我会用尽力量去爱你的!”小白调皮地眨眨眼睛,跪在床上,亲亲热热地在萧绝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萧绝被她逗得一笑,伸手把她抱在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娘现在失忆了哦,谁都有机会。”

    萧绝也分不清自己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让他放弃流苏,说真的,他无法释怀,那么爱她,连骄傲都可以不要,他们之间又有一个女儿,他想要一家团圆又有什么错,流苏失忆,他一直以为是个契机,能有一个全新的选择,如果这一次流苏重新爱上的人还是南瑾,那他就该彻底死心了。

    从知道有小白开始,萧绝就想了很久,很久,他苦苦痴缠,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是流苏被掳,女儿被抓,离开他们熟悉的地方,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度。

    早就分不清对错,悲喜不分,那天街上看见流苏失忆了,萧绝心情无比的复杂,却绝对没有一丝窃喜的感觉,他宁可让她记得他们曾经的一切,爱恨都好,总比像是陌生人要好得多。

    “对哦,我娘现在失忆了,谁都有机会呢。”小白喃喃自语,转而甜甜一笑,“那爹爹你就努力吧!”

    小白对她小爹爹有信心,即便机会是公平的,他会有先机的,因为她小爹爹长得比大爹爹要好看。

    美人的机会总是特别多!

    “小白,你是我亲女儿这件事千万不要张扬,别让女儿国任何人知道,一定要守口如瓶,知道吗?”萧绝不放心地叮咛小白,他不希望生出什么事端来,女儿国皇室和圣天皇室的宿怨虽淡了,毕竟是有避忌的。

    南瑾也是怕这点,不管他们本身的立场是什么,保护女儿,是他们共同的目的,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她平平安安。

    小白点头,她不管再聪明,年岁太小,有些事情看得不透彻,只能听大人的话,对小白而言,两个爹爹都是极厉害的人物,他们说的话一定没错。

    “小白,你困不困,想睡了么?”萧绝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可他舍不得这么快离开,还想和女儿多说说话,多相处一点时间,他知道今天晚上,他一定乐得睡不着觉了。

    小白摇摇头,“这儿过得无聊死了,大白天都昏昏欲睡,晚上倒精神,爹,你要是不困,那就陪我说说话,我想听听多一点爹爹的事。”

    “嗳,好啊!”萧绝欣然同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心中对她的疼惜又多了一分。

    暖和的灯光下,父女两滔滔不绝地聊天,偶尔说到有趣的地方,还能听到小小的笑声……

    夜,深沉如海,唯独这一方天地,温馨如斯。

第284章 百荷节1

    夜色如稠,月凉如水,华都的夜景美得惊人,巨大的苍穹上繁星点点,如镶嵌着无数晶莹的宝石,平添一丝华美和神秘。

    六月初一,是女儿国的传统节日,除了元宵节,上元节,花灯节,万寿节等这样的寻常节日之外,每个月的初一,也都是女儿国重要的日子。

    比如说,六月初一,就是百荷节。

    在圣天的传说中,蝴蝶和荷花是两种至高无上的生物,蝴蝶是皇上的标志,而荷花是女儿国的国花,六月是荷花盛开的日子,女儿国便会举行盛大的荷花盛宴,通宵玩乐,非常激情。

    这一天夜里街上十分热闹,方一入夜,在皇宫的方向就放起无数的烟花,在美丽的半空中绽放……

    如同这烟花绽开般,大街上也开始热闹了,民间又无数烟花升腾,不甘寂寞地绽放自己的绚烂和魅力,一时间天际多姿多彩,美不胜收。

    南瑾仰首,眼光深邃柔和,好一场盛世烟花!

    街上人流如潮,人人穿着绣着荷花衣裳,街上也贩卖着由荷花制住而成的各种工艺品,如荷花风车,荷花灯,荷花锦帕,荷花扇等……应有尽有,大人,孩子,脸上都有灿烂的笑容。

    各条大街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有舞狮和杂耍,今日花街还举行四大花魁歌唱比赛,整条花街更是人山人海。

    “小姐,那边有人放花灯,去那边看!”人群中,冬儿笑得很灿烂,她在乡下长大,温饱都成问题,节日自然没有什么喜庆活动,第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场面,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得不得了。

    流苏笑着,随着她在人群中艰难地移动,她是经不起冬儿的念叨,也因为好奇才出来看看,没想到会这么热闹。

    “走慢一点!”流苏唤不住兴奋的冬儿,人群把她们冲开,片刻就有了一段距离,冬儿大声地喊着,“小姐,奴婢在河边等你!”

    流苏被人流挤得有些难受,好不容易才等到人潮流走,她沿街朝河边走去,去放荷花灯,她还比较有兴趣。

    百荷节是个年轻男女表达爱慕之情的好日子,这一天月色刚上,河边就会聚集少男少女,借着荷花灯表达自己的爱慕,整个河边比起前头要宁静很多,天上繁星点点,河里花灯如珠,水光潋滟,画舫美丽,处处洋溢着一股浪漫的气氛。

    兴许人都去看花魁比赛和舞狮杂耍了,这儿的人不多,流苏很快就发现冬儿,小丫头拎着两个荷花灯在等着她。

    “小姐,给你!”冬儿把荷花灯交给流苏,流苏一笑,主仆人点着灯芯,冬儿很快就许愿放进水中,随着水波荡漾,流苏放花灯放进河中,用力一推,花灯就随着水流飘动,缓缓移动。

    “小姐,你不许愿啊?”

    流苏摇头,“我没什么愿望就不许愿了!”

    她放花灯不过是入乡随俗罢了。

    冬儿可惜地摇头,“在百荷节许愿很灵的呢!”

    流苏环视一周,都是年轻的男女,穿着美丽鲜艳的衣裳,在互表情衷,荷花灯有两种,一种是放在水里的,一种是提在手心里,如灯笼一般,若是接受了对方的情意,你不需说什么动情的话,只要接过彼此手里的莲花等就好。

    女儿国的自古便是女尊男卑的社会,但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已经有一定程度上的动摇。

    在打开国门之后,通过和邻国的经济贸易交流,女儿国的传统文化受到一定的冲击。女性的尊贵在王孙贵族中显得比较突出,在寻常百姓家,渐渐的已经没有体现不出来,也不似圣天那样男尊女卑,而是一种相互平衡的对等关系,俗称男女平等。

    有的家庭如圣天一样,男性当家,而有的家庭,却是延续了女儿国传统的体制,女性当家,特别是在王孙贵族中。

    女性拥有和男性同样求爱的权力,并不像圣天女性那边忸怩,反倒是落落大方,令人叹而观止,有的青年男女还会在耳边拥吻,偶尔看见几对,看得流苏脸红耳赤。

    眼光调回莲花灯上,随着水流,花灯不停地荡漾,缓缓流去,流苏顺着眼光看着河面盛况,微微一笑,倏然笑容一僵。河岸的对边,有一抹清寂的身影,一身雪白的衣裳,颀长的身影站在河边,在一旁成双成对的衬托下更显得寂寥和孤独。

    流苏心头某根弦一扯,有种隐约的痛,这是第二次见到他了……

    “小姐,你在看什么?”冬儿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低呼一声,“哇……好漂亮的男人!”

    流苏脸色一潮,扯扯她的衣袖,“冬儿,闭嘴!”

    “小姐,怕什么,我们女儿国的少女看见心仪的男人要马上过去表达爱慕,说不定可以娶回家哦!”冬儿喜滋滋地道,因为流苏的身份是公主,多半是娶人,而不是嫁人。

    “谁说喜欢他啊?”流苏挑眉笑着,然后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冬儿,以后你嫁人要找相貌差一点的,你要知道,长得太俊的男人都不老实,而且招蜂引蝶,你看……”

    流苏下巴微抬,只见对面对面的白衣公子身边围绕着三名花蝴蝶,都是美丽的少女,正在向他表达着爱慕之情,女子们的衣裳上不仅仅有荷花,还有蝴蝶,真应了流苏那句招蜂引蝶。

    “可是他不为所动啊,小姐你看,好冷漠哦,这样会吓跑人的,不过长得这么好看,他今天一定遇到超过二十人表白以上!”冬儿颇有经验地总结,女儿国盛产美男,可也极少见到这样的极品。

    白衣公子脸色阴沉,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那几名女子纠缠了会儿,自讨没趣就走了。

    “小姐,你看你看,有男人过去搭讪耶……”冬儿兴奋地拉着流苏的袖子,激动得满脸通红,好似被调戏的是她。

    “真有够妖孽的!”男女都没逃过他魔爪,流苏心里不爽了。

    “他不喜欢女人,说不定喜欢男人哦!”冬儿憨憨笑道,流苏唇角一扯,她可笑不出来。

    “小姐,你猜他会不会上钩?”

    流苏哼哼,不是滋味咕哝,“我看他挺开心的,哼!”

    冬儿掩嘴偷笑,流苏瞪了她一眼,对面的脸色黑如锅底的白衣男子倏然感觉背脊一阵发凉,抬眸,正好看见流苏略恼的眼神,一时错愕,流苏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抬起头来,虽然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不过看她的神色好似很深邃,她心头一阵悸动,南瑾就可怜了,不注意被旁边一名男子亲了一口,他下意识反应,一巴掌把他扇到河里去了……

    混蛋!

    放肆!

    伴随着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好大的噗通声,男子狼狈地落进水里,河里的莲花灯不停地荡漾,惨败……支离破碎,画舫中的歌舞停了,歌女恩客们纷纷伸出头来,好奇地看发生什么事!

    只见一个男子从河里冒出头来,一身狼狈……不停地咳嗽。

    南瑾用力擦着脸颊,一脸阴鸷,冷厉的眼光尖锐得想杀人,旁边那几位想要给男子讨公道的男人一见大声也不敢出,匆匆忙忙去救人。

    教育良好的白衣公子从嘴巴里爆出一连窜粗话来……

    他觉得他今天出门就是犯了最愚蠢的错误,抬眸见流苏诧异的眼神,重重一哼,转身离开!

    他风南瑾长这么大,不是第一次被男人调戏,却是第一次被男人吃豆腐,浑身都不对劲,毛骨悚然……

    该死的!

    流苏极力忍着笑,最终忍不住,笑得肠子差点打结,她觉得,她今天出门是最明智的决定了!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纯粹的蓝天仿若一颗巨大的稀世宝石镶嵌的天空中,华都繁华如常,锦绣花海,青树连绵,大自然的辉映下,更显得这座城池美得令人惊艳,若用女人来形容,华都如华贵美丽的少妇,无时无刻不绽放着成熟的魅力。

    丽王府门前来了一位让龙雪梨眉开眼笑的客人,天下航运之王——风南瑾。

    这是丽王龙雪梨第一次正式会见风南瑾,刚打一照面,龙雪梨眼里就闪过一抹惊艳,比起无情的绝色,风南瑾的倾城之貌更多了一抹纯男性的坚毅。身材颀长,白衣胜雪,一双眸子如墨玉般,流光潋滟,深邃凌厉,看似平静,却如刀锋般冷厉。他清贵无暇,俊逸绝尘,自然而然形成的尊贵倨傲让人不敢逼视,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就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生物都围着他旋转一般,他成了天地间唯一值得人注目的焦点,那无形的压迫铺天盖地地朝着和他对视的人扑去。

    好厉害的男人!

    单看一眼便知非池中之物,他才惊天下,并非浪得虚名。

    风南瑾之名如雷贯耳,女儿国和圣天接轨的漠北航线是风南瑾一手在掌控着,负责两国经济贸易疏通,他在女儿国的人眼里,并不陌生。龙雪梨对他传奇的一生也略有耳闻,而这次在圣天闹得天翻地覆,剿灭万家的事迹更是轰动天下,又谁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纠缠。

    没想到,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龄少许,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久远右相大人惊才绝艳,今日得以一见,真乃少年英雄,可与日月争辉啊!”龙雪梨毫不吝啬地赞美,魅惑的双眸闪过一抹趣味,似是诧异,又似是不解,又觉得很有趣,他这样的男人,会看上那个柔弱的方流苏,还真是颇让人不解。

    龙雪梨久居高位,眼界里自然有种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和匹配观念,在她眼里,流苏原来便是无名小卒,而他那时已是名震天下,流苏并无惊艳之貌,而他却有倾城之姿态,两人怎么看怎么不配对。

    “我已不是圣天右相,在你面前的,只是风家航运的风南瑾!”南瑾冷然地道,一身白衣站在大厅中央,气势凌然。

    “右相大人又何必过于自谦,萧越岂会舍得放开这样的左膀右臂,右相大人回去之后还是右相大人。”龙雪梨不紧不慢地微笑道,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她身后的无情冰冷地站着,如同一座冰雕,守护着他的主人。

    南瑾嘲讽地勾唇,专属于他的那抹唯我独尊的讽刺从骨子里冒出来,看得人起得牙痒痒的,可龙雪梨并非寻常人,她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三起三落,几度风云,险些连性命都丢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岂会怕南瑾小小的挑衅,且她有一张王牌在手心,对着南瑾这样的敌人,底气也足。

    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的生存道理,人的一生不可以有弱点,一旦有了弱点就等着认输,风南瑾的弱点明眼人一看就出来,而且人家抓着他的弱点,屡试不爽,她又怎么会怕呢?

    “风堡主请坐!”龙雪梨还是改口了,招呼着侍女上茶,南瑾不动声色地坐下,龙雪梨面带微笑,沉稳问道:“风堡主千里迢迢来找本王,不知有何贵干?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本王一定帮!”

    龙雪梨说得无比诚恳,连站在她身后的无情都觉得,她想要卖个人情给风南瑾,而风南瑾眉梢冷挑,唇角滑过一抹辛辣的讽刺,淡淡地反问:“我想要讨回我妻子,不知王爷放不放行?”

    南瑾也不和她客气,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龙雪梨愉悦一笑,好似南瑾的话给她提供一项娱乐节目,她笑得甚是愉快,习惯性地摸着手指上的玉戒,缓缓说道:“风堡主真爱说笑,你妻子不见,怎么来本王府上找了?”

    “王爷心知肚明,何不快人快语,直接说出目的,直接说就成,拐弯抹角就免了!”风南瑾冷笑道,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又何必多费唇舌绕圈子?

    “本王是真的不明白风堡主所说的是什么事,你的妻子风苏苏名扬天下,人尽皆知,本王对风家夫妻之名早就如雷贯耳,真想要见风少夫人,也不会如此不礼貌,风堡主是不是误会什么?”龙雪梨摆出一副努力解释清白的真诚模样,说得八面玲珑,完美得无懈可击,连南瑾都不得不佩服!

    “既然如此,王爷就当我记错了,我妻子在皇宫,我去找皇上要人,相信她一定会如我所愿!”南瑾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抱拳施礼便要告辞,若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就不是风南瑾。

    即便失去谈判的优势,也要他一手掌控全局!

    这就是风南瑾的强悍之处。

    一边往外头,一边默默数数,数到第七的时候,脚步即将跨出门槛,龙雪梨便喊了声,“站住!”

    南瑾眸光掠过一抹冷笑,如她所愿停下脚步,阳光笼罩在他脸上,却融化不了眼里的温度,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玩得比谁都纯熟。

    龙雪梨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阴阴沉沉的,南瑾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我现在自投罗网你不要,那好,他就站在皇帝阵营去,这么明显的威胁,龙雪梨岂会听不出来,小手微微拽紧,都到这个份上,他妻子的命都捏在她手心里,他竟然还能那么潇洒冷静。

    好!

    很好!

    越是难驾驭的男人,她越是有挑战,不让他为她所用,她便会毁了他们!

    她身后的无情很明显地感受到龙雪梨身上散发的凛冽杀气,不动声色地蹙眉,又是一桩棘手的事。

    龙雪梨沉沉地压下心底涌起的怒气,淡然地笑道:“风堡主,本王只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呢?”

    南瑾转过身子来,挑眉冷笑,毫不客气地反击,“是吗?任何人敢拿我妻子开玩笑,我会让她后悔生为人!”

    比龙雪梨更加冷厉的狠辣如暴风雪般席卷向她,让她激灵灵地打个寒颤,南瑾眼光冷厉,姿态狂傲,一点说笑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介意别人掌控他的弱点,却不允许有人掌控他,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

    “风堡主说的是,本王考虑不周,不过风南瑾啊,你哪儿来的自信呢,敢和本王对着干,你就不怕本王心情稍微不好,不小心把她杀了?”龙雪梨慢吞吞地吐出森冷的警告。

    南瑾冷笑,“想要杀她,有的是机会,王爷又何必等到此时呢。”

    “那可不一定,有些人的用处还没到,本王自然会让她活着,若被发现她的用处原来远远超出本王的预计,那便是她的死期,因为本王会不爽,会发怒。看起来,她对风堡主的重要性并不如传闻所说那般,若真那么重要,为何转身却如此潇洒呢?”龙雪梨皮笑肉不笑,用流苏要挟南瑾,示意他识相点。

    可惜南瑾从来不吃威胁这一套,他沉声问道:“王爷,你可知道,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是最相互了解的?”

    “愿闻其详!”

    南瑾白衣胜雪,眉宇间流露出清透的光芒,冷厉的眼光有着他惯有的嘲讽,他沉声道:“天下间,最彼此了解的两个人是敌人,因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王爷若是认为我是那种你随便就能吓住的阿猫阿狗那就大错特错,你清楚知道我的弱点是流苏,你又何曾想过,我也发现你的弱点在哪儿?你别忘了,我风南瑾在生意场、政坛无往不利,靠得不是运气!”

    “听风堡主这么一说,真让本王毛骨悚然,好生害怕呢?”龙雪梨也嘲讽着,说是害怕,表情却冰冷无温,显然南瑾的话对她造成一定的影响,她冷笑着道:“风堡主的心理战打得很漂亮,本王很佩服!”

    南瑾仰首哈哈大笑,笑声充满了狂傲和自信,南瑾定定地看着龙雪梨,一抹王者惯有的运筹帷幄的自信和胸有成竹的微笑跃上眼眸,他的声音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反问:“我就是要看看,王爷的心理过不过硬,承不承受得住考验,也要考考王爷的智慧,看看我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假!”

    “风南瑾你别太过分!”龙雪梨冷喝一声,蹙眉,危险地眯起眼睛,“不要在这儿和本王故弄玄虚,信不信,我立刻下令杀了她?”

    南瑾冷笑,即便是面对这样的威胁,也始终没有露出一点妥协,南瑾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政坛高手之间最艰难,最危险的较量,倘若他露出一丝妥协,哪怕是一个恐惧的眼神,他就会一败涂地,什么也做不了。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打着十二分精神应付龙雪梨,眼前这个女人比萧越,万世安更棘手,更狠辣,也更聪明,他初次和她交锋,根本就不敢露出一丝破绽让她乘虚而入。

    “我信,王爷自然一言九鼎,可你若杀了她,那么我风南瑾哪怕是倾尽所有乃至生命也会让你丽王府全家陪葬!你的儿女,我会让他们在圣天一生为奴为娼!”风南瑾狠辣地说道!

    放狠话,谁不会?

    连身后的无情也被他的狠绝震惊了一下,一点都不敢质疑他话里的真假,肯定说得出做得到!

    空气的危险指数如同外头的温度,节节飙升,两人之间的气流如凝固了般,令人震惊。

    龙雪梨倏然一笑,霎那间如冰雪融化,紧绷的气氛总算是松了,无情发觉自己的背脊有些发凉。

    “风堡主,果然是让人害怕啊!”龙雪梨露出无奈的笑,好似承认这一局她败了似的,可她的眼神却看不到丝毫的战败的恼怒和羞愤。

    “彼此彼此!”南瑾也随着微笑,敛去一身戾气。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势如不曾存在过一般,两人又是有说有笑,无情叹为观止,这是他跟在龙雪梨身边十年见过的最精彩的一场对话,胜负未分。

    “风堡主,本王提个建议,你住在王府如何?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初晴防心也可重,风堡主想要抱得美人归,自然得多费一点力气!”龙雪梨笑着建议。

    南瑾随之微笑,“这还不是托了王爷的福!”

    龙雪梨自然知道他说什么,一笑而过,暗暗钦佩,这个男人真是聪明绝顶,什么可以拿来做交易条件,什么不可以,他拿捏得很到位,并不急于知道方流苏为何会失忆,也不急于问她是怎么回事,而是平静地接受即成的事实,单是这点,就值得人佩服!

    既然人家这么识相,她也不好立刻就提出条件,只是……她眼光诡异一闪,伸出手来,无情把一个小瓶子递给她,龙雪梨抛给南瑾,沉声命令,“喝下它!”

    “哼,毒药?”南瑾眉心微挑,“凭什么认为我会喝?”

    龙雪梨笑得仪态万千,“你不喝,那就给初晴喝,只不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南瑾就打开,冷笑道:“不需要!”

    说罢一饮而尽,那诡异的味道,带着一股灼烧般的感觉滑进肠道,南瑾微微蹙眉,片刻又什么事也没有。

    “爽快!”龙雪梨笑笑道:“三天毒发一次,无情会准时给你服解药!”

    南瑾冷笑,“王爷真想得周到!”

    “好说!”龙雪梨笑容和蔼,“本王终于相信,风堡主爱妻心切啊!”

    南瑾笑而不答,此时一名侍女从外头进来通报道:“王爷,周相有事求见!”

    “请!”

    “既然王爷有访客,我先告退!”南瑾淡然道。

    龙雪梨摆手,微笑道:“不用,正好让你见见我朝丞相!”

    一名女子从外头进来,莫约有四十五的年龄,纤瘦的身材,一身紫色的丞相官服,贵气大气,明丽动人,眉目有少许风霜的痕迹,闪动着睿智的光芒,身后跟着两名侍卫。

    丽王起身相迎,笑意盈盈,仪态大方,“真是稀客啊,王府今天陆续来了贵客,真是蓬荜生辉啊!”

    周丞相温和地笑道:“王爷太客气了,本相爷过府只是传达皇上的手谕,陈长老教子无方,陈云开重伤柳明,又出口不逊,被判十年监禁,陈长老此刻在宫门长跪不起,谁人劝阻也无效,皇上命王爷走一趟,好好开解陈长老!”

    龙雪梨维持着完美的笑容,眼光却冰冷如冬,她笑道:“相爷对费心思了,本王待会就就去,陈云开屡教不改,这次犯下重罪,判十年监禁太便宜那小子了,皇上已经手下留情,陈长老……”

    周相似是没听到龙雪梨心口不一的说辞,眉目都是疏离的微笑,“既然传了手谕,本相告辞了!”

    “相爷慢走,不送!”龙雪梨笑道。

    周相眼光微微扫了一眼南瑾,睿智的眉目露出诧异,南瑾颔首致意,算是打招呼了。

    她温文地笑着,“是圣天的右相吧,久仰大名!希望有一天,我们皇宫里见!”

    周相说罢,又匆匆离开,来去就一会儿的功夫,其中的意思却值得人细细地品味,一份简单的手谕派谁来不成,派堂堂的丞相大人来,显然很有文章。南瑾只是冷眼旁观,丞相最后那句话,看似无意,却有意地在他和龙雪梨之间划下一道隔阂,提醒着龙雪梨,他同样能被皇帝所用,能当上丞相的女人,果真不简单!

    据南瑾所知,朝中女官还不少。

    朝中除了丞相之外,莫约有一半的女官,大部分还是手握重权,举足轻重,妇女根本就不会受到压迫,只要你有本事。南瑾有意思地笑笑,这种自由的国度,或许比较适合她呢。夫妻五年,他自然知道,苏苏喜欢自由的空气。

    “看来王爷有事要忙,那我就自便了!”南瑾淡然地道,非常善解人意,刚刚龙雪梨一闪而过的阴鸷他看见了。

    龙雪梨喊来一名侍女,吩咐道:“收拾听雨轩,让风堡主住得舒服些!”

    “是!”侍女听命,领着南瑾下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无情才说道:“王爷,你信风南瑾?”

    “不信!”龙雪梨沉声道:“我只信我的判断!”

    南瑾随着侍女走向听雨轩,其实听雨轩就在紫月阁的隔壁,离流苏很近,可见龙雪梨的顺水人情做得很不错。

    刚走到后花园,便听到一阵琴声传来,南瑾唇角一笑,是苏苏的琴声,他一听就能听出来,挥手示意侍女先行一步,他知道怎么走,他是王府的贵客,侍女自然也不敢有所怠慢,领着人就下去收拾了。

    清澈的琴音穿过稀薄的空气,缓慢地传进南瑾的耳朵里,南瑾顺着小径走近紫月阁,微笑着感受优美的琴音。苏苏琴艺堪称无双国手,世间难有匹敌。

    琴声清幽空远,依稀可以勾勒出纱窗映出的身影,孤独寂寞。像是控诉什么似的,如泣如诉,让人揪心。

    哀怨的琴声有种空洞的迷茫,好似在祈求着有人能给她指明一道方向,她在困惑着些什么!

    倏然音调一转。

    霎时间,冰雪降临。

    琴声大气磅礴,犹如君主君临天下般威风凛凛,胸襟宽阔,海纳百川。南瑾似乎能看见战场上金戈铁马的激烈,血染黄沙的悲壮,好似无数匹战马在不停地喷跑,气势如虹,响彻天地,如滔滔江水川流不息,潘滚着向前流去,永不停步。

    她似在发泄着什么,又好似满腔空远的理想,却坐困愁城的愤怒……

    转眼间,琴音又是一转,悠闲安逸,隐约中可以闻到十月桂花的清香宜人。

    几个年轻的少妇在桂花树下捡着飘落的花儿,偶尔交头接耳,偶尔有欢声大笑。幸福的笑靥在清香的空气中动人心扉。

    接着,欢笑着的少妇走了,来了一对亲密的情侣,手挽着手,甜甜蜜蜜地挂花树下互许心愿,诉说着爱情的芳香和甜蜜。

    没多久,情侣走了,雪花又来了,不同于前次的寂寞孤单,雪花片片地散落人间,冬天的气温通过琴音完整地传递给知音人,狂风怒吼,充斥着无奈和哀伤。

    雪停了,风停了。

    大地裹上了一批银色的大衣,处处一片皑皑白雪,又几个行人在雪中匆匆地赶路。走走停停,艰难地前进却又不会停下脚下的步伐。

    一个高亢的引音,一曲将毕,只有余音还在寂静的花园中荡漾。

    南瑾以为她就要停下来,谁知又弹起一首曲子,他脸色微微一变,是《桃花缘》。

    这是他给流苏做得曲子,熟悉的音律,心悸的蠢蠢欲动,每一个琴弦都扣人心扉,幽静而缓慢,如在月光下,淡淡地倾诉着一段因桃花结缘的优美爱情,她弹奏得凄美极了,南瑾很自然便想起过去三年中,流苏无数次弹奏起这首属于他们的曲子,每年他生辰,在桃花林中,流苏一定会为他弹奏,再配上他的箫声合奏,完美得不可思议。

    流苏弹奏过很多遍,即使是失去了记忆,她也还记得这首属于他们的曲子么?

    南瑾心悸,情不自禁地拿出竹箫,倚着长廊,随着她的音符合奏。

    正谈得流畅的琴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跟上箫声,完美得配合,他们合奏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很有默契,演绎一场完美的琴箫和鸣。

    房间里的流苏心跳倏然加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里滋生,她对这首琴音很有感情,每次弹奏都会觉得太熟悉,好似曾经弹过无数遍,今天突然有人合奏,那种熟悉的感觉更是涌上来,她指尖都在颤抖。

    是谁?

    是谁在和他合奏,流苏心口狂跳,努力地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箫声也停了,流苏迅速站起来,打开窗户,一眼就看见楼下长廊里站着的南瑾。

    似是心有灵犀般,南瑾抬眸,对上流苏的惊讶的眸子。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长裙,头上并无太多首饰,简单地挽着长发,用一条水绿的丝巾系着,长发飘扬,看上去如要破窗而出的蝴蝶,美得惊人。

    在南瑾眼里,流苏是美丽的,不经过任何雕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韵,足以倾城。

    两人的眼光交汇很久,眼光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如在传递着一些什么似的,一个楼上,一个在楼下,如一道最美丽的风景线。

    流苏倏然转身,匆匆忙忙地跑出去,长廊却空无一人,他走了?

    女子的脸上倏然出现淡淡的失落和伤感,这是她第三次见到他了,每次都牵动她的情绪,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王府里?

    “我在这!”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流苏脸色一喜,慌忙回过身来,南瑾站在桑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光里都是戏谑,还有淡淡的宠溺。

    “没看见我,很失望吗?”南瑾挑眉,扬扬手中的竹箫,颇有些自得地说道,流苏那瞬间的失落彻底取悦了他。

    “没有!”流苏淡淡地说道,瞪了他一眼,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王府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南瑾双眸定定地看着她,脸色不错,看起来身体健康。真不公平啊,她和小白两个人质过得可真滋润,可怜他一人吃不香睡不好,作孽了!

    流苏不满他不是答案的答案,她选择忽略这抹不悦,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你刚刚为什么会和我合奏?那曲子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南瑾不答反问,笑得一派斯文有礼。

    流苏摇摇头,清秀的小脸无一丝笑容,只有满腹疑问,那曲子让她感觉太特别了,不然为什么总会弹奏,而且弹奏的时候,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速,她实在是不理解。

    “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弹奏?”南瑾倚着树干,明知故问,流苏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会记得曲子,会弹奏只是印象太深了。

    “所以我才问你啊?”

    “那我也不知道!”南瑾温和地笑道,看着她忧心的脸,眼光都是温柔的笑意,流苏脸蛋一燥,垂下头去,那个角度正好让南瑾看见她发红的耳根,当下心情舒畅,情操大好!

    他不是不认识她吗?做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她,好似……就好似她是他情人一样,一想到刚刚他们琴箫和鸣,流苏的脸就更红了。

    南瑾看着她红透的脸,心一动,她这副娇羞可爱的模样只是让人想要狠狠地欺负她,心动不如行动,根本就控制不住突如其来的情潮,南瑾伸手把她拉入怀里,流苏一惊,错愕地抬眸,“你做……唔……”

    阴影扑下,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眼前的男子狠狠地吻住。

    分离得太久,加上她失忆带给他的失落,都化成浓浓的思念和情欲,想要把她狠狠地揉进骨血中,南瑾扣着她的后脑,亲吻不禁变得霸道和野蛮,激烈得流苏几乎承受不住,身子绵软,若不是南瑾撑着她,她都要瘫软在地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激情才刚刚升起,被侵犯的愤怒也随着而降,流苏挣扎起来,“放开……唔……”

    她竟然任由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这么放肆地吻她,太离谱了,这人也太嚣张了,敢在王府侵犯她,万一被人……

    流苏一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狠狠地推开,巴掌随着扬起……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流苏的劲道还真不小,南瑾洁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五个红指印。

    两人似乎都愣住了……

    流苏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南瑾的脸,竟然觉得很心疼,伸手想要去抚摸那伤痕,又猛然收回手……

    “一巴掌换一个吻,挺值得啊!”南瑾震惊褪去,意外的平静,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不知道是羞还是气,流苏脸色涨得通红,瞪了他一眼。

    转身……落荒而逃!

    南瑾抚着被打的脸,看着流苏逃离的背影,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他从小到大第二次被打,第一次是他娘,第二次就是流苏。

    估计他是天底下最可怜的男人了,吻自己的妻子还得挨巴掌!

第285章 百荷节2

    “公主,公主……”冬儿的声音如喜鹊般一路飘了过来,小丫头声音激动,如听到什么天大的喜讯,迫不及待地告诉流苏,“公主……那位漂亮公子住在听雨轩耶……白天看更漂亮……”

    流苏正收拾着脸红耳赤的心悸,一听这话错愕地挑眉,“听雨轩,那不是隔壁吗?”

    冬儿点点头,看见流苏脸色红润,樱唇红肿,眼光如雾迷离,不禁好奇地问道:“公主,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憨厚的少女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着急地问着,流苏脸色一潮,极为尴尬,慌忙摇摇头,说道:“没事!”

    “公主,是不是太热了,要不奴婢去拿点冰过来!”

    流苏叹息,微笑地说道:“冬儿,我没事!”

    冬儿见她坚持就不在说什么,接着又在说自己看见的八卦,“公主,你听到了吗?那位公子就住在我们隔壁,奴婢从兰苑那儿过来就看见他了,听说是王爷的贵客。”

    百荷节那天,南瑾的痛恨的经历对她们主仆来说,印象深刻,看见他被男生调戏,又把人家打进河里,公主还笑得淋漓畅快,冬儿自己也觉得那一幕很有趣,最特别的是公主对他好像有点意思,她还是能看得出一点苗头的,所以一听消息立刻来告诉流苏了。

    她哪儿想到,她口中的漂亮公子已经非礼过她心目中高雅温柔的公主了,那证据还明摆在她眼前。

    “我见过了!”流苏垂眸淡淡地道,脑海里自动闪过南瑾疯狂炙热的吻,那种好似火烧般的滚烫感觉,依然那么清晰,她倏然觉得屋里有些热了,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该死的男人,竟然侵犯她!

    “公主,你已经知道了?”冬儿错愕张张嘴巴,转而笑笑道:“奴婢还以为公主不知道,特地跑过来告诉你,不过那公子脸上好像被人打了一下,指印好鲜明,那人太狠心了,怎么舍得打他,那么精致的脸,打着多心疼啊,太狠了……”

    流苏正在喝茶,听冬儿这么一说,一口就喷了出来,还呛得她猛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幸亏冬儿闪得快,不然给喷一身了。

    “公主,你怎么了?”冬儿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流苏清秀的小脸更加通红了,又倒了一杯茶喝下,这才舒服点。

    其实冬儿有一点说对了,她打得狠了些,特别是看见南瑾眼里的震惊,心口酸酸的,有种说不清楚的揪疼,好似心脏被人紧紧地拧着,捏着,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牵制的感觉,却又甘愿随着他人情绪起伏。

    那个吻,其实她是不讨厌的!甚至当时有些陶醉,只是潜意识地以为他把她当成别人了,这才给他一巴掌。

    南瑾曾经错认她,流苏心想着,他多半是一时认错人。流苏可不愿当别人的替身,这才反应过激了。

    其实……承认吧,她后悔了!

    今天公主好奇怪哦!冬儿暗暗想着。

    流苏让冬儿出去,她一个人想静一下看看书,冬儿出去之后,流苏脸色凝重地靠着软榻上,一脸思考,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是女儿国的高官吗?不然怎么会是王爷的贵客,自从流苏对龙雪梨起疑之后,她就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龙雪梨的一举一动,观察她身边来往的人物,这个风南瑾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女儿国的官员,他究竟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总觉得那么男人不简单,给她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听雨轩……

    听雨轩,他就住在隔壁,流苏眸光一转,起身走到西侧的楼阁,犹豫了下,打开窗户,一阵兰香飘了过来,紫月阁的西面正对着兰苑和听雨轩,小巧玲珑又不失去庄重的听雨轩就在眼前,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听雨轩中几颗翠绿的竹子,凉亭,假山,设计简单巧妙,听雨轩里还有一个很大的荷花塘,荷花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粉红色,雪白色的,相互辉映,美不胜收。

    侍女们来来往往忙碌着收拾,流苏寻思着,应该是号大人物,不然龙雪梨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正巧,听雨轩那边,南瑾整好也打开窗户,一眼就看见流苏站在阁楼上往这边看,南瑾眉梢一挑,刚刚不是才打了他一巴掌么,做什么这么快就偷窥?

    流苏没想到他会突然打开窗户,像是自己的秘密被人看穿似的,脸颊一潮,她下意识反应,伸手把窗户啪一声关着,背靠着窗户,亦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在追寻着她,流苏快步走回房间。

    今天的天气真热,她总觉得口干舌燥,倒了一杯凉茶牛饮,往外喊了一声,“冬儿,沏一壶花茶!”

    南瑾静静地看着流苏啪一声地关上窗户,深邃的眼波掠过一抹笑意,她一定不知道,她慌乱的样子很可爱,南瑾心情大好,流苏几次失常的表现让他更确定一件事,她对他仍然有感觉。

    这样的认识让他一扫连日来的烦躁,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南瑾倚着窗户,如一尊精心雕刻的玉雕,每一个五官都仿佛经过精心雕饰过,美得惊心动魄,眉间一点凄绝的朱砂在阳光的辉映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流光溢彩,就如一件本就完美的水墨画,再添惊采绝艳的一笔。

    风淡淡地卷过,衣袂翩然,恍如天神,他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采。

    他和流苏从认识到成亲,似乎少了一个过称,那便是恋爱。

    在相国寺的姻缘桥上遇见苏苏时,他并不信命,他始终认为,命运是靠自己创造,我命由我不由天,任何人也无法决定和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时候的南瑾,心里并无一丝娶妻的念头,他自小不良于行,儿时受尽白眼,意志越发坚定,付出比别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和汗水,才有一身的本领,不再任人欺负。他游历天下时也遇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有才情高绝的红颜表达爱慕之情,他均没有动心。

    风南瑾对婚姻的观念源自于风慕云和秋水盈,他很羡慕爹娘之间的感情,也希望拥有一份那样的感情,忠贞不二,不离不弃,他对男女之情的感情态度是宁缺毋滥。

    可他很明白,极少有女人能忍受常年不良于行的男人,即便是有人表达爱慕,看中的也并非是他本身,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谁能忍受伺候一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呢?南瑾并不是自卑,而是一种看透人性的清透。

    他一直就像是生活在凡尘之外的男人,透过一双澄清睿智的眼光看着红尘之中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他的理智,一直是那么清醒。

    直到他遇见流苏,他的第六感一直非常精准,第一次见面就意识到,这个冷清的女人有可能会影响他的情绪,所以他很快就送走了她。

    即便偶尔想起,也并无其他的感觉,第二次在相国寺,牵着同一条红线,她走过姻缘桥,一直走到他面前,走进他的心里,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攻城略地,摇旗呐喊,占据着他心口的位置。

    那时候的南瑾还在做垂死的挣扎,他不想有感情的牵绊,他一直希望能保持清醒的理智,站在红尘之外,看世人沉沦,他拒绝当其中的一员,所以他扔了那条红线,令人震惊的是,流苏却缓缓地收起,虽是不经意的动作,却让他足足愣了一秒钟。

    于是,南瑾的心思就不由自主地围着流苏转,他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高深莫测的模样,可谁也不知道,竟然开始期盼,每天能在桃花林中见到她。

    如他所愿,苏苏经常去桃花林,南瑾一边极力反抗着心里的感觉,一边却顺从着有人陪伴的温暖。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苏苏,想要彻底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却意外地发现,她如一团迷雾般,看不透,也摸不清。

    看见她忧愁,就琢磨着,她会有什么烦恼呢?

    看见她病发,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惊慌。

    知道她要离开,他第一次感觉什么叫失落。

    为了她,他经历了无数的第一次!

    那时的南瑾,理智还是战胜情感,所以他并未露出喜欢的痕迹,却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那时候他在想,若是第三次遇见她,他就真的相信,他们之间有缘分,他便会顺从自己心中的想念。

    从相国寺回来之后,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南瑾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沦陷了。

    那位少女,已经不声不响,在心底生根了!

    南瑾自嘲过,一见钟情这种让他嗤之以鼻的幼稚感情竟然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三次相遇,南瑾便坚定了自己要她的决心。

    这个女人,不管她是谁,他都要!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

    南瑾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努力达到目的的男人。所以当他知道流苏是萧绝的王妃时,他只是略微地想一下将来有可能发生的变数,就毫不犹豫地把她骗上风家堡。

    身份不是阻挡他要她的借口,孩子也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隔阂。

    既然要她,就要包容她的一切!

    那时候,他们才是第三次见面,还算是稍微熟悉的陌生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跳过恋爱的程序,以一个赌注进入了婚姻生活。

    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相爱,南瑾也知道,其中定然掺着责任和报恩的心思,流苏本就是个心思藏得很深的人,她藏得很深,她的人也很真,所以她会在洞房花烛夜告诉他,她喜欢他,会努力爱上他,而不是说出一些违心之论。

    南瑾最爱的,便是这份真诚。

    他们的婚姻一直暧昧着,她把妻子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很关系他的生活起居,即便是怀孕,也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南瑾知道,那是责任。

    一直暧昧着的两人因为美食节那场风波而彻底揭开那层面纱,坦诚相待。

    南瑾也是在那段时间感受到,或许,苏苏她真的是爱着他的。

    这个认知让他很雀跃,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直到她亲口承认,他必须承认,那一刻的苏苏,在他眼里,真的美极了。

    一个人并不似如你所想的那么爱你,并不代表她不是用尽全部的力量和灵魂在爱你。

    虽然这份爱情多多少少掺杂着责任和恩情,还有流苏对家的渴望。

    南瑾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苏苏的感情,可有时候却又忍不住在想,若是没有这些外在的因素,他们单纯的相遇,苏苏会不会爱上他呢?

    这样的想法,曾经如蚂蚁啃咬着心脏,分外难受,世间有些东西你一旦拥有了,就会开始害怕失去。

    爱情就是其中的一种。

    男女相处,你爱那个人多一点,那个人最终会离开你,那个人爱你多一点,你最终会离开那个人。看似很荒谬,却是很多感情纠结之后最真实的结论。

    南瑾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这些情绪在纠缠他一段日子之后就消失无踪,毕竟他本性是豁达和潇洒的。他也一度庆幸他没有那么愚昧,不然也无法感受到在他落崖之后,苏苏那深刻的感情。

    现在苏苏失忆了,南瑾不禁在想,若是能谈一场恋爱,或许就能弥补他们婚姻之间的遗憾。

    那种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朦胧甜美,患得患失,恐惧和幸福兼并的感觉,他们都没有享受到。

    因为他们之间的开始有着婚姻的保障。

    转而想到女儿国内复杂的政治形势,小白和流苏各据一方,他心里就默默地哀叹一声,这恐怕只是美好的愿望罢了。

    再来,还有一个对苏苏情深似海,不肯放弃的萧绝,他还得防着苏苏一不小心给爱上别人了,要是他能同时兼顾三方,还能谈一场恋爱,估计他都要崇拜自己了。

    龙雪梨进宫回府之后便来紫月阁看流苏,她心里一直就纳闷,风苏苏曾经一度风靡天下,一介弱质女流敢出漠北海找海王谈判,又能在风雨飘摇中顽强地抵抗朝廷,逼得朝廷不得放弃对付风家,这样的女人怎么说应该是潇洒磊落,睿智大胆的。可流苏自从来到丽王府之后就极少出门,几乎闭门不出,看看书,摆弄花草,安静得如不存在一般,丝毫也看不出什么奇女子的影子,传言还是夸大了。

    这样柔弱安静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量?

    “初晴,听雨轩住了一位贵客,见过了没有?”龙雪梨慈爱地笑问,完美的笑容如事先演练无数次一般,变换速度又自然,好似担心自己的侄女和邻居相处不来样。

    流苏浅浅一笑,诚实地应道:“见过一面了!”

    “感觉怎么样?”龙雪梨笑问又不是给我挑丈夫,问我感觉做什么?心里如是想,神色却恭谨礼貌,“很漂亮!”

    人都是感官动物,流苏敷衍着龙雪梨,这应该是最安全的回答。

    龙雪梨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初晴啊,男人是不能用漂亮来形容的!”

    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吗?流苏打了南瑾一巴掌的事她一回来就有人告诉她了,忘忧水的威力果然惊人,她总算是放心了,心里就想着,这丫头也是以貌取人的,能成器么?

    而流苏却打起十二分精神,眼光温和沉静地看着她,脑海里迅速分析着她的一言一行,拉起十二级警戒。

    “姨娘,他是谁?”流苏顺口问道,以常理推断,她应该要问的,被侵犯了,能惊动龙雪梨亲自来试探确认,她若一副什么事都知道的样子就不正常了。

    “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龙雪梨笑着道,暗示流苏可以随便接近南瑾,接着站起身来,“姨娘刚处理一些事情有些累了,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恭送姨娘!”流苏有礼地福身,看着龙雪梨走出紫月阁。

    这演的是哪出?

    或许,她可以直接找那个人问问!

    今晚的月色极好,沁凉如水,纯透得如一层有实质的薄纱,朦胧地披在了华都的上空,树影婆娑,夜,万籁俱静!

    一首悠扬的曲子在听雨轩中响起,婉转清幽,如月光倾城般,清透中带着幽静,非常悦耳。

    萧声很美,流苏的眼前好似浮现了一幅月光朦胧的绝美画面。

    她心一动,顺着小径便向听雨轩走去。

    从紫月阁到听雨轩才十多米的路程,有一条青白的鹅卵小径,两旁摆弄着很多花草。

    “公主,你真要过去找那位公子?”冬儿笑嘻嘻地问,神色很激动,看不出来公主平时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动心起来动作这么快。

    流苏那么聪颖,岂会猜不到那丫头的心思,只笑不语,南瑾不喜陌生人打扰,两名伺候他起居的侍女在院子外面站着,见是流苏,便起身行礼,流苏让她们起身,对冬儿道:“冬儿,你也在外头候着!”

    “是!”冬儿虽然好奇,却也听从流苏的吩咐。

    流苏进入听雨轩,一眼就看见南瑾在凉亭中吹箫,神色宁静平和而肃穆,好似在做着一件很神圣的事。

    月光朦胧,竹影斑驳,不远处莲花亭亭玉立,夜莲吐香,男子白衣胜雪,静谧吹箫,这副情景,美得如一幅水墨画。

    流苏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刚刚的浮躁如被一层沁凉的水冲刷着,缓缓地冷静下来,心情舒坦而宁静,那曲子,熟悉得令她觉得安心。

    “你到底是谁?”一曲完毕,流苏双眸锁在他脸上,倏然问道。

    “在下风南瑾,见过公主殿下!”南瑾站起来,抱拳施礼,风度翩翩如贵公子。

    “风南瑾?”流苏低声喃呢着这个名字,似乎想从记忆力寻找点滴有关于他的故事,却发现一片空白。

    南瑾细细观察着女子的脸色,清贵无暇的脸蛋滑过一丝苦涩,却隐忍下去,缓缓地坐到石凳上。

    “风南瑾,苏苏是谁?”

    “南瑾!”南瑾沉声道,定定地看着流苏,她微微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在说什么,南瑾道:“叫我南瑾,连名带姓叫着生疏!”

    流苏沉默,“我们本来就不熟吧?”

    “不熟你大半夜过来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心败坏公主殿下的名誉。”

    “奇怪了,我们就算相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不会败坏本公主的名誉吗?”

    南瑾挑眉,有长见啊,竟然回嘴了,反应还怎么快?

    “那你来做什么?”南瑾轻笑,眼光却盈满如月色般清透的美丽,如一层有实质的网,把流苏笼罩,她的心跳和脸上的热度,顿时节节攀升。

    突如其来的微笑如天上的星辰那么璀璨,清透的眸光如有魔力般,要把人狠狠地吸进去,那一瞬间的笑容,如满世界的鲜花绽放,清丽得近乎魅惑。流苏几次见到南瑾,他大多都是面无表情的,有时候是冷厉的,很少有这么不设防的微笑。

    妖孽啊!

    流苏垂下眸子,遮去自己眼光里惊艳和羞涩,她都要变得不认识自己了,一碰见他就紧张得手足无措,镇定下来龙初晴,没见过漂亮男子么,无情也漂亮,淡定淡定……流苏不停地在筑着万里长城,这心理建设做得非常完美,抬起眸光已是她平时的淡然和宁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想问你,我到底是谁?”流苏看着南瑾,沉静地问,他可别在对着她笑了,特别是那种柔情的笑。

    南瑾困惑地反问,“你这人好生奇怪,你不是公主殿下龙初晴么?还会是谁?”

    “我说以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自己无一点记忆,你一定认识我,对吗?”流苏略显得急切地问道,她现在就急切想要想起有关于自己以前的故事,一定不是如龙雪梨说得那么简单。

    南瑾把玩着手里的竹箫,修长纤细的手指细细地摩擦着竹箫,一脸高深莫测,斜睨着流苏反问:“王爷说什么是什么,我说什么也是什么,那么请问公主殿下,你又会相信谁呢?”

    “你这人怎么这样?”流苏不满地瞪着他,“我问你问题你好好回答就是,为什么又丢回来给我?”

    “我怎么不好好回答了?”南瑾沉声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自己去想,总比别人告诉你来得好,天下这么多人,若是一人一个说法,你又该相信谁?”

    “问题是我想不起来!”流苏挫败地说道,她若想的起来,用得找问他么?

    “这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范围了,公主殿下,术业有专攻!”这行他不熟,南瑾一派轻松地道。

    “你……”流苏气结,她觉得她出门来找风南瑾真是错误的决定,南瑾好整以暇地把玩着竹箫,风度翩翩,斯文有礼,似要存心气死人般。

    流苏沉淀自己的情绪,努力恢复冷静,换了个问法,“风南瑾,在你眼里,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瑾像是没听到似的,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冷漠!

    流苏哭笑不得,这人的脾气还真是怪,当下重复问道:“南瑾,在你眼里,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龙雪梨么,一匹狼!”

    流苏凝眉,这就是答案了吗?南瑾微笑,“这是最直接的比喻,狼是什么动物呢?”

    流苏浅笑,“你不是她的贵客么?怎么这么说她?间谍啊?”

    “什么叫间谍?”

    流苏一愣,解释道:“间谍就是那种假意潜伏在敌人身边获取情报的人啊!”

    南瑾颔首,算是明白了,这不是和冰月宫是同行吗?

    “谁说我是她的贵客?”南瑾反问,“公主殿下,告诉一个道理,对你笑的,不一定是对你好的人,同样,住你家的可能想要灭了你家也说不定!”

    温和的语气,清贵的容颜,姿态却如此狂傲,好似他有这个资本,让人不敢质疑他话里的意思。

    “那你来王府做什么?”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南瑾别有深意地道。

    流苏也不好奇,她现在比较想知道龙雪梨是不是在利用她来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是牵制着什么人,只有这个可能性。

    “南瑾,那皇上是什么样的人?”流苏又问道。

    南瑾一笑,“也是一匹狼!”

    龙浅月是个少见的英明君王,仁政爱民,治国有方,当年余家叛乱,皇家两支军队在华都混战,差点毁了半座城池,是龙浅月出宫,不顾刀光剑影,御驾亲临,才平定京城,稳定一场内战,她是位无可挑剔的君王,仁慈、爱民、勇敢、且对国家忠诚,对百姓忠诚,虽然身体病弱,十几年来,却撑着残破的身体持政,龙雪梨无法撼动她半分地位。

    可是,谁让她扣下小白!

    在流苏和小白的选择上,南瑾是认为龙浅月比龙雪梨要更有君主气度的。

    流苏已经成人,思想已经成熟,能力也成熟,而小白却还小,聪颖过人,可塑性非常之高。

    “你眼里有好人吗?”流苏沉默了一下,淡定地问道。

    “有!”

    “谁啊?”

    “我!”

    流苏更沉默了,他要是好人,天都要翻了吧?

    虽然接触不深,但是凭感觉也知道他这人不简单,眼光那般冷厉,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这样的人绝对和好人打不上边。

    南瑾轻笑,他发觉,逗着流苏挺有成就感的,让她自己头大去,反正她提防着龙雪梨就成,其他的他来解决。流苏是那种事到临头才会爆发出潜能的女人,所有的才智和聪明总是在危急关头才有用处,平时就像一棵谁都可以欺负的小草,龙雪梨兴许是太小看她了,可能她自己也想不到,她心目中一无是处的侄女究竟有什么样的震撼力吧。

    “听箫么?”南瑾倏然问道。

    流苏颔首,南瑾便缓缓地吹奏起来,是流苏最喜欢曲子。

    池塘荷花暗香浮动,月光缓缓地流泻,竹影摇曳斑驳,淡淡地打在他们在身上,如一层柔软的绸缎流过,镀上一层浪漫的色彩。

    流苏静静地看着南瑾专注的脸,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黯然失色,眼前的白衣公子如揽进世间所有的颜色,刹那芳华,惊心动魄。一股莫名其妙的温暖和感动涌上来,流苏心口发热,连带着眼也发热,悠扬的曲子有种挥不去的悲伤,偶尔又流溢是淡淡的幸福,可那么短暂,忧伤是整个曲子的基调。

    可能是月色太好了,迷人心魂,流苏竟然生出天荒地老的错觉,情愿就这么听着他吹下去,情愿时光永远留在这一刻。

    “满意我的样貌吗?”一曲毕,见流苏还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南瑾不禁微笑问道,他特满意她的反应。

    “一般般!”流苏典型的口是心非,心里腹诽,男人长得好看很得意吗?瞧他一脸的笑,刺眼啊!

    “一般般就看得入神了?”南瑾戏谑。

    流苏脸上蹭上一朵红云,连耳根都微微发热,都是月光惹得祸,太迷人了,所以才失态了。

    她想起一件事,低着头,吱吱呜呜地道:“那个……那个白天那巴掌,很疼吧?”

    南瑾笑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妻子红透的脸,这算是变相的道歉吗?南瑾又不禁逗她,“打都打了,再来问是不是晚了?”

    流苏瞪眼,一想到自己都道歉了,这人还嘴上不饶人,她立即就反击,“百荷节那天,人家才亲你脸一下,你把人家打进河里,谁更过分啊?”

    流苏提起南瑾的痛脚了,想起那天被偷亲,他浑身又寒毛耸立,倏然眯起眼睛,狠狠地瞪着流苏,阴测测地问:“这能相比吗?”

    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倏然化身夺命阎罗,识相的自然要闭嘴,流苏十分识时务,干笑着就混过去,南瑾重重一哼。

    变脸可真快!她见天色不早了,也借口打算回去,溜了再说,南瑾喊住她,挑眉笑道:“公主殿下,晚安!”

    这是以前苏苏睡前的习惯性用语,多年下来,南瑾也染上习惯了。

    流苏见他眼光温柔清润,表情似笑非笑,脸颊一燥,心跳倏然控制不住,“晚安!”

    她也匆匆说了声,便出了听雨轩,南瑾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溢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冬儿见流苏满脸通红地出来,掩嘴一笑,流苏轻咳一声,一阵晚风吹来,脸上的燥热消散了些。

    走在青石小径上,流苏脑海里还闪着他吹箫时专注的模样,真的很迷人,也很熟悉!

    “公主,你和漂亮公子说了什么?”冬儿是好奇宝宝,看公主脸这么红,一定有戏。

    “别八卦!”流苏淡淡一笑,冬儿吐吐舌头,流苏说不许问,她也不再问,倏然她们两停下脚步,月光下,一道颀长冷然的背影站在紫月阁的院子里,高大,俊挺,沉稳如山。

    冬儿吓了一跳,男子回过身来,流苏认出,是那天在街上遇上的男子,他和风南瑾好似认识。

    而且那天过后,有天夜里他也来看过她,流苏浅眠,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醒来,萧绝潜伏楼阁看她,她起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采花贼,敢在丽王府劫色呢。

    她吓得不敢动,脑海里却想着任何有可能发生的事,也期盼着冬儿能突然进来。

    幸好他就在她床边坐了一个时辰,又悄悄地走了,一句话也没说,特属萧绝式的温柔。

    她只听到他沉重的叹息声,好似压抑着太多的痛苦,无法宣泄。

    他眼睛邪魅,眼光冷峻,如旋转着一股黑色的漩涡,看不清他最深处的情感,他看着她的时候,有爱有怜,更有太多她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很强烈,她却不害怕,就凭他那夜的表现,眼前这个男人应该不会伤害她。

    “你是谁?这儿是公主的阁楼,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乱闯,小心我喊人了!”冬儿声音颤抖地喊着,任谁被他冷硬的眼光一扫,都会害怕腿软吧?

    流苏制止冬儿,示意她出去,“先出去,我认识他!”

    冬儿将信将疑地看着流苏,又看看萧绝,萧绝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流苏,冬儿见他虽然冷峻,对公主却无敌意,便听话地出去。

    “你认识我?”萧绝抓住她话里的意思,眸子闪过一抹亮光,难道流苏记得他?

    流苏微笑地走过去,“那天在街上见过你们三人,你和风南瑾是朋友吗?”

    “不是!”萧绝毫不犹豫地否定,他和风南瑾若是朋友,天估计也快塌了。心里一阵失望和沉痛,他知道她刚刚去了哪儿,他本想过去看看他们在说什么的,差点就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可他始终还是忍住了,就算心里如蚂蚁啃咬般难受,他也留在院子里等她回来。他不停地告诉自己,流苏失忆了,她的记忆一片空白,他不能吓坏了她,给她不好的印象。

    小心翼翼,就为了一丝低弱可能不再有的希望。

    萧绝夜夜都来丽王府看她,却又不敢靠近,深怕她察觉,他没把过去的一切都告诉流苏,冥冥之中和南瑾极有默契,他也想知道,没有过去,一片空白的流苏会先喜欢上谁。

    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很多想法都不谋而合。

    只是南瑾公然进入住进王府,他又有了危机感,且流苏对他并不排斥,还有着感觉。他心里可鄙视那个男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亏得他想得出来。

    其实萧绝也曾想过,不过龙雪梨的目标本就是风南瑾,他才不想送上门去让人羞辱,且她是不愿意流苏和萧家皇室的人有接触的,他就算上门来,也不会有南瑾这么好的待遇。

    龙雪梨并不是昏庸之人,相反的她非常聪明,对国家也有一份独特的爱,这样的女人是不会希望皇室的血液有所混杂,是很不愿意流苏和他再有瓜葛。

    所以他只能偷偷摸摸来,可不比风南瑾那么光明正大。

    “认识我?”流苏迟疑地问。

    问风南瑾没有结果,问他总成了吧?

    “你是龙初晴,女儿国的公主,府里很多人认识。”萧绝道,眼光露出笑意,那深情的眼光,如想把眼前的女子溺毙。

    流苏眉梢掠上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好生奇怪,你们个个都说不认识我,个个态度都这么暧昧,是我太笨了,理解错误,还是你们有意耍我?”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却惟独瞒着她,而这些事情,定然和她相关。

    但是,萧绝的神色看起来很诚恳,她又生不起半点气,偶尔流露出的伤痛让她觉得,好似她是造成他痛苦的根源,那愧疚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了。

    “我只是想要靠近你!”萧绝定定地道,眼光直直地打在她眼光里,没有发怒,也没有反击,只是陈述着他那份深沉的爱。

    总是忍不住地靠近,即便知道流苏现在真的爱风南瑾,可一旦有一丝希望,就能燃成大火,随之燎原,心情为之雀跃不已。

    流苏心头一震,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有些不敢深究着他话里明显的深情。

    他的眼光是那样炙热,他的话是那样的直接,毫无犹豫,那么坚定,她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所有的言语到了舌尖又都咽了回去。

    究竟她和这两个男人有什么样的过去?

    流苏迷惑了!

    也很不安!

    “萧绝,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又不肯告诉我!”流苏看着他说道。

    萧绝苦涩一笑,“那重新开始又如何?”

    流苏一愣,只听得萧绝说道:“你以龙初晴的身份,若你爱上的是他,我便彻底死了这条心,再也不会有任何想念!”

    说出这句话,宛若承诺,萧绝要花费多少的毅力,才能让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说得这么潇洒。

    握住,和放手,那么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却是无法言喻的痛。

    可一旦说出,他便会做得到。

    他萧绝一向是一言九鼎的男人。

    流苏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晦涩的眼光,她选择沉默。

第286章 公子如玉

    女儿国,皇宫!

    六月初六,皇宫举办了一个大型宴会,是龙浅月专门为小白而举办的,正式把小白介绍给女儿国长老阁和祭祀院所有人认识,朝中凡是二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到席。

    长老阁和祭祀院在女儿国拥有崇高的地位,长老阁第一长老和祭祀院的首院和丞相是仅次于皇室成员的三大风云人物。从经济文化到政治,这三人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祭祀院和长老阁的存在,更是牵制了皇帝的决策,弱化皇权。

    这种制度沿袭几百年,原来设置两院是为了监督女帝,只是后来随着祭祀院和长老阁不断地发展和壮大,势力一度膨胀,皇室无法削弱和镇压,只能任其发展,相互制衡,取得一种艰难的平衡。

    所幸的是,龙浅月在幼年就掌控了祭祀院,再加上她有能力和魄力,可以抵挡一面,圣主更是留下一大块宝贵的人脉给她,让龙浅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坐稳皇位,即便是无所出,龙雪梨也不能简简单单地把她从皇位上扯下来。

    今日的宴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上是打算培养凤来公主龙淳儿继位,赐给她封号之时只是一道圣旨了事,而初六这天却大肆铺张,隆重且不失庄重,女王的意思很明显,她让女儿国的文武百官都知道,龙淳儿是她承认的女儿国公主,说不定就是下一任继位者。

    龙雪梨傍晚的时候就告诉南瑾,今天皇宫有宴会,让他准备一下,随着她一起去。

    她打的主意很明显,风南瑾威名风靡天下,无人不知,其之才华,天下皆服,且不管在经济还是政治,他在圣天的影响力是任何一个人也无法相比的。龙雪梨打风南瑾的主意,无非是为了增强自已地筹码,联起手来打别人。至于风南瑾,她暂时还没想如何处置他们夫妻两人,若是顺顺利利,那一切好说,说不定她心情一好,放他们双宿双飞,若是不顺利,那她便控制流苏,坐女儿国的太上皇,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事成之后她再慢慢想着如何收拾风南瑾,是好是坏全凭她一念之间。说不定利用他,还能吞并整个圣天,先联合外人解决内部,然后再为了内部去向外扩张。龙雪梨的算盘打得比谁都要响亮,她也想过自己可能一败涂地的下场,那所有人也别想好过,大家一起玩完!

    这便是这位女子的邪魅深沉下的尖锐,锋利得让人不敢逼视。

    南瑾是何许人也,又岂会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大家都是政坛上历经刀光剑影的人,每一个步骤,都会不由自主地猜测着对方会在说什么,背后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从未相信过龙雪梨,南瑾是地地道道的商人,他做生意的眼光一向很精准,在计划周全之下从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破釜沉舟,断了自己一切后路,才能激发所有的潜能,为了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他也必须活着,并帮流苏和小白解决一切的隐患。

    当南瑾听到龙雪梨说要带他进宫,南瑾就轻易猜得出她心中所想,他只是微微冷笑,梳洗换衣,便随着龙雪梨进宫,经过紫月阁之时,南瑾脚步微微停顿,这两天这女人躲他可躲得真紧了,他笑笑,大步流星地出府。

    “风南瑾,分寸拿捏好!”宫门前,龙紫月浅笑着,以温和的口气说着最森冷的警告,她双眸定定地看着红墙青瓦,深沉的双眸掠过志在必得的决心。

    龙紫月儿时,她也在宫里长大,龙浅月,龙紫月她们姐妹两的感情很好,她的母亲长公主对她并不是很好,因为她是圣主的妹妹,出生就被她压在身份底下,圣主从小便是神童,才8岁就才情冠绝天下,不管是宫中还是民间,她们姐妹经常被人拿来比较,久而久之,她的心里就开始扭曲,常年生活的姐姐的光环下,被比得暗淡无光,让她开始有些恨圣主。

    生下龙雪梨之后,她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龙雪梨身上,她在想,即便不是继承人,她的女儿也不会比姐姐的差,她想要证明,天选定的人并不一定是最出色的,雪梨比浅月更强,更适合当皇帝。

    自小她母亲对她要求就特别的严格,也把她成长痛苦的经历强加在她身上,每次都拿她和龙浅月对比,久而久之,龙雪梨就开始恨龙浅月。

    且龙浅月一出生就是直系公主,顺位继承人,众星捧月,幼年的龙雪梨对母亲有种人儒慕之情,她母亲对她疾言厉色,对龙浅月却恭顺迎合,这点让龙雪梨越发恼火,她很清楚地记得有一次,那是下雪天,龙紫月在不小心掉进冰河里,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爱妹心切的龙浅月却误会了长公主故意把紫月推入冰河,圣主勃然大怒,罚她母亲在神殿前跪了一天,那是暴风雪的天气,直到跪得她冷得昏迷过去,圣主方作罢。

    一直恨,是在那时候加深的吧!

    也因为那件事,龙雪梨和龙浅月姐妹的渐渐疏离,也渐渐生出权欲之心,那么小的年龄,她就明白,权力才是最稳固的东西,能保住她最宝贵的东西。站在那高高在地方,掌控着全天下,驾驭着她的领土,这种优越感,是她所需要的,那是一种能力的肯定。

    由此越陷越深。

    “当年我搬出皇宫,心里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龙雪梨在南瑾面前毫不掩饰她的野心,双眸囧囧有神地看着这堵代表着权力的高墙。

    轻移莲步,红袍飘动,龙雪梨说道:“我母亲从小就不让我称呼她为母亲或者娘,她偷偷告诉我,除非我比龙浅月强大,比龙浅月更出色,什么都比龙浅月优秀,她才会允许我喊她一声娘,直到她死!风南瑾你看那面大旗,是我女儿国的标志,那蝴蝶多好看,金光闪耀,尊贵逼人,好看,我却很讨厌,为什么身上有蝴蝶的人才是君主,真是可笑可悲的谬论,说她们是天选择的王,真是笑话,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天,天会做什么,除了不公平还是不公平,若是女儿国的女儿有个白痴身上长了蝴蝶,那她也是君主么?”

    龙雪梨很不服气的就是这点,女儿国选拨女帝根本就不用通过才艺比试,不用通过能力较量,出生就代表了一切,谁的身上有君主标志谁就是女帝,几百年来无一例外,若她早知道是这样,幼年时就该把龙浅月推入水井,看他们去哪儿找出一个身上有蝴蝶的继承人。

    不公平的制度下,自然产生不公平待遇,自然扭曲人的心灵和灵魂,南瑾侧眼,眼光深思,龙雪梨的心已经被嫉妒扭曲,被权欲熏得发黑,又是一皇室权欲下的产物,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皇位?那张龙椅有那么好吗,每一朝每一代都有人为了那张龙椅争得头破血流,尸横遍野。

    那皇道路上的白骨皑皑,看得人触目惊心。

    很重要吗?

    他不这样认为,唾手可得的龙椅对他而言什么意义都没有,对他风南瑾来说,万里锦绣江山还不如苏苏一颦一笑。

    他不会为了那张龙椅君临天下,却可以为了苏苏的笑容袖手天下。

    “你怎么不说话?觉得本王很可怕?”丽王浅笑问道,沉静的眼光带着一种胁迫性的笑,蛊惑中带着三分杀气,隐藏在漆黑的眸子之后。

    南瑾面无表情,眉宇清冷,冷声道:“没兴趣!”

    他对她们姐妹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对女儿国自古以来的传位传统更不感兴趣。

    龙雪梨重重一哼,深沉的眼神如刀刃般锋利,冷笑道:“风南瑾,卷入这场漩涡,你想独善其身,做梦去了!”

    说罢摆袖,挺直背脊走进宫门,那娇柔艳丽的红,在宫门前显得很渺小。

    他看着她的背影冷笑,“独善其身?若是独善其身,他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希望小家伙看见他,不要太惊讶才好!

    龙雪梨带着风南瑾入席,一度惊艳全场,除了龙浅月和小公主,所有官员已经全部列席,风南瑾一身雪衣,仿佛雪原上遗世独立的一株雪莲,干净纯透,风华绝代,饶是女儿国盛产美男,也着实让在位的男男女女惊艳了一把。

    虽然长得倾国倾城,清贵无暇,却无一点脂粉味,刚硬冷然,颀长的身材如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尊贵倨傲,优雅如王侯,飘逸如仙人,仿若一颗在晨雾中的青竹。冷漠的眼光如高高在上的天神藐视着凡尘中的恩怨纠缠,隐约透出的嘲讽和傲慢,更给他添了一分硬气,把柔和刚完美地结合。

    见过凤来公主的官员本就不多,大家不约而同的猜测着,或许是丽王的男宠,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众人纷纷嘀咕着,丽王府中并无男妃,丽王自小处处争强好胜,绝不落人话柄,像这样的场合,绝对不会如此有失分寸才是。

    况且,他们也真不忍心把男宠这样的帽子扣在这位清贵无暇的年轻公子身上。

    公子如玉,风华绝代!

    本来吵闹的宴会因龙雪梨和南瑾的到来而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丽王坐在右边的第一排,南瑾坐在她旁边,而左边第一排便是周相,旁边坐着她的大儿子周流云。

    流云举起酒杯对着南瑾遥遥一敬,俊美无俦的脸庞闪过戏谑,狭长的桃花眼里尽是笑意,像只狐狸,南瑾也举起面前的酒杯,凌空对碰了下,流云一饮而尽,他却把玉杯重新放回原地。

    “你认识流云?”提起这号头疼的人物,龙雪梨都不免蹙眉,周相家的大公子,那是出了名的笑面狐狸,绵里藏针,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死无全尸。

    “不认识!”南瑾冷淡应道,丽王疑惑了,她还以为他们认识呢,百官也显然也有种错觉,丽王府家带来的公子和周相家的大公子好似哥们似的,交情不错,给今天本就很有话题的宴会再添精彩至极的一笔。

    南瑾眼光微微扫过全场,男女皆有,这和圣天清一色的男性官员有天壤之别,看起来挺和谐的,并不突兀,一般能当上二品以上官员的女官,他都不会把她当成女人来看,这是东方御曾经和他说的一个笑话,他说在战场上,圣天的一队巡逻兵遇上女儿国一队军队的野外训练,不小心起了口角,秉着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对她们节节退让,却被打得落花流水。后来想要全力反抗的时候才发现,队形早就被人打散了,此事的教训便是,千万别太小看女儿国的女人。南瑾的眼光微微扫过一圈,好些官员本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倏然见他看过来,心中一凛,匆匆别过视线。南瑾心中冷笑,光是扫了一圈,差不多能把他们的名字派别等和脑海里的资料对上等号。

    长老阁多以男性为主,而祭祀院多以女性为主,双方人马在他们进场之气还冷嘲热讽,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攻击对方的场合。

    左排第一位的周相问自己的儿子,“你认识他?”

    流苏摇头,耸耸肩膀,两粒干果潇洒地抛入嘴巴里,周相温和地笑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娘,哪儿有什么主意,这不是我们女儿国的驸马么,打声招呼套近乎,日后让他多美言几句,捞份钱多又清闲的工作来做。”流云嘿嘿地笑道,眼光却若有若无地飘过去,漆黑的眸子闪着慧黠的光芒。

    风南瑾行事作风他听过一点,希望他没判断错误!

    “你这孩子,净说些胡话!”

    “不过娘,他和小公主长得真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流云惊奇道,特别是连那一点朱砂都相似,想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他们是父女,相像有什么奇怪的?”周相笑道。

    “我是你儿子,怎么没见和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也不像爹啊!”流云嘿嘿地笑道。

    气氛正一片诡异中,皇帝和小公主到了!

第287章 暗潮涌动

    月色极好,星光凝辉如霜影画屏,夏烟朦胧,清透宜人。

    随着一阵大的骚动,龙浅月牵着小白从从容地走进殿门,文武百官齐齐站起来,恭敬礼视。

    龙浅月宽大的凤袍轻扬,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尊贵和威严,那是经过岁月累积下来的沧桑和睿智,牵着小白,面带微笑,隐约有股骄傲,好似掌心上握着的便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鎏金的彩凤大柱,笔直的竖在沁水阁周围,华贵的海棠式四角垂下十盏美丽的琉璃宫灯,将沁水阁照的宛如白昼,长长的红色流苏飘荡下来,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流动,给这个庄重的场合添了几分神秘。

    地上铺着彩凤蝴蝶展翅式样花纹的五彩地衣,大红的颜色显出喜气,彩凤和蝴蝶交织的暗纹刺绣更是展现了女儿国特有的风采和尊贵。从沁水阁的殿门一直长长地铺上十九层台阶,直到龙椅面前。

    龙浅月牵着小白,在华丽尊贵的地毯不紧不慢地走出,享受着瞩目的视线。百官静穆,恭敬而有礼。

    南瑾眼光静静地落在小白身上,唇角露出笑容,这丫头经过这么打扮,还真有几分气势,挺能唬人的。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小凤袍,腰间扣着一条彩蝶式样的腰带,上头点缀着很多细碎紫色宝石,正中间却镶嵌着一块凤血宝石,她带着一条彩蝶项链,那条彩蝶极大,以七色宝石点缀着蝴蝶的翅膀,做工精致,世间罕见。比她身上那只彩蝶还要大,和沁水阁里的光线相辉映,交织出一片朦胧的光辉,把小白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起。长发梳成一个公主头,带着一个镶着夜明珠的小凤冠,周围同样以宝石点缀,却又没有夺去夜明珠的光彩。小白浑身宝石明珠点缀,不但不显得俗气,反而显得异样的尊贵和威仪,她所缺乏历练而磨成的气质缺陷被她一身的珠宝巧妙地遮掩了,面无表情,冷然无畏,多了一点连大人都极少见的气势,巧妙地把她的优点展示出来,缺点遮盖。

    南瑾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是抓着小白去卖,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保守估计,能养活凤城所有居民三年。

    这一身穿戴的,可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很有气势!

    但是……真败家!

    养得女儿的成本比儿子高多了!

    百官的眼光风南瑾和小白之间来回转动,大家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纷纷把心中的惊讶压入心底,面不改色,有不少人已经嗅到阴谋的味道。

    华贵的宴会,面带微笑的男女,一身白衣的绝色男子,从天而降的尊贵公主,都被一层华丽的面纱覆盖。

    底下……

    暗潮涌动。

    小白本来目不斜视,不经意却瞅见一抹熟悉的雪色,漆黑的眸子一亮,见他站在龙雪梨旁边,唇角不动声色地扯扯,果然不出她所料,爹爹跑去和娘一起了。不过今晚能看见爹爹,她是很开心的。从刚刚宫女给她打扮开始,她就浑身不舒服,这一身宝石她只想摘下来玩,戴起来可重了,感觉像那些没见过世面,一夜爆发的俗人,怕人不知道你家有钱似的。小白不满归不满,还是乖乖地任她们打扮,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幸好有爹爹熟悉的身影,小白知道,天塌下来也有她爹爹在,她可以放心了,光是这么想着,小丫头心里已经不紧张了,抓住龙浅月的手也没那么用力了。她沉淀心里的喜悦,连脚步都轻松不少。

    “你女儿教得真好!”龙雪梨微笑地说道,听得出口气算真诚,是称赞小白临危不乱的沉稳,如此小的年纪就有此等修为,假以时日,定然不同凡响。

    “她像我!”南瑾面不红,气不喘地说,龙雪梨突然想笑,有人这么说话的么,明摆着不是赞美自己的吗?可侧目见风南瑾一本正经,突然意识到,他只是实话实说,狂傲的资本啊!

    “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像你!”龙雪梨没好气地道,被人反将一军还不能发作,可想她有多郁闷。

    这人你要说他能与日月争辉,说不定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说,我就是!

    左边的流云也忍不住称赞,“娘,有小皇帝的架势吗?可真威风呢。”

    周相微微一笑,温和睿智的眸子也闪着赞许,“皇上多费心思了,你看看文武百官!”

    周流云眼光淡淡地扫过两边的文武百官,只见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不停地点头,看样子对小公主的评价极好。

    凤来公主第一次公开亮相,在气场上就征服了所有的文武百官!

    这本就是龙浅月的用意!

    “我们这位皇帝是老狐狸,公主和小公主的靠山又这么硬,女儿国定能被他们推上一个新的高峰!”流云肯定地说道,他已经能预测到,女儿国未来定是一番欣欣向荣的繁华局面。

    周相淡定一笑,平静地说道:“流云,谁又能知道下一刻能发生什么?不走到最后,没亲眼看见女儿国的繁荣,我们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是我们所期盼的样子。或许这个国家的前景不是我们所想象般,丽王野心勃勃,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变数太多,皇上的身体又日渐差了,我很担心啊!”

    这位美丽而忠心的丞相眼光露出忧愁,龙浅月的身体看似没什么,可只有她知道,她已经在透支生命在支撑着,就是为了看到尘埃落定的一幕,虽然对流苏和小白都不是很了解,可丞相却对她们母女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她们能实现延续龙浅月的希望,把女儿国更好地发展下去。

    “娘,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流云淡淡地笑道,他倒是对那强大的一家子很有信心!

    周相笑笑,眼光看向南瑾,又看看小白,什么也没说,也许,她也该尝试着信任他们!

    龙浅月牵着小白走上十九层台阶,翩然转身,君临天下,简简单单的动作蕴含了说不出的威仪气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除了风南瑾,百官朝跪!

    “众爱卿免礼平身!”龙浅月低沉华丽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旁边有一座黑漆描金彩凤纹绣的紫檀椅子,后面是嵌着玉石花卉的屏风,小白在龙浅月的示意下,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小小脸露出一点笑意来。

    她开始有些享受这种睥睨天下的傲然和气度,站在高处,如踩在云端,虽然惴惴不安,却有种说不出骄傲。好似整个天下都仅仅地握在她的手心,她可以呼风唤雨,可以保护所有爱她的家人,免受欺负。

    眼光微微落在南瑾身上,刚好看见爹爹眼里的笑意,小白也笑了,顿感安心,只要有爹爹在的地方,即便前面是地狱,她也觉得很安心。

    龙浅月坐下,百官落座,她沉静的眼光扫了一圈,看见风南瑾,并无讶异,眼光稍做停留便收出,龙浅月面带微笑道:“众位卿家,今日的宴会是为了庆祝凤来公主重返家园而设,紫月为龙家留下正统的血脉,朕深感欣慰。朕决定在给凤来公主洗尘的同时也恢复红鞘公主龙紫月的名号,她的遗骸,朕会派专人前往圣天接回,迁入皇陵!”

    龙浅月话音刚落,百官一片哗然!

    当年龙紫月和人私奔离国是女儿国的奇耻大辱,也是皇室一桩丑闻,圣主勃然大怒,削去红鞘公主名号,并对外宣布,从此不许龙紫月踏入女儿国皇宫半步,终生不得恢复其名号,与庶民无异。此事当时很是轰动,越演越烈,最后皇室下了禁口令,不许百姓随意谈论红鞘公主之事,事件才慢慢平复。

    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了,旧事重提,谁能不震惊?

    “皇上,红鞘公主早就被逐出皇宫,终生不得踏入女儿国皇宫,此事天下皆知,皇上如此做,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皇室出尔反尔?”长老阁许长老第一出来反抗,她五十岁上下,身材肥胖,精光闪烁,多年的劳碌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这是跟着圣主一起打天下的老臣,对圣主有种根深蒂固的忠诚,她说的话,她的施令,即便是人死了,也是有效的。此刻听龙浅月要给龙紫月恢复名誉,第一个出来反对。

    长老阁一干人等纷纷附和,大喊,“皇上三思!”

    龙雪梨淡淡一笑,静默不语,南瑾看都没看,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件小事,很好处理!

    周相温和笑道:“徐长老,圣主是说过,红鞘公主终生不得踏入皇宫半步,可如今红鞘公主已经过世二十余年,皇上爱妹心切,想要把她接回来,并不违反圣主遗旨!”

    “话虽如此,圣主的确将红鞘公主贬为庶民,皇上此举钻了先帝语病,实则是对先帝不敬,让臣等如何信服?”第一长老云长老说道,他义愤填膺,仿佛是攸关生死的大事。

    “对对对……此事万万不可!”

    决不能再让步了,接受突然回国的凤来公主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极限,如果再对龙浅月让步,皇室的威严就会大大地提升,这是他们所不愿意看见的,长老阁开始极力反对,说得口沫飞溅,无非就是不同意龙浅月把龙紫月接回。

    祭祀院首院筱阳冷笑一声道:“各位长老,先帝只说不准红鞘公主踏入皇宫半部,何来贬为庶民之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本首院怎么不知道?”

    “红鞘公主年幼犯错,已经受到惩罚,况且当年圣主并未把公主从玉牒上除名,她依然是我国公主,皇上爱妹心切,想要接回公主,免受异国他乡孤独之苦,此乃一桩佳话,你们又有何理由反对?”祭祀院司徒院士说道。

    “皇上接回凤来公主,你们也承认了她的正统性,也就是承认了红鞘公主还是皇室中人,岂有接回孙女不要奶奶的道理?”祭祀院查院士冷笑道,其他院士也纷纷据理力争,场面一下子势同水火不相容。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和紧绷。

    南瑾颇有兴趣地看着这种盛况,男女官员就因为一件小事就吵得面红耳赤,和菜市场上的大叔大妈根本就没有区别,哪儿有什么形象可言?就差没有口出秽言了。

    这就是女儿国的祭祀院和长老阁,谁也不肯多让谁一步,在政治角度上,大部分的观点都是相左的。

    哪怕是圣天打在女儿国京城,祭祀院和长老阁还会在金銮殿上争吵着是该投降还是该殉国。

    一团混乱!

    南瑾唤来宫女,把他面前的酒换成茶,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冷眼看戏。

    高高在上的小白也有点被这个仗势给惊了一下,不由得转头问龙浅月,“姨婆,他们为什么不同意接姥姥回来?”

    龙浅月微微一笑,温柔地灌输政治理念,“不是不肯让姥姥回来,而是不肯输给姨婆,每件事都争锋相对,这是利益的冲突。小白以后要学会如何驾驭两院,这才能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不会被束缚。”

    小白似懂非懂地颔首,眼光见他们吵得太烈,皱起秀气的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吵,我还会坚持,让清风埋了炸药,全部炸平了!”

    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啊!

    多利索的手法,小白都佩服自己了!

    龙浅月闻言微笑,人家常说,孩子看问题是最直接的,这句话说得果然不错,她的提议是很好的,只是目前没有可行性。

    龙浅月露出笑容,睿智深邃的眼眸都是笑意,自有一股风华流露,她环视底下一周,温柔而坚定地对小白道:“孩子啊,死亡不是解决问题方法,有时是制造问题的冲突,你永远要记得,这是最惨烈的解决方法,你要学会的是驾驭人,而不是征服人,只有驾驭,你才能随心所欲,若是征服,物极必反!”

    小白静静地听着,话她是听进去了,但话锋一转道:“可是姨婆,他们这样吵,你不烦吗?”

    龙浅月淡笑,“习惯就好!”

    小白咋舌,这皇帝当得真辛苦,那她做什么不让给相当的人去当呢?这话小白聪明的没问,面无表情地道:“我还是觉得炸平了最好,一个不留!”

    龙浅月笑,“你以后若是能保证两院灭亡不会对国体造成冲击,那你炸平他们,姨婆没意见!”

    她比谁够更想结束两院统治的历史。

    龙浅月慈爱地看着小白说道:“小白,你要记住,一个国家只有君主和百姓是无法发展的,你需要无数的官员,而这批官员不一定每个人都会听你的话,你不能说一个不听,你杀一个,两个不听,你杀一双,这和暴君就没区别了,你要做的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这就是权力驾驭的艺术,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慢慢便会懂得。”

    小白嗯了一声,倏然下面爆出一声剧烈的拍桌声,在一片激烈的争吵声倍加显眼,小白和龙浅月视线扫过去,是长老阁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发威了,被激得脸色爆红,唰一声站起来,就想过去着司徒院士拼命。

    龙雪梨眉心微微拧一下,龙浅月温和却有力的声音从上头淡淡地响起,如一团冰气吹入烧得正旺的烈火中。

    “众位爱卿,今天这个宴会是为了凤来公主而举办,你们此般吵闹,是不想承认凤来公主还是抗议朕?”

    底下正吵得不可开交,见皇帝开口,祭祀院的人这才收工闭嘴,长老阁的人见龙雪梨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也开始闭嘴,竟然是鸦雀无声的场面。

    小白错愕,这和唱戏一样,变得可真快!

    龙浅月冷声道:“红鞘公主一事,朕已决定,众位爱卿休得多议,她本是朕的皇妹,女儿国的长公主,幼年犯错,如今却为女儿国诞下继承人,功不可没,朕想不出理由反对,诚如你们刚刚所言,只要说得出一条让朕信服的理由,朕便取消这个决定,倘若没有,此事就此决定!”

    龙雪梨刚说话,云长老便有话要说,龙雪梨以眼神喝止,微笑道:“皇上说得极是,红鞘公主流落在外二十余年,受尽欺辱,所犯错误也得到惩罚,逝者已矣,多说无益,皇上想把红鞘公主接回,迁入皇陵,臣,第一个赞成!”

    云长老他们看龙雪梨的眼光如看着怪物似的,非常惊讶,龙浅月却一笑,说道:“丞相,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微臣领旨!”周相恭敬地道,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龙浅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漫天星辰闪耀,她眼光不由自主地上移,漫天星斗,哪一颗才是她可怜的妹妹呢?

    紫月,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敛去忧伤的神色,朗朗一笑,“宴会开始,淳儿,点炮!”

    “是!”小白站起来,走到礼炮旁边,结果伺官给她的火把,点燃炮引,只听得一声巨大的声响,礼炮震天,沁水阁外围升腾无数烟花。华丽渲染整片天空。

    热闹,而且意义深长!

    随着礼炮声响,烟花升腾,宴会也算是正式开始。

    沁水阁中央,摆出一个莲花形状的戏台,边缘以浅白色点缀,镶嵌着几个流光溢彩的各色宝石,散发出绚丽的光,整个戏台看起来非常立体和柔美。戏台东西方向还有两面红色大鼓,歌女们在戏台是倾情表演,火红的绸缎人红蛇灵活地游走,偶尔向大鼓袭击,鼓声震天,一排接着一排,声势浩大,美丽的舞娘,柔美的舞蹈,灵活秀美的红色绸缎,都给人一种华丽的视觉享受。

    皇家的排场,自然比外头的表演更来得有气派,尤其是在沁水阁华丽的灯光衬托下,更来得神秘而魅力四溢。

    宴会也正式进入高潮,人人都沉迷的舞女们精湛的表演中,宫女在百官中来回穿梭,端茶添酒,尽心伺候着。

    “风堡主,可否满意女儿国的招待?”歌舞毕,龙浅月倏然浅浅地问道,眼光看向一直垂眸平静的风南瑾,早就听闻风南瑾之名,却从未打过招呼,龙浅月对惊艳天下的男人非常好奇,算起来,他应该是她的侄女婿。

    “非常满意!”南瑾别有深意地道,眉宇清冷,若不是女儿国的招待,他们一家三口多半在凤城了。

    龙雪梨笑道:“皇上,风堡主这次来女儿国是有正事相商,臣妹正打算向皇上禀明!”

    “什么事?”龙浅月笑得温和大方,轻柔地问道,他会出现的丽王府她并不吃惊,流苏在哪儿,他定然在哪儿,且小白在宫里又没有危险,他自然是以妻子为重,他来女儿国有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从龙浅月出口开始,百官也知道南瑾的身份,凤来公主的生父,文武百官都挂着一点好奇,看向风南瑾。

    小公主的宫里,公主的丽王府,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这场拉锯战中,谁赢谁输,这一次便是关键了!

    “风堡主有意开辟一条从漠北海到南疆西北部的海上航线,外接赤丹河,让西北部的物资能顺利流通女儿国各个城池,打通南疆西北部和圣天的通商口岸,这两天正找臣妹谈论此事!”龙雪梨淡淡地笑道,注意道龙浅月的诧异,她深沉的瞳眸划过一道异光,唇角浮起得意的笑容。

    “南疆东北部的航海线路若是开发,必须经过死亡海域,周相派人经过多方勘察始终不能开辟,那段海域暗礁颇多,时常有龙卷风和漩涡,船只经过十有八九沉船,近百年尚未找到一条合适的航线,风堡主有信心,风家航运的人敢经过死亡海域?”龙浅月虽然心动,却保持着身为君主的警惕,这是龙雪梨的圈套罢了,她心中冷笑。

    流苏在她手上,她让风南瑾做什么,风南瑾自然不会忤逆他的意思,况且开辟一条经过死亡海域的航线,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南瑾沉声道:“皇上有所不知,风家去年已经开辟了从漠北海到西域西面的航线,从西域西面绕过死亡海域便可进入南疆东北部,只是航线稍微长点,却无太大风险!”

    “此事朕听丞相提过,可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条航线因在漠北海浅滩海域常有鲨鱼成群出没,还未正式开通运货,不是吗?”龙浅月淡淡笑道,睿智的眼光露出少许笑意,她显然对海上贸易了如指掌!

    去年这条航线开通的时候,周相就曾提议和风家合作,开辟南疆西北部的航线,但因航线开辟后第一次航运在浅滩海域遇到鲨鱼袭击沉船便再无动静,南瑾命人重新设计航行路线,绕过这片危地。

    “皇上大可派人查一查,这条航线从去年十一月初就开始运货,航线早就成熟!”南瑾沉着应对。

    周相道:“风堡主,为何想到要开辟南疆西北部的航线?”

    周相一言,直达中心,犀利见血,眼光温文地扫向一旁的龙雪梨,不满了怀疑,她让风南瑾开通南疆那条航线做什么?

    南瑾叹息,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小白激灵灵地打了寒颤,这戏太入迷了吧?

    “南疆畜牧,农耕发展迅速,贸易却闭塞,除了积粮积蓄并无他法可以抵御旱灾雪灾,每年干旱,暴雪,大多臣民无法拥有充足的物资过活,只有在干旱中死亡,只有在寒风呼啸中惨呼等死?烧杀抢掠更是层出不绝,当年官员也相当头疼,陆路交通运输因为有雪山和沙漠的阻碍,不仅成本太高,且时间较长,根本不适合南疆的发展,这也是南疆这块福地一直发展缓慢的原因。”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还会有人总想着内讧、残杀,南瑾觉得十分惊奇。

    百官自然知道风南瑾所说的情况,这是龙浅月最棘手的一块地方,那里盛产金银铁矿和玉石,其开采过程却极度浪费,且从南疆往外输出非常缓慢,就是因为交通不方便,若是有风家船运负责开采,定能打通水路交通,到时候南疆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

    贫富两级分化太严重,又夏冬两季又经常有暴乱,龙雪梨早就想解决这个问题,开辟交通运输航线无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南疆的西北部一定很快就会富裕起来,而西北部是她的领地,对她百利无一害。

    百官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着他此举真正的用意,主要是现在半个南疆都握在龙雪梨手里,若是开辟这条航线,西北部经济带动,对龙雪梨而言,仿佛如虎添翼,可若是不答应,在整个文武百官面前,她便有失德之嫌,龙浅月睿智的头脑里开始急速地运转起来。

    因为开辟这条航线势必要等到周相的批准,龙雪梨干脆越级,借由风南瑾,直接向龙浅月提出。

    “这计划也太阴险了些了吧?”流云低声咕哝道:“风南瑾开辟这条航线,皇上负责全程费用,丽王平白无故就能得到半个南疆,西北部是她的领土范围,那是一块宝地呀,若是开通水上交通,绕过雪山和沙漠,西北部只需半年就能繁荣起来,太损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周相沉重地颔首,更棘手的问题是,这件事在文武百官面前提起,是利国利民的一项外交政策,若是皇上不同意,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女儿国,百姓就会认为皇帝失德,为了和丽王的权势之争,不顾南疆的百姓,那女帝在民间的威望会大大降低。

    果然是高招!

    情况开始一面倒,长老阁官员纷纷同意风南瑾的提议,而祭祀院这边竟然提不出一个好的借口来反抗,只能狠狠地瞪了风南瑾一样。

    龙雪梨唇角微微掠过一抹不算太明显的笑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南瑾面无表情,心里冷笑地看着这一幕,周相眼光依然一片温和,净是思考,而龙浅月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小白看自家爹爹一眼,轻声对龙雪梨说道:“姨婆,不管爹爹说什么,你顺着他的意思便是!”

    龙浅月慈爱一笑,“你不怕他坑了姨婆?”

    小白笑吟吟地道:“姨婆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娘是你侄女,我爹自然是你侄女婿,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是坑呢?”

    虽然以他爹的性子不可能会吃亏,这时候也不能说。

    “小白,你不知道亲兄弟还明算账的么?”

    小白笑得彬彬有礼,又有些甜蜜可爱,“姨婆,女儿国的天下还不是我娘的?我爹为了我娘可以连风家都不要呢,能给我娘的,他可全都给了,这样的女婿你上哪儿找去?再说了,我爹是天下闻名的风南瑾,有他帮衬着,女儿国一定更强大,他舍不得伤害我娘的,这样的人才你打着灯笼没处找!”

    “你真是人精!”句句说到龙浅月的心坎里。

    小白笑,父女完美搭档啊!

    南瑾笑道:“皇上,我不仅仅可以开辟这条航线,我还可以帮你在南疆开设作坊,冶铁,烧造,玉石作坊等,到时候不止是畜牧农桑发展,连工业也会迅速发展。到时候,南疆特有的物资,牛、马、羊、肉、奶、织绣毡毯诸般商物,可以从水路直接销往圣天各地,而且我保证价钱和现在一定有所区别。粮食、皮革、裘衣、陶瓷、铁矿、玉石,金银等物品,不但可以大量流入,而且价钱会比现在降低三成。”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龙浅月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唇角一扯!

    龙雪梨微微色变,却努力压抑着,不让人看出端倪来,她眯眼,警告地瞥了一旁的风南瑾,这和她所说的去情况不符合,然南瑾对她视若无睹,上了谈判桌,他便掌控一切,岂能让别人指手画脚?

    “呵呵,风堡主说得好听,帮我们在南疆开设作坊、冶铁、烧造?你说笑了吧?南疆的西北部矿产丰富,天下皆知,若不是交通不便,哪儿还由你插手?你在南疆开设这么多作坊和冶铁,你让本地的工业怎么发展,南疆向来有保护政策,你这些所谓的生意在南疆绝不可能获得批准!”长老阁云长老冷声道,他这哪儿是帮人呢,简直就是陈货打劫啊,我给你一块糖,你就要给我一罐蜂蜜,这算盘打得比丽王还响亮!

    南瑾笑得一派斯文,“你也说了交通运输不方便,若从女儿国管辖的海域,根本就无法开辟这条航线,天下航运我是风家的,没有我的许可,圣天范围内的海域你们寸步难行,南疆百年之后还是现在南疆,你们可以选择拒绝啊!”

    南瑾摆出一副我无所谓的神情,他是商人,岂有做亏本生意的道理!

    “风南瑾!”龙雪梨出声警告,他不要太过分,这男人是典型的阳奉阴违么?可细细想起来,他真的从未答应过她什么。

    一直以来好似都是制造一些朦胧的假象,给她一种错觉,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的错觉。

    龙雪梨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出言笑道:“风堡主,你也知道,南疆冬天雪灾严重,每年的冬天就会死去无数百姓,南疆地域辽阔,过冬最大的难题就是粮食,本王想,你既然想从这片土地获利,那么每年过冬的粮食,你可否提供?”

    龙雪梨一提这个问题,长老阁的人暗自佩服,这招绝,肯定能逼得风南瑾自动却步,每年给南疆提供过冬的粮食,那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啊,且严冬南疆境内的河域大多会结冰,她这么说分明是强人所难。

    “那可得需要多少粮食啊?”南瑾微微一笑,并未露出退缩的神色。

    龙雪梨微笑,挑衅道:“风堡主富可敌国,这点钱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吧?而且若你真的插手南疆西北部的生意,那这点钱都不是你从女儿国卷走财富的零头!”

    他是生意高手,人尽皆知!

    “风南瑾,你给我小心点,莫非你真的不顾初晴的性命?”龙雪梨低头,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深沉的警告!

    风南瑾眼光一沉,冷笑道:“我恨别人以苏苏来威胁我!”

    龙雪梨一愣,亦冷笑,“那又怎么样,相信我,你绝对无法将她从我手心带走!”

    “拭目以待!”

    “你会后悔的!”龙雪梨冷笑。

    南瑾沉默,“凡是以苏苏威胁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会后悔的!”龙雪梨说得无比肯定。

    两人之间的暗涌,不少人都察觉到了,龙浅月微微一笑,说道:“风堡主,我们换个交易怎么样?你在南疆的生意无偿转给朕如何?”

    这话一出,连龙雪梨也惊讶,皇上好大的口气。

    “理由?”南瑾微笑挑眉。

    “理由么?”龙浅月笑得别有深意,“就当是你嫁给公主的嫁妆如何?”

    小白没忍住,扑哧一笑!

    风南瑾的脸唰一声,全黑了!

第288章 她才是赢家

    左排的周流云不顾场合,拍案叫好,哈哈大笑起来,俊美邪气的男子爽朗的笑声压倒全场,面前的梨木桌上的玉杯被他拍得震动,酒撒了出来。周相连忙拉拉儿子的衣袖示意他别太过分。

    流云极力克制笑声,唇角却越咧越开,笑得无比欢畅,龙浅月的话显然取乐了他。

    南瑾的脸沉得如六月的雷雨天,一片阴沉,灵秀的眼眸里闪着嗜血般的愤怒,眉宇间一点朱砂益发显得凄绝,如血滴子般,隐约滑动着潋滟的杀气,狠狠地扫过来,他这才稍微收敛一些。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龙浅月的话对风南瑾而言是一种羞辱,等同于把自尊送到人家脚下,被人狠狠地踩着。

    在场的文武百官大多都觉得并无什么问题,因为公主是皇室中人,其女又是下一代的皇帝,自然会有帝君男妃,男人都是上门女婿,这对女儿国的男人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根深蒂固的观念虽然已经在动摇,可在皇室依然有着泰山一般的地位。

    然对风南瑾而言,这可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有损尊严,当他是女人吗?还嫁妆!哼!

    小白笑得可欢乐了,第一次看见她强大如斯的爹爹吃瘪,有种说不出的欢喜,她就差没嗑瓜子看戏了。小丫头对南瑾非常有信心,他爹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逼他,这大姑娘上花轿的画面,她想想就乐,她爹会同意才奇怪。

    在场的百官对龙浅月这项提议都显得有的惊赞,有的暗骂,龙雪梨的脸色阴得可以滴出水来,微微垂下的眸光露出凶狠的杀意。龙浅月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最响亮,明知道流苏在她手里,亦允诺他们的婚礼,摆明就是想促成这桩婚事,权力之争无非是利益之争,若是风南瑾同意龙浅月的提议,整个南疆西北部就会落在龙雪梨手里,若是南瑾不同意,这块利润就会成空。

    龙雪梨能有足够的能力和龙浅月抗衡,靠的就是长老阁的支持,他们是保守派的贵族代表,自然希望南瑾答应下来,平白把这块饼分给女儿国,龙浅月在南疆的触角不及他们大,这块利益还是落在他们手里。

    到时候为了让这个计划顺利进行,长老阁的人一定会劝龙雪梨交出流苏,促成这段婚姻,内外夹攻,她必定会失去流苏这张王牌!

    风南瑾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流苏,龙浅月正是看中了这点,一击即中!

    风南瑾是何等聪明人物,又岂会看不出她真正的意思,龙雪梨恨得几乎咬碎牙龈,算计来算计去,最大的赢家还是龙浅月。

    所谓一盘棋,有白子,有黑子,有下棋人,有观棋人,谁都想做执手下棋之人,就像是今天的局面,龙浅月是执棋人,文武百官是观棋人,她和风南瑾是棋子,整个女儿国背景就是大棋盘,从头到尾,她才是赢家。

    面带微笑,赢了全局。

    关键就在风南瑾的答案!

    文武百官都提着心细细地听着雪衣男子的回答,凝神静气,整个喧闹的场面竟然鸦雀无声。

    龙雪梨警告地扫了他一眼,眼光非常阴狠,大有风南瑾若不以她的吩咐行事,她就会杀了流苏,绝不留情。

    男子白衣胜雪,长风从他的衣裳划过,翩然起舞,飘逸更添清贵,俊逸挺拔的身姿如凝聚苍穹所有繁星的光芒,成了他们唯一瞩目的焦点。

    南瑾定定地看着龙浅月,沉声道:“我可以无偿转送给你,就当做我给你晚了五年的聘礼!”

    男子特意咬重了五年两个字!

    南瑾这话说得意思可多了,一来拒绝嫁人,二来很明白地告诉龙浅月,这块饼我可以给你,也算是配合她的计划,三来更是强调了他和你们的公主殿下早在五年前就是夫妻,不会再有什么婚礼,或者嫁娶之事,乃是多此一举,四来也间接地承认了苏苏和自己的身份,正式卷入女儿国皇位争夺的风波中。

    龙浅月微微一笑,龙雪梨脸色更阴了,一家欢笑一家愁。

    而文武百官反应各不相同,连一向支持龙雪梨登基的长老阁众多官员也开始犹豫着风向。有了风南瑾的龙浅月比龙雪梨更胜一筹,不管是在财力上还是在气势上,而且,公主和小公主是下一任的皇帝,又是风南瑾妻女,日后他定会全力辅佐女帝。他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时间,整片宴会都陷入低低的私语中,祭祀院的人倒是绝对赞同。

    龙浅月微笑地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百官,一切如她所料,她保持着完美的微笑,说道:“不管是嫁妆还是聘礼,朕接受了!风堡主,虽然你和公主早就大婚,又是凤来公主的生父,但在女儿国,势必还得举行一场婚礼,才算被女儿国臣民所接受!”

    谁稀罕女儿国的接受?

    南瑾心里冷笑,脸上却面无表情应承道:“可以!”

    龙浅月微笑,朝着龙雪梨说道:“雪梨,朕之前把公主送到你府上,让你教她宫廷礼仪教得差不多了么?”

    龙雪梨轻笑,“回皇上,公主天资聪颖,臣妹所教礼仪她以熟悉,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你做事朕一向放心!”

    “谢皇上赞誉!”龙雪梨微笑道。

    “既然如此,朕就接回公主,让他们一家在宫里好好团聚!”龙浅月道。

    “是,臣妹遵旨!”

    南瑾忍不住挑眉,说道演戏高手,此两堂姐妹才是精英,变脸基本无需眨眼,说谎也是天衣无缝,合情合理。

    但总算是了他一桩心事,流苏在皇宫,比在丽王府要安全多了,且由丽王亲自承诺,将来暗地动手的机会也减低,其他的事,他再慢慢想办法!

    龙雪梨脸上虽无一丝不快,心里却恨极风南瑾。

    原来带来进宫是为了南疆西北部那块福地,现在得到是得到了,却被风南瑾反将一军,失去得更多,得失权衡之下,这一仗,她输得很彻底!

    是她看错了风南瑾,流苏在她手上,他也敢如此放肆,很好,那就别挂她心狠!

    “风南瑾,很快你会后悔,到时候即便是跪着求本王,本王也不会施予援手!”龙雪梨风度翩翩地坐回原位,南瑾眉心一跳,也不动声色地坐下。

    “丽王爷,你原本和我说便是南疆西北部的航线问题,你说的,我全部都照做了,哪样没做到?”宴会又继续,南瑾平静地问道。

    龙雪梨冷笑,是啊,他们的约定他全做到了,而且做得很漂亮,这没什么不对。然而,他的反击却把她所得完全击垮,甚至动摇长老阁众官员的信心。

    政治舞台上无永远的朋友,也无永远的敌人,一旦利益有了冲突,便可形成多种复杂关系。在女儿国,龙浅月代表是皇室的权力和利益,龙雪梨代表的是贵族的权力和利益,自古以来,这两者都是矛盾和冲突的,其冲突无非就是利益冲突,今晚的这一仗,龙雪梨和龙浅月由过去的平等地位开始出现倾斜,她开始有了危机感。

    龙雪梨毕竟在官场打滚二十余年,处事不慌不乱,即便败了一仗,她也没有出现太多的混乱和慌张,只是冷静地分析下一步该如何做。

    这场暗潮涌动的宴会,冥冥之中已经在昭示着什么。

    风南瑾彻底表态了,龙雪梨自然不会蠢到再次相信他,不过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绝对!

    “风南瑾,本王是小看你了!”龙雪梨微笑,淡淡地总结,人总是太自信,所以才会败,倘若不是自信风南瑾会为了方流苏妥协,她本该准备一条后路,不会贸然带他进宫,是太心急了,才出现了失误。

    可,毕竟只是失误,不是失败!

    南瑾宴会中途离席,流云随他出了皇宫,喊住了风南瑾。

    夜光下,流云笑得有些邪气,愉快地道:“风南瑾,怪不得天下人人都怕你,很漂亮的一仗呀,你不当皇帝真是太可惜了!”

    “有事吗?”风南瑾淡淡地挑眉。

    流云笑吟吟地道:“只是提醒你,公主的失忆很不寻常!”

    “多谢!”南瑾惜字如金,转身便想离去,他不想和女儿国的人多打交道,即便这个男人给他印象还不错。

    流云倏然正了正脸色,说道:“风南瑾,你应该知道她失忆是人为造成,除此之外,身体也被中了盅,你要有心理准备。”

    南瑾眉梢微挑,这一点他第一晚潜进流苏房间为她把脉就知道了,这种蛊毒难不倒他。

    “龙雪梨身边应该有南疆纳兰家的人帮她吧?”南瑾问道,这种蛊毒他知道来源,除了纳兰家,没人能养得出这种盅。

    “你果然见多识广,没错,是纳兰家的蛊毒,但不是纳兰家的人,丽王曾经在南疆住过一段时间,习得这种巫术,无情就是个例子!这也是皇上迟迟不敢强行掳人的原因,听说你医术无双,可有办法医治?”流云问道。

    “这种蛊毒我能解!”南瑾说道,龙雪梨想要以毒来控制他们那就大错了,他喝毒药和喝水没区别,而流苏身上的毒,他能解,至于记忆,顺其自然就成。

    流苏这一生毕竟痛苦多过快乐,忘了也好,虽然有些遗憾,可他宁愿她现在这样,没有那么多痛苦的牵绊,不用想起那些不开心的日子,他宁愿她不记得曾经如何爱他,他们曾经的幸福,彼此的守护。记忆可以创造,只要她还是苏苏,他便永远是风南瑾。

    “如此便好,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帮无情解吗?”流云诚恳地说道。

    “凭什么?”南瑾冷笑,先不说他不知道无情中了什么毒,单单是无情这个人,他就不想救!

    流云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像是讨债似的,“当日公主在漠北海船只触礁,是我救了她一命,这份恩情,可比天高哦,若不是我凑巧看见她在水里挣扎,她早就死了,看在这份救命之恩如何?”

    南瑾脸色一紧,这事他从未听说过,流苏什么时候在漠北海触礁了?一想她独自在海上遇险的画面,他背脊是发凉,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

    该死的,以后一定要禁止她碰触船只。

    “你不信啊?”流云夸张地喊着,一脸你是无赖的表情,“也就前短时间的事情,她一个人伤心得好似被抛弃一样,你不信你问问她啊,别这么赖账!”

    南瑾冷清地瞥他一眼,重重一哼,“她是你主子,救她是天经地义,有什么恩情的?”

    流云沉默,心里暗骂,他怎么这么难缠啊,气死人了!

    南瑾冷声道:“你告诉龙浅月一声,我和苏苏暂时不去皇宫,你们给我看好小白,少了一根毫毛别我翻脸不认人!”

    “那你们去哪儿?”流云在他背后喊着。

    南瑾头也不回,冷漠的声音飘在夜空中,“龙无情的毒,等我回来再说!”

    流云笑了,他言下之意是愿意给无情解毒了,看来这人谁的情面不看,一定看公主的情面,以后得好好利用。

    无情的毒解了,他和清风也该和好了,纠缠了十年,痛苦了十年,已经够了!

    今晚的王府守卫非常森严,无情亲自把守,离紫月阁不远,而清风也在,他回来的时候无情和清风不知在争执什么,看那架势,好似马上就要开战似的,见他回来,倒是很有默契的分开,又恢复了各自冷静的样子。

    南瑾对他们视若无睹,直接走进紫月阁,清风蹙眉,无情疑惑,冰山似的绝色容颜闪过一抹诧异,这个时候他怎么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两人相视一眼,就看见一名侍卫匆匆回来,在无情耳边说了句,无情睁眸,冷漠地点点头,那侍卫便退下去。

    扬手,埋伏在四面八方的王府侍卫团团围住紫月阁,在他动的同时,清风也同时挥手,同样一批黑衣人从天而降,阻拦在他们前面。

    “你想做什么?”清风冷声问道,他们两翻起脸来,那都是真刀真枪,毫不留情。

    “闪开!”无情冷喝,弯刀出鞘,寒芒湛湛,在清白的月光下显得分外凌厉,修长的身子站在那儿,如夺命修罗般。

    “无情,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里!”

    “那也是你的荣幸!”

    弯刀冷指,王府侍卫也纷纷拔出兵器,于此同时,皇家侍卫也纷纷拔出兵器。

    两队人马,剑拔弩张!

    紫月阁里,冬儿早就休息了,流苏在灯下看书,她悠闲地靠在暖塌上,几缕秀发垂在胸前,添了几分慵懒舒适的味道,表情宁静如水,正专注地看书。南瑾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迷人的画面,冷了一晚上的脸微微暖了,掠上几分笑容。

    流苏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他,怔了一下,直起身子,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南瑾走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微凉的掌心触碰到流苏温暖的小手,顿感安心,他淡然道:“先离开这儿,我再详细和你说!”

    流苏还在恍惚中就被他拉出紫月阁,外头两帮人马一触即发,流苏也顾不上惊讶了,下意识握紧南瑾的手“别怕,有我呢!”声音坚定有力。

    流苏颔首,看向无情,问道:“无情,你这是做什么?”

    “公主请恕罪!”无情冷声道,并无半点移动的意思。

    “龙无情,这是皇上和王爷的意思,你敢阻拦吗?”南瑾冷声道,这是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龙雪梨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除了流苏和南瑾,众人纷纷行礼。

    龙雪梨面带微笑,“风堡主你误会了,我让无情拦下你们,主要是想亲自送你们一程!”

    这话说得人毛骨悚然!

    龙雪梨从袖子里拿出口琴,微微一笑,那笑意不达眼底,有些森冷的狠绝,放在嘴边,吹奏起来,南瑾脸色一沉,立刻点了流苏身上几处穴位,清风暗道不好,向龙雪梨出剑是的不敬之罪,可他可以稍微减弱口琴的声音,当下挥手,手下的黑衣人拔剑纷纷砍向王府的侍卫,他宝剑出鞘,也和无情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兵器相撞的声音,口琴声,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非常混乱……

    南瑾的金针准确地刺入流苏的肩膀两处穴道,“风南瑾,你在做什么?”

    口琴声断了一下,龙雪梨冷然的声音透过层层混乱的声音传了过来,“风南瑾,你做什么都没用,除非你跪着求我,认错,否则我让她永受绞心之苦,直到五感渐渐衰褪而死!”

    “即便我死,也不会让他跪着求你!”流苏潜意识升腾一股怒气,好似自己被羞辱一般,直到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愣愣地看着南瑾。

    南瑾一笑,倏然色变,流苏的脸色瞬间涨红,他赶紧搂过她,又迅速地点了她几处穴道,减缓盅虫苏醒的时间。

    一片刀光剑影中,映得流苏的脸扭曲成一团,五脏六腑如在油锅里煎着,尖锐的痛让她差点昏过去……

    “苏苏……”

    “啊……”凄厉的一声叫声喊得南瑾心头钝痛,口琴声越来越急,流苏的痛苦越来越沉,时而如火烤,时而如冰冻着。

    冰火两重天!

    耳膜一阵阵锐利的痛,眼睛也开始如火烧一般,四肢开始沉重,喉咙如无数银针在扎着,连呼吸也开始不畅顺……

    “南瑾……”流苏发出声声凄厉的惨叫声,此等酷刑,就算是意志坚硬的男子也承受不住。

    魔音穿耳,盅虫苏醒。

    南瑾拔下她头上的朱钗,狠狠地在手腕上一滑,鲜血如泉般涌出来,送进苏苏嘴边,腥甜的味道让流苏反感想要推开,南瑾厉喝一声,“喝下去!”

    他的鲜血能解百毒,虽然不能把盅虫引出来,却是盅虫最美味的食物,先用血养着它,流苏便不会痛苦。

    “我不要……你疯了……快点止血!……”

    “止不住了,为了我,你也要把它喝下去!”南瑾二话不说,用手腕堵住她的嘴,让鲜血流入她喉咙。

第289章 你真是个傻瓜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鲜血从流苏的唇边一点一点地流下来,染红了荷色的衣裳,流苏拼命地想要抗拒,却被南瑾漆黑坚定的眼睛所震慑,那是不容忽视的强硬,大口大口的鲜血被他强硬地灌进她嘴巴里,直到体内的疼痛减缓……

    莫名的伤痛灼烧着胸膛,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灵秀的眼睛里滚滚而下,眼神乞求着他,赶快止血,南瑾却无动于衷,执着地以自己的鲜血养着她体内的盅虫,只有这样,苏苏才不会痛苦。

    清风无情等人从一片混乱中停下来,龙雪梨的口琴声越来越急了,如狂风暴雨纷纷洒落,时而又如金戈铁马,杀戮残酷的战场。音乐汇聚成一道猛烈的光束,狠狠地打在她的心脏上,激起一阵暴风雪般强烈的痛。

    “啊……”流苏惨叫,牙齿几乎咬进南瑾的肉里,倏然又松开,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不要这样……南瑾,求求你,不要这样!

    心痛盖过身体上的痛,把她彻底淹没,流苏恨不得时间快点流走,这一幕赶快过去。

    龙雪梨微微蹙眉,诧异地看着不再挣扎的流苏,琴音愕然而止,流苏身体里的盅虫已经完全复苏,正在贪婪地吸吮着南瑾的鲜血,锐利的痛缓缓地减弱……

    “够了,够了……”流苏用力地推开他的手,那股锐利的痛已经减缓,她性子本就坚韧,锐利过后的余波尚能承受,反倒是南瑾,脸颊有些苍白,红唇如失色……

    她也顾不得擦去唇边的血迹,用绣帕捂着他的伤口,眼泪滚滚,心如刀绞,“傻瓜……风南瑾,你真是个傻瓜!”

    好心疼啊……

    心疼得恨不得这个伤口是划在自己身上。

    清风冲了过去,南瑾已经扎了银针止血,血流如注的场面立刻停住,他的鲜血还很珍贵,不能浪费一滴。

    “风南瑾,你没事吧?”清风目睹这样惨惨烈的一幕,深深地被震撼着,要知道有些盅虫以人血为生,一吸就会把整个人都吸干,他这种义无反顾的决绝,有可能送上自己的性命!

    “无碍!”南瑾淡淡地道,伸手镇定从容地擦去流苏唇角的血迹,微笑道:“不疼!”

    南瑾转头,已是一副君临天下,果决冷漠的王者之相,狠辣地道:“龙雪梨,这笔账我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说罢打横抱起流苏,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走出王府,龙雪梨不可置信地低喃,“他能止住我的盅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清风看了无情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带人追出王府门外,喊住南瑾,“风南瑾,你要把公主带去哪儿?”

    流苏经过一番剧烈的折腾,体力透支,尖锐的疼痛还有余波在回荡,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冰冷地穿梭,流苏毛骨悚然,疼痛的余波在减缓的同时倏然又涌上来,流苏把头埋在南瑾胸口,紧紧地咬着下唇不出声,她害怕南瑾又不顾一切地划开手腕让她喝血。

    倘若知道他会那么疯狂,她咬碎牙龈也不会露出痛苦!

    “暂时离开,我得帮把她体内的盅虫引出来!”南瑾肯定地道,感受到流苏倏然僵硬的身体,他脸色一紧,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她整张脸都埋入他胸膛,看不见她的神色,南瑾知道她定在忍受着,她可以忍住不叫痛,却阻止不了身体僵硬的反应,盅虫造成的余波还在,还要让她煎熬一会。

    “替我照顾小白!”南瑾匆匆道,抱着流苏回客栈,萧绝在皇宫里还没回来,只有如玉在,见到他们这副狼狈的模样大吃一惊。

    南瑾来不及解释,让如玉下去准备马车和几味药材和简单的干粮,裘衣等,他抱着流苏回房,便走便急喝:“松开嘴,别咬伤自己!”

    轻柔地把流苏放在床上,南瑾匆忙给她把脉,松了一口气,盅虫终于吃饱喝足又沉睡了!

    “你的手……”流苏刚刚喊得太惨烈,嗓子疼得厉害,声音沙哑,顾不上自己咬破的嘴唇,起身想要看看南瑾的手……

    手腕上划了好大一道口子,流苏看着又心疼了,想要责骂,可话到嘴边又哽在喉咙间,心如针扎似的疼。

    一定很疼……

    “我是大夫,自有分寸!”南瑾温言宽慰着她。

    流苏明白淡然背后的深意,心中更是难受,她何德何能,让他如此拼命?他不是说不认识她么?她还打了他一巴掌,不是还在生气么?

    若刚刚那疯狂的举动叫有分寸,那天下人要理智做什么?

    “怎么办,我去拿纱布给你包扎一下!”流苏想要下床,脚下一软,南瑾眼明手快,很快地扶着她。

    “你躺着,盅虫每苏醒一次就会透支你的生命一次,你乖乖给我躺着,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的别担心,苏苏……一切有我,我会把它引出来的!”南瑾沉声保证。

    “姨娘为了控制我,所以才给我种盅虫么?我只是她手上的一枚棋子,用来要挟你们的是不是?”流苏低低地问,她心思玲珑,今晚的事情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原因。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和自责,这种负面的情绪让她有种想要撞墙的冲动。

    “不关你的事!”南瑾的声音永远那么安定人心,他握着流苏的手,说道:“傻丫头,你什么错都没有!”

    世上总有一个人对你而言,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不管她身上发生什么,你都会去包容,去承担,坚定地告诉她,你没错。

    因为独一无二,无人取代,你会将她的一切包容,连自己都不知道底线在哪儿!

    对南瑾而言,苏苏便是这样的存在!

    “你若是平凡的百姓,这一生就不会这么坎坷,或许上天赐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同样给你一份严苛的考验,会活得比别人艰难。归根究底是因为你的身份引起,你不能选择你的出生,正如我也不能选择我的爹娘,只能慢慢接受考验,这都不是你的错,从头到尾,你都是无辜的,不要自责,也不会愧疚,把别人的野心来惩罚自己,憎恨自己,是愚蠢的行为,那我做的一起岂不是毫无意义?”

    “我做这么多,不是想要让你愧疚和自责,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清楚了吗?”南瑾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眼光如最坚定的金刚石,给流苏晦涩的灵魂射入一缕灯光!

    温润灵秀的指尖擦拭她脸上微冷的泪,南瑾一脸严肃,口气霸道,“不许哭,我讨厌看见你的眼泪!”

    看见她流泪,会痛!

    流苏擦去脸上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捧过他的手,感觉那血红的伤口正在张牙舞爪地看着她,流苏心疼地低喃,“别在做这种事了,我会窒息而死的!”

    身体上的痛比不上心痛,流苏清楚地记得滚烫的血液流入喉咙间,她心脏如被人撕裂般,不由自主地心痛。

    南瑾犹豫一下,决定诚实告知,“在去雪山的途中,你都要喝着我的血养着它!”

    晴天霹雳!

    流苏俏脸猝然发白,捧着南瑾手颤抖起来,惊恐地睁大眼睛,猛然摇头,“我不要,我不要……你会没命的……”

    她虽然痛得理智混乱,也清楚地记得刚刚她喝下了很多血,若一直喝他的血养盅,那得要多少血液啊,他会死的!

    南瑾双眸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我会用银针控制盅虫的苏醒的时间,它第一次苏醒喝过我的血,第二次也必须得喝,不然它对你五脏六腑的损伤不可估量,盅虫发起狂来非常可怕,我不想它伤害你。所以,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没得选择,直到我把它引出来。我不会死,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了,难道会在阴沟里翻船么?这条恶心的东西我还养得起!”

    “一定要这样吗?”流苏咬着唇,沉静地看着南瑾,也不问他为何要去雪山,她沉稳而坚定地道:“我会忍住的!”

    不喝他的血,她也能忍受得住,流苏的眼光坚定起来,她不忍心伤害南瑾,之前对他有迷惑,有怀疑,也有气愤,却在看见他划开手腕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痛。

    有的人,早就深深地刻在你的骨血里,灵魂比身体更早一步做出反应。

    南瑾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她多费口舌,有些事,他做不到!

    比如说,看见她受伤……

    又比如说,爱她……

    无所不能的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风南瑾,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流苏此刻已经确信他们是认识的,对一个陌生人,他不可能会付出这么多,看他冷厉的眼光就知道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善心人士,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密切!

    是情人,还是夫妻?流苏心里只涌出这两个念头,会是哪一个?

    光是这么想着,就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雀跃不已。

    南瑾沉默了下,什么关系……

    是他遗失的肋骨啊!

    “自己想吧!”南瑾听到自己淡然的声音,他站起来,从行李中拿出一条纱布,流苏接过来,细心地给他的手腕包扎着。

    “不上药吗?”流苏抬头问,停下手中动作,南瑾摇头,“只是小伤而已,不用上药!”

    上了药,还得再划开,何必麻烦!

    流苏颔首,认真地帮他包扎着,南瑾犹豫了下,伸手帮她梳理凌乱的发丝,微微笑了,这样就很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伸手就能握着碰触她暖暖的肌肤。

    悬着的心也回归原处!

    遇上苏苏,他真的打破好多原则,简直是丧权辱国了,可谁让他心甘情愿呢!

    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肯为之付出所有,生死无惧,一旦牵手,就不想放手!

    “苏苏……”

    “嗯?”

    流苏抬头,阴影扑面而下,南瑾吻上她的唇,强烈却又不是温柔,强悍却不是柔情,流苏紧张得抓住他的手,浑身战栗。

    眼光跳跃上少许火光,她就是毒瘾,一沾就停不下来,南瑾要花尽所有的力量才能克制心中的蠢蠢欲动,他知道,现在他想做什么,流苏一定不会反抗。

    他突然讨厌起什么谦谦君子来,自己妻子就在怀里,被吻得脸色红润,他却要当柳下惠!真是酷刑!

    “这回不打人了?”南瑾克制地松开她,呼吸略微乱了节拍,微笑戏谑,上次那巴掌打得很用力的!

    流苏脸蛋红得可以滴出血来,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被吻得东西南北在哪儿都不知道了,丢脸地低喃,“忘了!”

    南瑾笑了,露出这些天最干净的一记笑容。

    “南瑾,你脸色很苍白,我去让叫人煮一杯红枣水给你喝好不好?”流苏疼惜地看着他微白的脸色,覆着的睫毛下,青黛也让人心疼极了,他多长时间没好好睡过觉了?

    南瑾也不逞强,点点头,流苏从床上起来,体力已经恢复了些,让小二去煮红枣水,又吩咐他给她准备一袋腌制的红枣。

    虽然下去准备,流苏返回房间,南瑾已经在床上假寐,养精蓄锐,多日来四处奔波的疲惫,皇宫一场全神贯注的仗,透支他所有的精神,本来这一路上就没怎么好好休息,南瑾不得不承认,他不是神,累得沾床就想睡,可心里又记挂着流苏身体里的盅虫,他能睡着才奇怪。

    流苏坐在床沿,怔怔地看着他,闭着眼睛,遮去眼光冷厉和柔情,流苏看着这副精致的五官,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有些怨恨自己,为何记不住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哪怕是一个画面也好。

    她自己都讶异,她都默认他喊她苏苏了,潜意识已相信,她是他的苏苏!

    南瑾睁开眼睛,见她一动不动地看自己,微微一笑,“怎么了?”

    流苏摇摇头,敛去眸中情绪的涌动,浅笑道:“你长得真好看!”

    南瑾一向讨厌人家说他的样貌,也只有流苏这么说,他不会觉得反感,反而顺着她的话打趣,“看上我的皮相么?”

    流苏实在地点头,“不行吗?”

    “真是伤人心呐!”南瑾笑了。

    “南瑾,你说说我们以前的事好不好?”说不定他一说她就能记住了,流苏想要回想起什么,可每次回忆都是一片空白,不管她怎么努力地幻想过去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如何相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像午夜梦回,想要努力抓住微笑却空无的手心,只有满满的惆怅和遗憾。

    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至少回忆起来,不是这么空白。

    “我说的你便信么?”

    “苏苏,听着别人讲故事不如自己去探索,你有没有过去的记忆对我而言都是一样,没什么分别,不要执着于过去发生什么,也许过去会有一些你不想面对的难堪和痛苦。这样就很好,活得没有负担和为难,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宁愿你是现在这个样子,过去的都让它过去,起码现在的你,只对我负责,没有负担和猜疑!”这是南瑾第一次对苏苏说出心口艰涩的心情,那段她身份暴露的日子,患得患失,不断猜疑的日子。

    明明知道流苏爱他,却不敢肯定,萧绝在她心里还有什么样的位置,他从未怀疑过流苏的真心,却又忍不住地想,她心里也许还爱着萧绝。

    流苏永远也不知道,她在他怀里,梦着喊萧绝时,他有多痛!

    像是钢丝禁锢着心脏,一点点地收紧,掐得鲜血淋漓。

    上京那会儿若即若离,偶尔恍惚出神,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南瑾有时候有股少年般的冲动,想要摇醒她,问问她心里到底怎么想。

    若是要他,别这么冷漠,若是要萧绝,那就给他个痛快!

    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苦涩地看着她日渐一日的安静,夜里听到她哭泣,他便一夜无眠,控制不住心绪浮动,他很清楚地知道,苏苏是为另外一个男人而哭。

    这比听到苏苏说不爱他还要让他难受,身份揭发之后,他敏锐地感受到苏苏有些不一样,变得忧郁,变得沉默,眼里总有拂不去的悲伤,好似发生什么惨烈的事而他一无所知。

    他宁愿苏苏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可流苏习惯了自己一个面对,解决,置他于不顾,这曾经让他很失望。

    却又因为流苏进宫前的一句我爱南瑾,又轻易地原谅她!

    世事总是这么可笑,他自幼仗着惊才绝艳而傲视天下,却栽在苏苏手里。

    那段日子是他有生以来最苦涩的日子,最晦涩的日子,天总是灰沉沉的,没有阳光,他像在一片迷雾中徘徊,急切地渴望着阳光来临,甚至是暴雨他也愿意,总好比过独自一人在惴惴不安,恐慌徘徊,他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情绪。

    习惯于掌控一切的风南瑾唯独对这件事,失控了!

    可若爱情能控制,那便说明他从来没爱过!

    爱情一旦得到过,就会害怕失去,不管多洒脱,多睿智的人也逃不开这个魔咒,除非你能一生不动情。

    “南瑾,我是不是伤过你?”流苏迟疑地问道。

    南瑾眸光一闪,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因为受过爱情的伤,所以在感情的上,她一直很被动,又很敏感,这是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情。

    “没有!”南瑾看着她忐忑的眼光,露出让人信服的笑容,把一切浮动的情绪掩藏起来,伤过,但已经因为一句我爱南瑾而痊愈。

    只是不想触碰那段苦涩的日子,拒绝那个曾经懦弱的自己罢了!

    流苏松了一口气,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问道:“我以前是不是很喜欢你?”

    “自己去想!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南瑾狡猾地把问题丢回给她。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流苏紧张地握着拳头,忐忑地等着他的答案。

    南瑾微笑,她还真是不死心啊!

    “苏苏,以前的不记得,那看以后吧!等你哪天自己发现了,再告诉,我是不是喜欢你。”倘若他做了这么多之后,人家还感觉不到爱,那他还有什么好悲哀的?

    流苏还想说什么,敲门声传来,小二端来红枣水,流苏道了谢就接过,把红枣放在桌上,坐回床边,“喝糖水吧,你好像不喜欢喝这种东西,不过一定要喝。”

    南瑾也很干脆,连让她表现的机会都没有,接过碗就灌了下去。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等如玉回来,我再叫醒你!”流苏温柔地说道。

    南瑾摇头,“她回来了!”

    “南瑾,苏苏,东西准备好了,楼下的马车里,你要带苏苏去雪山做什么?”如玉好奇地问道。

    南瑾解释,“她身体里的盅虫要在寒潭中才能温顺,雪山里这儿不远,山顶的气温和寒潭差不多,可以一试。”

    盅虫留在她身体里越久,对流苏的身体越不好!

    苏苏拿着如玉给的衣服走到屏风后面换下,才一身清爽地出来。

    “我和你们去!”

    南瑾摇头,“我怕龙雪梨会路走偏锋对小白不利,清风虽然武功高强,可他和无情的纠葛我始终害怕会坏事,你进宫去保护小白吧,我们会尽快回来!”

    如玉也不罗嗦,沉声保证,“我会的!”

    而且萧绝那么疼小白,定然也会护她周全。

    “小白是谁?”马车上,南瑾在检查着所需的药材,如玉办事的确让人放心,准备的干粮也够充足。

    “小白……”南瑾手顿了顿,微笑道:“一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

    流苏嗯了一声,马车行驶了连夜出城,中午吃过饭之后,盅虫苏醒,她极力忍住,斜躺在马车里,紧紧地咬着袖子,痛苦得冷汗淋漓……

    好锐利的痛,五脏六腑都被啃咬着,那种可怕的疼痛又袭了过来,眼睛刺痛,耳膜阵痛,喉咙如火烧,四肢也渐渐僵硬,呼吸开始困难,浑身上下剧烈地痛,比起第一次发作更猛烈,为了转移痛苦,流苏拔下朱钗,对准手臂狠狠地刺下,半途被截住手腕……

    南瑾刚给她买了点心,一回来就看见让他心魂俱裂的一幕,不由得厉喝,“你做什么?”

    他扶起她,狠狠地撬开她的牙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流苏已经痛得神志不清,南瑾咬开纱布,夺过她手里的珠钗,在那道鲜明的伤口上又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第290章 蛊毒

    女儿国西北部的秦州南部有座大雪山,从女儿国出发,一天的时间就到了!

    为了顾及流苏,南瑾放慢了速度,天黑的时候才到达秦州。

    流苏一路上盅虫发作两次,折腾得她死去活来,南瑾放血喂了她两次,一次比一次多,失血过多的脸惨白如纸,他皮肤本就偏白,血色褪后脸色很是吓人,如戴上一个冰冷无温的白面具。

    “你还好吗?”流苏担心地看了他,秦州的天气偏寒,入夜之后,从雪山刮来的风更是寒冰,宛如隆冬。流苏给南瑾穿上裘衣,细细地裹好,他脸色看起来差极了,说他孱弱吧,那双眼睛却又分外的冷厉。

    南瑾点点头,“无碍!”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掌柜见两人脸色都差到极点,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对病得快要归西的小夫妻。忍不住给他们投去同情的眼光,南瑾看得手蠢蠢欲动,有种挖了他眼睛的冲动,这叫什么眼光?

    掌柜被这记强而有力的冷光一扫,差点冻死,哆嗦着让小二把他们带去房间。

    “南瑾,过来休息!”到了房里,流苏放下包袱,二话不说,强逼着南瑾睡下,他的脸色看得她心里冰冷冰冷的……

    “你也别忙活了,过来睡觉!”南瑾强硬地道,流苏傍晚的时候盅虫才发作一次,晚上蠕动得慢,他又以银针制止,晚上应该不会折腾流苏。一想起流苏被蛊毒折腾得几乎撕心裂肺的模样,他就想把龙雪梨大卸八块!

    流苏摇头,压着他的肩膀,拉过棉被盖着,她目光如水,像是一股温泉紧紧地包裹着南瑾因失血过多而冰冷的肢体,暖得他心头战栗。

    “南瑾,你好好睡一下,我去给你煮点东西!”流苏说罢,柔情一笑,如一夜梨花满树绽放,美得柔和夺目,南瑾一下子看得有些痴了。

    “你失血太多了,光吃几颗红枣根本就没用。你这样,我一晚上也不会安心的,你看看你的脸色,鬼一样的白。”流苏心疼地念几句。

    “这种事吩咐小二一声就行!”南瑾哪舍得她劳累,蛊毒发作一次,流苏就如死过一次般,身体被掏空得彻底,会觉得无比疲惫,南瑾看得出来她很累,比他更累,却强撑着精神,倔强固执地想要照顾他。

    这是一种心情,无法解脱的纠结。

    “我去!”她不容分说地站起来,叮咛他一声就出房,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减缓心中的愧疚和伤痛,排解心中的郁结和难受。

    有钱好办事,银子给足了,她又要亲自动手,厨娘自然愿意,流苏给他熬了几道补血养身的药膳。

    炖着药膳,火光映着她苍白疲倦的脸,清冷和火光相交替,整个人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空洞。

    明天就到雪山了,应该不用喝他的血了,腥甜的液体每次流入喉咙,滚烫得如要焚烧她的五脏六腑,心如刀绞,她都有种划开她手腕的冲动,以血补血的方式,来守护着他。

    风南瑾……

    我想不起来,怎么办?

    我心疼了,怎么办?

    无意识地搅动着灶里的柴火,啪啪的声响,犹如小石坠落在心头,掀起急促的涟漪。

    顺其自然吧!

    不用徘徊,不用迷茫,顺着心意走下去就好。

    她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

    爱情,本来也是一场随遇而安!

    药膳好了,流苏端到房间里,南瑾沉沉地睡着,她舍不得叫醒他,又坐了一会儿,直到药膳没那么烫了,她才叫起南瑾。

    “好喝吗?”流苏浅笑着,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把药膳喝下去,倍感满足,双眸亮亮的,好似等着夸奖的孩子。

    南瑾不负她望地点头,她这几年跟着风夫人,手艺长进不少。

    暖暖的药香暧昧地在房间里缭绕,只有南瑾乖乖喝汤的声音,温馨静好,美好得令人心颤。

    流苏看着他的脸色因为热气而浮上红晕,安心地笑了。

    这样看起来好多了,没那么苍白!

    “苏苏,你也喝一口!”南瑾舀了一汤匙,送到她嘴边,流苏反射性地张嘴,被他喂进嘴里。

    南瑾笑了,潜意识反应真好!

    小半的药膳被南瑾反喂给流苏了,过后流苏才想起来,分享一份膳食的他们好亲密,就像天生就该是一体的。

    脸蛋蹭上一朵红云,眼角飘见他风轻云淡地喝着,好似毫不在意似的,流苏的心如有一只小猫在挠着,眼光不自在地飘,又不由自主地飘回来。

    南瑾偶尔眼角抬抬,见她满脸通红,唇角掀起,心情大好!

    好不容易把药膳都喝了,流苏清清嗓子,“还要不要?”

    南瑾摇头,再喝一次,她就要爆血而死了吧?

    她都为人妻五年的人了,在某些方面依然青涩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容易害羞。

    流苏打开热水,给他洗脸洗脚,细心地服侍着,洗脸过后用温水泡着毛巾,洗去他手腕上血迹。

    秀丽的双眸拧得死紧,“上药好不好?”

    伤口划了两道口子,深可见骨,在流苏看来极为狰狞,她低哑地道:“明天不是去雪山了吗?应该不用喝了,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还有一次!”南瑾风轻云淡地放下袖子,遮去狰狞的疤痕,见流苏一脸又要哭的表情,他叹息,“傻丫头,别伤心了,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伤,你多给我煮几次药膳就能补回来了,对了,我不吃萝卜,下次别放,记得啊!”

    流苏一怔,刚刚药膳里的萝卜好像都进她嘴巴了,她后知后觉,又脸红了!

    抬眸瞪了他一眼,端着铜盆出去。

    流苏在外头打水洗漱过,看着月亮一点一点地升起来,入夜的气温节节降了,寒风萧索,流苏越发纠结了!

    他们好像就要了一间房!

    还是以夫妻的名义,可他们明明不是夫妻呀,房间里就一张床,她睡地板吗?

    可人家的理由很充分啊,怕她半夜盅毒发作。

    流苏就纳闷了,他不是说再喂一次血就够了,听口气是明天才会复发,今晚应该没事的,那他干嘛忧心忡忡地说怕她盅毒发作?

    磨磨蹭蹭在外面半天,寒风从雪山方向吹过,冻得人脊骨发凉,流苏卷了卷身子,莫不是真的要睡一张床吧?

    她去马车了过一晚成不成?

    寻常面对他就心跳失速,倍感压迫,要是在睡在一起,她敢打赌,她一夜就别睡了!

    “南瑾,我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再要一间房吧?”流苏自言自语,转而又摇摇头,瞧她说得这么暧昧做什么,好似人家迫不及待要那什么她似的。她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身材也如四季豆,这么说是不是会显得自作多情了?

    流苏郁闷地抬头看看明月,这天真冷,要是在走廊里过一夜会不会感冒?他那么疲惫,应该睡着了吧?

    流苏在外头晃了半天,实在是没地方去了,又回到房门前,纠结着进去还是睡走廊。大半夜一个大姑娘家在客栈里闲逛,要是被人看见,还以为她想要当小偷呢。

    “你再不进来,我发火了!”南瑾特有的清冷声音透过门扉阴阴里飘出来,三岁小孩都懂得看人脸色,流苏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听着口气,明显是风雨欲来嘛!

    他还有理了!

    明明是他腹黑来着,客栈又不是没房间了,欺负她做什么?

    流苏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床上的雪衣男子脸色阴阴的,眸子如钉子般刻在她脸上,“我是洪水猛兽吗?”

    “不是!”流苏小声应着,转而又不服了,明明是他不对,为什么他要在这儿听他训话,好似挨骂是她活该似的。

    “过来!”命令句,南瑾脸色不太好,自己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体,敢在寒风中晃那么久,他要不出声,她是不是就打算在走廊里过一夜了?

    他早就知道她在外头纠结磨蹭了,本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能坚持多久,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倒是沉不住气了。这儿靠近雪山,天气很冷,她今天盅虫发作两次,身体早就吃不消,再不喊她进来该生病了。

    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要心疼。

    比坚持,她还真有两下子!

    流苏想着她要不要意思意思地反抗一下,虽然知道没效果。

    眼角飘进他脸色冷飕飕的,流苏心里冒出来的勇气一下子被镇压下来,小绵羊般乖乖地上床,睡到他旁边去,中间隔了半个枕头的安全距离。

    南瑾袖子一动,油灯就熄了,听着骤然加速的心跳声,黑暗的男子唇角缓缓地上扬,便躺了下来。

    赶了一天路,两人都累得要命,南瑾刚刚困得要死,现在反而精神了,流苏背对着他,僵硬地躺着,动也不敢动,身子拼命地往里头缩。

    诡异的一幕!

    夜很静谧,窗外寒风呼啸,冷气冻人,这一方小小天地却暧昧朦胧,暖气四溢,黑暗中只听到不知是谁的心跳,流苏脸红地捂着心口,仿佛只要捂着,她便不会再跳似的。

    压迫啊……

    紧张……

    倏然腰间一紧,流苏惊呼一声,就被人扯进怀里,“风……风南瑾……”

    “闭嘴,睡觉!”南瑾实在是看不过去,声音冷飕飕的,却含着一丝隐藏的宠溺。

    流苏瘪嘴,挣扎了下,纠结地发现,他的臂弯如铁般。

    “苏苏,你真温暖!”南瑾声音微微软了。

    流苏听得心头一颤,眼睛热热的,紧张的心情倏然不见了,满满的,都是感动和喜悦。

第292章 白鹿雪山

    白鹿雪山以险峻著称于世,雪峰皎洁,气势磅礴,随着时令和阴晴的变化,白鹿雪山时而霞光满天,时而风起雪涌。

    雪山不仅气势磅礴,而且秀丽挺拔,在碧蓝天幕的映衬下,像一条银色的白龙在作永恒的飞舞,山上裸露着一些苍老的松林和弯曲的小河从山顶遥望,神秘莫测,阻挡了世人窥探的目光。

    雪山下,站着两道灵秀的人影,南瑾的眼光有些昏眩,挺立地站在雪山下,昨晚刚有一点的血色又全部尽褪了,白得和雪山同色。刚刚在马车上,她的蛊毒又发作一次,南瑾发现及时,马上给她喂了血,抑制她体内蛊虫,南瑾发现的早,她并未受什么折磨。

    倒是南瑾身体就颇吃不消,蛊虫的胃口被他养刁了,血放得越来越多,流苏被迫接受他的灌血,直到南瑾觉得可以了他才收手,血液流失太多,南瑾身体早就抗议,他眉宇间的疲劳也越来越明显。

    流苏昨晚并不怎么睡觉,第二天天蒙蒙亮就悄悄地爬起来给南瑾做药膳,逼着他全部灌下去,还准备了路上吃的,他刚放完血,流苏就让他把药膳都吃下,起码能补补身子。

    最后一次了……

    流苏努力地说服自己,不禁有些恨起龙雪梨来!

    “你怎么样,头还晕么?”流苏扶着他,担心地问道,南瑾摇摇头,尽管面无血色,依然不减他眼里一份强硬,修长的身材如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就算要倒下,也要等他把流苏身上的蛊虫引出去。

    流苏用裘衣紧紧地裹着他的身体,南瑾的体温微寒,流苏担心地看着这副挺拔却瘦削的身体,他能不能吃得消雪山上的寒风呢?

    流苏有些即将会失去他的恐惧,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不会的,他那么强大,那么自信,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

    “别担心!”南瑾回头一笑,声音坚定,刹那间她的恐惧又消失了,好似这副容颜是天地间唯一的亮点。

    是她半生沉浮中和煦温暖的风。

    是她宇宙洪荒里无所不能的神。

    流苏勉强地笑开了,主动拎着包袱,南瑾一把夺过,却被流苏抢回来,她如守护着小兽的母兽那般警惕,抱着包袱不肯松手,就是不肯给他,双眸冷清中透出倔强来。

    “苏苏,给我!”南瑾冷着脸,他可不想让她拎这么重的东西。

    这包袱很沉,如玉准备了好些天的干粮等杂物,流苏力道虽然不大,却不肯让南瑾来拎着,她理直气壮地反驳,“你看看你的脸色,做什么要逞强?我又不是三四岁孩子,连这点东西也拎不动,你要半路出什么事,我怎么办?”

    “不会有事!”

    “那可说不准,这儿是雪山,山上狂风大作,连方向也看不出,谁知道会不会走丢了,你要空着手保护我!”流苏坚持,就是不肯给他。

    “不会走丢!”依然是四字真言,霸气如斯。

    流苏火也上来了,她就是不喜欢他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的决绝,她又不是废人,“再坚持下去,天黑也别上去了!”

    南瑾咬牙切齿地瞪她一眼,她变叛逆了,以前从不会反抗他。

    他阴着脸扯过她,两人便上了雪山,两道雪色的人影缓缓地融入白鹿雪山漫边无际的白中。

    雪地上蜿蜒出深深浅浅的脚印,有大有小,在不停地交错着,蜿蜒向山顶。

    路上简单地用了一些干粮,流苏冷得打哆嗦,她给南瑾准备的药膳冻成了冰,流苏郁闷地看着,本来想要丢掉,南瑾却制止她,她只好作罢。

    流苏早就习惯了四季如春的凤城,一下子上雪山,她两只腿冻得和冷铁一样硬,四肢都似被人固定似的。

    南瑾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有内力护体,但是失血过多,身体吃不消,路上停下来休息了好一会儿。

    狂风大作,卷起无数雪花,风刮在脸上和刀子似的疼。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南瑾轻车熟路地在背风处找到一个岩洞,里头有一张石床,还有锅碗瓢盆,很像是捕猎的猎人们遇到暴风雪的避身之所,角落还有一些干柴火。其实在白鹿雪山上,这样的岩洞很多,因为雪山上奇珍异兽很多,悬崖峭壁上又生长着珍贵的药材,如雪莲,灵芝等,吸引着猎户和医者,雪山上气候变化莫测,山上定然有很多临时住所似的岩洞。

    “你怎么那么熟悉?”流苏诧异地问道。

    “我查过雪山的地形,这座雪山的猎物最多,最受猎户们喜欢,山上定然会有岩洞。”南瑾接过她的包袱,拿出点火石,点火生暖。他简单地搭了简易灶,取来雪水,又把事先让如玉准备好的药材放上去熬,南瑾做这些做得很着急,却不慌不乱,一切都井井有条。

    “苏苏,你在这儿准备取暖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别乱跑!”南瑾说罢起身,流苏唰一声站起来,“我也去!”

    “不行,时间很紧,带着你不方便,山顶非常凶险又容易迷路。我很快回来,你千万不要出去。”南瑾命令着,说罢匆匆忙忙就出去了,流苏唤了声,散在暴风雪里。

    一阵狂风卷过,流苏打了个寒颤,浑身冰冷。

    她只能乖乖听话坐了下来,不时地添柴火,雪山的气温真的好冷,她的脸部都有些僵硬了。可很奇怪的是,平时在体内京城会蠕动的蛊虫却意外的毫无动静,它不打扰她,流苏自然是乐得高兴。

    手放近了火堆取暖,流苏觉得这是一种很特殊的体验,虽然她有些害怕,整个岩洞空荡荡的,外头狂风呼啸,大雪飞扬,暴风雨正凌虐着。流苏是不是都看着岩洞口,急切地渴望能南瑾能快点回来。

    他说雪山很凶险,又容易迷路,他会不会迷路,会不会出事啊?

    可千万不要,流苏坐着,身子暖了一会,她便站起来拢拢身上的衣服,走到洞口,一阵暴风雪席卷而来,动得她脸都僵了,暴风雪过后,略微看得清雪山上空旷皎洁的一幕,看不到南瑾的身影。

    还不等流苏仔细看,又是一阵暴风雪袭击而来。

    狂风怒吼,如咆哮着的魔鬼,山顶常年吹着阴冷的风,吹得流苏心里也凉飕飕的,南瑾,他去哪儿了?

    不安一点点地加大,药沸腾了,煮得有些干了,流苏添了雪水继续煮,暖暖的中药味渗出来,却暖不了她的心,流苏有种跑出去找南瑾的冲动,却又怕他回来找不到她。

    “南瑾……”她忐忑不安地站在岩洞门口,直到脚有些发麻,实在是站不住了,她才渡步回火堆旁边。

    已经很久了……

    火柴爆出啪啪的声音,激烈地燃烧着,赢得流苏的脸更是苍白无血色,闪动的火苗跳动,如有兔子在心头跳来跳去。

    汤药发咝咝的声音,溢了出来,药香暖暖四溢,这股令人安心的味道此刻一点作用也没有。

    流苏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缓慢,一点一滴似在凌迟着她的神经,恐慌如魔鬼的刀子,在她心口一刀一刀地划着。

    怎么还不回来?

    倏然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流苏眉心一跳,立刻冲到岩洞口,不禁目瞪口呆……

    雪崩!

    山上积雪太厚,山体支撑不住这股沉重的压力,造成湿雪下滑,这边的山头和那边不一样,岩质体比较疏松,随着雪崩,巨大的雪浪排山倒海而下,岩石也开始崩裂,从山顶滚滚而下,造成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天啊!

    从山顶开始,一直到半山腰,雪浪咆哮,岩石翻滚,如骇浪,一直向山下腾云驾雾般而去,轰隆隆,平地惊雷。

    翻滚而下的岩石轰隆般地砸在另外的岩石上,碎成千万颗小石头,却催动了另外一批岩石的翻滚,接二连三,整个山体都在撼动。

    自然的力量让流苏大开眼界,天啊,这种大面积的雪崩,别说三万兵马,就是三十万兵马上山,也让你有来无回。

    “南瑾……”流苏看得眼赤欲裂,南瑾还在外头呢,这么猛烈的雪崩,南瑾怎么办?

    流苏双腿发软了,眼眸发热,心里如破了一个洞,名为恐惧的风一阵一阵地灌进去,冷冷吹着……她拔腿就往外跑……

    倏然眼光一亮,流苏低泣着扑了过去,紧紧地抱着眼前出现的白影,“你去哪儿了?雪崩了……我以为……啊……”

    南瑾手里拿着一朵雪莲,他身子本就不怎么复原,猛然被她这么用力地扑过来,措手不及着力不稳,两人都摔到雪地上,溅起无数雪粒……

    “你……”因为心疼流苏,他早就搂着她紧紧地护在身上,摔倒的力道不弱,又是两个人的重量,疼得南瑾闷哼,流苏慌了神,七手八脚地爬起来,过来扶着南瑾,胡乱而着急地问:“南瑾,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南瑾摆摆手,流苏赶紧扶着他起来,满心愧疚,她刚刚是太担心了,雪崩那么猛烈她以为他会出事,咋一看他平安回来又激动过了头,悲剧就是这么来的!

    “你吃什么了,这么大力?”

    流苏脸红地垂下头,忏悔中……

    南瑾好笑地摇摇头,也知道她刚刚的心情,他还蛮喜欢她的激动的,如果力道稍微小点就更完美了……

    “你去摘雪莲了?”

    南瑾摇头,“偶然看见的!”

    “那你去做什么了?”流苏疑惑。

    “一会儿把药喝了,我带你去冰潭!”南瑾双眸定定地看着她道。

第293章 疲倦

    在南瑾给流苏解蛊毒之时,玄武玄北和阿碧带着冰月宫等一批人已经到达华都。

    他们比南瑾玩动身一天,海上又遇到风暴而耽搁了,晚了两天才到,同样落脚在南瑾所住的客栈里。

    冰月宫的人会来,早在如玉的意料之中,南瑾第一天来女儿国她就隐约知道,他是打算介入女儿国内政了。冰月宫是他最有力的左右手,南瑾在女儿国,又是危险重重,就算没有他命令,冰月宫的人也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

    如玉告诉他们南瑾带着流苏去雪山了,玄武立刻去找原先在女儿国的密探。玄北阿碧进宫。

    萧绝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从宫里回来,却和玄北阿碧错身而过,并没有遇见。如玉说冰月宫的人来了,他也没什么大反应,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两天他的心情很糟糕,在小白面前掩饰得很好,一离开皇宫,漫边无际的彷徨铺天盖地卷来,历来强势的男人眉宇间显得非常疲惫,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胡思乱想,脑海里闪过以前一幕幕,伤心的、雀跃的、遗憾的……

    都说往事如烟,他从来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男人,五年了,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执着过,痛苦过,努力过,可最终证明,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疲倦,如暴风雪般席卷而来,萧绝沉沉地闭上眼睛,他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很多时候恋上在夜间独处的滋味,融入到漫边的黑暗中。

    放弃……

    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却是利箭刺着他的心脏,鲜血淋漓,多沉重的决定啊!

    流苏她,正在和风南瑾做什么呢?

    她的蛊毒解了么?

    他不由自主地想着,控制不住他的思绪,若不是怕龙雪梨对小白不利,他早就去雪山了。

    这次流苏失忆,一切如从头来过,可那天在街道上第一次遇见他们,她显然忘了所有却对风南瑾熟悉,这个认知让萧绝的心冰凉冰凉的。

    随着年华逝去,渐渐的,他在流苏心目中,应该会越来越淡了,等到哪天突然想起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他,却也记不起他的容颜。

    一想到这,他就痛苦得无法呼吸。

    “苏苏,我该拿你怎么办?”萧绝痛苦地低喃,他想过,若是流苏这次爱上的人是风南瑾,他就是放手,不再去执着于她。

    如玉说,他在他们之间已经是多余的。

    如玉说,苏苏心里已经全是南瑾了。

    如玉说,默默成全,也是一种爱。

    可如玉没告诉他,谁来成全他呢?

    蓦然回首,萧绝突然发现,他半生沉浮,权力,地位已是虚浮的东西,他最终得到了什么?

    他看似那么强势的存在,好似人人都需要他,现在回头看看,好似所有人都已不需要他了。

    他活了半生,究竟为了什么?

    轻狂仇恨时犯下的错误,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在偿还。

    那时候,他以为全世界都握在手心,可以为所欲为,等到幡然醒悟,全世界都已抛弃了他。

    静静的风从纱窗漏进来,他感觉有些凉了!

    “萧绝,别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过来吃饭!”如玉把托盘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把饭菜摆好,见他仍然一动不动,女子挑眉,走了过去,一脚就不客气地踢去,“喂,你耳朵聋了?”

    如玉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那半年在王府,她对萧绝的看法完全改观,其实他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坏。看他日复一日地思念流苏,小心翼翼地照顾梧桐苑的茶花,她就发现,他也有柔软的一面。

    “你被抛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犯不着这么又来摆痴情谱,该喝的没少喝,该吃的没少吃,没有人少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你再伤心苏苏也记不得你,看不见你,滚起来了!”又是毫不留情的一脚,如玉专门往他伤口上踩。

    萧绝虎着脸直起身子,抡起拳头就砸过去,如玉机灵地闪过,笑得像朵花,极为妖孽,“你还真是粗暴啊,恼羞成怒就动粗,难怪苏苏不要你,这么狠的拳头要是砸在她身上,她小命就没了,你这么多年咋就学不会温柔点呢?”

    “我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对你温柔!”萧绝起身,阴沉着脸走到桌边,他肚子是饿坏了。二话不说就吃饭,如玉一天不刺激他就不舒服,专门就挑他痛处踩,不客气,更不留情,好似看见他发火发怒她很有成就感似的,现在一看她这张妖孽的脸,他就有种闭眼的冲动,眼不见为净。

    刚刚一肚子怀念和悲伤被她扫得一干二净,现在巴不得把这妖孽扫地出门。

    他忍她很久了!

    可诡异的是,竟然没有开口赶走她,每次他思念流苏被她这么一刺,心里的难受就会不翼而飞,变成来势汹汹的怒火。

    “你就这态度,怪不得没人爱,姑娘我告诉你一个真理,有两个孩子的家庭,一般爹娘都喜欢小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如玉表情绝对诱哄状,就像是巫婆拿着一个苹果在勾引着小孩上当,笑得还那么灿烂。

    萧绝眼睛都没抬,懒得给反应,反正她自己也会接着继续说,果然不如他所料,如玉又伸腿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怎么不给一点反应,不然我这戏怎么唱?”

    “不要踢了,脚都给你踢肿了!要唱戏去戏台!”萧绝冷冷地道,双眸愤愤地瞪着她,警告她不要太过分。

    如玉笑着,“你还真是不受教啊,脑子就是茅坑的石头塞着堵着才这么顽固,我告诉你啊,爹娘一般喜欢小的那个是因为小的那个会撒娇,很可爱懂不懂,你这副臭脸,谁见都跑了!”

    “你怎么没跑?”萧绝重重一哼,不是滋味地反击,虽然隐约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又不敢太确定。

    每次对着她,他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萧绝此生遇过的女人里,就属如玉最彪悍,最难缠了,要不打起精神应对,他会被她踩得体无完肤。

    如玉一怔,露出气死人不偿命的妖孽笑容,“我要是走了,不就欣赏不了王爷悲秋伤月的精彩了么,那是多么大的损失!”

    萧绝眼光升腾一团火气,如玉有句话说对了,他脑子就是石头堵了才会被她这么刺,如玉笑嘻嘻地欣赏着他喷火,挑衅两句,“又恼羞成怒了?我说萧绝,你悠着点,年龄不小了,还老是这么喷火,会影响身体的,小心你短命啊!”

    萧绝心里那个叫郁闷,她要不是经常刺他,他会喷火吗?他萧绝可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终年冰冻脸。

    “你的意思是我老?”他眯着眼睛,危险地问道,他很老么,这个年龄正好是男人生命力最旺盛的年龄,他生得俊美,身材颀长健美,怎么也称不上老字吧?

    “王爷,你越来越可爱了,不是只有女人才会介意自己年龄的么,你一个大男人介意什么劲?”如玉撇撇嘴。

    萧绝语塞,怎么和如玉说话,他说什么都是错的,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歪理也能扯成真理,他闭嘴吃饭还不行吗?

    “你不说我真忘记了,如玉,西门小姐,你今年二十一了吧?”萧绝破天荒地露出亲切的笑意,好似是上门提亲的媒婆。

    如玉毛骨悚然,他哪根筋不对?

    “你这个年纪,嫁不出去了吧?都成老姑娘了,谁还会要你?真是悲惨的人生!”萧绝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和如玉相处久了,老是被她刺激,终于有能反击的一天,萧绝心里那么叫舒畅啊。

    厨娘这汤煮得真有水准,好喝!

    心情好,什么都好!

    如玉笑得更灿烂了,“谁告诉你女人一定要嫁人呢,姑娘我还不稀罕呢,哪个男人娶我就是祖上十八辈子积德了,谁有那么好的运气?”

    萧绝喝在嘴里的汤差点没喷出来,如玉杏眸一瞪,萧绝笑得更欢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他长见识了,“我看是祖上十八代都阴损吧?”

    如玉又是一脚踢了过去,萧绝这回学聪明了,警惕避开,如玉一哼,他总算不是刚刚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了,这样挺好,再多些日子,提起流苏就不会那么痛了吧,慢慢的,都会淡了的。

    “对了,萧绝,玄武玄北他们来了,我看你还是少进宫去吧,小白的身份越多人知道越不好,虽然冰月宫的人都值得相信,可隔墙有耳,若是让龙浅月她们知道对小白就不好了,龙雪梨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到时候又得是一番天翻地覆的斗争了。”如玉淡淡地道,还不忘了注意萧绝的脸色。

    “你见过我这么见不得光我爹么?”萧绝眼光一黯,口气闷闷的,道理他何尝不懂,他是女奴啊,一想到小白满心都是轻柔。

    缺失了五年的父爱,恨不得一夕都补偿给她。

    “见不得光总比连光都没有的强吧?”如玉轻笑道,站了起来,潇洒地转身欲走。

    “如玉……”萧绝喊住她,如玉转过身来,他定定地看着如玉的眼睛,认真地道:“如玉,不要喜欢我!”

第294章 淋漓尽致的痛

    萧绝说得极为严肃,如雕刻般的五官显得越发冷硬了,覆盖一层淡淡的疏离和拒绝,那一瞬间,如玉仿佛又看到五年前那个还不懂情爱萧王。

    他虽然处在怀念苏苏的痛苦和煎熬中,却还不至于失去了理智,如玉对他虽然没好话,可仔细推敲,句句都是为了他。从圣天到女儿国的路上,他无数次被她气得跳脚,想要把她扔进漠北海中。他认为如玉为了撮合苏苏和南瑾,故意让他知难而退,成全他们。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念头,可最近慢慢回想才发现,似乎一直都是他误解了!

    他不是傻子,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恋,不至于听不出来她凶横背后的关怀,只是为了减轻他心里的难受。不可否认,这一路有她陪伴,毫不客气的话如厉箭一般射在他的伤口上,绝情地把他心里的最阴暗的伤口狠狠地撕裂在阳光下。

    他是痛的,是一种淋漓尽致的痛,痛过之后就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还有对她的愤怒,她那人说话,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又会被她刺得体无完肤,她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陪着他一路走过来,最冷酷,却是最有效的方式。

    痛多了之后就发现,一次比一次轻。

    就像你怕蛇,却有人一天三餐外加夜宵把蛇送到你面前让你欣赏,第一次,你会恐惧得想要逃避,第二次,你慌乱的想要骂人,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之后呢,你还会如当初那么恐惧么?

    逆向心里,舒缓他心中的痛苦和煎熬。

    萧绝多多少少有些明白,或许如玉她,是有些喜欢他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却不想那么自私地去享受这种似是而非的关怀,虽然他们已不是当初那般仇视,说朋友谈不上,勉强只能说是熟悉一点的陌生人,他和她之间最多的话题便是苏苏。

    他和苏苏一路走来,如玉也算是一个见证人,她曾经恨他,恨到想让他一生活在悔恨和痛苦中,为何却又喜欢他了呢?

    他此生伤痕累累,不再想去触碰爱情,他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苏苏,那又何必让别人有所期待。

    他的心自从知道流苏爱上别人之后已经如干涸了千百万年的河流,除了她,没有人能使他湿润。

    哀莫大于心死,他给不了如玉想要的!

    “萧绝,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如玉眉梢一挑,依然是那副笑得灿烂的妖孽脸,没有一丝变化。

    萧绝定定看着她,不避不闪,其实如玉是个不错的女人,可惜,他无福消受,“我希望是我误会了,我这一生恐怕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如玉潇洒地道,洒脱的态度仿佛在说着无所谓,风轻云淡,却极为认真。

    你喜欢谁那是你的事,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两者并无相干。

    “萧绝,有自信是一回事,自信过度就是自大了,你说说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呢?”

    萧绝一怔,如玉漂亮的眼睛里流转着颠倒众生的笑,如最灿烂的明珠镶嵌着,流光溢彩,她一直是漂亮的,也是自信的,他看到她笑容背后的骄傲,有种高不可攀的傲然,冷笑地看着世人可笑地伸手去触摸,却永远也触摸不到。

    她便是这样的女人,不管是亲切的,火爆的,还是豪爽利落的,如玉一直是骄傲的!

    “你萧绝身为堂堂圣天王爷,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那是金光灿灿的一条龙,值得世间女人为你疯狂,可这些人不包括我西门如玉。”如玉骄傲地说道,“世上女子万千,任你选择,世人男子万千,也任我选择,为何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以你那个塞满茅坑石头的顽固脑袋,指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苏苏,我西门如玉又何必守着一个没心的男人,那不是自找苦吃么?你看我像是吃亏的主么?”如玉微笑道,有些事一旦捅破,就要破得彻底,免得大家以后见面尴尬,连现在这样的状态也保持不了。

    萧绝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如玉说得这么铿锵有力,算是他误会了吧,果然不该提这个问题,看来这个妖孽又有话题要刺激他了。

    “这样就好!”萧绝淡淡地道,现在他最不想欠感情债,他还不起,那太累了!

    “萧绝,苏苏爱南瑾,已是不可磨灭的事实,你们那段感情在五年前就夭折了,你可以怨恨,你可以不甘,你可以怀念,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执着苏苏的爱,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管失忆前,还是失忆后,苏苏爱的都是南瑾,你们那段感情过去了,有些东西失去就不可能再回来,错过一时,就是错过一世,任你万般不舍,任你万般执着,都回不去了。我经常这么说,无非是想让你早点能平静地面对她,毕竟当初她离开,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但是,苏苏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她命运坎坷,经历那么多磨难,现在还必须承受着不育的痛苦,老天给她那么多折磨,就给她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风南瑾,好不容易才能幸福,你又怎么忍心破坏她,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如玉语重心长地说。

    萧绝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得进去,如玉笑了,有些感慨造化弄人,“其实你比风南瑾还幸运一点呢,你有小白,可南瑾可能一生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谁比谁更可怜呢?”

    如玉说罢,转身出去,直到无人的地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阳光透过厚厚的树叶,在她洁白的脸上,光影朦胧,看不出悲喜,如一座僵硬的玉雕,靠着树干上,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萧绝,你真是个傻瓜啊!”低低柔柔的声音苦笑从唇边飘出……

    为何如此束缚,不给自己幸福的机会呢?

    其爱越深,其心越苦。

    他和她,本就是一对仇人,他恨过她,她也恨过他。

    将来的一切,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份心情,她宁愿珍藏在心,永远不会展现的阳光下。

    也许,他会有放下一切,想要幸福的那天。

    可在那之前,萧绝,我不会让你知道,我是如此的深爱你……

第295章 极致的寒气

    女儿国皇宫。

    小白一见熟人来,心里可高兴了,眉目中尽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又说不出的可爱和娇俏。

    虽然这几天有萧绝陪着他,小白也尽量让自己去适应新身份,努力喜欢亲爹。可他毕竟是新上任的爹爹,没有风家堡的人来得那么熟悉。感情这东西和血缘无关,日积月累下来的亲情对她而言更重要一些。

    龙浅月见风家堡的人来,也不阻止,任阿碧和玄北在宫里自由出入。

    萧绝告诉过她,南瑾带着流苏去了雪山解毒,她这两天担足了心,潜意识又不想让萧绝去雪山,如玉去也显得不太好,这回玄北他们来,小白让玄北去雪山看看,免得出事。

    听清风说,那是很危险的地方,上次周凡还在雪山那摔了,差点断了腿,虽然爹爹和周凡显然不是一个顶级的,可有着她娘,指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玄北叫苦连天,“死小白,你想让我被公子灭了么?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从小没安好心,成天想着算计我……小白,我怨你!”

    少夫人失去记忆,公子带着她去雪山解毒,那是多好的独处机会,想想天寒地冻,孤男寡女,得有多少事情发生啊,想想公子就乐,他要是去破坏公子好事,说不定会被公子劈成两半,他还不想死啊!

    小白面无表情地欣赏着玄北幽怨的神色,淡然道:“你都不担心他们么?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我爹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怎么办?放心,放心,玄北叔叔,我会保护你的!”

    “我要是相信你,母猪也能上树了!”

    “是啊,小白,你多心了,公子是谁,怎么可能出事,一座小小的雪山而已!”阿碧也说得毫不在乎,在他们心里,公子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世上没有什么能打败他。

    小白凉飕飕的眼光扫过他们一圈,“阿碧姨留在宫里陪我,爹爹交代的事有玄武叔叔在做,玄北叔叔你就是个吃闲饭,你留在华都也无所事事,干脆去雪山看看,要是你怕坏我爹爹好事,顶多你偷偷跟着不就行了。”

    阿碧吐吐舌头,这丫头的嘴巴可真不客气,吃闲饭啊……

    玄北这回眼神更哀怨了,企图唤醒小白所剩不多的良心,可惜小家伙面无表情,一定坚持让他去雪山,山上终年飘雪,狂风肆虐,人烟罕见,她担心会有什么变化。

    还是谨慎点好!

    “小白,我怨你……”玄北泫泫欲泣状,不得不收拾包袱去雪山。

    雪山顶峰,冰泉寒潭。

    这是一处小寒潭,雪山上万里冰封,这寒潭却没有结冰,冰泉从一旁的峭壁上顺流而下,缭绕着一股白色的烟雾,寒烟笼罩,万物朦胧,四周是一片雪白的世界,走近冰泉寒潭,寒气更是逼人。

    虽然这儿没有结冰,却显得更冷。

    泉水的声音叮叮咚咚,如跳跃的琴弦,规律地弹奏出一曲冷峭的音乐,听得流苏心里凉飕飕的。

    流苏刚刚喝了药,身子还有些暖和,现在却冻得四肢都僵硬了,听到南瑾的话,更是惊讶得瞪大眼睛,灵秀的眸子盈满少许恐惧。

    “我会冻死的!”流苏低呼,南瑾竟然让她泡在寒潭里,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泉水,不把她冻死才怪,寒风打得她的脸颊有些冷,这儿三面峭壁,非常高崇险峻,站在寒潭这儿,人都显得分外渺小。高崇的峭壁阻挡了外头的暴风雪,只吹着丝丝的寒风,偶尔有雪花是峭壁上飘下。

    南瑾脸色显得很苍白,今天不巧,山上有雪崩,刚刚看见雪莲便去摘采,差点被卷入这场漫天席卷的雪浪中。在躲避之时,他耗尽内力,本来失血过多身子孱弱,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雪崩,体力更是透支。

    流苏看得心疼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去抚慰他,只能乖顺地照着他的话去做,然而,让她下寒潭,她就心里打颤,一定会被冻死的。

    “若是会危及你的生命,我会让你冒险么?”南瑾淡淡然地道,声音平平缓缓的,如寒潭平静的水面。

    烟雾缭绕,雪花纷飞,流苏打了寒颤,看了南瑾一眼,鼓起勇气就下水,南瑾一把拉住她,“把衣服脱了!”

    流苏冻得麻木的脸颊顿感一阵燥热,如要烧起来似的,见南瑾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流苏垂下头,纠结地握着裘衣的袖子,小声道:“你转过去!”

    南瑾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她失忆了,在她空白的脑海里,他们并不是夫妻,南瑾很有风度地转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心里莫名地窜上一股燥热和心悸。他深呼吸,一股冷气窜入鼻尖,稍微把心底的浮动镇压下去,握紧拳头,打断心里迤逦的遐想,这时候他混蛋地想些什么呀,南瑾懊恼地蹙蹙眉,禽兽了!

    流苏脱了衣裳,冷得发抖,脚都冻得僵硬,早也是死,晚也是死,她咽了咽口水,还是下水了。

    冷……

    是她唯一的感觉,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寒气渗入皮肤,一直冻到骨子里,手脚麻痹僵硬,脸上血色尽褪。

    南瑾听得她下水的声响便转过身来,流苏就在寒潭边,烟水寒潭,雾气缭绕,一切都显得很朦胧,仿佛镜花水月般。流苏的脸懂得雪白雪白的,唇色青紫,不停地打哆嗦,南瑾看得一阵心疼。

    他是知道寒潭的冷度,幸好这些年他一直注意调养她的身子,比以前的身子骨硬朗好多,不然根本就受不住寒气入侵。

    这是雪山上最冷的一处寒潭,寒气入侵,便会产生寒毒,从此病魔缠身,油尽灯枯而死。正因为寒气如此厉害,南瑾才选了这座雪山。

    蛊虫产自沙漠烈焰炙热的地方,敛尽烈焰的热量,唯有最极致的寒气,才是它的克星。

    “南瑾……我要冻死了!”流苏声音颤抖,冷得牙齿都痛了,四肢完全不听使唤了。

    “不会有事!”南瑾沉声道。

第297章 我会守护你

    流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整个岩洞都是黑漆漆的,狂风呼呼地灌进来,夹着寒彻的冷意,不少雪花也随着狂风卷进来,飘落在地,不久地上就一片湿润的痕迹。

    夜里暴风雪更急了,岩洞外,狂风在咆哮,在怒吼,听着狰狞而恐怖,令人毛骨悚然,浑身战栗,这样的夜晚,充满了危险和恐惧。

    流苏的四肢略有些酸软,她记起了昏迷前在寒潭里那种痛得无法呼吸的折磨,生平第一次觉得,肉——体上的痛也能让人恨不得马上死去,那种感觉,太鲜明,太深刻了。她记得蛊虫被挑出,她就昏迷了过去。

    南瑾?

    混沌的脑子如注入一股雪水,倏然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腰上扣着一双有力的手,流苏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人还在!

    心脏一起一落,惊吓缓缓平息。

    岩洞里的火堆早就灭了,狂风灌入,冷得让人发抖,他们身上就盖着彼此的裘衣,并不是很暖和。流苏抚上南瑾的手,触手一片冰冷,不免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转头,光线太暗了,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流苏轻轻地抚上去,如摸到一块温润的冰,她心里一急,匆忙起身,身上就穿着单衣,一阵狂风卷来,冷得流苏打颤,骨子都战栗了。

    起得太急,眼前一黑,有些昏眩,蛊虫造成的痛苦余波还在,流苏缓了好一会儿才扒开南瑾扣着她腰间的手,他扣得很紧,好似怕她跑掉似的。

    流苏费了好大劲才扒开他,那么冷的手,他的脸色一定很不好,流苏下床来,把两件裘衣都盖在南瑾身上,她抹黑从包袱里再拿出一条披风披着,虽然不比裘衣暖和,至少能挡挡风。

    她搬过角落里的柴火,用点火石生起火来,流苏的手都在打颤,火生了很久才生了起来,零星的火苗窜起,越来越大,岩洞里变得略微明亮,冷气也跑了不少,有些暖和。流苏暖暖手,在简易灶上把南瑾的药膳给煮开,幸亏是这么冷的天,都冻得冰块了,也不会坏了,她跑到外面,取回一些雪水加进去,暖得差不多的手又冰了。

    好不容易煮开了,药膳的暖香四溢,流苏微微一笑,这才回到床边,火堆离床不远,赶走床边一些冷度,变得暖和起来,流苏清晰地看见睡得香甜的南瑾。

    他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流苏掖了掖裘衣,紧紧地裹着他,触及他的脸颊,真冷得可怕,那么僵硬,她心头一跳,心脏莫名提到嗓门口,这样的南瑾,好似……好似已经……去了!

    流苏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惨白,她甚至不敢去探他的鼻息,南瑾就那样平静地躺着,如一块没有气息的玉,双唇被冻得青紫,那么平静,丝毫感觉不到呼吸般。

    “南瑾……”流苏推推他的肩膀,有些着急地喊着,南瑾一直浅眠,不管多累,只要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这次流苏推了很久却毫无动静,她有些害怕了,刚刚暖和一点的天气又飘着雪花,骨子都冷了。

    流苏颤抖地伸出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般,仿佛那手有千斤重,沉得她提不起来,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还好……还好……

    还有呼吸……

    南瑾没死,他还活着。

    那一刻,流苏泪流满面,几乎想要跪倒在地,感激上苍垂怜,没有无情地夺走南瑾的生命。

    想想这一路上他放了很多血,根本就来不及补回来,又要费心费力照顾她,还遇上雪崩,一系列的事,都耗尽南瑾的心血,她早就注意到他的脸色惨白虚弱,寒潭那么冷,他又放了一次血,身体肯定吃不消。而且要带着昏迷的她回到这儿,她都无法想想,这个男人到底是哪儿来的毅力,一直支撑着没有倒下。

    生命强韧得让人敬佩!

    风南瑾,她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看着他冷冰冰地躺着,流苏心里酸楚苦涩,她无法想象,若是南瑾就这么走了,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发疯。光是看着他现在这样苍白得透明的脸,她就难过得要命。

    “南瑾……”流苏喉咙干涩,所有涌到嗓门的话化成令人熟悉的名字,“南瑾……”

    流苏倏然想起什么,拉出他的手,瞳眸猝然睁大,他手腕上的伤口竟然没有处理,只是止血了,裘衣里侧沾了一些血迹,她擦擦眼泪,撕了内裙,这儿条件简陋,流苏只能简单地包扎着,以免伤口吹风感染。

    “好好睡,睡醒了就没事了!”流苏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的情绪都涌上心尖,愣愣地看着这张失色的容颜,南瑾……

    她情不自禁地垂头,印上他的冰冷的唇,眼泪从眼角滴落,顺着脸颊,滴在南瑾脸上,流苏心中苦得要命,如小兽在张着利爪,正在撕裂着她的心。

    南瑾……

    不要睡得太久……

    火柴噼啪一声,惊醒了流苏,她抬起头,擦擦眼泪,一扫心里的悲伤,药膳已经化开了,流苏的雪水放多了些,味道有些淡了,她把汤汁全部都倒出来,回到床边企图叫醒南瑾,让他吃完了再睡。

    肚子咕噜一声响,流苏揉揉腹部,香气勾起肚子里的馋虫,她也饿得前腹贴后背,“别叫了,再忍忍……”

    她喊了南瑾半天,他依然不动如山,流苏无奈,只能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着,不少汤汁顺着下巴就留下来,好多都没喂进去。流苏想了一下,把汤汁吹得有些温了,她喝了一口,掐着南瑾的下巴,嘴对嘴,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一大碗汤汁都让她给喂下去,流苏用袖子擦擦他唇边的药汁,这才放心下来,起码有些用处……

    一点点也是好的……

    流苏又去外面取了雪水回来,她早先有先见之明,包袱里有几样补血的药材,这儿条件简陋,她也顾不上去许多,放在灶上熬起来,等他醒来再喝,等明天……

    天亮了就可以下山了,到时候再帮他好好补补……

    他的身子那么虚弱,定要小心调理。

    流苏忙上忙下好一阵,南瑾依旧昏睡着,她坐在火堆旁边,听着岩洞外呼啸的寒风,心里忐忑不安着,火花一簇一簇地闪着,应着流苏苍白的脸如蒙上一层薄薄的红光,清秀的小脸布满了疲倦还有担忧。

    狂风咆哮,暴风雪肆虐,偶尔听见山顶积雪轰塌的声音,更让人惴惴不安。

    夜色最能加深人的恐惧,特别是南瑾还昏睡着,她一个人守在岩洞里,分外觉得恐惧。

    她食不知味地啃着干粮,刚刚还饿得很,可忙了一阵又不饿了,什么胃口也没有,她硬是逼着自己把干粮咽下去,补充体力。

    等药熬好,流苏这才收拾一切,把如玉准备的衣裳全部拿出来,想着上床休息,等天亮之后下山,倏然大惊,只见南瑾平静地躺着,脸色却潮红,一反刚刚的苍白,整个身体滚烫得如火在烤着一般。

    “南瑾……”流苏触手,好高的温度,他发烧了,而且来势汹汹,流苏慌了手脚,在雪山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让南瑾能舒服点,她撕了一大块衣裳,利用雪山,煮温了,一遍一遍,耐心地擦着他脸,覆着额头,企图让温度降下去。她不敢一下子冰水,怕南瑾身子受不住,他的脸色一直浮现着不正常的潮红,看得她心都凉了。

    虽然着急,她还是很快就镇定,细心地观察着南瑾的状况,不敢睡了过去,直到他额头上的温度不那么热,她才松了一口。

    温度退了下去之后,他的身子又有些冷了,冷热交替,她明白那种痛苦,早前在寒潭她就受过那种折磨。

    流苏把衣裳全部盖在他身上,也钻进去,躺在南瑾身边,犹豫了一下,把他整个身子都抱入怀里……

    他身上很冰,冻得流苏嘶牙咧嘴,激灵灵地打了寒颤,她犹如抱入一块冰般。

    “南瑾,你暖和些了吗?”流苏温柔地问着,虽然知道南瑾不会给她反应,她还是忍不住问了,百味交集,还是生病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真心地祈求,但愿夜里情况不会恶化,不然就麻烦了,发烧虽不是什么大病,有时候却足以要人命,南瑾身子那么虚弱,哪有力气抵抗病痛。

    流苏不敢睡过去,虽然她心力交瘁,困得要命,依然强撑着,把南瑾紧紧地抱在怀里,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给他,两人的裘衣都脱了,都穿着薄薄的衣衫,体温清晰地传了过去,温暖着他冰冷的身子。

    抱着一个大男人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南瑾骨骼虽然纤细,身材却颀长,流苏只能勉强地抱着,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心情难言的柔软。

    这样的夜,人的心也会慢慢地柔了。

    “南瑾,我会守护你的!”流苏轻声地承诺道,低低柔柔的声音在岩洞里回荡着,火光噼啪作响,一室安静,“我会守护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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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嫁弃妃介绍:
“签字!”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我对你而言……就……只有利用价值吗?”
男子冷冷一笑,“你奢望什么?”
女子的心渐渐碎了,“萧绝,为什么,你会这么狠心?”代嫁弃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代嫁弃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代嫁弃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