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进宫
京城。
圣天的京城是最繁华的城池之一,街道宽阔,车水马龙,建筑多以厚重华丽为主,屋檐高低起伏,四面八方交汇成一张神秘华贵的网,覆盖在京城上空,这儿是皇权和富贵的梦乡。
流苏掀起轿帘,微微打量着久违五年的故乡,眉目如水,宁静平和,比之五年前更加繁华。人人穿得光鲜亮丽,笑容满面,处处都有种富贵的味道。
她才看了一会儿,便放下轿帘,锦绣笑着问道:“一点都没有想念过京城么?”
“我想姐姐,但是不想念京城!”流苏缓缓地道,京城对她而言,伤痛比快乐要多出许多倍,她宁愿放下,如同重生,在凤城过着没有包袱的日子。
现在他们所经过的这条街,便是当初她和萧绝初遇的地方,流苏眉心微微一痛……
萧绝……
她刚恢复记忆,那段痛彻心扉的感情犹如发生在昨天,鲜明刻骨,那么悲壮的报复方式,那么决绝的态度,灰飞烟灭的一切,都已经深深地刻在骨子里。
这是前世的痛,是媛媛的刻骨铭心的爱和记忆。
流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锦绣诧异地看着她,忐忑不安地问道:“苏苏,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何这么问?”流苏笑问。
锦绣看着流苏,绝色的容颜浮上深沉地担忧,她拉过流苏的手,沉声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萧绝和南瑾,对你而言,谁最重要,苏苏啊,你想清楚没有?姐姐这几天没有问你关于他们的事,是不想干扰你的想法,可为何总感觉你是如此漂浮不定,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流苏一笑,把玩着自己洁白修长的手指,沉吟着道:“对苏苏而言,自然是南瑾最重要,谁也比不上。但是……”
流苏头往后一靠,唇角掠过苦涩,“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想不明白,所以感到困惑,但是姐姐放心,我不会迷失了自己,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我分得清楚……”
“上辈子已经做了选择,就不应该念念不忘!”
“苏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怎么就听不明白?”锦绣不解地看着她,“你不要急我,好好给我解释清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流苏一笑,握紧锦绣的手,舒雅的眉目有种前所未有的坚强和决心,透出流苏骨子里最坚韧的灵魂,她浅笑道:“姐姐,你不要为我担心,南瑾会好好保护我。我们三人之间本来就是一个越拧越紧的死结,倘若真要有一人死的话才能解开,我宁愿那人是我。”
“胡说!”锦绣厉喝,死死地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不要有这种想法,苏苏,千万不要!你已经死过一次,千万不要再言生死,世上没有解不开的死结,万事都有转机,只要坚持,谁知道会不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若是那么爱南瑾,就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流苏盈盈一笑,颔首道:“我明白,姐姐,你有身孕在身,不要为我操心,养好身体,生个健康的孩子才是关键,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有孩子了。”
“苏苏……”锦绣心疼地看着她故作平静的脸,猝然把她抱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声音悲伤,“老天爷对你实在是不公平,为什么苏苏你会如此多灾多难,真的太公平了!”
流苏摇头,“比起以前,我已经不知道幸福多少倍了!”
这些幸福都是南瑾给的。
马车停下,锦绣率先下来,萧寒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不让她有半点碰撞,流苏从另一边下来,南瑾接过她的手,用力地握着,流苏浅浅地笑着,“南瑾,你的脸都快成小老头了。”
面无表情,眉目清雪,眸光甚是逼人,隐约有种很严肃,傲视天下的冷然,尊贵绝尘的风度,不怒而威,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和震慑,有种压迫人心的沉重。这是流苏从未见过的一面,就好似,在京城的南瑾,在凤城的南瑾,是两个不同的灵魂。在人前的南瑾和她面前的南瑾,有着天壤之别。
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气度和保护吧!流苏暗忖。
南瑾轻声道:“已经进宫了!”
流苏一震,这才注意到,马车已经顺利地驶入宫门。
好威仪雄伟的皇宫!
高强红瓦,青石玉阶,鎏金的蟠龙大柱笔直地竖立,上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蟠龙,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尊贵凌人,仿若要腾云驾雾般不逊。
华丽的藻井四角琉璃宫灯,亭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逼人的光芒。处处雄伟壮丽,华丽而不失尊贵厚重,象征着皇室的威严和尊贵,不容侵犯,至高无上的皇权。
这是流苏第一次如此靠近皇宫,不由得心生敬佩之心。
“很雄伟壮观!”四面八方都是高墙,的确是一座坚不可摧,建造华丽的牢笼。
南瑾微微偏头,声音如雪原上划过的风,“这几天为何躲着我?”
说起来讽刺,上京路上几天,竟然到现在才能和妻子交谈半句,南瑾心里不悦极了。流苏分明是故意躲着他,名义上是要和姐姐相聚,实际却是在躲着他,感情就算再好,即便分开多年,要说的话也该说完了。竟然日夜都腻在一起,害得他想要好好地和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已是不悦至极,而萧寒一路上更是紧绷着脸,黑得和锅底似的,每次他都不小心地瞅见他的手蠢蠢欲动,想要劈死流苏,这醋劲简直就是捧着醋桶狂饮不止,他都要为苏苏的小命担忧。
“生气了?”流苏讨好一笑。
“你说呢?我这样子像是开心么?”南瑾不冷不热地反问,眼神斜睨着她,还笑得出来?
流苏一本正经地端详几眼,颇为正经地下结论,“是不像!”
南瑾瞪她,流苏正了脸色,沉声道:“南瑾,我在想有些事情,所以忽略你了,对不起!”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南瑾不悦地道,什么忽略,哼,他一大活人,被她忽略得够彻底。
“好吧,我改正,我是故意忽略你的,因为你会干扰我的思考!”流苏诚恳地改错,外加解释,接着咕哝,“你果然比萧寒还记恨!”
她早就注意到一路上萧寒巴不得一掌劈死她的表情,她故作不见,反正她不缠着锦绣,锦绣也会缠着她。萧寒的愤怒是表现在外,南瑾的不悦隐于眼中,谁更阴,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别拿我和他比!”南瑾哼了哼,一脸不屑地扫向萧寒,可怜的九王爷正在哀求着九王妃乖乖回家,笑得比谄媚还要谄媚,鞠躬哈腰,一副奸臣相,妻子都搞不定,活该被人鄙视。
流苏微微一笑,萧寒看起来很疼锦绣,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事事都以锦绣为先。
“流苏,怕吗?”南瑾用力地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流苏凝眸,淡淡一笑,“有你在,我不怕!”
“这么想就对了。”南瑾颔首,流苏本想再说什么,就听到萧寒挫败的声音,两人同时看去,堂堂九王爷,被锦绣奚落得极为狼狈,流苏不禁一笑。
“麻烦死了,又不是我错,做什么一直怨我?”萧寒不满地反驳,招手唤过人来,沉声吩咐,“带王妃去夏寒殿!”
“是!”
锦绣走了过来,对着南瑾道:“风南瑾,你要好好保护我妹妹!”
南瑾颔首,郑重其事地道:“我会的,你放心!”
锦绣这才放心地离开,萧寒俊脸一沉,极为威严,打着官腔,“右相大人,请!”
“九王请!”南瑾不冷不热地应着,萧寒拂袖,走在前头,南瑾牵着流苏,紧随其后,接着才是御林军。
皇宫内苑比起外头,更显得富丽堂皇,处处精致华贵,假山,御花园,都极为气派,小小的赏荷凉亭便有九根暗金色柱子笔直竖立,雕龙刻凤,可见光华厚重。
宫廷之内桂花开得艳丽,枝条悠然出尘,淡白泛黄的桂花在青翠的绿叶中若隐若现,溢出的清香飘满整个皇宫。
整个皇宫极大,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到御书房,萧寒进去通报,南瑾和流苏留在外头,御花园里,茶花飘香,各色各样的茶花开满整个御花园,品种各异,流苏心中诧异,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划过心头,却没来得及抓住。
“奇怪,皇上也喜欢茶花么?”流苏脱口而出,满院子,都是茶花,以白和浅黄为主色调,很多品种都极为珍贵,风家堡几乎集满所有的茶花品种,流苏自然懂得。
南瑾面无表情地扫视一眼,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声音有些阴阳怪气,“谁知道呢?哼!”
流苏诧异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南瑾敛去眼中的嘲讽,恢复一潭死水模样,流苏莞尔,这天下喜欢茶花的人怎么会这么多?
一名太监从里头匆匆而出,恭敬地施礼,“右相大人,方姑娘,皇上宣你们见驾!”
流苏和南瑾心中都微微一突,右相大人,方姑娘?
哼,倒是别有新意的称呼。
流苏握紧南瑾的手,轻声道:“南瑾,我一路上想了很多,只确定一件事,我爱南瑾,我会陪着南瑾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第252章 面圣
御书房,淡淡的檀香从香炉里袅袅升起,交织着点点墨香,整个御书房都飘散着一种舒缓而宁静的气息。
红和金,是御书房最基本的两种色调,厚重而华贵,地板光可鉴人。
皇帝稳稳地坐在书案后面,明黄的龙袍,尊贵沉稳的气质,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仪,他的眼睛,闪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思,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风南瑾……
方流苏……
还有一个没回京城的萧绝。
这三人的事迹已经传遍大江南北,风家又一次挑战皇权的权威,到了他忍无可忍的地步,萧越的眼光如岩石一般坚硬,紧紧地打在流苏身上,就是她么?
令朝廷最有魄力的两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令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他们成为天下臣民的笑柄。
皇帝的眸光燃着愤怒的火光,一闪而过,快得连萧寒都未曾发觉,又已经迅速地掩饰在眼底,沉声道:“平身!”
“谢皇上!”南瑾和流苏相携着站起来。
“皇上此次匆匆忙忙召微臣进京,所为何事?”南瑾声音充满公式化的僵硬,不带一丝私人感情,明知故问。
萧寒冷冷一笑,安静地立在一旁,直到此时,依然还是如此理直气壮么?风南瑾,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一手保住所有人。
市井传闻,五年前风南瑾诱拐萧王妃离京,犹若一巴掌狠狠地打在皇室的脸面上,这是萧家皇朝历史上最蒙羞的一次。任何一朝一代都经不起这样的丑闻,萧越即便身在禁宫,也稍微能猜到市井流言会是如何不堪。
自风南瑾继承风家堡之后,风家迅速凝聚天下财富,多年来一直和皇室相抗衡,在凤城一带势力盖天,登高一呼,能有百应。皇室和风家历年来的明争暗斗也不少,都被他一一化解,双方都能达到一种双赢的局面。
萧越对风家的容忍有自己的底线,他需要风家的势力,而风家也需要朝廷的庇佑,萧越和风南瑾在身份公开的这几年,都相互退一步,和平共处。
然而,如今却爆出,风少夫人是萧王妃,无疑中给人一种感觉,那便是,风家狠狠地在皇室脸上甩了一个耳光,这是皇帝绝不允许的。
“风爱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皇帝冷笑,一手指着流苏,开门见山地厉喝,“她是谁?”
流苏一直垂着头,并未直视皇帝,被他这声冷喝吓了一跳,心一沉,背脊窜上一股凉意,好威严的声音,檀香送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口,明明暖和的御书房,她却一身冷汗。
御书房中的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如满弓的弦,稍微一松,弩箭便会激射而出。流苏心口噗通直跳,她想起看过的电视剧,那饰演皇帝的,总是动不动就来一句抄家灭族,动不动就拖出去砍了,心里不免有些恐惧。
南瑾目不斜视,淡然地回答皇帝的问题,“臣妻!”
萧寒眉梢一挑,果然够张狂,他算是大开眼界。与其冷嘲热讽,不如作壁上观,看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你的妻子?”皇帝眉梢染雪,极为冷峭,冰冷地开口,“她是方流苏,萧王的王妃,朕没说错吧?”
南瑾双眸直直地看着皇帝,冷冷地勾起唇角,“五年前的确是萧王妃,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如今是风苏苏,而非方流苏。”
“荒唐!”皇帝大喝一声,一声狠狠地啪在案桌上,震得他书桌上的奏折微微晃动,低沉的声响在空旷的御书房回荡,皇帝的声音冷到极致,“风南瑾,你简直就目无法纪,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她是萧王妃,终究是萧王妃,永远都是萧王妃,你诱拐朕弟媳,又该当何罪?”
天子之怒,浮尸百里,怒气狂飙,沉沉地压在风南瑾夫妻头上,南瑾由始至终便知道,这会是一场硬仗,而他,失去最基本的立场。
流苏先嫁萧绝,便是他最大的弱点,这点会让他无立场为自己辩解,可是,他眼光扫向一旁的萧寒,微微冷笑。南瑾不卑不亢地直视皇上,沉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说,臣和臣妻婚姻无效?”
皇帝眯起眼睛,眉梢凌厉,冷冷地道:“无效,不仅如此,方流苏犯了七出之罪,还假死出逃,欺下瞒上,论罪当诛!”
说起萧绝这几年为了她,意志消沉那么长时间,终日紧绷着脸,他已经记不清,上次看见弟弟的笑容是什么时候。
都是因为她,才造成萧绝的苦楚和绝望,他饶不了这个女人!
南瑾冷冷一笑,“当年萧王上方家提亲,明媒正娶的人是方锦绣,方流苏代姐出嫁,已是将错就错。她嫁入王府,先被萧绝陷害,身败名裂,再是被人陷害,几欲丧命,假死出逃,不过是将一切导回正途,何罪之有?”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萧寒见南瑾提起锦绣,邪魅的大眼闪过怒气,一手冷冷地指着风南瑾,咄咄逼人,“风南瑾,本是你无视伦理纲常,诱拐萧王妃,说得好似自己挺在理似的。就算方流苏代替方锦绣出嫁,和七哥拜堂的女人是方流苏,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萧王妃,即便是将错就错,她还是萧王妃,七哥当年在娶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她的名字报上族谱,也就是承认了她是萧绝的妻子,你诱她出逃,就是目无法纪,藐视皇权,风南瑾,你还不知罪?寻常百姓家,女子守寡二嫁亦是犯了七出之罪,更何况是皇家。且我七哥还活在世上,方流苏不仅不是守寡二嫁,还是隐瞒实情,以假死脱身,早就该千刀万剐!”
流苏心头一沉,萧寒的话如雷鸣般在耳边回响,萧绝当年早就把她的名字列入族谱?这件事她从未听萧绝提过,她当初还以为待林云儿生下孩子,王妃之位便是她的,萧王妃应是林云儿。毕竟当初娶她不是自愿,又经常冷嘲热讽,她怎么也想不到,萧绝竟然早就承认她是他妻子,流苏记起当初在郊外,他还一脸不屑,就算那时候死,也是无名无分,她心口一沉,萧绝做了很多事,而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心沉沉地叹息,这场劫难,该如何避过呢?
这场情债,她又该如何偿还?
前世缘,今生债,真是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流苏心中苦涩。
她勉强镇定下来,皇帝萧寒一口一个南瑾诱拐王妃,南瑾也并无辩驳,明显就想要为她脱罪,把罪名全部承担,流苏不希望如此,南瑾把一切都包揽在身上,只会让流苏越来越恐慌,好似有种不顾一切,也要把她扔出这趟浑水的决然。
“皇……”
“皇上!”流苏才刚说话,南瑾就沉声出言,打断流苏的话,逼得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南瑾冷然凝眸,深深地看着皇帝,沉声问道:“皇上,这一切的起源就是萧王妃在萧王还活着二嫁,犯了七出之罪,让皇室蒙羞,您震怒,想要把我们治罪么?”
皇帝深知风南瑾才智冠绝天下,辩才无双,这张利嘴,能把陈年棺材里的僵尸都气得狂跳,当下不敢贸然回答,深怕一不小心踩到陷阱,暗暗沉吟着南瑾这句话。通常他以这种无害的口气在说话之时,你就得以一百个心防备着,千万要理解透他的意思,不然就处在挨打的地位。
目前的情况而言,风南瑾已属下风,方流苏二嫁才是整件事最致命的一环,只要捏住这点,足以让风南瑾永无翻身之日。他再怎么辩驳,也不能把这一点抹去。
南瑾见皇上沉思,半垂的眼眸掠过一抹冰冷的嘲讽,眉宇的倨傲冷漠,如要冻伤人似的,他天生就是一个谈判专家,又岂会让自己处于挨打的地位。
眼角掠向流苏,她一脸着急担忧,南瑾微微一笑,神色温柔,如一阵和沐的风吹拂着流苏心里所有的恐惧和担忧。南瑾以眼神安抚她,稍安勿躁,一切都交给他,流苏回以一笑,南瑾,只要你没事,什么都无所谓,我会一直陪着你!
十足的默契,缓解周围逼人的压迫,圈出一方只属于他们的温暖天地,把空气中的冰冷和压迫隔成两个空间。
“没错,方流苏身为萧王妃,不顾羞耻二嫁,让皇家颜面荡然无存,威严扫地,犯了死罪,当诛!”萧越冷狠地道,双眸锐利地刻在南瑾脸上,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只要紧咬着这点,风南瑾便无还手之力!皇帝心中冷笑,风南瑾,他忍了他这么多年,终于抓住他致命的错误,又岂会轻易放过,这一次,定然要把风家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南瑾眸光清透,看得出他眼里的杀气,心中并无什么特殊的感觉,无期待,便无失望,如同陌生人一般。
“臣记得曾向皇上求过一张免死金牌,皇上忘记了么?”南瑾冷声提醒,神色宁静,眼光却锐利地射向皇帝,丝毫不见妥协之气。
萧寒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他惊奇地看向皇帝。
皇上反应也快,迅速反驳,“风南瑾,那张免死金牌是赐予你的妻子风苏苏,而你身边的是方流苏,你们的婚姻根本就不被世人认同,这张金牌还有效么?”
“原来皇上是想要出尔反尔?”南瑾也不见慌张,似乎是料定他会有此举一般,冷然嘲讽。
“大胆!”皇帝大怒,一啪案桌,愤怒地瞪着南瑾,“风南瑾,你找死吗,敢用这种态度和朕讲话,若是不想活,说一声,朕成全你们!”
皇帝的怒吼在响彻整个御书房,气氛中的紧张度更绷紧,如同一条被拉直的铁链,进入最极致的进攻之态。
若是常人被皇帝这么一喝,早就吓得发软,南瑾却依然无动于衷,唇角凝结着他惯有的,若隐若现的嘲讽,冷然道:“皇上您说流苏二嫁?您可知道女儿国的风俗么?女儿国女为尊,男为卑,女人可二嫁,三嫁,四嫁……并无触犯法律,女人可有三个丈夫,四个丈夫,甚至一百个丈夫,皇上知晓么?”
皇帝和萧寒同时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沉声道:“女儿国是女儿国,圣天是圣天,岂能相提并论?”
流苏心中暗暗吃惊,南瑾要把她的身份公布么?这君臣一来一往,才思敏捷,即便是垂着头,她都能感受到如同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分外危险恐怖。若是把她的身份公布,皇帝会立刻杀了她,还是把她送回女儿国?
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她和南瑾所期盼的,若是送回女儿国,她这辈子可能再无机会和南瑾见面。
一想到这,流苏便慌了手脚,南瑾他想做什么?
南瑾冷然地看着皇帝,阳光如殿门射进来,笼罩在他的脸上,静谧如水,仿若一尊永恒的玉雕,眉间一点朱砂,更显凄绝。
他唇角一扯,“皇上有所不知,方流苏当女儿国之人,又岂能以圣天的律法束缚她?”
“你说什么?”皇帝和萧寒同时一震,兄弟两人同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眼光如刀锋利,直扫流苏。
女儿国的人?
平地起惊雷,刚刚还占了上风的萧家两兄弟同时想起停战协议,上头白字黑字写着,两国臣民在他国境内要遵守他国律法,然而,若是触犯律法,必须移送到女儿国审理,以双方法律共同制裁。
女儿国和圣天已经闭塞很久,两国的风俗习惯也不同,所修订的律法更是不一样,简单来说,女儿国的人在圣天不受律法束缚,圣天的人在女儿国同样不受律法束缚,除非犯人同时触犯双方法律。
在两国律法产生不一致之时,依据本国律法裁决,这条律法的修订已经延续几十年,至今仍然有效。
方流苏夫家未死而二嫁,在圣天犯了死罪,然而,在女儿国,却是无罪,一个女人两个丈夫,那太平常了。
你要是把这事给闹到女儿国去,人家还会笑圣天大惊小怪,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
方流苏若是女儿国之人,他们根本就无法给她定罪!
“你胡说!”萧寒立即反驳,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被风南瑾给气断了,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不一下子说完,偏要到现在才说,“方流苏是锦绣妹妹,这点锦绣可以作证,为了给方流苏脱罪,你什么借口都编得出来?”
南瑾一哼,并不答话,白痴,他风南瑾从不说假话,不信就自便!
皇帝双眸危险地眯起来,“方流苏,风南瑾所说,是否属实?”
流苏心口狂跳,恐怕除了南瑾八风不动外,所有人的神经都拉得紧紧的,她恭谨地应道,“是!”
“我不信!”萧寒厉喝,锦绣有多疼爱方流苏他是知道的,为了方流苏,甚至能放弃自己的幸福,和他闹僵了几年,为了方流苏,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这么疼爱她,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亲妹妹?绝不可能!
“风南瑾,说话有凭有据,你说方流苏是女儿国之人,无非是想为她脱罪,她明明就是方家的小女儿,怎么会跑出个女儿国之人来?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皇帝也不信,此种情况之下,所有的猜测都指向风南瑾想为流苏脱罪而编排出来的借口,她要是女儿国之人,还无罪,那岂不是……
皇帝和萧寒一脸黑线,那方流苏岂不是等同于娶了萧绝和风南瑾?
苍天啊,劈死我吧!萧寒哀嚎,怎么会出现这种惨剧?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岂不是一点立场都没有,方流苏她爱和谁就和谁,谁也不能有二话。
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是这情况么?太有戏剧性了!
南瑾冷冷一笑,眸光扫过他们两兄弟,淡然道:“要证据,多的是,最简单的一点,让苏苏和方富贵滴血验亲,对了,九王妃不是在皇宫么?让她过来,和苏苏验一验,是不是姐妹,立刻知晓,臣若有半句虚言,任凭皇上处置!”
皇帝抿唇,冷喝一声,“来人,去请九王妃!”
外头应了声,领命而去,萧寒神色一紧,慌忙道:“不行,锦绣有孕,不能流血……”
南瑾眸光淡淡地扫向萧寒,那神色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似嘲似笑,“王爷,滴血认亲只要一滴血,无需一盆血,死不了人,也伤不了人!”
萧寒一怔,反应过来,气得差点跳过去,狠狠地揍南瑾一顿,他忍这个男人很久了,那张脸,每次露出这种神色就似在说,来吧来吧,快来揍我吧!他的拳头啊,蠢蠢欲动!
锦绣很快就来了,一听滴血验亲,她的脸色就白了几分,“苏苏?怎么会……”
流苏抱歉地看着锦绣,“姐姐,对不起!”
锦绣很快就定下心来,宫女端着水盆过来,姐妹两都站在水盆边,对流苏而言,如果有选择,她怎么也不愿意和锦绣以这样的方式来伤害,当初刚得知这个消息,她已经难过很久,而锦绣……
“苏苏……”锦绣轻声唤着她,“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的妹妹,我最疼爱,最宝贝的妹妹,如果没有血缘关系能让你逃过这场劫难,姐姐希望,我们的血不会相容!”
“姐姐……”流苏诧异地睁眼,锦绣回她一朵美丽的笑容,拿过银针,刺着自己的食指,把血滴入水盆之中。
流苏也刺破手指,滴入一滴血。
萧寒的眼光紧紧地盯着清澈的水盆里两滴鲜血,在相互碰撞,隔离,即便是摇着水盆,两滴鲜血也不相容。
南瑾心里也有点紧张,如今却微微一笑。
果然不相容!
锦绣流苏看着彼此,沉默不语。
“九王,可看清楚了?”
“就算不是姐妹,也不能代表方流苏是女儿国之人!”萧寒沉声道,他忍!死忍风南瑾,心里暗自念萧绝,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宫女把水盆端给皇帝看,他看了一眼,挥手让她下去,滴血一事有了结果,流苏锦绣不是姐妹。
南瑾的淡然地道:“二十年前,有一艘船在漠北海上发生一次海难,那次能活下来的人并不多,而苏苏的母亲恰好是一位幸存者,被水流冲散,幸好被方富贵所救,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苏苏。丈夫在海难中死亡,她无依无靠,为了苏苏,嫁给方富贵当妾室。臣以查明,她是女儿国人氏,先不说方富贵不是苏苏生父,即便是苏苏生父,苏苏也不是圣天人氏。在女儿国,女人不管生子生女,户籍都随母亲,苏苏自然也随母亲!”
皇帝沉默不语,心底暗暗一沉,萧寒冷声道:“你说她母亲是女儿国的人她就是女儿国的人吗?都二十年了,谁知道是真是假,你调查当然你说了算,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事到如今,你当然是想尽办法给方流苏脱罪!”
锦绣倏然想起什么,拧着眉心,喃喃自语,“多年前,我曾随爹爹一起去凤城,他有一次酒醉,似乎曾经说过,二娘是女儿国之人,只是当时我不太留意。我不明白,为何爹爹和娘从下就不曾善待苏苏,原来是这样!”
“锦绣,这也不能说明她是女儿国之人啊!你别为她脱罪!”萧寒急声道,该死了,这样他七哥这口气就不能出了,白白被他们欺负。
“萧寒,你说什么?”锦绣冷眸一瞪,寒芒湛湛,萧寒一撇嘴,有锦绣在,他只能干瞪眼。
南瑾唇角一勾,淡然地道:“皇上,若是不信微臣,那就召萧王问一声,此事他早就知晓!”
皇上和萧寒皆愣了一下,相视一眼,萧绝早就知道她是女儿国的人?
而流苏她并不知道女儿国的风俗,正奇怪着,为何她是女儿国的人,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
南瑾继续道:“皇上,诚如你刚才所言,那块免死金牌是赐给我妻子风苏苏,而你认为她是方流苏,不应该受惠于金牌,那反过来说,你也就是承认了她是方流苏。方流苏是女儿国之人,同样也不受此律法束缚!”
“风南瑾你……”竟然一步一步引他们上当,该死的!
皇上倏然危险地眯起眼睛,“既然如此,风南瑾方流苏,你们就暂住宫中,等朕查个明白!”
“皇上,臣在京城有住所,无需劳烦皇上。”南瑾立刻拒绝。
“是么?”皇帝从抽屉拿出一支垂着明珠的朱钗,“这个,能让你们留下吗?”
南瑾流苏脸色同时剧变!
第253章 软禁
浅云殿。
流苏焦虑不安地渡步,心口的热血如滚烫的岩浆正在凝聚爆发,把她所有的情绪都淹没在这股紧张中。
华丽的寝宫,空旷无人,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尊贵逼人却极为空远的味道,如黄金打造的网,沉沉地压在她心上。
御书房那一幕,触目惊心,流苏至今还回想着,皇帝脸上平静中透出阴鸷的神情,那握着朱钗的手,隐隐用力,似乎要把朱钗狠狠地捏碎。即便离他很远,亦能感受到他狠绝的神情和决心。
他的手心,彷如捏住她的心脏,那是一支设计很别致的朱钗。是她成亲的时候海棠给她的礼物,天下无双的木兰朱钗。后来她转送给小白,小白喜欢明珠,便让人在木兰花上垂着一颗明珠。
是小白的饰物,流苏心慌意乱,南瑾回京,把小白和韩叔留在京城,只留下几个人保护他们,京城是皇帝的地盘,他想要带走小白易如反掌。那支朱钗,很明显就在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已经捏住小白的命。
卑鄙!
堂堂圣天皇帝,竟然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连个小孩都不放过,流苏心中难受极了,他到底把小白藏到什么地方了?
更令人可气的是,皇帝把她和南瑾分开软禁,根本就不让他们碰面,她想要找个人商量的机会都没有。
流苏坐困愁城!
“小白,小白……你可不能有事!”流苏心中苦楚,几欲落泪,却忍住,紧紧地咬着牙关,皇帝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何要软禁他们?
她在浅云殿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什么事都没做,也没有人来打扰她,整个偌大的宫殿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傍晚很快就过去,云霞漫天,乌金深沉,沉甸甸地笼罩在这片富丽堂皇的皇宫上方,余晖把仅剩的一点温暖撒向皇宫的各个角落,却温暖不了这一处华丽的冰冷。
流苏一个人在浅云殿的院子里静穆地站着,无意识地低喃着小白的名字,“小白,你可知道娘在想你?”
余晖把女子娇小玲珑的身影镀上一层慈爱而悲伤的金色,洁白的脸,浮现出母爱的光辉,把她全部笼罩。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担心小白,流苏不禁在想,小白是不是被他藏匿在宫中的哪个角落,或者在受着什么样她不知道的酷刑,她还那么小,会不会害怕?
她已然忘却自己的安危,不晓得自己的命运会如何,整颗心,都在挂心着女儿,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地上划出一道寂寞修长的剪影。
四名宫女端着饭菜进来,入了宫门,朝流苏恭敬地行礼,流苏摆摆手,拧着眉,扫了一眼托盘精致的菜肴,不愧是皇宫内苑,所做的饭菜色香俱全,可惜勾不起她半点食欲。
“拿下去,我不想吃!”流苏淡淡地道,面无表情,她整个心都担忧小白,哪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宫女们面面相觑,拿着托盘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为首的宫女福身道:“方小姐,这是皇上御赐的,小姐若是不肯食用,奴婢们也会遭到处罚,您就别让奴婢们为难了。”
流苏眉梢一挑,心头一突,御赐?
她的眼光淡淡地扫过托盘中的酒壶,冷冷地勾起唇角,温暖的夕阳给女子蒙上一层寒峭的冷意,一寸一寸冻伤人的肌肤。流苏有些想笑,一听御赐这两次,她就想起连续剧中经常会播放的,每次皇上想要下毒害人之时,便会御赐一瓶毒酒,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演得有些烂了,那些编剧也不懂得换个招数,一点新意都没有。她还以为是瞎编的,难道真的是古代文化的遗传下来的?
冷笑,浮上唇角,让宫女们有些恐惧地看着她染着霜雪眼睛,好逼人的气势!
流苏冷眸扫过,淡然道:“端进去吧,一会儿我有胃口自然会吃!”
“是!”宫女们端着饭菜匆匆进入房间,如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
流苏站在夕阳中,眼光沉沉地看着院子里的蔷薇花,小手不紧不慢的握住,青筋淡淡浮起,皇帝想要她的性命么?流苏心中冷然嘲讽着,是啊!如果是他,也会杀了她吧?
因为她,南瑾和萧绝势不两立,势必会影响朝中局势,政坛再起风云,虽然她不认为南瑾和萧绝会为了私怨而扯上国家大事。但,皇帝显然不会这么想,若是没有她,南瑾还是南瑾,萧绝还是萧绝,还能如过去那样,在暗潮底下平静地对立,这股阴暗的潮水不会涌上台面。
他是如此想的吧,所以会置她于死地。
流苏仰首,眼光透过余晖看着那轮沉沉的夕阳,自嘲道:“自古以来,祸水不都是倾国倾城么?我没这个资本,所以不会红颜薄命吧?”
淡淡的嘲笑从唇边溢出,君心难测,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南瑾下毒手,有偌大的风家堡在后面支撑着,皇帝就算想要杀南瑾也会有所顾忌,况且他还是右相,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他真的毫无顾忌下手……
四名宫女鱼贯而出,似不想和流苏有所牵扯,脚步有些匆忙,似几欲逃离这儿,流苏淡淡地道:“站住!”
简单的两个字,饱含威严,宫女们顿然停住脚步,流苏缓缓地走过去,问道:“你们知道皇上安排风南瑾住哪儿么?”
一名宫女身子一颤,回禀道:“回小姐,奴婢们被派来侍奉小姐,刚从浣衣局过来,不知道小姐所问何事!”
“是吗?”
另一名宫女道:“是,千真万确,小姐,奴婢们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罢便匆匆离开,流苏一个人站在夕阳里,眼光越来越冷,殿门,有侍卫把手,宫女们嘴严如斯,她如同被隔绝了,外头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
流苏静静地站着,片刻,转身回房间,桌子上,摆着慢慢一桌精致的饭菜,流苏暗自凝眉,“还真奢侈,最后的晚餐?”
那还真是丰盛,流苏倒了一杯酒,凑近鼻尖,倏然手腕一麻,酒杯哐啷一声落地,就听到一声慌张的怒吼,“不许喝!”
第254章 悲喜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旋风般冲进房间,伴随着一声深沉的怒吼,劈头就骂,“你是白痴吗?明知道酒有问题还喝?”
流苏被吼得耳膜有些震动,反射性的想要捂着耳朵,强烈的怒气铺天盖地而来,如暴风雪狂飙,震得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愣愣地看着冲进来的玄衣男人。
萧绝?
一身黑衣,风尘仆仆,头发略有些凌乱,冷峻的双眸如刻着疲惫,却丝毫无损他的俊美和魅力。薄唇紧抿,呼吸深沉,他双眸沉怒地看着她,折射出一股悍然的愤怒,掩藏在愤怒下的担忧和恐慌一览无遗。
流苏翦眸睁大,呆怔地看着萧绝,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个时空,只觉得心口有股灼热的岩浆在复苏,熨烫着她的五脏六腑。
那一刻,悲喜已经不分,似甜似哭的感觉充斥在心口,不断地交织,连她都分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滋味。
怨恨么?不像。
责怪么?不像。
思念么?不像。
爱么?也不想。
“绝……”时空倒流,不停地在眼前穿梭而过,流苏的脑海里如放映的影片一般,一幕一幕地回放着属于他们的记忆,硬生生地把这份沉重的记忆唤醒,一点一滴凝聚成他们之间最完整的回忆。
她似乎看见当年那个娇羞的女孩,脸红耳赤地说着,我愿意。
她似乎看见当年那个悲伤的女孩,在昏黄的灯光下,执着地等着自己的爱人,却等来满室的悲凉。
她似乎看见当年那个决然的女孩,在一片祝福中,狠绝地按下遥控,为他们那段伤痕累累的婚姻画上休止符。
流苏这一刻分不清自己是媛媛还是苏苏,心痛的力量紧紧地拽着心脏。
这一切,都仿佛放声在昨天,记忆是那般的深刻,她想要忘却,都做不到。
这眉,这眼,这唇,都是她熟悉的,他们明明是一摸一样的样貌,不同的只是,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古装,完全一摸一样,流苏努力地在他脸上搜寻着不同的痕迹,却发现,于事无补,明明,就是萧绝。
媛媛最爱的,也是最恨的萧绝。
然而,这个灵魂……她却触摸不到,或者说,拒绝去触摸。
“你吓傻了?”萧绝恶声恶气地道,掩饰自己少见的慌乱,心里暗自骂自己没出息,看见她举起酒杯,他的咽喉好似被人紧紧地掐着,几乎窒息,幸好赶得及,幸好……
“你怎么来了?”流苏喃喃自语,下意识地问,她还没有从见到萧绝的震惊回过神来,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她一直不敢去想象,下一次见到萧绝,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知道,她爱南瑾,千真万真,可对萧绝呢?
她努力去分清楚,属于媛媛的,永远是属于媛媛的,属于流苏的,永远是属于流苏,她努力地想要把前世今生分清楚,却总是让自己混乱。
媛媛是她,流苏也是她,她能确定,她想要陪着南瑾白首偕老,共同面对风雨,所以故意去忽略属于媛媛的记忆。努力地想要把她压制在记忆深处。
她以为她能做到,她理智上分得那么清楚,选择现实的温暖。
然而她苦苦竖立起的防御墙,在见到萧绝那一刻却完全坍塌,如碎片四射,那辈子的记忆太明显,看着他,不由自主就想到那悲伤却怀着希望的一生。
“哼,这儿是皇宫,是我的家,我来这儿有什么不行?”萧绝误会流苏话里的意思,以为她不想见到他,男子心底涌上的热血和担忧,那些令人束手无策的羞耻感情,如被一盆冰水狠狠地浇了一身,顿时冷却,连声音,却变得极为阴冷。
流苏撑着桌子的手,缓缓地收紧,浅浅地闭上眼睛,遮掩去她眼里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再次睁开眼睛,已然一片清明。
她淡淡地扫向地上孤零零的酒杯,缓缓地道:“萧绝,显然你比我更不相信皇帝,你看那酒,没毒,我没那么笨,再不知情况下随便饮下。”
这几年跟着南瑾,医术已经大有长进,这酒是否有毒,她能闻得出来。虽然她也怀疑皇帝会在饭菜里下毒,可现在转念一想,皇上想要赐死她,用不着遮遮掩掩,在皇宫里,她若出了一点意外,就算不是他做的,所有人把责任降在皇帝身上,他用不着这么绕三拐四,直接赐她一壶毒酒便是。
萧绝眼光触及到地上的酒杯,眉心拧成川字,的确没毒,酒水撒了一地,若是有毒,自然会有所不同……
冷峻的男子微微松一口气,暗自嘲笑自己愚蠢,一碰上流苏的事情就理智全无,在安云城别院养伤那几天,脑海里一直闪烁着流苏毫不犹豫背身而去的身影,和风南瑾坚定地站在一起,这一幕,是那样的刺眼,刺眼到让他心底的恶魔缓缓地复苏。
明明恨极他们,然而,一听到皇帝召见风南瑾和方流苏进京,他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一入皇宫,连皇上都来不及觐见,萧寒一说流苏被软禁在浅云殿,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深怕来不及,她会遭遇什么不测。
明明恨极啊……却又如此担心。
萧绝,你到底要犯贱到何种地步?
若能放手……若能放手……
心里挣扎过无数次,却最终发现,他不想放手……没勇气踏出最后那一步。
没有流苏的他,又会怎样?
失而复得之后又失去,他还能再站起来吗?
流苏沉静地坐着,夕阳从纱窗射进来,如圣光笼罩一片温暖,祥和而安静。她问道:“你刚从安云城回来吗?”
“关你什么事?”萧绝冷酷地应道。
流苏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淡淡的笑如风中的雏菊,雅致动人,“我知道流言不是你传的!”
不知为何,她想要解释他们之间尽可能有的心结,或许恢复记忆之后,知道前世今生的萧绝也许是同一人,她心里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更何况,没恢复记忆之前,她也不怨萧绝了,所以不希望有所误会。
萧绝重重一哼,“即便就是我传的,你又能怎样?”
刚一说完,萧绝就想要抬手狠狠地甩自己一个耳光,他明明不想这样和她说话,这些口是心非的话,根本就不是他心里所想。
天才!
明明心里是喜悦的,这次流苏没有误会他,他却恶言相向。
他有些恐惧,深深地看着她的脸色,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冷嘲热讽,这张小嘴又会吐出什么伤人的话呢?
他自找的,不是么?
流苏淡淡一笑,眉心舒展,“你赌气的时候,的确十分可爱!”
“你说什么?”萧绝双眸一瞪,凶狠得似乎要杀了她一般。
“萧绝,我们说话能不能不用这么充满火药味,说到底……”流苏停顿一下,又继续道:“说到底,我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即便是有,也已经烟消云散,你若还怨我,我无话可说,我只想你知道,我不怨你,也不恨你。”
萧绝冷峻的眼光如激光一般,审判式在她脸上搜寻,似乎要把她所有的面具都扯落,看看她是不是在骗他。
既然不怨,也不恨,为何不能爱?
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请求这两个字,这份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因为爱她,他已经把这份骄傲狠狠地踩在脚底……
流苏……
萧绝深沉地舒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流苏,沉声道:“回到我身边!”
我会一辈子,好好呵护你的!
流苏微怔,凝眸看向萧绝,一时哑口无言。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笑靥苍白而空洞,这句话,在她还是媛媛的时候,期盼了多长时间?
从认识萧绝,到嫁给萧绝,再到离婚,死亡,这几年的时间,她多少次期盼萧绝能有一句温言细语。
恋爱该有的浪漫,她没有。
结婚该有的甜蜜,她没有。
婚姻该有的忠诚,她也没有。
萧绝从未说过一句甜蜜的话,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工具,没有利用价值便狠狠地抛弃,毫不留情。
萧绝,你可知,当年我期盼这句话,盼到心痛。
当我们距离越来越远之时,我多希望听见一句,回到我身边。
流苏苦涩地笑了,萧绝见她不应话,一把拽起流苏,深深地抱紧她,暖暖的药香让他眷恋不已,不由得贪恋她的气息。
萧绝的眸光执拗而灼热,嗓音压抑期盼,沙哑道:“流苏,回到我身边吧?我也需要你啊!”
流苏浑身一颤,贝齿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男子漆黑深邃的眼睛倒映出她苍白空洞的脸,眼睛里,似乎有什么灼热的液体即将溢出。
女子几乎咬破下唇,咽下那一股不知道属于谁的悲伤,缓缓地摇头,轻启红唇,“萧绝,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
“不晚!”萧绝紧紧地扣着她的腰,咬牙切齿地道:“究竟我输给风南瑾什么?你要如此狠心对待你,他能给的一切我也能给,你要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我也可以给,你就想到他的感受,你可想过我的感受吗?流苏,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会一生都好好保护你的。”
流苏淡淡一笑,咽下满腔苦涩,轻声道:“你没有输给南瑾什么,我相信你也能给我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可,我的心太小,我爱萧绝的时候,全心全意,甚至能原谅他对我所有的伤害,我爱南瑾,也能包容他所有的欺瞒,也是全心全意。萧绝啊,我的心,没办法同时容纳两个人,你来教教我,我又能怎么办?”
第255章 再爱一次
时光穿梭而过,在各自的回忆中搜寻着记忆的影子,沉默,无止境地爆发,橘红的夕阳透射出两道很长很长的身影,圈出一层血色的烂漫。
萧绝漆黑的眸子转动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幽光,是男人最深的,最复杂的情感,仿若漩涡,要把人狠狠地吸进去,把眼里的人连灵魂都粉碎。
他想起第一次在花灯节的时候见到流苏,曾被她脸上的淡漠和镇定给怔了一下,雪瑶在被人挟持之时吓得花容色变,而她却淡然处之,毫不畏惧,他心里不禁为她的勇气喝彩。
第二次见到流苏,是他去方家提亲之时,竹影摇曳,清风吹拂,她在凉亭,一身碧衣飘然,如融入一旁的竹林,安静地拿着书卷,浅笑地阅读,那一刻,这张没有脂粉,连美丽都不算的脸,让他想到绝色佳人。
如果一开始的相遇,便是这儿,该有多好,那他绝不会伤害流苏,那么盲目地去伤害他想要一辈子呵护在手心的女人。
如果他不是那么骄傲,肯承认他早就爱上流苏,或许,今天的结果就会不一样。
萧绝这一生做事坚决果断,从未后悔,然而,对流苏,却悔不当初,后悔错待她,伤害她,逼得她不得不以假死离开。
能不能再爱一次?
曾经他离幸福那么近,近到一触手,仿佛能触及,当他真的触及,才发现,这个幸福,如履薄冰,在阳光下烟消云散,或许,他真的不适合阳光吧,只能生活在黑暗中。
流苏……萧绝低哑痛苦地看着她,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感情,想要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他想要告诉她,他又多爱她,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难受得想要窒息。
紧拽着流苏的手,缓缓地放下,萧绝倏然用力,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顿时玉杯玉盘相撞,寂静的房间里闪过撞击的清脆声,有的落在地上,碎成几片,汤水流淌……
“萧绝,你疯了吗?”流苏又惊又痛,只见男人的手背鲜血流淌,她迅速抬起,紧紧地拧着眉心,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心疼,咬着唇,狠狠地瞪他一眼。
萧绝阴鸷地看着她,倏然甩开流苏的手,“不用你管,方流苏,平心而论,你这辈子真能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吗?”
流苏微微一怔,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阴暗,女子的脸沉浸在余晖的背光处,明暗参半。
能忘了萧绝么?她失笑,这真是个好问题。
“萧绝,曾经出现在生命中的人,又怎么会完全忘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不忘记,并不代表就要抓住,恋恋不舍。如我姐姐,自小服侍我的敏儿,都不能忘记,给过我关怀,给我过温暖,给过我欢笑,这些记忆对我而言,都是财富。萧绝,我嫁给你,不后悔,离开你,也不后悔。你曾经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虽然过去,但是依然存在,不能磨灭。我已经走出你的生命,你也不会再参与我的将来。我希望你不要执着于我,懂得珍惜,你会遇上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会真心地爱你。”流苏静静地说道,把自己对前生的一丝眷恋,深深地埋葬在记忆的深处,拼命地告诉自己,已然过去……过去了……
“你撒谎!”萧绝倏然厉喝,流苏眼光一闪,男子的双眸露出冰冷的嘲讽,扳过流苏的肩膀,沉声道:“流苏,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神会很平静么?别人撒谎的时候,眼光总会闪烁,而你,却让自己越来越平静,你说得越平静,代表你越是在掩饰,口是心非!”
流苏怔怔地看着他,哑然无声,泪意渐渐朦胧,她咬着唇,逼回自己心里的苦楚,淡淡地道:“萧绝,你这张脸,是我的魔咒!”
“你什么意思?”萧绝沉声问道,暗含着怒意,他从刚刚就发现,流苏一直瞪着他的脸看,却又好似不是在看他,如同透过他,在看着别人,他心底徒然升起一股不悦,想起流苏有一次梦靥里唤着的名字,眸光一沉,厉声责问,“方流苏,你这一生到底爱过几个男人?”
流苏翦眸掠过怒意,这句话对她,显然是一种羞辱,一记手刃,狠狠地劈向萧绝的手,迅速,快捷,夹着一股坚韧的力量,逼得萧绝不得不放开她,“我爱过几个男人,用不着向你交代!”
萧绝被她这记狠绝的手刃逼退三步,有些回不过神来,表情难得露出近似呆滞的震惊,这身手,快如闪电,却力道坚韧,他惊疑不定,“你什么时候会武功的?”
印象中的方流苏,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纤细而娇柔,怎么会有这种敏捷的身手?
流苏冷冷地扫过他,“我会武功有什么奇怪?”
萧绝危险地眯起眼睛,他以为他够了解流苏,如今才发现,她就像一团谜,怎么解开,都隔着一层迷雾。
“方流苏,你梦中叫的男人是谁?”萧绝最终还是问出口,这个问题五年前如一根刺般哽在喉咙,他一直认为流苏心有所属,才迟迟不肯接纳他,就算他能感觉到她慢慢地走进,也能感觉到她心里的那堵墙。
她唤的那个男人,不是风南瑾!
流苏根本就毫无记忆,拧着眉心,“你在说什么?”
萧绝逼近,“你到底爱谁,你自己清楚么?你在梦里曾经深情地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你记得么?他不是风南瑾!”
流苏俏脸发白,退离一步,朦胧的记忆回笼,脸上浮上一层酸痛的薄冰,冷眸扫过,淡然道:“不管我曾经爱谁,都已经过去了!”
“你……”萧绝阴鸷,冷声嘲讽,“你的感情,变得可真快!”
流苏的心如被什么刺了一下,这句话,由萧绝说出,让她有万箭穿心的痛苦,流苏狠狠地咬着牙,“我很庆幸,当初我失忆了!”
因为失忆,才能摆脱上辈子的爱恨情仇,才会爱上南瑾,否则,她永远只会徘徊在萧绝给她的伤痛中,两世都会痛不欲生。
“萧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和你说,我就问你一句,小白在哪儿?千万不要伤害她,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第256章 你女儿
萧绝深沉地看着流苏,深邃的眼波透出伤痛的悲哀,倏然仰首大笑。夕阳已经落下,房间并未点灯,一片灰白的暗,晚风轻轻地拂过房间的纱幔,在空气中,孤寂地飘荡,空旷的殿门,在地上印出一道深沉的阴影,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空寂悲伤的味道,压得流苏透不气来。
她凝眸,复杂地看着萧绝,这笑声,刺痛她的心,她想要伸手拂去他没见的皱褶,她想要抚平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最终却发现,她的手如注入千万斤钢铁,僵硬而沉重,一点也伸不出去。
“不要笑了!”流苏忍无可忍地吼道,清脆悦耳的声音饱含着痛苦和威严,双重压迫着萧绝,把那听得心酸的笑声镇压。
萧绝嘲讽地勾起唇角,“小白?流苏,你认为我会知道小白在哪儿么?是不是你身边每个人出事,都把帐算到我头上来?”
流苏心头一窒,微微拧起眉心,下意识地摇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够了!”萧绝厉喝,阴鸷的眼光露出恨意,一字一字地紧盯着流苏,说道:“我不知道小白在哪儿,也不关我的事,她和我没什么关系,皇上要杀要剐,随他便!”
流苏心中一刺,紧紧地咬着下唇,谁都可以对小白说这种无情的话,就他不行,流苏的声音在晚风中夹着一股硬气,沉锐地看着萧绝,静静地道:“萧绝,皇上抓了小白,无非想要软禁我们,如今我和南瑾都已经在宫里,如你所说,他想要做什么都能如他所愿,求求你,帮我救出小白好不好?她对皇上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了!又何必抓着一枚没用的棋子握着?”
灰暗的光,沉得看不清萧绝眼里的表情,却清晰地听到他冰冷的声音,“没用的棋子?流苏啊流苏,你一向聪明剔透,为何却要自欺欺人呢?皇上是何许人也,能登上皇位十几年,玩弄人心十几年,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又岂会看不出来,那孩子对风南瑾有多重要,岂会轻易放开。你以为有你,她就没用了么?简直是大错特错,那孩子一天抓在手心里,风南瑾一天都会有所顾忌,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肆无忌惮地带你离开浅云殿。”
“不能这样,你们不能伤害小白,萧绝,你是皇上的亲弟弟,他一向倚重你,求求你,救救小白,她还是个孩子。”流苏几乎咬碎银牙,萧绝却无动于衷。
他今天刚刚到京城,所有的事情都不清不楚,皇上抓了小白,说实话,他也不太认同,有够卑鄙。但,那人是他哥哥,他无权置喙,如今看流苏这么紧张小白,他眼里闪过一分怜惜,母亲担心孩子,是天经地义,只是,他真的不知道小白在哪儿。
他和方流苏风南瑾的关系千丝万缕,为了方流苏不惜和风南瑾撕破脸皮,皇上料定他回来定会见流苏,流苏自然会求他救小白,所以皇帝一定把小白安置在他也找不到的地方,不会轻易松口。
这一点,流苏到底明不明白呢?
牵扯到利益,就无关卑鄙不卑鄙,一切以达到目的为前提。他的皇兄,在这件事上,是不希望他牵扯太多,拒绝让他干涉。
这件丑闻,已经不是单单是丑闻那么简单,在皇帝心里,早就升华为一次政治风波。
更何况,那个孩子,是他心口的一根刺,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流苏在身为萧王妃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他。
“不关我的事!”萧绝冷冷地开口,流苏的脸色惨白如霜,萧绝阴寒地看着她,嘲讽出声,“方流苏,我真是疯了,为了爱你,连骄傲和自尊地抛弃,竟然会不介意你的背叛,只求你现在回到我身边,我的人生,第一次有了请求,你却不屑一顾。流苏,我真的那么让你难以忍受吗?难以忍受到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我?那个孩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流苏知道他误会了,萧绝从一开始就认为孩子是南瑾,算着月份,自然不对,他认为她在王府的时候就背叛他,这是人之常情,小白那种和南瑾酷似的脸,的确让人误会。流苏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她在萧绝眼里,真的成了水性杨花之女吧?
“不是那样的……小白她……她……”
“够了!”萧绝厉喝一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沉声道:“除了让你回到我身边,其他事,都于我无关!”
骄傲都放弃,自尊都不顾,换了她无情的践踏,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到何时才会死心,或许……他对流苏,永远也无法真正死心,就如草原上的枯草,稍微有些火苗,火势便会燎原……
放不下啊……
生平唯一一次,觉得手心的沉重,到了他无法负担的地步。
流苏沉静地看着他阴暗的脸,无一丝阳光,心里一阵阵刺痛,她倏然问道:“萧绝,为何不拿小白来要挟我?”
时光从她眼前蹁跹而过,把过去和现在紧紧地连接起来,在眼前不断地穿梭,五年前的萧绝,若是抓到她的软肋,就会不遗余力地紧抓着,打压,要挟,借以控制她,粉碎她所有的期待。
然而,自重逢后,萧绝并未真真正正地伤害过她。那些炙热低哑的嗓音,那些疯狂执着的坚持,即使在他脑海里焚烧,他也拼命地忍着,不似以前了,他大可以拿方家的命,帮助她离开的云烈成大夫的命来要挟她,他甚至可以拿小白威胁她回到王府,可他都没有。
他一直在努力地挽回,而她一直在拒绝。
萧绝他,真的不一样了!
直到现在,她才有了深刻的体会,这些改变都在不知不觉地展现给她看,冷酷的面容底下,那些若隐若现的情思,她到现在才发现。
萧绝偏头,狠狠地瞪她,双眸若喷出火来,“方流苏,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只会伤害你的卑鄙小人吗?不管说什么,做得太多,也无法抹去过去的伤痛么?我萧绝在你眼里,一直都是这样?卑鄙?无耻?龌龊?真是够了!为什么我要在这儿忍受你怨恨和质疑,方流苏,我真恨不得狠狠地掐死你!”
为何总是这么误解他,这些话,她又知道伤他有多重?
萧绝冷冷地拂袖,转身出殿门,似乎多待一秒都是难以忍受。
流苏被他吼得愣在当场,反应过来,迅速地追出去,用力地拉住萧绝的手,拦在他面前,急促地道:“萧绝,我不是那个意思!”
“滚开,你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就算我犯过错,也不至于让你糟蹋到此地步!”萧绝双眸阴鸷,狠狠地拂开流苏,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站住!”流苏娇斥,男子的脚步并未停顿,流苏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沉重得难以呼吸,为什么他们之间,永远有这么多误会,不是她误会他,就是他误会她。
过去的阴影,总是让他们小心翼翼,过于敏感,她也已经受够了。
“萧绝,小白是你女儿!”流苏的声音很轻,轻得如一阵飘渺的风,即将消散在傍晚的灰白中。
她站在一片昏暗中,晚风吹起她衣裳,淡淡地飘扬,单薄的身子站在苍茫天地间,显得那么无助,却有那么沉稳。额前的碎发随着风,骚动地抚着额前的肌肤,流苏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她会瞒着萧绝一辈子,这个秘密萧绝永远也不会知道,却不曾想过,如此轻易出口。
她以为坦白的时候,她会恐慌,她会担忧,她会彷徨,也不曾想,却是如此的轻松。
好似压在心里多年的石头,终于放下。
萧绝浑身狠狠一震,顿时停住脚步,流苏的声音虽然轻,他却听得一清二楚。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高大的玄衣男子如雕像般,僵硬地站在晚风中,冷然如霜的背影那般坚硬,似乎动摇一下,浑身的骨架就会松散开。
震惊,夺去他所有的思绪,把他所有的理智和情感,全部剥夺……
一股狂喜,倏然涌上心胸,满满地溢在心脏,如要涨破那层薄薄的膜,如岩浆滚烫地在心里翻滚,爆发,将他彻底淹没。
“萧绝,小白是你女儿!”女子娇柔的嗓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回荡,天籁,便是如此吧?
流苏见他动也不动,痛苦地闭上眼睛,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南瑾,是在城中被人追杀,他救了我,第二次见到南瑾,是在相国寺,陪他看桃花。那时候,我和南瑾只能算是君子之交,并无他想。我离开王府和如玉去凤城,在路上遇险,被南瑾所救,这是第三次见到他,不到半年,小白就出世,试问,小白又怎会是南瑾的女儿。”
晚风从流苏平静如水的脸上拂过,扫过三分温柔。此刻的心情,竟然是那么平静,萧绝他,有权力知道这件事。阴影笼罩,流苏缓缓地睁开眼睛,萧绝已然站在她面前,眸光里的激动和兴奋,是那般的明显。
流苏鼻尖一酸,倏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太过绝情,竟然隐瞒了这么久。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小白长得和南瑾如此相似,说是你女儿,连小白自己恐怕也不信,可是她,的的确确,是你的女儿。”
第257章 灭九族
清柳宫。
这座宫殿位于皇宫的东北口,远离皇宫中心,异常的安静。清柳宫的周围都种满柳树,虽然常年无人居住,这座宫殿却不是冷宫,极为华丽,金色的琉璃瓦在夕阳的余晖下淡淡地折射出一道瑰丽的光芒,如一道清澈灵动的绸缎在期间荡漾。
华丽的宫殿在柳树群里若隐若现,更添了少许神秘飘逸的色彩。
整座宫殿都种满柳树,环境清幽,玉阶瑶池,柳影拂动,空气中吹拂着一股宁静而空远的冷清。
这儿是皇上软禁南瑾的地方,整座宫殿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南瑾安静地坐在凉亭中,温暖的余晖给他镀上一层清冷的疏离,男子白衣胜雪,俊逸清贵,眉宇疏淡而睿智,静谧如水的脸有一股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迷人风采。
皇帝就坐在他对面,宫女太监都被他退到清柳宫外,皇帝的沉锐的眼光如刀锋一般,逼视着南瑾脸上的平静。
究竟会发什么事,才会撕碎他这副无懈可击的冷静?皇帝心里恼火,故意把他软禁在清柳宫,这儿离浅云殿很远,潜意识中,似乎要隔开这对夫妻。
“皇上来了半个时辰,究竟有何事?”南瑾不温不火地问道,头都没有抬起来,研究着桌上的棋盘,在皇帝没来之前,他便玩着这盘棋。
皇帝脸色一沉,双眸布满阴霾,卷起一股暴风雨,蠢蠢欲动,“南瑾,你这性子,朕忍你很久了!”
南瑾淡淡地勾唇,玩弄着手中的黑子,似乎要考虑着要落在哪儿,淡然地道:“微臣答应入朝为官之时,皇上不是清楚臣的性子么?这几年,不也是为了您的江山鞠躬尽瘁么?臣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让皇帝大发雷霆?”
皇帝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眸光升腾起一团怒意,沉声道:“南瑾,不要挑战朕的耐性,身为臣者,就该有臣者的本分,朕纵容你,不代表朕不会将你治罪!”
南瑾凝眸,落下棋子,唇角滑过一道嘲讽的笑,冰冷地道:“皇上,下马威就省了,到底想做什么,直说了吧!”
南瑾凝眸,深深地看向对面的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胸前的龙腾图案栩栩如生,张牙舞爪,似要腾云驾雾,逼出三分尊贵,气势惊人。南瑾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沉的晦涩,深邃的眼波中转动着谁也看不透的挣扎和沉思。
皇帝逆着光,夕阳斜射入亭,在明黄的龙袍周边圈出幽冷的剪影,他眉心拧成川字,目不转睛地看着南瑾,沉声道:“南瑾,这次犯的是灭九族的大罪,你可知晓?”
南瑾冷然笑道:“灭九族?”
惯有的嘲讽掠过眉梢,南瑾淡淡地问道:“娶了苏苏,便是灭九族的大罪?皇上,民间传言,臣诱拐王妃,罪该万死,臣无话可说。但是,臣想说,臣真正认识苏苏,是她离开王府之后,并无诱拐一说。”
“听你的意思,是方流苏恬不知耻,二嫁于你?哼!”皇帝冷冷地道。
南瑾脸色唰一下,沉了,覆上一层厚厚的冰,深邃宁静的眸光透出三分幽暗,沉沉地看着皇帝,“皇上,请您保持皇室该有的风度!”
“风南瑾你……”萧越勃然大怒,竟然敢如此讽刺他?该死的风南瑾,越来越大胆了。
南瑾继续道:“错不在她,微臣一开始便知道她是萧王妃,是微臣一意孤行骗她上山,骗她成亲,从一开始,她便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嫁给微臣。皇上,您认识微臣也有不短日子,您认为,臣看上的人,能逃离臣的手掌心?”
皇帝的怒气烟消云散,倏然古怪地笑了两声,“南瑾,你不惜把自己说成心有不轨之人,就为了给她脱罪?何必呢?不管你怎么说,朕绝不容许方流苏继续活在这种世上。”
南瑾脸色一沉,冷笑道:“皇上,有些人,在黑暗之处,您可以动,想要让她消失,易如反掌,可若是一切都摊开,您想要动,却是痴人说梦,苏苏,根本就无罪。您把一切罪责都加注在我们身上,可有想过,萧王本身也有错,若非不是他不珍惜,苏苏就没有机会逃走,微臣更没有机会守护,因果循环,又岂是我们两人之错?”
“谬论!”皇帝这回也聪明,不再上南瑾的当,沉怒道:“萧王和方流苏之间,不管有什么恩怨,那是他们夫妻的事情,方流苏假死离开王府,算什么?即便是假死,她还是方流苏,还是萧王妃,你不顾伦理纲常,不顾皇室颜面而娶她,就是你不对,她不顾自己身份嫁给你,就是她不贞。萧王即便是错,你们给他的羞辱,已经足以抵过他所有的错误,你是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竟然无动于衷,为了方流苏,当年他几欲丧命,你又可知道,朕好好的一个弟弟,为了她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口气不出,朕就不是圣天的皇帝!”
南瑾淡淡地勾唇,冷声道:“皇上说得义愤填膺,当真是为了萧王么?”
皇帝心头一拧,愤怒地瞪着南瑾,这个男人有一双极为透彻的眼睛,即便是在位多年的他,在这双透彻的眼光下,也有遮掩不住心思的感觉,似是被人看透,太深不可测,犯了皇者大忌。
“风南瑾,太聪明的人,通常死得很早!”他口气阴鸷,龙袍里的双手,紧握成拳,若是杀了方流苏,就等同毁了风南瑾吧?
南瑾敛去脸上的嘲讽,姿态悠然,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若是不聪明,根本就无法在您面前活下来!”
南瑾不动神色地把手中的棋子放下,沉声道:“皇上,兜了这么大圈子,您不累么?什么苏苏二嫁,什么臣犯了诛九族之罪,什么为了萧王出气,都是借口。您到底想要做什么,直说了吧?万家的势力错综复杂,一直觊觎皇位,如今万贵妃有孕,万世安更是蠢蠢欲动。光靠萧王和九王,根本就无法铲除,这个时候爆出皇室的惊天丑闻,您慌张了吧?”
皇帝危险地眯起眼睛,沉怒地看着风南瑾,夕阳下,君臣两人周边都流动出一股危险而紧绷的气息。
第258章 敢威胁朕
“风南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胆敢威胁朕,你不想活是不是?”皇帝是震怒的,却把火深深地埋在心底,岁月和磨砺堆积出来的威严散发出冷峻的气息,如最锋利的刀,凌迟着风南瑾的肌肤,双眸阴寒,“不要以为朕需要你,就不敢真的拿你如何,没有你,朕照样能把万家连根拔起,过于自负,总有一天会置你于死地!”
南瑾冷眸掠过冰冷的笑,平静地看着他沉怒的脸,倏然问道:“皇上,你生平可曾做过后悔之事?”
皇帝一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南瑾不紧不慢地落下一枚白子,凝眸,深深地看着皇帝的眼睛,淡淡地道:“人都不是神,总以为事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结果却总是出乎意料,不过心思多通透的人,都会做错事,有人后悔一时,有人后悔一世,微臣想要知道,皇上可有做过令自己抱憾终生之事?”
南瑾的声音,轻缓中带着一股悠然的清冷,如泉水冲刷过皇帝愤怒的心,那瞬间升腾的火,被南瑾降灭。时光如同一张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心脏,瞬间有股窒息般的感觉,脑海里闪过一张纯净的脸,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那是他当太子的时候的事情,十几岁,还是情愫初动的年龄,曾经深深地爱过一名少女。在太子府的时候,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他自小接受帝王教育,深深地明白,帝王者,孤独也。势必会孤独一生,在不停的算计和阴谋中存活,踏着手足的鲜血登上九重宝塔,这是他自懂事就懂得的事情。
所以他敛尽所有的感情,练就一颗冷硬的心,一直到遇见心爱的女人,他唯一爱过的少女,他十几年所有冷却的感情都为她复苏,灼热地燃烧。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爱人便是如此,心里永远放不下的挂念,不管做什么,都会念着她。
那时候的太子府,遍地都是茶花,因为少女喜欢,她的舞,天下无双,他最喜欢看她在茶花中翩翩起舞的妙曼身姿,那一刻会有种错觉,好似这位少女会永远陪着他。
在朝廷上遇到打击,她会温柔地安抚,兄弟间感情越来越淡,她会安慰。有一次他被妃嫔陷害,他被先王圈禁在祁山,那儿只有一条道上山,常年湿冷,条件极差,是她陪着他一起在山上渡过人生最艰难的几个月。在萧越心里,她便是他的糟糠之妻,在那段贫贱且不如意的日子里,他曾经发誓,日后登基,她一定是国母。
他会让她成为天下第一女人,他会让她呼风唤雨。
这份难得的真情,陪着他走过多少风风雨雨。
然而,尚是太子的他,没有意识到,他过分的专宠,会给他心爱的女子带来杀身之祸,因为他的疏忽,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
她被人陷害,从太子府中消失无踪,给萧越的打击是致命的,一度为了寻找他,甚至不顾危险,匆忙出京,遭人暗算,几乎丧命。每每一听到她的消息,无论真假,他都会放下所有立即赶去,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绝望,让萧绝短短的一年之内,成长不少,人也越发成熟,渐渐意识到,皇权,才是巩固幸福的基础。
萧越一生坚忍,为了帝位之争,饱受考验和折磨,最终锐变,登上九重宝塔。
赢了天下,却输了一生。
他一生之中,生死徘徊无数次,不管经历什么,都不曾后悔,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年没有好好保护他们母子。
如若不然,今日的他,定然是幸福美满的。
南瑾双眸深深地锁在他脸上,微微垂下眼睑,滑过一丝难言的复杂,棋盘上的落子声悄然如风擦过,皇帝回过神来,敛去眼中的回忆的神色,沉声问道:“为何有此一问?难道南瑾你曾经有做过后悔之事?”
南瑾笑而不答,依然是那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悠然和大气,颇有大将之风,他坦然道:“臣毕竟是凡夫俗子,自然有做过后悔之事!”
皇帝眉梢一挑,冷冷一笑,“娶了方流苏?”
南瑾嘲讽勾起唇角,眼光越过层层柳条,凝视着柳条之后的夕阳,那般的瑰丽,难以匹敌,让他有种错觉,好似一天之中的光芒都要在此时散尽,南瑾心中轻叹,回过神来,淡淡地道:“皇上,娶了苏苏,是臣终生不悔之事,得之,是臣之幸。臣所说后悔之事,是当年不应答应皇上入朝为官。”
南瑾当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报仇,他的腿疾,折磨他二十年,付出惨痛的代价,从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开始,便想着要报仇,让万家付出同等的代价。他若想要一个人死,易如反掌,可死亡并不代表什么,剥夺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这才是他的目的。
万家权倾朝野,是圣天一大望族,根基深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连根拔起,要几年的功夫,这几年,他和萧绝在有意识的默契中,已经削弱万家的朝廷的势力,万家覆灭已是时间问题。
南瑾却开始有些后悔,他当初不应卷入这场权势之争,萧家要巩固皇权,把不利于圣天发展,威胁到萧家皇室的势力拔除,他呢?
这种报仇对他而言,已经意义不大,他有了更重要的人和事,不想再过多于执着在报仇一事上。
苏苏,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心里那团阴暗的角落温暖,让他放弃复仇的欲望。
如果不是这次她身份暴露,南瑾已经停手,不会再提二十几年前的纷纷扰扰。
皇帝的脸色越发平静,深深地看着他,南瑾继续道:“当初臣入朝为官,是想要借着右相的身份庇佑风家船运,但,最重要的原因并不在此。如今回首,蓦然发现,自己执着的一切,似乎是错误的。”
南瑾的声音略带着三分自嘲,他一生算遍天下,透彻聪颖,自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没想到自己会有爱人的一天,且会爱上方流苏,会放下所有的恩恩怨怨。
“南瑾,朕知道你当初答应为官令有目的,然而这几年都不见你有所动静,当初你到底为何要答应为官?”皇帝沉声问道,这是困扰他几年的问题,他是何许人也,自然知道风南瑾不是单纯地想要权力来保护风家船运,这背后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南瑾脸色宁静,眉间一点朱砂在夕阳之下滑过如丝绸般飘逸的光彩,流光涟漪。他以为萧越在问及这个问题之刻他会冷冷地嘲讽,却没想到,心情是如此的平静,如一潭深泉,可以容纳所有风雨。
“皇上,您不会想知道原因!”南瑾淡淡地道。
皇帝危险地眯起眼睛,最终又缓缓地恢复平静,这才是他认识的风南瑾,不畏皇权,我行我素,就算他问,他也不一定会说。
“皇上,您还没有回答臣的问题!”南瑾静静地看着他。
皇帝的神色越发沉稳平静,坚定有力地道:“没有!”
淡淡的两个字,说得颇有气势,湛湛逼人,连空气中的温度都下降几分,南瑾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缓缓地落下黑子,“原来如此!”
落子,手起,清贵的男子眼眸浮起如坚冰似的尖锐,冷扫而过,沉声道:“皇上,臣入朝为官几年,只求过你两件事,现在求第三件,您绝对不吃亏!”
“哦,说来听听!”皇帝满意地笑了,那一对母女果然是他的死穴,风南瑾啊风南瑾,像你这样的人,本不该有任何弱点让别人抓住,否则只会死无葬身之地。有了弱点,就该好好地隐藏,何必外露,世人皆知呢?
南瑾沉声道:“您不是一直觊觎风家船运么,臣可以拱手相送,日后您也不必再担心风家会有何异变,想必你也知道,五年前秀王就想要借着风家的势力增强他夺位的资本,现在依然不变。您不知道臣是风南瑾之时,这不也是您担忧的么?一个风家航运,圣天的安稳换两条命,你很划算,不是么?”
皇帝哈哈大笑,南瑾眉心隆起,沉静地看着他,笑吧,这是最平和的解决方式,若是不答应,大家便一起沦入地狱的深渊吧!南瑾把弄着手上的棋子,心里却涌起一股晦涩的暗潮。
“南瑾啊南瑾,你知不知道,你所求三次之事,都是为了方流苏,这次竟然不惜以整个风家航运交换,有意思,若是抓住这个弱点,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区区一个风家,还不是掌心之物?”皇帝语气阴暗不明,分不清是刺探还是真心。
南瑾冷冷一笑,“皇上,在商场上,商家们所求的是公平交易,然而,在运行的体系中,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但是,大家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太过于贪心,只会让自己一无所有。”
皇帝也不生气,只是深沉地看着南瑾,坦然道:“南瑾啊,风家,朕是想要没错,但是比起风家,你和萧王之间的矛盾才是朕更想要解决的事,为了一个方流苏,你们势不两立,针锋相对,日后定会威胁整个局面,甚至会被有心人利用,朕绝不容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南瑾闻言,脸色一变,双眸危险地眯起。
第259章 我信
浅云殿。
萧绝第一次呆如木鸡,傻傻地看着流苏,漆黑冷峻的眸子仿若染上一层狂喜的薄纱。良久,被震惊得空白的脑海终于从遥远的时空回来,倏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拽住流苏瘦削的肩膀,声音浮现了颤抖,“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流苏的肩膀被他抓得有些痛,秀眉深拧,并不躲避,看着萧绝,一字一句地重复,“小白,她是你女儿!”
灰暗的光线中,可以清晰地看见男子眼光中跳跃的两团激动和兴奋的火花,如开在山崖顶端,最美丽的火玫瑰。
萧绝是狂喜的,那一刻好似过去所受的痛苦和折磨似乎值得了,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他能察觉到他血管里,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激动和震撼。好似常年被关注黑暗箱子里的人,终于看见一束明媚的阳光,他的指尖都在跳动着,浑身都在激动着,仿若拥抱世间所有的美好。
这是在政坛上,打败多少敌人都无法给他的荣耀和满足,这是他有生以来听到最美好的一句话。
震撼得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流苏柔和的声音,小白是你女儿。
小白是你女儿……
这话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回响,萧绝方才苍白的脸,染上激动的红晕,手上失了分寸,捏疼了流苏,声音沙哑颤抖,“是真的吗?”
流苏鼻尖一酸,倏然垂下眼眸,遮去眼中的泪意,萧绝的声音,让她想起媛媛,那种小心翼翼,饱含期盼的语气,深怕抓在手心的希望被人一拳粉碎的恐慌,这种感觉,感同身受,她现在特能理解萧绝心中的期盼。
身份完全对调了么?
流苏沉默地颔首,沉沉地道:“是真的,若是不信,你和小白做一次滴血验亲!”
“我信!”萧绝慌忙打断流苏的话,猝然伸手,把流苏抱进怀里,力道大得似乎想要把她揉进骨血一般,紧紧地抱着这具他眷恋的身子,嗅着暖暖的药香,这一刻,萧绝激动得想要大声吼叫,五年的阴暗,因她的一句话,顿然变得阳光灿烂。短短一个时辰,仿若地狱天堂走一遭,鲜明的反差让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流苏,谢谢你,谢谢你!……我有女儿了,我终于有女儿了……太好了,流苏,谢谢你……”萧绝一遍一遍地喊着,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流苏身边回荡,如孩子在倾诉着自己的感恩,流苏眸光一闪,双手静静地放在身侧,一动不动地由着他抱着,不想去打断萧绝来之不易的狂喜。
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在礼堂,那片爆炸声中,萧绝曾经说过,若是有来生,他定会好好珍惜,那时候,恐怕他们都没有到,来生,她却心有他属。
不怪了,也不怨了,过去的一切全部都过去吧!
恨过也好,爱过也罢,时光如白马过隙,多少往事都已如风,她只希望,萧绝能放下这一切,得到救赎,过得幸福,她比谁都希望萧绝幸福。
萧绝,如果这辈子,我们不是以恨开始,没有那段伤心的岁月,我们能像普通情人那样好好地开始,我们一定会幸福吧?
她分不清自己是对前世的眷恋,还是对今生的遗憾,只是觉得心口有些酸楚。
对不起!
“萧绝,五年前以假死离开你,瞒着你生了小白,对不起!”流苏诚恳地说抱歉,这些年一直搁在心里,不敢去想,去碰触的心结,原来说起来,真的如此简单,“五年前,我以为你不爱我,心里只想着快点结束那段窒息的日子,我以为我死了,你最多是难过一段时间,没想到造成你五年来这么多的痛楚,对不起!我们都有错,都太执着,才会弄得彼此遍体鳞伤。小白的事,也对不起!”
萧绝摇头,对流苏的埋怨烟消云散,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男子冷峻的眼光变成滚烫的水,想要蒸发她的悲伤,沉声道:“我以为我这辈子没有机会再当爹爹了……”
流苏心里一痛,僵硬地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怎么会呢?”
话里的意思,沉重到她不敢去探索,真的是有因果报应么,萧绝负了媛媛,而流苏负了萧绝,倘若真是这样,她真的想大笑,这世界,真是公平得让她不敢恭维。
萧绝想起在别院的时候,他紧紧地掐住流苏的脖子,那时候她是想要告诉他,小白的事情把吧?欲言又止的神色,都怪他太冲动,理智尽失,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南瑾也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小白是他女儿,可他不信,只是认为这是南瑾故意嘲讽他的手段。南瑾选择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告诉他真想,嫉妒蒙蔽了心的他根本就没有理智去分析他话里的真假。这些年和南瑾交手次数已经不少,对他的为人处世也有一定的了解,他早该想到,南瑾不屑于说谎骗他,故意耍这种难看的把戏。
就算不想相信南瑾,也该相信流苏,流苏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怎么可能在王府的时候就和别人苟合,是他太疏忽了。
南瑾说小白是他女儿的时候,他只觉得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嘲讽,流苏说小白是他女儿,他却毫无疑问地相信,如同一把利剑,挑去紧蒙在心上的薄纱。
“为什么她长得和南瑾那么相似?”萧绝心里顿然涌上一股难受的滋味,放开流苏,握紧拳头,双眸闪着愤愤不平的怒火,明明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会长得像南瑾?
就算长得不像他,起码也像流苏,南瑾和小白八辈子打不着关系,怎么会长得如此相像,这也巧合得太令人咬牙切齿了吧?
萧王爷现在一想起风南瑾,就有种要把他剁碎了喂狗的冲动,可恨啊!
流苏眼角一抽,淡淡一笑,掩饰脸上的尴尬,摇摇头,淡淡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她一直疑惑的问题,除了巧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特别是额头那点朱砂,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萧绝不相信,那是正常的。
“为什么?”萧绝冷峻锐利的眼光紧锁在流苏脸上,脸上闪过怨怼的光芒,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为什么有了我女儿,也不肯回到我身边,流苏,我真的让你难以忍受吗?”
流苏想要微笑,却发现唇角僵硬得很厉害,温淡的表情如凝固了一般,她沉吟着说道:“萧绝,当初如果没有南瑾,小白她,根本就不可能生下来!”
萧绝心头一震,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流苏退离萧绝一步,仰首,看着天上飘动的云朵,时光从眼前蹁跹而过,女子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美好的笑容,清雅而恬静,缓缓地道:“我有哮喘,天生体质较弱,根本就不适合怀孕生子。当初怀小白的时候,便有流产的迹象,即便我没有离开王府,也熬不过生产那关,最悲惨的可能就是一尸两命。我的哮喘,是他牺牲治愈腿疾的雪蔷薇换来的,这件事后来韩叔无意中说漏嘴,我方才知晓,若是当初哮喘没治愈,我根本就不能平安把小白生下。”
萧绝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烧,愤怒地道:“就算他对你有恩,也不用以身相许啊,怀着孩子,你回京城,我照样能保住你们母女。”
流苏神色平静地看着萧绝,唇角露出苦笑,“不是报恩啊,萧绝,倘若人家对我有恩,我就要以身相许,那当初我就嫁给云大哥了,在没遇见你们之时,云大哥是除了姐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若是想要报恩,早就嫁给他了,一生的幸福,又岂能儿戏?用报恩这两字评价我和南瑾这段婚姻,是一种亵渎。我不会为了什么恩情,而让自己卷入感情的纠葛中。”
萧绝执拗地抓着流苏纤细的手臂,眉梢如霜,黑色的衣袍衬得他浑身具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执着和爆发力,沉声厉喝,“方流苏,我不允许,你怀着我的女儿,嫁给风南瑾,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借着金蝉脱壳的方法重生,你又把我当什么?你能生下孩子,不代表你还爱着我吗?我说报恩是对你们的亵渎,那你们给我的羞辱又算什么?到底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流苏被他吼得耳膜有些震动,心头微沉,她错估了萧绝的倔强和坚持么?都到此地步,为何还是如此偏执?
“萧绝,我怀着小白,生下小白,是因为我爱这个孩子,当时举目无亲的我,就只有小白一个骨肉相连的孩子,我比谁都珍惜,都想要呵护,所以把她生下来。金蝉脱壳是我不对,可爱上南瑾,嫁给南瑾,我不后悔!”流苏铿锵有力地说道,眼光沉静,落地有声,那一刻,骨子里所有的坚韧让她挺直背脊。
“笑话,你们婚姻根本就没人会承认!”萧绝沉声喝道,冷冷地勾起唇角,如宣誓般,坚定地道:“我不会把自己的妻子女儿交给别人,绝不会!”
流苏微微一笑,自有一股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大将之风,淡然问道:“萧绝,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听着悠然的口气,萧绝危险地眯起眼睛,流苏淡淡一笑,“我真正的身份是谁,你不会忘记了吧?”
第260章 保护她
萧绝猝然睁眼,心头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流苏,震惊的眼光缓缓恢复冷峻,他的眼光如审判似的,紧紧地盯在流苏脸上,“你什么都知道?”
流苏静静地颔首,淡淡一笑,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事实,如果逼得我走最后一步,我会公布自己的身世,小白她,也会随着我回女儿国。”
“不可以!”萧绝厉喝,心中恐慌起来,“绝对不可以!”
流苏若回女儿国,多半就是永生不见的结局,不仅仅是流苏,连小白也会被带走,女儿国的人又怎么会容许圣天皇族的人接近她们的圣脉,在他们眼里,维护血统是至高无上的一件事,流苏和小白都会被带走,他会永远也见不到她们。
一想到这儿,萧绝不由自主就慌了手脚,怎么能如此残忍,流苏的话如在他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而且,女儿国如今局势十分敏感,龙浅月和龙雪梨两方势力不相上下,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国内局面极为敏感,若是此时爆发流苏的身世,定会引来杀身之祸,这是萧绝不愿意看见的。
他心目中的流苏虽然坚强柔韧,却极为敏感,内心纯净如水,政治这种阴暗的东西,他绝不希望她碰触,女儿国的局势比圣天当年三皇夺位更加激烈,绝不是她能应付得了,若是她的身份被人揭发,他和南瑾也无法插手女儿国内政,最后的结局,他想都不敢想。
被皇权摧毁的人,已经有他一个,无需再添一个她。
他不喜欢心静如水的流苏,一片宁静的乐土被人玷污。
这也是为何风南瑾这么多年没有说穿的原因吧?
因为想要保护她!
不管身份多么尊贵,不管她是谁,他们都不希望流苏的手,染上半点鲜血和肮脏,若是触及到那个世界,就必不可少的要面对腥风血雨,且都是有血缘的亲人,这种压力,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你知道龙浅月为何要急于找寻失散的公主么?是因为她身患绝症,已是医无可医,能撑过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全凭自己的一股意志在支撑着。龙雪梨的势力已经不容忽视,若是发现你的身份,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她不会允许你踏上女儿国的国土。即便是你回到女儿国,面对的也是一连窜的政治压力和朝臣的质疑,流苏,你有毅力承受这些么?你没接触过那个世界,你能想象到它有多阴暗么?”萧绝急声道,竭力制止流苏心里的想法,继续道:“流苏,你不适合!”
一直被阳光沐浴的人,被丢进黑暗的深渊,只会濒临崩溃!
流苏淡然一笑,眉宇缓缓地流溢出少许尊贵的霸气,“没有不适合,只有不愿意。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没错,或许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或许厌恶那样的世界,可是,人总得要适应环境。如果这个身份,能保住我想要珍惜的东西,那我舍弃幸福又有何妨?萧绝,有些人,在我心里,重如生命。”
流苏双眸掠过一抹杀气,极为阴冷,惯有的冷清染上冰冷的尖锐,“小白若是有半点损伤,我不会放过萧越!”
萧绝心里一沉,这样的流苏,是他从未见过的冷酷,清秀的五官如刀刻般,分外坚毅,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他看得清她眼里的冷酷,是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渲染出来的狠绝,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是他所熟悉的神色,却从不曾想过,会在流苏脸上看见。
那一刻,倏然发现,眼前的女子,很陌生,好似从来不曾认识过她。
萧绝有瞬间的迷茫,柔顺的,坚韧的,冷漠的,透彻的,善良的,狠绝的,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我不会让我们的女儿有事,所以你别乱来!”萧绝坚沉地承诺,他说得出,自然做得到,“皇上抓了小白,无非是想要借着小白牵制你们,不会伤害小白的性命,况且若是他知道小白是我女儿,更不会伤她分毫,流苏,我向你保证,她绝对不会有事!”
流苏沉声道:“我又何尝不知皇帝的心思,但是他用错了筹码,打错了算盘,用小白和我来牵制南瑾,简直就是可笑,没本事的人,才会利用老弱妇孺,堂堂一国之君也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实在是讽刺。”
萧绝语塞,这件事,皇帝的确做得过分了,可是,他能体谅,能包容,因为那是他哥哥!他没权责怪,只能善后,自他懂事开始,便是为了他哥哥,拼尽一切!
“流苏,你信我一次,小白她不会有事!”萧绝口气坚决,以生命向流苏保证。
他怎么会让女儿有事,他还没有好好地抱过她,疼过她,他还想要小白喊他一声爹爹,还想要好好地亲一亲女儿,父女之间还有这么多事要做,又岂能让她出事。
一定不会!
他不允许!
“萧绝,或许你会看错你的兄长!”
流苏冷锐的眼光淡淡地投向那边灰暗的天际,天,越来越沉了,月快出来了吧?为何她的心情却是如此的沉重,心里总有股抹不去的不安,感觉会发生什么不详的事情,这点让她心头始终放不下,是隐藏的炸弹啊!
“我一向对女儿国和圣天的邦交不熟悉,两国之间的利益关系也不是很明白,并不代表有些东西我看不透。若是知道我的身份,萧绝,你说,皇上是会下杀手?还是会把我送回女儿国?”流苏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缓缓地问萧绝。
从入宫开始,这便是她在思考的问题,似乎哪种可能都有。
杀,或者不杀,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萧绝心头一震,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以常理推断,知道流苏身份的人是他和南瑾,他想要杀流苏,势必会把南瑾也杀掉,让这件事永远埋在地底,死人才不会说话,不仅如此,为了以防万一,风家堡等人多半都难逃一死,如此一来,便是大动干戈的屠杀。
他多半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处理方法,而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有谁会知道,她的身份不会泄露出现,一旦泄露,还要承受龙浅月的怒火,到时候边境定起战事,好不容易平息的战乱又会开启,这是他极不愿意的。
所以多半情况下,会把流苏送回女儿国……
但,君心难测啊!
“你也答不出来对吧?”流苏淡淡一笑,轻移莲步,碧衣在晚风中划过一道瑰丽的阴影,她眼光透过宫墙,凝视着女儿国的方向,轻声道:“那风声啊,没有国界!”
萧绝心头一颤,被她的神色所震撼,那是一种似笑非笑,似苦似甜的神色,他一时竟然看不透眼前的女子,她想要嘲讽些什么。
流苏淡然地道:“赌博,也是一门高深的艺术,或许,我该赌一赌!”
“不许!”萧绝厉喝,扳过她的肩膀,双眸冒出火来,危险地眯起,“流苏,既然是秘密,那就永远烂在心底!”
“若是你想要找死,我不拦住!就算皇上不杀你,龙雪梨同样也会杀你!”
流苏唇角掠过一抹飘渺的笑意,淡淡地道:“萧绝,我这几年棋艺精进不少,领悟到一个道理,倘若一盘棋走到死局,那不妨走死路,是会死绝,还是会置死地而后生,没人知道!”
萧绝眼光冷峻地看着流苏,缓缓地放开他的手,邪魅的大眸,露出三分恨意,“你指的是我们三人?”
流苏淡然不语,撇过头去,没有看见他眼光里一闪而过的创伤,那是苦涩的苦楚。
萧绝的人生,没有请求二字,唯一的请求,给了她,然而,却被忽略了!他迟来的挽回,流苏已经不需要。
曾经,他也有过这种伤人的态度,今日方知,当初伤她有多深。
她不需要他了!
“流苏,你想过小白吗?”萧绝轻声问道。
流苏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咬紧下唇,萧绝继续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又会做何感想,你想过她的感受么?你不希望一家团聚么?我和你,还有小白,才是一家人啊!”
长袖的拳缓缓地握紧,流苏极力忍住心里涌起的酸苦,小白若是受伤,她才是最难受的人,哪个母亲会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小白会理解么?能接受么?
她的心里,如同有小兽,露出锐利的牙齿,在撕扯着肌肉,痛入心扉,很深刻,很清晰。
萧绝见她久久不应话,也不愿意再逼她,沉默地转身,缓缓地走出浅云殿,只留着女子那抹背影,在灰暗的光线下,孤寂地站立。
他的脚步极沉重,走出一步,如千斤重,到了殿门,才缓缓地回过身,看着不远处那抹碧衣在晚风中飘飞,似乎有些凄凉。
那抹剪影,让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萧绝握紧拳头,匆匆离开,顿然又停住脚步,仰首,沉默地看着灰暗的天空,那颜色,如同他的心一般。
此般执着,真的错了么?
只想你留在身边,给我一个家。
为何,还是奢望?
流苏,你给得不多,可我要的,也不多啊!
第261章 胸有成竹
清柳宫的光线也慢慢地沉了,一片灰暗沉甸甸地压在飘逸的柳树林之上,晚风吹拂而过,沁凉而苍茫,如滚动的嫩绿水波涟漪,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凉亭的南瑾负手而立,修长纤细的身子全部笼罩在灰暗的光线中,白衣胜雪,清贵的五官在灰暗中更显得俊俏,整个人如一座俊挺的山峰。他似是思考着什么问题,眼波深邃而宁静,宛如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他身后的棋盘,是一副残棋,黑子占据半壁江山,白子溃不成军。虽说是左右手下棋,可南瑾从未让棋盘出现过如此不对等的困局。
他的心,在飘浮中,有些心绪不宁,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彷徨,似乎嗅到血的味道。他并不陌生这种飘摇的血腥,不知从何而来,却弥漫着整个宫廷。
皇帝刚刚才走,整个清柳宫有些冷,只有院子里的柳树,在风中陪着他。
南瑾心思如潮,皇帝的话,显然话里有话,让他捉摸不透,危险而恶毒,如游行的草丛中的媚蛇发出阴森的警告,想要夺去他手心里所有的珍贵。
“风南瑾,朕不仅要风家船运,更会让你一无所有!”这是皇帝最后给他的话,尚且还在耳边回荡着。他记得,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冷静,带着淡淡的微笑,是他熟悉的笑,是一种胸有成竹,稳坐钓鱼台的微笑,极为自信。
他手中到底抓着什么,让他如此有把握?
一无所有么?他的唇边缓缓地勾起阴冷的笑容,如黑暗的深渊漂浮上来的阴风,冷得刺骨。本来他便是一无所有,又有何惧他把一切都剥夺,只是觉得有些疲倦罢了,太多的心事,错综复杂地在心里穿插,让他有些疲倦了。
他的心境,如这座无人冷清的清柳宫,飘散着淡淡的清寂。
皇帝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南瑾尚且猜不透,他都提出用整个风家交换她们母女,他竟然毫不动心,这片偌大的家产他觊觎多年,且凤城还有个蠢蠢欲动的秀王,他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小白在哪儿,问他,至今不肯回答,南瑾心头跳如擂鼓,总有些不好的感觉,在宫里,他感觉不到小白的气息。韩叔和小白一直在小楼,即便是他们都不见了,留在京城的冰月宫密探也会打探他们的消息。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只有两个可能,要不皇帝把他们全部都杀了,要不,他们查不到任何关于小白的消息。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这些人都是分布在京城各处,而且相互之间并不认识,想要全部杀害,没可能!
可连他们都查不到的消息……
实在是让他不安啊!
他想要告诉皇帝,小白是萧绝的孩子,然而唇角却自嘲,他想起萧绝的反应,亦能猜到皇帝的反应,一定是不信的。
即便是信了,那又能怎样,他依然不会放人,这么好的棋子捏在手心,他又岂会放过?南瑾不好奇他如何让他一无所有,他只是好戏,他到底紧抓着小白和苏苏,原因何在?
他怎么猜,都猜不透,君王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风南瑾!”萧绝的声音伴着清冷的风从身后吹来,南瑾微微眯起眼睛。
第262章 棋局
萧绝缓缓地走进凉亭,长风吹起男子玄色的衣裳,在晚风中飘荡,如雕刻般的英俊而出众,修长挺拔的身姿如一座沉稳的山峰。
宫女们已经点燃了走廊下的琉璃宫灯,透明的橘色一点一点地从走廊蔓延出来,晚风吹起柳丝,在空中飞扬,把此柔和透彻的光线截成一片又一片,凌乱地在青石小径上跳跃,如一曲妙曼却无人欣赏的舞。
清寂的空气因为玄衣男子的到来而蔓延出一股压迫人心的沉重,晚风一化为千,道道如刀,锋利地在空气中凌迟所有生物,带出一丝看不见的锐利和伤痕。
南瑾静静地站在,白衣飘飞,深邃漆黑的眼光平静如三月湖水,清澈中亦有着无畏,终于来了么?
他早就料定,萧绝会来找他,方才去见了流苏吧?
“看见我出现在这儿,你似乎一点都奇怪?”萧绝的声音冰冷,看着如沐清风的绝尘男子,眼光闪过一抹复杂,唇角勾起若隐若现的嘲讽,“风南瑾,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预料之中?看你的样子,本王很难想象,究竟有什么事,不能如你所愿!”
南瑾眉梢如霜,冰冷的眼光毫无温度,更添了三分凌厉,似笑非笑地道:“皇帝刚走,你便来了,轮流上阵么?”
晦涩嘲讽,显然露出不屑和唯我独尊的张狂,暗自嘲讽他们的卑鄙和无能。
萧绝眼光一沉,冷峻如刀,若是眼光能杀人的话,眼前的南瑾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两道不遑多让的凌厉眼光如闪电般,在半空中激烈地打斗,似是某种放置悬崖顶峰,不顾一切的决心。雄性动物间争强好胜的心里瞬间爆发,同样挺拔修长的身影,同样出众魅人的相貌,同样君临天下的气度,眼光中有着棋逢对手的相互交锋,谁也不愿意在这场争夺中失去所有,似乎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流苏爱上风南瑾,并不困难吧!尽管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如小兽的利爪在刺着难受,他也不得不承认,风南瑾想要一个女人爱上他,易如反掌,不管从哪点看,他都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男人。
商场到政坛,天下有几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心算天下,把一切都掌控在手心,想要得到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心,很容易吧?
但是,不可以,流苏不可以!
“有兴趣下盘棋么?”眼光撇到棋盘上的残局,萧绝突然出声,淡淡的声音,如晚风吹过一般,并无特殊之处,敛去一切情绪,如含着笑容有礼地询问着老朋友一般。
“有何不可,一人下棋,未逢敌手的感觉,还真是寂寞!”南瑾似笑非笑地道,明明是嚣张霸气的一句话,却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冷厉的眼光如一潭深邃的池水,仿若期待着什么,又似要摧毁什么,又是在暗示着什么。
“来人,掌灯!”萧绝往外喊了一声,一直伺候在外,不敢进入打扰的两名宫女匆匆进来,把凉亭周围的琉璃宫灯点上,四盏莲花状的琉璃灯在给凉亭周围弥漫着温暖的光辉,打在冷暖玉棋子之中,滑过盈盈之光,流光涟漪。宫女们掌灯之后,又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萧绝轻抚着棋盘中的白子,玉质温润,是一副绝世好棋,皇上待他真是不薄,连玩赏之物都是价值连城。
南瑾眼睑微垂,静谧如水,眉宇间一抹朱砂在琉璃灯的辉映之下,更显得凄绝。淡淡地出声,“是重来?还是继续?”
话,温润而无害,眼神是那样的平静,背后的意思,却是高深莫测的。
萧绝是何许人也,岂会不懂,棋盘上,黑子遥遥领先,白子被困囹圄,难以脱身,萧绝勾起唇角,“左右手下棋,竟然相差如此之多,实属罕见,风南瑾,心,乱了么?”
南瑾清冷的眉宇缓缓地舒张,笑意却不达眼底,“乱,自有静之态!”
萧绝重重一哼,霸气扬眉,“我选白棋!”
话落,白子落!
南瑾冷笑,“人常年在高处,俯视苍穹,总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在未知的道路上,总是自信满满,风度大好,不过可惜,事实总会给人证明,自信,有时是对自我能力的一种挑战!”
黑子落,白子四面楚歌,四道坚固的防线倏然升起。
萧绝眉梢上挑,精彩!果然是风南瑾,一出手,攻防一体,完美得不可思议,难怪他能如此自信,天下第一神棋手!
“你就没想过我会反败为胜么?有句话,送还给你,胸有成竹的人,亦是对自我能力的挑战,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萧绝声音刚落,白子从三道切入,瓦解一个缺口,四道防线,出现裂痕。
南瑾冷笑,想都不没想,落下一子,淡然道:“五星连环之象,比四环更难解,王爷请!”
萧绝双眸微微一拧,暗自称赞,四劫连环破了一口,不仅被堵上,更形成新的深邃局面,五星连珠,似从哪儿入口,都是死棋,南瑾下棋的思考时间极短,下棋却极为精准,一步一步,把白子逼如绝境,如同他的人一般,不留半点情面。
这本来就是一盘残局,普通人接手之后定然会留三分情面,不然对弈太不公平,赢得也不会很光彩。
然而,风南瑾的眼里,似乎没有这个顾虑,仿若这是一盘正常的比试。
萧绝冷峻的眼睛,深沉地剖析着局面,并无马上举棋,好精妙的棋局,这也是他第一次遇上如此强劲的对手,虽然接手一盘残局,不过他萧绝也无须他让。
“没有,从小到大,和我下棋的人,从来没赢过。”南瑾眼光掠过层层垂柳,不紧不慢地出言,好整以暇地等着萧绝下子,语气的中的傲慢,竟是那般平静,“王爷恐怕要多费心思,不要输得太难看!”
“再难解的棋局都有漏洞,再完美的布局,也有破解之法!”萧绝缓缓地回应,既是围攻,他便单拆,萧绝优雅地落下一子,挑衅地道:“或许,今日会给你不一样的答案,风南瑾,凡事都会有例外!”
南瑾深邃的眸光掠过棋盘,眉梢一挑,算他有点本事,若是太弱,他还提不起兴致!
“结局,毫无悬念!”南瑾说罢,又落下一子,大杀一片。
第263章 死局
萧绝看着棋盘上的局面,冷峻的双眸掠过了然,南瑾的杀招,把他的防御瓦解,而他的攻势却纹丝不动,局面中,胜负已经毫无悬念,似乎是南瑾赢了,不管走哪步,都是一局死棋。
“下手可真狠!”萧绝不温不火地道,声音淡淡的,姿态似赞似讽,让人琢磨不透,琉璃的温润光辉映着男子的脸,流光溢彩,比平时的冷硬,多了一抹神秘的阴柔。
南瑾不动声色地抿唇,挑衅道:“怎么样,认输么?”
“认输?”萧绝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似的,霸气一笑,手起,棋落,狂妄道:“本王的人生,没有认输二字!”
南瑾冷笑,趁胜追击,“苟延残喘!”
“这叫不放弃,别说结局未知,即便是明知战败之局,也未必能认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最终会是什么?”萧绝沉静应对,扫着这盘死局,心情似乎极为舒畅,一点也没有手下败将的颓然。
“自古是有风水轮流转一说,不过也要看形势,不管河东,亦是河西,最终都只有汇集在大海,谁也改变不了什么!”南瑾平静地道,温润得有些森冷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不知不觉感到害怕。
“诡辩!”萧绝冷哼,又落下一子,把东南口全部堵死,自寻死路。
南瑾眸光一扫,深思隐入心底,子落,淡然道:“置死地而后生,不失为一种自救的方法,然而,太老套,这种把戏,已不新鲜!”
萧绝笑而不答,南瑾静谧如水,稳坐钓鱼台,八风不动,自有两股强烈尊贵的气场,在凉亭中冲撞,势均力敌,这不仅仅以棋论输赢,更是两个男人之间,一种自信和自尊的较量,旁人参不透,这种诡异的局面。
清柳宫外的小太监见到这副画面,眉心微微一拧,感觉有些诡异,吩咐宫女们好生注意伺候着,他匆匆忙忙,往龙福殿而去。
刚到龙福殿,一道黑影从殿门飘过,吹起一道阴风,刮起小太监的衣裳,顿然感觉冰冷刺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时值初夏,空气中遗留着春的寒峭,黑衣男人披着一件极大的黑色披风,带着风帽,遮去了大幅容颜。只露出一双幽静而空洞的眼睛,即便是如此,以能感觉到,空洞中的凌厉和杀气。
这是谁?
小太监心口微微诧异,异于圣天男子的打扮,腰间一把弯刀,刀柄上有个红色的月牙儿图案,红得接近血的颜色,刀鞘上镶着两颗血红的宝石,极大,耀眼,似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象征。那把弯刀并未出鞘,小太监已经感觉到它的锋利和决然,似乎一挥动,便是血流成河的惨景。
他是龙福殿的太监,却从未见过有此打扮的人出入皇宫,是谁?
看不清黑影的面容,在凌厉的光焰一闪而过之后,男子宽大的袖袍一摆,刮起一道狂风,地上树叶翩然而起,他跃上房梁,如一只飘飞而去的蝙蝠,迅速地朝皇宫之外而去,只留下一道诡异的背影。
小太监一手捂着心脏,那儿噗通噗通跳得飞快,他还以为那人会杀了他呢?为何会有人在皇宫里出入自由呢,且有一层神秘的面纱。
久居宫廷的小太监,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斗争,懂得明哲保身,他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寒风中的身子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这不是他这等如蝼蚁般的人能插手的事。
皇上,萧王,右相,这些可都是高高在上,玩惯了权术之人。
通报之后,小太监敛去心中好奇,匆匆入了龙福殿,尊贵的皇帝正躺在暖塌上,一杯又一杯喝着暖酒,他并未醉,双眸清明而深沉,似在思考着什么,安静得如一尊雕像,却冷厉得叫人害怕。
“何事?”皇帝淡淡地瞥了一眼,又喝一杯酒,神色极为漠然。
小太监跪在地上,被这团低气压笼罩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伴君如伴虎,即便这位君主向来都仁慈和宽容,却经常让他觉得害怕,“回皇上,萧王和右相大人在凉亭对弈!”
皇帝神色一顿,眯着眼睛,眼光更显得深沉了,他们两人,倒是好兴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对弈,有意思!
“既然王爷和右相这么有兴致,你们小心伺候着,别扫了他们的兴!”皇帝淡然地道,小太监诧异地抬起头,他不是说过要随时注意清柳宫的动静,若是萧王去那,马上来报么?为何听闻这消息,却如此风轻云淡,好似无关紧要似的。
小太监有些不理解,抬眸,大吃一惊,皇帝的眼神完全沉浸在黑暗中,明黄的龙袍失去夺目的光芒,浑身覆着一层淡淡的黑色光影,他闭着眼睛,神色是一片冷然的尖锐,小太监不敢多说什么,匆匆退出龙福殿。
皇帝依旧闭着眼睛,微微靠在软垫后,似乎是在假寐,又似乎在冥想,半晌他才睁开眼睛,淡淡地换了声,“鬼影!”
一道黑色的人影从暗处闪身而出,身材修长,相貌俊朗,眼光冷硬而忠诚,房间中吹起一阵风,微微拂过纱窗上装饰的流苏,荒凉地摇曳。
有种近似于死亡的气息,随着他的走出,而流露出来,皇帝沉声道:“他还没走远,去告诉他,去告诉他,朕同意了!”
“是!”简短有力的声音落下,黑衣一闪,房间已经恢复一片平静。
绝,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敢背叛朕,红颜祸水,朕留不得,日后别怪朕下手无情!
他一向忠心耿耿的亲弟弟,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把这种天大的秘密隐瞒下来,哼!一回京城,立刻去见方流苏,多聪明的男人,陷入感情就是白痴,竟然忘却自己身负的责任,那就留不得她!
方流苏牵制当朝两大权臣,几欲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皇帝心中本就起了杀心,风南瑾以风家船运交换亦不能让他改变注意,他还有更大,更有野心的计划,要推动。
萧绝,风南瑾,不要怪朕狠心,是你们先背叛了朕!
握着玉杯的手,缓缓地收缩,压紧,手背青筋暴跳,倏然,哐啷一声,玉碎酒飞,碎玉刺入他的手心,鲜血一点一点地滴在明黄的龙袍上。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阴狠!
城门即将关闭之刻,如玉才到京城,一入城门,心情一缩,这片她曾经立誓不会再踏上的土地,又一次打破誓言了。
这一次,她依然孤身上京,女子的眼光淡淡地飘过天上的残云,妖孽般的笑,有了苦涩。
京城的天,依旧这么漂亮,可惜,她不是风雅之人。
幽灵宫在京城亦有据点,如玉刚到,就有一女从来迎接,把最近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如玉。
“皇上抓了小白?”如玉闻言,心头顿紧,怪不得风南瑾和苏苏被扣留在宫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太卑鄙了!
“查到小白在哪儿么?”如玉沉声问道,心中也着急起来。
“还没有头绪,皇帝这次做得极为掩蔽,并不是神机营的人动手,我们还在查,另外,冰月宫的人也在四处查小白的下落,风南瑾已经下令,让他们尽快查!”
如玉颔首,匆匆下令,“你们全力配合冰月宫,小白的安危最重要!”
“是,少宫主,还有一事很奇怪,今日探子回报,有不身份隐蔽之人出入皇宫,我们的人跟踪过去,半路却毫无踪迹,我怀疑和小白失踪有关,但是,对方身形太快,且敏锐地发现飞鸟跟踪,小风和小云已死!”
“什么?”如玉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沉如坚冰,双拳紧拽着,常年带笑的脸,如修罗般阴冷,即便是风南瑾和萧绝,也没有那个本事,能敏锐地发现幽灵宫的飞鸟流追踪,还能反手出击,太厉害了,这个皇帝的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力量?
“少宫主,对方的出手的招数很诡异,我们检查了小风和小云的尸体,杀人手法前所未见。”
“我知道了,和冰月宫联系,把这事告诉风南瑾!”
“是!”
如玉脸色沉静地站在阴影中,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棘手,苏苏,可不要有事啊!
不知为何,心底越来越不安!
有风南瑾在,她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而萧绝……如玉猛然甩头,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
“风南瑾,机关算尽太聪明!”萧绝说罢,落下一子,西北口,破!
南瑾微微一笑,眼光清傲而透彻,“精彩!就算如此,亦胜不了!”
“你也赢不了!”萧绝淡淡地反击,把一副残棋从颓势下到平局,随解不了南瑾的棋局,也不至于会落到挨打的局面。
倏然两人眼光同时一变,折射如两道凌厉的光芒,直直地射向同一个方向,唰一声,站起来,南瑾厉喝一声,“谁!”
暗影摇动,柳条轻抚,只听到一声略大的摇曳之声,片刻之间,什么声音也不再有,天地之间,又恢复平静。
萧绝双眉紧蹙,两人心中同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看样子在这儿不短时间了,我们二人,竟然都没察觉,好深的内力,皇宫之中,并无此等高手!”
南瑾薄唇抿起,转身淡淡地瞥了一眼石桌上的棋盘,若有所思,冷然道:“我风南瑾一生下棋,没想到,竟然还会成为棋子的一天,皇上他,在得意地笑吧?”
第264章 小白在哪儿
夜风如刀,月色似水,苍穹横跨一道星河,光芒闪烁,璀璨的夜空却给皇宫压上一层沉重的气流。
龙福殿的灯光昏暗,走廊的海棠琉璃灯的光线都比里头的灯光要明亮一些,萧绝刚到龙福殿,便感受到一股阴凉之气,那座威严高耸的宫殿好似会吃人似的,正睁着眼睛,张着血盆大嘴,想要把所有的一切吞噬。
“王爷,皇上吩咐过,谁也不想见!”皇帝的贴身太监福公公迎上前来,他是年长的公公,自幼服侍皇帝,已有六旬,苍老的脸有着忠诚和慈爱,看不见皇宫惯有的阴沉和谄媚。
“福公公,替本王通报一声!”萧绝淡淡地道,若是换成常人,他早就一巴掌推开冲了进去,但,眼前的公公是看着他们兄弟长大,又没有宫婢和太监所有的污浊,萧绝对他极为尊敬。
福公公为难地蹙眉,看看龙福殿深沉的颜色,又看看萧绝坚定的眼光,微微叹息,道:“王爷,您今天刚回京城,又匆匆进宫,晚膳还没吃,不如先回府,有事明天早朝再说……”
“本王怕来不及!”萧绝沉吟着,声音冷硬起来,“去通报!”
福公公拗不过萧绝,正要进去,里头便传来一阵低沉威严的声音,“让他进来!”
萧绝心头一沉,福公公低声道:“皇上今天心情不好,王爷您多担待些,不要顶撞!”
萧绝颔首,迈步进入龙福殿,宽阔的宫殿,光线明暗参半,有些阴沉,偌大的宫殿显得特别的空旷,空气中吹送着一股阴寒清寂的味道。
皇帝半躺在暖塌上,闭着眼睛,似在假寐,成熟俊美的脸,如雕刻似的,很立体祥和,萧绝行礼之后,方站起身子,皇帝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缓缓道:“有什么急事如此匆忙?刚回宫,还不如回府歇息一晚。”
“皇上不是明知故问么?”萧绝不卑不亢地站在,今日的两兄弟,似乎谁都没有心情寒暄,萧绝脸色并不是很好,开门见山地问道:“皇上,小白在哪儿?”
皇帝不悦地眯起眼睛,轻斥道:“绝,注意你说话的口气,这是在质问朕吗?”
“臣弟不敢!”萧绝言不由衷地道,半垂的眸掠过担忧,想起刚刚的皇宫出现的人,他的心里就很不安,小白下落不明,连南瑾都查不到,他多半也查不到,还不如直接问皇帝,“皇上,小白还是孩子,即便是我们有什么,她也是无辜的,为何把她牵扯进来?”
皇帝冷笑,他就猜到萧绝去见方流苏,定然会迷惑,为她来向他要人,他聪明一生的弟弟,竟然就败在区区一个女人之手,他一生的忠心,抵不过几个月的儿女情长。
岂有此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这个道理,谁不明白,你能不明白吗?
皇帝冷声道:“绝,别在执迷不悟,方流苏绝不可能再入萧家大门,你不要颜面,皇室还要,一个嫁过别人的女人,没资格成为王妃。为了她,你竟然不惜隐瞒朕?顶撞朕?绝,你好大的胆子,别在为了这个女人和朕惹不快,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这件事不许你插手,这是朕给你的忠告!”
萧绝心头一紧,这是他哥哥第一次如此严厉地和他说话,过去的慈爱和宽容,全部烟消云散,此时在他眼前的,是圣天的皇帝,而不是他的大哥。萧绝不由得抬头看去,灰暗的光线中,皇帝的眼光极为阴冷,他暗道一声不好,“你把那孩子怎么了?”
皇帝冷笑,意有所指,“那孩子,自然有你想象不到的用处!”
萧绝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方流苏和他作对,皇帝心底已是极为不悦,所幸开门见山地道:“萧绝,朕说过,这件事,不允许你插手,别再过问,这么多年,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个月吧!”
言下之意,便是让萧绝停职一月,萧绝瞳眸一睁,第一次意识到,他哥哥身为皇帝所流露出来的阴狠和绝情,是隐藏得太好,还是他故意忽略,他这么多年鞠躬尽瘁,换来的是在无用之时的抛弃?
失望,从骨子里缓缓地流溢,如冷泉把他淹没,君心难测,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能完全信任?
“可以,但是,皇上先把小白给我!”萧绝毫不犹豫地道。
皇帝猛然一拍桌子,“萧绝……你……”
“那是我女儿!”萧绝看着皇帝,声音平静,神色却如此坚决。
皇帝心头一惊,震惊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片刻缓缓地恢复平静,冷笑道:“绝,你是疯了吗?这种话你也信?你去看看那孩子和南瑾,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她会是你女儿?方流苏如此说,不过是希望你帮她救出女儿罢了,等她知道那孩子安全了,又会在你心口狠狠地刺一刀,你这个小可怜,吃过亏,为何还学不乖呢?”
萧绝并无动摇之色,缓缓一笑,道:“大哥,在安云城别院,南瑾就告诉过我,小白是我女儿,当时我并不相信,我也以为是他故意在愚弄我,是嫉妒蒙蔽我的眼睛,让我失去判断,以大哥你对风南瑾的了解,他会说谎吗?流苏是可以撒谎,但,风南瑾不会,他不屑于做这种有辱气度的事,虽然不知道为何长相如此相似,但,我相信,小白是我女儿!”
皇帝脸色阴沉不定,手不由自主地握紧,那孩子是他萧家的人?怎么可能?明明和南瑾如此相似。
可萧绝和南瑾不会骗人,南瑾说是,一定便是!
电光火石间,很多个念头在心里闪过,有种不可触摸的感觉深沉,那张酷似南瑾的小脸在眼前一闪而过,皇帝不由得记起鬼影带她进宫的那天。
因为打斗,那孩子的衣裳染上少许鲜血,若是寻常孩子,早就吓得腿软颤抖,而她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不好奇皇宫的壮丽,不好奇四周的危险,静谧如水,似是来皇宫游玩,而这些风景却入不了她眼的不屑。
是不屑!
那种倨傲的眼神,气势却和南瑾一模一样。
“怕吗?”皇帝笑意吟吟地问。
小白静静地抬眸,不常笑的脸,笑得很古怪,“我爹说,只有心里害怕的人,才会问别人害不害怕,因为他想要找个同伴!”
第265章 伶牙俐齿
皇帝愣住,这一生经历过无数阴谋斗争,沧桑的男人,被一个孩子身上发出来的气势给震住了。
很像风南瑾,却又很不像。
风南瑾是冷厉的,刚断果决的,他的一言一行都有震慑人心的力量,这种力魄是外露的,直接的,让人难以招架的。
而小白,酷似南瑾的眼光优雅而高贵,笑容古怪中有着难言的沉静,似是冷眼旁观着一名小丑在戏台上表演,而她却是那位付了钱,却不满意他演技,正在嘲笑的观众。
她的眼神倨傲和清然,语气却是一派斯文,透着优雅和含蓄,这点和风南瑾,有天壤之别。
一个如雪原上吹过的风,冷厉骇然,一个如三月的湖水,纯澈清透。
皇帝震惊的表情缓缓地褪去,好厉害的孩子,那么小的身子,却有这么震慑人心的魄力,萧家的小祖宗,哪位能有她一分出色。
“这么伶牙俐齿,倒是他教出来的好女儿,小白,你瞧瞧这皇宫,说不定会和爹娘永别哦!”皇帝声音轻而诱惑,有些恶意的尖锐,就不信一个尚在父母怀抱里撒娇的孩子,真能入她外表此般平静。
即便是水,他也会在平静的湖面透下一块石头,激起涟漪。
小白微笑,“永别么?永别是什么?”
孩子的声音充满好奇和不解,似乎在她的有限的知识里,并不理解,永别是什么意思,她冷如冰霜的眼光依旧优雅而高贵,有种不容侵犯的圣洁。
皇帝微愣,淡淡一笑,“你爹爹不是博学多才么?没告诉过你,什么叫永别么?”
小白困惑了,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如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樱桃小嘴一勾,似笑非笑,似惑非惑,道:“我爹爹只会教我需要懂的知识,至于不需要的知识,他不需要教我。比如说,恐惧?懦弱?或者是请求?爹爹没教我,可能是因为他认为,我不需要知道永别是什么意思,因为永别,不会出现在我们之间,起码在他没教我之前,不会!”
皇帝笑容一窒,唰一声从龙椅上站起来,明珠闪耀,流苏轻垂,缓缓地走近小白,俊朗的脸阴沉如六月乌云天,一脸风雨欲来,令人触目惊心。
“好厉害的嘴巴!”皇帝的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扶上小白美丽的脸,似乎没碰着这么细腻的肌肤,在缓缓地滑动,五指如蛇一般,缓缓地游到她脖颈,似要收紧,掐断。
手指的体温,有些凉意,在小白的脸上划过,如小蛇,吐着森冷的蛇信,发出生命的警告。孩子眼光平和得如一潭泉水,并不见一丝害怕,好似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慈爱的长辈,正在宠溺着抚着她,赞美她。
“想要杀我吗?”小白笑问,在皇帝的手在脖子上收紧的一刹那,突然出口问道。
那一笑,如晨露和朝阳相辉映,风华绝代,犹曾相似。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笑,狠狠地震了一下,眼光深沉,这么近距离看着小白,似在琢磨着什么似的,恍惚低喃,“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小白笑了,“我和我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孩子的语气,似乎挺骄傲的,皇帝微楞,不是,不是像南瑾,倏然眉心一拧,唰一下站起来,语气不稳,甚至有些慌乱,“鬼影,把她带走!”
“皇上,如果我爹娘或者风家有个闪失,那您最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不然终有一天,你会后悔莫及!”小白斯文有礼地道,面无表情的脸挂着淡淡的含羞。
皇帝慌乱的眼神地眯起,倏然想要放声大笑,果然是那人的女儿,如此放肆,这么小的年纪,竟敢威胁他?
他不但不生气,并未觉得皇权被人挑衅,只是觉得很有趣,这么小的孩子,如此敏感,他倒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能做什么?
他一直以为,是风南瑾的女儿,而今萧绝却告诉他,是萧家的后代。
皇帝心中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滋味,竟然有萧家一半的血脉,世事真的如此凑巧么?
他心思千回百转,暗暗地分析其中的厉害关系,若那孩子也是萧家的女儿,那事情势必是棘手多了!
手,微微握紧,本就灰暗的空间,又沉了三分。
“大哥,不要伤害她,小白到底在哪儿?”萧绝放软了口气,请求式地问道,为了女儿,他宁愿再破一次例。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向来沉稳的皇帝不知想到什么,倏然爆出一声咒骂,恶狠狠地瞪了萧绝一眼,好似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一般。
萧绝心一沉,“大哥?”
皇帝眼光阴鸷极了。
风南瑾、萧绝、方流苏,这三人之间的关系更复杂了,有了孩子,真正的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她没事!”皇帝眼光恢复平静,刚刚的失态完全被隐藏。
“在哪儿?我想要立刻见她!”
皇帝沉默,萧绝急道:“大哥,求你了,小白在哪儿?弟弟求你了!”
皇帝看着萧绝,无奈地叹息,“去吧,秋水庄!”
萧绝诧异,转而叩首,“谢大哥!”
他匆匆忙忙离开龙福殿,皇帝的眼光在他离开之后,阴沉地眯起,萧绝,别怪我心狠!
清柳殿,男子挺拔俊秀的绝代风姿稳稳地屋顶,如踏月乘风般潇洒俊逸,墨发飞扬,白衣胜雪,有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之美。
偌大的宫殿在他眼光里一览无遗,南瑾稳坐琉璃瓦之声,紫竹箫出袖,一曲清音缓缓地溢出唇边,悠扬地传遍整个皇宫。
月清,夜经。
白衣,紫箫。
美得如一幅幽雅的水墨画。
萧声随着空气,传递给他心爱的女子。
若是她能听到,应该能听懂,带着思念,安抚,深情不悔的萧声……
能伴着她,渡过漫漫长夜,安抚她,骚动不安的心。
流苏听到了,月光下,笑靥如花。
南瑾,我听到了!
倏然,一只飞鸟在盘旋半空,南瑾一曲毕,吹了一声口哨,飞鸟俯冲而下,他摘下白卷,扫了一眼,脸色一喜,倏然起身,掠向宫外……
夜,黑如泼墨……
风起了!